《君莫思归续——似是故人来》 第一章 回家路上,哥哥打过电话来,小侄子出生了。健康强壮的宝宝,欢天喜地来到人世间。 地铁里信号很糟,断续听到哥哥的声音,初为人父的喜悦掩盖不了对我流离在外的担忧。“下班了吧?自己买点好的吃,要注意身体,知道吗?” “我会的,别担心我。”只字不提妈妈,看来仍是郁结在心。尤其小侄子的出生,许是更让她联想到我可能孤苦无依的未来。 如此,不提也罢。 回去小区,意外发现订的自行车送到了。要知道在一线城市,工作地点又不算太远的话,自行车可是上班族的最佳交通工具,意味着我再也不用忍受地铁的沙丁鱼罐头折磨。 “漫漫,我回来了!”进门,弯身换鞋,漫漫迎面扑来,围着打转。“知道啦,带你出去。”都说松鼠犬智商不高情商很高,看来不假。当初更名只用了一晚便成功,我几乎夸它神犬,后来才知,只要态度温柔,叫它张三李四它都会跑来。 漫漫,漫漫,如长路,如心事,如我唯一的亲人与陪伴。牵好绳子下楼,不远处,奶茶店的小妹大声招呼:“小姐姐,你又遛狗呀?” 因为经常光顾而熟识,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爱交朋友,又嘴甜心细,不似我,眼老气横秋,心千疮百孔。 戴黑框眼镜,扎高马尾,趿懒人鞋,每晚一杯草莓味奶茶风雨无阻,如我这般的客人,想来要不记得也很难。 “还是草莓味?小姐姐,你老喝一个味道的不腻吗?” 怎会呢。是那女人惯喜欢的味道,入骨般清晰。草莓味的蛋挞与奶茶,柠檬味的漱口水,isseymiyake的睡莲清香。我是个没什么挑剔的人,更不喜新厌旧,只要习惯了一种味道就会一直迷恋下去。 我安静微笑,她了然点头。递给我奶茶便去逗弄漫漫,“乖狗狗,来,叫一声,乖狗狗。”片刻,放弃起身。“它好乖呀,怎么逗都不叫。” 漫漫跟我久了,也渐渐染上些宅女子的小毛病,骄傲的小嘴紧紧闭着,见到再多热闹也不爱吠叫。倒衬了我入骨的寂寞。 “小姐姐,你男朋友很忙吧,怎么每天都只见你一个人?” 我错愕扬眉,她许是误解,忙又道:“忙着挣钱吧,这么贵的房子一般人可买不起哦。” 目前住的房子是仲夏找的,她一个亲戚全家移民去了加拿大。最初以为不过是普通居屋,谁知竟是近两百平的小豪宅,装修俱全,华丽又典雅。 “房子空着也是空,你就当帮忙看房子呗。”不容我拒绝,仲夏坚持要我入住,房租却不肯收。 “至少,物业水电必须我自己负责。否则我立刻搬走,自己找房子。”旁人或许根本不缺这点小钱,我也只是想让自己住得安心。 眼下这小姑娘明显是误会了,拿我当作时下流行的金丝鸟,被人养在此处藏了娇。 “房子是租的,我也没有男朋友。” “怎么会?” 喝完奶茶,我牵着漫漫回家。 随她信不信吧。 夏季总是夜得极晚,近八点钟,天色仍是微亮。电脑上敲敲打打半天才想起肚子的需求,幸好,街角有家24小时便利店。 “还是小鸡炖蘑菇?”店员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婶,热爱聊天,记性也好,见过三次以上便认你做了熟客,十分热情。 点点头,看她麻利地取出便当,放进微波炉加热。 等待的时间里我习惯性放空,直到叮一声响,抬眼,进来一个瘦高身材的女孩子。背一个黑色的背包,摩托车的头盔还戴在头上,几步走到我身边。 “给我那个西兰花的。” “这里加热吃还是带走?” “带走。”女孩伸手在裤兜里掏了几下,顿一顿,又换另个裤兜掏摸。 “算了不要了。” 前后最多十几秒,那女孩便转身离开了柜台,步履匆匆。 “出门买饭都能忘记带钱,你们年轻人哦。”大婶宽容地笑笑,取出我的餐盒,“小心烫。” “谢谢。”取出钱包付账,眸光滞留的地方,是熟悉的笑靥如雾。真可悲,相恋两年,竟粗心得不曾留下一张合影。那女人对拍照无感,许也是性子谨慎,我只好偶尔偷拍,再悄悄影印出来。 指尖无端胶着,眉目如画早已不在,旧日情深隔了滔滔岁月,山水在望,却再未相逢。 吃完,回去家中,临睡前总喜欢零碎地逛些网站,时事新闻乱看一番。五年前注册的博客一度断更,却在和她分开后再次写了起来。先哲说得没错,痛苦才是灵感的源泉,而幸福会令人忘乎所以。 从第一夜到现在,已近七百篇,我给它们编一个分类:一千零一夜。仲夏曾好奇询问,是不是写满一千零一夜之后就会放弃? 实话说,我也不知道。会怎样呢?我已不再年轻,灵魂更见苍老。不过是抓着青春的尾巴最后任性一把。从来都知,那女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敲击键盘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漫漫窝在脚边睡态安详。 第六百八十六夜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这一场千里跋涉,仿佛刚刚开始,又仿佛已经结束。 你离开了,留下了我自己,守着一段被抛弃的过去。你不会看到这些为你而生的文字,那些我难以释怀的旧事,于你却不过只是些往事,在那个猩红的夏夜里结伴死去。 我的生日,从此成了爱的祭日。 我时常在想,若人生当真只如初见,该有多好?不必面对分离时的难堪与苦痛,只需品咂初见时的好感与懵懂。是否,你也会认同? 如果有天我们在都市的人潮中相逢,如果那时候我选择了退缩,请你,请你一定要喊我。记忆鲜活而时光却长出死亡的花朵,我怕我记得的你再不是现在的你,而这些,多么令人绝望。 第二章 工作已近两月,仍是没太大头绪。说是实习律师,其实就是打杂,每天早早过去将公共办公区先打扫一遍,然后做些打印文件、发传真之类的琐碎工作,从中积累经验,以挨过实习期,拿到真正的律师牌照。 托仲夏的福,我不必浪费光阴到处投递简历,一来就顺利进入了秦霜华的事务所实习。秦霜华此人,我其实只在很久前见过一次,对她的印象仍停留在“林雪那一群人”里。 “华姐跟小雪可不一样。”仲夏特意强调。 当然不一样,我想。林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而秦霜华却是台面上打拼的女强人。一个女人,能在藏龙卧虎的s市挣出如此身家,如何不令人敬服。 “即墨,你过来一下!” “即墨,给我把这几份文件复印一下。” “即墨,来给我发份传真!” 我忙到陀螺转,正遇上人事主管何静从茶水间出来。“又是罗律叫你弄的吧?”她不以为然,“你叫别的实习生也帮帮手,别老一个人做。” “没事的何姐,做得多学得多。” “你这个小孩倒是老实,太老实。”笑,她摇摇头。“罗律可是个老油子,要是肯收你做徒弟也算了。回头我帮你说说。” 许是仲夏对秦霜华有过嘱托,抑或自身性格谦恭,总之,这位长相慈和的大姐对我印象不错,颇有照拂之心。 “谢谢何姐!”我也笑,摆摆手,“我去做事了。” “即墨,你过来下。”还没坐热板凳,罗律又过来敲我桌子。“咳,给我搞几份文件,我有事出去。” 罗律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发话时总习惯先咳嗽一声。他的秘书请了产假,他便俨然将我当作替补秘书使用了。 进了办公室,他自眼镜后看看我,问:“之前看你简历,你有bec证书?” “嗯。”大学课业轻松,当时很多同学都自学过一些课程,我便选了商务英语。对语言始终是较多学习兴趣的,四六级考完,便去考了商务英语bec证书。 “那好,把这几份文件用英文列一个清单。” 一沓文件被推到眼前,我伸手接了。是个上市项目,粗略翻翻有七八家公司的资料。“什么时候要?” “尽快吧,最好能明天。”他又丢来一份样板文件。“就按这个格式做,每份文件都要列明名称,发布时间、单位。别弄错了。” “好的。” 一整天便在马不停蹄地赶文件中度过。啃着抽屉里已经放软的饼干奋力赶工,谢天谢地,总算在壁钟走到十点前完成了工作。 锁门,回家。路过24小时便利店,忙停车进去。“给我一份这个。”多年肠胃病饿不起,再累也得吃饭。 “小姑娘,你加班到现在啊?” “是啊。” 坐在一边吃饭,大门又开了,竟是几天前偶遇的女孩再次走了进来。仍是头盔也不摘径直开口:“给我一份这个。”然后,照旧的摸兜动作,左边摸完换右边。 大婶笑笑,眼底无不是淡淡的感慨,这粗心的姑娘,看来又忘记带钱了。 “我请你吧。”我喊住她。 她愣住,隔着头盔看我,不说话。 我也愣住。这种毫无动机地好意只是脱口而出,可别人会不会误会? 社会跟以前不同了,如我小时候,一条巷子里谁家做了好吃的,巷头巷尾的孩子都可以去吃一口。这种朴实的热情放到现在,却有些不合时宜了。 “谢谢。”她忽然开口,隔着头盔看不清表情。手指自裤兜里捻出一张钞票,“今天带了。” 怔住。原来她也记得那天? 吃完便当走人,到得家中已经十点过半,忙碌一天,我只想快些洗漱歇下。 给漫漫的食盆添了口粮,又添了水,拿颗会叫的玩具球便逗得它兴致高涨,前跑后跳,蹭我一手口水。 真是容易满足,像我。 起身去到盥洗间,开了热水。近视的度数仿佛又加深了,摘了眼镜,竟连空气也觉朦朦胧胧。也难怪,这一年多几乎读完了寻常人一辈子的书,散光再加深一点,从此月亮就是一个半了。 扑了水在面上,真解乏。对镜怔忡,想拿毛巾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覆在了镜面,然后,魔障般细细划出二字。 “苏曼”。这烧灼我魂灵的名字,渐渐凝成一个人像,竟是初见时的惊艳,明眸皓齿,妍妩撩人。带着初见时的韶光,如天际金芒乍现,打开鸿蒙初开的懵懂与彷徨。 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轻哼。滚滚红尘,这是首相当喜爱的老歌,近来尤其愿听。每个有心事的人,大约,都能从这样的歌里找到自我。 片刻,人像终究模糊。字体渐渐流失了,收笔处像凝了两颗硕大的泪珠,狼狈下落。 狠狠心挥手擦尽了一切。眼泪赶在水滴之前更快汇聚在下颚,再瑟得滴落池中。 涟漪阵阵,无端惊扰,一池伤春。 翌日去到公司,罗律拿了我做好的文件入里,不到半小时。 “照我修改的再重新整理出来。”他把文件递给我。 我接过去一看,就见昨夜我列好的清单被他大刀阔斧改得面目全非,不由很是尴尬。 见我站着没动,他看我一眼:“还有问题?” “没。”我赶紧出去。那文件他改过的地方不仅详细注解了参考法规,还从法律角度分析对比了各种投资方案的利弊,比起我原先死板生硬地照本宣科,这样一份资料,无疑绝对可以更实用地提供给客户最大的参考价值。 我照着他修改的重新打好文件,经他确认无误后给客户传了过去。想起何静玩笑式的提议,不由心动,若罗律真能收了我做徒弟且该多好。比起这样每天打杂瞎忙,有师傅带着跑案子长经验,成长何止事倍功半! 想找机会问问,又羞于启口。所里像我一样实习的有五六个,个个资历都老过我。 第三章 下午闲下了,无事反而心慌,便找了卷宗看着。罗律忽然行色匆匆出来:“即墨,我有点事要出去,有个客户预约了三点,她来了你给我招呼下。” “哦,好的。” “不要给我打电话。走了。” 我十分不解,坐下便听隔座的小李嘀咕:“肯定又是跟法官打牌去了。” 小魏马上接话:“高院的那个地中海吧?每次开案子都这样,吃完原告吃被告,什么打牌,就是送钱去呗。” “那也是人家有钱送。罗律师接个案子随随便便就十几万,那还是少的。再说小钱不出,大钱难进,不摆平法官,怎么赢官司?”小李拍拍我的肩,笑得意味深长。“即墨,罗律师挺看重你,有前途啊。” 中国目前的法律制度其实是打着大陆法系口号的社会主义特殊法系,没有陪审团系统,这使得一件案子的量刑上法官的权限很大。我也不是第一天进社会,不会不明白这种交换规则,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只是笑笑:“我是新人嘛,多做点事是应该的。” 小李没趣地缩回身子。虽是同事,平时交流却并不多,他们几个自成一党,我向来独来独往。 并非刻意离群,只是心淡,对任何情感关系都提不上心。同事交际,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我没有兴趣。 罗律的客户准时来了,一个年轻女人,王女士,是罗律师的老客户,因丈夫婚外情要办离婚。没见到罗律师有些不满,也不肯与我多说,我只好按规矩问了情况,简单做了记录,收了她提供的抓奸证据――私游照、床照若干,不堪入目。 虽无实战经验,不过过错方证据明显,这样的离婚案大抵都能胜诉。 送走王女士,去茶水间喝茶,遇上宁致远。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宁静以致远”,这名字,很有特点。 见我拿出茶叶,他笑凑过杯子,“也给我点?” 宁致远阳光爱笑,有些自来熟,却不算惹人厌。我给了他茶叶,他闻一闻,表情夸张:“好香。” 笑笑,没什么聊天的欲望。我抱着杯子欲走,却被他喊住:“即墨,那个……” “什么事?”我只是惫于交际,却非冷漠无情,也见不得别人难以企口的模样。“你说。” 他正色望我,片刻道:“你别多想,我就是想提醒你,别跟罗律师走太近。” 走太近?什么意思? 他摆摆手,“总之你相信我就对了。我在所里一年多了,有些事,我比你清楚。” “谢谢。”不知说什么,只好委婉道谢。走太近?最近也只会是师傅跟徒弟的关系罢了,何况八字还没一撇。这人,真爱瞎操心。 临下班,接到罗律电话,让我去华庭会所找他,带上盛世集团的文件。 打车去到华庭会所。“怎么这么慢。”罗律师埋怨,接过文件。 我刚要转身。“小罗,这是你新秘书?”一个看起来温和正派的中年男子笑问。 罗律师笑道:“哦,是我新带的小苗子,底子不错,人也聪明。”看我仍是站着,堆了笑,努努嘴:“即墨,不忙走,来,坐。对了,这位是高院的曹法官。” “曹法官您好。”我忙低头行礼,规矩坐好。偷眼看他,微胖,谢顶,他就是那天小李说的高院的地中海法官? “即墨?是叫这个名字还是复姓即墨?” 曹法官很有兴趣的样子,我只好解释:“复姓即墨,我叫即墨思归。” “呵呵,这个姓倒是不常见。名字不错,书香气十足嘛。”曹法官端起茶杯。 “谢谢曹法官夸奖。” “呵呵,我就是喜欢看见新丁们朝气蓬勃的样子,好好努力,将来为律法事业多作贡献,国家需要你们这些人才啊。” 曹法官一看便是官场高人,法官私下约见当案律师,又打牌又吃回扣,当面却说着这样的漂亮话,滴水不漏。 我只好漂亮回去:“以后还要请曹法官多多关照。” “哪里哪里。”曹法官笑眯了眼,却看也没看文件一眼。放下茶杯,“好了,今天不早了,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 罗律师一怔,陪笑:“晚上不去了?我都订好地方了。” 曹法官却摆摆手。“不了,改天你来找我,我们再谈。” “什么,改天?可我这都……”罗律欲言又止,一脸不甘。 曹法官道:“小罗啊,不是我说你,当律师也这么久了,还想一口吃出个胖子?这么大的案子,这一半天能说得清楚明白吗?” “是是是,是我糊涂了。”罗律忙改了口风,恭敬给他送了出去。“那咱们改天再约,那文件,您先收着?” 曹法官这才满意点头,接过文件。“我回去看看吧。” “会开车吗?” “会。” 出了华庭会所,罗律师把车钥匙丢了过来。“那正好,送我回龙华苑。哎,年纪大了不服不行,才一瓶洋酒就倒了。” “罗律,你们不是喝的茶吗?” “哪儿能呢,先上的酒,干掉了两瓶83年的拉菲,这都是出我的血啊。案子要是拿不下来,我还得倒贴钱。” “罗律,我看了文件,感觉咱们胜算很大,对方公司拖欠了三年多的货款,就算宣告破产,我们也可以申请冻结对方公司法人的其他资产来还债。为什么你这么担心?”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心中的疑问。 “你这就是愣头话了。冻结资产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对方公司法人另外注册的公司不在大陆境内,要申请,里头还牵涉很多问题。管辖权首先要解决。一个山头有一个山头的规矩,被对方拿住了就可以使绊子。” “我明白了。”怪不得这案子拖了一年多迟迟判不下来。 “明白了吧?”罗律嘿嘿笑着,“你是个聪明姑娘,好好做,这案子要是吃下了,不用何主任开口,以后我带你。” 罗律的承诺令我十分振奋。“谢谢罗律!” 第四章 近来天气反复,嗓子不舒服,例会的时候没忍住咳了几声,中午吃饭,一瓶止咳糖浆忽然放在面前。 我咬着筷子,宁致远正收回手去。“吃完饭喝点药。”语气熟络温暖,仿佛多年老友。 我推了回去,“谢谢,不用了。” “即墨,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们啊?”在我面前坐下,他端正看我。“喊你吃饭你也不去,每次都自己吃盒饭。” “没有啊,我们是同事。”同事之间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我总觉得你挺特别的,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活泼阳光才对。可你总是冷冰冰的。” “即墨,我们交个朋友吧,我也算是师兄,挺,挺喜欢你的。别这么拒人千里之外。” 大中午的,不看卷宗也可以睡个午觉,我可没兴致跟一个男人走内心戏。匆匆合上饭盒,“我吃完了,去那边趴会。回见。” 宁致远不甘心的表情落在眼底,只觉无聊。这种因好奇而生的关注,我早过了小姑娘的虚荣,更何况,心已是荒地。 临下班前接到仲夏的邀约,不出所料仍是请酒。来s市不过两月,被她以各种明目约去喝酒次数已不下十次。我只能喟叹,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花天虽不至于,酒地倒真不虚。 “非去不可吗……” “一定要来哟。华姐从美国回来了,今晚是给她办趴。你不是一直想当面谢谢她?” 这下倒真被堵了嘴。喝酒我是没兴趣,可秦霜华的面子却是非给不可。谁叫我承了人家这样大的情? 打了车,很快到达今晚的目的地,一家名叫“waiting”的酒吧。我曾在一部玄幻色彩的老港剧里见过这名字,当时很是惊艳,却不知两街之隔竟真真有这样一个所在。 报了仲夏名字,被服务生引着一路向里,越往里走越觉误入了盘丝洞。劲爆的音乐,斑斓的冰灯,美女如云,连端着酒盘的侍应生都个个高挑纤细,帅气欺人。 “小姐,里边请。” 走进一个豪华卡座,抬眼便见正中央沙发上斜坐一个气度高华的女人,大约三十五六的年纪,端一杯红酒散漫地晃着。左手边坐着初夏,右手边一位女子身处暗处,看不清面容。 “华姐!”仲夏拉着我,“都见过的,不用介绍了吧?” 我恭敬上前。“华姐您好。” 秦霜华微微一笑。“你好。” 优雅的微笑震慑了我。上次见面,我与她界限分明无心打量,不似此次。她的容貌是相当精致且耐看的,气质端庄高华,五官像极了一个我很喜欢的女演员,俞飞鸿。并非美艳不可方物,谈笑间却轻易夺人眼目。 我诚恳开口:“一直以来蒙华姐照顾,没有机会当面言谢。” “太客气了。怎么样,做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谢谢华姐关心。” “思归,坐。”见我仍是站着,仲夏伸手拉我。 这一坐下,正与暗处那女子对上面。容姗姗!我警惕起来,怎么她也在?那次被林雪设计陷害,容姗姗便是灌我喝酒之人。 秦霜华微微一笑。“以后大家都是朋友。姗姗,你敬思归一杯。” 容姗姗斟了酒来。秦霜华的面子不好驳,我只得伸手接了。 她咯咯笑着:“小美人,我先干为敬。放心,这杯酒没有加料。” “姗姗,你正经点!”仲夏看不过眼,“思归现在是我的朋友,你要尊重她!” 未免气氛闹僵,我一饮而尽。又满上一杯。“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容小姐,这杯我敬你。” 容姗姗愣住了。秦霜华慵慵一笑。“心胸广阔才能广结善缘。姗姗,你要学着点。” 不一会,有侍应过来放下两瓶红酒,果盘,一应特色小吃。“华姐,安小姐,容小姐,这是我们老板请你们的,几位美女请慢用。” 挨近时我惯性躲了身子避让,那侍应见我脸生,笑问:“这位美女以前怎么没见过,第一次来玩?” 我有些不自在,嗯一声便不再理会。 “很少出来玩吧?”秦霜华笑问。 “嗯,很少。”我老实点头。 “呵呵,vanessa不光吃独食,还很护食。”却不想秦霜华也加入了调侃队列,“其实偶尔出来玩玩也不错,年轻人嘛。” 蓦然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尽管已过去近两年时间,铜墙铁壁包裹起的心仍是裂开一道口子,虽然细小,已足够伤人。心底走马灯般闪过几许片段,或晨曦中,或细雨里,那女人与我牵手并肩,湛眸一笑,清妩动人。 只是转眼便已人去楼空,曾经的护佑,变成昨日陌路之殇。 酒饮多了,难免内急。我独自去往洗手间,出来时,却撞见容姗姗在门口抽烟。虽是刚才借酒解仇,可要心中全无芥蒂却也是不可能,我绕过她准备离开,未料,她却忽然开口。“我要是你,我就不会留在这里。” 我只当不曾听见,抬腿再走,她便明喊:“即墨思归,你都没有自尊心的吗?”转脸看她,烟雾缭绕中,一张红唇轻快蠕动。“vanessa已经嫁人了,而且我听说,她根本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你留在这,有意义吗?” “她没嫁人,她只是订婚。”我冷静回答。“至于我留下有无意义,想必不需你来操心。” “我可懒得替你操心,只是觉得可笑。”容姗姗吐一口烟雾,走近几步,眯眼看我。“我就是看不出你有什么了不起,值得vanessa另眼相看,连仲夏——都当你是朋友!” “所以我们永远不会是朋友,因为,你看不出我有什么了不起。” 我想我的回答应该激怒了她,她的脸色变了:“你不可能赢的,别说我没告诉你,小雪也回来了。她对vanessa……呵呵,向来是志在必得。” 心底一震。林雪她回来了?她不是嫁去香港了吗? 仿佛看出了我的迟疑,容姗姗又道:“vanessa的性子我太清楚了,什么都想要个公平嘛,当年小雪背叛她,所以她找了你。你自己想想,她们在一起多久,跟你才多久?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赢?” 纵然不甘,却仍哑口无言。心头渐渐苦涩,是啊,跟我才多久,不到两年的光阴,巨大落差的对比让我连嫉妒都显得那么没底气。 “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容姗姗熄灭了烟蒂,冷冷一笑。“小雪离婚了,你不知道吧?呵呵,不管是小雪还是夏叡庭,总之,vanessa是绝对不会和你在一起了。哈哈。” 第五章 更甚前次的冲击,我脚步虚浮,险些后退一步。林雪她为了苏曼……离婚了? 不想让敌意之人欣赏我的痛苦与徘徊,待要转身离开,却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你们在做什么?”仲夏警惕地看着容姗姗,“姗姗,我可警告过你,不准再欺负思归。” 容姗姗冷哼一声,扭头便走。 “思归?” “我们只是聊天。”我打破僵局。 “真的?”仲夏却并不尽信,“要是她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别藏着。” “真的。”我微笑,“关于,我是否值得做你朋友的聊天。” 仲夏笑了。许是已有了些许醉意,她脚步略有虚浮,眼神却异常透亮。“思归,你知道吗?你至情至性,感情专一,还那么勇敢。在你身上,我学到许多。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你是我的朋友,我说值得就值得。”顿一顿,她拉住我的手。“我想,vanessa对你,一定也是这样。” 淡淡一句,却几乎激出我隐忍多时的泪。仲夏,知我如她,是在这场前途渺茫的追爱旅途中我唯一的支持者,能得友如她,又何尝不是我的幸运? 回去席间坐好。 “思归太闷了,要常喊她出来坐坐。”拍拍我,仲夏大声道。“变成书呆子就不好玩了。” 我心知她是故意说给谁听,只好附和笑笑。 “做律师这行,专业是一方面,良好的社交也很重要。专业决定你能不能走这条路,而人际关系决定你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秦霜华举起酒杯向我示意。 “谢谢华姐教导。”我忙捧了酒杯敬上。 “思归,我们华姐可是本地最有名的美女律师,身兼中美两国法律学博士学位,你以后跟着她可有得学了。” 被仲夏的话惊了惊,竟是如此厉害! “你听丫头胡说。我?半退休了已经。” 商界女强人又多了大律师的光辉,我对秦霜华的敬慕更重几分。“华姐是打什么官司的?” “华姐是律师界的万金油,什么官司都能打!”仲夏为秦霜华续了酒,大笑。 秦霜华宽容地睨她一眼,嗔道:“听她胡说。术业有专攻,万金油?那反倒是绣花枕头了。” 是这个道理。我连连点头。 秦霜华又道:“近些年接手的多是些经济案。你呢,主修的什么?” “哦,大学时主修的民商。” “挺好。”她微微一笑,“好好做,年轻人,前途无量。” 席间琐碎的闲谈,推杯换盏,因有着仲夏这个淘气包,气氛终归是热得到位。可不知是否我多心,仲夏与初夏的态度却分明透着些怪异。仲夏忽而话痨,忽而大杯灌酒,初夏却自顾自与容姗姗玩骰子,本是亲亲密密的姐妹俩,半小时里竟没有正面说上一句话。 九点多的时候秦霜华接了个电话离开,容姗姗随后离去。席间便只余了我与仲夏初夏姐妹。 “要不我们也走吧,我想早点回去看看书。” “好,走吧。”仲夏明显喝高了,眼睛亮得发光。摇摇晃晃就来拉我,“我先送你回家。” “别了,我自己打车走,你千万不准开车知道吗?”醉成这样还开车,这是想上新闻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初夏蓦地一把拽住她,抢过钥匙扔给我。“车子你开回去,明天我让她找你取车。” “你干吗?放开我!放手!”仲夏使劲挣扎,却头重脚轻栽倒在沙发上。 “你一个人可以吗?” “废话。” 我这才看见卡座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彪形大汉,说话间已经俯身过来。“二小姐,得罪了。” 老鹰捉小鸡般,轻轻松松便将仲夏抱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一叠声的呼喊被音乐盖住多半,我皱眉看着仲夏就这样被带走,忍不住喊:“初夏。” “有事就说。”初夏挑眉看我,一脸不耐。 要怎么说呢。我看着躺在大汉怀中较小柔弱的仲夏,泪痕在冰灯闪烁下如此显眼,初夏眼又不盲。 “仲夏好像不开心。就这样。” “哼。”初夏转开脸去,一贯的傲慢中终究是掺杂了些许不安。 “我先走了。” 仲夏的grancabrio小跑车实在太过高调,我担心超速不敢开快,竟被三四个骑摩托的年轻人吹了一路的口哨,并三番四次超车在我车前x路线骚扰,配合无间。 “美女!嗨,美女,下来聊聊啊?”其中一个甚至飞快掠过,车子自我车头险险擦过,几乎撞上。 我吓到,立刻踩了刹车。 “哟呼!”始作俑者兴奋地吹起口哨,三四辆摩托围着我开始跑圈。 我只能强作镇定:“你们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哇,报警,好害怕!”尖锐地笑,然后将摩托声开到更大,雷鸣般震耳欲聋。 又一个尖着嗓子大喊:“美女,我就是警察,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怎么办怎么办!头一次遇到这种失控场面,手足无措。 “胡狼,就你那点水平还好意思出来泡妞?” 刺眼的灯光骤闪,一辆摩托停在身后。雌音明显,车手却是个女人。 双臂环抱靠着车子站定,路灯将她身影拉得很长。“上次摔得还不够惨?” “死三八你别太过分了!”一个小平头挥舞着拳头,“上次赛车分明是你耍诈,要不是最后你挤那一下,我哥他会撞上去吗!今天你要是不给个说法,哥几个非砸了你的车不可!” “有本事就砸。” “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揍你!” “够胆子就揍。” “你!” “好了。”貌似头头的那位终于发话了。“musa,上次的亏我认了,一码归一码,下周的比赛,还希望你能准时来。” “这才像句人话么。” “不过,现在的事似乎就与你无关了吧?” “胡哥,我这可是为你好。”她笑,“你正在骚扰的这位,可是位大律师。你不怕转脸告得你倾家荡产?” “你真是律师?” 我骑虎难下,只好死撑。“你们再不走,明天就等着收律师函吧。” “哥,别听这女人瞎掰扯!” “闭嘴!”胡狼看看我,又看看她。“好,既然是你朋友,我给你面子。我们走。” “算你狠!”小平头开出不远一个甩尾,恶狠狠比中指。“有种你以后都别输!” 不过片刻,人烟散尽。 “刚才的事,多谢你了。”我惊魂未定,颤声道谢。 头盔摘了下来,很自然地左右甩甩头发。昏黄的路灯下一双清透的黑瞳迎面撞来,眉毛修饰地利落飞扬。 她略比我高些,皮肤雪白,夜风中夹着头盔的样子帅气漂亮。 “是你?”我想起来了,那晚在便利店忘记带钱的女孩。应该就是她吧。 无须刻意记住,只因她辨识度太高。 她扬眉,疏朗一笑。“是我。” 第六章 意外遮掩不住,这样想来,我与她还真算有缘。 “你的车?” 看一眼给我惹来如此麻烦的grancabrio,深感无奈。“不是,是我朋友的。” “男朋友?”她笑。 几乎是本能地反驳:“当然不是!” “哦,那是女朋友。”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我也笑了。“是好朋友。” “女的好朋友,我没说错什么呀。”她的眼睛夜色中熙熙发亮。“车子不错,不过,不太适合你的气质。” “呵呵,当然不适合,我的气质最适合自行车。” “说什么呢。”她被逗乐了,“我是指,这车太高调了。而你,是个低调的人。” 明明只是第二次见。我对她好感上升,“对了,你刚才怎么会想到说我是律师?” “你不是吗?我上次看到你的胸牌,你在律师楼工作。” “那你一定少看了两个字。实习。”原来是工作证出卖了我。 “哈,有什么关系呢。”她耸耸肩,笑。 我其实很讨厌中国人学外国人做这种耸肩的动作,明明不是那个语言环境,也没有共通的民族幽默,硬生生模仿过来便总觉有些不伦不类。可不知为何这个动作由她做来却没有一点做作之感,就如她方才甩头的动作一般自然、利落。 “你的名字很特别,看一眼就记住了。” “特别奇怪是吗?” 她又笑了。她一定是个很爱笑的人。“不,是特别特别。” 夜风飒飒,面对初初相识的陌生人,终究是不善言辞,“我,得回去了。”我指指腕上的表。 “ok,走了。”她了然地点头,跨上摩托,戴上头盔。 还来不及再次道谢,她却已然发动了车子,摆摆手,轰一声消失于视野中。 真是率性的女子,率性得令人艳羡。 那晚回到家里我才想起忘记问她的名字,在这偌大而冷漠的城市里,短短几天内被我三次遇上的人,总可以归结到缘分那一栏里去。 只好安慰自己,若真是有缘,总会再遇见的。 每晚再困再累也要坚持去做的事,打开电脑,泡一杯浓茶,静静回顾年来的点点滴滴,抑或当日所感。 第六百九十五夜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不被祝福的恋情,没有结果的思念,就算知道这些,可我还是无法忘记与你有关的一切。熟悉的香味,疼痛的触觉,所有因你而生的苦涩酸甜,冷暖情仇。是否,你还记得? 往事斑驳,心已生尘,愈是擦拭愈见模糊。得而无望,舍又不忍。 心事就像夏日里疯长的野草,早已将我缠绕窒息。外头的万家灯火,不堪应付的俗世种种,刺得我心脏生疼。可我无处倾诉,只能在深夜里尽诉于这些黑白的文字。 窗外,那么多的情爱正在发芽,而我们的种子,却被遗忘在时光的罅隙里了吗? 心中这一处位置,除你再无旁人跻身。为什么,能舍得离去,让这位置从此虚悬,落灰、尘封? 何时才能与你,执手相对,岁月静好。不再是此刻,忽尔惊怯,忽尔心酸。 下午一直心绪不宁,眼皮狂跳,头也有些眩晕。许是雨天之故吧,每逢着阴雨天,我总要头疼一番。 好容易挨到下班时间,宁致远拦在电梯口:“晚上大家去钱柜玩,一起吧。” 直接地拒绝。“不了,我要回家。” 迈进电梯,他跟了进来,不依不饶:“来吧,即墨,大家都来,就差你了。” 另外几人纷纷帮腔:“哎呀即墨,今天大师兄生日,就惦记请你了,这点面子还不给啊。” 太阳穴忽然一阵痉挛,疼得我几乎眼前一黑。 “你怎么了?” 宁致远伸手扶我,被我推开。“生日快乐,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你们尽兴。” 气场顿冷,所幸电梯也到底了,我深吸口气走了出去,却正碰上罗律迎面而来。“即墨!正找你呢,晚上没事吧?跟我去趟华庭?” 我急于摆脱宁致远的邀约,便顺势答应:“没事,我跟你去。” 罗律扭头便走:“文件都在我车里,走吧。” 抬眼,正对上宁致远意味深长的眼神,及其他人意有所指的冷场。我懒去理会,跟了罗律去停车场取车。 “那老家伙,精得跟狐狸一样,不见兔子不撒鹰!”罗律骂骂咧咧上了车,看我一眼,“会打牌吧?” “会一点。”老家过年时兄弟姐妹偶尔会一起玩几圈,我基本是负责出冲放炮的。 “认识牌就行。”罗律拍拍我的肩,“晚上一起玩几圈,你什么都别管,就盯着那老家伙,他要什么牌喂什么牌,输多少都不怕,我报销。” 我只好硬着头皮应了。罗律又道:“等下见了老家伙,嘴巴甜一点,陪得他高兴了,官司才能稳。” 见我沉默不语,他许也意识到说过头了,忙道:“这件官司搞掂,我一准收你做徒弟。以后,你就跟着我跑官司,师傅吃干的不会让你喝稀的。” “谢谢罗律。” “我看那曹官挺喜欢你,官司成不成,就看你的了。千万别让我失望。”罗律话里透着莫名怪异,脸上却是笑嘻嘻地。 话说着就轻浮了。我心中不舒服,然而却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与他争辩。他有他的处世之道,而我只需要他能带我出道,又何必对别人的做法多作干预呢?横竖不过是陪打牌,从前做销售,为了单子陪酒陪唱的事也不是没做过。 不踩底线就行。 很快,车子便开到了华庭,曹法官一早到了,正和一位长相艳丽的高挑女子打保龄。罗律迎上去,几句寒暄,转眼便拉开了一桌牌局。烟酒送了上来,又进来两名女子一人一侧贴着曹法官坐下,左手边点烟,右手边喂酒。腐败堕落的糜烂样,不忍多看。我牢记罗律嘱咐,曹法官碰万子我不敢打条子,就算听了张也尽管拆牌喂他,不到两小时,曹法官面前已经堆了厚厚几沓子钞票,至少五六万。我倒不心疼,只是罗律的脸色越来越白,终于忍不住借口如厕离开。 罗律前脚走开,曹法官却也起身走了,只余我呆坐不知所措。正自不安,罗律却回来了,脸色难看,也不看我便径直走到我面前放下一叠钞票:“即墨,我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一会,你再陪曹法官玩一会,等下到楼下房间找我。” 第七章 我只好点头答应。点烟那女子替代了罗律的位置,一圈没打完,曹法官便接了个电话走了,剩我们三人正面面相觑。又过几分钟,罗律的电话打了过来。“即墨,来1209号房间找我。” 尽管心有诧异,我仍是听命去了。找到1209房间,敲门,开门的竟是曹法官! “我找罗律师。”隐隐有些不安,却抓不住重点,只好说出来意。 曹法官笑得怪异,侧身示意我进去,我却不知哪里来的直觉,硬生生站在门口只是不动,陪着笑:“曹法官,罗律师在里面吗?” 曹法官的脸色暗了暗,“他不在。” “谢谢曹法官。”我转身欲走,却蓦地被抓住手臂。“你干什么!” 曹法官狐疑地打量我,低声道:“罗秉良没跟你说清楚?” “他说让我到1209号房找他。”我挣开他的手,镇声道。 “那不就对了。”他呵呵地笑,手又抓了上来。“别装天真了,你肯来就表示你同意。你们这些小女孩我见多啦,表面上多清高似的,骨子里还不都是一样?放心,我不会亏待你,回头告诉小罗,你好好陪我一晚,这案子,我给你十拿九稳。” 我登时涨红了脸:“你胡说什么!罗律只是找我来和你们打牌,我不懂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手!你放开我!” 曹法官脸色登时挂不住了,我的叫喊引起路过服务生的注意,他不便动手,只好黑面警告:“你们合伙耍我是不是?告诉你,搞得我不开心,你们一个官司也别想赢!”说完恶狠狠甩开我,伸手拿出手机打电话。 我如释重负,扭头便跑,冲到电梯口时被人一把抓住:“站住!我的姑奶奶哎,你可把我害惨了!” 竟是罗律! 他手里还攥着手机,边接听边将我拉出电梯。“是,是,怎么会呢?这是误会,真太误会了。怪我没说清楚,您别见怪,她年纪小不懂事,是,您等我跟她说清楚。” 挂了电话,他怒冲冲瞪着我,“即墨,你怎么回事啊?得罪曹法官,你不想干了是吧?” 我回瞪着他,声音打着颤,怒气汹涌难遏:“我是实习律师,不是妓女!” 罗律眼睛一冷,冷嘲之意顿生:“妓女?什么妓女能值这个价?”他伸出五指晃一晃,“我叫你来,就是要你哄他高兴,车上答应得好好的,临了翻脸撂挑子,你懂不懂规矩?” 不等我开口,他又骂:“我见你是个聪明人,费心给你介绍曹法官认识,为你铺路,你却不识好歹!还实习律师,我呸!没我提携,你就回去打打文件算了,想当律师,你够格么?” 我气得脸色通红:“就是你这种人搅混了律师这个行业!” “别装纯了,你再三地贴着我,不就是想让我带你出道么?现在给你机会,你倒一哭二闹立牌坊了。一句话,干还是不干,我没时间跟你磨叽。”罗律掏出一沓子钱,“要不是老家伙就好你这口,五万能找多少个妓女?你还真别高看了自己。想当律师,这点牺牲都做不出,就是让你当了,也没个长久!” 我一把将那叠钱打落在地,“人渣!”急怒之下,心脏几乎破腔而出,我气到无法言语,强忍眼泪扭头便走,却不慎撞到电梯旁的盆栽,“嘶——”好痛!膝盖大抵是青紫了。 “真是蠢货!”罗律师气急败坏地跺脚,转身便走。我强忍剧痛挪进电梯,门方合上,一拳便狠狠锤了上去。这平白遭来的一番羞辱令我身痛心痛,更是为了自己先前的妥协不堪。为了更快成功,我将自己变作了素日最厌憎的人,明知不对,仍纵容自己跟着罗律师见法官,陪打牌……因此遭遇这番羞辱。我咬着牙,牙根锐疼。 我根本不值得同情,我就是活该! 心中苦痛难安,电梯却终是叮一声开了。我蹒跚挪出,怎能预料,更大的刺激就要迎面砸来。 “这次回来呆几天?伯母的身体好些了吧。” 一道熟悉的男声竟毫无准备地响起。身体瞬间僵硬,这个人…… 拼命地深呼吸,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后脑袭来的阵阵刺疼与眩晕。不要,不要是她…… “妈妈的病本就是心病,无所谓好或不好。” “小曼,你不必过于担心了,我倒是觉得,只要你过得好,伯母自然什么病都好了。” “也许吧。不管怎样,叡庭,谢谢你。” 头嗡得一声,接下来,眼前的一切便都模糊了。 是了,就是这个声音了。 就是这个声音,这个女人。这个曾陪伴我两年的光阴,让我生,又让我死的女人。 我曾在睡梦中无数次与她重逢,醒来发现已经哭湿了枕头。接近病态的迷恋,凭她一纸单薄相片,纵然寒冬都可以流淌暖意。 无数次幻想过未来的某天会在何种情境与她相遇,能勇敢面对她一无所知的双眸,含笑点头,说一句“你好”。 可无论怎么幻想,无论怎么期待,我也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在这样不堪的情况下,蓦然,与她重逢。 “呵,这种事也要谢,那以后你要谢的可多了。慢点,这边。” 夏叡庭的声音如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在我的脖颈上缠绕蔓延,几乎窒息。我猛然回头,正看到她清瘦的背影,乌发如云,雪色衬衣,烟青色的半裙,线条极美的一双小腿。被夏叡庭搂着,很快隐没在电梯中。 残影碎落在脚边,我尝到唇上溢出的血腥味。刚才那样受辱都忍住不哭的我,终于是眼中一潮,某种热辣的液体,夺眶而出。 不知是怎样走出去的,仰脸望去,雨势竟成瓢泼,一脚踩下,飞珠溅玉。 雨水还是泪水,再分不清。风乍起,发丝覆了满脸,冲进雨幕,闷头奔跑,想要自暴自弃的心思便如同汹涌暴涨的洪水,在猝不及防之际淹没了身心。我只能一直奔跑。如苦行僧一般的执念,如果一直不停下来,反倒有一种累极心安的救赎,可一旦放松,那些过往的恩怨情仇便如跗骨之蛆乘虚而入。下个沉沦的,是心。 第八章 “即墨!即墨!”有声音似在唤我,我无心理会,只是狂奔。 砰砰砰,有更形急促的脚步撵了上来,强硬地拽住我,然后,递来一方晴空。“是不是罗律师欺负你了?是不是?” 宁致远满头满脸的雨水,使劲拉我到了路边。“我早跟你说要你离他远些,他就是个流氓律师,你偏不听!” “是啊,我是活该,所以你不要管我。”我挣开他,拦一辆出租便走。 宁致远追了过来,“我送你回家!” 我锁上车门,“谢谢,不用。” “即墨,别这么拒人千里!”他急切喊着,身上淋得精湿。“我只是想关心你!” 眼泪大颗大颗跌出眼眶,我眼前发黑,胸口刺痛,几乎无法呼吸。关心,关心!我最想要的关心,那个人,为什么不再给予?!不管受多大委屈,只要那个人,那双手,那道眼神能给我慰藉,我便能焕生无限力量,能绝地重生。可现在,她却偎依在他人怀抱,留我独自泪流! 报了住址,车瞬间开走。昏昏沉沉靠着车窗,任凭手机响了又响,最后,索性按了关机。 不知昏沉多久,车子停了,司机的声音嗡嗡传来,苍蝇般烦人。我摸出钱包,分不清钱币数值,胡乱抓一把递去,然后下车。 “小姐,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司机好心询问,我摆摆手,此刻对自己的绝望与厌弃已到极致,纵便死在路边也不愿接受任何人的帮助与施舍。既然最想要的关心得不到,其他的,我还稀罕什么? 淋着雨慢慢走进小区,再走进楼中。打开房门顾不得兴奋跳跃的漫漫,摸进卧室便倒进床里,被子紧紧盖住了头。 不知昏睡了多久,晕迷中,隐隐听到似有人轻喊:“即墨思归,你还好吗?” 我想我大概是发烧了,竟出现幻听。这里谁也不认得我,又怎会有人喊我名字?因为缺水,嘴唇干裂,一张口便察觉一阵撕裂的痛,熟悉的甜腥味一点点渗入口中。 “说话?你还好吗?” 是……那女孩?眼前隐隐浮现出一张神采飞扬的脸,肤色雪白,一双眼睛,却是黑得彻底。像极了水晶杯子里的黑葡萄。 我艰难启口,却只发出一道意义不明的音节:“嗯……” “是我,musa。你不要害怕。你好像发烧了,家里有退烧药吗?” 隐约听见她温声的询问,似乎是是答了有。窸窸窣窣地,不一会,嘴里便给塞进了药丸似的东西,灌一口温水。“咽下去没?” 咳!药丸没咽下去,水倒是呛了出来。我开始排斥,牙关紧咬。 鼻子被捏住了,跟着紧咬的牙关被生生顶开,杯沿挤了进来,温热的水流一点点注入口中。 咕咚。可算是咽进去了。 “你可真难伺候啊。” 迷迷糊糊睁开了眼,面前一个细瘦的身影渐渐摇晃不定,最后定格的竟是不久前见到的那雪色衣裳,烟青色半裙。一双柔白的小腿,线条极美。 “苏曼,苏曼……” 被我揪住衣角,那身影跌了下来,柔软的床榻顿时陷进去一片。“喂——” 苏曼的脸就在眼前,眼泪姗姗来迟,却跌落得恰如其分。我看到苏曼眼底浓浓的情意,又热又烫。 拼了毕生气力去环抱住她,仗着脑中一团烈火翻滚,双臂也成了烙铁。 苏曼被我抱住,眼底尽是水流般的温柔。“我好想你,好想你……”雪白的颈子上有轻轻鼓动的脉搏,我红了眼,一口咬了上去。眼泪夺眶而出:“为什么要离开我?” 她低声喊痛,蓦地抬手反将我压在了身下。同时,一个冰凉入骨的袋子覆在了我的额头,将我脑中的燥热瞬间降到冰点。 “你烧糊涂了。”清冽的嗓音,不同于一贯熟悉的低哑。“我可不是那个什么苏……苏什么来着。” “别哭啦。睡吧,睡醒就好了……” 退烧药里的瞌睡成分发挥效用了,额头上的冰袋又太过舒服。睁开眼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头好昏啊……我摇摇晃晃坐起身,伸手去摸床头的小灯。啪一声响,房间忽然大亮。“你醒啦?” 眼睛一时接受不了强光的刺激,我捂着眼,好一会才能勉强视物。发长将将及肩,肤色雪白,一双黑瞳深如极夜,嘴唇微微抿着,略薄,看着倔性无比。 我这才反应过来:“是你?” 她微微一笑,“是我。” 与那晚一模一样的对话,此刻却平添尴尬与紧张。 “你、你怎么会在我家?” 她走了过来。“气色好多了。怎么会突然发这么严重的烧?” “别管我发不发烧,我问你,你怎么会在我家?你怎么进来的?”随着她越发的走近,我竟慌得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才好。 “你房门大开请我进来的,你忘了?” “不可能。”住处是我的基本隐私,与她不过萍水相逢,我怎么可能请她来家里? “真的,你房门没关,我问你我能不能进来,你也没有sayno啊。” “别开玩笑了好吗?”我头疼欲裂,抬眼,却看到她雪白的脖子上一处深红色的痕迹。 怔住,好像想起了什么…… “哈,”她笑望着我,表情有些许促狭。“即墨思归,你想起来了?” “没。”我使劲摇头,“你该走了。” “真是忘恩负义,要不是我在路上看到你,失魂落魄的,不放心跟上来看看,你现在被贼搬走了都说不定。” 气鼓鼓的模样令我不由心生歉意,看她转身便往外走,我竟无意识地跟了出去。 “干吗?以为送我出门我就会消气吗?”她的手扶在门上,扭身看我。 我不知所措。“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撞入耳中,这雨势绵密,倒仿佛没有停下的意思了。 她转脸看我。“你小腿碰伤了,我给你检查过,不算严重,敷敷药应该能好。回去休息吧,别胡乱走动了。” 似是关怀,表情却平静到几乎冷淡。我怔忡望她,这才想起她或许不方便回家。“下这么大雨,你可以留宿在这里的。”客房仲夏偶尔会来住,倒是一直干净着。 静静看我片刻。 “不啦。”微微一笑,她开了门。“我得独处一下。嗯,好好想一想!” 独处?想一想?玄关处的灯光惨白,一不留意又看到了她脖颈上那一处深红。我脑中一炸,竟是将昏乱中那一幕给彻底记了起来。 我竟然……将她当作了苏曼?! 第九章 呆呆伫立半晌,才蓦地醒悟,我又忘记问询她的名姓。隐隐记得别人似唤她“musa”?是她的英文名? 去盥洗间洗脸,眼泪却赶在水滴之前更快汇聚在下颚,再瑟得滴落池中。涟漪阵阵,如被投入石子的心湖。被破裂的疼痛,终究抵不过搅乱心事的茫然。 打开笔记本,荧光屏倒映我惨白的脸。像所有爱自虐的人格一样,习惯在深夜记录下自己心痛的点滴。 第六百九十七夜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友人口中断续听到你的消息,诸如,已经回国,诸如,已经订婚。人们看我的眼神复杂难明,同情中透着了然。我告诉自己,我不在乎,因为太在乎,所以不在乎。放逐自己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城市,就已经切断了所有退路。可是,所有的心里建设与备战都敌不过狼狈中看你的那眼,创痛,心悸,眼泪无法遏制,只能放任。 知道吗,我今天遇见你了。擦肩而过却无法互道珍重的痛,从前我不懂得,只当写字的家伙们尽都矫情太过,以至于写出那样折磨人心的文字,诸如: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至如今,我当真与你擦肩,才知那痛原来并不夸张。苏曼,我们是不是也回不去了?我看到你在那人怀抱,静和安然,对比之下,我却是如此地幼稚与失败,一如从前。终究,我真是不配拥有你的,是不是? 急性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日我照常上班,宁致远一见我便迎了上来。“即墨。” “宁致远。”我坦然迎视他热切的眼神。“我这人,悟性不高,以后有什么话你跟我直说最好。不管怎样,昨天谢谢你。” 他眼前一亮,不可思议般将我上下一阵打量。“你,你可算是给点回应了。你再不理我,我真当你是石头做的了。” 我微微一笑,去自己位置坐下,他跟了过来,低声道:“罗律师那边,你不要担心,如果他敢找你麻烦,我替你作证,我们举报他。” 我苦笑道:“无凭无据,怎么举报?”当时事发匆忙,一没录音二无摄像,举报不成反会被他反咬一口,只道是我求提拔不成,故意诬陷,岂不是自找麻烦? “以前有个师姐,就是这样吃了他的亏。后来事情暴露,他把责任都推了那师姐身上,推了一干二净,那师姐哑巴吃黄连,所里呆不下去了,个个戳她脊梁骨,她只能辞职走了。”宁致远道,“当时他一重用你,我就担心会这样,没想到,真被我担心中了。” 我不想再提起这件事,连想都不愿再想起。倘若是从前的我,也许会急怒攻心选择辞职拒绝与那人渣共事,可如今,我绝不会如此冲动。我亦有错,错在丢失原则,所以我绝不能再错误地选择辞职逃避,他越是辱蔑我,我越要在他眼皮底下做事,成功给他看! 罗律师也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明着与我交恶,然而私底下却免不了给我难堪,以报复我坏了他巴结曹法官计划的冤孽。诸如,故意给我安排许多杂活,反复打印文件、发传真,消耗我的光阴与耐心。我也不恼,将他吩咐一一做好,做到令他无从挑剔,叫我加班我便加班,得了空,便猛翻卷宗琢磨,虽然疲累,却能冲淡心底无从着落的妄念,更加脚踏实地起来。 这期间,宁致远对我的殷勤愈发明显了起来,整日里不是送吃便是送喝,我返还无效,只好请女同事们替我享用。他也不在意,仍是日复一日地买些小玩意塞我抽屉,愁得我每日打开抽屉都是一番精神折磨。 一日到班,他神神秘秘递来一张字条,末了,红脸退走。我只心里一咯噔,不会是……那什么吧?怕什么来什么,展开字条,上书一行清秀小字:即墨思归,你说要我下次对你有什么话直说最好,我思前想后,你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决定请你共进午餐,如无异议,午休时,对面餐厅见。 我将字条丢进脚边的垃圾桶,忙翻了卷宗在看,掩饰内心的不安。去,还是不去?去的话,倘若他要是吃饭时说出一堆云里雾里的话来,我自然竹本无心,若生硬拒绝,难免伤人。不去?万一别人只是好意与我培养友情,我岂不是自虑过多,反显小家子气。 几番思虑,我终是决定赴约,天下无强作的买卖,真要是我预想中最糟糕的情节,大不了就硬着头皮面对,说得委婉些也便是了。 越是不想时间过去时间偏就走得极快,眨眼间午休便至,我瞅见宁致远先行走了出去,这才慢慢收拾好卷宗,赶去赴约。 一进餐厅便见他正昂首张望,见我露面,喜形于色。“我正担心你不会来呢。” 我尴尬笑笑,与他找了地方坐好,抢先道:“怎么会呢。于情于理我也该请你吃顿饭的。” 他一怔,片刻笑道:“那不成,这顿饭说好我请的。” 我可不想。这顿他若是请了,基于任何理由我都得回请一顿,这样吃来吃去,何时是个头。忙道:“宁师兄,我想答谢你,这顿饭不让我请,不是要让我一直于心不安吗?” 果然,他迟疑了,喃喃自语:“话虽如此……” “就这么决定吧。”我拿过菜单开始点餐。 “即墨,我,我想……” “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要不你来点菜吧。”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把菜单递到他面前。 “呃,你拿主意就好,我都随意,随意的。”腼腆地摆摆手,他又将菜单推还给我。“即墨,我,我想问你,你有男朋友吗?” 我捏菜单的手指僵住了,一时竟无从答起。 许是我的沉默给了他鼓励,他又道:“即墨,我挺欣赏你的,如果你愿意,可不可以……” “不可以。”尽管事先在脑海里预演了各种委婉的版本,关键时刻,我仍是凭着直觉反应说了这世间最生硬的三个字。宁致远怔忡失落的表情落入眼底,心底有一丝丝愧疚,更多却是如释重负――说透了也好。 第十章 “我有……朋友了。”脑中叫嚣,口中却不得不含混。纵然如此利落摒弃了“男”,却终究不能磊落地说出那“女”字。左手中指上赫然的一点晶亮,我举到他的眼前。“这是她送我的戒指。” “你们订婚了?”宁致远似是惊吓到了,看看我手上的戒指,又看看我。一脸不敢置信。 “算是吧。”我笑得甜蜜,甜蜜中是他人无法洞察的苦涩。“师兄,我并不想让你误会,只因这是我的私事,所以没对任何人提起。” “没关系,我知道了,这不怪你,怪我自己,我……我……”宁致远脸色红红白白,语无伦次,蓦地站起身来。“我有点不舒服,不吃了,下次,下次再请我吧。对不起,我鲁莽了!” 望着他逃命般转身离去,除了长叹一声,我却也无话可说。 “哟,看不出来,你都订婚了?”一道熟悉的声线蓦地传来,我一惊,听声音竟然便在身后。 “是你?”很无奈,似乎每次见她,我都只能有这一句开场白。 “嗨,美女,拼个桌子?”她俏皮地笑,话音未落,人已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你总说那一句,我只好改改词,不然,也太无聊。” 我被她逗笑。“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又是这句话?”她笑,“即墨思归,你这人,无趣透了。” 我附和点头,“嗯,我也觉得自己很无趣。那么,whatbringsyouhere?” 她哑然失笑,片刻道:“路过这边,肚子饿了,进来吃点东西。” 对上她的笑,莫名心虚。跳过脸直接看向脖颈,那灼眼的痕迹基本消了,这才稍稍心安。“你来这附近办事?” “不是,约了个朋友,在那边楼里。” “哦,那不打扰你。” “还早。”她好整以暇看我,眼神几乎洞穿我的慌乱。“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怕我啊。” “哪有啊。” “没有就好。”她笑,看看腕表,“时间还早,我请你吃点东西?” 我指指桌上的菜单。“谢谢,可我已经点过餐了。” “好吧,现在重来一遍。时间还早,不如你请我吃点东西?” 笑容灿烂,隐隐似有动摇人心的力量。她的眼睛,我竟不敢久看。只好嗫嚅:“这没问题。你想吃什么,自己点。” “呵呵,我早吃过了,逗你呢。”她笑着摇头,眸光流转,忽而定格。“明天我要跟胡狼比赛,胡狼记得吗,就那天骚扰你的家伙。怎样,要不要来?” “你又要赛车?不能不去吗?”我是真心不喜这类高速运动,总觉太过敷衍生命。 “当然不行,话都放出去了,不去多没面子。知道你不喜欢看赛车,这样吧,要是我赢了,我请你吃饭?” “那你要输了呢?” “我要是输了,你请我!” “……” “即墨大律师,好歹我对你也有救命之恩。” 语气轻松,眸光清澈,我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更兼被她那声大律师喊得细胞颤抖寒毛跳舞。只好竖起食指。“加一个条件。” “你说。”她眼睛骤亮,孩子气地翘起了一侧嘴角。 “不管输赢,我都请你吃饭,不过,你可千万别喊我什么大律师,行不行?”这要被别人听到,羞臊死了。 她痛快点头,打一个响指。“成交。” 距离那次醉酒已过去多日,仲夏可算是来找我拿车了。不是亲自来拿,而是电话求救:“我喝多了,你来waiting陪我……” 急急忙忙开车赶了过去,就见面前几上已经堆满瓶瓶杯杯,仲夏歪倒一边,长发覆了眉眼。“仲夏?醒醒,醒醒。”亏得是此处常客,老板交代了人在一旁照应,才不致烂醉招人手脚,吃下大亏。 见我赶到,她半睁眼看我,哑哑而笑。“还是你最好。一叫,就来啦。” “说什么傻话呢。”我抽了纸为她擦净脸上的酒污,见她形容黯淡,眼瞳凝殇,心中已然明了。很不想问出口,却终是无法视而不见。“你又和初夏吵架了是不是?” 我于朋友之道,忠诚贯彻始终。可以安静听取别人的心事,却并不流露好奇。仲夏会选择找我倾诉,正因我是个绝佳的树洞,那些难以企口的心事,你选择向我倾诉,我便绝对守口如瓶。 仲夏有一个秘密,在我之前,她未曾和任何人说起。她一直暗恋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初夏,说是暗恋或许并不完全合宜,但至少,她对初夏有着极强的依恋感与独占欲,总是悖离了最简单的姐妹情谊。 “说什么吵架呢,她?她要肯跟我吵架,都算好了。”仲夏咬着牙,“你知道我最恨她什么?你知道的吧,呵,永远是那么冷漠,好像我对她来说,真的只是个妹妹,无关紧要的妹妹。我连过问都没有资格!” “到底怎么了,和我说说好么?”毕竟大了她两年的时岁,何况仲夏,这个善良热情的女孩子,我是真心地关心她。 不同于以往小打小闹,这次的别扭,似是真闹大了。 “她要订婚了。姑妈说,都安排好啦,婚事是爷爷亲口同意的,等对方手上的项目忙完,就回国举办仪式。思归,这些话,我只能和你说了,其他人都不听我的,初夏不理我,连vanessa都叫我想开点,不要闹了!” 我怔住了。是么,苏曼她,也在劝别人放弃呢。很难坚持的感情吧,可是再难,只要两人同心,有什么坎终究是不能跨越?心尖又痛了起来,这种心理上的疼痛,或许早远远大过生理上的病痛。我不是西施不是黛玉,却仍是因她成了这种回忆剧痛症候群患者,一早判定,病入膏肓。 “我和vanessa也吵架了。”仲夏抽泣起来,“她说的话,我听着特别生气,她自己把你忘了,就来叫我也忘记自己的感情。我才不要,我、我不是她那么懦弱!”她说着,蓦地抬头望我,停顿几秒方涩涩开口:“对不起啊,我不该在你面前讲vanessa……” 这傻姑娘,自己的天都要塌了,还惦记着别人家的屋顶。 “没关系的仲夏,她不是见不得光的回忆,在我心里,那段感情永远光明正大,不怕提起。” “思归,你……你变勇敢了。”仲夏揉揉眼,泪珠染上手背,灯影下剔透无双。“可我,却连以前的你,都不如。你和vanessa至少在一起过,可我跟她,连开始都没有,就要永远结束了。太可笑了。” “仲夏,你真的,这么爱初夏吗?还是你只是舍不得她嫁人,不甘心她离开?” “连你也怀疑我吗?!”仲夏瞬间受伤了。“思归!” “我没有怀疑你。”我慌忙解释。“我是希望你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接下来,该怎么做。仲夏,现在回家睡一觉,或者睡不着干脆去找初夏谈谈,这两件事你随便做一样都比躲在酒吧里酗酒有用。” “找她谈?”仲夏眼底骤亮,却又转瞬即灭。“有什么用,她什么都听姑妈的。和vanessa一样!” “傻丫头,连我都看得出来,初夏是在乎你的。”初夏与仲夏性子迥异,冷漠,少言寡语,唯独只对在意的几个人能和颜悦色,而那几人里,仲夏显然是她最紧张在意的。 “在乎我为什么还要答应订婚?” “也许,为了保护你吧。”几乎是瞬间,脑中闪过那女人魔咒般的声音:“思归,我要保护你。” “我不需要这种保护!”稚嫩而本能的反驳,连语气都似极了那时候的我。 脑中一热,我竟想也不想便道:“那就去找她,把你的心里话都说给她知道!就算,她拒绝了你,她还是选择结婚,至少你没有遗憾了,仲夏,我不想你以后都留有遗憾,像我一样,想起来就疼,很疼。” 我太激进了,我也把仲夏与初夏的事情想得太简单,我忽略了她们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妹,于情于理,都比我与苏曼之间,鸿沟更深。 第十一章 在我一时激动的鼓动下,仲夏抓着我的手臂站起来,竟像瞬间充足了能量的超人一样,一路横冲直闯出了酒吧,指挥我开车去到初夏住处。 “真的不用我陪你吗?”看着她一脸借酒发作的冲劲,我不禁有了些许姗姗来迟的后怕。万一初夏对仲夏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她该多受伤呢…… “不用,你回去吧。”仲夏摆摆手,冲我灿灿一笑,眼神异常透亮与冷静。“车子你还开走好了。” “车子不用了吧,我打车回去就好。”我可不想再开这酷炫跑车,以免招惹麻烦。 “那好。再联系!” 想打车回家,却半天也没等到一辆空车。正后悔不该拒绝仲夏提议的时候,嘀嘀嘀一阵响,我被突然响起的喇叭声吓了一跳,疾转身去看,一辆眼熟的摩托正靠边停下。“怎么,搭不上车?” 声音已被大脑自动判定为熟识。“musa?”好奇怪,这么大的城市,却是在哪儿都能遇见她。 “记忆不错。”她微微一笑,摘下头盔信手丢向我。“我顺路,载你吧。”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头盔,有些迟疑。再等等?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可不想拖到十二点才能到家。坐她的车?一想到那天摩托男们飞车骚扰我的样子,便从内心深处涌现十成惧意。摩托这东西……太惊险了。 “这个点儿难打车。”她好整以暇看我。“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稍后可以付我车资。” “这个可以有。”顿时被她逗乐,想想,自己胆子也确实小了些,她毕竟是女孩子,开车终归不会像男人一样霸道胡来。把头盔递还给她,“你开车,头盔你用吧。” 她便笑得怪异。“还是你用,我怕你后悔。”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我不解其意,坚持将头盔还她。一来,开车者更需要挡风,二来,那头盔是她惯用,满满都是她的味道,如此贴面佩戴,总觉有些不妥。 她也不与我争,让我上车坐稳便嗖一声窜出,心理与生理都完全没准备好的我差点一仰身掉下车,从此交代在此处。吓得我死死揪住了她腰上衣服。 车子开出去不到一分钟,我就知道方才她怪笑的含义了。她的车速是极快的,在车流中依仗车体小的优势横穿竖插,一路超车。夜风本不算大,却因车速的缘故瑞丽的和风生生凛冽了起来。她束发,而我今天是散着的,发丝被风鼓起再抽打在脸上,如此反复,暴风骤雨般抽得我脸无完肤,要不是戴着眼镜,只怕当场就要盲掉。 “停停停!”不喊不足以明志了这是。身前她哈哈大笑,车身一扭,有惊无险地靠边停了下来。我脸痛得热辣辣,也不知毁容与否,赶紧求救:“头盔给我吧,我后悔了。” “你第一次坐摩托?”她笑得不行,头盔递给我,“这点常识都没有。” 我赶紧戴了上去,声音顿时翁翁。“可不是第一次吗,这也太吓人。疼死我了。” 重新上车,这次好多了,除了时快时慢令我心跳加速偶尔还来个车身倾斜给我吓得全身僵直之外,基本算是有惊无险。小区快到了,我催她停车,认真要付她车资,这次换她愣住,然后笑了。“真给啊?” “啊。” “我随便说说的啊。”她接过头盔戴上。 “你随便说我可没随便听啊。”我也较上劲了,无端受人好处于心不安,这么远人家给你送回来,不算辛苦,油钱也得给了不是? 正在争论,突然响起一阵音乐声,时尚动感的音乐震得我精神一凛――什么声音?! 细听,却是拎包里里传来的。我蓦然醒悟,糟糕,难道是误把仲夏的手机装回来了?在waiting时帮仲夏收拾摊散的物什,她寻不到手机让我打给她看看,然后我把手机给装混了?那我的手机岂不是在仲夏包里!或许这个电话就是她打过来找我的呢。我忙掏出手机,拇指正要滑到接听,目光却瞬间定格,然后,再也无法抽离。 “vanessa”,清清楚楚的名字在屏幕闪动,仲夏贴心地设置了照片提示,我看到那夺目的清妩女子,长发如旧,黑眸如旧,眼底的平静淡然一如旧,眨眼,便惊起我蛰伏许久的旧痛。 只是多犹豫了几秒,那电话便挂断了。神经绷得极紧,拇指几乎僵硬,在显示已挂断的同时,身体蓦地一抽,瞬间便如被掏空了魂灵一般虚脱起来。 musa若有所思地望我,我回望于她,“朋友的手机,拿错了。”说完,自己也觉得茫然。这番多余的解释,到底是为了说与谁听? musa淡淡地一笑,却令我无端惶然了起来。她其实于我只是一个稍稍熟悉了的陌生人吧,我又何必多说这一句?倒仿佛是为了自己无处投奔的情绪找个出口,为自己的懦弱与退缩找个理由――呐,不是我不接,而是拿错了朋友的手机,不便接听。 musa先行走了,轰一声绝尘而去,剩我一人在小区口站着。夜已深沉,路灯将我的影子拉得格外萧条。不想哭的,真的不想哭,可是握着手机,看着那清楚的联系人名字和挂断的标识,眼泪根本控制不住,来势汹汹。 “要是再打来,再打来我就接了。”喃喃自语,梦魇般。苏曼,你是没有办法抗拒的诱惑,是再怎样努力怎样进步怎样长大都无法抗拒的致命诱惑,是哪怕明知看一眼就会眼盲也愿余生灰白换你一眼绽放的花朵,是就算明知吃了立刻死去也会忍不住含入口中的珍果。要怎么和思念对抗呢?爱你的心从来没有变,只是在时光的磨练下学会了遮掩,只是再好的伪装,也胜不过暗夜凄凉,夜,终究令人脆弱,令人失去担当。 我盼望手机响起,又害怕响起,反复的纠结中,手机,终于还是响了起来。 深呼吸,按了接听。 “仲夏?你现在在哪里?” 那熟悉到入骨的声音透过电流,轻而易举地击破了我的防备。强忍着哽咽,我稳住气息。多想不顾一切问出那句“我是思归,即墨思归。苏曼,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可胸口几番刺痛,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是一句痛痒难辨的:“我……不是仲夏。” 第十二章 彼端沉默了,也许是几秒,也许是更久。她的沉默给了我莫名的鼓励,亦或许是不必当面以对,就不会被她冷漠的眼神击溃,让我有足够的勇气说出想说的话。 靠在路灯上,仰脸看玻璃灯罩下振翅飞腾的蛾子们,一次次地飞撞又一次次失败,撞得头破血流,也仍是没有改变它们的选择。光,它们毕生的追求,只是光。 “仲夏去了初夏那里,手机被我拿错了。”眼泪急雨一般顺颊而下,我的声音却是出乎意料地平稳。一字一字,说着她想知道的信息。“我听说你们吵架了,我也相信你劝她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很爱初夏,是你不知道的。就像,我很爱你,是你曾知道的。” “如果,你已经知道我是谁,就叫我一声,好吗?如果,你还是不知道,那么,你挂断吧。” 心跳声声声入耳,像等待被判刑的罪囚,屏住了气息只为等待那一声宣判,或生,或死。 隐隐,好似听到一声轻叹,极尽优柔却意味不明。我咬着手背,生怕自己会失去自控喊出那声:苏曼,救救我。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大脑因为缺氧已感到阵阵发晕,我才意识到,电话,挂断了。 果然,还是这样子啊…… 腿腹疲软,刚才那场命定的审判里耗费了太多的气力,渐渐感觉有些站立不住,索性便在路灯下坐了下去。 “给。”一瓶啤酒蓦地递到面前,抬眼,却是musa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 我摇头,“不了,谢谢。” 她若有所思看我,将啤酒放在地上,在我身侧也坐了下来。 “musa,你为什么喜欢赛车?”脑中的昏热渐次宁定,思绪也一点点恢复了。看看她沉默的侧脸,我忽然很想和她聊天。 她不答,反问我:“你为什么要做律师?” “我想成功,想变得强大。”仔细想想,会选择重新研读法律,也是因为它是我最能抓住的浮木了吧。大学四年不算成功却也不曾荒废,只因着对母亲专制的不满才刻意不想从事这行。 “做律师,就等于强大?”眼底明显的不以为然,musa开了一罐啤酒,似是想起了什么,摇摇头,仰脖将一罐啤酒尽数灌下。 “凌华不是那么好进的,朋友介绍?”她忽然问。 我点头。“嗯。” 她笑笑,忽而回转了话题:“赛车,可以让我忘记所有不快,享受大脑一片空白的快感。越快的速度,大脑就需要越高的纯净度。” “我不想大脑一片空白。”苦笑,那些回忆,是我现有的人生中最珍贵的宝贝,就算是上了奈何桥,我也不愿饮下孟婆汤。苦与乐,冷暖自知。幸与悲,因果自择。 “带着那么多负面的东西,能成功吗?”她忽而冷笑,捏一捏空了的罐子,站起身用力一抛,啪一声响,正正砸进了路边的垃圾箱。“想成功,坐在这哭可没用。你见过哪个成功的律师会像你这样?” “律师也是人,人生而有情,为何不能释放?”忍不住辩解。 “有情无欲,注定失败。情深无用,欲重可成。情要收,欲却要放,从来没有人教过你吗?”她开了一瓶啤酒,认真递过。“最后一瓶,再不要没了。” 情要收,欲要放?情与欲,难道不是相辅相成的?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接过酒,这次,我没有拒绝。“我想我这辈子也做不到忘情绝爱。你说得对,有情无欲,注定失败,可有欲而无情,却又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呢?” “会争辩了,嗯,看来恢复得不错。”她拍拍裤子,“情不必灭,欲不可忍,看你怎么找到平衡点。做律师和做人一样,只有生死线,没有是非黑白。你的想法,不够圆融。” 饮一口苦涩的泡沫,味觉的蔓延却远不止舌根。“你说的,我都懂。欲,我有,我缺的是能力,达成自己欲望的能力。简单地说,我真没用。” 她似笑非笑看我颓靡暴弃,我迎向她的眸光,路灯下,一如初见时的清瞳,黑得那么通透。“不试试,谁知道呢。”丢一句莫名的话,她摆摆手。“我得回去睡觉了,你好好想想。” 末了,又添一句。“明天见。” 我举举啤酒,由衷感激。“谢谢你,musa。” 第七百零五夜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 童年看剧,白蛇替青蛇向张公子心中注入的十个大字,让年仅十二的我已经泪流满面。彼时,连爱是什么都不懂,就这样懵懂地痛了起来。 向来是害怕被人遗忘的。尤其那人还是我一生挚爱。 有缘无分,不如彻底无缘,倒避开了这一番试炼。不曾遇到,不曾见过美好,便能守着波澜不惊的人生,找个不爱也不讨厌的人,凑合过下去。 可如今,要我如何是好? 一得一失之间,佳期不再,人已隔年。 这一生,究竟是我负了你,还是你负了我? 打了电话过去自己手机,无人接听,只好给仲夏留言告知电话拿错的事情。 翌日下午,仲夏过来了。面色苍白,戴一副硕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给,手机。” 看这情形,似乎与初夏昨晚的交谈并不顺利。我心底暗暗忧心,却不敢多问,未料她却主动说道:“昨晚姑妈也在那,我什么也没说。思归,我约了初夏,还有vanessa,晚上你也来。”一副决绝模样,仿佛是下定决心摊牌了。 “晚上我有事。”我想起musa的约,何况,见了她又能如何?昨晚的电话还不能够说明一切吗。 仲夏诧异扬眉,“你不想见她?” 抬起头,我重重咬一咬舌尖,蛰痛感令我灼热的大脑瞬间降至冰点。此时此刻,我需要这样的冷静。“我还没准备好。” “你要准备什么?思归,你别期待值太高,vanessa她还是没有记起你的。” 心知肚明,仍是止不住一疼。“我知道,她不记得我,即墨思归从名字到人到声音她删除地干干净净,碎片都没留。” “思归,你的勇气呢?”她不以为然地劝我。“你昨天还劝我要勇敢,你自己却不想面对吗?” “我昨晚已经面对了。”我摇头,苦笑,舌尖犯苦。“昨晚,她打电话找你,我接了电话。苏曼她完全不知道我是谁。你觉得,我现在见了她,还有意义吗?对不起,我想收拾下心情。” “哈,她就装吧。我才不信她能把你忘了,忘得这么干净!”仲夏忽然激动起来,“不行,你今天一定要和我一起去,你有朋友吗?一起带过去,刺激刺激她也好!我看她能演到什么时候!” “仲夏,你……”我被她的态度急转惊住了,“没必要这样吧。” “思归,你还不明白吗?你是勇敢,可你却总是在等总是在等!你昨天还要我主动摊牌,你自己为什么却做不到?vanessa这两年没有交过任何女朋友,和夏叡庭订婚是为了什么大家都心里有数,她不是因为你,为什么要这样?我看,她根本是记得你的,只是不想贸然见你!” 我被她说得心动,却仍是不敢尽信。“仲夏,这只是你自己的猜测……” “是不是,你试下不就知道了?” 我承认我没出息地动心了,昨晚musa的话加上现在仲夏的刺激,让我顿生了一股意念。是啊,失望再多一次也不过是失望,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第十三章 我想找musa商量是否可以延迟饭约,这才想起虽然认识不少时日,我却一直没想起来要过她的电话。无奈,只好被动等她来找。 仲夏说了晚上见面的地点,不出所料,仍是waiting。“和我一起过去吧。什么朋友啊这么重要?回头打个招呼就好了啊。” 关于这点,我很坚持。平生最恨被人放鸽子,做人要将心比心。 见我坚持,仲夏只好先行离去。六点半,我收拾好文件下楼去等,约莫十几分钟的模样,隔着马路听到几下急促的喇叭声,我疾步跑了过去。“musa?” 她摘下头盔,莞尔。“我更愿意你叫我渺飒。” “飘渺的渺,飒爽的飒?”认识那么久,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不出所料,和她本人一样,是个辨识度很高的名字。我在心底描摹它们的笔画,是两个很漂亮的字呢。 “聪明。”帅气车手的行头再次登场。待我走近身前,她笑着将头盔扣了过来,“戴上。” “比赛结果如何?”隔着头盔,声音有些瓮翁。 “你猜?” “赢了。”我笃定地说。 “呀,大律师,你可真聪明。” 她看着我笑,那笑容太纯粹,我也忍不住笑了。“你忘记我的条件了?” “哈,下不为例。” “你满脸都写着了,瞎子才看不出来。”我摘下头盔递还给她。 她顿时警惕地看我。“干吗?” “渺飒,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我有些赧然,毕竟与她有诺在先。“晚上我有个很重要的约会,可以明天再请你吃饭吗?” 她松了口气:“哦,就这事儿啊,我还以为你要反悔呢。” 我大喜:“你答应了?” 她点点头,“欠我两顿。” “……”我无语。“说起来,你不是说赢了你请我的吗?” “哈,刚可是你自己说的,要明天请我吃饭。”她笑,忽问:“你约了人?要我送你吗?”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打车去的。” “现在可是下班高峰,车子堵出几里地咯。”她挤眉弄眼地笑,拍拍宝贝座驾。“走吧,反正我也没计划,看看你去哪儿,能不能顺道玩。” 我被她的疏朗大方感动了,非但不计较我爽约之事,反而这样体己帮衬于我,虽是认识不久,却仿佛是知交故友般亲切关怀呢。 摩托虽然很可怕,但不得不承认作为时速较快的交通工具,它比汽车好用多了。不受堵车影响,我竟然是和提前二十分钟出发的仲夏同时到了waiting门口。 刺眼的车头灯直打过来,晃得我眼前一黑,差点摔下车。渺飒倒是淡定,停好车,随我一同看向打开车门出来的仲夏。 “思归,你怎么这么快?”仲夏明显惊住了。 “一个朋友送我来的。”想想,应该介绍一下她们认识。“对了,这是――” 怎知我方转身,仲夏便蓦地惊呼:“musa?!” 我顿时怔住。怎么,她们认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仲夏完全忽视了我,直直走到渺飒面前。“前几天和华姐喝酒,还说起你在国外呢。” 什么,秦霜华跟她也认识?我是彻底懵了,难道,渺飒竟然也是和仲夏她们一个圈子里的人? 渺飒双臂环抱,靠在车上,闻言悠悠一笑。“流放回来,有什么好声张的?” “musa,你……”我忍不住开口,“你和仲夏她们认识?” 她这才笑笑。“啊。” “你怎么一直没告诉我啊。” “你也没问过我啊。”她耸耸肩。 仲夏恍然大悟,“思归,你之前说的朋友,就是musa?” 我无声点头。她蓦地笑了起来。“那正好,musa,晚上一起喝酒。” “我无所谓。”看看我,又看看仲夏,她好整以暇地收起车钥匙。 我察觉仲夏的用意,有些不安。“仲夏,不必要吧。” “必要。”仲夏不理我多说,招呼了musa便先行走了进去。 我只好紧步跟上。“musa。”喊住她,却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迟疑半晌。“算了……”要怎么说?仲夏想让你帮我刺激下苏曼?且不说我并不想这样,再其次,苏曼若是真不记得我,这样做又岂非实在多此一举? 进了酒吧,仲夏一早订好了包间。 隔着玻璃看到里面灯光幽糜,我在门口却迟疑了,举步不定,还是musa拉了我一把才闷头进入。短短几步路,于我,实是咫尺万里。生怕脚步太重,惊碎了美梦一场。又恨不得脚步太重,好惊醒与她那些甜美的过往。荡气回肠两情相悦的过往,曾互许终生,追风浮浪。 可下一秒,苏曼终结了我的纠结。乌亮的发丝在灯光下如有雾生。目光一个兜转,却是定在了渺飒身上,然后,微笑。“仲夏说你也来了,我还当她说笑。没想到真的是你,好久不见。” 仍是那样完美而无懈可击的微笑,嘴角微微勾起,烟波如雾,冷静却不冷淡。 我心头遽痛,满腔苦楚冲至喉头,却是生生哽住,无话可说。只能怔怔望她。 许是被我的注视惊扰,她随后看我一眼,目光沉静淡然,波澜不惊。就像,看到了这世上任一个陌生人,入了眼,却不曾走心。 身旁,渺飒打破了沉默。“vanessa,好久不见。那天在华庭见到你,我也以为是认错人了。” 苏曼错愕扬眉,“那天你也在?” 华庭?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名字,华庭会所?就是我被罗律跟曹法官羞辱的那天,渺飒也在?! 渺飒接过仲夏递来的酒,懒懒开口,说出的,却是让我恨不得寻缝而入的懊恼事来。 “是啊,我也在。本来是约个朋友打球,结果,却意外围观了一场好戏。”她忽而望我,浅浅一笑,烟波似泛着水汽,云山雾绕。“真没出息,遇到流氓律师掴两掌就是,哭有什么用?” 眸光温软,却如一道惊雷直劈魂灵。“你……你都看到了?”这合该尘封销毁的记忆,硬生生被她挖了出来展于人前,还是我最不希望知晓此事的人。心头又气又羞,几乎语无伦次。 “你喊那么大声,想看不到也很难吧。”渺飒应着我的话,人却是看向了苏曼。 我随之望去,苏曼的脸色雪白,眼瞳却是一径地黯了下去。嘴唇动了一动,却终是没有说出话来。倒是仲夏快速接口:“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流氓律师?思归你被谁欺负了?” 心头如揣着一盆煮沸的水,在仲夏一叠声的追问下终于倾覆,将自己烫得狼狈不堪。我咬牙转头。“不想再提。” “告诉我到底是谁?是凌华的人吗?思归,你怎么老是藏着掖着,谁欺负你你说出来,我不让他回老家卖咸鸭蛋,我就不姓安。”仲夏生性仗义,闻听我遭遇了恶事,直嚷嚷要替我报仇。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渺飒淡淡一句,令我感激莫名。“仲夏,谢谢你的好意,不是我不识好歹,可这件事我真不想再提,掀起来,丢丑的不只是那个人,我自己更是百口莫辩。吃一堑长一智就好,无谓得理不饶。” 初夏一径沉默着,此时忽然开口:“musa,你这次回来没有告诉华姐?” “没。”晃晃酒杯,渺飒看看周围,提议。“干喝太没劲了,不如来玩游戏?” 此间各人,苏曼与渺飒我不清楚,可我与仲夏、初夏三人,大约都是心事重重。闻听建议,仲夏一口答应,其余两人却是不置可否。我只好问渺飒:“玩什么?” “酒吧游戏还能玩什么。真心话吧。”渺飒打开一副牌,随手洗洗,放好。“规则都清楚的吧?有不清楚的赶紧问,我来科普。” 我偷眼瞧向另外三人。初夏面无表情,仲夏兴致勃勃,而苏曼,却是一径地沉静,眼底无波。完全,猜不出她心底的念头。 第十四章 “没人问就是都会咯?”渺飒打个响指,“ok,那抽牌吧。a最小,k最大。鬼牌直接过关。” 渺飒先抽了一张,扭脸看我,我只好随便抽了一张,仲夏与初夏也随之抽好。轮到苏曼了,我偷眼看她,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微微眨动,在眼底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端坐的姿势,沉静的眼神,思考时微微支颐的习惯动作,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而温暖。就是这样一个曾在我命中浓墨重彩登场的人,怎么也想不通,当初那么爱,如今又怎会,说忘就忘。又怎能,说放就放。 “可以不玩吗?”她微笑拒绝。 “vanessa!”仲夏先行不满。“大家都玩才有意思,你怕什么?” 苏曼沉默不语。我最是见不得她为难模样的,条件反射般开口:“我替她吧。” “思归!”仲夏抬手敲我一记,“笨死了你!”眼中是深深的恨铁不成钢。“不行,必须参加。vanessa,你要是不敢玩,就说明你心虚。” 仲夏似是铁了心了,死拉活拽地要苏曼加入游戏,并巧妙地调整好座位,苏曼正正地便坐在了我身边。 挨住她的那一瞬,我全身一震,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软软的一次碰触牢牢牵引住。她的手臂软极了,让我想起旧日那无数次亲昵时肆无忌惮的拥抱与触摸。回忆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伤感。 看苏曼抽完牌,仲夏嚷着一起亮牌,我翻了自己的一看,一张3。懵了,3这么小,看来是要垫底。 其余三人也亮了牌面,没想到渺飒竟然抽中a,我顿时大松一气,安全了。 仲夏的牌面最大,按照规则,她可以向输家提出任何问题,输家拒绝回答的话,就需要接受赢家指定的惩罚。仲夏首战告捷,十分开心,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并不算刁钻,大约刚开场,只是热热身。渺飒想也不想便点头。“有。” 这样就算过关了。第二局开始,抽完牌,各自亮出,这次牌面最大的,换成了渺飒。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只是垫底的人,货真价实成了我。渺飒笑盈盈望我,“你喜欢的人,在这个房间里吗?” 我很讶异渺飒会问我这个问题。如果刁钻些,大可直接问我喜欢人的名字,为何特定问是不是在这个房间里呢? “如果不回答,就要接受惩罚咯。”渺飒笑,眸光自我脸上盈盈一绕。 咬咬牙,我点头。“在。”说罢,偷眼看坐在身侧的苏曼,却撞上她亦深深望我一眼,只是眨眼间,眼底已然几种情绪流转,快得我完全抓捏不住,更是猜不通透。 “ok,过关。”渺飒又开始洗牌。这次抽下来,最大牌面的又是仲夏,最小牌面的却成了初夏。 仲夏可逮着机会了,直接发问:“你最在乎的人是我,还是姑妈?” 一屋子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被这问题给雷到了。这问题,还不如直接问仲夏爱不爱她吧。果然初夏一脸无语加无奈的表情,半晌,恶狠狠道:“我妈。” 仲夏气到了,恨恨灌一杯酒,脸色又红又白。 第四局,这次,终于我赢了,初夏仍继续上一局的衰运,我看到仲夏频频投来的眼神示意,只好硬着头皮问:“你是不是一定要订婚?” 初夏沉默了,我看到仲夏握着酒杯的手指已然发白,就连苏曼,也微微侧脸看了过来。 片刻,初夏道:“我接受惩罚。” 我大失所望,本想借此替仲夏问出点希望,结果却给自己招了难题。“那,那你自罚一杯吧。” “你们问的问题都太弱了,惩罚也不带劲。”渺飒忍不住评价。“玩大点吧。罚酒什么的也好意思算惩罚?” 我顿觉心虚,赶紧催促下一局。抽完牌,牌面一亮,我懵了,最小的是苏曼。 这次的赢家是仲夏。我看着她骤然发亮的眸子,心底一紧。“你最爱的人是谁?不准回答你妈。” 果然啊……本能而立刻地去看苏曼,她脸色未变,眸光却若有若无微晃。片刻,她幽幽道:“现在,没什么最爱之人,也没资格爱谁。” 一语既出,大家都怔住了。第一句说出的时候,我仿佛瞬间跌落了无间地狱,而后她又添上的第二句话却让我更生了心痛。苏曼,是说不管你是否还记得我,对爱情,你已经不再希冀了吗?哀莫大于心死,而对我,却是哀莫大于心不死! 初夏微微地沉默,似也在品砸刚才苏曼的回答,半晌方才讷讷。“好吧,算你过关。”她的眼神对上我的,一双无奈,一对酸涩。互相挤个笑容给对方,也算共勉。 再次抽牌,亮牌。赢的还是仲夏,输的,却是渺飒。 “你第一次是和谁?”仲夏大概是情绪不佳,问的问题开始有重量了,渺飒成了第一个牺牲者。 果然,渺飒面露郁卒,“放弃吧。” “真的放弃?”仲夏眼睛大亮,“放弃的话,你要在我们四个人中选一个人,嗯,kiss!对,还得是法式的!” 什么?我惊呆了,不用玩得这么大吧!放眼去看其他四人,结果却都是一脸的平静,好似只有我一人在大惊小怪。 渺飒白她一眼,却不见慌张,神态自若地左顾右盼起来。“选谁好呢。” 肯定不是我不是我。我暗暗庆幸,这屋中她交情最浅的应是我了,选谁也不会选我。可是,也千万不要选苏曼啊! 正在我内心翻腾之时,一只手却蓦地伸过将我拉了起身,什么都来不及反应,身体已被渺飒迫到了墙角。她倾身凑了过来,温热的吐息扫过我的脸颊,阵阵发烫。 我这才意识到,她选了我。 直觉地抵抗,“喂――”开玩笑的吧,那么多人不选你非要选我? “真心还是假意,难道你不想看看吗?” 渺飒的声音丝丝钻入耳畔,极轻极轻的,却像掺了冰碴子的冷风,吹得我昏热的脑中顿时清醒。只一怔忡的当口,一双温软的唇瓣已然贴了上来。先是蜻蜓点水般轻轻一触,随即抽离。 “哇!”仲夏尖叫起来,“这样就算糊弄啦,要深吻,深吻!” 渺飒微微一笑,再次覆了上来。区别于上一次,这次她是深深地吻了过来,那陌生的气息与濡湿感瞬间刺激了我,不可以!脑中一处清明催着身体快些挣脱,与苏曼以外的人,怎么可以亲密如斯?而这亲吻所带来的也没有丝毫的甜蜜与幸福,只觉无比反感与难受! 在我发力挣脱之前,一只温软的手掌蓦地拉住了我,微一用力便将我拉出渺飒的桎梏。 望清楚面前那波澜惊现的一双黑瞳,我几乎咬碎了牙也没能忍住眼泪瞬间地奔涌。苏曼! 苏曼拉着我的手腕,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冰冷陌生,却是充盈着说不出的无奈与心疼。如被一把冰锥只插心窝,我望着她,全身痛到不能自抑,眼泪更是滚滚而下。嗫嚅半晌,竟连她的名字也是呼喊不出。 所有人都怔住了,无边的静谧笼罩而来,几乎听得到彼此的心跳与呼吸。苏曼慢慢地松了手,却被我一把抓住,死死握在掌心,十指相对,血脉相闻。 “你赢了。”苏曼揉一揉额头,不无怨怼地看着仲夏。“只是在那桩事上,你还是不要冲动,仲夏,你……太孩子气了。” 末了,将场面彻底抛下,她回望与我。“跟我先走。” 第十五章 我与苏曼,一前一后离开了waiting。她走得并不算快,高跟鞋轻轻敲击地砖的声音未见纷乱,竟莫名动听。 一直走到停车场,我混沌的大脑仍是没能完全消化这突来的惊喜,与她微微保持着一步之遥,直到她拉开了车门,转身望住我。“上车。” 与声音一同出来的,是无法忽视的轻叹。眼睛又酸了起来,揉揉鼻梁,我坐进了副驾。 苏曼没有发动车子,只是锁了车门与我安静相对。车灯未开,车里便只借了停车场些许惨淡的白光,她清润的脸颊隐在了逆光里,微微可见眼睫轻轻颤动。 她不说话,我便也只能沉默。装在手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三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台下你望,台上我做,你想做的戏。前事故人,忘忧的你,可曾记得起?欢喜伤悲,老病生死,说不上传奇,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梅艳芳深沉寂寥的音色,夜幕下竟格外动人。我怔怔听着,竟忘记接听。她亦怔怔听着,直到那未接电话自动挂断。 “怎么不接电话?”终于,她开口了。 “舍不得。”我不想被任何人事打扰,就这样和她呆着,哪怕只是无语凝咽,于我,也是莫大的幸福。 “思归……”苏曼轻唤,蓦地探身过来将我死死抱住。两年没见,人是愈发的清瘦了,脸也俏尖了起来,下颚枕在我的肩上,随着不自觉加重的气力,硌得生疼。 我一动不动任她抱着,生怕稍稍一动她便凭空消失,只余冰冷的空气嘲笑自己这一切只是幻觉,清醒后便归于虚无。 苏曼紧紧抱着我,掌心的热度渐次升温,炙得我浑身发烫。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松懈下来,身子后退,手掌抚上我满是泪痕的脸颊。“恨我吗?”喃喃自语般,她忽然轻问。 我摇头,“不恨。”怎么舍得恨她呢?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我做错的事情太多太多,因为我,她吃了多少苦头?如果,忘记我两年是对我过往任性的惩罚,我甘愿领受,只求从今往后与她再无风浪,能安静相爱。 “我宁愿你恨我。”指腹擦过我眼底新泪,她眼中也微微湿润。“是我开始就不该招惹了你,明知道自己……也许不能坚持,可还是自私地将你拉了进来。我以为,两年时间足够让你放下我,千算万算,可却连自己的心,都算漏了。”柔软的指腹一点点下滑至我唇边,她忽而用力摩挲,“看到你跟别人……我……根本忍受不了!” 我吃痛皱眉,却因她眼中浓烈的哀怆乱了阵脚。当你无法自拔地爱上一个人,她的一颦一笑便不再只是旁人的风景,在在,都是你血肉相连的欢喜伤悲。我手忙脚乱抚上她的脸颊,来不及贪恋指尖缱绻流连,她的泪已幽幽滑落。“和你一起,我心甘情愿,没有谁负了谁。苏曼,我到现在还是不能相信,你记得我?是不是真的记得我?记得多少?我很怕,很怕今晚过后我就像灰姑娘一样被打回原形,水晶鞋不在脚上,而我的公主,还住在别人的城堡。” 嗓子涩痛,渐渐便有些哽咽难言。拉住她的手,一点一点交合,任彼此的体温互相撩拨,脑中已再无多余念头,只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周遭一切仿佛都淡化模糊,唯有面前的女子,清艳夺目如潮水拥覆,一丝丝爱欲,透过她乌黑的瞳仁被牢牢投射在我的脸上。她倾下身子,手指捧起我的脸颊,温热而柔软的唇,轻颤着覆了上来。 我毫无犹豫地迎上。仿佛飞蛾扑火的天性,感受不到火的炽烫,只看到一心想要抓住的微光。 苏曼的眼睫微微颤动,与我静静凝望。片刻后,她蓦地阖眼,唇上加重了气力,似是发泄,更似是慰藉。舌尖顶开我微启的嘴唇,以天崩地裂的绝对强势牢牢侵入,而我,只能忘情回应,疯狂一点再疯狂一点,恨不得在这短短一个吻的时间里,补偿回满满失去的两年光阴。 我并没怎么喝酒,可胸口却如同烧着一团烈火,焚得我口干舌燥。唇舌的碰撞柔软而坚定,揉着七分的爱欲,三分怜惜。心跳声渐如擂鼓,而她的手,更在下一秒侵占了我的心口。 嘴唇微肿,她的眼波却柔柔如雾。“思归,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留我在你身边,不需要天天见面,只要让我知道,你是我的,就好。” “这样你会快乐吗?”苏曼的眼底蓄着深重的无奈。 “你快乐吗?忘记我的这两年,你快乐吗?”我不答反问。 静静摇头,她嘴角轻勾,却是一个充满苦涩意味的浅笑。“如果真的能不记得你就好了。看不到你,不联络你的时候,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可是你一出现,我的心就乱了。” “我的快乐是因你而生的,你在,我就快乐。”我探身过去,为她系好安全带,再给自己也系上。“去我那里呆会吗?想不想看看漫漫?” “漫漫?” “我们一起捡的狗,我给它换了名字。”我怕她误会我调侃她的名字,忙又解释。“是漫长的漫。” 她恍然大悟。“你把它也带来了。” “和你有关的一切,它们都在。”我指指心口,再指指头。“我希望你也能一直在。” “房子是仲夏安排的,来这里,她帮了我不少忙。”推开门,漫漫便已然扑到脚边,抬两只肉肉的小脚又抓又挠。“乖啦乖啦,给你添饭。” “我都知道。”苏曼蹲下身去摸漫漫,见它怕生地后退,她一怔,复又站起身来。 “它被我养得太宅了,除了我谁都不让摸。”我拉着她到客厅坐下,“饿不饿?” 苏曼爱怜地看着我,“还好。思归,别忙东忙西了,来,你坐。” “我给你煮杯咖啡。”这一刹那,我是如此地想去做这件事情,像进行一项隆重又温暖的仪式,祭奠那些支离破碎的时间碎片里我曾失去的爱情。 磨完咖啡豆,将咖啡粉倒进容器里放入烧瓶。苏曼走了过来,在吧台对面微笑站定。“好香。” “是你喜欢喝的。”我喜欢这样与她静静相对,说些细碎的家常话,一如此刻。她支颐望我,放松而惬意,我细心地煮着她爱喝的咖啡,在浓郁的香气中,爱情像烧瓶里的水,慢慢升腾。 端了咖啡到客厅坐好,苏曼拉住我手,细细看我,眼神又柔又暖。她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方道:“工作都还习惯吗?有什么难处,不要一个人撑。” 我情知是为了在waiting里渺飒说的那番话,让苏曼担心了。忙忙解释:“没事的,那件事已经解决了,虽然吃了些亏,但也长了教训。以后我就知道了。” 苏曼点点头,沉吟片刻。“思归,有些事我要和你说清楚。” “你的事,我都知道。”我打断了她的话。知道她要和我说什么,本能地便要逃避。 可苏曼却并不打算给我逃避的机会。“我必须和你说清楚,思归,家里的情况,妈妈的身体……也许你觉得是借口,可事实是我确实订婚了,和夏叡庭。” 我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去流露出刺眼的伤感或悲怆。木已成舟,纠结无用,不如放眼将来,一切从长计议。毕竟,苏曼她现在坐在我的面前,她心中有我。 第十六章 “我一直没有找你,原因就是这样。现在的我,没有能力给你什么承诺,我不想伤害你,长痛,不如短痛。” “没关系,真的。苏曼,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我也不是以前那个不懂事的孩子了。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摆脱这样一种身份,我不会逼你,也不会闹别扭,苏曼,你安心做你该做的事,而我,也要安心做我该做的事。” “思归……” 连诧异的模样都那样旖旎动人,这就是她了,我的苏曼,我的爱人。喜悲与我息息相关,颦笑令我牵肠挂肚。 “你不爱他,对不对?” “当然不。”苏曼毫不犹豫。 “那不就是了。他虽然和你有婚约,可你根本不爱他。真正可悲的人,难道不是他吗?”努力微笑,让苏曼对我放心的微笑,内心的隐痛自己慢慢消化,不要把这些通通变成她的压力。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加重要,更加值得维护,我愿意为她成长,只要有她在我身边,这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思归,你想清楚了吗?现在的我,这样的我,你还是像从前那样……” 话说太满,苏曼反倒不敢相信了。也难怪,过往种种,一点陈年旧事都能被我拈来吃一番闲醋,何况如今这货真价实的未婚夫。 “我相信你,你有你的计划与分寸。爱情不就是一个人相信并接受另一个人的所有,不计后果和结局吗。能够和你重新开始,已经是我毕生的幸运,我不会再逃避。你选择了带我走,我就一辈子不会放开你的手。” 捏了她手在掌心,我不想再继续这无解的话题。苏曼订婚是为了谁我很清楚,这件事说到底是她与她母亲之间感情的平衡,我无从置喙。她选择尽孝,我爱她,又怎能不顾她母亲的身体?反过来如果今天我母亲以身体健康相逼要我订婚,苏曼她也一定会劝我隐忍,不会横加阻挠。这件事,交给她自己处理,是不希望若干年后她为当初的决定后悔,爱情与亲情,从来禁不起比较。 “思归,你真的长大了。”苏曼端起咖啡喝一小口,指腹沿着杯沿轻轻摩挲。“坦白说,我心里很复杂。很开心你能谅解我,可是,这样的你,让我心疼。” “你会一直给我信心的,对不对?”我走到她身前,蹲下,将脸枕在她的膝头。 苏曼捧起我的脸,细细凝望片刻,点头。“嗯。” 我知道在s市苏曼都是住在苏家老宅的,十点多了,开始忍不住频频瞄向时钟。舍不得这好容易盼来的相聚,可又无法阻止时间的流逝。 “今晚我留在这里。”仿佛看出我内心所想,苏曼以行动给了我安慰。 “真的可以?”我几乎喜极而泣。“我、我去给你找换洗衣服!” 苏曼进了盥洗间,很快传来潺潺的水声。我找到一身干净的睡裙,新的内衣裤,抱着衣服在客厅呆呆坐着,直到水声停止,我才蓦地醒悟这一切都是真的,苏曼她真的回来了,在我身边,今夜,她就在我身边。 敲敲门,没有应声,拧一拧才发现她根本没有上锁。我抱着衣服进去,抬眼就见她裹着浴巾正在擦头发。乌黑的发丝海藻般铺在雪白的肩头,些许水滴附着在皮肤上,越发衬得如新月清晕,月华般旖旎。见我进来,她微侧了脸柔柔一笑,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励,我放下衣服拿起吹风机。“我帮你。” 她由着我吹了起来。自身后贴着她,入怀便是熟悉到心痛的温暖。开了暖风轻轻吹着,发尾扫过脸颊,些微的痒,却又如挠在了心上,丝丝缕缕的撩拨,醺然欲醉。抬手,忍不住抚了上去,入手才觉她的清瘦,沿着脊背一节一节地下滑,性感到极致的手感,仿佛电光石火间,压抑很久的渴望破围而出。 吹风机掉在了地上,犹自轰轰响着,苏曼却已转过身来,环抱住我,深切地如同从未分开。我失去了所有的气力,我想我一定是醉了,谁说只有喝醉才能令人迷醉?朦胧间,天地万物只剩她细致如画的眉眼,狭长而清妩的眸子,挺直的鼻梁,烟粉色的嘴唇有着漂亮的细纹。似曾相识的灼热眼神,急促起伏的胸口……再无法忍耐内心奔腾的爱欲,双手勾住她滑腻如瓷的颈子,唇贴住了唇,气息揉进了气息,无法抑制的冲动到了临界点,化作这倾尽所有的一吻。 极尽诱惑的情愫升腾起来,她的手环住我的腰,触感软到了极点!身前的镜子映出我的脸,肤色潮红,眼神迷乱,而她裸露的肩颈处更是泛起一片嫣红,手掌转而按住我的后脑,舌尖急闯而入。 喘不过气,呼吸渐渐沉重,她的身子柔若无骨般缠住了我,浴巾滑了下来,轻轻一托,盥洗台冷凉的触感令她微微蹙眉,不能自抑地逸出一声轻哼。 脑中有些什么情绪,无法归纳又无法形容,像是一道忘记了密码的程序,而那声轻哼,毫无疑问地启动了它。想要她。这个念头洪水般激猛,暴风骤雨袭来,挤进她双腿间与她牢牢贴合,她不得已仰下身子,后背靠着水汽嫣然的镜面,双手按着瓷台,指尖已然泛白。 “苏曼……”我在唇齿间模糊地确认。 她双眸微睁,幽幽望我,眼神如细沙流过光阴的轻柔,不言不语间,已然媚态如丝。忽然抬手捉住我不知所措的手轻轻放在了胸口,轻语。“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还需要再说什么?我松开了她的嘴唇,顺势而下,舌尖细细描摹她精致的锁骨,再下,是挺拔的柔软,深邃而甜美的沟壑。欲望将她染成了云霞般的粉,她的呼吸渐重,身子微微轻颤,环住我的双腿无意识地绷得笔直。唇舌来到她小巧浑圆的肚脐处,已然再无法控制澎湃涌动的欲望,手指滑了过去,在她不胜娇羞的媚态中获得了许可,然后,瞬间没入。 第十七章 “思归……”苏曼软软低唤,修长腻白的手指逆插进我发中,随着动作轻轻拉扯。 我分明吃痛,却痛得畅快淋漓! 盥洗室只开了柔黄色的壁灯,灯光下她美若天人,微卷的湿发裹着肩头,精致的锁骨微微耸动,勾出两个小小的骨窝,性感到极致。 以舌尖一一描摹,她的每一次喘息,每一次颤抖,都令我目眩神驰。柔软的腰肢自成一段冰雪,丰润的柔软盈满掌心,在张弛有度地撩拨下,顶端的嫣粉终是不胜娇羞地立了起来。不自觉加重了气力,引来她娇喘连连,探出的手无意识地打翻了瓷台上的瓶瓶罐罐。细白的齿尖啮住了下唇,我的名字被她断续呢喃,竟恍如天籁。两腿间热透了,灼热的吞吐几乎将我彻底融化。脸埋入她的胸口,极尽一切地索取,融化算了!就这样彻底揉为一体,再不用担惊受怕她会忽然离开,她会就此消失。就这样,她便永远都属于我了。 清汗微微滑落,手臂已酸涩不已,可望着面前媚骨天成的妖精,眼波潋滟,玉色撩人,竟完全没有停止的念头。她半睁眼眸,随着我一次次的撞击身体耸动,半张的樱唇逸出破碎的浅吟。那完全信任的沉醉姿态,滑腻如绸的双腿绷直又放松……一次又一次,直到她终于不堪负荷地抓住我的手,哑声央求:“真的够了……” 缓缓退了出来。我定一定心,这才压下了心头火烧般的欲念。瓷台上苏曼的身体软得像水一样,靠着镜子轻轻喘息,媚态散去,柔弱得我见犹怜。捡起浴巾将她身子裹好,不顾她反对坚持将她抱进了卧房。 “拿我当小孩儿呢?”她摸摸我的脸,笑了。“像个小大人似的。来,陪我躺会。” “我还没洗澡呢。”这次换我反对。又去拿了电吹风来帮她细细吹干头发,然后快速洗了个战斗澡,钻进被窝。 苏曼似已微微睡着,我钻被窝的动作惊醒了她,看我一眼,她立刻靠了过来,脑袋钻进我的怀里。 我使下颚缓缓摩挲她乌墨墨的头顶心,惹得她不满轻哼,搁在我腰上的手轻轻一拍。我受到警告,忙老实睡好。 想想,还是问了。“要给你定闹钟吗?明天几点起?” 她真是倦了,枕着我的手臂,眼也不睁,停了半晌方道:“和你一起吧。” 我真爱极了她这副样子!慵懒地蜷缩着,像极了吃饱喝足晒着太阳的小猫,一脸怡然飨足。调整了姿势让她睡得更加舒心,我闻着她身上沐浴露的清香,终于也慢慢睡了下去。 这一晚,明明不曾做梦,却鬼使神差猝醒数次,睁眼看到苏曼确确实实窝在我怀中安睡,我才安下心,继续睡去。我知道原因,失而复得的极大喜悦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不安,生怕太阳升起,美梦告终,伊人不在,我独自神伤。 如此反复数次,天际已然发白。醒来,半边身子麻木难忍,忍不住看向仍旧沉睡着的苏曼,乖宝宝品质在睡着后表露无遗,她一晚上基本没有换过姿势。我轻轻从她颈下抽出手臂,活动半天才恢复知觉,见距离闹铃响还有半小时,忙关了闹铃,轻手轻脚穿好衣服出去。 屋里也没什么吃的,倒是可以煎个鸡蛋。忆起苏曼偏爱甜食,又找出一袋鲜奶,决定给她做份牛奶鸡蛋羹。 搅好蛋黄和鲜奶,放进炖盅里盖好盖子,再放进高压锅蒸煮。然后去喊苏曼起床。 细细看她,恬静柔美的睡颜,像误落了人间的天使。那样千秋各样的气质在她身上毫无矛盾地完美并存着,时而妩媚撩人,时而清雅淡然,时而端庄高贵,时而柔弱恬静。在一起的时间越久,越发掘她更多的美好,而这所有的爱恋便在两年岁月的沉淀下,于此刻,彻底厚积厚发。我望着她精致无暇的侧脸,再忍不住轻轻亲了上去。 眼睫轻眨,她慢慢睁开了眼。 “早。”我将她滑落的发丝拨到耳后,露出光洁雪白的额头,再次亲吻上去。是那样熟悉的气息,带着晨起阳光的清香,令我开心,令我安心。 她恬淡微笑,拉住我的手坐起身来。“早。” “我给你做好早餐了,先去洗漱一下?”没有适合苏曼穿着的衣服,只好将她昨晚换下的外衣依旧递给她,脑中寻思着,今天一定抽空去商场买些合适她的衣服回来。 她起身换衣,目光看到一旁被关了闹铃的闹钟,“才八点。你起这么早做什么,昨晚那么晚睡。” “已经睡够了。”最近这两年早已习惯开夜车,一天只要能睡满五小时便已经足够。“以后我都要这样,睡得比你晚一点,醒得比你早一点,好多看你一点。” “看腻了怎么办。”她无奈地笑了,为我孩子气的说话。 “你就换一件衣服再叫我看。”我也笑。怎么会呢,苏曼,我永远都不会有看腻你的那天,绝不会有。 说话间,她已然换好衣服。临进盥洗间前忽又转身。“等下我开车送你上班。” 很快洗漱完毕,苏曼出来客厅吃早餐,牛奶鸡蛋羹新鲜出锅,我献宝着端到她面前。“尝尝我的手艺。”语气轻松,透着掩不住的欢悦。 苏曼却淡然一笑,眼底是隐隐流转的伤感与失落。“思归,我有好久没有尝过你做的东西了。”说罢,拿起调羹尝一小口,微微抿嘴,她侧脸看我。“很好吃。谢谢你,思归。” “forwhat?”我学起她的口头禅,有模有样。 她被我逗笑,片刻,归于宁静。认真看我,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为了……你为我做的所有。” 将我载到事务所楼下苏曼便赶回去补妆换衣服了,临走前将电话打到了我手机上,摸摸我的脸。“有事打我电话。” 很想问她一句:今晚还来吗?却终究是忍了下去。看她发动车子绝尘而去,拍拍脸,即墨思归,加油!不要贪恋一时的平静,不要忘记你答应过她什么,一定要做到!努力做事,努力成功,加油! 抖擞精神上班,许是心境变了,工作更是有了无穷的动力。 “即墨,你过来一下!”正在复印室复印文件,人事主管何静的声音突然传来。 “何姐,有什么事?” “先别复印了,来,我带你去见个人。”何静拿走我复印一半的文件,交代给另一位实习生。“机会来了,给你介绍个师傅!” 什么,师傅!我心头大喜,忙跟了过去。 “凌律?” “进。” 来所里一个月,向来只在公共办公区蹲着的我还是头一次进来办公室。约摸三十平米大的空间,窗明几净。精致锃亮的实木桌后端坐着一个年轻女子,精干利落的白色衬衣,黑色西裤,长发绾成发髻盘在脑后。 “凌律,这就是刚才我跟你提过的实习生,即墨思归。” “考过资格了吗?”凌律师头也不抬。声音却有些嗡嗡,好似感冒? “考过了。”我如实回答。 “嗯。先在所里实习一年,满一年再申请律师资格。”捏一支鎏金钢笔在卷宗上唰唰写字。 我一怔,立刻反驳争取:“凌律,现在不是可以先申请实习律师,实习满一年以后再申请转正?” “那得有人带你。”凌律放下笔,可算,看了我一眼。 眼神带着些许的促狭,几乎惊得我连退几步。渺飒?!怎么是她?! 第十八章 “你不是正缺助理。”何静浑然不觉我与渺飒之间惊涛骇浪眼神交接,拍拍我的肩,顺势将我推了出去。“这孩子人勤奋,性格也不错。凌律,你就顺手带带她嘛。” “何主任,你先出去吧,我私人考考她,要是合格,就留下。”促狭的眼神不见了,消失之快,仿佛一切都只是我不小心看花了眼,表错了情。 见何静离去,她转向我,轻轻咳一声:“哎,回魂了。” “怎么是你?”我嗫嚅着,犹自不敢确定。“你怎么在这里?” 渺飒的表情瞬间玩味十足。我意会,顿觉赧然,总是这样的开场白实在无奈,谁叫她每次见面都令我惊奇? “好啦,我知道我很无趣。但是,能给我解释下吗,为什么,你会突然变成大律师?”渺飒此人于我看来,率性活泼,有时甚至流于顽皮,更是危险活动——赛车的爱好者,综上所述,无论如何也难以与一个大律师挂上钩。女律师,不应该都像秦霜华那样气质端庄,举止稳重吗? 渺飒将身前桌上的名牌翻转了过来,“凌渺飒”三个鎏金正楷阳光下熙熙生辉。如假包换的凌律师。她自桌后起身,走了出来。“你认识我时,我刚结束流放,现在,恢复工作而已。” “流放?”我想起那晚她也曾对仲夏如是说。 “我被停牌了,三个月。前几天刚恢复执业资格。”她示意我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了对面。“原因你大概不想知道。总之,我要考你的,你已经通过了,现在换你考我。怎样?对一个被停过牌的律师,你敢跟她吗?怕不怕,我耽误了你?” “渺飒……”我很难一下子消化这诸多的信息,内心复杂难明。“我相信你肯定有你的理由,停牌,不见得是你做错。”也许是我心中已然当她是朋友,也许是,经由罗律的事情,我对律师界的是非黑白不再那么坚持。“还有,你考过我了吗?我怎么都不知道。” “那天在华庭,你的表现很好。”她微微一笑,“就是这种状态,知道自己可以付出多少,也清楚明白自己的底线是什么,不会因急功近利而迷失,又有强烈的企图心,想要成功。” 怔住。强烈的……企图心?我急于想要成功的心,只那一眼,就被她洞悉了吗?这么明显吗。 “不管,你想成功是为了什么,我只要看到你有这种企图就够了。”她注视着我。 “你真的,要让我跟着你做事?”我犹然不敢相信这好运的真实性,意外得来的一个朋友,竟然会变成良师。“真的肯带我?” 回应我的是个充满善意的微笑。她招牌式地耸耸肩,“whynot?” 我以为渺飒原先就是任职于凌华,和何静一聊才知道,原来早先她竟然是任职于鼎坤,本市唯一一个可与凌华分庭抗礼的大型事务所。 “别看凌律年纪不大,厉害着呢。出道两年连赢八场案子,连老板都对她另眼相看。” “是被挖角过来的?”这样一想,越发觉得秦霜华手段不简单。 “也算吧。”何静想了想,笑道。“其实凌律虽然厉害,可要是没有大老板一直给机会,再厉害的人也蹦跶不起来。” “大老板?”渺飒和秦霜华打对台,秦霜华还一直给她机会,这说不通啊。 何静无语了。“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咱们事务所真正的大老板是凌律的父亲,华姐不过是台面上的老板罢了。” “凌律肯带你,你算是搭上顺风车了。”何静呵呵笑着,“不过高处不胜寒,凌律那人能力不错,就是脾气不太好,有时候会让人下不来台。你跟着她学,自己要多留些心。” “谢谢何姐指点。”我承认我是呆住了,此时才真正搞懂了事务所名字的涵义:凌华,应该就是指渺飒的父亲和秦霜华吧?何静说渺飒的脾气不大好,这点我倒是没有发现,感觉她除了有时候随性些,脾气并不暴烈呀。 中午午休,翻出手机看到苏曼的电话,心头便是一阵甜蜜。怕电话会打扰到她,便发了信息过去问她午餐怎么安排。苏曼很快回了过来,要陪客户用餐。好吧,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吃饭,顺便去商场买一些合适她的衣服备在家里。 “可以走啦?”渺飒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生生吓了我一跳。她靠着桌子站着,端一杯咖啡慢悠悠地喝。“一起吧。” “不用,我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习惯性拒绝,却忘记自今日起,渺飒已算我师傅的事实。托她的福,以后我也许再也不用替别的律师打杂,工作量直降的美好结果便是可以有更多时间研读卷宗学习经验。 果然,渺飒已完全拿出了师傅的架子,直接忽视我的拒绝。“日料怎么样?” “啊?” “你想吃中餐?” “什么啊……” “韩餐我可不喜欢哦。” 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惊动了不远处的宁致远,他默默看我一眼。 自那次摊牌后,他对我一厢情愿的示好终于是结束了,只是早晚相见便不由多了些许尴尬。察觉他的眼神,我稍有不安,渺飒一眼洞悉,压低了嗓门:“还不跟我出去?” 最终还是她的第一选择,日料。是本市一家颇具口碑的日料店,招牌极响。和普通料理店不同,这里点餐是没有菜单的,日籍大厨一对一服务,喜欢吃什么直接和他说。我打量四周的时候,渺飒已利索点好了她要吃的东西。推推我。“吃什么?自己点。” 那日籍大厨也用日文向我问好,恭敬地等我点餐。 我日文造诣实在有限,只会几种简单的日料名称,硬着头皮点了几样便被渺飒一眼看穿。“行了,我来吧。” 我顿觉丢脸,辩道:“鬼子的话有什么好学的。” “盲目的民族主义者。”渺飒被我逗笑了,“这么‘爱国’,那英语也别学呀,你手机掏出来我看看,哟,也不是国产啊。” 大厨看着我直乐,用不甚标准的中国话对我说:“小姐,你可以用手指,我就知道你想吃什么了。” 这下更丢脸了,当着日本人的面说人家是鬼子,显得我太没风度。都怪这鬼子不好,开始用中国话打招呼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接下来我便一直装哑巴,闷头只管吃。苏曼的信息忽然发了过来:午餐吃过了吗?给你打包了寿司。 陪客户吃饭也惦记着我呢!我如一桶蜜糖兜头浇下,甜得手足无措。忙回了过去:我正在吃寿司呢,太心有灵犀了!什么时候带给我? 发完信息,越想越是甜蜜,一个嘴角便勾了上去。 “怎么样,昨晚多亏了我帮你吧。”渺飒忽然调侃。 我想起那晚酒吧里的一幕,顿觉羞赧。“话虽这么说……”和一个普通朋友kiss,说实话,让我主动的话,我还真是豁不出去。现在想想仍觉瘆的慌,幸好苏曼没有与我较真。 “行了,得了便宜你还卖乖!怎么,我亲不起你?”渺飒特不屑地看我。“加上昨晚的恩情,欠我三顿。要还的知道吗?” “是是是,你说几顿就几顿,你是师傅你最大。”能与苏曼复合,渺飒这大烂招最终变成必杀技,终归是欠了她人情,何况现在她还兼任师傅一职,自然不能得罪。 大厨开始忙着切鱼生,我习惯性放空,渺飒的电话忽然响起,她看了看,出了包间。 我不好意思自己吃,正等她回来,苏曼的信息却又发了过来:你在xx料理? 我怔住,苏曼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就算我说我在吃寿司,也没理由一下子猜中地方?赶紧回了过去:你怎么知道的?我和musa一起,她请客。 苏曼不再回我了。渺飒回来包间,看我抱着手机发怔,忽然笑道:“我有个案子交给你做,怎样,有信心吗?” “当然!”我简直要喜极而泣,实习这么久,这是我离“像个律师”最近的一次。 “一个酒店失窃的索赔案上诉。我看过了,不难打。稍后回去我把资料给你。” “好!”我真算初生牛犊不怕虎,脸皮够厚,尽情忽略了她口中的不难打对我而言也许不是一个概念。脑中只想着机会不可错过,先拍胸脯再说。 “律师函我来发,其余的,就要靠你了。”她微笑着,目光随我起伏。“对了,一直没问你,你是怎么认识vanessa的?” 比起我对她的疑问,渺飒却先抛出了让我迟疑的问题。想想,反正她也知道我与苏曼的关系,没必要遮遮掩掩。“一开始她是我的上司,再后来,就……” “哈,办公室关系?”她笑,“那咱俩也危险了,你不会也爱上我吧?” 我顿觉羞赧,忙道:“怎么可能!我很专一的。” “是么。”她似笑非笑,不再继续这个问题了。搓搓手拿起筷子。“开动。” 第十九章 渺飒买单的时候我伸头一看,差点吓呆。一餐饭随随便便吃去了一千多!要是欠她的三顿饭也得是这个规格,那我也太悲催了。 结完账正要离开,前台却忽然问:“即墨女士是吗?”见我点头,她拿出一个包装非常精致的食盒递过来。“一位姓苏的女士让交给您的。请您签收一下。” “哦。”我迷迷糊糊接过纸笔写下名字。拆开食盒一看,各种口味的寿司、手卷还有刺身。“这么多!” 前台又道:“即墨女士,苏女士还有话托我转告您,她说这些是给您的午餐,希望您能在拿到后立刻吃完。” “在这儿吃完?!” “是的。” “这是她的原话?” “是的。” “……知道了,谢谢你啊。”抱着食盒,我摸摸圆鼓鼓的肚子,顿时忧伤了。“怎么办,我吃不下……” 渺飒特无语地看我一眼,“吃不下就别吃啊。这有什么好烦的?” “那不行。”虽然不知道苏曼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既然她开口了,我就非得做到。我犟脾气发作了,坐到一边就开始吃,一个接一个,再好吃的美食也禁不起这样撑,才吃了四五个,我已经食不知味如同嚼蜡,又被芥末呛到,眼泪几乎掉出来。 渺飒要了杯茶放在我手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看得我毛骨悚然。“不、不用劝我,我不会作弊的。”我摆摆手,喝一大口茶水才把口里的寿司咽了下去。 “你怎么这么逗啊?”渺飒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你没看出来她是在闹别扭呢?” “闹别扭?”原谅我真没看出来,苏曼好好的和我闹什么别扭? “刚才我出去接电话就看见她了,我想她也看到我了吧。”渺飒无趣地转着杯子,“大概是看到你跟我一起吃饭所以不开心?” “苏曼才没这么小气。”话是这么说,心里到底还是虚了,毕竟有前晚那个kiss的案底。我不由琢磨,难道苏曼真的是在介意我跟渺飒来往? “唉,看你那不开窍的模样。算了,你别吃了,我去跟vanessa谈谈。”渺飒眯了眯眼,“有什么冲着我来,折腾你算什么呢。” “别别,你可别去找她谈!”我忙忙阻止,经如此分析,我也觉得苏曼许真是因为我和渺飒吃饭的事情不开心了,倘若渺飒再去找苏曼,不是更将她惹恼了吗?“我吃完就行了,好歹也是吃的,又不是毒药。” “即墨思归,你也太――”渺飒盯着我,思量半天方硬生生憋出一句。“太逆来顺受了吧。” 我已经超常发挥将一盒日料吃得只剩三四个了,顿时看到希望的曙光。喝口茶休息下。“你若也曾深爱过一人,你就明白,在最爱的人面前,自尊是最没意义的东西。” 她很不以为然,环着手臂看我,似看什么外星生物一般。“恰恰相反,我认为人生于世,自尊是最有意义的东西。” 我不想与她争辩,毕竟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是要我吃掉一盒料理,又没让我去死,没让我学狗叫,只是吃掉一盒料理就能让她开心,我没有不去吃的理由啊。” 直到我将最后一个手卷也咽下肚去,渺飒才反应奇慢地说了一句。“呵,也许吧。” 给空盒子拍了照发送彩信到苏曼手机,又补一句:撑得快死了,晚上给我带点药吧。我知道错了,以后和谁吃饭一定先征求组织的同意。组织消气没? 苏曼还是没回信息,大概在忙吧。扶着后腰一步一步挪出去,打车回去还被人当成孕妇主动让车给我,把渺飒逗得不轻。路都走不动,眼看买衣服也只能晚上再说了。 与渺飒一起回了事务所,她说话算话地给了我那个上诉案的资料,拍拍我的肩,很不走心地说:“加油,看好你哟。” 我决定百分之二百的努力去做好生平第一个案子,哪怕只是旁人眼中小小的索赔案。仔细看完文件,翻阅资料、案例,基本确定了庭辩方针,然后约见了当事人。 当事人李女士是邻市一家旅游杂志社的摄影编辑,上月五号入住了本地一间知名五星级酒店。由于她预定的房间尚未整理完毕无法即时入住,她便将行李箱寄存在该酒店的行李寄存处。然而一小时后她回来酒店要领回行李时却被告知行李箱遗失。 酒店称已尽到告知的义务,且如李女士认为行李箱中的物品十分贵重,应自行使用酒店提供的存放贵重物品的保管箱。丢失行李后,酒店向保险公司申请理赔,保险评估报告证实李女士所丢失的物品价值约1.2万人民币,因此一审法院裁定酒店赔偿李女士1.2万,且只是人道主义赔偿,并不承认酒店方存在过错。 “其他东西也算了,关键我的笔记本和相机都在里面!里面存有很重要的资料跟照片。” “你希望酒店赔偿你多少?” “十万,这是最低的了。丢失的照片是我公差拍摄回来的,没有备份。前后耽误了大半月,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工作,这笔钱是补偿我的财物损失费跟误工费,我还没要求精神损失费呢!” “李女士,这个诉求恐怕有点难。”据我所知酒店遗失客人行李的类似案件,赔偿金额基本没有超过两万的。一般酒店都会明文提醒贵重物品请自己保管,而所谓的精神损失和误工费就更难协定了。 “不难我到你们律师楼找律师做什么?比别家贵就得比别家好用啊。一审那个律师真没用,就给我争取到了一万二赔偿,我被扣掉的奖金都不止这些!” 由于我尚不是挂牌律师,发律师函的事只能由渺飒来做。很快酒店方就来了回复,称李女士虽然提供了购买笔记本和相机的发票及遗失物品清单,但无法提供行李真实价值的证据。且酒店大堂贴有寄存通告,写明行李寄存不包涵贵重物品与现金,擅自寄存造成损失,酒店概不负责。所以酒店会维持原先的处理方式,最多只肯赔偿1.2万。 意料之中,消息互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要是能私下解决又何至于闹到上诉?关于李女士要求的赔偿金额问题我很虚心地探了探渺飒的口风,谁料她只回我一句:“这种小案子都是按标的金额拿提成的,既然给你做,提成就算你的,你替客户争取得越多,你能拿到的就越多。自己看着办。” 瞬间懂了她的意思,招牌是她的,提成算我的,看来这案子是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许胜不许败。 快下班了,苏曼可算是打过电话来。一接通便问我:“晚饭想吃什么?” “还吃啊……”我的胃现在还顶的慌。“我肚子疼死了,什么都不想吃。” 她便悠悠地笑。“真全吃了?” “那可不!照片都给你看了,再不信你可以问那个前台。” 苏曼轻轻哼了声。我看不到她的脸,却也能想出个大概,必然是又得意又舒心的小样。 “中午你正好要陪客户,她又叫我,我总不好推辞。”不想苏曼心里有什么隔阂,我把事情原委解释一遍。 “哦,我没空陪你你就和别人去吃饭了?”苏曼却并不满意这个解释。“以后我要陪客户的时候多了,你是不是每次都得和别人出去?” “哪能呀,还不是因为她收了我做徒弟,我才不好逆她的意思。”怎么把我说得多么耐不住寂寞似的,天知道,这两年我都宅得天人共愤了已经。 不对呀,苏曼的性子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在心底悄悄琢磨,从前她虽然也管我管得厉害,可从没有这么光明正大使过坏,这次……难道是因为对方是渺飒,而苏曼对她比较忌讳?倒也不是不可能。想通这点后我有些窃喜,会吃醋证明她很在乎我,虽然这醋吃得有些莫名其妙,作为当事人,我可是一点也没觉得渺飒对我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收你做徒弟?musa去了凌华?”苏曼明显吃了一惊,注意力也不在吃饭这件事上了。 “是啊。”我收拾好文件准备回家开夜工。“你来接我吗,还是我去找你?” “下来吧,我就在你楼下。”最后这一句,可算是恢复了平时的温柔来。看出来她完全消气了,真是苦了我那阵阵抽搐的胃。 我向渺飒打了招呼便先行离开,电梯口碰见宁致远。犹豫一下,还是大方地打了招呼:“嗨。” “嗨。”他看着我,有些迟疑。“早上……早上送你的是你男朋友吗?” 我吓一跳,被他看见了?不过看样子他并没有看到苏曼,还好。为彻底令他断念,索性认了。“是的。” 宁致远沉默了好几秒,笑得很勉强。“即墨,希望你幸福。” “谢谢。”与他相识不久,因罗律师那件事,至少证明他人品不错,交个朋友倒是愿意的,可若要谈到感情,便只能是辜负了。 谁让我早已心有所属。 我这一生,大约也只能勇敢爱这一次,勇气用尽了,就再也没有了。有的人注定在你命中翻江倒海,失去她就如同失去了整个世界。 她是照进我生命中唯一的阳光,虽然混入了尘埃,却也有切实的暖意。 我不能失去。 第二十章 上了车,苏曼不急着走,倒是伸手过来摸摸我的脸,对上我无比委屈的眼神,她哼道:“你还好意思委屈?” 我能不委屈?都被人当孕妇了都。当然,我可不敢顶嘴,真是贱秧子来的,一看到她就忍不住发怔,看她的脸她的眉眼,她漂亮的嘴唇她细滑的颈子。连板着脸都遮不住妖精般的魅惑,唉,这么美好的女人,怎么就是我的了呢。怎么就是了呢? “自己吃了药没?”被我看得受不了了,她拿出一盒消食片,睨着我似笑非笑。 “组织没消气,我撑死也是活该,哪敢吃药呀。”拉住她的手,捏一捏,再蹭一蹭,心底瞬间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柔情倾覆。我厚着脸皮凑过去。“你喂我。” 到底还是心疼我,苏曼剥了药片塞我嘴里,俏生生的指尖才要收回,她低呼一声,眼底已然是溢满了柔情与……些许的羞涩。“喂……” 含着她的指尖,唇舌轻轻一裹,不动声色带给她一丝只可意会的快感。我捏着嗓子矫情:“麻麻,药药太苦了,宝宝吃不下。” 她精致的眉头微蹙又瞬间舒展,抽出手指,另一手却自发中滑入我脑后,轻轻一压。“还苦吗?”不待我回答,双手捧住我的脸颊,更深的亲吻,迎面扑来。 “唔……”唇与唇的相撞,带来一波波无法掩藏的情潮悸动。我尝到她口中淡淡的甜香,满满的,情欲的味道。呼吸一窒,咕咚,药片便吞咽了下去。 舌头与舌头的嬉戏,几下缠裹,恼恨她滑腻如游鱼般顽皮,一个逃,一个追,心脏蓬勃到几乎破腔而出,我再忍不住将她抱了满怀,一手不听话地便向她衣襟内滑去。 她微微喘息,偏首望我,耳下一对铂金耳坠在颈上轻擦,趁着夕阳余光,空气中荡出华丽的光影。并指红唇微微启阖,温热的气息灼得我脸皮发烫。“色胚。” “谢谢你。”内心忽然一阵胀痛,连带着眼眶也涩了起来,“谢谢你,能让我继续爱你。” 苏曼怔住了,看我的眼神越渐软柔。“那就简单地爱我。思归,你变了好多,可是在我面前,你还是从前那个你,让我安心,让我放心。” 两年的时间,谁会没有变化呢?比起从前那个爱你爱得天下皆知的孩子,现在的我,眼神太深,意味很重,学会了藏事于心头,藏情于眼底。对世界沉默,对爱情沉默,直到你再次出现。 对你的心,任海枯石烂,终不会变。一如此刻,你我沉默以对,可是看到么?平静的微笑之下爱欲一划而过,对你,早已疯魔了一番。 知道我胃还抽着,苏曼带我去了粥店。“无论如何喝一点点,一饱一饿容易胃病。” 我当然没有意见,许是分离得久了,但能和她一起,别说是喝粥,就算是喝毒药我也甘之如饴。 苏曼点了两份清粥,陪我慢悠悠喝着。我想起衣服的事,便问:“等下陪我去买点衣服吧,还有化妆品。” 一开口就知道我想干吗了。苏曼笑道:“我都买好了,吃完饭你负责搬上去。” “什么?”我郁闷了,“你什么都想到了做好了,显得我也太没用。我还想着等下亲自去给你买呢。”真是的,一点表现机会都不给我,顿时沮丧了。 “傻瓜,我不需要你那样照顾的。”苏曼看出我的纠结,放下汤匙摸摸我的脸。说也奇怪,她怎么老爱摸我脸了现在?“你好好儿地在我身边就好。” “可是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安排一切照顾一切,我想让你知道我长大了,可以依靠了,就算只是买衣服一点点小事……” 我看着苏曼,她的眼神真挚而温暖,说出的话让我无从辩驳。“思归,我不缺钱,不缺物质上的东西,我喜欢你,需要你,是因为你能暖我的心,你对我的感情干净地不掺一点杂质,就这点,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可贵吗?我喜欢这样的你,依赖这样的你,这就够了。” 我咬着汤匙,不由失神。“我现在明白一点,两个人要在一起,光有爱是不够的。我在努力,努力变成更配得起你的样子,我还会比以前更多更重地爱你,爱到你离不开我,爱到你再也舍不得抛下我,只要想到要失去我,你就痛不欲生。”话音刚落,我自己便怔住了,摇摇头。“不对,我怎么舍得你痛不欲生呢,倘若真的要分开,我一个人痛不欲生就好了,你还是要好好的,开开心心。” 苏曼眼中微微一黯。“思归,对不起。是我太自私,那时候……我以为不再见面对你对我都好。” “没有,你做得很对。”我扬起笑,握住她搁在桌上的手。“没有那两年的考验,我现在也许还是和从前一样,总是要你担心,总是变成你的负累。没有那两年,我根本不会知道我对你的爱会深到这种程度,根植于血肉一般,无法拔除。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苏曼,我们重新谈一场恋爱吧,忘记过去所有的不开心,和我重新开始。”我随手拔出餐桌上花瓶里的花,递到她面前。“苏曼小姐,我叫即墨思归,有一颗很爱很爱你的心,有与你在一起什么都不怕的无尽勇气。而且我还很年轻,未来也许能赚很多很多钱。”迎着她温柔的默许眼光,我一鼓作气。“苏曼小姐,你敢不敢,愿不愿与我牵手?” 苏曼接过我的花,怔怔凝视了半晌,又转而望住我,压低了声音,却无比坚定地说:“yes,ido.” 回去的一路上我都开心地想放声歌唱,又怕被苏曼踹下车,只好忍着内心翻天覆地的喜悦强作镇定。yes,ido.是真的,不是做梦,苏曼她对我说了这句:“yes,ido.”我想不到任何词语能够形容内心的欢腾与震撼,直到车子开到了楼下,直到我把苏曼买来的大包小包一鼓作气搬进了家中再一一摆设好,一颗心仍是吊在嗓子口,回不去原处。 一转头,苏曼开着我的电脑,不知在做什么。我猛然想起我那一千零一夜,笔记本里是默认账号密码登陆的。忙凑去一看,晕,果然是在看那个!顿觉羞赧无比,扑过去就扣下了屏幕,砰一声吓了苏曼一跳。 “这个、这个不能看!”我语无伦次地解释。 苏曼环抱手臂悠悠看我,“仲夏说有人打算写够一千夜就放弃呢,我就想看看写到第几夜了。” 这个仲夏,怎么能瞎传话,还断章取义!我急忙辩解:“没有的事,我就当日记写的,真的。求你啦,别看我日记……” “那算了。”苏曼不开心了,撇过脸一声不吭。 意料中地僵持着,我纠结死了,怎么办?一边是脸皮一边是亲密爱人,天人交战三秒钟,身体已经快过大脑自动做出决定……我打开电脑,如丧考妣地退到一边:“好啦,你看吧……” 借口出去洗澡逃离现场,关门前还听到苏曼得逞的轻笑,气!真是被她治得死死的,看来这辈子是别想翻身了。 第二十一章 洗完澡出来,是我洗澡太快还是她看字太慢?苏曼竟然还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 我凑近前去看她,手刚搭上她肩膀便被她顺势搂住。“思归。”将脸埋入我怀中,她喃喃低语。 我只道她看了我那些伤怀的文字,情绪低落,正要安慰,她却道:“谢谢你坚持了下来。” “哎?” “现在想想,都会后怕。倘若那天遇到,你对我没有百般争取而是形同陌路,我心里,该多难过。” “除非你把我敲晕了,敲失忆了。”我摸摸头,想想,还是问了。“对了,那次你受伤,是真的不记得我了,还是跟我生气,想冷冷我?” 苏曼怔了怔,幽幽叹一口气。“其实第二天我就都记起来了。”感受到我身子微震,她苦笑道:“是不是怪我了?” “没。”我赶紧摇头。“只是觉得遗憾,那时候的我,如果能多给你些信心……” “不关你的事。”苏曼将我抱得更紧。“是家里的事,因为我,爸爸多次埋怨妈妈教育失败,我妈妈自尊心极强,被爸爸那么一说……那天在路上,小岩打电话给我,说妈妈气得入院了,我必须立刻赶回去。谁料一回去……” 她没有说出口的,我猜也能尽都猜到。苏妈妈此后一直以身体相逼,最终迫得苏曼不得不下决心订婚。我很清楚,想要和她一起走好未来的路,苏妈妈,她的家庭,终究是我们最大的阻力。凭心而论,手心手背都是肉,倘若我妈妈也以生死健康相逼,我还能走得这么潇洒决绝吗?这样一想,妈妈只是唠叨,却对我的出走睁只眼闭只眼,我真的已经很幸福了。 “我不会逼你和妈妈对抗,苏曼,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开心幸福更重要。”我捧住她的脸,灯光下精致绝伦的容颜,黑瞳中有着什么情绪,一闪一闪。我轻轻拂去她眼角一点湿润。“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只要你承诺一件事。” “什么?”她的声音柔得像水,略带一丝的哽咽。 “不要伤害你自己。让妈妈开心或者让我开心都不重要,我只在乎你的心,不管做什么,不要违逆自己的真心,知道吗?最让我难过的就是你为了别人委屈自己。”将她的手指捏起来,按在自己眉心。我笑道:“你摸,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小鼻子小眼的孩子了,眉间放一字宽,这世上,谁不用经历悲喜无常?我不是脆弱的瓷娃娃,我能承担我们的爱情,能承担自己的选择。” 苏曼若有所思的样子,优柔得让人心疼。我将她拉起身,顺手便在腰里摸了一把,瞧这瘦得!不盈一握就是为她发明的词!“快去洗澡,今晚早点休息。” 大概我前科太严重,听了这话,铺垫那么多情绪培养出的好气氛一下子没了,苏曼没好气地瞪我一眼。“你……” 情知是被误会了,我十分委屈。“我不是那个意思,唉,我是那种人吗?我就是想让你早些休息,今晚就抱抱睡,我什么都不做还不行吗?” “说到做到啊。”苏曼噗嗤一声笑了,睨我一眼,风情万种地进了盥洗间,留我一人在房里呆呆站着,眼底是她销魂的倩影,挥之不去,鼻端,属于她的香气幽幽萦绕,久久不散。 顿时后悔自己乱许的承诺了,面对苏曼这种级别的妖孽,抱抱睡什么也不做……真是要命啊! 我以为苏曼已经忘记渺飒的事了,没想到刚挨着枕头就被她捏住耳朵抱进怀里。“我问你,musa真的是在凌华任职了?” “是真的啊,今天早上我一去就见她了,她还主动肯带我呢。”我喜滋滋地汇报,“听人说她打官司很厉害,正好可以跟着学,对啦,她还交给我一个案子让我做,我才实习两个月不到就可以独立处理案子了,好开心的。” 苏曼若有所思地样子让我不由得收敛了喜悦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摸摸她的脸。“怎么了,你不开心?” “没,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她咬咬唇,半晌道:“musa的性子,怎么会突然肯去凌华了,她这次回来可是谁也没通知呢。” 我听不太懂,待要再问,苏曼摆摆手打断了我,很严肃地问:“我问你,你对musa,感觉如何?” 我有点警惕,想起先前一盒日料的悲剧,忙道:“就是普通朋友的感觉。” 苏曼哼了声,揉揉我的耳垂,又问:“假设musa是为了你才进去凌华,我问你――” “哎呀姑奶奶,我说你怎么不开心呢,原来在这等着呢?”我打断她的问话,又好气又好笑,“想什么呢?我跟她认识都不到一个月,怎么可能?” “当初你认识我也一个月不到,还不是――” 在这种情形下发花痴实在是不应当,可是天地良心,这女人连矫情起来的模样都让我小心脏乱颤。我捂住她的嘴,想了想,仍是不甘心,嘴唇覆了上去,将她矫情的话通憋回肚子里。手指揉着她圆润的耳贝,温热而滑腻的勾引,心头一荡――爱极了这样的触感! “真是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才行了?”我咬着嘴唇,不知如何向她表白才能让她放心。“我的一千零一夜,你都白看了是不?我要是那么容易就变心,干吗还死乞白赖地跑来找你?你以为苦等一个人的滋味好受呐。两年都熬下来了,会因为一个刚认识的女人就变心?” 许是被我说得不好意思了,苏曼不自在地眨眨眼,将脸贴上我的心口。“行啦,我不是不相信你。” “那你?” “我不相信musa。”苏曼闷声道。“我认识她十几年了,她从小就喜欢跟别人抢,年纪虽然小,手段可不简单,连林雪都吃过她的亏。” 蓦然提到林雪,我与她都是一怔。她似想解释:“思归,我……” “没关系。”亲一亲她的额发,我将她搂得更紧。“我可不像你那么小气,才不会抓着一个不小心就上纲上线。” “我才不是小气。”苏曼郁郁不已,手指戳上我的心口,一下一下划弄着。“我就是提醒你,下次她再叫你出去,去哪里,为什么事,都要跟我报备知道吗?我同意了才能去。否则被我逮住,有你好看。”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明明是霸道得不得了的要求,我却仍是甘之如饴,被逼着签下不平等条约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嗯,脸有点热,心跳有点快,这大概就是中了美人计之后的常规反应,唉。 在我丧权辱国的割地赔款之下,擅自和“别的女人”出去吃饭一事总算平安过度。第二天一早照样是亲自奉上爱心早餐,等美人洗漱用餐完毕,然后化妆更衣,看着时钟滴滴答答我简直悔不当初――你说我怎么就忘记了这女人化妆起来没有四十分钟出不了门这件事呢!早知道还是让她就老老实实回去补妆好了么。 “我要迟到了!”我挥舞着公文包,“要不我先走吧,你慢慢化,不着急。” 苏曼没好气地睨我一眼,“你怎么去?” 我挥一挥自行车钥匙。“骑车去。” 她怔住了,喊住正在开门的我。“我给你配辆车吧,这样以后你上下班都很方便。” 我吓得不轻,赶紧拒绝:“不用,我骑车挺方便的,还能锻炼身体。好啦,我真得走了,碗丢着我回来收拾,你什么都别弄。” 急乎乎赶到事务所,万幸,只差几分钟便迟到了。电梯里遇见渺飒,笑盈盈地瞅着我。“回去挨削了没?” 我有些尴尬,绷着脸摇头。“才没有。” 渺飒笑意更盛。“我不信。瞧你这欲求不满的样,一看就是被vanessa收拾了。” “大姐,你什么都知道,那就不要逗我了好不?”藏不住,索性双手合十请神。“我好不容易才跟她和好,捧着供着都来不及,你就别气她了。” “谁逗你了?”渺飒道,“你和师傅我第一次正式用餐,结果你全程神游就知道想着谈恋爱,你自己觉得像话吗?这种态度还怎么放心把案子交给你做?算了,我还是自己做吧。” 提到案子,我顿时节操全无。“师傅我错了!求师傅还把案子赐给我,我一定加倍用心保证不辱所托!” “啧啧。”我敢打赌渺飒肚子里已经笑到不行,面上却仍给我绷着。大是开恩般道:“我考虑下吧。” “……”这可真是被捏了软肋了。 第二十二章 拿到更详细的资料后我才知道,原来xx酒店的法人竟然是夏叡庭。真是狭路相逢,我不得不怀疑渺飒是故意挑了这案子给我。 法院的通知过来了,这个月底28号开庭。 “这案子其实不复杂,考的就是细节。你把重点放在陈述原告人遗失的物品有多重要没有太大作用,只能作为辅助参考。” 把庭辩计划email给渺飒,很快收到她的回复,令我茅塞顿开的同时又不禁着急上火:到底要怎么找到酒店方的漏洞?事发经过我已经跟李女士了解过,除了酒店服务生没有亲口跟她说贵重物品需另外寄存外,没有其他的漏洞。现场也去看过了,细节,细节到底是指什么? 我翻着从酒店大堂拍来的照片,对照一审资料一遍遍研究,竟连办公桌前何时站了个人都没发觉。 “下班了,还不走?”渺飒屈着手指敲打桌面,成功唤起我的注意。 “就走就走。”我收拾文件准备回家继续研究,反正今晚苏曼有事不能过来,工作是打发时间最好的方法。 “看样子你女神今晚不在。”渺飒心知肚明地笑。 我只好讪笑。“嘿嘿。” “嘿什么?”翻脸如翻书说的就是面前这位,“我问你,官司琢磨得怎么样了?” “师傅,坦白说我还是没弄清楚你说的细节是指什么。”说起官司,我顿时收起不严肃的样子。“我联系过李女士,提醒她找到了当时一起存行李的人证,证明寄存当时,酒店服务生并没有对客人进行贵重物品需另存的口头提示。但是我感觉光凭这点要争取十万的金额赔偿,恐怕还是困难。” “服务生没有口头提示只能证明是他个人疏忽,酒店方完全可以就此推诿,赔偿金额最多提高一万,当然更大可能还是维持原判。” “啊,那我白忙了?”我顿时沮丧起来。 不知是否错觉,总觉得渺飒笑起来总是有些莫测高深。她拍拍我的肩。“上吊也要喘口气,走,请我吃饭。” 我发誓我绝不是欠饭不请的小人,可是一想到不久前才签订的霸王条款……“好的,你等一下。”迅速转身摸出手机发送信息请示,简单扼要阐明宗旨,一,我欠了她的饭。二,我有跟官司有关的问题需要请教。 苏曼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不多不少就三个字:嗯,去吧。 这么顺利?我有些吃惊,不过组织既然批准了,自然皆大欢喜。转身便问渺飒:“你想吃什么?” 渺飒率先往外走去,边走边道:“不知道,出去再说。” 我本想打车找地方吃饭,渺飒却已然开了她那酷炫无比的摩托出来,似乎跟上次的又不一样,看起来更加危险。听仲夏说她酷爱摩托赛车,每年花费在上面的费用不知几何,看来所言不虚。 “还是算了,我们打车去吧?”肉包铁感觉不好,能拒绝还是拒绝,不出事也罢,万一出事,我这才跟心爱的人重新在一起没几天呢。 “你干吗看不起我车啊,告诉你我这车可还没第二个人坐过呢!” “我哪有看不起你的车?” “那你干吗不坐?” 我发现渺飒这人脑子相当灵活,也精通讲话技巧,还很会模糊焦点。我只好实话实说。“我不敢。” “我可是职业赛车手的技术。” “就是因为你太职业了,所以我不敢。” “讽刺我是吧?”渺飒挑起眉头。“两个选择,一,我骑车去,二,你骑车去。” 现在是摩托车与自行车的选择了吗!气氛顿时陷入尴尬的沉寂。三秒后,她哼一声。“既然这样,我决定了,你骑车去。” “会罚款的!” “小气死了。哦,你该不会连骑自行车带人都不敢吧!” “好,你说的。要是车子扣了,记得赔我辆新的。”明知是激将法,偏生我还受用。 “没问题。”她狡黠地笑,“我去存车。” 晃晃悠悠把车骑了开去,才发现渺飒竟然笨地连跳上座都不会。 “你扶着我车后座,跑两步一跳就上来了。” “我自打骑车,就是骑赛车。你们这些胆小鬼才骑自行车呢。” 我也不与她争。“是啦,你厉害。” “你想吃什么?”渺飒问。 “去吃海底捞吧?” 拐进大路,渺飒逆着风,路上车又多,得大声喊我才能听得清楚。“就两个人吃什么火锅啊。” “那大城小爱吧?那的酸辣海鲜羹可好吃。” 她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腰,用力吸口气便觉麻酥酥的,真是不习惯。“不去,名字太文艺了。” “名字你也要管?”我无语,“那去金钱豹吧!自助餐,任君选择,名字也够俗。” “金钱豹这个点儿肯定排队排死了,我最讨厌排队。” “你可真难伺候。”我不由咂舌。 她笑,逆着风喊:“你慢慢想,我看看夜景。” 七点多,天色渐阑珊,看前面是人行道,我要下车推行,渺飒却非不肯下。“交警都回家吃饭了。” “快下来,被逮到就惨啦。” “没事没事,你骑慢点,混人堆里过去!” 就这么一耽搁,几秒的功夫,嘀嘀嘀,据说回家吃饭了的交警吹着哨子过来了。“人行道不知道是给人步行的?下来!” 渺飒吐吐舌头,这才下来了。“帅哥,我们这是头一次。” “不管你是第几次。违反交通规则就要罚。你们这情况太恶劣了,骑车过人行道,还载人!罚款两百,车子扣下。” 这么严重!交完罚金,我跟他商量。“交警同志,我们做错了,我认罚,能不能请你通融下,车子就不要扣了吧?我们还得回家呢。” “不行!不扣下你们能长记性吗?自己打车回家吧。” “帅哥,法律也不外乎人情。你看我们两个小姑娘也怪不容易,上一天班就挣两百还都给你了,啊不对,是给政府了。你就行行好,别扣车了,再买辆车我俩这星期都不用吃饭了。” 渺飒拉着我的胳膊,一副破产姐妹的样子。“罚两百还不长记性啊?我这辈子都不敢再犯了。” “……”小交警似乎有些动摇。“好吧,下不为例。”挥挥手示意我们走人。 “谢谢啦帅哥。”渺飒拉着我。“快走快走。” “跟你吃顿饭代价可真高。” “小气死了你。” “这是小气吗?明明是你非要挑战法规,还大律师呢。” “好了好了,这事就此揭过行吗?我最烦说教。”渺飒瞪我一眼。“算了,就去金钱豹吧。” 我愣住。“为什么?” “看你那抠钱样,金钱豹听起来多富贵啊。”渺飒“很体贴”地考虑了我刚被罚款的感受。“还正好,不用找了。” 我一抬头,马路对面便是一家金钱豹。 进了门,傻眼了。“什么?还要预约?” “小姐,我们美食汇晚上用餐都是需要提前预约的,您看我们店门口那边明文写得很清楚。” 我扭头去看,门口倒真是有个竖牌,写着一些条文。可巧的是牌子旁放置了两个小盆栽,刚刚好,挡住了半面。 渺飒道:“这也算告知顾客?这什么呀,写得含含糊糊,哦,底下还给挡住了,谁看得清?” “……”以下省略几百字。 那前台被她说得面有难色,丢盔弃甲:“这样,我帮你排号小姐你看行吗?” 我本来是怔怔看她与服务员理论,从没有位置硬是争取到了排号并且还插了队。来不及膜拜她的好口才,脑中灵光已是一动:挡住的告示牌,顾客连看都看不清楚,又怎么可能起到告知作用? 在我脑中飞快运转的同时,渺飒转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我。不知是否错判,我竟觉她似在等我开口。 “我……我想再看看那些照片。” 在我说出这些的同时,她终是笑了。“嗯,孺子可教。” 我知道她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亦或者说,她早就知道这个官司的切入点,只是我太笨,现在才开窍。迅速掏出手机翻出一审的几张酒店大堂照片。我没有记错,那通告单底下放着一盆硕大的节节高盆栽,刚好挡住了最下面两行字,亦即是关于贵重物品寄存规则的阐述! “渺飒!谢谢你!”内心的激动太过凶猛,我忍不住拉住她手便跳了起来。“我知道怎么打这个官司了!” “放手放手。”渺飒一脸嫌弃地搡开我,“我还饿着呢,禁不起你这么晃。” 前台忽然问:“小姐,你们要排队吗?排的话现在给你们拿牌,前面还有5桌。” “不吃了!”她伸手推我。“走。” 我吓一跳。“可你不是很饿了吗?” 她立刻道:“不想等。去别的地儿吧,随便什么,总之名字不能太文艺,也不能太俗气,距离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最重要的是,不要排队。” 我眼前一亮,“好,我就带你去个距离不远也不近名字不俗也不文艺还不用排队的好去处。” 她眼睛亮晶晶的,推着我下了楼,扭脸便坐上了车后座。“那快走吧,我都饿死了!” “还来啊!”愁得我。不算心疼钱,被交警拦住一顿训,也够丢脸。 “相信我,这次交警叔叔真的都回家吃饭了。”她推着我上车,“真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的大概就是此时这样的情况。渺飒此人,身上总有一股说不出的煽动力,令我说不出生硬的“不”字。 硬要寻个由头,大约也只能怪罪这天生被动的性格了。 第二十三章 我像蜗牛一样扭啊扭地骑到地方,腰上衣服被她揪得七出八进。 “到了!”我喜滋滋停车,就等着看她错愕傻眼的模样,好扳回一局。 “什么?你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名字不俗也不文艺还不用排队的好去处——就是这里?”手指着我常常去吃饭的24小时便利店,渺飒的表情好玩极了。 今天来得早,剩下的口味蛮多,我买了便当,拿了啤酒,窸窸窣窣都放在她面前。“没骗你吧,看,小鸡炖蘑菇、奥尔良鸡腿饭、培根西兰花、牛腩饭,种类繁多任君选择,距离刚刚好,名字雅俗共赏,还不用排队!” 她似笑非笑,明眸微睐,伸手开了一瓶啤酒。 “放心喝,交警叔叔抓酒驾,我骑着自行车替你顶着。”许是人来疯了,冷清这许久的我,竟在她身上找到了玩笑的乐趣。本心中的那份童真与快乐,像沉寂许久的一道程序,此刻,被她激活了。 她被逗笑了,险些呛着酒。咬着筷子看我,我便故意低头,努力加餐饭。 “哎,你近视厉害么?”她忽然问。 “不厉害。” “那带隐型呀。” “伤眼睛。哎呀,你干吗?”好模糊。 渺飒摘走了我经典版的宅女眼镜,放到一边。“戴着这眼镜才真伤眼睛。” “看嘛,这样就好看多了。哎,有没人夸过你,嗯,你的眼睛蛮好看。” 我夺过眼镜来重新戴上,这才找到了安全感。“叫我即墨吧,或者思归。朋友都这么叫。”我也开了一罐啤酒喝着。“什么好看难看,在我眼里眼睛除了单眼皮就双眼皮,都一样。” “你忘了还有不单不双的。”她咯咯地笑,只是喝酒,面前的饭菜却一口未动。 “那你看我呢?”一张脸突然探了过来,离得太近,我几乎闻到她耳后淡薄的睡莲清香。isseymiyake,我不会闻错。有点恍惚,竟然,是跟苏曼一样的喜好呢。 渺飒的眼睛是很标准的双眼皮,有点欧式的大双,配上她170的身高和中性化的穿衣风格,整个人看起来又帅又媚。 “双。”我很笃定地说,顺便埋汰她。“双得很漂亮,就不知道是不是原装。” “去!绝对原装好吗?”说完自己倒是笑了起来。 我吃着蘑菇,心里却不知怎地掠过一丝怪怪的感觉。她的眼神格外闪烁,仿佛看穿了谁心底里的小秘密,潋滟波折,光怪陆离。 是我多想了吧。果然不该喝酒,哪怕只是一小罐啤酒。 这两年素来是想不起喝酒的,不想今日遇到了可心的话痨,不知不觉,竟喝去了七八罐。撑得肚腹浑圆才想起回家,却发现渺飒还是不客气地坐了上来。 “喂,我要回家了。”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她笑,唇齿间一股淡薄的酒香。“我和你住一个小区。” 不会吧,竟然这么巧?“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你走路什么时候看过人?” 我顿感尴尬。“是么。我没注意。” “喂,我说,你这算不算是酒驾?”她坐在我东摇西晃的车上,犹然开着玩笑。可能累了,脸贴上我后背,呼吸出热烫的气息,炙得我好不自在。 我想躲避,又怕翻车。只好提一口气,闷头前进。 好在小区门口远远在望。 一道刺眼的车头灯忽然直打过来,晃得我眼前一黑,忙双脚垫地停了车。 渺飒也受到惊吓,下车站定。“怎么了?” 车子很眼熟,我又眯眼看了看,终于后知后觉地认出来。“苏曼!” 车子停了一下,依稀感觉苏曼隔着玻璃瞪我一眼,瞬即又开了走,直直进了小区。 ……她在生气?夜风飒飒,那一点点晕淡的酒意便只剩了一丝残留的热,萦绕在喉。我努力回想着撞见苏曼的时候我都做了些什么,好像也没什么!不就是骑车回来吗?和渺飒出去吃饭也是事先问过她的呀。 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不管了,先回去再说。想到这点我推着车撒开脚就往里跑,被渺飒一把拉住胳膊。“你跑这么快干吗?” 回头,渺飒微微泛红的脸颊,路灯下那样真实地定格在眼前。她咯咯笑着,忽然从我兜里拿出我的手机一阵按,再丢还给我。“存一下,我的号码。” 我这才想起到现在我都没存渺飒的电话。 “vanessa一向是出了名的淡定,看到她生闷气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啊。回去如果遇到家暴,可以打我的求助电话哟。”她比个打电话的手势,笑得一脸欠扁。 “你也太幸灾乐祸了吧。”我被她气到无语,要不是多个师徒名分,这人从此就要拉入黑名单了。不过,连她也看出苏曼似乎不太愉快了,看来我对苏曼那一眼解读没有错误,她果然是不开心了。 “musa。”我正与她气鼓鼓对视,苏曼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左手拿一个手包,右手却环着左臂,俏生生立在我俩身前约两米处。脸色如常,容色淡静,瞧不出分毫情绪。可她这样的姿势我却极是熟悉的!但凡她下意识做出环抱手臂的动作,通常都只有一个理由——她不爽了。 山雨欲来的感觉…… “嗨,vanessa。”渺飒一身酒气地打招呼,我赶紧躲开几步保持距离。 苏曼看我一眼。“思归,你先上去,我有话要跟musa说。” 我才不会傻到要求参与这次谈话,再笨也知道不要去作死吧。闻听此言如受大赦立刻飞奔上楼,嗯,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跟渺飒清清白白,才不怕苏曼跟她私聊。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苏曼回来了,彼时我正蹲在客厅跟漫漫玩得不亦乐乎。苏曼直直走了过来在沙发上坐下,看也不看我一眼,我只好讨好地凑过去。“呃,要不要喝咖啡?” 苏曼的脸色不太好,这里没有外人,她不愉悦的情绪便不再收敛,开始显山露水。 饶是我心里没鬼,此刻也有点不安了。是这样的,虽然大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文明人,但是情侣之间好多相处模式却似乎不是用道理来约束的。比如此刻,道理上来讲我什么也没做错,吃饭是经过她允许的,也没有和对方有什么亲昵举止,但是倘若非要挑刺——那么她无论说出什么理由我也是只能认错的。 苏曼蓦地看我,目光似嗔似恼,然而我却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同以往的别扭气息,她的嗔怒,又似乎并非全然为着我。 难道是跟渺飒的谈话出了什么问题? 第二十四章 我很识相地起身想要逃跑。“我去给你煮咖啡!” “回来。”苏曼毫不留情地打碎了我的企图。看着我灰溜溜走回来,她没好气地睨我一眼。“晚餐很愉快吧?唔,看样子是,都喝上酒了。” “我只喝了一点点啤酒!”我赶紧解释。 “musa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的?”她不爽气的模样真的太吓人,脸上是微笑着的,可眉眼间却清楚分明的天寒地冻。太刺眼了。 “这我怎么知道……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我一向的诚实品质是没有污点的,苏曼对我的话并不生疑,只是听完我的解释后她似乎更加郁闷了。“这么说,你跟她,你们真的只是碰巧认识的?” “那不然呢?”我被她纠结的点刺激到了,差点翻个白眼。“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啊。” 等等,我心里有些不解,苏曼为什么要对渺飒这么耿耿于怀?我还没有自恋到以为重逢后苏曼就将我爱上了天,这样子的紧张在意,恐怕对方是渺飒这个理由要比纯粹的吃醋更加有说服力吧。 小心翼翼地开口:“苏曼,那个,你跟渺飒……你们是不是有过节啊?” 苏曼一怔,蹙眉望我。“不算吧。怎么?” “我和仲夏一起吃饭一起玩,你并不生气,可是你好像特别在意她。”想想,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虑。 苏曼咬了咬唇,道:“仲夏是个简单的孩子,她的心思我一眼即透,她有喜欢的人,对你没有任何想法。可是musa……说实话,我看不透她。” 其实我觉得渺飒对我也没任何想法,当然这话我可不敢现在顶上,否则她一定会追问我为什么这么认为,凭什么这么认为。理由如上,她都看不透的人,我这个小虾米好意思说看得懂? “思归,我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苏曼捧起我的脸,指腹轻轻揉擦我的耳朵。“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再横生波折。” “除了你,谁也影响不了我。”我回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捏。“我知道我以前表现太差,别人在我耳边一说什么,我就对你想东想西。可是现在不会了!除了你,谁说的话我都不会放在心里。呐,我现在人生就两个目标,一,和你一直在一起,一辈子。二,努力做好工作,在自己的行业里成为成功者,变成可以让你信任和依靠的人。而且,第二条是为第一条服务的。” “思归……”苏曼眼中终于有了些欢喜。“就算接下来我也许会很忙,也许和你几天才见一次面,你还是这么坚定吗?” 我很不开心接收到这个可能,但是,又怎样呢?既然不能改变,那就好好接受。不得不承认分开的两年除了让我对她的感情冲击到一个新的高度,同时也令我理所当然地学会了隐忍。明明是互相矛盾的,却又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爱愈加深重,心却反而愈加平静。 我点点头,扬起笑意。“当然,任何时候都不会变。” 虽然挨了一顿说,我仍是为了苏曼改变主意的到来兀自欢喜着。在她洗澡的同时我去客卧盥洗间洗了澡,然后去厨房拿出水果削皮切片,正忙得开心,丢在一边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拿过来一看,陌生电话?随手接了。 “我刚洗完澡,你呢?” 声音好熟悉,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我还没来得及存名字的渺飒的电话。想起苏曼不爽的眼神我哪敢跟她多说,便敷衍道:“我已经睡了。” “说谎,你明明在厨房。”渺飒的声音透着沐浴后的神清气爽,毫不留情揭穿我的谎。 我顿感惊诧,她怎么知道? “你现在打开窗,对着窗外大喊你错了,再也不敢撒谎了。”渺飒咯咯笑着,“喊了有好处。” “什么好处我也不喊。” “真不喊?” “不喊。”皱眉,踮着脚向厨房外张望,难道她住在对面楼里? “有骨气,我喜欢。”她洋洋洒洒地笑,忽而轻问:“看到我了没?” 声音被电流熨烫,竟绵延出一丝平素没有的恬静来。我呆住了。正对面楼上,一样构造的窗口,一样的柔黄色灯光,甚至连客厅帘子的颜色都是一样的米色。 渺飒把手笼成小喇叭的形状,声音被夜风吹得七零八落。 “你说什么?别喊了我听不清,用手机说。” “没听见就算啦。”她笑。“早点休息,明天见。” “哦,明――”我话未说完,电话已挂断了,再往对面看去,她已消失了身影。 握着手机,我怔怔站在厨房里,心情很是复杂,连苏曼何时进来都不曾发现。 “发什么呆?”一双温暖的手臂忽然绕住了我的脖子,下颚搁了上来,顽皮地轻轻揉压。 我转过身去,十分惊喜地发现苏曼她竟然只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睡袍,藏于衣内的诱人柔软不失时机地挑逗着我敏感的神经。我靠着流理台,双臂张开十分霸道地将她抱入怀中,想想,还是不放心,转而拉着她去了被窗帘保护起来的客厅。 关于这点,我依然是从前那个小鼻子小眼的孩子,苏曼也敏锐地发现了。故意倾身压了过来,将我迫在沙发里,无法动掸。眼睛骤亮,像落满星光的湖面,一闪一闪的幽光,看得人口干舌燥。 糟糕,我好像又深深的迷陷了。 乌黑的发丝被她别在耳后却又不甘心地滑了下来,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一下撩拨着我急速起伏的胸口。我着迷地欣赏着她的容颜,那百看不厌的柔美。挺翘的睫毛轻微颤动,身体被她的温暖覆盖了,我感受到自己一阵快似一阵的心跳。 太近了,这样的距离,我能感受到苏曼清甜的呼吸扑在脸上,全身每一处毛孔都似在喟叹着这样的感觉有多舒畅。白天的苏曼,正装行走,精致的妆容勾勒出端庄到凛然的外表,眼神是极冷的,尤其是工作的时候,让人看到会觉得在她面前哪怕是说一个小小的玩笑,对她也是极大的亵渎。我从不质疑她那先天也好后天也罢,总之令人望而臣服的气势,只是在这种时刻,咳,容我得意一下,仍是那张优雅淡静的脸,仍是那双乌黑深沉的眼,面对我,却总是偷偷混入一丝掐得出水儿的妩媚妖娆,让人脸红心跳。 苏曼撑起一只手臂,另一手自我血液沸腾的颈项间悠悠掠过。性感的女中音拂过耳畔。“乖,自己把衣服脱了。” 哎?什么什么?我呆住,难道不是应该她脱衣服吗?!等等,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她打算和我――在沙发上?! “嗯?”在我犹豫的时候,苏曼挑眉看我。 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或许在等待我的并不是我一心以为的……爱的享受。苏曼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跑进了我的睡裙里,沿着我的腰线一路往上,带来一波波奇异震撼的同时,低头,睡裙已叛变职责被撩到了腰下。我徒劳地抓住她的手,哀求:“我……我要在上面……” 回答我的是一个性感到极致的挑眉。“哦?你是说,你想骑到我头上?” 挑什么字眼啊!我急得耳朵都烫了:“不不,你永远是一家之主,我、我就想在这件事上,偶尔呆在上面……” 那女人笑得狐媚入骨。“我是一家之主,那你是什么啊?” “当然永远都比你小一点。” 我扭着身子,努力地想要逃出这火山迸发般的燥热。谁料才挣出一只手,纤细雪白的腕子蓦地压了过来,顿时制住了我。那女人熟门熟路地掀高我的睡裙,指尖再滑到我后背轻轻一勾。“跟我玩文字游戏是吧?意思你想当一家之王?” 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啊此刻! 内衣也叛变了……等等,现在不是脸红的时候!我吞咽几口,小心地伸手挡住仅剩的小内。“那个……苏曼,我、我们……” 我想说说我我,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我想说我我,我们能不能换个姿势?可苏曼是不打算给我任何机会了,嫣粉的唇勾起一个报复意味十足的笑意,蓦地,倾覆下来。 整个人沉溺在她的气息里,我几乎忘记了羞耻心,直到喉间逸出那声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苏曼终于松开了我,然后,做了个让我差点鼻血流出的动作。 坏笑,这绝对是坏笑,已经够勾人了,这妖精竟然微微探出了她粉嫩的小舌头,然后,准确无误地舔上了嘴唇,极慢地,却又细腻无比地……轻轻描摹。 呼吸愈发甜腻,我想翻身反扑再次失败,反被她抱住身子轻轻将我翻身过去,趴卧在柔软的沙发上,而她随后跪坐上来,湿热的唇舌一点点吻过裸露的脊背,所过之处,无不是火烧般的灼烫。 “苏曼……”抑制不住地轻喊,声音都打着颤。 灼烫感仍在肢体流窜,而下一秒,微凉的手指已滑到我大腿内侧,再往上,定格,一勾,然后一扯。 我的脸轰一声热了,饶是看不见,也感觉快要滴出血来。 腰背如电流滚过,我无法自控地颤抖,引来她满意的轻笑。她的手指一点点深入,微凉却携着风雷之势,腰腹急遽涌起的燥热铺天盖地。这熟悉却久违的碰触,像秋风吹落了最后一片叶,我的理智至此,全线崩溃…… 第二十五章 家中本是很少开伙的,因为苏曼偶尔的留宿,我特意买了食材与水果备着。翌日一早,我正煮水果粥,洗漱完毕浑身香香的苏曼忽然进来厨房,靠在门边看我。 “你去看会电视吧,一会就好了。”我当她饿了,赶紧招呼。六点半就爬起来淘米浸泡然后再熬粥容易吗我,这姑奶奶要是还催我就哭给她看。 苏曼很认真地看着我,注意力压根没有放在粥上。在我就要被她看得浑身发毛的时候,她终于悠悠开口:“我给你配辆车。” 怎么又提这茬了?我正要坚守原则拒绝,她抢先又道:“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想买新的也可以,我现在这辆给你用。” “那你用什么?”我问完就后悔了,苏曼的表情很明显嘲笑了我的白目。开什么玩笑,苏大小姐还能缺车子?从前在k市的时候公用私用加起来就有三辆,更何况s市可是她的大本营。 “会被人说闲话的。”我斟酌着说辞,既能拒绝她又不惹她生气。“我一个刚进事务所两个月的小菜鸟,开那么贵的车,会惹人非议。” “没那么严重。做哪行工作,车子都等于自己的脸面,你既然打算做律师我也支持你,可你见哪个律师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的?” 苏曼说得有理有据,我只好退一步商量:“那至少等我转正之后,我这还实习着呢。” “实习律师也是律师。骑着自行车还载人很好看吗?” 赤裸裸的挖苦,我再不敏感也尝出点酸来了。可是说出了重点,得,我算明白了,自行车没得罪她,得罪她的是――骑车载人。 “我错了,以后除了你,我谁也不敢载还不行么?” “谁要你载?”苏曼没好气地睨我。 我摸摸头,呃,好像确实不太合适。一想想苏曼平时的行头各种高大上,让这样气质的她往我自行车后面一坐……咳,还是算了。 “你就是不肯听我话?”我反复的拒绝令苏曼不开心了,她问完,也不作声,就默默转身去了客厅,留我一人在厨房里。 叹口气,看看粥也好了,赶紧盛了一碗端出去。“要不这样,这个礼拜我就去买车。”我央着她喝粥,只好再次割地赔款。 “真的?”苏曼接过汤匙,瞬间转怒为喜。 “挑辆代步车就行,十几万那种,上班方便,又不招眼。”我琢磨了下,二十万以内的都行,可以按揭。走的时候我只带了原先工作时存下的两万块就来了,可是前阵子却发现卡里莫名多了十万块,问了哥哥才知道是爸爸叫他存给我的。哥哥的话说得很透了,爸爸向来零用钱都超不过几千块,哪里会突然多出这么一笔钱呢?说到底,还是妈妈在面子和孩子之间做了选择,借爸爸的名义补贴我而已,生怕我在异地受苦还死撑。唉,有妈的孩子像个宝,这歌真是唱的一点也不错。 “十几万?那也太小了吧。” 苏曼的概念里十几万的车就一定是斯玛特那种大小,看来我得给她科普一下。可我还没来得及展开讨论,她已经发表了意见:“六十万左右,这不算招摇吧?你买车也要为我考虑下吧,难道以后我就不坐你的车?” 看我一脸纠结样,她叹口气,“这周末我和你一起去,我记得以前你说过喜欢四驱车,既然买,就买个合心意的。” 我当然喜欢四驱,可问题是,我的存款不喜欢啊。我可不想让苏曼出钱给我买,才开始走向新生活就让她花那么多钱给我买车,这也太不像话了。 仿佛看出了我眼底的思量,苏曼放下汤匙盯着我。“思归,我要给你买车是因为我不想你上班辛苦,你是我喜欢的人,我想提高你的生活品质无可厚非。不要小心眼了,别让物质变成我们之间的阻碍。” “可我不想花你的钱……”我嗫嚅着开口,“你的钱也不是天上掉的。”想起那时候在yh时苏曼劳心劳力地工作,虽然是老总千金,可也是自食其力地在努力赚钱,一点不轻松呢。 “我的钱我乐意给你花。”苏曼无奈地揪我耳朵,“别跟我说你啊我的,谁上次跟我说自己还年轻以后会赚很多钱的?我问你,以后你要是赚了大钱,我是不是也不能花?” “当然不是!”我急忙表忠心,“我有多少钱都恨不得全花在你身上。”顿一顿,忽然想起老妈,忙心虚地又补一句:“那个,留一点花给我妈成么?”虽然我妈比我有钱多了,可是仔细想想,养我这么大,她真的是连我一点福都没享到。 苏曼咬着汤匙看我,顿了几秒,还是忍不住笑了。“刚夸你成熟你就闹别扭,明明还是个小孩嘛。”小口吞一口粥,细白的齿尖轻轻啮一啮嘴唇,忽然失神。“本来就是个小孩,怎么都忘了,你才二十五。” “已经够大了,搁古代都当家了。”我不想她深思这个问题。 她认真地看我。“你比从前变了好多,我有时候会想,这样强行把你催熟到底好不好……和我在一起压力很大吧,你什么都顺着我,配合我,宁可压抑自我。” 我听着话音顿时警惕,忙道:“你不会又想放弃我吧?” 她浅浅地一笑,摸摸我的脸。“没有,别乱想。” 我这才安下心来。“谈不上压抑自我那么严重,我只是学会了忍耐,为爱忍耐。像从前你忍耐我的任性妄为一样忍耐你现在不得已的冷落。” 她倏然挑眉,“抱怨?” “没有,嘿嘿,就是陈述事实。”我看苏曼已经喝完了粥,想再给她盛点却被拒绝了。 “明天后天我都会很忙,可能就不过来这边了,周日我陪你一起去提车。”苏曼总结陈词,末了,起身回房化妆,又丢一句。“这几天好好骑骑你的车,过了周末可就见不着了。” 我收碗的动作立刻僵住,又心虚又无语,啧!这女人没完了还! 第二十六章 到了事务所,习惯性张望了下,发现渺飒竟然没到。虽然她是在职大律晚到会儿也没什么,人家又不指着考勤过活,但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她可是从不迟到的。 按着昨晚的新发现作为切入点,我又重新写了一份庭辩书email给渺飒,谁知直到中午下班都没等到回复,倒是等来一个电话。 渺飒说:“我有点事要晚点过去,下午有个客户叫什么于东的会来,如果我还没到你就先接待一下。就在我办公室等好了。” “哦好。”虽然私下里和渺飒已渐渐熟稔,可工作上的事但凡她交代了我还是一点也不含糊的。吃完午饭,顺手便帮她把办公室打扫了一下。 刚坐进椅子,门外便传来敲门声,我一怔:“请进。” “凌律师。”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在我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我赶紧解释:“不好意思,我不是凌律,我是她的助理。” “哦,一样的一样的。”中年男人客气道。 大概只是想作个法律咨询吧,我想。于是问道:“先生贵姓?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免贵姓于。” “哦,您就是于东先生吧?”我恍然大悟,“凌律师交代过我您下午会来。”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是这样的,我们盛世集团是一家国企,前年我们和日本的s公司建立了一家合资公司,这二年效益都不太好,因此我们打算退出合资。你看在程序上我们应该如何做呢?” 我想了想,道:“于先生,由于贵公司是一家国企,所以股权出让时需要先进行评估并取得上级主管部门的批准,然后才能去交易所挂牌。” “s公司愿意买入我方的股权,具体价格还没敲定。”于先生又道。 “贵公司挂牌之后,s公司是可以参加竞买的,如果没有其他公司竞买或者s公司的价码比任何竞买公司都高的话,便可以对贵公司的股权进行收购。” “这样就可以了吗?”那于先生问。 我点点头。“最后再办理股权转让手续即可。由于你们是合资公司,你们还需要根据新的股权结构股东构成等修改原先的合资企业合同及章程,申报商务部门批准,取得新的批准证书后再到工商局办理变更登记的手续。” 于先生道:“如果我们聘请贵所担任此次项目的法律顾问,包括和s公司谈判以及资产转移,当然还包括后面的合资公司相关手续,贵所报价大约是多少?” “这个,恐怕需要等我们凌律回来才能答复您。”我可作不了主。 “于先生,这样吧――”我正想结束谈话,那于先生却蓦地打断了我:“等等等等,是这样的。我想知道,在可以的情况下这个股权转让贵所是不是可以帮我们盛世集团进行合理避税?” “……”我怔住了,搞半天这位先生是想逃税? “于先生,我的助理已经给你解释地很清楚了,贵公司是国企,股权出让时是需要评估的。”就在我不知怎么接话的时候,渺飒的声音突然传来,解救了我。 “凌律!”我赶紧起身喊她。 “傻站着干吗?还不去倒水。” 渺飒不爱喝咖啡,喜欢喝红茶,给那于先生倒了一杯咖啡。我听渺飒问:“你们的注册资本大约是多少?” “六千万。” “人民币?” “是的。” “那大约是计划转让多少股权?” “百分之二十。” “那这样吧于先生,等我具体计算一下之后再联系你?” “好的好的,那我就先走了。凌律师,期待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对了,刚才谈话的费用我会给你们老板寄过去。慢走不送。” “哦是的,是的,应该的,那凌律师我就先走了。”那于先生摸摸额头,笑得讪讪。 于先生一走,刚才坐得笔直挺拔的人便一下子瘫在了大靠椅里,手指抬起一下下按捏着额头。 “你不舒服?”我有点担心,难道是昨晚的宿醉?可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挺精神啊。 渺飒摆摆手,“没。” 我凑近一闻,顿时明了。“你中午喝酒了吧?”不得不佩服她,喝得一身酒气还能这么稳当淡定地跟客户谈案子。 渺飒瞥我一眼,有点气恼:“你属狗的啊?我都喷那么多香水了,还闻到?”说完坐直了身体,一指面前的椅子,“坐。” 见我老实坐下,她很认真地说:“刚才你犯了一个错。” “委托书都没给你签,你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起来,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身为律师的自觉?”渺飒道,“这种标的很大的案子对方一般都会同时接洽好几位律师,谁给出的条件最合适最后就用谁。” 我耷拉下脑袋,深深叹一口气。知道是自己多嘴了,渺飒说得没错,又不是确定委托关系,连咨询费都没有,我这等于给别人白分析案子了。 “幸好我及时回来,才没有白白蒙受损失。刚才你跟他一共谈了十分钟,加上我后来谈的四分钟,四舍五入算十五分,我已经把账单给他们老板寄过去了。”渺飒绷着的脸皮渐渐放松,最后竟然笑了起来。 所以那位于先生本来想占我便宜白打听下案子,结果没想到渺飒及时回来还十分敬业地给我们的谈话掐了表?可怜的于先生,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我想起刚才她说的谈话时间,不由嘀咕:“我谈的也算啊?” “当然算。” “你前面分析得挺好啊,这种想找律师逃税的人太多了,下次再遇到你就知道怎么应付。”正当我陷入沉思中时,渺飒忽然大方地表扬了我。 一落一起幅度太大我有点接受无能,这打一棒子给一甜枣说的是谁呀!伸头瞄一眼渺飒的账单,顿时惊呼:“师傅,你好贵!” 渺飒看我一眼,语气得意,意态促狭,两手交错摆在身前摩挲几番。“你才知道我很贵?” “……呃,那你刚才回答他的意思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呢?”我想起渺飒那句回答,其实是模棱两可的。 回答我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白眼。“你税法白学了?问出这种问题。” “哦我知道了。不一口回绝,也不直接答应,你是想等确认接受委托后再看是否可收取额外的费用?” “废话,你也不看看这单案子多复杂,要负责与s公司的谈判以及资产转移,还包括后面合资公司相关手续,如果不额外提出,避税也会被归纳在合资后续工作里,到时候我就被动了。” 又长见识了,我被她说得连连点头,对渺飒此人更是有了新的认识。果然人不可貌相,谁说律师非得是一本正经的姑婆脸了?律政俏佳人也不是传说嘛。 “是不是暗暗崇拜我了?”我正内心沸腾想着自己以后也要成为成功的大律师,渺飒一句问话顿时给我闹了个小红脸。 “师傅你也太没羞没臊,谁崇拜你了?”我才不承认。 “别一口一个师傅的,你一喊我就想到唐僧,我可不是那没用的小白脸。”渺飒抬手爬爬头发,不等我回答便继续没羞没臊地吩咐我:“好了你出去吧,帮我把把门我想睡一会。” “好的师傅!”我就是成心的。 她眯眼盯着我片刻,蓦地笑了。“去吧猴头!” “……”我真是作死了竟然会选择跟她斗嘴! 第二十七章 新的庭辩计划渺飒很满意,满意到竟然大方地决定开庭那天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谁让你那天晚上不肯说你错了?”对于我的抗议,她一句话驳回。 “这就是你那晚上说的有好处?”我气不过,可身在矮檐下谁能不低头,只好再次央她:“师傅,我头一次上庭呢。” “上庭不就是那么回事,你以前念书时没参加过模拟法庭?” “模拟的和真实的能一样吗?” “神烦啊你,没见我有很多事要忙吗?” 忘记说,盛世的案子已经正式委托给渺飒了,那于先生来签合同的时候罗秉良律师很认真地瞪了我一眼,我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原来渺飒是从他手里抢了这个大单子。标的几千万的案子,办一件吃三年,罗律师没打人已经很风度了。 我没好意思问渺飒是不是因为帮我出气才去抢的案子,毕竟这么大的标的额,谁会跟钱过不去?可第二天秦霜华就来了所里宣布召开一个内部会议,我由于级别太低被拒之门外,渺飒、罗律师,还有所里另外几个大律全进去了。外面纷纷猜测是为了渺飒抢罗律师单子的事,罗律师一状告到秦霜华那里去了。 不到二十分钟会议结束,我担心渺飒挨批,她却一脸自在地晃了出来。秦霜华随后出来,在过道里喊住了她,声音极轻的几句对话,外头听不分明。 秦霜华说完便转身离去,一路上大家纷纷向她招呼致敬,她亦优雅地一一点头回应,然后消失在大门口。 身边的八卦党们见大老板离去,开始纷纷踊跃发言。 “看吧,我就说凌律也太嚣张了,罗律再怎么样也算是老板的合伙人,这么被欺负了能就此罢休?” “你知道什么?凌律后台有多硬你知道么?别说她只是抢个案子,就是把罗律排挤出局也是分分钟的事。我敢打赌老板就是意思下走个过场,凌律根本不会有什么事。” “听我说听我说,我已经打听到了最靠谱的版本。老板发话了,凌律当月的工资全扣。” “那盛世的案子呢?” “当然还是凌律做,合同都签了,这个大老板可管不了。说白了公平竞争,谁抢到就是谁的,东风斗西风,只要有钱赚,老板才不插手。” “哈,我就说嘛,老板摆明偏袒凌律,这下罗律可要气得够呛。” 断续听到了个大概,我顿时放下心来,只是扣除当月工资对在职大律来说根本不算惩罚,要都靠事务所的死工资过活,律师全饿死了。 中午渺飒说晚上没睡好需要补觉,我只好买了午饭给她送进去。事务所的办公室可不像大公司里那么人性化,没有套间,渺飒就像只猫一样蜷在沙发里打盹,连我开门进来都懒得睁眼。 我把空调打高了一点,然后叫她吃饭,她这才懒洋洋起身。“下午跟我一起出去。” “去哪?”我找了报纸垫在茶几上,铺好饭菜,闻言一怔。 “盛世集团安排了跟s公司谈判,带你去见见世面。” 我顿时激动万分,这可是大场面的阵仗,不会在现场就唇枪舌剑起来吧? 仿佛看出了我内心所想,渺飒微微一笑。“别做梦了,这是第一次会见,装也会装得客气点的,先摆明态度和立场就行,不用急着打嘴仗。” 下午五点,我跟着渺飒一起去见盛世以及s公司的负责人,到了楼下她忽然问我:“会不会开车?” “会。”我本能地点头,跟着渺飒就丢了一串钥匙给我,指着楼下停的一辆白色大奔:“上车。” “师傅你啥时候买车啦?”这位不是一向骑摩托赛车的吗,怎么突然多出一辆这么商务的豪车来? “不是我的。”渺飒睨我一眼,态度很分明:你废话真多。 “哦。可是咱们打车去多方便啊,干吗还要自己开车去?” “这你就不懂了。”渺飒一上车就放低了车座开始休息。“出门谈生意,初次见面不看人只看行头,看一个律师有多大派头就最先看她开的什么车。” 怪不得所里律师不管开张好坏,开的车都清一色奥迪大奔,至少都是五六十万的。想起那天苏曼教育我的话,不得不暗自啧啧。 “现在社会就这样。”渺飒闭眼休息,不再多说了。“到了叫我。” “你到底是有多困啊……”真佩服这位的自信,临谈判了还能睡成这样,像我这种有考前综合症的人真是羡慕得不行。 到了盛世集团约好的饭店包厢,一进去就见里头已经坐了五六个人。其中一个是那天来所里的于先生,一见我们便忙站起来介绍:“山田先生,这位是凌渺飒小姐,是我们的代理律师。凌律师,这位是s集团的执行总裁山田一郎先生,这位是我们集团总裁康贤宇先生。” “山田先生,你好。”渺飒礼节性地握了握手,随后和我在一边坐下。 “是这样的,我们和山田先生初步谈过了,s集团愿意收购我们盛世集团的股份,但是要求我们保留百分之三的股份。”于先生看着渺飒道。 我把文件取出来递给渺飒,渺飒简单翻了翻,微微一笑。“百分之一都不保留。” s集团是带了翻译来的,盛世集团怕对方翻译不到位造成沟通不良,也请了个翻译在一边坐着。山田唧唧咕咕的说了一堆,那小翻译皱着眉头翻了,关于s集团提出的意思渺飒有理有据有节地一一都予以回绝,在收购价格上更加是坚持立场,任那山田说破了嘴也是扭变不了分毫。 谈到一半的时候酒菜都已上全了,中国人喜爱在饭桌上谈生意大概是觉得吃东西的时候人心情一般都会好,果然那山田一开始喝酒吃菜表情就不似先前那般紧绷了,笑着笑着竟然有了点不太正经的嘴脸。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我掉了一份文件弯腰去捡,竟然在桌底下亲眼看到山田的手就那么大喇喇地放在他那小翻译的腿上,来回摸来摸去。那小翻译脸色都变了,却强忍着没有发作。 我把这事儿低声跟渺飒说了,渺飒眼底一冷,“你别管闲事。”跟着又向那山田一郎道:“山田先生,这个价格是我们能给到的最低了,如果贵公司仍然不能接受并意图改变我方意愿,恕我们直言,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了。” 小翻译把渺飒的意思说了,山田一郎脸色一变,跟着便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我敏感地发现两边的翻译都表情一僵,然后竟然都双双闭嘴,没有对他的话进行翻译。 于先生和盛世负责人康先生面面相觑,我也不知道山田到底说了什么,日文造诣实在有限,渺飒却脸色一变,在我们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然开口,一口无比流利顺畅的日文噼里啪啦甩出去,把山田和他的小翻译两人震得一愣一愣。我看到山田很快又回了几句,表情很是龌龊而不屑。而渺飒却微微一笑,跟着又丢出了几句日文。 因为听不懂我完全不知所谓,而坐在我旁边的盛世的翻译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连山田旁边那个小翻译都没忍住脸皮抽了一抽。盛世的翻译大姐悄悄对渺飒比了个大拇指,低声说:“凌律师,牛!” “你们刚才说什么?”我赶紧问渺飒,未料她却白了我一眼,“你个猴头乱打听什么?” “喂!”我急了,赶紧又去问那翻译:“凌律刚说什么?” 那翻译脸皮都快抽筋了,当时不好说,过后散了酒席她悄悄拉住我道:“刚山田说凌律身材真不错,没想到脑子也好用,问凌律有没有男朋友。” “这个日本鬼子!”我一下子怒了。 那翻译道:“日本人都这德行,我见得多了。不过凌律嘴皮子可真狠,直接说跟此次项目无关的事问她问题她是要收费的,计费方式按分钟计算,请山田有什么事去事务所找她谈。” 不错不错,有理有据有节,不卑不亢,既不得罪人又拒绝了侮辱性的话题。我在心底佩服渺飒,可是这有什么好笑的么?还是我笑点太高? 那翻译又道:“我还没说完呢,后来山田老色鬼又说你有什么了不起啊,女人嘛,再有本事也得靠男人。大学生研究生算什么,还不是一样被我搞。你猜凌律说什么?”她说着便又要笑,忍了半天才忍住。“凌律说,那是,贵国x文化繁荣昌盛举世闻名,像山田先生这样的人物一定是天生我才、家学渊源,属于刚出生就记得回头看一眼的豪杰。山田估计没听懂,跟那愣了半天,哎呀不行了,我笑得肚子疼!” “……”我用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难怪那个小日本听不懂了。一个脏字没带却把人家老娘也问候了,狠,真狠。 渺飒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我跟翻译大姐正交头接耳,猜也猜到我们在八卦她了。没什么好气儿地看我一眼。“走了。” “哦好。”我强忍着笑,追了上去。 第二十八章 本以为周末了可算能睡个囫囵觉,谁知一大早八点钟就被电话吵醒。迷迷糊糊拿起来一看,渺飒? “起来没?走,跟我一起跑步去。” “跑步?!”我顿时惊得睡意全无。“我不想跑步,我要睡觉!” “嗯?” 我发现苏曼也好渺飒也好,都喜欢在面对拒绝时用一声低沉的鼻音表达自己的不满,哼,苏曼一人这么对我就算了,我才不怕渺飒。 “真不起来?” 渺飒说着话,我听到我的房门已经传来砰砰砰的敲击声。漫漫受到了惊吓,围着我的床一叠声地吠叫,双重刺激逼得我不得不从被子里钻出头来,悲愤地跑去开门。 看到我蓬头垢面的气愤样,渺飒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立刻爆出无良的爆笑。 我气愤莫名:“你还笑!” “哦不笑了。”见我真的急了,她稍微收敛了些,自顾自去餐桌旁坐下便问:“有吃的没?” “师傅你真是——” “没羞没臊嘛,好了我知道了,有吃的没?” 她一本正经地问我要吃的,模样又诚恳又无辜,仿佛前一刻还在疯狂敲别人门的人根本不是她。遇到这种脾气我真的无奈了,只好抓抓头。“等我先洗漱下。” 飞快洗漱完,简单扎了个马尾便冲进厨房。渺飒随后跟了进来,厚颜无耻地吩咐:“我要吃鸡蛋羹。” “这里不是餐厅。”没好气地瞪她。 “如果现在是vanessa要吃,你肯定没废话。徒弟啊,一日为师终生为母知道吗?老母跟媳妇是不是应该一个待遇?” 我被她激得差点掉了手里的鸡蛋。绷着脸开了打蛋器,内心默念:不要理她,不要理她。 算了,不是师傅也当是客,鸡蛋羹就鸡蛋羹,反正我也爱吃。做完鸡蛋羹端到桌上,她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边吃边吩咐我拿这个拿那个,在我要臭脸前又恰到好处地给我点甜头,比如又有什么小案子可以给我练手之类。 这人定是狐狸投胎无疑! “吃完了,走,带你去个地方。”碗一推,她又有了新的主张。 “我能拒绝吗?” “当然不能。” 好吧,我就知道答案是这样。“你不是要跑步?” “你见谁刚吃饱饭就去跑步的,胃不要了是吧?” “你怎么这么善变啊?”我以为我此生遇到的最善变的女人也就是莫小可了,没想到这位的级别还甩出莫小可几条街。 “因为我是女人。”渺飒得意地笑,“你还不去换衣服?” “我也是女人,怎么没见我也这样?”不爽地嘀咕,我进了卧室。 “女人也是分等级的,所以我比一般女人更善变。” 渺飒看着我讳莫如深地笑,笑得我浑身不自在起来,忙关了卧室门。 换好衣服和她出去,上了车才知道她要带我去xx高级会所玩。我想起苏曼的交代,摸出手机要发信息却被渺飒一把夺过。 “等会儿你可以当面跟她说。” 她笑得促狭无比,我这才明白过来。“苏曼也在?” 她笑而不答。想了想,我问:“都还谁在?”xx会所我知道,是本城极具盛名的一家高级私人会所,会去那里玩的人非富即贵,苏曼不可能一个人跑去那里,必然是有什么聚会。 “不知道,反正我只是去混吃混喝。”车子开出小区,渺飒侧脸看我一眼。“不用太感激我哟,我这么贴心连徒弟感情生活都兼顾到的师傅真的是不多见了。” “……”我无力接话,隐隐只觉得自己也许并不该去。属于苏曼那个圈子的聚会,如果是安全无害的,仲夏都会叫上我,而她们却不约而同对我避而不提,只有一个可能:聚会里有我不想见到的人。到底会是谁呢?夏叡庭?还是,林雪? 不容我考虑过多,半小时后,渺飒已经开到了会所楼下。xx会所不愧是本市声名远播的销金窟,富丽堂皇如宫殿般的高顶装潢,沿路高吊的奢华巨型水晶吊灯,名画壁挂,暗金色的扶梯配以深红的地毯一路铺行,不得不感慨老祖宗那句千古名言:朱门酒肉臭啊。 一打开门,正正便与仲夏的眼睛撞了个准。仲夏吃惊不小,跑过来拉住我的手:“思归,你怎么来了?” 倒不是不欢迎的样子,我顺着她为难的眼神一下子便看到一边吧台上正独自浅酌的高挑女人。挑染成亚麻色的大波浪卷发,艳丽的暗紫色长裙,指尖鲜红如血的蔻丹映在水晶高脚杯里,像极了童话故事里恶毒的皇后。可不正是林雪么。 “我带她来的。”渺飒替我回答了仲夏的问话。淡淡招呼了一遍房中各人,拉我去一侧角落坐下。 仲夏也凑了过来,递给我一杯酒,小声道:“今天是小雪发起的聚会,等下vanessa也会来,你不要误会哦。” “放心。”我与她碰一碰杯。看那紧张担心的小模样,“对了,你跟初夏?” 仲夏顿时脸色一垮,拳头便招呼在我肩上。“不准提她!” 还在冷战?我偷眼看看和林雪相距不远而坐的初夏,挺直的脊背,冷凝的侧脸线条……咳,仲夏怎么这么惨偏偏爱上这么个冷酷的家伙。 “去打球吗?”渺飒忽然提议,“反正也还早。” “打保龄还是壁球?”仲夏也来了兴致,看起来她也不是很想呆在这房间里。 “壁球吧。”渺飒推推我。 “我不会,你们玩吧。”我向来没什么运动神经,最讨厌流汗了,没事就窝着看看书听听歌多好。 “哦,那我们都走了。你自己留着?” 渺飒抛出了必杀技,我一下子跳起身。开什么玩笑,让我跟林雪和初夏一起呆着,我宁可去流汗,哪怕流血也成啊! 跟着她们一起去了壁球室,我找到适合自己尺码的运动服,刚套进脑袋便被仲夏勾住了手臂。“musa真的去了华姐手下啊?” “是啊。” “她和你说了为什么不?”仲夏一脸小三八的神采,“她不是一向不喜欢华姐的吗?” “我没觉得啊。”我正想说那天在所里看到秦霜华和她谈话,她态度很正常没觉得有厌恶,一抬眼,却见渺飒一早换好衣服站在我身后,顿觉尴尬,三两下套好裤子,换好鞋。 渺飒笑嘻嘻地瞧着我,打个响指。“平时总见你裹得严严实实,没想到身材也还可以嘛。” “师傅你能正经点不?”被她看得太不自在了,本来就很少穿这样的运动款,t恤也罢了,那么短的热裤…… 仲夏眨眨眼,拉住我:“思归,我教你怎么打壁球。” “我才是她师傅,小三八。”渺飒推推她的头,“你还是先去换衣服吧。” “musa!跟你说很多次,不准推我的头!”仲夏尖叫,“你跟小时候一样讨厌!” 渺飒哈哈笑着,伸手拉我。“别理她,来,进来。” 我只能无比同情地看一眼抓狂的仲夏,后者却已气鼓鼓地换衣服去了。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从小就爱欺负她呀?”看仲夏生气跳脚的抓狂样,非一日之寒啊。 “谁让她最小,从小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们后面玩,不欺负她简直对不起自己。”渺飒笑得一脸得意。“喏,这个给你。” 我接过她挑的球拍,左手右手换着掂了掂。壁球向来是只看别人打过,用眼睛看觉得倒是不难,就不知实际操作如何。 渺飒道:“以后你自己出去跟客户谈生意,这些运动总要会一些的。” 她说得在理,我连连点头。 “握拍知道怎么握吗?” “啧,你这样不对,看好了我怎么拿的。” “发球看仔细了,球要抛到身前一只手臂长的距离,肩对着正面墙位置,对,就这样。然后直接抛球对着墙面击打。” 我听从她的教导击出了第一个球。我能说我今天真的是不该出门吗?第一个球,我人生中打出的一个壁球撞到墙上然后反弹回来,我一个大步窜出去。“啊!”我的鼻子! 距离没掌握好,倒好像是我诚心送去给它砸中的。 好痛!我眼泪差点掉下来,捂着鼻子的手掌心一阵温热涌动,完了,乌鸦嘴中奖,真的流血了…… 第二十九章 “哎呀,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渺飒一脸嫌弃地拿过一条毛巾,我忙抢过来捂住鼻子。“你还说!” “又不是我打坏你鼻子。”伸手搭住我的肩膀,她弯腰去看我受伤的鼻子。“别乱捂了,我看看伤到骨头没?” 仲夏换好衣服走了进来,见状忽然道:“musa,你老跟思归玩在一起,就不怕vanessa不开心吗?” 我怔住了,顾不得疼痛刚要插嘴,渺飒已然开口:“她也没少跟别人玩在一起,怎么没担心思归会不开心?” 仲夏被呛住了,顿了顿,又道:“vanessa也是不得已,我不管,你们都是我朋友,你可别弄出什么事来伤了大家的感情。” 我挣了挣手臂,渺飒看我一眼,松了手。捂着一脸血走到仲夏身边,我闷声解释:“仲夏,你误会了,渺飒只是我师傅。如果我留在这里不合适,我还是先走好吗?”我是真想走了,这地方不适合我,才来了半小时不到就挂彩了,百分百刑克。 “不关你的事。”仲夏拉住我,一眼望过才反应过来我受伤了,顿时吓得不轻。“天,思归,你脸怎么了?好多血!” 我摆摆手,又换一条毛巾。“没事没事,只是伤到鼻子。” 仲夏大概晕血,被我一脸血吓到后看都不敢看我了,见我只是伤了鼻子她不再担心,转而又对着渺飒。“你明知道今天小雪在,你还把思归带过来,万一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这不是让vanessa心烦吗?” “有什么好烦的?一个前任,一个现任,白痴也知道该怎么做?”渺飒环抱起手臂,表情渐渐不耐烦起来。 “你还知道思归是vanessa的现任呀,那你刚才还抱她抱那么紧?” 仲夏的话给我也吓了个激灵,赶紧带伤解释:“什么?什么抱啊,哪有?”是角度问题吧?明明只是看了一下我的鼻子而已啊!不分析调查乱说话会害死人的! 看吧,真害死人了。我在看到一个曼妙而熟悉无比的身影走了进来之后,脑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念头:让我地遁了吧。 一身剪裁得体的冰蓝色长裙,高挑修长的优雅尽收于内,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松松绾了起来,几颗碎钻附着丝绳上,灯光下熙熙生辉。我尝爱用乌发白肤,冰肌玉骨来形容素颜时的她,可女人最美的时候却终归是淡妆宜人的时刻,浓如泼墨的发衬着冰雪般莹润无暇的肌肤,鸦羽般纤长浓密的睫毛,乌黑的眼瞳灿若秋水,高挺细致的鼻梁,粉腻诱人的菱唇,颊侧一绺发丝顽皮地滑落,半遮住雪白圆润的耳珠,晶莹剔透的钻石耳坠随着她走动的幅度轻微地一荡一荡…… 每一个步伐都透着无与伦比的高贵与端庄,不是那个我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又是谁? “vanessa。”仲夏似也没料到苏曼会突然出现,表情明显僵住。 苏曼淡淡一笑,却似一点也不讶异我会出现在这里。她向渺飒点点头,然后看向我,嫣唇微启:“思归,过来。” “哦。”我乖乖捂着鼻子走过去。 下一秒,她一点也不嫌脏地将我拉入怀中,关切的眼神直直撞进眼底。“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心头大暖,顿觉别说只是碰伤鼻子,就算头破血流此刻也毫无关系了。苏曼非但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反而如此关心我受的伤……唉,被她搂着真舒服真舒服,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 “先去洗把脸。”苏曼拍拍我的脸,及时打断了我的花痴。 “嗯……”眼神不由自主地被她牵引着,半步也分离不开,我被她拉着手往洗手间走,末了丢开毛巾,扑一把冷水在脸上,看血水淅淅沥沥地滴下池子,自己都是一阵眼晕。 血可算是止住了,我甩甩头站直身体,侧脸偷看一边卓然而立的苏曼,心中顿时郁闷,真是的,打扮得这么漂亮来参加林雪的party干吗! 仿佛是看出我眼神的不老实,苏曼悠悠开口:“答应我的报备呢?” “渺飒说你也在这里,我可以当面跟你报备。我错了。”我心虚地低下头,预感不太好,原来刚才的温柔体贴都是装给别人看的,眼下四下无人,恐怕要私刑伺候。 “还学会先斩后奏了?”苏曼轻哼一声。 “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叹口气,揉揉酸痛无比的鼻子,“那不然我还是回去好了,反正这里也不适合我。” “来都来了还说这些给谁听?行啦,呆着吧。”苏曼一副“别矫情了”的表情睨我一眼,自己倒先笑了,掰着我的脸对着镜子。“你瞧你,都成小丑了。” 我倒不太在意自己变成小丑这件事,我在意的是――“对了,刚才仲夏真的是瞎说的,渺飒她就看了我鼻子一下我们手都没有碰,更别说什么抱了!你要相信我。” “嗯哼。” 苏曼不接话,踩着银色的七寸小高跟踱了两步,修长细白的颈子在我面前晃啊晃,乳白色的光晕晃得我简直要失控。忍不住,踮着脚尖在她唇上轻轻一碰,瞬即逃开。 “你……”不提防被偷袭,苏曼顿时微愠挑眉。 “我都没化妆,太寒碜了,借你点唇彩用用。”我抿抿唇,奇怪,明明只是唇彩,为什么我都觉得仿佛甜到了心里? “你啊。”苏曼再端不住严肃的表情,仗着高跟鞋优势(好吧其实她本来就比我高)将我挤到台子边,双手托住我的脸便重重吻了下来。这次是货真价实的,温暖而亲密的吻,水乳交融着勾人魂魄,流年像烟花绽放,过往的甜蜜温存走马灯般一一回放。 我睁着眼睛,半点也不想闭上,无比认真地想要看清面前这妖精的模样。两年前也好,再过两年也好,我想,只要她就这样含笑对我一望,我便依然甘愿为她熬断肝肠。 她的手自我后背缓缓下滑,停在我光裸的大腿上。我感到从身体到心头共通的惊颤,不甘示弱地反掌握住她藏于裙内的柔软,一左一右,两手都大大满足。腹内喟叹一声,辗转含住她的上唇,舌尖便再也无法抑制地探出,滑入她清甜的口中,抵死纠缠。唾液是最好的催情剂,不管你平时如何冷静自持此刻也只能随它融化沦陷,吻到极深处,气息融在一起,彼此心跳可闻,燥热感自指尖升腾而起,一发不可收拾。 再无法忍耐。手掌下滑至她裙侧,然后轻轻一掀,成功钻进了裙底。沿着她细滑如瓷的肌肤一路往上,一路带来的战栗感如电流般从指尖直透心脏!我听到苏曼难耐地轻哼,气息愈发混乱,微蹙的眉头泄露了她理智强作的镇定。她开始挣扎着推我。 “唔,够了……”声音含含糊糊,带着浓浓的娇嗔的意味,“快放手……” 怎么能放手呢,这么好的机会!我感觉心脏几乎要破腔而出,脑子一热,竟然直接将身子缩了下去跪在地上,一拉裙摆就要往里钻。 “……思归!”苏曼及时揪住了我的耳朵,在我一连声“疼疼疼”中将我拎了起来。她一贯雅淡如雪的脸颊飘着两朵可疑的粉,语气也很有些不能自持。 看样子真是被我吓着了…… 我立刻清醒,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如此色气的行为,顿时连耳朵都烫了起来。扭捏地搓着手,“我、那个,呃……要不我们回去吧?” 苏曼俏脸含冰,一脸无语地瞪我一眼,然后从手包里取出唇彩对着镜子很仔细地补完妆,这才身子一扭率先走了出去。 我摸摸红肿的鼻头,吐吐舌尖忙跟了上去。 在我们离开的这十几分钟里,渺飒和仲夏已经打了一阵壁球,输赢未知。不过看仲夏一脸闷闷,估计是渺飒赢了。 我换好衣服出来,仲夏好心地跑来道:“思归,我刚问服务生要了创可贴给你。” “谢谢。”我摸摸鼻子,好像没破皮,需要创可贴吗? 苏曼去酒柜那里取了冰块,拿一块她自己用的帕子包住递给我。“自己冰敷一下。” “嗯。”我老实地接过冰块压在鼻梁上,然后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午饭时间都要到了,怎么华姐还不来?”仲夏忽然问。 苏曼道:“可能有事吧,再等等。” 渺飒走了过来,站在我旁边居高临下看着我,蓦地笑出声来:“真蠢啊。” 我被迫仰着,脖子又酸又累,苏曼在场我也不想跟她斗嘴,只好愤愤瞪她一眼。 “哈,说曹操曹操到!”刚跑回去的仲夏又跑了回来,咯咯笑着,“华姐到了,可以开饭啦。” 苏曼拍拍我的肩,眼神示意我跟着走,我只好放下冰袋子,想想,还是撕了创可贴贴在了鼻梁上,自我安慰,贴个这至少也比红肿着好看。 第三十章 用餐的地点是在一个十分豪华的大厅,硕大而精致无比的水晶吊灯,乳白色镶暗金花纹的长条形餐桌,同色窗帘,整个房间的色系都是暗金与乳白,十足欧式宫廷风。我郁闷地看着桌子上一字排开的各种餐具,吃个饭而已,整这么严肃干吗? 一群人都全了,除了我们四人,依次是林雪、秦霜华、初夏、容姗姗,还有两个没见过的女人。林雪作为发起者率先入座,我看一眼苏曼,见她示意我坐在她身边,心下顿时大爽,哼,这样林雪等下要挤兑我不请自到,我好歹可以说我是苏曼的家属,气死她。 渺飒坐在了我对面,旁若无人地晃着腿。右手边是仲夏,左手边是秦霜华。秦霜华的烟瘾不小,到哪儿都烟不离手,林雪人精似地整场绕,亲自弯腰给她点了烟。“华姐,你可是我的心头爱。”她咯咯笑着。 秦霜华看着指尖袅袅升起的烟雾,闻言微微一笑。“要说嘴甜就属你能耐,怎么,又捅出什么篓子要华姐替你收拾了?” “哪儿能呢?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林雪纤细雪白的手指并起捂在唇上,笑得又高雅又妩媚,“偶尔犯点儿小错,还多赖华姐疼我。比如我的离婚官司。” 秦霜华心知肚明地笑笑,抬手在她脸上轻轻一拍,“你这丫头几时做过吃亏的买卖?华姐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招呼完秦霜华,林雪端着酒杯又走两步,这次,停在了渺飒面前。 “musa,你今天会来我倒真是很意外。”林雪为渺飒面前的酒杯倒了酒,红唇启阖,语声却是冷津津的,看起来,她跟渺飒的交情很一般。 渺飒笑着与她碰一碰杯,眸光在空气中微微一触,很快散开。“意外?why?我们有仇吗?” 一旁坐着的仲夏闻言明显扶了一把下颚,特别无语的看一眼渺飒。“你也真好意思说……” 渺飒的微笑于是又转移到了仲夏这边。“为什么不好意思?我跟她没仇吧。” “是是是,没仇没仇。”仲夏捧着脸,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正前方,完全不走心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谁当初成天跟人家过不去,什么都跟人家抢……” “咳,过去的都过去了,不管怎么说,musa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这杯我敬你。” “好。”渺飒也不再多说,痛快地一仰脖子。 绕到苏曼这边的时候,林雪停住了脚步,我顿时警惕,她要干吗? 一转脸,那双恶毒皇后的手已经搭在了苏曼的肩上,林雪整个身体都俯了下来,手臂蛇一样缓缓环住苏曼,她艳丽的红唇几乎贴住了苏曼的耳畔,轻声道:“vanessa,这次的party可是特意为你办的,我们好一阵子没见了,我很想你。” 我的心瞬间麻了起来,不舒服的感觉像幼年时顽皮捣毁了蚂蚁的窝巢,那种密集而恶心的视觉冲击难以言喻。 苏曼嘴角轻勾,一个得体而完美无比的微笑便就此绽放,她伸手握住林雪几乎要下滑到她胸口的手,轻轻一带,人已随之起身站定。张开双臂,她给了林雪一个十足礼貌的拥抱,甚至“入境随俗”地给了她一个西方味十足的碰脸礼。“谢谢你,小雪。” 我承认我肚子里酸水开始咕嘟嘟往外冒了,可我一定要克制住,至少,脸面上一定要端住,不能让林雪的离间计得逞。更何况我知道苏曼这么做的用意,谁会对自己在乎的人如此礼数周全?她待林雪越是亲热,反而越见内心的疏离。 果然,林雪被苏曼这么一抱脸色顿时黯了下来,可人精就是人精,只是几秒她便已调整好情绪,再次长袖善舞地走向了另一位客人。 苏曼随后落座,容色淡雅,眸光沉静,丝毫看不出半分情绪。这是我极熟悉的她,在外面的时候,她总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深,只有在完全放心的环境里完全放心的人面前她才会流露出真实的情绪,而我,万幸而能成为令她放心的那个人。在桌子下将手悄悄覆上她的膝头,换来她侧脸凝眸,我以唇语对她悄悄说了一句:“我爱你。” 她一怔,却瞬即笑了,虽然只是嘴角浅浅的勾起,可我笃定她笑了! 来不及高兴,林雪的声音忽然飘入耳际。“即墨思归,好久不见。” 我这才发现她转了一圈又转到我这儿来了。“好久不见,林小姐。” “听说你现在在华姐手下做事?”她端着杯酒凑到我身前,“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来,我敬你一杯。” 我可不会傻到听不出她那句“老朋友”三个字有多么咬牙切齿。端了酒杯迎上,身体却乖觉地往后退了退。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泼我酒水! 仿佛是察觉到了我的行为,对面的渺飒忽然噗嗤笑了一声。 林雪好歹还记得这是她自己的饭局,没有突然抽风泼我一身,她喝了一小口酒,笑道:“听说你是跟musa一起来的?虽然很不情愿,可我还是忍不住要夸赞你啊,即墨,你可真不简单,连我们一向眼高于顶的凌大小姐都能玩得住。” 等等等等,玩得住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我瞪大了眼睛正要反驳,身旁苏曼已然开口:“小雪,思归是和我一起来的。” 林雪脸色一僵,很是别扭地转过脸去。苏曼的接话大概让她下不去台了,她语气不稳地说:“是吗?可我明明听说是musa开车载她来的?” “musa和思归住一个小区,只是顺路。”苏曼的声线又平又冷,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完全是公式化的应对,听得我都忍不住同情起林雪来了。找我茬是吧,结果反被苏曼给刺激坏了。你当着苏曼的面诬赖我跟渺飒关系匪浅,这等于是打了苏曼的脸,她能不反击么?亏你还是她初恋,连她“很爱面子”这件事都拎不清,也难怪走到分手一途了。 再说起苏曼的反应,那我真的是无法控制的心花怒发啊,这摆明是在给在座的各位宣布我就是她的家属了,谁也不能质疑。 可我忘了在座的各位还有个向来喜欢搞破坏的刺儿头。渺飒又笑了,忽然接口:“我可不是顺路才载她来的哦。” 战局从三人线瞬间拉至四人,林雪飞快望一眼渺飒,再看看我,眼底是清晰的嘲讽。 我紧瞪了渺飒一眼,回身去看苏曼,她脸色未变,只是眸光瞧起来更加冷然了。不由暗自紧张起来,忍不住又瞪渺飒一眼。 不容林雪再多说了,排成一队的服务生们已端着食物出现在面前。虽然很不习惯洋鬼子的做派,可是入境随俗,我也赶忙将餐巾抖一抖铺在膝上。 沙拉,奶油浓汤,水果布丁,然后是主菜,热气腾腾的牛排一端上来,我才感觉到肚子真的是饿了。高级会所意味着菜品的质量必然过硬,不得不承认,虽然讨厌林雪,但实在没必要讨厌她的饭,这顿饭,呃,我吃得很饱很舒服。 吃完饭,几位大小姐们凑在一起找乐子,才知道秦霜华除了好烟还好赌,拉了几人便凑了一桌玩起梭哈来。 我对赌牌兴趣不大,看了一会,扭脸见渺飒和林雪两人在隔壁的桌球室打桌球(游戏室的隔断都是透明玻璃,一目了然),我对桌球兴趣还可以,虽然打得很烂,于是果断决定去凑热闹。 苏曼也被我拉了过去,“你想玩?” “先看看。”我承认这样想有点小心眼,但我还是好想看到渺飒打败林雪啊。 苏曼一眼便洞悉了我的小心眼,但还是宽容地答应陪我一起看。我向渺飒挥挥手:“师傅加油。”说完便察觉苏曼不动声色睨我一眼,忙收敛形状,缩了回去。 渺飒嗤得笑一声,摆摆手,然后立刻摆好pose,啪一声脆响,一个漂亮的一杆入洞。 我对桌球了解不算多,除了斯诺克就只知道八球的玩法,看起来这两位玩的就是八球。我进来的时候渺飒已经处于领先,她打的单色球还剩2个,而林雪的花色球还余3个。 林雪的脸色绷得很紧,相形之下,渺飒就淡定多了。再一次击球成功后,她将白球巧妙地停在了对林雪很有利又不利的位置上。白球的位置正对一颗花球,但黑八却正好堵在花球前方几厘米处。林雪若冒险打这一球,极大可能是将黑八碰落球袋,可若不打这一球,周围却再无更合适的花球可以击落,只能白白错失一杆机会。 以我对林雪的了解,她是肯定不甘心错失这个机会的。果然,林雪抬起了球杆,开始瞄准。她眉头蹙得紧极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身前的球,几经瞄准,终于啪一声打了出去。 啪啪两声脆响,白球先是撞到黑八,黑八旋转着又撞上花球,我眼珠都快瞪出来,眼睁睁看着黑八跟花球一起转啊转的,噗噗两声,先是花球掉进球袋,约莫一秒后,黑八也跟着掉进了球袋中。 “啊哦。”渺飒耸耸肩,放下了球杆。 林雪脸色一白,花球未打完黑八就先落袋,她已然输了。 我刚要给渺飒喝彩,蓦然瞥见苏曼一脸冷凝地看着局面,顿时把喝彩声吞回肚子里。 林雪肯定是输不起的人,眼角眉梢那浓浓的懊恼与不服气几乎铺天盖地,她紧上两步便拉住渺飒的手臂,“再来一局。” “我无所谓。”渺飒再次耸耸肩。 正当我以为我要再看一局她俩的比赛时,一直在我身侧没有吭气的苏曼蓦地发话了。她走上前去,扶一扶林雪的肩膀,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球杆,低声地,却十分肯定地说了一句。 “我来。” 第三十一章 见苏曼主动要求替她比赛,林雪一怔,瞬即扬起了笑意,冷绝的眼神消散了,乖乖退到一边。 我有些诧异苏曼为何要替林雪比赛,难道是看林雪输了替她出气?心里有点不舒服,转念一想,也许苏曼纯粹是看不下去渺飒的得意模样? 正思量,对上渺飒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恼了,毫不犹豫地挥手:“苏曼加油!” 渺飒瞬间眯起眼睛,恶狠狠瞪我一眼。我冲她吐舌头,挤个讨嫌的鬼脸。瞪我也没用,不管苏曼是为什么去跟你比这局,只要有她在就算对手是玉帝观音王母娘娘我也必须只能只想给她加油好吗。 渺飒很风度地让苏曼开球,我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我的天,我这还是头一次看苏曼打桌球呢,在一起这么久也没听她说起过她会打这个,我还以为她只喜欢打保龄。 拿壳粉磨一磨杆头,苏曼在发球区站好,摆好球杆慢慢俯下身子。我注意到她的手势非常优美,不同于渺飒男孩气地五指分张只拇指微微翘起,苏曼的左手拇指翘起,余下四指只以指腹压在球台,指身与球台间距离较大,看起来要更为优美灵动些。姿势是极为标准的,右手上臂与下臂以手肘为中心形成九十度的垂直,好嘛,行家一出手就只有没有,看来,真的是练家子。 无意间看一眼身旁的林雪,发现她简直是以直勾勾的目光死死盯着苏曼,顿时郁闷起来。赶紧瞄一眼苏曼的胸口,佛祖保佑,斜肩设计的长裙,除了微微露出一侧香肩外,领口处总算包得严实。嗯,顿时放下心来,安心观战。 我这一走神的功夫,苏曼已经成功地开了球,清脆的一声啪,桌面上多球滚动,然后是连续的几声啪啪落袋声,我不由咂舌:乖乖,一杆进去了三个球,一花两单。 本以为苏曼会选择进了两球的单色系列来继续击球,没想到她却选择了只进了一个的花球系列。渺飒嘴角微牵,大约也是看出苏曼的用意――你让我开球,我便送你俩球。礼尚往来。 确定了花色后,苏曼第二次击球又顺利地打进了一颗花球,这下与渺飒的局面持平了。渺飒饶有意味地抿抿嘴,抱着手臂远远站着,看苏曼的三次击球。 第三球,其实目前桌面上已经没有能直接入洞的花球选择了,苏曼微微沉吟,选择了一个我不太理解的角度打出了一杆。我本以为她是见无球可入索性为渺飒制造难度,谁料白球一击之下竟然出现了二次撞击,花球13号在白球连续撞击两次的情况下险险停在了洞口,我差点喊出声来――只差一厘米呀! 苏曼微微蹙眉,收起球杆随即退了下来,在我旁边坐下。我立刻狗腿地凑上前去,“苏曼苏曼,刚才那个连击你是算好角度的还是碰巧啊?好厉害,只差一点点就能进了!” 苏曼看我一眼,思绪却好像还没从刚才那一球里恢复过来。林雪接口道:“哪有那么多碰巧的事,当然是计算好角度的。” “那可是――” “安静点,别人在比赛呢!” 虽然被林雪呛声很不舒心,但她确实也说的没错,我赶紧闭上嘴巴,继续关注战局。 闭嘴的同时,渺飒已经成功打进去一只单色球,开始瞄准第二个。眼看着渺飒一个潇洒的侧旋球打出去,又撞进一只单色球,苏曼不急我开始急了。 第三球,和苏曼一样,渺飒也遇到瓶颈了。她犹豫了十几秒,尝试只轻轻擦碰了一下白球,白球没有打中任何球,只稍稍前行了一点,缓缓停住。 击球权又落回苏曼手上,我放眼全局,唯一一个能打进去的就是苏曼刚才打到洞口的13号,但13号是被球袋的边角挡住的,白球被渺飒坏心地推到了贴着球桌边缘,完全不在一条直线上。 这两个女人,八球已经被她们默默玩成斯诺克了? 苏曼回到球桌旁,在几个角度比量了下,最后选定一个角度瞄准,就见白球啪一声被打了出去,力道并不太大,白球撞上对面桌沿之后立刻反弹,角度竟奇异地改变了,向着洞口那孤零零的13号轻轻溜来。 差一点,还差一点――进了! 白球把13号顶进球袋,自己则险险地停在了洞口,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而我却觉得仿佛已过去三年五载!要不是此时实在不合宜我真想立刻冲上前去抱住苏曼狠狠亲上一口。太酷了! 苏曼再接再厉,又巧妙地利用高杆打法成功推进一颗花球。 现在她俩持平了,都是进了4颗球。我只怕我的赞美之词一发不可收拾,紧闭着嘴看苏曼优雅地抬杆,性感地蹙眉、咬唇,啪一声,又是一颗。 渺飒仍是笑嘻嘻的,半点也不紧张的样子,不过我很坏心地发现她有偷偷皱过眉头。 接下来的比赛过程只能是越来越紧张,剩的球越少,给彼此制造难度的空间就越大了。最后渺飒还剩2只球,而苏曼还差1只,只要顺利把11号打进去再打进决胜球黑八苏曼就赢了。 慢悠悠地磨一磨杆头,苏曼微皱着眉头思考的模样真是美死人。最后一球,总之就是这位念书时起的学霸级人物发挥了她强大的物理几何学脑容量成功地计算好白球分离角以及11号花球的让点,用那正常人看来匪夷所思的角度右低偏将白球打了出去,啪一声脆响,11号花球,安全入洞。 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了,我看到苏曼嘴角慢慢勾起的笑意。黑八的位置不难,毫无悬念的入洞,她还故意耍帅打出了旋转球。 “苏曼!”我忍了好半天终于能大喊出声,才要扑上去―― “小曼!”黑八入洞的同时,林雪与我同时大叫一声,抢在我前面二话不说抱住苏曼,闷头便亲了上去。 饶是苏曼闪得极快,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她重重一口亲在了侧脸上。林雪欢喜的气浪几乎能掀掉屋顶,“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赢的,你最棒了!” 苏曼略略有些尴尬地看我一眼,我只能如丧考妣地摊摊手表示算了。总不能把林雪拎起来扔出去吧?算了,就当那只是个祝贺之吻,友谊之吻!忘记它! 苏曼放下球杆向渺飒伸出手。“承让。” 渺飒停了几秒才伸出手去,恶狠狠一握。“哼。” 见苏曼转身要走,她抓抓头,“等等,再比一次!” “哈哈!”我不地道地笑出了声音,毫不惧怕地迎接渺飒同样恶狠狠的一瞪。小孩儿心性暴露无遗――也是个输不起的嘛! 我忙跑过去挽住苏曼的手臂,“不打了不打了,苏曼,你陪我去钓鱼好不好?”我早观察到了,这会所里有个很大的钓鱼场,里头有好多漂亮的锦鲤可供垂钓。 渺飒的下巴颏都快掉了下来,特郁闷地瞪着我:“钓鱼?那也太无聊了吧?” “得看和谁一起钓。”仰脸看着一脸看似平静实则志得意满的苏曼(真是想不仰视都不成,这女人身上总是能不断发掘出让我惊喜膜拜爱慕的光彩),“陪我去么,就我们俩。” 不出我意料的点头,眼神相撞的同时,我看到她唇角渐渐明晰的笑意。 “走吧。” 第三十二章 “怎么办,越来越崇拜你爱慕你了。”坐在钓鱼亭子里,头枕在苏曼光滑的膝头上,仰脸看她认真垂钓的模样,修长柔白的颈子,横看竖看都挑不出半点瑕疵的脸颊。鼻息间传来她惯用的睡莲清香,我舒服地叹口气,要不是实在不合时宜,真想压着她在草坪上使劲亲一亲。 苏曼微微一笑,目光悠悠望着宁静的湖面。“我该说谢谢吗?” “谢谢得用行动。”换个角度看她,真要命,怎么看都是完美。我撅起嘴,厚着脸皮拱她:“啾一个。” 没有期待中的香吻,苏曼的手指揉了过来,毫不客气在我嘴上弹了一把。“疼!” “疼还不老实点?”她半垂了眸子看我,水汪汪的黑瞳如同极夜深处的星芒,阳光笼在她脸上,柔灿灿的浅光神祗一样闪耀着我的眼。 “唉,你说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啊。”我再不敢造次,伸出手开始数,“钢琴、小提琴我就不说了,今天才发现你打桌球也那么棒!苏曼,你还有什么厉害的,一次性告诉我算了。” “为什么要我说,不是应该留着你自己慢慢发现吗。”苏曼睨我一眼,语带娇嗔。 我承认这话让我心头暗爽了一把,坐直了身体问:“是不是你们小时候都必须要学这么多东西啊?”想想也不是没可能,苏曼这类人俗称富二代,好听点说那就是名媛,不求闻达翰林吧,琴棋书画的怎么也得沾点边,一些社交需要的运动肯定也得涉猎。 她嗯了声,慢悠悠道:“除了钢琴和小提琴,我还学过绘画、插花和马术。打球只是业余爱好。本来以为能做点和艺术沾边的事,没想到最后却进了商学院。” “哦,艺术就算了吧,你这个纯理科生思维的变态。”我想起刚才打球时她那强悍的物理几何学思维,一时激动口不择言,立刻马上地把人给得罪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苏曼的手指已经准确无误地拧上了我的耳朵,随时准备着原地转圈360度。 “啊,说起变态啊这是有典故的,苏曼苏曼你先放手听我说,那天我看报纸,专家说了,变态等于恋爱呢。我这是在爱你,不是骂你。” “又跟我玩文字游戏?”苏曼半眯着眼,“还没正式当上律师呢,嘴皮子功夫倒是大涨啊。” “这可是专家说的,变跟态各一半就是个恋字。唉,你个理科生我跟你聊这些干吗,苏曼苏曼。” “干吗?” “你念书的时候是不是特厉害,都学霸级别的啊?” 苏曼抿抿唇,“我可不是书呆子。” “那是那是,您那业余爱好都牛得快成职业玩家了。”我很认真地托腮思考。“我也得去发掘点业余爱好了,以后我总要自己出去跟客户谈生意,不能什么都玩不开。” “确实。”苏曼也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这样,我给你办一张这里的会员卡,以后你有时间就过来这边玩玩,当健身也好。” “什么?”我只是随口一念叨,这位就直接给我做决定了。“我还没想好呢,哎呀你们理科生的思维真是――行动力也太强了吧。” 苏曼忍着笑,“行动力强有什么不好?别一口一个理科生的,不就没像你会写几篇酸文么?什么一千零一夜之类的。” “苏曼!”我顿时红了脸,扑过去便要堵住她的嘴。 “哎呀我的鱼――咬钩了已经!”苏曼被我扑中,钓竿吱溜一声便掉进了湖里。她气恼地连捶了我三下,“不钓了,我要过去按摩。”说完起身便走。 躺在草地上眯眼看她,爱极了她娇嗔跺脚的模样!我喜欢这样子放松惬意的她,那些在别人面前从未有过的娇俏与小脾气,通通都是我独家收藏的珍宝。 “还不起来?”走了几步见我没跟上,她无奈地停住脚步,回身睨我。 我麻溜地爬起身,紧上几步便拉住她手,展颜一笑,五指相扣。 “来了!” 一群大小姐凑在一起腐败完,差不多也快十点了,我考虑到开车问题只敢喝果汁,苏曼也只是意思意思喝了一点,倒是渺飒,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午打球输给了苏曼心情不好,一人就灌下了两瓶红酒。 我想起值班律师表,忍不住出言提醒:“师傅,明天你要值班的,别喝太多了。” 渺飒没理会我,举着高脚杯在眼前晃啊晃,思绪倒不知飘去哪里了。 秦霜华正灭了一支烟,转身拍了拍渺飒的肩。“老爷子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晚上我送你回去。” “身体不舒服找医生,找我干吗?”渺飒肩一抖便甩开了秦霜华的手,照旧晃一晃手上的杯子。“再说我们家的事,用你操什么心?管好你自己吧。” 说着话又蹭到我身边,当着苏曼的面搂住我脖子。“徒弟来,陪师傅喝一杯。” 我吓了一跳,在苏曼脸色沉下去之前赶紧死命扒开她的手。“师傅别闹了,我不能喝酒。” “musa。”初夏看不过去她的无礼,忍不住道:“你跟华姐说话就不能客气点?她又不欠你的。” 渺飒几乎是立刻挑了挑眉,缓缓站直身子,眯眼望向初夏。 初夏毫不示弱地与她对望。“怎么,我说错了?你们父女间闹别扭,怎么反倒是华姐里外里不是人了?你有脾气,回去对你老子发,拿华姐出气算什么?” 秦霜华却并不太在意的样子,微微一笑按一按初夏的手。“算了,她还小。” “还小?出来做事也两年了。华姐,你不能一直这么惯着她。”初夏皱着眉,“上次要不是你替她收拾摊子,能是只停牌三个月这么简单吗?这位倒好,一点不念情的,从小到大一个样,浑身是刺儿!” “别从小到大的,我跟你很熟么?”渺飒开始反击了。“帮我收拾摊子真是多谢了,只怕也是做给老头子看的,我要念谁的情?” “哎呀,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喝酒喝酒。”仲夏眼看着两位要剑拔弩张了,赶紧充当和事老。 我不由想起仲夏白天说的那句话,难道渺飒跟华姐之间真的是关系欠佳? 渺飒一屁股在我身旁坐下,顺势靠在了我身上,哼道:“不喝了,烦。徒弟送我回去。” “哎?”我急忙看一眼苏曼,后者正一脸沉静地看着渺飒。我悄声问她:“今晚你去我那边么?” 苏曼蹙眉道:“你送她吧,我自己开车去。” “可你刚才也喝酒了。”我有些担心,“要不你在这等我,我先开她的车把她送回去再来接你。” 微微沉吟,苏曼点点头。“也好。” 我得了允许,起身扶起渺飒便走,秦霜华喊住我们,走了过来。“渺飒。” “干吗?”渺飒半边身体都挂在我身上,闻言冷冷开口。 “不管怎样,回去看看你爸爸。嗯?”秦霜华不为她冷漠的态度影响,笑得柔和安然,抬手拍了拍她的脸,温声道。 渺飒如被火炙般撇开脸,重重哼一声便使劲推我:“还不快走。” “哦。”我赶紧扶了她出去,一路去到停车场,开门,上车。“师傅啊,你可真沉,压得我半边肩膀都麻了。” 我本以为渺飒一定会接口呛声我,这人嘴上是从来不肯吃亏的,谁料她却难得地沉默,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头。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难道是酒喝多了影响反应? 车子开了出去,渺飒开了车窗,夜风便嗖嗖地灌进车中。我一心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讨厌秦霜华,却又怕触到她的火药捻子,只好委婉问道:“师傅,你为什么不肯回家啊?” “我这不就要回家吗?”渺飒瞪我一眼。 “我是说,你父亲家。” “你为什么不肯回你父母家?”渺飒不答反问。 “我那是因为――”顿了顿,我叹口气。“我那是因为跟家里出柜了,为了找苏曼,才被迫背井离乡。总不会你也是?” “哦,那我也是这个原因。”她看看窗外,又看看我,特不走心地说。 “师傅我跟你说认真的呢。”想起那次玩真心话大冒险,仲夏问渺飒是否有喜欢的人,她答了是,难道她真的也是因为这种原因所以不愿回家? “我很认真啊。”渺飒道。 “啊,那你喜欢的人是谁?我见过没?”想我认识她这么久,压根没见着她跟谁走得特别近,我是真好奇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渺飒拍拍我的肩,笑得高深莫测。 我被她吓得差点大马路上踩了刹车。“师傅,这玩笑太不好笑了。”幸亏苏曼不在,要不然我又被她害惨了,玩笑能这么开吗! 渺飒不置可否地收回手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隔了好一会,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淡忘了这个话题时,她却忽然开口:“你说是玩笑就玩笑吧。” “师傅……” 渺飒泠然一笑。“我也觉得是玩笑。” 第三十三章 送了渺飒回去后,我立刻打了车子过去接苏曼。 回去的路上,苏曼的电话响了又响,视后镜里偷偷看她,一脸不耐地掐断电话。 “是林雪吧?”我问这话纯粹是好奇,倒是并没多想。 苏曼嗯了声,忽然问我:“musa怎样了?” “回去就趴床上睡了,我急着来接你,就没多待。”我老实回答。“对了,她跟华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苏曼皱了皱眉,“我也不很清楚,只是听说华姐可能会嫁给musa的父亲。” “什么?”我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华姐?渺飒的后妈?”怪不得渺飒要这么针对她了,谁会喜欢自己的后妈…… “我也只是听说。”苏曼沉吟道,忽而侧身睨我,语带玄机。“你对musa倒是挺关心。” “纯粹是好奇!”我赶紧撇清。“刚才她和初夏吵那么凶,我还从没见过呢。” “她们从小就那样,都习惯了。”苏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快到小区,手机又响起了,这次她蹙着眉头接了。 “还没,你呢。”我听到苏曼平淡的语声传来。“明天不一定有时间……那好吧,明天我打给你……嗯,你也是……晚安。” 只是几个短语我无法拼凑出她完整的意思,可大概也能猜到很可能是那男人……夏叡庭打给她的。听仲夏说他们前年就已经订婚了,夏家也有早点举办婚礼的意思,但苏曼却迟迟没有点头。 我不想流露出过多的好奇或在意,苏曼已经在为我们的相处使劲和费心了,我不想再让她为难,虽然我是如此的在意那男人的存在,如此的希望她能无论是形式还是实际上都只属于我一人。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便被苏曼抓去提车,一路上不管我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一家之主的决定,打定主意要买60万左右的车。横竖是改变不了现实,到了4s店我正要放眼去挑,一家之主又放话了,“在audiq5与volvoxc60之间选个吧!我觉得这两款比较适合你。” “嗯……”无视了各种热情推荐介绍,我问一家之主:“要不你决定吧,这两款车我都不了解,也不知道选哪个好。” 把决定权象征性丢给了我之后,一家之主很认真地说:“你自己拿主意,毕竟是给你用的,挑自己喜欢的就好,别的什么都不用考虑。” “嗯……” 最终决定了买volvo,苏曼不喜欢大红大蓝,于是买了冰雪白的一款。这款车属于中型suv,女生开还是可以的,不高调,看起来也不炸眼。交代4s店的人将车子帮我开去小区后她便带我去吃午饭,然后告诉我一个很不爽的消息:下午她要过去夏叡庭那里,陪他参加晚上一个名流聚会。 所以昨晚那个电话果然是夏叡庭打来的吧。心下复杂,一则为自己悲哀,心痛苏曼要违心周旋又无能为力,一则却也开心苏曼能对我抱有信心,她肯坦然告诉我和夏叡庭的事情,而不是像从前一样什么都不和我说,把我当小孩一样的隐瞒。 还能说什么呢?除了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外,一切都是那么地无能为力。 饭近一半,渺飒的电话打了过来,我敏感地察觉到苏曼的眼神,为表心中无私,忙接了电话:“师傅。” “猴头啊,我肚子好饿,来给我送点吃的吧?”渺飒的声音恹恹的,倒好像真的是饿坏了有气无力的样子。 我看一眼苏曼,她正慢悠悠地吃着饭,我盖了手机音筒问:“渺飒让我给她送午饭。” 苏曼嗯了一声,继续吃饭。我急了,难道她不知道我问这话的意思是我能不能去? 这边苏曼不给我表态,那便渺飒却已经怒了:“要快点,饿死人啦!” “哦哦。”我一边喏喏应着,一边观察面前苏曼的表情,似乎还是很冷静没什么变化。正当我要问渺飒想吃什么的时候—— “给我。” “哎?” 我眼睁睁看着苏曼把手机拿了过去。“musa,思归现在和我在一起,恐怕没时间给你送吃的了,我想,你可以考虑下自己出去吃饭。” 好直接的拒绝,我忍不住笑了。倒不是不想给渺飒送饭,只是,我喜欢这样子的苏曼,会因为我而跟渺飒较劲,会在乎我是不是给别人买吃的。我承认我很无聊,可我就是喜欢这样子的她,让我感觉自己也在一并被爱着,鲜活的在意感。 挂了电话,苏曼将手机递还给我,正要继续吃饭,我特没眼力见地多问了一句:“那我还要买饭不?” 苏曼的汤匙一下子插进饭里没拔出来。 我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赶紧闭嘴,努力加餐饭。那边,苏曼却终于忍不住开始讽刺我了:“你很想去的话,我无所谓。” 我赶紧解释:“我哪有,你再过一会就要走了,我巴不得多陪你一会是一会,乱想什么呢?” 苏曼丢下饭不吃了,开始喝饮料。顿了顿,又道:“思归,我想有些话不需要对你说得太清楚,我以为你都懂的。” “我懂我懂,我会跟渺飒保持距离的,工作上她是我师傅,私底下,我们就是普通朋友。”虽然喜欢看她为我较劲的小模样,可她真的不开心了,我又无比心疼。“偶尔她会让我帮她带午饭,我都是顺便,今天这样是头一次。” “我不是说你不能帮她买午餐,我只是不喜欢——”苏曼略略垂眸,轻轻叹一口气。“不喜欢你用从前对我那时的模样去对别人。” “怎么会一样呢,我那时候给你买吃的,那是因为我对你……呃,心存不轨呢。”我在桌底下拉住她手,捏了又捏,真舒服。“那些都是爱的美味,给师傅带饭能一样么?嘿,我得巴结好她,这样她才会多多地给我机会嘛!” 我故意说得世故无比,苏曼被我逗笑了,笑完却道:“musa倒不是那种人。你要是没有真材实料,再怎么巴结她也是枉然。”看来她虽然最近看渺飒不爽,但对渺飒的人格倒是不曾低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说起来,她可是一来就给了我一个案子,而且还让我独立完成的呢。” 我想起那个跟夏叡庭有关的案子,犹豫了下,还是告诉了苏曼。本以为她会大吃一惊,至少也要表现出一点吃惊的模样吧!没想到她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什么时候上庭?” “就后天了。” “嗯,有信心吗?” “当然。”我昂首挺胸的小模样再次逗笑了苏曼。我决定矫情一把。“哎,你都不担心的吗?我这可是跟你‘未婚夫’家打官司哦?” 未婚夫三个字被我说得格外掷地有声,苏曼眯了眯眼悠悠把我来望,望得我是又舒服又郁闷。片刻后,她微微一笑。“担心啊,怎么会不担心。” “……”我承认我不该矫情,没矫情到苏曼,倒把自己给纠结了。 “唉,说你胖你还就喘上了,我是担心你,打输了会不会哭鼻子?”趁着周围无人,苏曼轻轻搂一搂我,温热的吐息萦绕在我耳畔。“思归,这是你的第一场官司,我希望你能保持理性和中肯,不要因为对方的身份让你乱了阵脚。输赢不重要,只要能从中学到东西你就已经赢了。” 奇怪,不是我自己要矫情的吗,怎么最后反而被苏曼一番话说得鼻子一热,差点掉下泪来。赶紧揉揉眼睛将泪意逼退,“嗯,你放心,我不会偏激的,刚就是故意那么一说。我才不在乎他,我、我只在乎你,你的心在哪。” 拿纸巾轻轻给我擦一擦眼角,苏曼无奈地笑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向着你的。”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差点把我激得再次飙泪,想再说什么却被一句话堵住:“快点吃,吃完我送你去公司。” “为什么?今天我休息啊。” “给你师傅送午饭啊。” 苏曼若无其事的样子太颠覆了,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位是真心的还是又逗我玩呢? 苏曼眨眨眼,一副你真不禁逗的可恶样,然后,说了一句让我至今想起都觉得十分带劲的话,谁说理科生就不能能言善道了?这话说得,太滴水不漏了呀! 苏曼她说:“你可以讨好她,但是,不可以对她好。” 第三十四章 看到我还是带了午饭来渺飒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讶,反而老神在在地接过去大快朵颐起来,顺便推一推面前的杯子,“水。” 我倒了水过去,看她吃得狼吞虎咽,忍不住问:“师傅,你到底饿了多久啊?” “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啊。”她拨冗回答了我,忽然问:“vanessa呢?” “她走了。”我撇撇嘴,“夏叡庭那边有事。” 咬着汤匙看我,渺飒笑得诡异。“好大方呀。” “那不然呢?”我不想上她的当白白生气,撑着下颚看她吃饭,我很认真地说:“师傅,刚才还是苏曼带我去买饭给你送来的呢,不管你跟她之间原先有什么过节吧,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老是逗她生气行不?苏曼她虽然看起来很成熟冷静,可是也好爱生气的,每次她一生气,倒霉的都是我。” 渺飒闻言顿时乐了,“是吗,我说你怎么敢违背vanessa的意思给我送饭,原来是她买的。”见我点头默认,她又道:“你又知道我是在逗她了?” “师傅,您也别老拿我当傻的好吗?你们几个从小就认识,恕我直言,您那人缘可也真不怎么地,肯定是你从小没少欺负人。”我特不留情地戳她,“不过,我家苏曼的性子估计你欺负不着,但肯定也没少给她添堵。” 渺飒哼了一声,“谁说的,她小时候经常被我气哭好吗?”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直勾勾盯着她。 “你干吗?” “饭吐出来。”我扭扭嘴巴气鼓鼓地说,“以后也别让我给你买饭,我不跟欺负苏曼的人打交道。” 渺飒眯了眯眼,然后做了一件特给面子的事——她真的把刚吃到嘴里的饭给吐了出来,然后把碗推给我。“还给你。” 我俩互相瞪了几秒,然后不约而同噗嗤一声笑了。我重新坐了下去,忍笑道:“师傅,你真的有二十九岁吗?你怎么有时比我还幼稚啊?” “你懂什么?要成熟还不简单,难的是在习惯成熟之后还能保有一份赤子之心。”渺飒道,窸窸窣窣在抽屉里翻了翻,翻出一份文件推给我。“你今天要是没来给我送饭,哼,我保证你会后悔万分。” 我接过文件一看,顿时兴奋地尖叫一声:“啊,师傅,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师傅!”文件上是关于我后天要上庭的案子对手律师的所有资料,包括他打过的所有案子,渺飒还细心地用红笔圈出了重点以及批注了对方的思辨套路以及习惯手法。我激动地双手发抖,“我陪你值班吧,师傅。” “少说得这么好听,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啧,陪我值班,还不是想着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渺飒睨我一眼,眼神却似笑非笑。 我也不争辩,抱着文件便去沙发上坐下,十分刻苦地钻研起来,心里对渺飒更是感激万分。虽然嘴上说不高兴陪我上庭,可私底下却做了这么多努力在帮我,嘴巴坏透了,可人却是十足够意思呢。 下午四点多,我终于琢磨完所有的文件,抬眼看看渺飒,在被来客做了两个简单咨询后已经躲到一边沙发上去打盹了。我轻手轻脚收拾好文件,想给她搭件外套却不小心碰醒了她。 “看完了?”她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 “嗯看完了。还没到下班时间,你要是困就接着睡吧,有人来咨询我帮你应付。” 渺飒却摆摆颈子坐直了身体,末了再伸个懒腰。“看完了就收拾收拾,我带你去个地方。” “又去哪儿?再说还没下班呢现在。”我想起昨天她也是这样轻松自在的语气说要带我去个地方,然后我就跟林雪撞到了。 “管呢,反正这月工资都扣光了。”渺飒哼一声,“你吃这行饭总要多接触一些潜在的客户吧,晚上我有个聚会,带上你去见识见识。”说着站起身,拿起外套便走。 “方便吗?”这样的场合我倒是不排斥,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连个律师都还算不上,是不是够格去参加那种所谓的高级聚会。 “谁还不准自带家属了?”渺飒笑。 “我可不是你家属。”谨记苏曼的教诲,我时刻要摆明态度,不能容许一丝半点的不清不楚。 渺飒眯眼瞪我,忽地又笑了,这次笑意更深。“徒弟也算家属。” 进了电梯,她忽然问我:“你有礼服吗?” 我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还真没有。“要这么正式?” “废话。”渺飒眨眨眼,“去我家吧,我有很多件,总能挑件合适你的。” 我还纳闷她为何不去地下一层取车反而让电梯停在了地上一层,她已经挥手拦了一辆出租。“上来。” “你没开车?” “我这宿醉未醒的开车靠谱吗?” 想想也是。 到了小区,保安给我送来4s店员工留下的钥匙,渺飒顿时咋呼了起来:“哟,给你买车了,你挑的还是她挑的啊?” 一家之主不在,一家之王趁机表态:“当然我挑的。” “volvo,要不要这么肉麻?买个车都要趁机表忠心。”渺飒看了看车牌,眯眼啧啧。 “眼睛可真贼。”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确实说对了,为什么在audi跟volvo之间选择后者,还不就是因为volvo和苏曼的英文名字开头字母一样。我估计苏曼都不一定发现了这点,渺飒却发现了,不愧是我师傅。 “那正好,就开你车去吧,徒弟买车师傅享福,天经地义。”渺飒自作主张地做完决定便拉我去了她家。 这还是我第一次进来她家,本以为她这么随性任性的人家里应该也会乱七八糟的,没想到却出乎意料地整洁清爽,尤其是厨房,所有的厨具都干净地像商场里展示的样品,一看就知道——这家从不开伙。 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从昨晚饿到现在了,打开冰箱,里头除了啤酒就只有半个吃剩的哈密瓜,别说熟食了,连碗泡面都没有。 “哪天我有空给你买些吃的放家里吧。”我忍不住道,这家里干净的,老鼠都要饿死了。 “别哪天了,就今晚吧。”渺飒笑笑,“晚上聚会完你陪我去买。” 我想想苏曼今晚这么忙应该不会过来,便点头答应了,顺便拿出手机给她发了短信告知晚上的安排。一回头,渺飒已经拿了四五件礼服裙子和几双高跟鞋过来,清一色黑白色系,无挑无捡也无惊无险——我也喜欢黑白色系。 我一六五的身高算不得修长,便放弃了长款造型,选了一条短款的丝绸礼服。裙子到膝盖的长度,斜肩收腰的款式,腰间一个手绾的蝴蝶结,腰带点缀着一溜的小珍珠。匆匆忙忙换上身,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嗯,还行,暂时看不出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才要转身出去,门却忽然被推开了,渺飒伸头进来一看,打个响指:“嚯,还真是人靠衣装啊。” “喂,你怎么进来都不敲门的。”我有点郁猝,幸好我都穿好了,要不然岂不是被看光了? 渺飒笑嘻嘻地进来,二话不说先伸手把我扎着的头发给散开了,不知从哪找来一个水晶发卡将我的刘海夹了上去,露出了整个额头。末了拍拍我的脸,“好歹也是女人,去化个妆吧,那边柜子上都有。” “嗯。”我并不排斥化妆,只是平时实在懒得,而且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失恋了那么久,哪有心思打扮?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想起苏曼,心底又是一阵难掩的甜蜜涌动,有悦己者的我,容一下又何妨呢? 苏曼一直没回我短信,大概在忙吧。化了适合晚会的淡妆后和渺飒一起出门,按照她给的路线,半小时后便到了那知名大酒店门口。 听渺飒说这家酒店经常承办名流宴会,比起一般的酒店要门禁森严得多,非是确认收到请帖的客人,闲杂人等是绝对混不进去的。我跟着渺飒进去时不由得真心感慨,从来只是在电视上见到过这种场景吧?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来回走动的非富即贵,还有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名人……顿感自己的渺小与窘迫,因为我放眼了全场,竟没有一个认识的可以说句话的。 渺飒了解地笑笑,“这种场合,你多参加几次就习惯了。”她说着伸手取了一杯酒递给我,自己也拿了一杯在手上饮着。 我还是有点心虚,忍不住问:“师傅,就我们俩么?”我的意思是这种场合怎么就只有渺飒应邀,如果是和事务所有关的,怎么说秦霜华也该出现啊。 但渺飒却分明将我的话理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她促狭地嘲笑我:“那不然呢,你想看见谁?” “我什么也没想。”翻个白眼,我端着酒杯自己喝了起来。 虽是喝酒聊着天,可渺飒的眼睛却一直是在看着周围的,半杯酒下肚,她眼前一亮。“来了。” “谁?”我转身望去,就见门口处秦霜华穿一袭暗紫色长款曳地礼服款款走了进来。秦霜华此人或许不算是惊艳型的美人,但绝对是以气场与神韵震人于无形的,端庄大气越品越醇的范儿。我想起苏曼说的,她可能会嫁给渺飒的父亲,顿时心里一凉,正要回头去看渺飒,却被她拍一下肩,又道:“看哪儿呢,门口,来了。” 什么跟什么?我诧异地回头,如果说刚才回头我只是愣了一把,那么这次,我是目之所望,整个身体一僵,神魂便如在瞬间烟灭了,足不能动口不能张,满心满眼都只剩了那随后进来,正和某男人并肩而立的精致女子。贴身设计的墨蓝色礼服裙子长及脚踝,侧边开叉到膝上十公分的位置,腰间一层裙摆紧覆身形,其下长出部分旖旎曳地。银色镶边的露肩设计,腰襟处以水晶丝线斜斜勾出一枝缠枝海棠来。怔怔望她,修长柔白的颈子,细韧的腰肢曲线,再往下是线条笔直优美的腿,水蓝色的高跟鞋,精致高华的脸颊在晚宴妆的点衬下瓷般柔润无瑕,掩映在如云的发中。和上一次一样的盘发,水晶丝绳曳下细细的流苏,鬓边两绺发丝软软垂着。七分高雅,三分浅笑,大亮的灯光下,一双璨目墨玉般莹润,并指菱唇轻启,顾盼间摇曳生姿,不言不语间,已然魅惑众生。 我刻意无视了那男人放在她腰上的手,说话时亲密地贴近她脸颊的嘴。我刻意无视了周围的一切,所有灯光、脚步、人声。眼底心上,只剩了那墨蓝的一色。 乌发白肤,削肩窄腰,长身而立,像寂寂于世间的凤鸟般冶艳无端。那女人于我,这世界,人间天上,再无人能及。 第三十五章 苏曼与夏叡庭并肩站着在不远处和几个老板模样的人聊天,举止优雅而意态闲适,我忽然有些不安,像要掩饰什么似的,狠狠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水。喝完才想起来等下还要开车,赶紧换了一杯饮料。 “怎么,看不下去了?”渺飒坏心地凑过来。 “我们去别地儿待会吧。”我央她。虽然心里告诫自己无数次那只是逢场作戏只是逢场作戏,可要心里一点也没有不痛快又怎么可能?我并不是圣人。 渺飒却并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她非但没跟我一起离开,反而扬手向着苏曼的方向喊了一声:“嗨,vanessa!” 我耳朵一热,踏出去的脚步蓦地顿住,一回身,便见苏曼已然望了过来。与我眼神对上时,她先是微微一怔,瞬即沉下了脸色。 “失陪。”极快地转换了得体的微笑,她微微颔首示意,然后离开。 我只能呆呆等她走到面前。熟悉的暗香袭来,我没敢抬头看她的脸,目光飘忽不定,只是落在她雪白细腻的腕子上。她接过侍应递来的酒水轻轻抿一小口,细微的动作下,腕上一节细细的骨节便轻轻一动,映入眼底,竟觉一阵心神恍惚。 “你怎么来了?”她不理会渺飒,径直问我。 “我带她来的。”渺飒也不理会我,径直答她。 苏曼看了渺飒一眼,确切点说,是瞪。再要说什么,夏叡庭却忽然走了过来。“朋友?小曼,也不介绍我认识认识。”他的手极其自然地便搭上了苏曼的腰。 眼睛如进了芒刺,我撇开脸去。 夏叡庭大概早已不记得我了,他看我的眼神如看陌生人一般,不过,渺飒他倒是认识的,这是当然,他们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然而他笑容满面地跟渺飒打着招呼,却只换来渺飒的似笑非笑:“夏先生,我想我们还是少点接触的好,别忘了我可是你们酒店原告方的辩护律师。” 夏叡庭只好自我解嘲:“好久不见,凌大小姐还是这么风趣,那种小case也值得你去费心?”目光再次转向我,“还没介绍,这位小姐是?” “这是我徒弟,即墨思归。”渺飒道。 “即墨……即墨思归?”夏叡庭好像恢复记忆了,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不会是你吧?即墨思归,你是小曼从前的那个助理?” 好吧,我承认,我的名字比我这个人辨识度可高多了。“夏先生,你好。” “你变化好大,我都没认出来。对了,你怎么改行了?” 烦死了,真聒噪!我在心里怒斥,脸上还得端着得体的笑。“这才是我的本行,夏先生。” “叡庭,我有点事要和musa说,你先离开下,好吗?”一旁苏曼已经忍受不了我们几个的虚与委蛇了,她打发走夏叡庭,轻轻一拍我的手背。“思归,你也离开一下。我有事要和musa谈,单独。” “哦。”很配合地拿着酒杯远远避开。单独谈啊……我大概也能知道苏曼要跟渺飒谈什么了,必然是为了渺飒带我来这里的事。说不出来什么感觉,综合上次会所的事,我就算再傻也知道渺飒是故意的了,故意把我往苏曼跟前凑,还专挑有碍眼的人在场的时候。可又始终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故意,这样做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走到足够远处才回头悄悄望一眼,两人面对面站着,完全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到苏曼冷凝的侧脸与渺飒不以为意的浅笑。 “思归?” 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我忙回头望去。“华姐!” 秦霜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我身前盈盈而立。“渺飒带你的来吧?”她微微一笑与我碰一碰杯。“你太顺着她了,偶尔也要学会说不。” 我知道秦霜华的意思,她也觉得渺飒是故意带我来撞见苏曼与夏叡庭的了。只是事到如今她是不是故意于我而言其实倒真的无甚所谓,就算是故意又怎样?换个角度看,我还得感谢她帮我见到苏曼,感谢她给我机会到此历练——工作也好,对夏叡庭的态度,怎样都好。 秦霜华又道:“渺飒是个善良的孩子,也很聪明,头脑相当灵活,但常常过于任性,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去验证事情,很多时候,看事容易流于主观。你跟她学做事,可以学她的聪明与灵活,其他方面,可要自己斟酌仔细。” “谢谢华姐指点。”我敬一敬她,正看到她眸光远远望向苏曼与渺飒那边,忍不住问:“华姐,我多嘴问一句,你好像对渺飒很了解?”苏曼说秦霜华很可能会嫁给渺飒的父亲,渺飒对她的态度又那样不敬,我有些诧异,秦霜华却对渺飒流露出这样的了解与……怜惜?那眼神,没看错吧,秦霜华看向渺飒的眼神,目光逐渐优柔,竟是怜惜的端倪。 秦霜华似是一点也不奇怪我会如此相问,微微一笑,她点点头。“当然,我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的性子如何,怎么会不了解?” “你跟她们也是从小认识?”我傻眼了,秦霜华的年纪……这不可能啊! “不,你想多了,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她抬手在我额前比划了下,微微一笑。“已经十六岁了。” “……”不管是六岁还是十六岁吧,总之,又是个有着如此深刻渊源的。我顿时有点沮丧,好吧,她们本来就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只有我,即墨思归,愣头愣脑地撞了进来,只有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她们这群人,除了苏曼,我谁都不了解。 秦霜华很快便离开了,这个场合里,她有着太多的人要去应酬交际,并没有太多时间来陪我闲聊。我放了杯子,定定心向苏曼她们走过去,并没存着偷听的心,可快走到的时候还是隐约地听到苏曼说了一句:“总之,你要是再这样不守规矩,也别怪我反悔,破坏当初的约定。” 我不由怔住,约定?苏曼和渺飒之间有着约定?是什么约定?是否和我有关? 渺飒眼尖,看到我走了过来,及时打住了谈话,“嗨,徒弟,你玩回来了?” “嗯。”我无心思理会渺飒的插科打诨,眼睛直勾勾地只是盯着苏曼,想从她眼角眉梢看出些许端倪来:她和渺飒之间有什么约定? 苏曼在望向我时,眉宇间一径的平静让我瞧不出丝毫的信息,她走到我面前,柔柔一笑,而后抬手在我肩上轻轻一按。“晚上我有事,就不过去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别玩太久。”说完便要离开。 还摆明是要打发我走了。玩玩玩,什么玩啊,你们一个个的谁看见我是来玩的了!我心里憋着股劲,有什么事当面讲清楚不是最好?为什么要藏藏掖掖的?我可不想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揣在心里琢磨,等到捉摸不透了反而害人害己。 于是紧上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等等。” 苏曼侧身望我,眼中微有不解。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也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神经质,拉住她走到一边轻声问:“你刚跟渺飒说的约定是什么?” 苏曼一怔,些微诧异的眼色便流露出来,她不回答我的话,只是幽幽看我,眼神淡静。 “我都听见了,告诉我吧,什么约定?和我有关吗?”我很难不将此事上升到一定高度,首先约定这个词,通俗点说就相当于承诺了,她们只是普通朋友,能上升到约定这个话题的事情,必然是比较严重的,总不会只是晚上吃饭还是喝粥这么简单。 苏曼沉吟不语,似在斟酌该怎样回答我的诘问。一旁,渺飒忽然走了过来,大咧咧地站在我俩旁边,嘿嘿一笑。“约定嘛,我告诉你好了,事情是这样的,我跟vanessa打了个赌,赌我到底能不能——” “musa!你的契约精神就只有这样?”苏曼脸色顿时冰凝,冷冷喊她一声,意图制止。 “赌你什么?”我脑中一根弦已经绷了起来,紧追不舍。 渺飒看看苏曼,又看看我,招牌式地耸耸肩。“哦,vanessa,约定条件里可没有说不能告诉思归,何况,你指责我一再违背约定,难道你就没有?说好的互不干涉对方的行为,可你难道没有利用现任女友的身份给思归下令要报备所有我的行动?哼哼,只准州官放火偶尔也该让百姓点点灯啊。” 我想我大概听明白了,她们的约定果然是跟我有关,只是我不明白渺飒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 苏曼白着脸一声不吭,那边,渺飒已然将事情原委全部说了出来。 “我给vanessa下了个赌局,赌我是否能在三个月之内追到你。算算时间,还差两个月,嗯,机会还是很大。”渺飒笑嘻嘻地说,还顺手拿了两杯酒,递给我们一人一杯。 我一惊之后瞬即冷静,没吭气,默默接了,没喝,放到一边。 苏曼却是直接抬手一挡,眸中隐隐的冷意。 渺飒也不在意,我们不喝,她便自己喝了。“vanessa答应不干涉我的行动,比如不强迫你换工作或者搬家以避开我,同样,我也不可以蓄意破坏你们。总之我们公平竞争,互不干涉,三个月后看你的选择,不管成败,愿赌服输。” “就这样?”我问。 “就这样。”渺飒说。 “再没有了?” “……没了。” “嗯,那你说完了,轮到我说了?”我又问。 “呃,你说。”渺飒又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我看看苏曼,又看看渺飒,脑子里一片混沌难明,理不清的情绪轰炸。是生气?好像又没有那么值得生气;郁闷?这事儿说到底也谈不上伤谁的自尊。到底是什么呢?我摇摇头,不清楚,可就是一种莫名的情绪,介于这两者之间的纠结着,渐渐渐渐上升到了某个临界点,然后轰一声,我便猝然清醒了。 第三十六章 “思归,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苏曼似是已反应过来什么,想要解释。 我摆摆手制止了她开口,又拍拍额头,试图自己去理清一切。“什么都别说,我自己想想。” “徒弟啊,我契约精神都不顾,给你把实情兜出来,到底给不给机会,来个准话嘛。”渺飒犹然火上加油。 “你闭嘴。”我承认自己不够奸猾,可我终究也不是笨蛋,这么一小会已经理清了来龙去脉,顿时觉得自己有理生气了。“你们两个人背着我定下这种约定,有没考虑过我当事人的感受?你,”我指着渺飒,“别跟我说什么喜欢我想追我之类的话,我才不傻,回回你跟我逗趣都爱当着苏曼的面,摆明就是故意做给她看,想惹她着急。当然,你爱这么做自然有你的原因,你喜欢瞒着,我也懒得问。你对我或许感觉不错,否则以你大小姐的性子根本也懒得理我,但硬要说有多喜欢,呵,我即墨思归还是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不会随便膨胀。” 渺飒被我一番话说得怔住了,干咳了声,难得流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 我又看向苏曼,她正半垂了眸子沉吟,似在思量我方才的一番说话。意识到我在看她,她回望于我,眼瞳中是复杂难明的情绪,却在我毫不退缩的逼视下渐渐消散,最后沉淀的是一丝释然。她微微一笑,“真生气了?” “嗯,很生气。”我想表达自己的不满,犹豫片刻,却又终究是不忍心对她横眉怒目。 苏曼也不答话,一双水瞳却逐渐氤氲起来。文艺点说,那是人家在酝酿情绪想打动我,通俗点说,那就是放电,苏妖精正酝酿几百伏特的电压准备电晕我逃脱指责了。 我抬手便挡在眼前,“少来,我真的很生气。”能不生气吗?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跟人家订立这种约定,你无比自信我很开心,可是这样若无其事地和别人打赌追自己的恋人,放任别人追自己的恋人,还说什么愿赌服输……身为恋人的我要一点不生气怎么可能!感情我怎么想的一点也不重要,你们两位大小姐的面子最重要? 苏曼看起来很想跟我“单独谈谈”,可渺飒那个大煞风景的却非常不开眼一直堵在身前,并且没有半点想要离开的意思。我跟她憋着气,也故意装作看不出来,任由渺飒堵在身前。 这样僵持一会后,苏曼叹了口气,看着我,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能被抢走的恋人,不是真正的恋人。”说完,便转身先行离开了。 这下轮我怔住,默默品砸她最后的这句话。不得不承认,我动摇了……讨厌,明明是她不好,可为什么她一句清清淡淡的说话我就各种想原谅她的可恶行为?我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渺飒伸头过来示好,“嗨,徒弟,你不会真的在生我的气吧?” 我满腹郁郁便正好撒在了渺飒头上。“不想理你,你就是个大尾巴狼!” “什么意思?”渺飒难得地懵住。 我哼一声,也不解释,扭头便也离开,留渺飒一人在原地呆着。谁让她不了解北方语言系的博大精华!以她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强迫症她肯定非得弄清楚这句话的意思,算是小小的报复一下,让她纠结下也好。 一个人端杯饮料在会场里乱转,忍不住自己对苏曼的关注,可是只要看到她时她不是正在和夏叡庭亲密偎依就是正在和不知道谁谁的觥筹交错,自己也觉得怪没劲,索性找了个角落窗口呆着,默默吹风。 “思归?” 又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听得我莫名开心起来。赶紧循声望去,鹅黄色礼服裙子的女孩拎着裙摆小步向我跑来,洋娃娃一般精致可爱。“仲夏,在这儿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由衷地拉住她手。 仲夏眨眨眼,“我刚才就看见你啦,以为认错人,没敢喊你。原来真的是你。你跟vanessa一起来的?” 提起苏曼我的心情便开始上下起伏不定,喝一口红酒,我叹口气。“不是。” “哦?那是……”仲夏思付片刻,“难道是musa带你来的?我想也是,vanessa怎么会带你来这里,这不给自己添堵么。” 我赶紧打断这个注定不愉快的话题。“先不说我,说说你吧,怎么一个人在这呢?初夏呢?” 仲夏的小脸一下子皱了起来,拉过我的身体向一边手一指:“喏,看见没,和她未婚夫一起呢!”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仲夏一身珍珠白的晚礼服正在和人说话,她身旁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西装男,目测长相还可以。 “别难过……”我也不知道能安慰些什么,就仿佛若我指着夏叡庭给仲夏抱怨,我想她应该也是讷讷而不知能说些什么,此时此刻,我真是懂了一句成语:感同身受。 “我才不难过。”仲夏脾气上来了,“不就是男人吗?思归你看着吧,我已经开始物色了,我告诉她我一定会比她先结婚,让她看着我结婚!” 我被仲夏的宣言吓住,这玩笑也开太大了!正要劝她,她已经喊了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西装男过来,“阿paul,这里!” 西装男闻言立刻凑了过来。仲夏许是憋足劲了,端着酒杯与那西装男交头接耳,并介绍给我:“思归,这位是阿paul,我大学同学,刚从德国回来。” “你好。”我只能客气点头。 闲聊了几句,会场的大灯却蓦地灭了,彩灯亮起,我听那阿paul道:“赏脸跳支舞吧?” 仲夏欣然同意。“好啊。” 两人说着话便手拉手进了舞池。 我又被撂下了,更觉无聊,干脆趴在了窗口发闷劲儿。夜风飒飒吹得还算爽气,正独自享受这一刻宁静,身旁却忽然气场不对,好像是多了个人。我以为仲夏跳完舞回来了,回头一看,谁知竟看到是一个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宁致远! 看出了我眼底的错愕,他干咳了声,看我的眼神却透着十分直接的欣赏。“即墨,你今天真漂亮。” “呃,宁师兄?”我承认我是吓了一跳,连基本的回礼“谢谢”都忘记说了。 “很奇怪我怎么在这里?”他微笑道,“我父亲是个商人,虽然生意做得不算大,但这种场合总是会想方设法凑进来的。” 惊吓过后我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何况他也算半个熟人。“这样啊。哦,我是跟师傅一起来的。” “我知道,刚才看到凌律师了,被一群人围着打听下个月的批地案,脸都臭了。”宁致远道。 “批地案?”那不是政府的事么,怎么会打听到渺飒的头上? 仿佛看出了我眼底的疑虑,宁致远主动解释道:“你不知道吗?凌律师的父亲是本市市委书记,爷爷是xx军区首长。那些人见了她,当然趋之若鹜。” “……”我想我需要点时间来消化一下这些消息,不想想得太势力,可是这消息也真的是太劲爆了吧!渺飒的来头这么大?!联想起她平时嚣张的行事做派,再联想她和苏曼仲夏这群富二代一起长大还各种欺负她们……果然是官二代才更有说服力啊。 “怎么,你都不知道?”宁致远看我的眼神有点无语了,好像我就应该都知道似的。 “嗯,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知名大律师。”我尴尬地笑笑。 宁致远轻咳一声。“即墨,这种场合你也无聊我也无聊,不如……” “我不会跳舞。”我未卜先知了他要说出的话。 于是宁致远紧随我后陷入了尴尬。 他坚持不走,我坚持不松口,一转眼仲夏都跳完一场回来了。看见我跟一个陌生男人僵持着她以为我遇到了麻烦,提着裙摆跑过来便问:“你是谁?” 我怕她误会宁致远是流氓,赶紧解释:“没事,他是我同事。” 仲夏这才放下心来,转脸问我:“那你们在这干吗?” “嗯,我想请即墨跳个舞,可是即墨她说她不会跳。”宁致远扭捏着说出来意。 “哎?有吗?我们思归跳得可棒了!”仲夏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完便一推我。“去嘛,去放松下也好。” “仲夏!” 我急着给她使眼色,想暗示她此男目的不纯,不能跨出这步,谁知她却恍若未闻,一径将我向宁致远那边推,边推边轻声道:“我刚看见vanessa跟夏叡庭跳舞了,你也去跳嘛,一人一场这才公平。” 这种事讲什么公平……我对她的公平论感到无力,可推都推成这样了,宁致远的脸色已经红红白白像打翻了的酱油铺子,我要再不点头估计这大男人的面子是完完全全被当地毯踩了。 “即墨,只是一场舞,我不会多想的。”他主动的陈情让我再没理由拒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强忍着不自在被他牵着手走进舞池,刚好第二场音乐响起。仲夏那牛皮吹得我都不好意思说,我的交谊舞明明只是大学大礼堂水平,因为紧张我还得注意别踩了人家的脚。劳心劳神可算是跳完了这场舞,毫不夸张的说我真的是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宁致远看我的眼神让我格外地不舒服,也不是说他猥琐,只是面对一个你过去不喜欢现在不喜欢将来也绝不喜欢的人从头到脚热辣辣的眼神注视,没有一个人能感到舒服的吧?我一个不自在脚下一乱,果然,踩了他一脚。“呃,对不起啊。” “没事,呵呵。”宁致远笑得一脸快意,仿佛我那不是踩了他一脚而是送了他十年工资。 “呵呵。”我也只能干笑回去。僵着身体勉强跳完,一曲终,我如释重负往回走,怎知走得急了,却砰一声和一个路过的侍应生正撞了满怀。“啊——” “即墨!”宁致远抢上一步便扶住我,在那侍应一叠道歉中慌声问:“你还好吧?” 我好才怪呢!郁闷地看着襟口一直到腰上一溜的酒水滴滴答答,因为洒的是鸡尾酒,我连腿上都沾满了五颜六色的酒渍,十分狼狈。 宁致远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拿过侍应给的纸巾就伸手来帮我擦身上的酒渍,我阻拦不及被他一把擦到胸口整个人一抽,身体快过大脑就直接给了他一个耳光。 清脆的一声啪,我跟他同时愣住了。 宁致远仿佛大梦初醒般退后一步,“即墨、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我气得满脸通红,瞪他一眼后顾不得酒水淋漓扭头就走,想去洗手间好好清洗下。急走几步不经意一抬头,却被正前方处一道冰寒的眸光硬生生冻住,冻得我一哆嗦,连怎么挪步都差点忘了。 ……苏曼?!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会连更3章,36-38。请大家一定注意看好主页的加v公告:每天的最后一更属于,大家可自由选择是否提前购买。具体内容公告里说得很清楚。 第三十七章 面前那女人又开始了她经典的不爽动作,双臂环抱。仲夏看着我狼狈的身影吐了下舌头,躲在苏曼身后悄悄指一指她,用唇语告诉我:“生气了。” 我头皮一炸,狼狈地挪到她面前站定。这才发现渺飒也在一侧窗口站着,看见我过来,还冲我举了举杯。 看我走了过来,苏曼冷冷一眼后转身便走,那么明显的“followme”气场我哪里会看不出来?赶紧跟了上去。 果然目的地是洗手间,我一进去就冲到池子边开始冲洗手臂上的黏腻,再扯了纸仔细地擦身上,难受死了,这黏黏答答的感觉! 苏曼冷着脸站在一边,我不敢正眼看她,只好从镜中偷看她冷凝的表情,本一张千娇百媚的芙蓉面,此刻却如覆清霜,看得我如履薄冰。我不由怔忡,仲夏说她在生气?气我跟宁致远跳舞?可是苏曼她一向不会在这种事上小鼻子小眼的,再说她自己不也正跟别人跳完吗? 仿佛是感受到了我内心的疑问,苏曼她终于开了口:“你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我呆呆看她,不明白她问出这句话的用意。 见我不答,苏曼眉尖一蹙,又道:“擅自答应赌约是我不对,可是难道你真的不能理解当时的情势所迫?” “情势所迫?”我呆呆重复,所以苏曼是打算给我解释关于那个可恶的赌约的事? “musa那张嘴你不是没领教过,她口口声声说要追你,难道我能硬拦?退一万步说即便我硬拦了,她就会听?”苏曼镇声道。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她在给我解释,我却敏锐地从她语气里听出对我浓浓的不满,怎么好像反倒是我的错了?我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接什么话。 苏曼又道:“我自信你不会改变,所以接受了她的赌约,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难道我拒绝了赌约,她就会停止对你的打扰吗?还是你希望我要求你换工作搬家?你一时不开心我可以理解,但你的做法却令我太失望了。思归,你所说的成熟与改变都只是随便说说的吗?今晚的你和从前的你又有什么分别?” 我被她一连串的诘问弄傻眼了,等等等等!她的解释我可以接受,事实上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要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可她对我的指责——我做错什么了?只是出于礼貌答应了一次舞蹈的邀约,我做错什么了?还是我根本就错在不该来这里! “你看到我和夏叡庭一起出现,你不开心了,思归,你有没有想过,被你看到这样子的我,难道就会开心吗?这是我改变不了的现实,我以为你真的能理解我,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苏曼说着说着话就越来越严重了。是,我承认我看到她和夏叡庭一起不开心了,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说,我一点压力也没有给她,我甚至避得远远的免得她看到我尴尬——怎么就还能引出她如此多的想法了呢?有点吞咽无力,我狠狠干咽几口,嗓子一紧,喉咙便是阵阵烧灼。 “思归,好好想清楚,不要被过去的感情蒙蔽而想当然地留在我身边,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你不能接受现在的局面,就不要勉强自己!” 也许是我一径的沉默更加惹怒了苏曼,她等了一会不见我的回应,脸色一黯,跟着便说出了这番让我差点气出血来的话。毫不夸张,我是真快气出血来了,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是响着一个声音:我做错什么了?做错什么了?怎么就上升到了这种高度,竟然连我对她的感情也一并怀疑了?! 苏曼说完话就转身离开了,留我一人在洗手间里傻傻站着,带着一身的酒渍。心底怔怔回想着苏曼刚才的一番话,没有丝毫头绪,一颗心却渐渐从沉寂中苏醒,然后,清楚地痛了起来。连酸涩的过程都省略了,眼泪直接跌出眼眶,再大颗大颗地砸落进池子里。 门又开了,仲夏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思归?” “别理我。”我哽咽着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仲夏虽然是善良,但大小姐脾气却是难得收敛,有时不免主观,就像此刻她非但不放我冷静,反而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便大声嚷嚷起来:“vanessa也太过分了!你跟别人跳个舞怎么了,就把你骂成这样!” 我在一头乱麻中抓住了她话的重点。“真的是因为我和别人跳舞生气了?” “谁知道呢!”仲夏气道,“你去跳舞没多久musa就来啦,看见你后说那男人正在追你,啊,说起这事,思归,这是真的吗?” “说重点。”这时候还有心情八卦,我真是服了。 她吐了吐舌头,“哦,然后vanessa就过来了,我想帮你气气她,就说她可以和夏叡庭跳你干吗不能和别人跳,这是事实嘛,她凭什么生气哦?” 我真是被仲夏给彻彻底底打败了!怪不得苏曼莫名其妙把我叫进来发了这么一通火,原来,原来她误以为我是因为和她较劲才故意和宁致远跳舞?她以为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沉不住气,和以前一样幼稚可笑?! “思归,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也许帮了倒忙,仲夏微微忐忑起来。 “没什么,仲夏,让我一个人待会吧,我心里好烦。”我不想迁怒于她,虽然苏曼是因为误会了我,可是她说的那些话却实实在在地戳伤了我的心,不管动机是什么,这样随随便便就怀疑我对她的感情只是从前的习惯,难道我对她……我的心,她都看不到的吗?她是没有心的吗?!被别人几句话就撩拨起来对我的误会,她根本就没有信任过我,根本就没有相信过我会为她改变! 就这样随随便便就否认了我的感情,我对她的真心…… 不想生气的,不想大哭的,可是狂涌而至的委屈如洪水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眼泪掉得愈发凶猛,我就像是爱和自己较劲的小孩子一样决定让自己埋首在池子里哭个痛快,然后擦干眼泪毅然离开,离开这里,离开这让我难受并无言的一切。 走出去的时候碰见在走廊里站着的渺飒,很意外地看到她竟然点着一根烟。 我绷着脸从她身前走过,被她一把拉住。“要不要来一根?” 知道这一切后我对她谈不上讨厌,只是却也没了最初百分百的信任与尊敬。不管她是为了什么缘由,因为自己的喜好就这样戏弄别人感情的行为,我难以接受,更妄谈她在其中耍的那些小手段,几次制造偶遇,甚至故意说给苏曼听宁致远对我的好感。 侧脸看她靠在墙壁上站着,左脚脚尖点地,慵懒地抽着一根细烟。高挑修长的身材,姣美而神采飞扬的面容,在黑色礼服裙子的衬托下,更显又帅又媚。这是一个完全可以称作“很好看”的女人,可在此刻,我却只觉平淡无奇,甚至丑陋。因为她侵犯了我的信仰,本该纯净而美丽的爱情之花,被她浇灌了破坏的杂质,现在垂垂病矣。 “我先回去了,礼服我会送去清洗,如果你觉得不妥当,我会赔你一件新的,或者,你把账单发到我邮箱。”我冷冷地开口,说完转身便走。 没再理会渺飒的反应,我出了酒店便直接回家。打开车窗,任冷风飕飕地灌入,体内一点燥热被渐渐压下,脑中却反倒愈发清明了。也许,苏曼的话说得并没有完全不对,现在的我比从前的我,变了?还是没变?也许,骨子里我还是从前那个懦弱而缺乏自信的我,所以才会对形势仔细研判,对恋人小心烘托。我没有能够活得真正恣意,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爱上一个处处比我强比我优秀的女人,而是我内心的本我,她没有能够真正地明白自己的价值。 忘记是谁说过,一个人要超越他的环境及出身,进步是不够的,非要进化不可。进化也不能一蹴而就,就如量变到质变的道理,所以,收起欲望杂念、矫揉造作、无病呻吟,脚踏实地地去做事吧。勇敢承受是能踏出的第一步,被苏曼误会并指责,而我能将那天崩地裂的伤痛压在心底,回去睡觉、上班,准备接下来的挑战,我已经赢了自己。 当晚回去我没有给苏曼电话,也没有等她的电话,给漫漫添了食粮和清水后便洗漱睡去,反倒是渺飒的电话追了过来,语气小心翼翼的,没有半分从前的肆意与张扬。 “徒弟,睡了没?” “嗯,睡了。” “那个,哦,对了,那件礼服脏了你就扔掉好了,我反正很多件,无所谓的。”很明显的讨好,抑或无话找话。 “关于礼服我刚才已经和你说过处理方式,你可以选择一样。”我的声音平静而安然,我想,一如我时常听不出苏曼情绪一样,渺飒此时应当也对我的内心想法一无所知。这感觉不差,难怪她们个个都爱这样说话,以示自己的成熟与难以揣摩。 果然,渺飒咳嗽了声,更不确定了。“徒弟,那个,我这边还有点关于后天那个案子的资料,你要不要?” “师傅,公事还是留着明天上班时再说吧,现在我要休息了。” “哎呀,你还当我是师傅啊。”渺飒的话透着明显的惊喜,“我还以为你打算和我决裂了。” “你想多了,公事私事我分得清。好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师傅晚安。” 我说完便挂了电话。渺飒固然可恼,可平心而论若我与苏曼之间心灵严丝合缝毫无可趁之机,十个渺飒捣乱我也能笑傲下去,所以我不会迁怒于她。 躺回床上,我怔怔望着一侧的空落,手指抚上洁白的枕头,喃喃自语:“苏曼,苏曼,沉默不是解决,但至少,沉默可以面对,面对我与你之间实实在在的心灵差距。我给你时间审视,审视我和我带来的这份感情,而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不会打扰你,我们,就平行着暂且走下去。” 仔细想想,初时被她吸引,便是源于那份她独有的淡静,思考问题时霸道自我极了,却令我无法不去心软心疼。摩挲我水系的星象,或许,遇上她,便注定此生要为她包容,为她改变形状。 接近病态的情怀,双刃剑般的执念,注定成也封喉,败也封喉。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会连更3章,36-38。请大家一定注意看好主页的加v公告:每天的最后一更属于,大家可自由选择是否提前购买。具体内容公告里说得很清楚。 第三十八章 接下来的两天里,苏曼都没有找过我,而我也头一次坚持住了自己的坚持,我没有因为难过就去打扰她,干扰她的判断。 从法院出来的那一刻我才真正能放松了身体吐出一口气来。一直被我吊在嗓子眼的紧张与不安,随着与对方律师的几轮辩论下来渐渐消弭不见,最后剩下的便只是一定要赢、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没理由不赢的意念。对方律师见是我来而不是渺飒亲自出场一开始很诧异,然后便是无法掩饰的对我的轻视——这很正常,对一个实习期的小律师,他有足够的资格这样做。即便最后我名不经传地来了并名不经传地赢了,他也可以怪罪到百密一疏上去,为我的侥幸获胜再次表露轻视。 中国法系属大陆法系(打着大陆法系旗帜的社会主义特殊法系),所以庭审远远不像平时电视上看到的国外法庭上那样唇枪舌剑满堂惊艳,作为这种小小民事案件的辩护律师,在庭审中的可辩护的空间其实很小,有些律师为了讨好当事人,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给绕进去。我想我是谨记了渺飒教给我的这一点,否则也不会在庭审一结束就受到渺飒毫不掩饰的夸奖——公私分明她一向也是秉持的,我从不怀疑她对我的褒奖掺杂了什么水分。 虽然没有陪我上庭,但在庭审进行到一半后,我突然发现她在旁听席里端坐着。也就是说,我整场的表现都在她的眼皮底下进行,她有足够的资本对我进行评点。 “徒弟,作为赢了官司的奖励,我请你吃饭吧!”渺飒拍拍我的肩,笑得毫不掩饰。 我想了想,“这次官司的钱真的都给我?” 渺飒顿时撇下脸来,“那当然,我说的话几时不作数过?” “太好了,别你请我,还是我请你吧,谢谢你对我的指导和帮助,没有你,我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赢得这次胜利。”我拍拍手,十万标的的案子,刨去最基本的五千元律师费用,我还可以获得合同约定的20%提成,也就是两万酬劳,作为对师傅的答谢,理应请她吃顿大餐。 “嚯,口气够大的,意思有我没我你都能赢,只是时间问题咯?”渺飒挑我话音,却坚决拒绝了我要请她的建议,她的理由是:“你还欠我那顿饭我不会这么轻易让你还掉的,所以今晚还是我请,不能拒绝,没得商量,这是师傅的命令。” 拿师傅架子那就没什么好争的了,反正共事也不会是一天两天,于是我点头同意了。 渺飒立即问:“那你想吃什么?” 我脑子里正静静回想着从前和苏曼的相处时光,被她一问,蓦地便想起那次苏曼住院和我一起吃烧烤的事。忽然觉得好笑,不知道渺飒这样的大小姐有没有吃过烧烤。 “你笑什么?”看到我轻笑,她立刻问我,警惕地皱起了眉头。 我摇摇头。“没。我们去吃烧烤吧,我突然很想吃。” “哦,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又会故意带你去见vanessa吧?拜托,我真不这么干了。”可能觉得我提出吃烧烤的建议太奇怪,渺飒做贼心虚地解释。“再说我今天真不知道她在哪儿。哎,我带你去吃个好吃的吧?” “不,我就想吃烧烤。”我坚持意见。 渺飒与我对视几秒,颓然地耸了耸肩。“好吧,今天你最大,你说了算。去哪儿吃?” “跟我走。” 我知道这附近就有个大排档,于是打了车带渺飒一起过去。点了海鲜、烤串若干,又要了一打啤酒。我其实并不贪酒,不过今日作为首次走近庭审的辩论台就大获全胜,也难免俗气一把——庆祝么,总归还是要沾点酒荤。 渺飒总是具备令人吃惊的特质,本来带她来大排档纯粹想看这大小姐出出洋相,没想到却看到她大口喝酒吃肉十分爽气的模样。这下轮到我傻眼了,怎么也不能理解这样一个钟鸣鼎食的官家女孩,竟然能如此迅速地便融入了大排档的氛围——想当初苏曼吃个烤串可真是能把我看得累死。 “你干吗老盯着我看?你自己不吃?”渺飒在大快朵颐的同时仍分神注意到我的盯视。 “渺飒,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这是我自跟她做事以来第一次不叫她师傅而叫她的名字。 她明显怔住了,愣了好几秒才吐出嘴里的虾壳,干咳了声,有点不甚自在地撇开了眼神。 “和我说说吧。” “说什么?”她不自在地看看我,眯起了眼睛。“为什么收你做徒弟?” 我摇摇头。“不,这事儿我不感兴趣了,姑且当你看上我了吧。我想知道,你跟苏曼,你们小时候的事。” “哈,我以为你想问什么呢,这有什么好问的?”渺飒表情放松了,又开始找虾吃。“vanessa么,我从小就跟她犯冲,谁让她总是端着?小学的时候就这样了,我都替她累。” “端着?” “就是摆架子,怎么说,大家一群人一起玩多开心的,就她不理人,冷冰冰的样子。”渺飒皱皱鼻子,“所以我就总是欺负她,撕破她的冷静面孔,哈,我最喜欢看她抓狂的样子啦!” “包括一开始接触你,好吧,我承认,我会接触你也是因为知道你是她的前女友,不过你也别误会,最开始认识你可不是我预谋的。别忘了,是你先跟我说话的。” 嗯,差不多是我猜测的样子,便利店偶遇这点我倒没有怀疑过,否则她也太未卜先知了。想了想,我又问:“你是因为看不惯苏曼所以也看不惯林雪?” 提到林雪,渺飒的表情又变了,她喝一大口啤酒后才道:“nonono,这是两码事。”顿一顿,她有些放空的眼神飘忽不定。“实际上我也没有讨厌vanessa。” “不是讨厌,难道是喜欢?”我敏锐地抓住渺飒表情中一丝的不自在,“就像幼儿园的小男生欺负小女生一样,因为喜欢所以欺负?” “哈!怎么可能?只有你这种人才会喜欢vanessa那种冰山吧!”渺飒立刻抢白了我的话,气鼓鼓地连喝几口酒。 “嗯,我就是喜欢那种冰山,又怎样?”我没再追问她,反而直接承认了她那句不太礼貌的形容。我认真地凝视着她,“看着我,渺飒,听我说,你并不喜欢我,如你所说,你也并不喜欢苏曼,当然,你对我们俩也都不讨厌,我说得没错吧?” 渺飒难得地被动看我,顿了顿,她还是点点头。“是。” “那么,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我并不打算给她犹豫的机会,“以后你就是我师傅,我就是你徒弟,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是朋友。至于我与苏曼,不管你是因为好奇也好,恶作剧也好,可不可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捣乱了?爱情很坚强同时也很脆弱,它可以让两个人携手面对风雨无坚不摧,也可以一不小心就被内部滋生的蠹虫摧毁在摇篮里。我爱苏曼,我可以用自己整个的生命来爱她,当然,你可能不会相信,而我现在也没办法给你证明,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没有任何人能让我离开她,除非,她想离开我。” “即便她还订着婚,即便她以后会结婚?”渺飒看我的眼神我至今难忘,那是怎样一种不可思议,抑或怒其不争。 “倘若她真的结了婚,就意味着她真的离开我了。那时,我不会多作纠缠。”这是我能预见到的最糟糕的结果,苏曼与夏叡庭正式结婚,从此与我,相忘人间。 “我想我可以告诉你,这种可能性是极大的。我比你了解vanessa。”渺飒的眼神精光陡增,“我了解她们每一个人,即墨思归,你最好相信我的话。” “不到最后一刻,我不接受任何建议。”我端起酒杯敬她一杯,一饮而尽。 “嚯,有种。”渺飒受了我一敬,也将酒水一口饮尽。“那么,我跟你打个赌吧,我赌vanessa最迟会在两年内结婚,我赌你最后会一无所有。” “你是赌鬼吗?这么喜欢和人打赌。”我吃吃地笑,顺手剥虾。“好,我跟你赌,但是,赌注是什么?” “赌注啊……”渺飒的眼神又渐渐空茫起来,停了一会儿,她才接着说:“如果我赢了,而两年内我身边依然没有爱的人,你就和我在一起。” “……哈?”我承认我有点懵,跟酒无关。“你确定,我?” “我不知道现在对你是什么感觉,坦白说,你让我困惑了。爱?或许不是,但是我对你产生了兴趣,与vanessa无关,对你,即墨思归,我现在很有兴趣。”渺飒道,“那天在酒店你说的话我记得很清楚,老实说,那一刻,我真的有点欣赏你了。” “渺飒,你懂什么是爱吗?”我被她的话搅得凌乱了,强烈感觉面前这位工作能力极强的女人,也许在对人的情感上,她很无知。 她抿着嘴不答话,我只好换个方式去问:“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她依然抿着嘴不答话,可眼中的倔烈已沉重地令我无法忽视。也许,她也有她的故事,她的伤口。 我沉默了,或许与她一样,我也犯了自以为是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会连更3章,36-38。请大家一定注意看好主页的加v公告:每天的最后一更属于,大家可自由选择是否提前购买。具体内容公告里说得很清楚。 第三十九章 那晚我与渺飒一共喝去了整整一打啤酒,我酒量一向欠佳,离开的时候眼前已经是高一处低一处,渺飒却仍是神气活现,结完账拉着我手臂向外走去。 “你酒量真好。”我忍不住夸她。 她哼一声,“废话。”态度欠佳,却难掩语气中的得意,小孩子气十足。 等待出租车的时候她无聊地在路灯下追着自己的影子踩,我在旁边看着,就觉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转圈,甚是有趣。正想嘲笑她一把,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迷迷糊糊伸手去掏,看也不看便按了接听。“喂。” 电话那端还没开口,一辆出租车便开了过来,渺飒迅捷地拉住我便喊:“快走,车来了!” “哦哦。”我忙抓着手机跟她一起进了出租车。渺飒报了地点,车子便迅速开了出去。 身子坐定,我这才想起还有个通话中的电话,忙又拿了起来:“喂,你谁呀?” “喝酒了?” 清清淡淡的一句问话,差点把我的酒意整个吓跑。脊背一凉,毫不夸张的说,我觉得我的冷汗瞬间冒出来了。 苏……苏曼?! “和musa一起?”她又问。 喉咙有点烧得慌,那是面对她时身体独有的信号,我知道,这也与酒无关。定了定心神,我道:“嗯,喝了一点,庆祝今天打赢了官司。” 不敢多说不敢多问更不敢多想,比如她打这个电话给我的用意,比如,她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决定。 两日未见,苏曼淡静如旧,话不多,却字字珠玑,羽毛般拂在我的心头。怕自己太过专注会失去自控,我转头看向窗外,夜色如墨,微风一点点地侵入,似波澜不惊的河水缓缓流淌,而心底一处绵软便仿佛熔炉里的铁块被她的声音反复捶打,介于痛与幸福间微妙的质感,令我喉间涩痛,却吐不出半句言语。 只是两日未见而已,为何于我,却仿佛已过半生? “早点回来,”苏曼的声音透过电流柔柔传来,然后是一声轻叹。“我等你。” 电话挂断了。仿佛最后一锤重击,内心的铁块瞬间火光四射,然后便在熔炉中彻底地消熔了,化成一滩静水。我咬着压根,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苏曼她、她在等我回家? 我想,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大概就是爱了吧,爱情带来快乐,也带来痛苦,它可以使我无比执着,也可以使我无比懦弱,它让曾经的退缩变成今日的勇敢,又让那勇敢像初生的花瓣在夜色中垂下羞涩的头颅,忐忑地迎接着朝阳的升起。 而苏曼,就是我的朝阳。 到了小区,与渺飒简单地挥别,我几乎是奔跑着向家中赶去,气喘不定地站在门前掏摸着钥匙。想是手抖得厉害了,叮铃一声,钥匙掉在了地上,弯腰去捡的同时门却蓦地开了,一双浅蓝色的软拖悠悠出现在面前,定住。 我一怔,身子蓦地软了下去,然后,半天也没能站起身来。 一双素白的手伸了过来,探入我腋下,然后微一使力――下一秒,我与她已然双目相对,呼吸可闻。我眨眨眼,没办法作任何的思考,只能本能地说出一句:“我回来了。” 而她却什么也没有说。些许发丝散落在我颈项,被她抬手拨开,她的眸光不再沉静,欲色如山雨欲来。 我想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亲吻到这个程度的,大门被甩上的同时,我费尽了全部心神也不能将逸出口的呻吟原封不动地吞咽回去。因为奔跑而出的一身薄汗被体内急涌而起的热度蒸发了,原本凉津津的后心如置了一大团炭火,熊熊燃烧。胸膛剧烈地起伏,推挤着身前那女人冰雪般的柔软,她湿濡而温热的嘴唇紧紧贴着我的,辗转吮吸、缠裹,几乎夺去我所有的呼吸。 “苏……苏曼……”我语焉不详地轻喊,她的手覆上我的后脑,另一手搂在我的腰上,几下踉跄前行,带着我向最近的沙发上摔了上去。直到整个身体都牢牢陷了进去,我才能吐出一口气来,然后在下一秒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闭上眼睛享受这真真实实拥有着她的满足感。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苏曼的声音天籁般在耳畔响起,带着一丝轻颤与懊恼,唇瓣瞬即含住我的耳垂,齿尖细细一啮。 而我回报给她的,是货真价实的颤抖与悸动。舌根处满满的咖啡醇香,那是她渡入的私家温暖,忍不住想起两天前她的怒气与疏离,我眨眨眼,鼻头一热,眼眶已然湿了。 “是仲夏和你解释了吗?”哽咽着问她,手指攀上她细腻丝滑的脸颊,一下下轻触着,无法克制地迷恋这样的触感。 “在她解释之前,我就知道了。”苏曼叹一口气,将脸枕在了我的心口。“你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心里有着苦涩,你也不会用那种方式来报复我。” “说什么报复。”触碰已转为轻揉,我捧起她的脸与她深深对望,再忍不住深深吻了上去。无法遏制内心对她的渴望,那熟悉的柔软与体香,熟悉的触碰与呻吟,统统加起来便成了会使人发疯的想往。 第二轮的沦陷告一段落,她娇喘着望我,菱唇被吸吮地微微红肿,眸光如蒙了一层清雾,呼吸也像掺了蜜糖般黏腻起来。手指开始不受控地钻入我的衣服下,我听到衣扣跳出的轻微声响。 “别、我刚回来,没洗澡呢。”我按住她的手。奔走了一天,一身风尘,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开始。 “我也没洗。” 苏曼适时的微笑让我几乎暖透了心窝。“那,我们一起?” 盥洗室氤氲的水汽逐渐升腾,试完水温,我站起身来,一人高的镜面里看见身后那清妩女子已然除去了衣物,款款向我走来。 头发绾了起来,半露出白皙的额头,几绺过长的发丝软软旖旎在茭白如玉的颈项。冰雪般的身子在壁灯笼罩下跳跃着奶油似的柔光,我看得有点眼直。 她轻笑一声,手指灵活地除去了我身上的衣物,然后拉我一同进去浴缸里躺好,修长的手臂轻轻将我环在怀中,隐隐约约的香气顿时充盈了鼻息,我几乎要舒服地喟叹出声。 没有开口,她从一旁的小架子上取来几瓶精油,修长纤细的手指自瓶口处一一掠过,欧薄荷、迷迭香、薰衣草,依次滴入水中。末了倚身过来,下颚轻轻搁在我肩头,轻声问我:“这两天有没有想我?” 后心处被一双挺拔的柔软不轻不重地抵着,心跳加快的同时,只觉整个氛围都在迅速升温。我揉揉脸,想必连耳根都是红透了。“没有时时刻刻,但一闲下来的时候,就特别想。” “我看看,酒都醒了吧?”苏曼纤长的手指拨过我的脸与她对望,轻轻啮一啮我的嘴唇,“嗯,看来不是醉话。” 不知为何今晚的我特别的无助而缺乏战斗力,也许是精神高度疲惫后忽然得来的放松让我迟疑了,又也许,我只是单纯的难过了,所以会委屈地渴望,渴望着得到她的疼惜与爱怜。 她凝望着我的眼睛,我想,我的念头早已被她一眼洞悉。 “没有来找你,是想等你打完那场官司之前,不要影响你。”她轻声解释着,“至于那晚……是因为,那时候你让我想起了从前,记得吗,那次你和我吵架,然后跑去喝酒差一点……” 苏曼没有说出口的话,我在心里默默咯噔了下。怎么会不记得呢?为了帮简妍争取到那个客户,又因为我心情不好喝多了酒,差点便被那龌龊男给羞辱了,真是多亏了我那快过大脑的身体反应直接给了他一瓶子,才保住了一切。联想起那晚宁致远的触碰,想来苏曼也是瞧见了的吧,怪道她会生气。换谁谁会不气? 氤氲的水汽涔涔,苏曼静望着我,眼角眉梢泊着的柔情几乎将我溺毙。无须更多的言语,我知道,这是属于苏曼她独有的爱欲信号,别说我只是抓着爱情的尾巴苦苦求存的傻瓜,纵然是百炼钢在她那魅惑之下,怕也只能是成了绕指柔。 手掌一点点地滑动,她逐渐覆上了我的身体,眉眼间触手可及是她胸前的冰雪柔白,一抹动人深邃,勾心动魄。急促的心跳声渐渐失了秩序,我无法自制地亲吻上去,舌尖细细摩挲着艳丽的顶端,然后等她长出鲜嫩的果实,雪里红妆一般丰富了整片的柔白。那果实的主人不可自抑地轻喘,□而热烫的肌肤,滑瓷般莹润无暇,黑如极夜的眼瞳愈见迷蒙,她的身体挤进我双腿之间,膝盖蓦地轻轻一顶―― 朦胧了身前的一切,我只能紧紧抱住她的肩膀,一顶之下我无声轻颤,最羞人的却是那双腿深处的躁动,紧绷着却又渴望放松的悸动!这身体早已并非未经人事,曾经的处女之地被她埋下了独属于她的种子,在后来那两年多漫长的岁月里抽枝拔叶,日夜不停地生长,开花,结果。而今,终于等到她来细细采撷。 第四十章 身体永远是最诚实的,不像头脑会思考,不像嘴巴会反驳。对她的欲望让我无法拒绝,那每一次或轻或重的碰触,或远或近的追逐,还有那热辣如火的亲吻,或深或浅的侵入。她渐渐有些不受控制,霸道的舔吮之后是更重的啮咬,不必去看也知道我的颈上必然红红紫紫一片,惨不忍睹。强忍着疼痛迎合她的需索,胸前的突起被她含入口中,舌根一次次吮裹那柔嫩的顶端,激起我不自觉地战栗。不知不觉唇齿间逸出破碎的呻吟,如诉如泣,我几乎能清楚地感受到双腿深处那被缓缓开启的湿濡感,隐隐,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溢出,无尽的空虚感铺天盖地袭来,想要她的冲动大过了一切! 当她终于倾身而下,抬起我的双腿示意我坐到浴缸边缘时,我都是茫然照做,完全没有任何的迟疑与停留。直到……直到她温热的嘴唇吻上我正敏感于需索的大腿内侧,后背重重仰靠上冰凉的瓷砖壁,我按在浴缸上的手指几乎蜷缩成一团。“嗯……” “放轻松点,宝贝。”苏曼哑哑地笑,眼神诱惑地自我脸上闪过,到胸前,再到那凝聚着全部羞涩的灼热点。她湿濡的唇舌一点点向上逼近,我几乎颤抖如风中之烛,在她终于来到花园的禁地门口时,我早已全身潮红如一只被蒸熟的虾,抬起几近虚脱的手臂想遮挡住早已湿透的羞涩,我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别……脏……” 手被拉开了,下一秒,舌尖一个轻轻的点触――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蜂拥而至的欲流让我体温急遽高涨。我想专注精神看清她的一切,可眼前却如同被蒙了一层厚重的白雾,时间仿佛静止了,连水流声都不再清晰可闻。“苏曼……”我喃喃低呼,换来的却是她更形直接而彻骨的宣告,如同天地混沌初开般的魂灵颠覆,我像溺水之人渴求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拼命想抓住她的肩膀,想攀住任何一点与她有关的东西好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我虚幻的想象。 双腿间的欲望一点点清晰起来,我咬住了手背,下腹汹涌澎湃的情潮如鼓足了风箱的熔炉,每一次捶打都激起火光四射。双腿被她抬起只能虚弱地搭在浴缸的边缘,随着她愈发激烈的刺激,甚至在我全无准备的情形下,修长的手指蓦地探进――胀痛感猝然而至又迅速蒸腾消失,快感层层堆叠却得不到最终的宣泄让我不自禁弓起身子绷直了双腿,而苏曼她却终是看不惯我死死咬住手背的行为了,蓦地探身而至,她清甜的嘴唇再次覆了上来,将我喉间逸出的呻吟尽数吞入。 柔韧的小舌长驱直入缠住我不知所措的舌头,一番吮裹,酥麻感沿着舌根直至四肢百脉。等等,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混入了进来?我睁开迷蒙的双眼,正正便撞入了她有些促狭的笑意。“喜欢吗,这可是你自己的味道哦?” 我顿时醒悟,只觉羞臊欲死,若不是此刻正在水汽蒙蒙的盥洗室里恐怕我已经自燃了!明知道她会嘲笑死也不得不一把捂住了脸:“不喜欢!” “你的身体可不是这样说的……”苏曼坏心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我颤抖着为维持尊严继续努力:“不、不是的!” “真的?”低哑的嗓音吞吐着热气在我唇角徘徊。进出之间,我能感到几乎疯狂的不止是身体还有精神。水流声又仿佛大了起来,海浪一般翻腾着,羞耻交杂着无法描摹的极致欢愉就像大海深处涌动着的汩汩暗潮,最终于日出前在海面上激起绚丽的浪花。 “啊……苏、苏曼――”失声尖叫却被她整个堵在了口中,我浑身战栗,脑中如受雷击般轰鸣不止。想蜷缩起身体却被她一把按住,喘息未定,唇畔厮磨便蓦地加深。 这一刻,我的世界里只有她,她的世界里,也仅仅是我。这一刻,没有恼人的世俗约定,没有不得不存在的未婚夫;这一刻,没有任何可以阻碍我们亲近的巨石与阴霾,没有求而不得的苦楚,也没有未知的恐惧与现世的差距。这一刻,只有我与她,我们如此靠近又彼此需要。 空气湿濡地仿佛要流下泪来,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所见所闻所感,唯独那女人而已。因着她的给予,欢愉的感官被无限制地放大,她的手指,像所向披靡的将领般骄傲地宣布着她的领地她的占有。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更仿佛置身于熔炉一样几乎能亲眼看到自己身体的熔化。腰腹间过电般的抽搐感一浪高过一浪,而我除了蜷缩起身体被动承受,早已无能为力。 仿佛是感觉到我身体的绷紧与抽搐,她蓦地移开唇去,坏心地笑问:“嗯?快了吗?” 我迅速屈起手指咬进口中,打定主意拒绝回答的,可却又在她柔媚入骨的眼神中再次屈服,含羞带臊地撇开脸去:“嗯……” “真乖。”她媚笑着将我拉入水中,倾身覆上。 接下来我纵然是紧咬着手指也阻拦不了自己那渐渐放浪形骸的呻吟逸出口中,思绪一时清楚一时模糊,半睁着眼幽幽望她,绾起的发丝滑落了,黑缎般包裹着她纤细柔媚的肩头,也间接覆了我满身。就这样不着片缕地躺在她身下,痴迷地凝望她墨玉般浑圆乌黑的眼瞳,我如受到了催眠一般渐渐昏沉了起来,脑中,反反复复只是响着一句话:苏曼,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了。苏曼,我也只有你了。 第二轮的极致爆发几乎抽光了我所有的体力与精神,平生第一次了解了瘫软的概念,我被她抱在怀中缓缓平复身体与精神的双重躁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平静。 “我快死了……”我仰面躺下滑了下去,任水流覆过鼻息,咕嘟嘟吐出一串气泡。 苏曼将我拉了上来,拂开我脸上的湿发,蹙眉轻笑。“这死法太蠢了。” “不要再说出那样的话了……”仰起头勇敢地凝望着她眼底的一潭幽深,不去思辨可能的不可能的变数,我抱住她精致而弧度优美的脸颊,小心地亲吻上去,从眉,到眼,到鼻尖,再到唇畔。她清瘦的肩膀微微耸动,双眼眯起的模样柔媚入骨,像极了脆弱又美丽的艺术品,令人望而心折。 “你生气,就狠狠骂我,都没有关系,再也不要说叫我想清楚的话,再也不要转头就走,再也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我掩着身体的乏累,将脸埋入她温暖的胸口,这是今晚见到她以来我能说出的最坚定的话,而眼窝随即的胀痛更加证明了一切――伪装成无坚不摧的人们啊,你们是否也一样,在面对自己深爱的那个人,掩藏内心的感情就像冬天的蒲扇夏天的棉袄,是多么的多余! 手指下滑至她精致秀气的锁骨,小巧的骨窝令人忍不住再再流连,许是被我碰得痒了,她有些微的退缩,手掌也随之覆了过来,阻止了我顽皮的逗弄。然后在下一秒,她握住了我的手指轻轻含入口中,言语在唇舌间支离破碎,但我却仍是听得清清楚楚。她说:“对不起,以后都不会了。” 稍许的休息过后,苏曼带我去花洒下冲洗,然后拿浴巾擦拭干净身体,裹好自己又把我也裹好。“累坏了吧?” 我被她说中羞处,不由害臊起来,更是想到今晚自己太不争气竟然都没能反扑,顿时讷讷:“我都没有吃到你。” 笑而不语地看着我,十足十的大女人姿态,看得我更加郁郁起来,脑中更是不纯洁地想起刚才苏曼她竟然……竟然……简直说不出口啊!虽然和她有过一年多的半同居史,也不是第一次做那件又美好又累人的事,可是像她刚才那样大胆又色气的行为还真是头一次,我这榆木脑袋以往可是连想都没敢想过!也许,下次我也可以? “想什么呢?快把头发擦干。” 苏曼这家伙做得这么驾轻就熟,肯定不是第一次吧,可恶,想到她曾经也许或者可能这么对别人做过突然觉得内心堵得很难受。 “思归?” 算了算了,谁都有过去嘛,谁叫我没能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就来到她身边,这个时候计较也显得我太小气了。对了,小气,不是说好以后绝不在这种事情上乱纠结的吗?只要她以后一直属于我不就好了! “是要等我给你擦吗?” 可我就算是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也是毫无意义吧!年龄差真是要命的事,十八岁的少女看一个十三岁的女孩那得是多无语的眼神呢,她应该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思归!” “啊?啊,不不不,我自己来就好。” 终于赶在我思想再次天马行空之前苏曼惊醒了我,我慌忙低下头去假借擦头发为由避开了她的眼神审视,再从眼角缝里偷看她擦着头发的样子:酥胸半露,秀发滴水,佳人如玉……一时竟然晃神,脑中胸口除了满足二字,再无他想。 第四十一章 `p`jjwxc`p``p`jjwxc`p`作为惹我伤心的补偿,苏曼很大女人地答应了我的要求――陪我做点情侣间会做的事,比如出去逛街,看电影。 什么,你要说为什么不是多补偿点那天晚上的事?嗯,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一个美好的建议,只是爱情的组成部分真的不能只有那件事对吧?一直以来我们之间最缺少的就是别的情侣间最常会做的事,手拉手一起走在阳光下,在电影院无人的角落十指相扣偷偷亲吻,或者,在某个餐厅分享一杯热饮。 总之现在就是跟苏曼和解了之后我心情大好,上班时我悄悄在网上搜罗近期的电影信息,苏曼不喜欢看矫揉造作的爱情文艺片,正好一部灾难大片正在上映,于是我果断订了票。晚上八点二十,这个时间应该刚刚好,还来得及一起吃个晚饭。 渺飒在忙盛世集团的案子,大概是看我闲得太碍眼了,于是把我叫进去丢给我一沓文件叫我整理并统计好数据打印给她,我只好乖乖照做。 “徒弟啊,你看我的黑眼圈。”她拉我到身前然后长吁短叹,“要不这个案子也交给你做吧,打赢了你就休假好了,顺便带你女神出国玩上几圈。” “师傅,别闹了。”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倒想呢,可以我现在的能力我可不想害人害己,没有金刚钻谁敢揽瓷器活? 午餐便叫了外卖将就,中午苏曼打过电话来问我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听音乐会,我委婉地表达了自己音乐造诣有限的谦虚态度,然后顺便敲定了晚上的电影与晚餐。大喜,搞定! 给渺飒送文件的时候与宁致远险险擦身,没办法,大厅的过道同时过两个人的确实挤了些。他欲言又止地看看我,似是想解释那晚的事,我没给他机会,皱皱眉直接走了过去。 一抬头,渺飒正靠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我。“那小子看着老实没想到竟然动手动脚,要不要我替你整整他?” 我无奈扶额。“算了,也许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渺飒接过文件,想再说什么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她一看名字表情便很是复杂难明,极不情愿地接了。 我不想偷听隐私,摆摆手要走,她却一把拉住我,然后对着电话那头道:“我没空,嗯,对,我晚上约了思归看电影!”说着还对我挤眉弄眼示意我不要吭气。 我不明所以地点头,看着她又嗯了几声然后特坚定地说了一句“没空”后挂断了电话。 “师傅,您这又是唱的哪出戏?追求者?”我倒是不介意口头上帮帮忙,只是看她那表情委实诡异,一贯胆大皮厚的凌渺飒大律师竟然出现如此纠结的表情,不得不令人好奇。 她一径沉思着,完全没有听到我问话的样子,却忽然抬头问我:“晚上看电影吗?我请你。” “我约了我女神看电影,票都订好了。”我拿她的话来堵她,心里却是一阵止不住的甜蜜。嗯,苏曼就是我的女神,这词儿配她一点也不违和。 渺飒想了想,道:“帮我也订一张,大不了我委屈点和你们一起看好了。” “好像委屈的应该是我们吧。”我笑了,“师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我不开心了,明知道我心情不好你都不肯陪陪我。”渺飒撇开脸,摆摆手,“你走吧,让我自己烦好了。” “到底什么事啊?你和我说说呢。”我不是没良心的人,倘若真的是了不得的事,买张票把她扔到离我和苏曼位置很远的地方我还是没意见的。 “有人约我晚上去听音乐会,我拒绝了说我想看电影,本以为那人会就此作罢谁想她又约我看电影,我只好推说和你有约了。”渺飒字正腔圆地说。 “then?男的女的啊?”好吧我承认我关注的重点不对。 “女的。我预感她会在下班前过来,我不管,到时候你要和我一起走。” 渺飒说完了,眼神直勾勾地瞪着我就等着我的答复。我琢磨了下,怎么个个都爱听音乐会的,难道看电影就这么上不了台面?会喜欢约人看音乐会的人,还是女人,不知为何我脑中竟蓦地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来――秦霜华?除了苏曼我就只能想起来她了。 “到底行不行啦!”渺飒已经在催我了。 于是我小心翼翼开口:“师傅,你说的那个女人是华姐么?” “……”渺飒顿时如被雨打的蛤蟆一样闭嘴了,过了几秒后,她一脸怒容地瞪着我,“你偷听我电话?” “我只是猜测……”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渺飒吹胡子(若她有胡子的话)瞪眼起来,“你怎么就、怎么就――” “我怎么就一下子猜中了?”我思付着接上她的话,尝试帮助她冷静下来。“师傅,我真的是随便猜的,我认识的人里面除了苏曼大概也就只有华姐才会让你有情绪的吧,好吧我说得可能不太准确,我的意思是苏曼不可能打电话给你,那么会打电话给你还能让你跳脚的人大概也就只有华姐了。” 渺飒怔住了,好一会儿才酸溜溜地夸我:“你直觉还挺神。” “呃,我权当是夸奖吧。” 渺飒不吭气了,我见她沉默,于是再接再厉问道:“师傅,是不是因为你不喜欢华姐变成你的后妈所以才这么讨厌她?” “谁跟你说我讨厌她了?”渺飒睨我一眼,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等等,你怎么知道――”她十分不可思议地将我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不会又是猜的吧?这么神?” “你想太多了,是苏曼告诉我的。” “vanessa跟你久了也变三八了。”渺飒哼了声,“想当我后妈?也要看看我答不答应,爷爷答不答应!” 本来听到她说苏曼三八我要反驳的,但莫名地把重点放到了“跟我久了”这上面后我心情又忽然大好,于是宽宏大量地不和她计较了。 “那你干吗不肯和她去看电影?” “没有原因,就是不想。”渺飒道,“废话少说,现在我以师傅的身份命令你给我订一张电影票,晚上你的车给我用,反正你女神会来接你。” “那我的好处?” “钻钱眼里了你!”渺飒骂道,骂着骂着却又笑了。“再有小case会关照你的,去吧。” 我委婉地向苏曼表达了渺飒的过分要求并简单说了一下原因,本以为苏曼一定会生气拒绝的,没想到她却只是愣了一秒,很快道:“没关系,你给她订好了,不过别和我们坐在一起。” “你真的愿意?”我觉得我得确认下,免得到时候有人生闷气,倒霉的最终是我。 “谁让你舍不得你的师傅呢。”苏曼半真半假地酸了我一句,“我可不想晚上看电影的时候有人身在曹营心在汉。” “……”我发现我的伶牙俐齿放到苏曼身上那就是完全的茶壶里煮饺子,内心万马奔腾嘴里却也只能扭捏地说出一句:“我哪有……” 但奇异的是,这事儿竟然就这么敲定了,我订完票的时候还在想苏曼怎么最近开始走大度路线,难道是她跟渺飒的赌约取消了之后不再疑心渺飒对我有什么了?可事实证明我错了,我太低估这个女人了,这女人肚子里随便扯道小九九都能把我绕进去十里地。 下班后苏曼果然如渺飒所说过来接我了,而渺飒另一个推断失误,秦霜华并没有过来,于是她接过我车钥匙的时候表情十分怪异,似是高兴又似是微有郁闷。 我好心地问了一句:“师傅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想了想又补充了一点,“我的意思是,在一个餐厅吃饭。”同桌吃饭就算了,我期待的二人世界并不希望多一张脸。 渺飒眯眼看了看我,不知和谁赌气似的扭头就走。“谢谢了,替我转达vanessa,看到她的冰山脸我会吃不下饭。” “啧,不去就不去么,干吗老是针对我家苏曼。那晚上电影院见啊!” 我愉快地拎着包一路跑进电梯又跑出电梯,看到我出了大楼,苏曼按了按喇叭。“musa人呢?” “她不和我们一起去。”我坐进车里,趁着无人看见,摸了摸苏曼的脸。 “洗手没啊就乱摸?” 苏曼真的很会打击人,我一腔热情顿时灭了一半:我确实忘记洗手了。 “晚上想吃什么?对了,你要是饿了车上有巧克力先吃点。”看见我委顿了下去,苏曼忍不住笑了,语气又柔了起来,听得人飘飘欲仙。 我肠胃不太好,就是以前老不按时吃饭给闹的,然后还特别容易饿,一饿了就乱吃零食这点令苏曼很不满意,自从正式和好以来她要么亲自来抓我,要么也会发个短信提醒我按时吃饭。说起这点,我们家冰山对别人怎样我不管,对我还是很窝心的。 “怎么想起来买巧克力了?”我很开心地从她车后座上拿过一盒包装十分精美的巧克力,看看牌子,nokavintagescollection,土著表示还是头一次吃这个牌子,不过光看行头就知道肯定贼贵了。 “别人送的。”苏曼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看我毫不客气地拆开来拿起一块就塞嘴里,她顿时打我手一下。“车里有湿纸巾,你就不能讲卫生一点!” 我只好缩回手去,拿湿纸巾擦了擦手。苏曼看着我郁闷兮兮敢怒不敢言的小样,忽然笑了。“思归,我今天才觉得,你终于又有点像从前那个你了。” 我茫然抬头,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和好了这么多天她到今天才觉得我眼熟?这也太伤人了。 仿佛看出了我心中所想,苏曼一边将车子拐进大路一边快速瞥我一眼。“你不觉得前阵子的你在我面前都在刻意压抑自己吗?” 我的嘴里塞满巧克力一时插不上话,只好听她继续点评。“一开始我以为是我们两年没有见,或多或少会有些生疏吧,可后来我发现不是,你和仲夏也两年没见,更别提musa,但你和她们相处却是自信又张扬,只唯独在我面前畏畏缩缩,就像刚认识那时一样。” “哪有生疏啊……”我不以为然,谁会和一个“生疏”的人见面第一天就做又美好又累人的事…… “除了床上。”苏曼没好气地又瞥我一眼。 怎么我心里想什么这女人都知道的!这才是神直觉好吗! “我仔细想过原因,你太急于向我证明自己的改变了。”苏曼说中了我心里的痛,巧克力吃着都不甜了。“思归,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成熟不等于压抑,至少在我面前不是。我还是更喜欢从前那个你。” 我眨眨眼。“抱歉我没听太清楚,你刚才说什么?” “成熟不等于压抑。” “不我是说最后一句。” 苏曼微微困惑地蹙眉,“我还是更喜欢从前那个你?” “哦,我知道你喜欢我。” “你!”苏曼气结,想抬手打我又怕翻车,只好恨恨地瞪我一眼。 小小沾了点便宜,我开心了。不过乐极生悲的道理我还是很清楚的,赶紧安抚女神的郁闷。“我知道你的心意,苏曼,我承认你刚回到我身边,我对你,实话说,我对你还是有着太多的不确定与忐忑,就算你人就睡在我身边梦里我偶尔还是会经历分别。我承认,我对你太患得患失了,反而失去了最早与你相爱时的初心,经过上次的事我也意识到这点了,越是小心翼翼,爱情反而越是如履薄冰,更糟糕的是我控制情绪这件事看在你眼里都成了‘也许哪天忍不住就大爆发了’这个可怕的想法。你当然更喜欢从前那个我,因为爱你所以无惧无畏,这样子的我,也才能让你放心地去爱啊。” 苏曼的沉默令我小小的不安了,赶紧又道:“改变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啊,苏曼,请你相信我,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在你面前,我永远不会变。” “哦,你不要这么冰山脸嘛,笑一个好不好?我都又变成以前那没羞没臊的样子了,好歹你也笑一个。”我努力地哄着苏曼笑出来。 “冰山脸?”苏曼终于开了口,在意的重点却完全不一样。 “渺飒说的,她说你从小就像冰山,还说看到你的冰山脸就会吃不下饭。”我不要命地捋虎须。 果然苏曼怒了,也失去风度地对渺飒进行了人身攻击。“难道人人都要像她那样,猴子一样整天蹦来跳去才是好吗?不准再在我面前提她!” 我被苏曼逗得大笑出声,差点成为史上第一个被巧克力呛死的倒霉鬼。猴子……哈哈,渺飒这时应该喷嚏打个不停呢吧,果然苏曼这样的淑女不发火则已,一旦发火,嘴巴也挺狠的嘛!`p`jjwxc`p``p`jjwxc`p` 第四十二章 `p`jjwxc`p``p`jjwxc`p`吃饭地点便就近选择了影城附近的一家高级餐厅,苏曼停车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花眼,竟然看到夏叡庭携着一个陌生女人从餐厅门口出来,态度十分狎昵。 下一秒,苏曼也看到了,微微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搂一搂我的肩,“走吧。” “没关系吗?”我有点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虽然知道苏曼对他没什么,但这样公然在外面养情人是不是也太不拿苏曼当回事了? 苏曼诧异地看我一眼,好像我问了一个特别奇怪的问题。“这不是很好吗?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她带着我去到一个靠窗的座位,放下包包坐了下来。 我在坐她对面还是坐她旁边之间犹豫了一下,然后果断选择了坐她对面。听了她的话我有点少许的郁闷,怎么到这儿好像我也成了小情人的意思,感情他们俩名义上订个婚,然后外面各有各的? 苏曼这个人精,马上看出我的小心思了,借着推菜单的时候按了一把我的手,悠悠一笑。 于是,什么都不必说,我就在那动人的笑意中融化了。“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觉得他这样做也太不给你脸面了。”这要让外头的人看到不定怎么嘲笑苏曼呢吧,管不住自己未婚夫在外面风流。 “男人都是这样的,思归,何况我根本不在乎。”苏曼笑着摇摇头,似乎觉得我这脑袋瓜子里想太多有的没的了。“快点餐,别误了电影时间。” 菜品很快一样样送了过来,我看见苏曼点了甜汤,忙盛了一小碗放在她面前,再把汤匙给她放好。 “我比你还大呢,为什么每次在一起都感觉是你在照顾我?”苏曼小口地饮着甜汤,忽然开口。 “那是因为你太不会照顾自己了啊。”我想起刚认识那会儿的时候,天天陪她加班,这女人工作狂属性简直爆表,不忙到天昏地暗低血糖发作都不记得吃饭的。“说起来,你现在的助理人怎么样,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苏曼无奈地睨我一眼,“你当我什么人呢?做好本职的工作就好了,我又不是是个助理就会重用。” “嗯,确实,不能是个助理就领回家。”我顽皮地接她的话。 苏曼轻哼一声,面露不满。“倒是你,现在跟着musa做事,我发现她挺能影响你的嘛。” 我是很识趣的,闻言立刻低头努力加餐饭,不发表任何言论。 好在苏曼也不是得理不饶的人,停了停,她忽然问:“你说,等下musa肯定会来看电影吗?” 我塞着一大块松鼠鳜鱼在嘴里,闻言赶紧咽了下去。“我哪知道,如果她实在无聊的话应该会来吧。” 苏曼忽而狡黠一笑。“你问问她。” 我敏锐地察觉出有些不对劲,苏曼的那表情,摆明一副要谁好看的样子,难道她想作弄渺飒?我话费了一秒钟在女神与师傅之间短暂地做了个比较,然后立刻拿出手机如她所愿地发了信息过去。发完信息我怀揣着仅剩的良知问道:“苏曼,你是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能提前透露点给我么?” “想法?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苏曼嘴角的笑意渐渐隐退了,面如秋水无痕,仿佛前一刻的笑意只是我的幻觉。 有问题,这太有问题了! 渺飒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就一个字:去!我把手机举到苏曼面前让她看见,苏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抽出湿纸巾擦了擦嘴,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再回来时,她已经结完账催我走人了,可怜我还没完全吃饱,看着一桌子几乎没怎么动过筷的菜品不断哀叹苏曼这女人的败家,末了,也只好安慰自己,没事,我还有那盒贼贵的巧克力。 这座影城位于市中心,影片热播时间停车位一向供不应求,苏曼便将车留在了餐厅门口,索性和我一起步行过去。目下正是七月初的模样,天气已经渐渐热了,满大街的姑娘们早就穿上了超短的热裤深v的短t,迫不及待地挥洒着过剩的青春与激情。苏曼今天穿一件深绿色的裙子,上身搭着一件月白色的丝质小披肩,完美地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诱人身材。腰上系一根细细的水晶链,足瞪一双银色系的水晶底高跟凉鞋,半露出雪白粉嫩的足背,即便是在这到处充斥着年轻脸孔的市中心大街上,她依然轻轻易易地傲然出挑,鹤立鸡群。我低头看着她雪白纤细的足踝,忽然地便想起了初见她的那一瞬,脸未见,足先至,然后……没有然后了,我直勾勾地便砸进了一个叫做苏曼的深渊里,至今还沉着底儿。 苏曼挽着我的手臂在人行道慢慢走着,她稳稳地看向前方而我却猥琐地一直在偷看她的脚。很羞愧地发现自从和她在一起后我的底线已经一降再降,“胸控”与“足控”的称谓简直当之无愧。胸控请自由领会不解释,关于足控,我研究过了,人家这是标准的希腊脚,科学研究说骨骼发育最佳最出美女帅哥的一种足型。第二根脚趾的长度稍许一丁点儿地长于大脚趾,却并不突兀,足背雪白纤细,雪雕似的华光动人,十只脚趾像排列整齐的成熟了的石榴子一样带着半透明的浅粉色泽——看一眼,再看一眼……怎么办,好想啃一口。 “思归。” 别打扰我!我脑子飞快地转着,看完电影后就回家吧,一起泡在浴缸里洗个惬意的澡,然后我就可以把这一双美足抱在怀里好好咬一口。苏曼真好从来不涂那些五颜六色的指甲油,啊……晶莹剔透的石榴子一定很美味啊…… “时间还没到,我们先进去等还是再逛逛?” 哎呀随便了!咦,它们怎么停下来不动了?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照了上来,雪白的足背被打上渐次变化的冰凉色彩,更添十分的冷艳。我的石榴子们正乖乖地排成一列等我去采撷呢,怎么办好纠结,要不电影不看了现在就回家吧? “思归!”压着薄愠的低喊在耳畔闷雷般响起。苏曼环起胳膊十分不满地挑眉看我:“你想什么呢?” “你的脚真好看……” “……”苏曼一脸无语地看着我,明显我已经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这才发现被苏曼挽着胳膊的我不知不觉已经和她一起来到了影城门口。看着苏曼难掩郁郁的表情我差点吓出一身虚汗:上帝啊,我竟然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对她产生了这种遐想,太羞愧了,即墨思归你已经没有底线了吗! “我错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时候认错是最好的消除尴尬的方法。 “错哪儿了?”有来有往从来都是说的这位,一点亏都不肯吃的,都道歉了还非要人掰开了揉碎了分析给她听,生怕自己被敷衍了。 “错在,嗯,错在不该乱对你产生遐想。”我肯定没脸红,真的,都是霓虹灯照的。 苏曼又挑起了她纤细漂亮的眉头。 “错在不该在外面乱对你产生遐想!”幸亏我还有点想干律师这行的觉悟,及时修正了自己的供词。 苏法官终于满意了,眉尾又旖旎了下去,甚至重新温柔地抱住了我的胳膊。“思归,我们去那边的星巴克坐坐,等下也许可以有热闹看哦。” “热闹?”我不明所以地看她,她却难得地在外面笑得媚气入骨,甚至就着我的拥抱顺势将下颚枕在了我肩上。些微的热气自我耳畔幽幽一荡,我顿时不争气地脸热起来。 过往的小情侣们来来去去,好几对都在经过时微微诧异地看我俩一眼——我这才发现我俩的姿势也太亲密了。才不要让不相干的人看到苏曼那么柔媚的样子!我赶紧抱住她的肩和她一起进了星巴克。 点了两杯咖啡在窗口处坐着,我十分好奇苏曼口中的热闹到底是指什么,可谁知不管我怎么旁敲侧击还是撒泼打滚她就是死不开口,只叫我耐心等待。 耐心等待什么的,你好歹也得告诉我到底是哪方面啊?苏曼老神在在地坐着,因为嫌我烦索性开始翻杂志,我郁闷地喝着咖啡,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飘向窗外,就在我几乎要无聊到玩手机的时候——噗!一口咖啡差点喷了出来。 “苏曼,你——”我几乎是立刻马上地反应过来苏曼做了什么了。影城门口,我看到渺飒出现了,正拿着杯咖啡百无聊赖地边走边喝,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身后不远处秦霜华正从车里下来,风姿摇曳地直直向我们走了过来。 我看了下时间,离电影播出还差十分钟。 秦霜华径直进了星巴克,在我们位置前停住,含笑望住了苏曼,又向我微微一笑。 “华姐!”不管是基于她是苏曼的朋友还是我大boss,我都必须热情地喊这一声。 苏曼似笑非笑地起身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走吧,进场了。” 我只好耷拉着脑袋跟着这两个女人进电梯准备去四楼的影城,边走边在心里哀叹:师傅我对不起你,师傅我救不了你,师傅你自求多福啊…… 这明显是个圈套!我看着身前那俩女人言笑晏晏十分亲密地聊天,愈发觉得我师傅凌渺飒同学真的是太悲催了,为什么她要选择苏曼作为她的“敌人”?这女人看着端庄大气各种气场,实际上简直就是睚眦必报的最佳范例。怪不得电话里她还特意问了我订的票号座位号,我现在已经敢肯定秦霜华的座位号跟渺飒必然是相连的了。 我那被蒙在鼓里的可怜的师傅…… 我哀叹着随苏曼她们进场,检票的时候倒是没见到渺飒,她比我们进得早。 渺飒的位置我订在距离我们后四排的左手边,坐定后就忍不住开始各种观望,果不其然我那倒霉的师傅正抱着咖啡一脸沉默地坐在位置上,然后……然后我看到秦霜华迈着她优雅的小步子款款走了过去,再优雅地坐了下去。 渺飒正在放空,似乎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更妄谈是男还是女。 影厅的大灯灭了,屏幕的骤亮让我一时收回了眼神。苏曼忽然将手放进我的掌心,在我一个不防备间,指尖轻轻一划。 我被她激得身子一颤,差点轻喊出声!又羞又郁闷地回身看她,却见她柔得几乎掐出水来的眼神正迎面撞上。我心头一软,被她压着的手掌顺势一握,她的手便牢牢被我攥在了掌心。 “有人越来越笨了。”她压着声音轻轻说,眼底闪烁着促狭的光芒,看得我又爱又恨。 我捏一捏她温软的手掌,“才不是,是有人越来越坏了。” “我坏?”苏曼迅速回捏我一把,半真半假地怒道:“我被算计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谴责她?” 都上升到这个高度了,我只好缴械投降。“哪有,我谴责过啦,只是没当你面而已。” 她轻哼一声,不再言语了。影片已经开播,我不想扭来扭去地影响别人观影,只好暂时压下渺飒的事认真看起电影来。看着看着就觉得也许我还是错了,今夜这样的氛围怎么看都应该选一部无聊的爱情文艺片看看,我怎么就作死地选了这部现实题材的地震灾难片来看呢?还带着苏曼一起。虽然她不是什么一叶落而天下秋的文人墨客,虽然我也一直又佩服又嘲笑她那强悍的理科生大脑,可这不并代表她没有最基本的人文情怀。 女主妈妈为了当初生死关头对女主的放弃三十多年来得不到救赎,多年来一直洗西红柿的习惯,到最后的那一跪,影院里已经清楚地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啜泣声。别人家的爱恨情仇最适合拿来展现自己的慈悲,尤其是如果正好自己心中也有一处苦果刚好受到了影射——所有人都不会吝惜于那一点点眼泪。我并不比谁清高,所以我也哭了,而且哭得特别畅快淋漓,哭得简直上气不接下气。 苏曼特别无奈地纵容我顺势就靠在了她的肩上,眼泪把她精致的小搭肩揉得一塌糊涂。我知道她也是受感动的,眼眶隐隐有些发红,然而她用强大的理智控制了在公共场所洒泪的幼稚行为。 “泪点这么低还非要来看这种片子,自作自受不是?”她低声哄劝我,手掌轻轻拭过我的脸,揉一揉。“好了好了,别哭了,乖,我们不会经历这些的。” 我被她说中了心中的折射,眼泪掉得更凶了,而她无奈地表情映入我眼底更是令我愈加地心痛起来。苏曼她一定只是以为我把自己代入进大屏幕的天灾降临,以为我矫情地幻想起和她的生离死别,而我却不能告诉她的,我开不了口,仿佛只要开了口我心中最深处的担忧就会立即变成现实。 感情的取舍抉择所带来的痛并不亚于死亡。 苏曼,终有一天我与你的家庭会被放在选择的天平上……`p`jjwxc`p``p`jjwxc`p` 第四十三章 自顾自哭了会儿,情绪总算平复了,我想我大概真的是见色忘友的头一号,有苏曼在身边早就把渺飒的事儿给忘到了爪哇岛。直到快散场了我想起来回过头去看看,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懵了――渺飒和秦霜华的位置都空了?! 我跟苏曼说了这事儿,苏曼却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令人好不郁闷。人家淡定地说:“应该刚开场就跑了吧,你到现在才发现?” 我很想打(八)听(卦)下渺飒和秦霜华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倘若只是未来的继母和继女似乎不至于这么你追我赶的闹场子。但苏曼接下来的表情却清楚地表明了一件事:如果我再不专心地打听别人的事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约会机会了。我只好闭嘴。 电影散场了,我揉着红肿的眼睛,另一手还抓着苏曼的手依依不舍。我知道一出去她就不会再让我牵着了,倒不是怕什么,只是她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亲昵似乎不太好。生来如此的谨慎性子,真的是让人又爱又恨。 我等其他人几乎都走光了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拉了苏曼走到门口,她随即松开了手。进电梯人太多了,满满当当下去了一拨,还一大堆在电梯口堵着。我勾勾她的手指,“我们走楼梯吧,反正就四层。” 苏曼答应了。转身的同时她又顺手抱住了我的胳膊,这个细微的动作令我瞬间又开心了起来,好吧,不牵手就不牵手,有胳膊抱着也不错。要怎么说呢?苏曼这人吧平时给人的印象其实真如渺飒形容的差不太多,端庄到几乎凛然的地步,眼神平静中透着清冷,不苟言笑得令人不自禁便臣服于她强大的气场下。简单来说就是太强势了,强势得让人感觉她什么都能做到,不需要任何人。一开始我也是这么理解这类强势型女人的,直到那个炎热的午后我在公司楼下无意中撞见了她,直到她顺理成章地变成我的上司,直到那个一起出差的夜晚她主动而又意义不明的一个亲吻――她小手指轻轻地一勾,我就把一辈子给这么搭了进去。在一起之后的苏曼逐渐让我看到了她的另一面,有别于工作时的凌厉与严肃,有别于在朋友面前的柔和与优雅,我开始一点点发现她的种种隐藏属性,比如时不时的小心眼,可参见她对渺飒的睚眦必报;比如日常生活中的小迷糊,可参见她经常忙到忘记吃饭,偶尔还健忘答应过我的一些小事儿;再比如,还经常口是心非闹别扭,详情可参见,如果别扭时她义正言辞地叫我滚去客房睡而我真的乖乖抱起枕头照做的话,第二天我一定会承受到更加狂暴的怒气。这些隐藏属性的激活需要很多条件的同时具备:一,恋爱状态。二,恋人比她弱势,至少情感上是。三,恋人必须具备愈挫愈勇的二皮脸特质,否则早在她翻脸如翻书的节奏下出局或者被出局了。那抱着我胳膊的女人肯定不屑承认,哼,不承认我也知道,这么些年来我肯定是唯一一个同时激活她所有隐藏属性的人。 真是我的幸运啊…… 比起电梯楼梯简直太冷清了,只有我与苏曼的脚步声此起彼伏,于是我又再一次看到了那爱不释手的小小石榴子,颗颗晶莹剔透惹人爱怜。正看得得意冷不防胳膊上便传来一阵肌肉绞痛,目光上移,越过细韧的足踝,线条优美的小腿,再到平坦的腰腹,圆润高耸的挺拔……最后定格在她玉雕也似的小脸上。 我瞬间读懂了苏曼精致旖旎的眉眼透着的清楚分明的威胁:你再意淫老娘一下试试? “嗯……”我顿时脸红。今夜我仿佛成了人生头一次谈恋爱的小鬼,从见到苏曼那一刻起就没做点正常的事儿,脸红心跳更是不在话下。 看着我无可奈何的尴尬样,苏曼笑了,她的笑意在我眼前逐渐扩大,一丝丝儿地透着说不出的甜蜜,连空气仿佛也凝固了,像掺了砂糖的糯米一样稠得我几乎出不了气。我忽然发现,原来当你深爱一个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哪怕只是这样泛着傻气地互相看着,都是一种幸福。 如果爱,就深爱。能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要吝于给对方感受到你的爱,能牵手的时候就不要吝于拥抱,能拥抱的时候就别吝于亲吻。 趁她不备,我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一下,“让我背背你吧,好么?”我忽然很想背她,既然今夜如此甜蜜而疯狂,为什么不让我将这甜蜜的疯狂进行到底呢? 苏曼迟疑了,“不要了,像什么样子?” “背或者抱,二选一,可多选,不能不选。”我开始耍赖,仗着她不会在公共场合随便发飙,我的手已经抱住了她的腰。 “你――”苏曼被我吓到了,我想比起被我背她应该更害怕我会突然发神经真的给她在这保没准就突然有谁谁出现的楼梯间来个羞死人的公主抱,这样就算回去她打死我也挽回不了丢掉的脸面。 “乖乖听话不就得了,真是的,非得暴力镇压。”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在她迟疑的当下已经转身麻溜地将她的手臂拉过来圈住我的脖子。 苏曼大势已去,只能认命伏了上来,且以这位惜命的程度她肯定不敢在我背上捣鬼,这悬悬的楼梯不算高却也不矮,二十几层阶梯要是摔下去,不死也得破相。 怕她不舒服我尽可能地下腰让她整个身体可以伏上来,于是下一秒,她柔软的胸部就这样紧紧贴在我后心,心跳可闻,血脉相连。这一刻饶是她想装得再淡静,可骤然加快的心跳声……唔,身体可不会骗人。 我喜滋滋地走了几步,察觉到她不太自然地绷紧了身体后我又开始作死:“你是不是脸红了?” 苏曼没吭气,我再次体察到她不敢发作的复杂心情,这下更开心了。“苏曼苏曼!” “干吗?”她没好气地答应。 “除了我,还有谁这样背过你么?”林雪不太可能,唔,这么高冷的姿态,除了我应该再没人敢厚着脸皮背她了吧? “没有。”苏曼想都不想直接回答。“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 “我怎么啦?”我忍着笑。 “搞不懂为什么要在外面做这样的事,你都不会觉得不妥吗?”苏曼开始教育我,然后立刻在我连跨两步拐弯后小小地惊呼一声。“你慢点!” “这有什么不妥?”我不忍心再吓她,乖乖慢下脚步。 “很不妥。” “哪里不妥啦?”我不服气地问,却在一抬头的时候,墙壁的金属装饰上看到她一脸不安的表情,细细的眉弯紧紧皱着,很担忧地看着我前方的楼梯,随着我每一下的下楼动作,她的眉头便微不可见地蹙一下。 “太幼稚了。哎呀你别聊天了,能不能仔细看路!”我敢打赌苏曼这女人一定恐高,任何高于她头顶位置的存在都会被她视为不安全。 “我背着你你还不放心呀?真摔下去我也肯定拿自己给你当人肉保护垫。”我很不满她对我的不信任,尽管只是这一件小事。 “我讨厌不能脚踏实地的感觉。” 苏曼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而与此同时,最后一阶楼梯也到头了,我觉得我要是再不放下她,大堂人来人往的人们光用眼神就能把苏曼的羞怒之火熊熊燃起。 兔死狗烹啊,苏曼刚一站稳便立刻马上地跟我翻了脸,一张美死人的小脸白得什么似的,看也不看我一眼扭头就往外走。我不敢造次,只能立刻马上地追了上去。碰一碰手,她甩开,于是我便抱住她的手臂厚着脸皮挤了过去。“苏曼。”我轻声喊,“陪我再走走吧。” 她看我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又最终没说,最后只是轻轻按一按我抱在她手臂上的手。“走吧,我们去取车。” “不,不取车,我们再走走。”停车那地儿几分钟就走到了,这可不是我的初衷。 苏曼蹙起了眉头端详我的表情。“你还有安排?” 我扬起脸,仔细地回望着她,我想我的眼神里应该是各种深情厚爱打着滚儿地呼之欲出,掩都掩不住,因为苏曼她明显的眸光柔和了,和刚才白着脸的模样判若两人。她温柔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告诉我她在静静等待我的要求,仿佛在告诉我不管接下来我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我满足我,而不会说不。 “你每天在办公室呆着,出来就是开车,我想你多运动运动。”我顽皮地说。 “谢谢关心,我每天都会运动,倒是你。”她说着便睨了睨我那细胳膊细腿,一脸不屑。 “我怎么啦?我虽然瘦可力气不小,你忘了刚才是谁把你背下来的?”我甜蜜地和她斗着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路边上。“你等下。” 我跑去一边的冰淇淋店要了草莓味和牛奶味两种味道的冰淇淋球,“给。” 苏曼接了过去,却矜持地不肯在路边上吃,看我挖了一大勺送到嘴里她微微地皱眉,想批评我却又似被我的吃相逗到。最终她什么也没说,但我却敏感地发现她一个嘴角悄悄弯上去了。 我又挖了一小勺送到她嘴边,她意料之中地拒绝,还妄图用对别人那无往不胜的高冷姿态吓住我,我才不受她吓!早发现了,对付苏曼这种脾气,她越高冷我就越得凑上去,就臭不要脸了,看你还怎么绷得住。 我一直举着那小勺子在她嘴边不远处,一副你不吃我就一直这么举着的轴样。终于苏曼妥协了,狠狠地瞪我一眼然后飞快地吃了下去。 亮粉色的冰淇淋就这样沾了一点点在她漂亮的唇角上,她浑然未觉,我忍不住凑过脸去,在她忽然睁大双眼的惊诧表情下,舌尖轻轻一舔―― 然后,不给她丝毫的发作机会,我迅速开口:“苏曼,我爱你。” 第四十四章 这跳跃也太出乎意料,苏曼明显怔住了,表情复杂地看着我,眼神里有着细微的情绪涌动,接近幸福,所以格外温暖。 “还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么?” 我只是随口一问,其实并没指望苏曼能细心地记住那一天,毕竟她那脑袋里要装的事也实在太多。可没想到苏曼却沉吟着说:“记得,好像是我找你问路?” 简直是惊喜!我连连点头,“对的对的,但是在那之前你的车子轧烂了我一桶冰淇淋你肯定不知道吧?” “有吗?”苏曼明显陷入了沉思中,“怪不得那天车轮胎上沾了奇怪的东西,我还以为到底是什么。”她忽地轻笑,“怎么,要秋后算账?大不了我赔你一盒。” “不不,那倒不用。”我摆着手笑着,“你把这盒吃完,现在,马上,我们就两清啦。” 于是苏曼立刻马上地又摆起了脸子,一副“小样你还学会以牙还牙了”的不忿表情。 好吧,我知道要让苏曼这样矜持的人在大马路牙子上吃完一盒冰淇淋我这辈子是看不到了,做人要见好就收这个道理我还是深谙的,于是立刻转换了不愉快的话题。“苏曼,其实,我就想和你说,我要谢谢你。” “谢我?”她明显错愕了。 “嗯,谢谢你陪我看电影,谢谢你让我背着你,谢谢你对我的所有纵容与怜惜。最后,谢谢你肯给我机会让我为你成长,谢谢你,等我这么久。” 苏曼的表情便明显不自在起来,没能完全褪去的羞恼交杂着被我一番话激起的触动,她咬了咬嘴唇,忽然笑道:“憋了一晚上,就等现在呢?” 我有点不好意思,“没有事先计划什么的。” 她屈起手指按在唇上轻声咳了下,眼睛便悠悠地落向别的地方。“当了律师是不一样了,口才见长啊。” 这可真冤枉!我赶紧强调:“我这可都是心里话。” 苏曼眨眨眼,似沉吟着什么,忽然道:“谁等你了?” “你呀。”我不怕死地凑上去,绕着她转了一圈又站稳在她眼前。“别否认啦,不是等我为什么这两年都没再交别的女朋友?” 苏曼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敏感地察觉到一丝风雨欲来,我赶紧后退了一步,“哈、哈哈,是仲夏说的,对,不信你去问她。”专注出卖队友二十年,仲夏我对不起你,拜托帮我分担掉一些女神的怒气吧。 因为身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苏曼适时且优雅地压下了怒气,转而挑眉微笑:“看来这两年我错过了很多嘛,你们平时还聊些什么,晚点再和我说说?” 我们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近十一点了,夜风渐渐有些冷凉,我偷眼瞧见苏曼悄悄揉了揉手臂,顿时心疼起来。她应该是有点冷了,她一向比我怕冷,只是为了陪我散步却沉默着,一声不吭。 我脱□上的薄外套披到她身上,自己只穿了t恤站在风里,还故作强壮地叉着腰:“不走了,我们回去吧。” 她微微一笑,“怎么?” “没怎么,就想赶快回去和你抱抱睡了。”我搂住她的腰。路灯将我们的身影拉得很长,这样相互依靠偎依的姿态令我莫名地欢喜起来,真想就这样一直搂着她,走下去,永远也不要停。 停车的地方就快到了,我看到路边有家花店还没关门,突然心里一动。“你等下。”然后在苏曼诧异的注视下一溜烟地跑过了马路,推开花店的门。 “小姐您好,买花吗?” “是的,粉玫瑰,再加香水百合。” 花店的小姑娘麻利地包扎好花束递给我,竟然没问我一个姑娘家大晚上来买这么爱意浓浓的花到底是要送给谁,一般都是男的来买这样的花然后送给爱恋的女孩吧?不知是否我多心,总觉得小姑娘的表情是见怪不怪了,递给我的时候还顺便传递了她友好的祝福:“祝你成功哦,小姐。” 成功什么的,我有说要攻克什么吗? 抱着花束推门出来,一眼便看到对面街道路灯下一道修长旖旎的身影,环抱着手臂轻轻跺了跺脚,看向我的瞬间眸光似水般优柔荡漾,眨眼间便漫溢了整个世界。 我快步跑了过去。想来这抱着花束小跑步的模样必然是傻透了,苏曼毫不客气地轻笑出声。 “别、别笑呀,我这可是头一次买花送人呢,你一笑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像头一次对心爱的女生表白的毛头小子一样羞臊了起来,现在想想自己还真不是什么细心温柔的主儿,和苏曼在一起那么久,我竟然连花都没想起来给她送过,直接过渡到老夫老妻状态了,也真难为她忍我这么久。 苏曼眼睛里有着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饶是神情还是镇定着,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我想看到的情绪——没有女人会讨厌花的,尤其是恋人送的花。当然,花粉过敏者除外。 她故作矜持地不肯接过去,我只好抱着花跟她并肩走着。 “眼光不错,头一次买花能买对挺难得。”苏曼道。 “是吧,我就猜你会喜欢。”我难掩心头的欢喜。 “美什么?今晚你睡客房。”苏曼接下来的一句话简直把我拍下了深渊。 “why!”我简直悲愤了,哪有人收到花之后反应是这样的?! “现在知道来议和了?刚才是谁趁着机会作弄我的?”苏曼睨我一眼,似嗔非嗔的小眼神儿,看得我心脏顿时噗噗噗地乱蹦跶起来。 “分房睡的惩罚太轻,不如惩罚战败国割地赔款吧?”我指指怀里的花,“这只是第一拨贡品,等回去我给你做夜宵,晚饭你都没怎么吃。” “谢啦,我不饿。” “那,我帮你放水洗澡,香喷喷的牛奶浴好不好?” 车子就在眼前了,笃笃的高跟鞋敲地声愈发明快起来,她掏出钥匙按了一下,车灯立马一闪。 我给她拉了车门看她优雅地坐进去,赶紧绕到另一边钻进车里。“要实在不行,我只能豁出去了,大王,和、和亲吧!” 苏曼拧动钥匙的姿势硬生生僵住了一秒,终于忍俊不禁地笑了,并且笑得一发不可收拾,屈起的手指挡在唇边,眼角弯得月牙儿也似,半隐半露地躲在车内的阴影中。“思归,你真是……” 我干咳了一声,“行吧,就这么说定了?” “不好意思,”苏曼收起了笑意,慢慢将车子倒了出去然后迅速拐进大路。“家有悍妻,恐怕不能答应你。”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咳,那个,你家的悍妻她会答应的,我保证。” “你保证?” “是,我保证。”我太苦恼了,就好像在庭审时和对方辩论本以为形势大好结果突然发现自己被饶了进去,还无法抽身出来。 “恕我直言,你凭什么保证?”可恶,这位还在逗我。 “就凭我就是你那悍妻好了吧!”我认输了,人格分裂这活儿真不是好干的,说完这句话瞬间将脸埋进了花束里。丢死人了,怎么看都像是我在上赶着求她接手的意思啊,人还这么淡定优雅,就等着看我恼羞成怒地跳脚,跟逗小孩儿一样样。 苏曼腾出一只手来摸我的脸,“你还知道害羞啊,不是逗我那会儿了?”见我没反应,她无奈地笑了,“真要把自己闷死啊。” “嗯,闷死算了……”声音翁翁地发出,再翁翁地钻进自己耳朵里,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脸颊的热烫。偷偷看一眼身旁开车的女人,沉静、安然、优雅,精致高华的侧脸在路灯的笼罩下仿佛跳跃着朦胧的极光,修长的手指轻轻握着方向盘,黑与白的极致对比更衬得她肤光胜雪,妖娆入骨。 车中的时间仿佛凝结了,我听不到外面喧嚣的车声、人声,也看不到车窗外一闪而逝的霓虹、夜空,所见所闻所感,唯她而已。深深叹一口气,看来,今夜注定难眠…… 再见到渺飒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确切地说是将近中午。我打了她一上午的电话也没人理,正打算中午去她家里看看时,脚步声传来,她拎着公文包忽然出现了。看见我她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早上好。” “早、呃,师傅,现在已经中午了。”我实在是不得不戳她,大办公区的挂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半,即将进行午餐的时刻,我怎么好意思若无其事回她一句早上好? “师傅我有点东西想问你。”我找了个借口便跟在她后面进了办公室。看她一屁股把自己扔进大转椅里,我闻着空气里挥之不去的淡淡酒气,瞬间明了了。 “干吗?出卖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我是你师傅?”渺飒果然生气了。 “我发誓我也是最后一刻才知道。”这个解释很无力,但无论如何还是要说出来。我小心地观察着渺飒的表情,发现她说完之后便将椅子转向了窗外发怔,倒似乎没有要迁怒于我的意思。 所以昨晚上她和秦霜华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傅?”我小心地开口,谁知还没问出什么话,渺飒便抢先道:“思归,在什么情况下,你有想过放弃vanessa?” 呃,这个问题有点难了,因为我根本没有想过放弃她啊。 仿佛看出了我的迟疑,渺飒怒道:“假设一下会死啊?” “ok,ok,我想想。”我很认真地假设了起来,放弃苏曼?除非她主动放弃我这种可能性吧。唯一一次跟她闹脾气离开,好像是因为知道她背着我订婚了,嗯,离开了几个月,可是她一出现我就又栽进去了。 “应该是她真的结婚吧。”我中肯地回答。她真正结婚,我就会永远离开,爱情里没有share这种概念,我更加不会容许自己的爱把自己变成第三者。 “哦。”听了我的回答,渺飒没有多作评价,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师傅,你没什么事吧?”我对渺飒的关心绝对发自内心,尤其是她一贯潇洒自得的性子却纵容自己宿醉,我想,不管发生了什么,至少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不开心。 她蓦地转过椅子来瞪着我,忽然向我招招手:“过来。” 我依言凑了过去,一只手蓦地伸进我领子里嘶啦一声撕掉了我贴的创可贴,扯到皮肉的瞬间我忍不住喊了一声:“痛!” “害我被烦到,一晚没睡好,你们俩倒是好得很嘛!”她气鼓鼓地咬牙,将扯掉的创可贴捻成一团扔进脚边的垃圾筐。“你惨了,今天开始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无限加班,想跟vanessa约会?做梦吧你!” 第四十五章 “师傅,相煎何太急!” “滚,谁跟你同根生?”渺飒毫不客气地丢了一大沓卷宗给我,“这些是我这两年打过的所有案子,给你一下午时间看完,明天早上交报告给我,要写明每个案子的切入点、重点以及庭辩计划!” “谢谢师傅关照,可是我能不能申请把交报告的时间延长两天?”看到卷宗我就知道渺飒不是真的要为难我,这明摆着是给我机会学习呢,可是明天一早交报告这件事我就是不吃不喝不睡恐怕也做不到啊! 渺飒眯眼看我,忽然笑了。“好啊,那你要如实告诉我,昨天晚上你跟vanessa都干吗了?看你浑身贴满创可贴的小样,不会是你被上了吧?” “当、当然不是!”我顿时脸红如血。“谁全身贴满创可贴啦!” “我说你贴了,并且我可以举证,”她指了指垃圾桶的那一小团,笑得一脸狡黠。“你说你没有,那你就得自己举证,谁主张谁举证的道理难道要我教你?脱了衣服我看看,要是我输了,时间就给你放宽到两天。” 脱、脱衣服什么的,在这当口我竟然还不纯洁地顺着她的思路联想到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顿时阵阵热浪直扑面门,我抱着卷宗只求速速逃离:“算了不求你了,大不了我累到暴毙身亡,以后你收不到称心的徒弟千万记得别怀念我!” 说完便推开门跑了。一口气逃到自己座位上抱起杯子大大灌了一口才勉强定下心来,一时间,渺飒嘲弄的眼神仿佛还在我颈子上徘徊,我不由悄悄伸手摸了摸伤口,经过一晚的恢复早已经不再刺痛,可是就这样触上去,却仍是感到阵阵炙人呢。 我顿时趴在了软软的卷宗上,长叹一声。能不炙吗?我会告诉别人这是昨晚我自己作死去得罪了苏曼然后被她失控抓伤的吗! 说起昨晚…… 作为战败国我遵守诺言地给战胜国的大王放好洗澡水,并精心准备了可以让她彻底放松舒缓的柑橘牛奶浴。 开头是很正常的,苏曼也没有表示出对哪里有不满意,在她进去十分钟左右时我忽然又想起来一件可以巴结战胜国的事情来,于是我立刻马上地身体力行了。猛地打开门,我在她无比精彩的表情下拿了精油瓶子举到她面前:“我帮你按摩吧,你今天走了不少路呢。” 苏曼明显地轻呼一声,整个身体都藏在了水下面,只露出脖子以上,她羞恼地瞪着我:“谁让你随便进来了!” “有什么关系啊,又不是没有见过。” 我说这话明明只是陈述句来的啊,不知怎么地就把人给惹恼了。苏曼一手抬起挡在胸前,另一手毫不客气地指着门口:“你,出去,立刻。” 于是我拿着瓶子很尴尬地保持着一个半蹲的姿势,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是口是心非,结果苏曼的眼神直接把我秒杀了,我觉得我如果再不立刻出去恐怕她会直接把我摁到水里去。当然我不是说这样不好,这样很好,摁到水里其实真不错,但是,算了,我还是出去吧…… “那、那我先出去了,你慢慢洗,有事就叫我。” 说完这话我最后偷看了苏曼一眼,她已经郁闷地整个身子蜷了起来,脸也看向了墙壁。结果目光落在墙壁上的大镜子上又刚好撞上我同样在看镜子的眼睛,她一怔,顿时撇开了脸去。 于是退出门的时候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原来她在害羞?! 这个上次那么霸气地就在浴缸里把我给办了的女人,她竟然在害羞?! 来不及容我多想了,我洗完澡出来,苏曼早已在卧室床上半躺着,手提电脑搁在腿上敲敲打打,乌亮的发丝软软地散在半露的肩头,纯白的丝绸睡裙下隐隐可见牛奶般丝滑的肌肤――我敢打赌,她里头什么也没穿。 进房间的瞬间苏曼看我一眼,淡定从容地收起电脑起身,在我扑完爽肤水正要爬床的瞬间她丢给我一个枕头,然后对着隔壁房间使个眼色。“今晚你睡隔壁。” 誓死恕难从命呀这是。我接过枕头便一个鱼跃扑到了床上,坚定不移地拉开薄被钻了进去,“我好困,明天还要上班呢,晚安!” “快去,”苏曼隔着被子拍着我的脑袋,不容我打马虎眼。“隔壁有床有被子,也有闹钟,不影响你上班。” “可是隔壁没你。”我委委屈屈地开口,拉开被角露出一只眼睛,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她的表情便是面无表情。见赶不走我,她妥协了一步,抱了另一床薄被过来铺在我身边。“不走也行,先说好,今晚各睡各的,不准碰到我,不然……” “好啦好啦,我保证还不行么。”我可不敢得陇望蜀,眼见她没有坚持要撵我走已经谢天谢地了,连忙往边上挪了挪,让她安心躺下。 床头灯啪一声关了,一时间万籁俱静,隐隐只能听见对方清浅的呼吸声。我刻意地放慢呼吸,竖起耳朵尖偷听苏曼的动静,却发现她的呼吸声真的是清浅到难辨有无,节奏明晰,越来越缓,俨然就已经是进入到睡眠状态了。这人……洗得浑身馨香惹人遐想,结果把我隔离到另一条被子里之后,自己就真的这么若无其事地睡着了?我很想翻烧饼,可又怕吵醒她挨训,只好纠结地扭着身子咬住被角,怎么办,睡不着?怎么办! 在没有她的那两年,我心如止水,该吃吃该睡睡,除了担心考试不过大脑记忆量不够之外真的是再无他想,行尸走肉般过生活,虽然无趣却也安然,可自从她回到了我身边……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我悄悄地打量着夜色下的她,沉静而恬淡的睡颜,长翘的睫毛在眼睫下投下淡淡一片阴影,月光从夜风拂起的窗帘下悄悄流泻进来,落在她挺直的鼻梁,嫣粉的唇色花瓣一般明艳,有着轻轻浅浅的细纹。随着她每一次细柔的吐息,仿佛一只隐形的手撩拨在我心头,身体里如堆着一团火炭,而苏曼接下来无意识地一声轻哼便是那一簇明火,瞬间点燃了它。 “苏曼,苏曼?”我轻轻喊了两声,她没有任何回应,额前一绺发丝微微滑落下来,半落在她雪白的脸颊上,而那声轻哼便是源自于此。不胜烦扰的模样令我忍不住伸手帮她将发丝拨到耳后。手指触到她圆润的耳贝时,心跳声渐渐快了起来,她真的睡着了吧?嗯,睡着了的话…… 我悄悄将身体挪近了些,这样近地看着她,呼吸相融,清甜的温暖几乎触手可及。她的发丝裹着凛冽的玫瑰清香,靠近她,就仿佛一眨眼置身在嫣红姹紫的蔷薇花园,眼底眉间皆是勾人魂魄的艳骨妖娆。走马观花间,心底早已七窍玲珑,过往的丝丝缕缕像木梳勾断的青丝流瀑,一根一根被我细细捡起,再小心收藏。 再挪近一点,眼底心上便只是她而已了。手指轻轻拂过她柔软的眉睫,我让自己的亲吻像羽毛一样拂落在她颊侧,鼻尖,最后,是她柔软而清凉的唇畔。我小心翼翼地秉着呼吸生怕惊扰到她,可不受控制的双手还是忍不住顺着她柔滑的颈子向下滑了下去,透过敞开的睡裙领口,她侧睡的姿势让胸前的柔软被挤成了令人口干舌燥的形状,极深的一抹沟壑映入眼底,我再忍不住掀开她的薄被钻了进去,紧紧地抱住了她。 苏曼今天看来是真的有些累了,她并没有清醒,反倒是在我怀中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便窝了进去,温软的吐息扑在我的颈间,挠得我心痒难耐,简直玩火自焚。可能是不舒服了,她将我覆在她胸上的手拨了下去,我一怔之下顺势下滑,竟然便停在了她双腿间的隐秘处,指尖如受火炙,我一下子咬住了嘴唇。怎么办!虽然并不是头一次对苏曼抱这样的心思,可是在她熟睡的情况下想做这种事――真的是头一次啊。头顶两个小人开始打架,只是十几秒的功夫,红色的小人便挥舞着小钢叉将白色的小人打得落花流水,我在内心深深地自我鄙视了一番:所以邪恶最终是会战胜正义的是吗…… 来不及更多犹豫,我的手指已然点在了她那软到了极致的幽谧处,无端嫉妒起那可以与她贴身共眠的蕾丝底裤来,指尖滑到边缘处轻轻挤入,肌肤相贴的那一瞬,我低叹一声,终于再不忍猝离。不敢动作太大惊醒了她,指尖轻轻滑动,拨开保护着隐秘之地的柔软花瓣,然后,轻轻叩入。 没有足够的前奏,她自然紧且干涩,我害怕弄疼了她便只在入口处徘徊,不敢进去太深。几乎是同时,她在我怀中轻轻颤了一下,偷眼瞧她,细致的眉尖微微蹙起,眼睫也颤了几颤,仿佛随时便要醒来的模样。可此刻就算她醒来要踹我下床我也无法停止了,索性撩起了她的睡裙,月光下曝露出她茭白如雪的长腿与腰肢,映入我发亮的眼底,简直舌不能言口不能语。低下头,舌尖轻轻覆上她小腹处小巧可爱的肚脐,顽皮地舔了一圈。 “嗯……”她再次无意识地轻哼,然后随着我指尖渐次深入的动作她的呼吸不再平稳轻盈,终于,我在抬眼的时候撞见了头心上方那一双幽静的明亮,暗夜中像熙熙生辉的星辰,隐忍地、却又动情地看着我。 她终于醒了…… 不给她发作的机会,我一鼓作气吻了上去,唇瓣相撞的同时她的手本能地抱住我的头,手指逆着发向插入我的发中,几乎揪得我头皮生疼。我强忍着一声不吭,只管在唇舌间尽情地攻进、占领,渐渐地,她从一开始的被动回应逐渐转为主动,小舌探出与我缠成一线,鼻息间逸出令人耳红心跳的轻吟,如泣如诉。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分开了,她轻喘地睨我,似是想摆脸却又气势不足,好一会才道:“你现在越来越过分了。” “你喜欢最重要。”我厚着脸皮说,依然停留在她体内的手指不失时机地轻轻一叩,她几乎是立刻颤了一下。 “出去!我、我不想!”她羞恼地瞪我。 “可是我好想你……”我将脸埋进她柔软的胸口,轻轻蹭动。“反正,反正你也醒了,给我吧。” 苏曼想推我下去,可已经明显察觉到指端那一点湿润的我又怎么可能甘心放弃这天大的机会?几乎是立刻深入了下去,激起她咬住手指也没能忍住的轻吟,直直钻入耳中。我不怕死地轻笑,“看吧,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容忍你并不代表你可以……可以为所欲为!” 苏曼仍在象征性地挣扎,我拨冗抬起一手将她的睡裙整个撂了上去,曝露出整段完美而性感的娇躯,月光下像覆了冰雪般的洁白无瑕,令人望而失神。我真的看呆了,几乎脱口而出:“好美……” “你……”苏曼的声音明显更加地底气不足了,两手本来是无措地抱在胸口,却在我直勾勾火辣辣的注视下再次慌神,最后,索性自暴自弃了。由着我帮她将睡裙整个脱去,她轻轻蹙着眉头,紧闭双眼,侧过脸去再不肯看我一眼。 所以,这是默许了吗? 当我快乐地发现这件事实的时候,我果断而必须地选择了闭嘴,把嘴巴用在了更适合此时的亲吻上。苏曼的性子我太了解了,倘若我在此刻再敢多说一句激怒她的话,恐怕下一秒我会真的躺在床下。闭嘴可两利,多嘴则两害,啧,我是即墨思归,可不是真不解风情的死鬼! 本来事情到了这里,接下来就是你侬我侬然后一觉到天明了,对吧?按照正常情况来推论的话也确实应该这样,但事实上是――我错了,真的错了,顺风顺水地完成这项累人又美好的事就算了呗,我偏要给自己增加难度,比如那晚苏曼对我做的事。我在苏曼已经摆好姿态准备享受的时候忽然把手指抽了出来,然后,大咧咧地把舌头凑了过去。凑过去之后……就彻底蒙灯了。 苏曼一声惊呼过后双腿立刻夹住了我的头,她隐忍着低喊一声:“思归!” 我小心地探出舌尖舔一舔湿漉漉的花瓣,然后又缩回脑袋一边端详着那美丽的花园,一边在她更形不安的身下琢磨着要怎样才能做到她那次的卓越成效。在我思考的当口苏曼已经有点忍无可忍,她低声道:“你能不能专心点?” 我哪有不专心啊,就是因为太专注了才耽误了动作。“我、我在思考,这个要怎么做?” “不会就算了。” 苏曼娇嗔的语调真的是勾死人,凝白的腿再次分张了些许,似在暗示我什么。但……沉浸于学术研究中的我,没有……发现…… 于是我说:“你教教我啊,我也想试试。” “为什么要我教!”我的白目彻底惹急了苏曼,她的语气不稳,俨然已是怒火中烧。 “那我也不能找别人学啊?” 我还在琢磨,浑然未觉身下那抹娇躯已然越来越冷,情潮退去后的苏曼有多残暴那简直罄竹难书,她一脚将我从她身上踹了下去,翻身裹着被子便睡。“不做了,睡觉!” 我想解释清楚,可嘴里说出的话却又立刻马上地把人给得罪了。我说:“我第一次做不会很正常啊,我又不是你。” 说完这话我顿时觉得整个房间的气温一下子都降到了冰点,苏曼转过身来特使劲地瞪着我:“你意思是我就经验丰富了?” “难道不是吗……”我嘀咕着,脑中只想着她跟林雪在一起那么久,自然不比我傻乎乎地端着连初吻都还留着的初恋每天伤怀。 “即墨思归!你给我滚去隔壁,立刻,马上!”苏曼终于彻底发飙了,她拿起我的枕头重重砸向我,这已经不是风雨欲来,这根本是狂风暴雨! 我做了人生中最错误的一次临危判断,我以为再次扑上去撒娇打滚就可以得到宽恕,可是,苏曼她非但没有宽恕我,反而十分坚决地再次将我踹下地,并在我的纠缠下一失控就挠破了我的脖子…… 好了,事情就是这样的,我抬起趴在卷宗上的沉沉脑袋,使劲摇了摇,也许未来几天里我都不会见到她了,羞愤交加的战胜国大王有权决定冷战的期限。不仅如此,我还要承担来自师傅的怒气,真是祸不单行。 唉,只因摧落红一枝,便惹满园春色厌啊…… 第四十六章 没有人喜欢加班,可我在给苏曼发了十几条道歉短信都没有回应之后,想起早上我特意早起给她做了那么美味的水果沙拉她都视如敝履直接甩门走人时飒白的小脸……还是放弃了打电话直接撞枪口的念头,我默默选择了跟卷宗死磕。 这次轮到渺飒得意了,翘着二郎腿坐到我对面看着我忙碌,还不失时机地挑衅我:“哟,你女神今儿怎么没来接你呢?”或者“瞧你那流浪犬的表情,怎么,你女神抛弃你了?” “师傅,您能成熟点儿么?”我实在被她干扰地看不下去了,看看挂钟已指向八点,摸摸早已饿扁的肚子我放弃了坚持,“我们吃饭去吧,我请你。” “贿赂?”她翻翻眼睛。 “那你接受不?”说话的同时我已收拾好卷宗放进包里,“走吧,我来锁门。” 渺飒随着我一起走进了电梯。我盯着正前方,她却望着头顶。忽然道:“还去那家便利店吃吧,我突然想去了。” “哦,我都行的。”想到苏曼还生着气,我也没心情吃什么,填饱肚子就行。 “唉,想想那会儿你看着多可爱啊,小白兔似的,怎么都不像现在,你看你现在的得瑟样?”渺飒摇摇头,一脸郁闷地看着我。 “这话说得,感情你就是见不得我活力四射,非得一副心如止水的死样你才喜欢?师傅,你太邪恶了。”我忍不住控诉她。以前的我什么样儿啊?我闭着眼睛都想得出来,因为长期失恋抑郁,跟谁都一副老天欠我八百万的冷漠样,这有什么好? “我明天有赛车比赛,你来看吧。”渺飒忽然接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又比?” “是啊,这次在山里比,盘山公路。” 渺飒的话给我直直吓得咽一口口水,“这么危险?!不能不去吗?” “不能。给,钥匙。”她吸了吸鼻子,和我一起走到车前,我这才想起我的车还在她手上,怪不得她一直等我到现在。 “明天什么时候?” “下午六点。” 我和她一起上车,还是想劝劝她不要去,这种危险活动还是要远离比较好。可渺飒接下来一句话却把我彻底地堵住了,她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有赛车才能让我放空。” 车子开了出去,我默默叹一口气。 心情不好啊……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熬夜到凌晨两点造就的黑眼圈摇摇晃晃地钻出被子,第一时间去翻手机,大失所望,唉,苏曼还是一条信息都没回给我。麻着脸皮再给她发一条早安短信,委婉表达了自己痛哭流涕的悔改决心与思念,然后飞快起床洗漱。 她不在,我也懒得细心弄早点了,速度做了一个三明治放进袋子里,想想,又给渺飒带了一个。心情不好的人看到食物没准会开心一点,果然,看到我带的三明治之后她眼前一亮,二话不说抢过去吃了。 一白天我都在继续分析卷宗,写庭辩书,苏曼不理我,我也只好化悲愤为力量使劲工作。一天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我想起渺飒说的比赛,几次偷眼瞧她办公室,果然,五点的时候她正装走了出来,摩托头盔就那样率性地夹在胳膊弯里,经过我的位置她向我努一努嘴。“走吧。” 我只好跟了出去。 “你别开车了,我载你去。”到了车库,她阻止了我开车跟去的意图。丢给我一个头盔,示意我上车。 “那地儿远吗?”我有点担忧,赛车哎,这要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出点什么事儿,我不开车去行吗? “挺远的,估计你都没去过。”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担忧,抬手帮我将头盔戴好后笑道:“放心,这一来我就更不敢输了,我输了谁开车带你回去?” 不知是否我多心,明明是一句玩笑话,竟然被我莫名听出了几分苍凉,可着劲地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天涯去了,明明对方和我差不多也是个标准的南方姑娘,只是个子高了点儿,气势帅了点儿。 六点还差十分的时候,我们赶到了比赛地点,蛇一样蜿蜒盘绕着山体的公路连我这样的外行都看出是极佳的赛车去处了,柏油路面又平又稳,弯道多且窄,最难得的是不同于在大马路上赛车,山道的风景确实不错。渺飒到了之后很快有七八个年轻人过来和她打招呼,看穿着打扮都是很普通的年轻女孩子,其中一个见到我特热情地打招呼:“你好,新来的吗?以前没见过你呀?我叫yoyo,我们都是musa的粉丝哦。” “呃,你好。”粉丝群都来了!我不由得将目光投向正在喝矿泉水的渺飒,这也太夸张了吧,还真是行行出状元。 “上次连胡狼都输在musa手上,这次比赛唯一能跟musa比比的也就只有白狼了吧?” “要我看管他什么狼,musa是最棒的,谁都不可能赢她!” “哈哈哈,你这么明着暗恋真的合适吗?musa今天可是把人都正式带来了,你还不死心啊?” 七八个小姑娘围在一起吵得我头晕,我走向渺飒,她已经在做热身了。看见我过来,她笑道:“别理她们乱说。” “她们……都知道你喜欢女生?”我倒不是介意自己被误认为是她女友,心里明白就好了么,我只是有些诧异musa竟然如此毫不掩饰自己的取向,在不相干的外人面前。 “啊,有什么关系?”渺飒毫不在意地踢踢腿,递给我一瓶水,“渴么?” 我接了过来,仍是不掩担忧地看着她甩甩胳膊终于跨上车子准备向起点驶去,临走还不忘冲我摆摆手,然后啪一声,扣下了头盔。 我小跑步跟了过去,和那群粉丝一起站在路边观赛,那个叫yoyo的女生忽然拍拍我的肩,“哎,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想深交,便胡诌了一个英文名字,她听后沉吟了几秒,又问:“你跟musa认识多久了?” “两个月吧。”我关心比赛无心聊天,语气平淡至敷衍,谁料她却并不在意,闻言又沉吟了起来,自言自语说了句:“这么短?那不可能是她啊,奇怪……” 奇怪什么?本来就不可能是我啊,是你们非要误会我是她女友。我摇摇头,心里暗暗好笑。 六辆重机车并排停在了起始点,我对赛车摩托车没有涉猎,但从个个威武拉风的外形和发动时那震耳欲聋的轰轰声来判断,必然都是经过高强度改装的,否则根本无法应对这样高频率的弯道急转弯和落差较大的山道。看着百米外山路的入口,我暗暗琢磨,六辆车想并行是不可能了,渺飒必须在一开始就争到前两名的位置,不然之后再想超车肯定是很艰难的。 裁判者站在起始点旁边,在我仍在思付时已然旗子一挥,轰得一阵疯响,六辆赛车已经全部驶了出去,个个卯足了马力想争取前两名位置率先进入山路并抢占有利的路线。 令我放心的是渺飒果然一开始就抢在了最前头,和她并排的是一个穿着银白色赛手服的赛手,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冲进了山道。 我对他们的赛线不了解,看样子应该是先往山上走,开到终点后再返回起点。赛手们开出去之后沿路的叫好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几个记者模样的人扛着长枪短炮跟踪拍摄,场面盛大完全不是我以为的那种小赛事。 生平头一次现场观摩这种赛事,我紧张地手心发潮,捏着矿泉水瓶子半天也想不起来喝,都快攥出水儿来了。 背山的时候我看不到他们的踪影,就觉时不时就轰一声有车子从我头顶上飞驰而过。车速太快我几乎连渺飒在哪也分辨不清了,只能凭她红黑色的赛手服来辨认,第二圈的时候她依然和那银白色赛手服的人保持并列,不分伯仲。到第三圈的时候,银白色在一个急转弯道上超了车,将渺飒落在了身后。 身后顿时传来阵阵的嘘声,原来银白色也有不少粉丝观战。渺飒的粉丝群立刻躁动起来,我站在路边都感到身后阵阵的热浪几乎要把我掀翻出去。 加油,渺飒!加油,师傅!我在心里呐喊着。第四圈就是终点线了,终点线之前渺飒不能超车的话,返程要想再超过银白色恐怕真的很难了。我想渺飒自己也是很清楚这一点,因为我可以看出她明显开始提速了,再次逼近了银白色。前方是一个急转弯,银白色车身一扭一个帅气的漂移斜了过去,我正担忧渺飒车速太快甩出去怎么办,结果她也是一个紧急漂移,牢牢咬着银白色斜了过去,然后再一个提速下,她擦着银白色的车身险险地便超了上去。一颗心顿时落回了肚子里,对渺飒的佩服之情更是汹涌澎湃,这也太帅了! 其他车手早被他们两人甩得远远的。很快他们便从终点处开始折返了,返程途中变成了银白色牢牢地咬着渺飒的车身不松,连着几个弯道都没能把他甩掉。到接近起点的最后一圈时我感觉他们俩是把油门都打到底了,风驰电掣一般向山下冲来,要赢了要赢了!长这么大就没追过星,可看着渺飒要冲向胜利的这一刻我竟然激动地差点跟身后那群小女生一起尖叫起来!“渺飒,加油!加油!” 一阵轰鸣震耳欲聋,然后是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车胎剧烈摩擦柏油路面的嘎吱声,毫不夸张地说我几乎能看到他两人身后的尘土飞扬,还有那几乎掀翻人群的热情巨浪。 渺飒摘下头盔下了车,目光在人群中搜见了我,她微微一笑,顺手将头盔挂在了车上。 我呆呆地看着她,竟连恭喜获胜都忘记说了,脑子里仍是嗡嗡作响:赢了?是赢了吧?可是二辆车几乎同时踩线,地上的车胎划痕也几乎长度一致,这算赢了吗? 渺飒很快便被她的粉丝群包围了,小女生的尖叫声像炸了窝的麻雀仔,她被围在中间不胜其扰地拨一拨鬓边的发丝,笑道:“并列第一而已,也值得庆祝?” 果然是并列第一啊……我遗憾地看着地上的划痕。看来对方也是狠角色,渺飒这么厉害,也只是比了并列第一。 “第一只有一个。”那银白色赛手服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十分火辣暴露的年轻女孩,攀上他的手臂被他狠狠摔开。“musa,再比过。就我俩。” “改天吧白狼,我今天比够了。”渺飒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原来他就是白狼,那群女孩口中唯一可以跟渺飒比个高低的赛车手? “不行,必须比过,第一只有一个!”白狼来劲了,气势汹汹地要求加赛。 你说比就比啊,你以为你什么玩意?我忍不住想要插句嘴,渺飒却摆摆手拦住了我。她眯了眯眼,“好,你想怎么比?” 白狼看了看我,再看看渺飒,冷笑道:“最简单最快捷的方式。”他说完便拉着他身后的女孩大步走到不远处的平地上,在她脚边放了一瓶矿泉水,然后按一按她的肩膀,低声说了什么,那女孩脸色唰得便白了。 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看向渺飒,却见她沉吟片刻,道:“白狼,我们俩的比赛,你这是干什么?” 白狼走了过来。“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过,就不知道你舍不舍得你的小美人儿?”他挑衅地看着渺飒,目光自我身上一掠而过,满眼的不屑。 “狗嘴吐不出象牙。”渺飒冷哼了声。 白狼却仿佛瞬间被激怒了:“怎么,我说错了?你不就是喜欢女人么,这个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死变态,同性恋嘛!哈哈,怎样,我马子已经站上去了,你呢?不敢还是舍不得啊?” 我拉拉渺飒的手臂,用那男人足够听到的音量问道:“你是抢了她老婆还是抢了他妈?” 渺飒一怔,顿时爆笑出声,一边拍我的肩膀一边大笑:“不好意思,他妈也好老婆也好,我都看不上。哈哈哈……” “你――”白狼脸色铁青,“你们女人就这点能耐了,一句话,敢不敢上!” 我不顾渺飒的阻拦一步上前,“上,为什么不上?你说的没错,第一只有一个,所以你注定要输了。” “思归!”渺飒拽住我的手,脸色凝重地问我:“你知道这场比赛的意思吗?” “不就是我跟那个女人一样站到那边去吗?”我还在纳闷这有什么不敢的。 听了我的回答渺飒眉头登时垮了下来,她松开我的手揉了揉太阳穴。“你根本没明白。比赛规则是要你们一起站在那边,然后我跟白狼开车向你们冲刺。” “你说什么?!”这是要谋杀啊! “听我说完。”渺飒没好气地瞪我一眼,“我们会刹住的,最后比的是谁的刹车距离离你们最近,谁近谁就赢了。以前我们比过面对面冲刺的,他输了,这次摆明是不服气,以为你是我女朋友,故意拿你开刀。” “师傅,我现在还能反悔不?”背对着白狼,我已经开始腿软了,被一辆时速那么快的赛车迎面撞来,我怕我会当场晕过去! “本来可以,但现在,不行了。” 渺飒的话直接把我打进了十八层地狱,摔下去的一路上我还在忍不住抽嘴:让你多嘴!让你多嘴!唉,听到那男人攻击侮辱同性恋人群我就没能沉住气。 “那师傅,你保证能刹住车吗?你这车多久没保养啦?刹车不会失灵吧?”我开始胡言乱语。 渺飒却越过我,目光与那白狼直直相撞。“放心,我会刹住的。” 短短十几米,我走得如跋山涉水几万里,好容易走到跟那女孩并排的位置,一个裁判模样的人过来将我拉开几米,然后在我脚边同样放了一瓶矿泉水,大概是做标记。 一抬眼,渺飒和那白狼早就骑着车子驶到了百米外。我简直欲哭无泪,目光与那同样被当成牺牲品的女孩一撞,才发现她已经哭出来了。 “……”好吧,原来我还是算勇敢的。我定了定心,为了分散注意力深吸一口气,然后伸脚去碰那瓶矿泉水玩,顺便安抚自己:别紧张,别去想,假装自己就在路边散步,没事的,渺飒技术那么好肯定会刹住的。 裁判忽然大声道:“不要踢那个瓶子!” “为什么?”我人都站在这里了,还做标记不是多此一举? 裁判绷着脸道:“等下要是你们谁受惊跑掉了,瓶子就是标记点。” 什么!原来可以跑掉的!我眼前一亮,顿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就是,怕什么?等下要是大事不妙我就撒丫子逃跑!渺飒还能追着我撵啊! 在我脑子里飞快运算着逃跑路线的时候,我身边站着的裁判已经小旗一挥,面前百米处顿时荡起了阵阵烟尘。我看到渺飒与那白狼正各自绕着这块空地转圈,大概转了三圈后他俩人便忽然提速,然后轰一声便向我与那女孩各自撞来…… 我什么反应也来不及做,就觉眼前一黑―― 第四十七章 眼睛都忘记闭上了,仿佛第一次坐过山车时候的心情,闭眼与睁眼都免不了身体被抛上半空再颠来倒去的折磨,逃避与面对,我永远选择面对。 身边猛地传来震天响一声尖叫,我来不及分辨是什么动静,只见眼前那辆红黑色系的赛车已然停在了身前,紧急刹车导致地面与轮胎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摩擦声,震痛耳鼓。那一瞬间,我几乎失语了,明明心里激动地简直要把民法通则156条一口气背出来。看着渺飒摘下头盔笑盈盈地望着我,我咧了咧嘴,想对她也笑笑,却发现自己脸皮都已经僵了。 白狼的女友在一声尖叫后就逃跑了,此刻正在十几米处一边哭一边发抖,而他的车子停在了超出矿泉水瓶大概五六十厘米的地方。 再看渺飒,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车子稳稳地停在距离我二十厘米不到的地方。 从距离上看她已经赢了,而白狼的女友不战而逃,更是输得彻底。 倘若把这当做是同□vs异□的比拼,比赢了我是挺开心的……可是又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儿,至少我跟渺飒又不是那种关系。 心里有点怪怪的,我想走两步,可挪了挪脚才惊觉自己的腿软无力。渺飒在我摔倒之前一把将我接住捞进怀里,大笑:“哈,真吓得腿软啦!” 我不无羞愤地瞪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以为呢?” “我说了会刹住的。”她微微一笑,忽然双臂发力猛地将我按进怀中,嘴唇附着在我耳畔,她轻声道:“我说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我被她抱得有点心慌,赶紧挣扎着推开她,“哈、哈哈,是啦,你多厉害的,总之、嗯,比赛已经赢了,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渺飒下巴挑向那群激动到几乎失控的粉丝群,“恐怕不行了。” “什么?” 我话音未落,粉丝群里已经出来了两个代表,兴高采烈地拉住我的手:“vesper(我胡诌的英文名),你太厉害了,刚才真的是对你另眼相看,难怪musa会选你做女朋友。这下我们对你都是口服心服了!晚上我们准备了一个庆功宴,请你无论如何要一起来!” 我一边堆着僵硬客套的笑应付那两名粉丝团代表,一边用眼神与渺飒进行交流: 我能不去吗? 人家可是特意在邀请你。 你的赛车比赛关我什么事?你去不就好了吗! 今晚你可是大功臣,恐怕比起我,她们此刻对你的兴趣更大。 那我自己回家! 恕我直言,这里打车不太好打,你是坐我的车来的。 交流到这里,我已经悲愤了。粉丝团是自己包车来的,我要么自己往前走出几里地打车,要么就只能乖乖坐渺飒的车听她安排。 “渺飒,思归!” 正当我郁闷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如天籁般传了过来,我听到她确切地叫了我的名字时简直要喜极而泣。 “华姐!” 秦霜华一身正装地站在我们身前不远处,手上拎着一个提袋。看到她我如同看到了救星,太好了,我可以搭乘华姐的顺风车离开这里。 渺飒的脸色有些僵,看着秦霜华优雅地走到我们身前,她冷着脸道:“你来干什么?” 秦霜华却不以为忤,她晃了晃手上的提袋,淡淡一笑。“我不来,谁给你收拾烂摊子?” 渺飒哼了声,却难得地闭嘴了,未作辩驳。 我忍不住问道:“华姐,袋子里是?” “那些记者的内存卡。” 秦霜华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给我狠狠惊了一下,想起刚才山下、山腰上长枪短炮的记者们,顿时对秦霜华的敬佩又更深一层。这做事也太周到了! “这要被老爷子看到,恐怕你又要被禁足。渺飒,过火了。”秦霜华镇声道。 “还有你,思归。”她说完渺飒,又转头看向我。 “我?” “她疯,你不该也跟着疯,刚才如果出了任何意外,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秦霜华的话令我陷入了沉思。刚才逞一时之勇答应了约战,热血冲头倒也没觉得怎样,可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却是一阵脊背发凉的后怕。倘若刚才出了任何一点计划外的纰漏,或许是车子临时状况,或许是渺飒状态不对,或许是我受惊乱窜反而自己撞了上去……总之任何一种情况都是完全不容乐观的可怕!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苏曼来,她的脸,她的眼,她的手,她的一切一切……如果刚才我被撞歇菜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苏曼了! 秦霜华的人精属性简直爆表,从我神游的眼神中就猜到我心中所想了,她拍了拍我的肩,叹道:“这件事记得千万不要告诉vanessa。” 我把头点得鸡啄米一样,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跟苏曼说啊,反正现在我也没事,就当做梦一场,忘了吧忘了吧! 我完全没心思加入粉丝团的所谓庆功宴了,委婉表达了希望能蹭秦霜华的车子到律师楼下取我自己车子的美好愿望,秦霜华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见我去意已决,渺飒哼一声,特别不屑地看我俩一眼然后跨上了她那辆炫酷无比的赛车。 临上车前,秦霜华扶着车门站定,回身望向渺飒。“晚上过来吧,我有事和你说。” “你让我去我就非得去?我就不稀罕看见你们。”不顶嘴会死星人凌渺飒,我发现她只要对着秦霜华那就是典型的狗嘴吐不出象牙,没一句话能顺顺当当地说出来,非得别扭着来。 秦霜华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是我家。”说完,车门砰一声关上了,她发动了车子。 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在车子开出去之后回头隔着后玻璃看向了渺飒,然后,内心顿时复杂难明起来。 渺飒刚才跨着摩托的英姿不见了,她竟然俯身趴在了车头,双手紧紧按在头上,分明,是一副苦恼莫名的模样。 苏曼还是不理我。我摆弄着手机看着我打出去的两个电话,一个是自然挂断,一个,人为挂断。人为挂断至少说明她人确实在,我在考虑要不要再打第三个。 电梯里没信号,算了,还是回家再打吧。出了电梯,我正一边走一边掏钥匙,突然听到隔壁单元的屋子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还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我皱皱眉,没准是人家夫妻俩打架呢?还是别管闲事的好。可钥匙刚插进锁孔,一阵更形尖锐的叫喊声蓦地划破空气,跟着隔壁单元的门竟砰一声开了,“救命啊,杀人啦!”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女人跟疯了似的冲了出来。 我被这突来的一幕吓住了,有那么瞬间大脑完全空白,竟连避让都忘记了!那女人一出来本来是要往电梯跑的,可是看到我站在虚掩着的房门前,她猛转了方向便向我冲来。与此同时我看到一个瘦瘦干干的男人举着把尖刀随后冲出,因为看到我他愣了一秒,就这一秒的救命时间那女人猛地撞向我,一下子撞开了我刚打开还没来得及推开的房门躲了进去,冲进去的同时还把我往外一搡,我踉跄几步跌出去,正正便撞在了那持刀的男人跟前。 “哎――”我一声“你”还哽在喉咙口,我家大门便砰一声被摔上了。 我登时脑中一空,这都什么事!这都什么人啊! 我刚站稳身体,就见我身后那持刀汉子一个箭步窜到我身前一脚踢在了门上。估计是杀红眼了,一脚踢去见踢不开门,猛转身就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被吓得不轻,一边往后退一边想安抚他的情绪让他冷静下来,结果那汉子一眼看到我手上的手机就直觉地认为我是打算报警,脸色一变提刀便向我逼近。 我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白晃晃的刀子犹然滴着血,那一脸死白的强徒正一步步向我逼近。“别、别冲动!”我当他的面扔掉了手机,再举起双手正对着他。“看到没,我没打算报警,冷静点,你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想清楚,杀人可是死罪,要以命抵命的。” “反正已经要活不下去了!死了拉个垫背的也不错!”那歹徒红着眼叫道。 “冤有头债有主,我真的只是路过的。”无处可退,安全门在楼道尽头,距离大约十几米,以我的腿力大概跑不到门口就会被他抓住,企图逃跑再加上楼梯间空间狭闷反而更加容易激起犯罪分子的激动情绪,不是好的选择。 “你跟那个贱女人不是一伙的,不是一伙的你救她?”歹徒的刀子上上下下地挥舞着,看得我寒毛直炸。 “你也看见了,刚才是她闯进我家,并且推我出来挡刀。”我继续安抚着他,临危不惧临危不惧!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即墨思归,现在没人会来救你,你得自救! “你先放下刀,好吗?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对了,给你看我的工作证,我是律师,我可以帮你的!”我说着便要打开公文包掏工作证给他看。 “包扔地上!你,退开几步!”他听到我说出律师两字,脸色有些许的动摇,挥舞着刀子要求我退后几步。 我照他的意思做了,将公文包故意扔在了离身前更远的地方,然后在他虎视眈眈的逼视下缓缓后退了几步,后背几乎就贴在了电梯门上。 他捡起公文包,打开翻了翻,掏出工作证仔细看了一眼,脸上戾气渐渐消去了一些。 “你现在相信了吧?”我趁他不注意手贴到身后使劲地按着电梯,快来人啊,来人啊,怎么就没人上来呢现在! 他胡茬遍布的脸快速抽动着,似在思量什么。 我以为他被我说动了,正要再接再厉劝他放下刀,谁料他却忽然使劲把我的包扔在地上,涨红了脸怒吼:“你骗我,你们律师都不是好东西,什么公理正义,我没钱打官司,你会这么好心肯帮我?!” “冷静冷静!你误会了,不是所有律师都像你说得这样的!至少我不是!”我被他起起伏伏的情绪搞得快精神奔溃了,拼命安抚的同时身后突然响起“叮”得一声,然后我在那歹徒忽然睁大的双眼中看到身后的电梯门缓缓打开了,有清楚的说话声传来―― 男人的声音:“就是这层,到了到了!” 我与他同时一怔,我几乎是以光速转身,扒着电梯门便向里面钻去! “站住!”他一个箭步窜过来就要抓住我,而与此同时我的身体已经进了电梯。那歹徒一抓未中红了眼,又见到配着电警棍的保安出现,他再次抱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想法一刀向我划了过来,饶是那几个保安反应极快地去架住了他仍是不可避免地被他的刀子在我后背上剌了一刀。我眼前一黑差点就栽了下去,痛!痛死人了啊! “小姐你没事吧?坚持一下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一个保安扶住了我,紧张地看着我后背汩汩而出的鲜血浸透衣衫,再一滴滴滴在电梯间光滑的地面上。 “没、没事……”我咬牙强撑着,想起我丢在外面的手机和公文包,“我的手机和包……帮我捡一下,在楼道里。” “好的小姐,你放心我们会帮你拿到手机的。我先带你下去。” 年轻的保安扶着我从电梯里出去,见我走路都打着颤儿,他不忍心地问:“小姐,不介意的话我背你吧,你流血很严重。” “不、不用了。”我咬着牙,扶着那保安的胳膊摇摇晃晃地走出楼门,把车钥匙给了他。“谢谢,麻烦带我去医院。” 高级住宅区就是很便利的,几分钟之后我已经在医院的夜间急诊部了。被急诊医生简单检查后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创口不算太深,也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人有些虚弱。护士们给我做了紧急止血处理,再消炎止痛,然后给我吊了一瓶静脉输液。我想起自己的手机和钱包都不在身上,于是拉开帘子问在外头等着的小保安:“能借个电话打一下吗?” 他正接一个电话,闻言道:“小姐,我同事已经通过你的手机联系到了你的朋友并告知她你现在所在的医院,她等下就会过来了。” “是一位姓苏的女士吧?”我的关注点只在是不是苏曼这上面。 “是位女士,但没说姓什么。”那保安道。 “应该是苏曼,渺飒现在正喝着酒呢。”情况不明,我选择自我安慰。苏曼,你就别再生我气了,虽然现在我痛得要死,可是只要能让你消气别说一刀,再来几刀我也甘之如饴啊。 “小姐,你不要乱动可以吗?”我扭来扭去令身后的小护士明显不满了。“这位先生麻烦你出去一下,我要给伤者包扎了。” 小保安走了出去,帘子再次拉上了。我被划破的衣服彻底被剪刀剪开,然后绷带便一圈圈缠了上来,前胸后背勒得我阵阵儿地气闷,咬着手背这才开始哀叹自己的霉运当头,怎么好好儿地回个家就弄成这样了呢?可转念一想是祸躲不过,倘若苏曼不是跟我生气而是和我一起回来,后果真是不敢想象!这样一想,心里又默默安然了,自己挨刀也罢了,这一刀要是伤在了苏曼身上,真的是要把我的心掏出来扔到滤网上去一遍一遍碾压的痛,都不足以形容。 第四十八章 被送进病房之后,我悲催地发现自己只能趴着睡了,仰躺肯定不行,连侧躺都感觉到肌肉阵阵地抽疼。那个推我去死并躲进我家的女人也被保安带出来并报了警,警察很快便来找我录口供。在得知事情具体经过后,我的悲惨遭遇连警察同志都深深叹了口气,在我趴着签完字之后非常人情味地对我的飞来横祸进行了人道主义关怀。 我终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来那个女人是一个房地产商人的情人,地产商是个有钱没人性的主儿,拖欠着底下民工近一年的工资一直不发,那歹徒是民工头,找了几次地产商找不到,只好来找那女人。本想着能讨回点血汗钱给家里的妻儿父母寄回去,没想到钱没讨到反被那浓妆艳抹珠光宝气的女人一顿羞辱,他一时愤恨才拿起餐桌上的水果刀砍人的。虽然挨了他一刀之苦,我仍是对他的处境寄予了深刻的同情与无奈,本来只要走法律程序总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却偏偏选择了最偏激最两败俱伤的方式,还连累我这活蹦乱跳的主儿现在得趴在医院里。 我放弃了对他的追责,这无关什么圣母情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那人都被钱逼得这样铤而走险了,我又何苦再在他堕入地狱的路上推上一把。 约莫半小时之后,警察走了,送我来的保安为我取来了我的手机和公文包,我要付他酬劳他却怎么也不肯收取,嗫嚅着道:“这件事是我们没有做好安保工作,连累业主受伤,您不怪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我正要说什么,走道里忽然一阵急促却不见凌乱的高跟鞋敲地声响了起来,在我房门前停住,然后我听到清楚的敲门声传来。 “请进!”我内心顿时欢腾起来,是苏曼来了吗!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思归。”秦霜华走了进来,看我虚弱地想要爬起身来迎接,她忙向我压了压手,“别乱动,你趴着就好。” 我难掩心底里打着滚儿翻涌而上的失落与难过,挤出一丝笑意:“华姐,你怎么来了?” “怎么,没见到vanessa很失望?” 秦霜华就是秦霜华,语不惊人什么的,一下子就给我闹了个大红脸。 “即墨小姐,你朋友来了那我就先回去值班了。”小保安请辞,我连忙点头同意了,多一个在这里看我脸红才真的是件讨厌的事情吧。 秦霜华自己拉了个凳子来坐在我床侧,见我热着脸颊神思不属的模样,她笑道:“vanessa在路上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到。” 我槁木般死灰的心瞬间活了过来,“真的?!” 秦霜华点点头,“真的。” 我心情大好的结果就是伤口都没什么感觉了,也一下子有了聊天的欲望。“华姐,是刚才保安把电话打到了你手机上,还是苏曼她拜托你先来照应下我?” “确切说我是接到了你的手机打给渺飒的电话。”她微笑道,“渺飒喝多了,我没让她过来。”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的笑意隐隐透着些话语外的额外意思,于是我琢磨了下,懂了,顿时尴尬地摸了摸耳朵。“呃,谢谢华姐想得周到,我知道你是帮我,不想苏曼跟我师傅撞到一起。” 秦霜华笑了,伸手拍了拍我的脸,那态度就跟逗弄一只小猫小狗的完全一致。“思归,我没看错你,你内心善良却不愚昧,难得的是,到如今你还是能保持一颗通透的心去对待感情。我想也正因为如此,vanessa才对你这样难以割舍的吧。” “我有这么好吗?”我赧然地低下脸。 “对别人我不知道,至少,你是vanessa的小宝贝。”秦霜华的笑声像羽毛勾进了耳窝里,阵阵地刺挠,惹得我更加脸红耳赤起来。 “可我惹她生气了。”我小心翼翼地开口,看得出来苏曼对于秦霜华的态度还是比较尊重的,不知道等下她肯不肯帮我美言几句让苏曼不再生气。 仿佛看出了我心中所想,秦霜华眯了眯眼,“这是你们的私事,我可管不了。我来呢,是有两件事要处理,一,看看你的伤要不要紧,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你就说;二,关于这次你遇袭的事件始末稍后我会找警察了解一下,或者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现在就和我说说。” “这件事我不想追究了。”我明白秦霜华的意思,我遇袭这事已经上升到刑事案件了,于情于理她都没理由不管。 “你确定?”秦霜华错愕地看着我,“思归,这可不是你从事律师这一行应该有的态度啊。”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不想追究伤我的那个男人了,他也是个可怜人。”我解释道。 “可怜之人亦有可恨之处。”秦霜华道,“这样吧,现在不谈这个,你自己考虑清楚,或者,稍后和vanessa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 秦霜华话音刚落,病房门便再次被推开了,苏曼没搞先敲门那套虚头直接白着脸走了进来,一边说话足下片刻未停地直直走到了我床头,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刚才还能和秦霜华侃侃而谈的我在看清楚面前那逆光而立的女人后,顿时再次濒临失语的尴尬状态。 “呵呵,好了,我先出去,你们俩好好聊聊。”秦霜华适时地起身离开,丢下场面给苏曼。“vanessa,有事电话我。” 等到关门声清楚响起,苏曼没坐秦霜华留下的凳子,她直接坐在了我床沿上,手指轻轻抚在我后背绑着绷带的位置。我背对着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冰冷地,却又掺杂了说不出地心痛与担忧,化作这深夜中的一绺微风,顿时吹拂得我身心舒畅,说不出地安心。 “如果我说是意外,你可以不要生气吗?”我小心翼翼地开口,使劲扭转了脖子想看清楚她的模样,可怎么使劲都只能瞧见她一侧的手臂。 仿佛是意识到了我的为难,她叹口气,体贴地又向前挪了挪,缓缓压□来,一只手轻轻搁在我的肩膀上,然后,嘴唇便慢慢靠近了我的耳畔,轻轻一吻。“都是我不好,如果晚上我接了你的电话,如果我没有不理你……” “说什么呢!”我赶紧抓握住她另一只手,“这怎么能怪你呢?事实上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你没理我,倘若你没有生气而是和我一起回家,我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苏曼被我急赤白脸的样子看得怔住了,好一会儿才舒出一口气来。“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遇到危险的时候孤立无援,那种滋味……”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在脖子允许的情况下使劲摇头,很认真地捉着她的手看向她。“你要相信一点,倘若当时你和我一起遇险,那我现在就不是背后挨一刀了,我可能直接胸口一刀现在已经挂了!” 苏曼脸色一白,“胡说什么!” “是真的啊……”我傻傻地望着她精致的眉眼下那呼之欲出的紧张与后怕,一颗心在她深潭似的眼瞳里载沉载浮,轻轻易易地便沉沦了。“如果当时你在,我一定不会想逃跑,就算再害怕也要挡在你身前。” 手上一紧,我还来不及分辨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脑袋就这样被抱进了她的怀抱里。她从未这样子抱过我,不不,我并不是说她不愿抱我,只是以往的拥抱也从未有过像今夜这样的一种姿态,那样肯定而坚决的用着劲,手掌拖着我的沉甸甸的后脑与一脑袋瓜思绪,像母亲保护孩子一样以一种近乎孤绝的情绪包围了我。那姿态仿佛就在告诉我:不要害怕,以后再有任何的伤害与风雨,我都会为你抵挡。 鼻子一酸,我不争气的眼泪就这样滑落了下来,渗入她那质地极好的小衬衣。濡湿了衣物的同时,也濡湿了彼此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她累了,也许是我累了,缓缓分开的同时我们清楚地看到彼此眼中的泪意,我笑得一脸傻气,她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了脸,手指轻轻掠一掠湿润的眼眶。 “苏曼……”我轻声喊她,换来她温柔至极的回眸。于是,皱了皱鼻子,我软软地开口:“饿了……” “没吃晚饭?”她有些微的错愕。 “嗯,因为――”我本来差点脱口而出是跟渺飒去赛车耽误了时间,临门一口想起秦霜华的嘱托忙闭了嘴。 索性苏曼也并未在意。她思索了几秒,站起身。“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可我又舍不得你离开……”我纠结地拉住她手,在“肚子好饿”与“短暂分离”之间艰难选择。 “傻,十分钟就回来了。”苏曼爱怜的眼神像一汪春水一样简直要将我溺毙,小眼神儿带着几百伏特的电流似的击得我七荤八素。她轻轻拿开我的手,又摸一摸我的脸,然后才转身走了出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因祸得福吗?看着她优雅的背影在门后消失,清脆动听的高跟鞋敲打地面的美妙声音一点点低去,手掌捂住了脸,我在心里开心地几乎想要放声歌唱。苏曼,此生生而有幸能得到你的垂爱,生而有幸能和你相爱,在思念压垮心脏之前回到你的身边,就算时光拿去我二十年的寿数我也甘之如饴,就算因为和你悖伦地相爱而失去人世间所有其他的美好我也毫无遗憾。 你呢?你也是爱我的吧,你的眼泪是那样珍贵而璀璨,每一颗都是我独家的珍宝。 说好的十分钟,竟然过去了近半小时。就在我等得心慌焦躁就差没追电话过去的时候,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了。我顿时丢开手机望向了门口――那里,几秒后我的女神就会优雅地出现,再温柔地走向我。 苏曼拎了两个袋子,其中一个看包装就不像是这附近卖的东西,她去了远处买吃的?怪不得这么久。 “饿坏了吧?”她将袋子在柜子上放好,然后开始一一拿出里面的东西。 我睁着贼眼打量着,有白粥,小菜,还有米饭和炒菜,最令我惊喜的是她竟然还买了小饼干糕点和茶叶。 “哇,这简直是地主媳妇的待遇啊!”我一激动就口不择言,撑起身子就想去拿吃的。 “你才是地主。”她失笑着拍开我的手,“我扶你起来。” “那你就是地主媳妇。” 我逗着她笑,看她扶了我坐直身子,再把枕头垫在我身后,然后才坐了下来。“你想吃什么?” “饭吧,粥不顶饿呀。”我揉揉憋掉的肚皮,刚才光顾着疼没想起来饿,现在看到她来不疼了,顿时饿了。 苏曼将饭盒端到手上,在筷子和调羹之间犹豫了下,选择了调羹。 我见她竟然是打算喂我的意思了,大概她把我的受伤理解为全身心的,从而忘记我两只健全的小手正在被单下蠢蠢欲动。暗爽的同时我又不由有些担忧,不是我看不起人,面前这位主儿长得就不像是会伺候人的样子好吧?会不会直接把饭菜送到我鼻子里? “怎么了?不喜欢这些菜?”苏曼把我的扭捏理解为挑食,她耐心地哄道:“你乖,受伤不能吃太油腻的,这些菜是我找店里的营养师搭配的,对伤口恢复很有利。” 算了,果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受这么大的苦换来她的软语温存我还迟疑个什么劲!于是,乖乖地张开口,“啊……” 一口菜一口饭,我要收回刚才对苏曼的“鄙视”,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位气质高冷的姐姐没想到喂起人吃饭来竟然如此娴熟而浑然天成,喂饭技能简直满点嘛!我心里有些嘀咕,忍不住问道:“你以前也喂过谁吃饭吗?” 苏曼不以为意地挑眉,“没有,怎么了?” 顿时开心了,“没!”看来这世上果然是有天赋这种东西的。 “不准含着饭菜说话。”苏曼瞪我一眼。 “哦……”我赶紧把嘴里的饭菜都咽了下去。 “你刚才又想到什么了,一惊一乍的。”苏曼好脾气地笑笑,又挖了一勺饭送到我嘴边。 我立刻道:“你看你,训起我来就跟训孩子一样的。我就在想,嗯,没想到你也有这么贤妻良母的一面,以后要是生个小孩该有多幸福呢。” 这话说完我就差没抽自己嘴巴了,我都说了些什么!果然苏曼的表情也有些尴尬地凝住了,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饭菜也不给我吃了。 “我就是随便打个比方!”我徒劳无功地解释,“因为你喂饭喂得这么好我就胡思乱想了一下,哎呀你不要当真啊,我乱说的!” “你喜欢小孩子吗?”苏曼没理会我的慌乱,她直接抓住了我话里的重点。 “不喜欢也不讨厌。”我诚恳地回答,心里暗自着慌起来,怎么办,苏曼会不会以为我希望她去生个小孩,会不会以为我自己想要小孩? “思归,如果你喜欢小孩子的话,我不介意你要一个的。”苏曼微微一笑,堆满饭菜的调羹再次送到了我嘴边。 “这话说得,我跟谁要去啊?你别想着把我推出去,刚才是我一高兴口不择言了,苏曼,我们都是女人,我们在一起就注定不会有孩子的,你别那样看着我,我一点都不后悔这个选择,倒是你……你的家庭……”我纠结了起来,我上面有哥哥,小侄子也出生了,我有没有孩子倒真不是那么紧要。可苏曼呢?虽然她也有个弟弟,可毕竟不是一个母亲,苏妈妈会不会硬要她生孩子呢? 苏曼的眉头蹙了起来,看我慢慢咽下口中的饭菜,她的眼神再次落回手上端着的饭盒上。“不管出身豪富还是寒门,小孩子来到世间本身就是磨难。我不喜欢孩子,也不打算生。” 听了她的话我顿时放心了,连连抚着胸口大口喘气。“太好了太好了,刚才差点吓死我了。” 谁知苏曼接下来又道:“不过,如果你喜欢,也许我可以试着接受。”她微微一笑,“但不是现在。” “我喜欢别人家的乖孩子,0到3岁那种,自己就算了哈。”我连连摆手打断了她继续可能的遐思延伸,“有时候想想,觉得要是能有个长得像你的女儿最好了,可一想到怀胎十月的苦放在你身上实在不能忍受,就觉得还是算了,不能太贪心,我有你就够了。” “嗯,想要一个长得像我的女儿,你想做什么?”苏曼再次抓到了我话里的重点。 “当然是使劲疼她爱她啊。”我特无辜地回望她,“你以为呢?” 苏曼没吭气,但看我的眼神却实实在在流露出了某种怪异的情绪,仿佛我是个可能会猥亵儿童的怪阿姨!太欺负人了。 我来不及跟苏曼计较,脑中却已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令我心里一疼顿时难过了起来,并且更坚定了要放弃养一个像苏曼的漂亮女儿的想法。 “苏曼……” “嗯?” “我刚才想到如果有个长得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儿,我们辛辛苦苦把她养大了结果她爱上了别人,不管男的女的吧,总之她每天和别人混在一起,我看到她就好像看到另一个你在跟别人亲亲我我,想到这件事我突然觉得整个人生都没有意思了……” “……”我觉得苏曼此刻大概是完全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第四十九章 我把苏曼赶了回去休息,自己在医院里趴了一晚上,毫不夸张地说此刻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变成男人――趴着睡太难受了。 托喝醉酒的师傅之福,我竟然得大boss华姐亲自替我告了假,而我传说中喝醉酒的师傅也在第二天一早就跑来了医院探望我,毫不客气地把我吵醒:“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能不能自己活了啊,回个家也能被人砍伤?把我徒弟砍伤这是想吃一辈子牢饭了吧!” 我有气无力地劝她冷静:“飞来横祸你知道的吧,再说要不是去看你的赛车我就不会那个点儿回家,不那个点儿回家外头砍人就根本不关我事。” “是因为你不肯和我一起去庆功宴!”渺飒跳脚,“都因为你不肯去才惹出这些事,而且要不是因为你没去我又怎么会――” “什么?”我敏锐地抓住了她一刹而止的话音,“怎么会什么?” “没什么。”她却很快接话,拉了凳子在我床头坐着,心事重重地盯着我,确切说眼神却又像是穿透了我,不知落去了哪个鬼地方。 “师傅,我不打算追究伤我的那个人。”我再次重申了我的想法,在渺飒的眉毛要竖起来之前赶紧解释:“听我说完,我不告他,但是,我要告那个为自己避祸而推我去死的女人,我要她补偿我所受到的伤害以及赔偿我所有损失。” “楼道里都有监控设备的你知道吧?”渺飒点点头,似是认同了我的计划。“还有,要我帮忙吗,还是,你打算自辩?” “自辩吧,这点小事我还是自信能搞定的,何况我昨晚就已经问过保安了,他会为我提供那个时间的监控录像。”我说道。 本以为渺飒一定会嘲讽我的,没想到她沉吟了几秒,竟然同意了。“行,那你自己来,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这是刑事案件附加民事追讨,目前为止你没有真正接触过类似的案子,最好还是先写份庭辩计划给我,我帮你参考下。” “没问题,谢谢师傅。” 我冲她挤一挤鼻子,惹得她噗嗤一声笑了,目光落向我柜子上拆封的糕点跟喝剩的半杯茶,她意味复杂地笑笑。“看来昨晚有人因祸得福啊。” “那是,还真多亏了您喝醉酒没接到电话。”我也笑话回去,很是感叹,倘若接到电话的人是渺飒而不是秦霜华,也许,苏曼真的就不会来了。渺飒才没那么好心通知苏曼,她的恶趣味注定了她巴不得看到苏曼过后再听到这个消息时懊恼复杂的表情。 渺飒皱了皱眉似想争辩什么,可犹豫片刻后又没开口,转而问我:“这些糕点还能吃吗?我饿了。” “我说,有你这样探望病人的吗?不带吃的来还吃我的东西。”我忍不住调侃她。 “少废话,我快饿死了。”她一把抢过盒子。“没坏吧?” “一晚上应该没坏吧,都开着空调的。”我看着她大快朵颐起来,孩子样地吃相真恨不得拍下来给她自己看看。 “看什么看,你自己也吃啊。” 因为我的大度分享,渺飒决定投桃报李,于是她帮忙我坐了起来让我可以跟她一起共进早餐。苏曼买来的糕点很快就被我俩吃得七七八八,正吃得开心顺便就讨论起案情来,病房门忽然又开了,我看到苏曼身后跟着一个探头探脑的姑娘两人直直走了进来,顿时停下了觅食的动作。 “苏曼,啊,仲夏,你怎么也来了?” “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思归,怎么这么可怜啊……”仲夏一扑而至抱住了我,手掌却正好按在我的伤口上,痛得我眼前一黑。 “仲夏,快放开她。”苏曼女神来救我了,及时拉开了那个好心办坏事的家伙,总算是给我缓过了劲儿来。 仲夏扁着嘴看我,一脸委屈郁闷,“思归你放心,华姐一定会帮你的,这口气无论如何也会替你出了。” “喂,我才是她师傅,ok?”被忽视了的渺飒不爽了。 “那又怎样,华姐就是比你厉害。”仲夏反驳道。 “你说什么?” 我怕她们吵起来,赶紧表态:“都不用,这次的事我打算自辩,这种小case我可以自己搞定,就不麻烦大家了。” “你打算自己辩护?”苏曼似是微有诧异,“事情经过我都了解过了,我还是觉得你交给华姐去做更加稳妥。思归,我希望帮你争取到最高的补偿,你不该承受这些。” “不,受欺负的人是我,受伤害的也是我,我要自己去争取回应得的赔偿。”关于这点我十分坚持。“多少什么的,谁能说有个确切的定义呢,十万还是八万?不管多少钱,我这一刀反正是挨了,不去自己争取回来,想想我都不甘心。” 苏曼迟疑了,没有接话。渺飒却道:“我相信你可以,徒弟,自己就是律师,哪有还找人打官司的道理?”她说完非常自然地吃掉了盒子里最后一颗糕点,抹抹嘴,再拍拍手。“好啦,既然知道你还活着那为师就先走了,哦对了,下次来看你的时候会给你带些相关的案例卷宗。” 我简直要双手合十拜谢:“谢谢师傅!” “早餐就吃了这些?”渺飒走后,苏曼无奈地看我一眼。“那是给你昨晚当零食的,给,早餐。” 一碗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两个酥皮莲蓉包,一盒牛奶,两片全麦面包还有一小瓶色拉酱,中西结合啊这是。感动之余又不由很是心疼起来,“你干吗起这么早啊,昨晚回去那么晚的……我早餐随便吃一点就好了啊。” “不行,你要吃点有营养的,隔夜的糕点不要吃了以后。”她很嫌弃地丢掉了糕点盒子,然后把吃的一样样给我放好在身前的架子上。 我不想让她不快,只好撑着半饱的肚皮又吃了一点。仲夏撑着脸看我一勺勺喝着粥,我敢打赌这丫头探视我是假,打听八卦是真,因为她一得了空就不停地问我与歹徒直面时是何种心情,如何周旋应对又如何逃出生天,看我的眼神就像镶了两颗南非大钻,一水儿地透着精光。我简直要无奈死了:“拜托,你以为拍戏呢?那可是实打实的刀子,喏,比这个面包片儿还长。幸亏保安及时赶到否则我可真不知道还能不能跑得掉。” 期间护士过来帮我清洗伤口、换药,再重新绑上绷带,我听到苏曼轻声打听我需要住院多久,两人说了几句后那护士离开,她走了回来。“我问过了,头几天还是住在医院里比较好,等伤势再稳定些我接你出去。” “嗯,好。”我不以为意地点头,本来也没指望能立刻出院的。 “我是说,接你去我那边。”苏曼微微地蹙起了眉,“你一个人住太不让人放心了。” “什么?”我有点不能消化这突来的消息,之前我一直以为在s市苏曼是住在苏家大宅里的,后来知道其实并没有,她在市区有她自己的房子。怎么也没敢妄想这件事,当然,不是说我不想过去和她住,而是我压根就没敢想她会在她家老爷子的眼皮底下提出来要和我一起住,远的不说,她那个“未婚夫”怎么办,万一他去找她然后撞见我? “我想过了,每个月我有四晚需要回去老宅,其余时间都可以陪你,虽然离你上班的地方远了些,不过,你有车也没所谓。”苏曼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出了这么多令人无从拒绝的理由,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我心底隐隐有一丝徘徊的? “vanessa,思归住你那里真的方便吗?万一那个谁去找你怎么办?”仲夏替我问出了我内心的纠结。 “不会。”苏曼特坚定地回答,“我和他一向只在老宅见面。” “你就这么肯定?”仲夏眨眨眼,“我是说他知道你的住处吧,万一哪天他自作主张过去找你呢?” “他不会。”苏曼仍是很肯定地说,“他知道我不喜欢这样,如果有事,一定会提前通知。” 倘若真如苏曼所说,那么去她那里住,倒真的是个令人惊喜并无限期待的选择。 仲夏摊摊手。“那好吧,既然你这么肯定。思归,恭喜你呀,vanessa主动提出要和你同居哦。” 我赶紧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别说的太露骨不给苏曼面子,万一这位恼羞成怒收回成命了我可怎么办!谁知苏曼却好像并没在意的样子,下一秒已经切换了话题:“你确定要自己打这个官司?思归,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我只是不想让你带伤出庭,你应该好好休息。” 我冲她绽了一个特大号的笑,然后皮实地拍拍胸口:“我伤的是后背可不是脑子,而且也只是皮外伤,医生不是说了么,没伤到内脏。别担心我了,倒是你,我知道你最近在忙一个开发案很辛苦,不能帮到你我已经很难受了,真不忍心你这么累还要来回奔波。苏曼,你自己也要好好休息才是啊……” “我会的。”她浅浅一笑。“那好吧,让你自己来,不过不要太勉强知道吗?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及时叫停,华姐那边会随时帮你。”苏曼摸摸我的头,又摸一摸脸,我赶紧按住她的手贴在脸上轻轻蹭一蹭。 “哎,你们俩够了吧,也考虑一下单身人士的心情啊。” 我敢保证如果不是仲夏横插过来了这一句,我那心里的小火苗估计就蹭蹭蹭地窜上来了,只要一碰上苏曼我就像是面粉遇上了水,脑子会瞬间被糊成黏黏答答的一大团,除非现在是砸破天的正经事要去做,否则,整个左右脑里全部的神经便都只剩了一种程序还能正常运行,那就是靠近她,再靠近她。 直到彼此间再无丝毫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过渡章,实在困了。 下章思归就要倒霉咯!折腾到现在,抽得太狠了。另外根据最近的禁令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直面写文的惨淡了,也许以后船戏只能这样写: 霜落夜白,锦衾醉卧同眠,眼可赠君秋波,纤指荐轩辕; 月下观美,神思游丝难持,身可托君沧海,大丢定江山。 ――你们意会吧…… 第五十章 我的验伤报告出来了,司法鉴定属于轻伤标准。后背从脖子到后心一道长达17cm的伤口,虽然没有伤到脏器但伤口仍是颇深,本来不想缝针也被苏曼押着缝了十几针,怕伤口愈合慢,容易感染并留下严重的疤痕。 伤我的男人已经被警察逮捕,而推我那女人只是手上被划破了一点,微伤标准都够不上,所以他的量刑标准其实就完全在我了。事件一旦上升到刑事层面,我追不追究都改变不了什么,即便我不追究司法部门也仍会依法对他提起公诉,一年以上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是逃不掉的,而我的网开一面对他来说也就只能是放弃民事追责。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本来自己是受害者,却因为一时想不开激情犯罪反成了加害者,眼看着就要蹲进去了。摇头晃脑地感慨这些时我已经趴在了苏曼家超级柔软超级窝心的无敌大床上,看我颤巍巍地撑起身子伸出爪子想要打字,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还是我来吧,你念,我来打字。” “真的吗!”我简直惊喜了。 苏曼抱过我的电脑,搁在膝上,闻言睨我一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快念。” “……有监控的主证,可以直接客观地呈现当时我与她受害者与加害者的身份,此时对方律师可能会以‘求生本能’来进行辩驳,而我计划抓住她推我出去这个动作来进行驳斥。” 这种待遇简直了,我趴在床上脸枕着枕头,嘴里开始叨叨庭辩计划,一边叨叨一边偷眼瞧旁边抱着笔记本手指飞快跳跃着的美人,那专注精神做事的模样,又酷又媚。松软的衬衣袖子被她随意地挽在了手肘的位置,扣着雪白精致的珍珠扣子。乌黑柔亮的发丝有着微微的波浪弧度,被她松松绾在了后脑,曝露出整段洁白修长的颈子。黑曜石般沉静而温柔的眼瞳,眸光时而从电脑屏幕移到我身上,在我停顿的时候那随意地等待我下一句话的姿态分明闲适而慵然,却又无端端透出遮掩不住的优雅与高贵来。 “如果只是寻求自保,她躲进我身后的房间即可,但她推人后立刻锁门的行为明显体现她的动机,即利用我,这个无辜的路人去拖延甚至抵挡匪徒的伤害,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避祸,这是有预谋并确实采取了行动的故意伤害罪。” “就算对方律师提出激情犯罪的论点来辩驳,也可以以此驳斥。嗯……” “思归,你能专心一点吗?”终于在我第n次卡壳时她忍不住说我了,手指轻轻屈起点在下颚上,等待我开口的同时顺便检查已写部分的错漏。 “……不能。”我懊恼地将脸埋进枕头里,哀叹:“每天只要看到你,就会忍不住为你的美貌而感叹,这样子还怎么认真做事啊。” 苏曼笑了。“以前天天和我一起做事怎么没见你这样?” “以前要巴结你给你留下好印象,当然要拼命抵挡美色的诱惑展现自己。”我说。 “现在不用巴结了,所以无所谓了?”苏曼果然找茬了。 “现在不用巴结,现在只需要珍惜。”我在她翻脸前赶紧把话说全乎了,还趁机摸了摸她柔润纤细的小臂,“你是我失而复得的美丽。” 看来女人果然都是吃这一套的,尤其苏曼这样早受惯众星捧月的美人,她睨我一眼,虽是不曾表态,但微微上翘的嘴角已然泄露了她的秘密――她很满意。 终于在美色在侧却不能亲近的无上煎熬下我一句一顿地完成了庭辩计划的口述,而苏曼也在成功打上最后一个字后轻轻伸了个懒腰,然后将电脑给了我让我自己复查一遍。 “晚上要过去那边,我叫仲夏过来陪你。”帮我将发丝拂到背后,她挨着我身侧坐了下来。“冰箱里有吃的,热一下就好,或者晚点我帮你直接叫外送?” “我都ok的,你忙你的。”我一边逐字逐句地看着,一边还要分神对抗苏曼那不诱惑的诱惑。她的身体是那样柔软,散发着不同于任何香水雕琢的诱人冷香,连这样慵然倚着别人的模样也不见懒怠,反而像一只在水面放松休憩的白天鹅,明明代表着纯净却又无与伦比的性感。不出门的时候她不化妆,只用一些基本的保养品,可纵然如此她依然美得令我整个心都融化了起来,细细的黛眉下是卷翘的睫毛,时而轻颤时而又顽皮地覆住清透的黑瞳,遮掩住她眼中或多或少的情绪,令人无迹可寻。高挺的鼻梁下她自然嫣粉的唇瓣轻轻抿着,唇线旖旎出精致到接近寡淡的弧度,倘若和她不熟,一定会被那似是由内而发的冰冷惊扰,然而只有我知道那美妙的嘴唇亲吻起来是什么滋味,像热可可浸润过喉间的浓香与丝滑,残留在唇齿间的余韵更是足以堆砌我一整夜的旖旎。 而此时,不言不语的时候她神情会略显孤洁,令人忍不住想要对她投注全部的心力,使尽浑身解数只想拂去她眼底眉间偶尔的沉寂与苍淡,添上一抹艳色。 被她倚着肩膀的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她从此失去这份福利,僵着身体将邮件发送到渺飒的邮箱,点完发送后意外发现有一封未读邮件,显示发信人正是渺飒。我好奇地点了进去,渺飒就写了四个字:自求多福。然后下面,是一个视频的附件。我没多想,估计是什么搞笑视频?渺飒的笑点真心不高,网上随便看个逗趣的段子就能笑得死去又活来,这不知又是从哪儿看来个好玩的东西,还顺手分享给了我。 这阵儿满脑子就只有苏曼了哪里有心情看别的,我关了电脑放到一边,低了头去看肩膀上苏曼骨瓷般莹润无暇的脸,修长白皙的颈子下是微微敞开的衣领,隐约可见精致的锁骨随着她清浅地呼吸轻轻地一动一动。再往下是柔韧的腰肢,仅穿了一件烟青色运动短裤的她完整地曝露着一双修长雪白的美腿,不像我平时磕磕碰碰总难免在膝头、小腿上留下几道淡淡的疤痕,她的双腿像刀工精致的雪雕一气呵成,连关节处都仿佛严丝合缝,看不出半点雕琢的痕迹。我见过很多像苏曼这个身高的女孩,大多容易骨架偏大,虽然高挑却不免失了柔和,可苏曼却骨骼纤细小巧,不管是端庄华贵的正装,明媚照人的休闲装还是现在这样简单舒适的居家装,穿在她身上都是那样的完美和谐而媚气入骨。天生的衣架子,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邮件发完了?”她半垂着眼眸轻问。“你倒真是蛮信赖musa,我推荐华姐帮你你不接受,却愿意接受她的指点。” 我敏锐地闻出一丝淡淡的酸味,空气中漂浮着、发酵着,随时可能酿出一缸陈醋的模样。赶紧解释:“毕竟她是我师傅嘛,我跳过她找别人岂不是太不尊重了?而且这些idea都是我自己想的,她也只是帮忙参考下。” “我说一句,就招出你这么多?”苏曼幽幽道,“我问你,你搬过来,她说什么了没有?” “就说、说我没脸没皮呗。”我想起我搬过来时渺飒那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只觉又好笑又无奈。 “什么意思?”苏曼问。 我发现我家这女神工作起来是一流,待人处事也都没问题,可一放到爱情上她的情商有时候还真是不敢恭维,她莫不是到现在还觉得渺飒对我有什么呢? “说我,嗯,说我爱你爱得没脸没皮呗。”我咳嗽了声,红着脸道。 苏曼满意地轻笑一声,却不接话。表白完竟然是这个待遇我有点不能接受,于是只好厚着脸皮问她:“你就没点什么想和我说的?” “说什么?”她还挑眉,一脸无辜。 这可不是情商低,这是纯腹黑了呀!我简直悲愤,脑子一转,顿时想到了秦霜华那晚的调侃,于是我为了挽回被踩到脚下的薄面义正言辞道:“华姐都说了,我是你的小宝贝。” 于是我立刻马上地看到苏曼的笑意僵在了嘴角,整张脸都表情各种丰富起来。 “华姐会说这种话?”苏曼摆明不肯接受事实。 “我对天发誓。”我立刻竖起了三个手指。 苏曼沉吟了。我忽然觉得好笑起来,也许苏曼对她这群朋友的了解似乎没有我想得那么深刻,到底是矜于谨慎还是其他原因我不得而知,又也许只是因为我比她多了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当然,也可能是那群人在她面前和在我面前完全是不一样的两种态度导致的。 “你别老担心我跟渺飒师傅会怎样好不好,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华姐,我觉得师傅跟华姐才是不对劲呢。”我忍不住说出心里的想法。 “不对劲?” “当然。”我掰着手指头开始给她计算,“渺飒性格直爽,待人接物都是很温和的,就算是对你,你不要那样看着我,她确实跟你相处不好……嗯,总之就算是对你她面子上也是客客气气的,唯独就对华姐横挑鼻子竖挑眼,说话处处带刺儿。” “她们俩不合很久了,musa比较任性,一直不肯接受华姐和她父亲的关系。”苏曼提出辩驳。 “我还没说完呢,照你说她们不合很久,那华姐为什么还要一直要上赶着对她好,为她做这个那个,依华姐的性子不至于要巴结渺飒然后嫁进她家吧。” “华姐做事一向面面俱到,既然打算嫁给musa的父亲,自然要掌控好和musa的关系。”苏曼沉吟道。 “那只是你猜想的,我可是见过渺飒在华姐面前无措的样子,那种失去了骄傲和斗志的落寞样,她可从来没有过呢……”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次赛车后渺飒伏在车上无比失落沮丧的模样来。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华姐和musa有什么吧?nonono,这我绝对不信。”苏曼脸上写满了怀疑与难以理解。 有时候我真怀疑苏曼的脑袋里是不是除了强大的理科生思维就再没别的东西了,勾搭我的时候倒是情商很高不遗余力的,怎么摊到别人的事儿上面她就各种不开窍了?算了,不要跟她讨论这种问题了,太费唇舌,还是把时间用在自己咱们自己身上吧。 于是我果断开始切换话题:“算啦不说她啦,说你吧,下午几点走?” 苏曼真是不用眼睛也能看出我的小心思了,她不答反问。“嗯,问我几点走,你想做什么?” “不、不做什么啊,就想和你说说话,嗯,抱着说说话。”我的眼珠子开始上下左右乱转,企图掩饰内心的躁动。 “说话就说话,干吗非要抱着?”苏曼绝对是跟我来劲儿了,见我面红耳热好逗弄,就使劲儿地情儿起来。 我只好尴尬地咽一口口水,然后以着对方不易觉察的速度一点点把身体往后仰,企图让苏曼自己滑到我怀里,或者,干脆躺我腿上也不错。 苏曼很快察觉了我的企图,却难得地没有戳穿我,反而顺势就躺了下去,仰面躺在我的膝头上,目光相对。“下个礼拜你生日,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我眨眨眼,“想要的啊……你一整天都陪我行不行?” “那得看你表现了。”苏曼不置可否的态度如此暧昧不清,令我心头大动,那些难以描摹的甜蜜再也无法隐忍,我忍不住便俯□去想要一亲芳泽。 “啊――好痛!”现世报来得又急又快,伤口被牵扯到,顿时疼歪了脸。 “唉,你啊……”苏曼忍笑的模样真是令人又爱又恨,她坐直身子靠近过来,然后下一秒,将我的痛呼便轻巧地吞入了唇中。 我呆呆地睁大双眼,犹然不敢置信这突来的好运,鼻息间满满的清甜冷香,漫长而愉悦的亲密体验令我像瘾君子般陷入了无法自控的迷幻梦境。 “怎么忍心不等你呢,别说两年,就算二十年,一辈子,我也逃不出去了。”终于寻回理智的同时我深深地吸一口气,这女人的美好,我要用一辈子来发现来体会,而在此之前我唯一能做的,除了期待,除了静候,还能是什么? 而苏曼回应我的是一个低哑的轻笑,手指轻轻摸一摸我热烫的脸颊。“不用这么久,等我一晚就够了。” 又在我的额上轻轻地印上一吻,她起身离开,准备换衣服、化妆,然后驱车赶往老宅。 等我一晚就够了。那是当天下午苏曼离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而当时我说什么了?拉住她的手非要一个再见kiss,苏曼对我说“goodnight”我却非要矫情地对她说“goodbye”,理由是“everypartingfromyoulikealittleeternity.” 每一次与你的分别都有点像是永别。 我只是单纯地想表达自己对她的爱与不舍,而苏曼当时温柔而纵容的笑意也让我清楚地相信她是明白的,她知道我的心情知道我所有的不安与牵挂,她甚至贴心地喊了仲夏那个小开心果来陪我,不想我胡思乱想。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体贴而温柔的恋人,却在那个傍晚离去后再也没有回来,电话不通,联系全无,整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了。 我的那句小情趣的“goodbye”,竟然,一语成谶。 第五十一章 仿佛是在空无一人的街头喁喁独行,头顶阴霾却努力追寻着阳光的方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我们不会再在一起,可是你回来了,给了我补天的双手,你修补好了我千疮百孔的天空,你把阳光重新带回了我的生命中,你让我曾恐惧的一切不再恐惧,你让我曾不敢憧憬的所有重新憧憬—— 你是那样的独有而珍贵,牵动我生命中每一次心动与心碎…… 可是现在,苏曼,你去哪儿了?你到底去哪儿了?你明明说只要我等你一晚就够了,你明明说过再也不忍心要我多等了,你明明说过的! 我想爬起身,可刚撑起手,后背一阵剧烈地撕痛感便将我重重击倒了,我感到肌肤与衣物之间传来清楚的黏腻感,伸手一摸,果不其然,伤口又流血了。 就算缝了针的伤口也会再次流血,何况我还没有来得及缝针的心? 呆坐在盥洗室的大镜子前,看着镜子里倒映的失魂落魄的影子,脸色苍白目光空洞,幽灵一样冰冷,没有体温。鲜血早已凝固在指尖,快得几乎感觉不到它曾鲜活地在我体内流淌过,我颤巍巍地爬起身,扶着盥洗台的手却蓦地一滑,砰一声便向着池角磕了上去。 连哼都没有哼一声,我再次瘫坐在了地砖上,眼前一黑的同时感到额头一阵热辣涌动,然后,“瑟”得一声轻响,淡蓝色的瓷砖上一滴殷红便灼然在目。 一滴,又一滴,渐渐汇成一片。黏稠的红色液体,散发着新鲜的铁锈腥味,很快弥散开来。 怔怔看着,忽然,眼泪便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我又弄伤自己了。看,我就是这么没用,我总是在弄伤自己,就好像我总是在弄丢你,不断地,周而复始地弄丢你! 仰面趟了下去,再不管后背钻心的刺痛火炭一样炙烤着我的心,那名字就像鹤顶剧毒一样卡在喉头,我呼唤不出,只能哑哑嘶喊:“为什么骗我……你说过以后都不再骗我的……” “为什么要消失不见!” 泪水混合着血水,将我的脸上手上涂染得一塌糊涂,我看到掉落在一旁的手机,像落水之人看到了救命的浮木一样猛地抓进手中,按下那串见到一眼就被牢牢熟记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再按,再按,再按!直到我终于发狂地将手机砸向了面前的镜子,看着它哗啦一声尽裂,竟是极尽华美的死亡,灯光下一地破碎的光芒,像极了天使流落下凡间的眼泪。 “思归!思归你开门!开门!” 有人……在喊我? 仿佛孤身漂浮在漫无边际的洋流中,身体载沉载浮,灵魂更是早已浮上了半空,置身事外地俯瞰肉身的灭亡,然后分裂成两半,一半是天堂的纯白,一半是地狱的阴暗。 一半在说:别担心,别哭泣,也许她有什么不得已的事情被耽误了,等她忙完就一定会回来的,你要好好儿地等她才对啊,你弄伤自己等她回来看到该有多难过? 另一半却在说:哭吧,尽情哭吧,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好好一个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要真出了什么事她的朋友间又怎会一点消息也没有?死心吧,她就是不想见你,不想再和你一起了。 苏曼……苏曼…… 如果灵魂会呼唤,我想我早已声嘶力竭,可是距离和被阻碍的空间它们是那样坚实而残酷的存在,思念无法被传递,一个人的声嘶力竭又能如何? “思归,你开门!开门!再不开我撞进去了啊!” 不理会门外的呼喊,我定了定神,顾不得手上膝盖上的划伤在碎片中找出手机重新开机,血水糊住了我额前的发丝,连带着也糊住了我的眼睛,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了屏幕。找出苏曼的号码,我一字一字地写着: “我恨你说话的样子,也恨你的沉默; 我恨你冷漠的表情,也恨你的凝视; 我恨你总是对的,我恨你总是撒谎! 我恨你逗我笑,更恨你惹我哭! 我恨你不在身边,也不来一个电话……” 手背死死地按住了眼睛,新的泪水将凝固住的血液再次融化。我抱着手机按在心口再也无法多写一个字。 但最恨的是,我无法恨你…… 一点也不恨,根本不恨…… 门外的喊声停止了,我听到窸窸窣窣的钥匙声,一次,又一次……不知道经过多少次失败仍是坚持不懈地试验着,呵呵,她一定是以为我要自杀? 哈哈……我揉着眼睛,魔怔一样地笑着,自杀?怎么会呢,就算是要死我也要先找到那个女人,狠狠地抱住她,狠狠地问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对我,然后再狠狠地把她留在我身边,造一个谁也打不开的房子和她一起永远关在里面。永远! 终于,房门成功地打开了。 “思归!天——” 少女柔软的嗓音被迫拉成了那样刺耳的尖叫,她一定吓坏了,呵呵,我竟然还能对她扬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在最后一丝意识没有游走前。 少女再次尖叫起来,腿一软差点就跪倒在我身边。“思归!”她咬着手指压抑住脱口而出的惊呼,然后疯了一样转身就跑——几秒后,我听到她在客厅语气不稳的哭腔:“我太困了所以睡着了嘛……就一会儿的功夫……呜呜呜……姐,你快来……快来,思归快死了……好可怕,她快死了……” 这丫头,没事又乱咒我。 我微笑着倒□去。额头很痛,可不知为何那痛感却像被抽离了神经似的离我越来越远,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仿佛这样就能攥住了和那女人能再次联络上的唯一命脉。血流进了眼睛里,刺痛感火烧一样却没有带来任何不适,我甚至可以笑着迎接少女挂完电话后再一次鼓足勇气的凝视。 “思归……”她已经哭红了眼睛。 “好累……”我喃喃低语。从昨天到现在,不多不少也两天没睡了,我好困,我是人,还没有变成鬼。 “你别睡、千万别睡啊!思归你醒醒,我陪你聊天,求你啦,我陪你聊天,我们来聊vanessa啊,我给你讲她小时候的事儿,可逗了,真的!” vanessa……心再次抽疼了,这烙印在我心头的名字……我以为本应冰冷的身体,却能流出热烫的眼泪和鲜血,我以为本应死去的意识却超乎常理地又清醒又明晰,我甚至记得她离开之前说过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表情。 “思归……思归……” 声音终于越来越遥远了,幻境中的影子再次被现实撕裂,这一次,会不会和两年前一样? 不,甚至比那更糟,她离开了,从此直到永远我都将孤身一人,永远怀念。 不要,不要这样……苏曼,你是不是在和我玩一个很残忍的赌博游戏?你一次次地离场而我一次次地留下,我只有爱和真心作为筹码,而你却身兼开盘的庄家。你可以决定何时开盘决定输赢甚至决定是否赌下去,而我却只能一次次孤注一掷。 你的心情,我仿佛明白,却又似乎懵懂。 可是都没关系,我很能等的,只要你还在,就算是在遥不可及的远方。 我真的很能等的,一辈子都可以。 醒来时,消毒水的味道充盈着整个鼻息,入目可见,皆是清一色的白,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褥,白色的被单。 “醒了!” 有人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喊,跟着一个身影便冲到了我床前,沉重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你这个混蛋!” 我的衣领被一双手捉住了,力道之大勒得脖子顿时一痛。 “musa,放手。” 冰冷淡漠的嗓音如故,是……初夏? 我眯了眯眼,终于瞧清楚了正居高临下揪着我的人影,可不正是渺飒。 “师傅……”我哑哑地喊一声,想给她挤一个大家放心的微笑,却惊觉整个脸都像被涂了石膏一样绷紧而疼痛,只是牵扯一下嘴角已然很是难受起来。 “我怎么会有你这种白痴徒弟?!为个女人你自杀?你犯得着吗你,你自杀?!”渺飒的脸像是打翻了的酱油铺子,红的绿的紫的揉成一团。 我?自杀?我空有一腔无奈却无力辩驳,只好将求助的眼神递给仲夏希望她能帮我解释清楚。 “思归,你再怎么难过也不该这样啊,你这么做让我们心里多难过,要不是我忽然醒了都不知道你竟然……” 我错了,我应该明白这个错误的舆论导向就是这位姑娘散播出来的,我竟然还指望她帮我正名。 还是初夏最清醒,她打断了另两位的胡乱猜测与抹黑。“别胡说了,谁自杀会拿头去撞水池,直接划一刀不是更痛快。” 话不是好话,可至少,头脑是清醒的。 “那请你解释下弄成这样是为了什么?”渺飒较劲了。 “我、不小心,撞到的。”我哑着嗓子开口。“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真的只是不小心?”渺飒仍是一脸怀疑。 “真的。” “即墨,我有点事要和你说,关于vanessa的。”初夏忽然开口。 我还没接话,仲夏蓦地尖叫起来:“姐,你果然知道vanessa在哪?!” 初夏点点头,“vanessa没事,她在费城她妈妈那里。” 我心头顿时大定,原来苏曼出国了?可是出国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就算走得急来不得通知我,到达后也可以通知啊? “说话说一半可不是你的风格吧?”渺飒忽然插口,冷眼看一眼初夏。 “我认为也许她只关心这部分。”初夏面无表情地回望她一眼。 “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都不明白?”看她俩一人一句你来我往就是不挑明了说,仲夏急了。“而且vanessa去费城为什么不告诉思归,为什么要让她担惊受怕成这样!” “那就要问她自己了。”初夏皱皱眉,“好了,现在人已经醒了,你可以放我走了吧?” “姐!”仲夏的脸色一白,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你跟vanessa一样,都是冷血!” “我先走了。”初夏却不再管仲夏的胡搅蛮缠,扭头就向外走去。 虽然不知道她们肚子里个个都藏了笔什么糊涂账,我仍是轻轻推一推身边呆站着的仲夏。“还不去追。” 仲夏却仿佛电击般颤了一下,没有挪步,目光从那关上的病房门收了回来,她怔怔地坐了下去,轻声抽泣起来。“不用了。” “别闹脾气。”我也实在没有心力也没有力气去劝她更多。 她咬着嘴唇,眼泪涌出的瞬间又被她强行逼了回去。“没用的,她向来心肠最硬,她说了走,就一定会走。思归,我到今天才发现,我才发现她们都好可怕,像初夏,像vanessa,原来她们真的都可以说走就走,原来只有我们这种傻瓜才会被留下来……” 是吧,只有我们这种傻瓜才会被留下来。我黯然地咀嚼着这句话,想到现在身在万里之外的苏曼,想到她一言不发的离开,想到我独自承受一切可能的这黑暗的48小时。 被留下来的傻瓜…… “vanessa是跟她未婚夫一起去的。” 渺飒清清淡淡的一句话,为这七月的暑热天气重重蒙上了霜雪的凝寒,毫不夸张的说,我的呼吸连同周身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所以,是因为这样,她才选择躲着我的吗?呵,我的眼睛一定是生病了,否则为什么明明心痛得就像刀绞一样,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我想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我发给你的视频,你是不是没看?” “视……频?”我仔细回想起来,渺飒发来的视频,啊,是那天我看到却没有点开的那个? “真的没看?”渺飒的表情复杂极了,大概是再也不忍看我包得扎扎实实的脑袋再去作什么思考了,她叹口气,拿出手机按了几下,然后举到我面前。 我茫然地瞪大双眼。吵杂的声音,画面也不算特别清晰,看角度应该是非专业人士用手机拍下的录像视频。画面内容正是渺飒赛车的那一天,我清楚地看到自己出现在视频里,渺飒开着车向我冲去……精确计算后的完美刹车……刺耳的刹车声后如潮的喝彩与掌声……渺飒下车后向我走去,然后,抱住了我……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脑子很乱,有很多信息需要整理。“华姐说,录像、录像她都处理过了?” “这是粉丝自己拍的,她只处理了记者的部分。”渺飒道,“这视频在网上现在已经传疯了,呵呵,托她的福,我的车子已经被没收,差一点就禁足。” “苏曼她……”我想我终于明白渺飒发视频给我看的用意了,想在苏曼发现事情之前让我先主动认错,向她道歉。可是因为大意,我没有看。 所以,苏曼她真的是看到了这个录像,并且,误会什么了吗…… 第五十二章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漫长,而如果这等待的时间里又刚好遭逢了阴雨连绵,那么这漫长就会被更加延生出寂寞零落的滋味来。 这两天,我做了好多梦,有绵长缱绻的,也有短暂而绝望的,它们就像是和思念赛跑一样追赶我,宣告着,抑或证明着什么,直到我沉沉醒来。一切便又重归于虚无。 和后背一样,额角也免不了缝针的命运,暂时排除了脑震荡的可能,臃肿的厚绷带已经撤去了,一块方形膏布搞笑地贴在额上,再封以纵横交错的胶布――看起来简直傻透了。 不过也至少有一样好处,那就是我可以出院了,离家太久,漫漫就算有足够的食粮与清水恐怕也会抓狂。回到我与苏曼的家,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先去了车库看她的车子在不在。习惯了失望后已经不会轻易绝望,面对仍旧空落的车位,我甚至可以苍淡地笑笑,然后问问自己晚上想要吃点什么。 仲夏每天都会过来陪我,渺飒下了班也会立刻赶来,美其名曰蹭饭,但我知道,她们都是担心我会再次伤害自己。对于她们,我心存感激,可大部分时候我只是自己沉默,抱着手机一字一字写着我想对苏曼说的话――我已经放弃了打电话,发短信是最安全又最能疗伤的做法。 下午时天就阴着了,低气压埋伏在空气中,小心眼地阴着脸,时刻要落下雨来的模样,果然,晚餐过后,雨丝已然漫天盖地地飘洒。 “又下雨了,真烦啊。”渺飒站在窗口望着窗外,手指屈在玻璃上一下下有节奏地扣着,“啧,我宁愿下暴雨也好过这样黏黏答答的小雨。” 我身侧便是窗口,于是也探身过去。雨丝又细又密,楼下零星的行人走走停停。 忽然便想起仲夏那天哽咽着说出的话来:只有我们这样的傻瓜才总是被留下。于是,如鲠在喉。 很想痛哭失声,可眼睛却仿佛得了绝症,任凭内心涌动的哀伤几乎毁天灭地也只能涩涩地胀痛着,流不出一滴泪来。我只能喃喃低语:“我也是。” “什么?”渺飒一怔。 “宁愿是暴雨倾盆一次淋够,也不要这样拖拖拉拉的小雨。”我模棱两可地开口。 渺飒听懂了,她哼一声,冷冷道:“她这次回来,如果找你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我一直在等她。”我轻声道。这不是很明显吗?我拒绝医生善意的建议多留院观察几天而选择回到这里,总不会是为了节省住院费用。 “你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渺飒顿时郁闷不已。“非要等到她回来亲自叫你走吗?” “是。”我安静点头,“除非她亲口说了,否则我绝不会走。” “musa!”仲夏忍不住道,“你能不能不要再煽风点火了?” “我煽风点火?”渺飒怒道,“是我把人一声不吭的丢下的?是我未婚夫女朋友两手抓两手硬的?是我又自私又冷血,只顾自己的?” “我不相信vanessa会这么做。”仲夏苦恼地撑住了头,“她一定有原因,她不是那种人。” “什么原因都不成立。”渺飒道,“就算是因为我带思归去赛车她生气了,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清楚?这样子做到底是给谁难看?” “你还好意思提赛车的事?”仲夏也生气了,直勾勾地瞪向了渺飒。“别说vanessa,就算是我看到视频都差点吓死!你技术好,你厉害,你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万无一失!可你替思归想过没有?只要你出一点点岔子她可能就死了!你是没有亲眼见过死亡吧?要不要我告诉你被车子撞死有多凄惨有多悲凉?你看到前一分钟还活蹦乱跳有血有肉的生命就那么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仲夏……”我竟不知仲夏竟然有过这样的经历,想出言安慰却惊觉语言的贫乏,什么样的安慰能抚平失去亲人的创痛? “我没事,小米已经走了很久了……”仲夏惆怅地低下头。 “小米是一条狗。”渺飒凉凉地开口。 “狗怎么了?狗就不是生命?”仲夏嚷道,“总之这次vanessa回来,musa你要给她道歉,听到没有?如果你不照做,以后我们就把你踢出去,你再也不是我们的朋友了!” “凭什么?我骑车撞她了?”渺飒也嚷了起来。 “你撞的是她爱的人!”仲夏毫不示弱地对她喊,“凌渺飒,我问你,如果当时你车头前站着的是你最在乎的人,你还撞得过去吗?你这家伙,从小到大都一个样,一点同理心都没有,做什么事都只图自己高兴,思归跟vanessa弄成这样,你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 “仲夏,别说了。”我不希望看到她俩再次吵起来了,想叫停,却无奈地发现战火已然熊熊燃起,无法扑灭。 “凭什么……”渺飒脸色已然微微动容了,但嘴上却仍是不肯认输。 “vanessa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天塌下来她都很可能是先想办法去顶然后再说,她从小话就少,可话少不代表她没心没感情!她嘴皮子没你厉害所以从小被你欺负,你以前闹得轻,我们包括vanessa自己也都没有介意,可是你现在……你明知道她不喜欢思归老和你玩在一起,干吗还总是要拉着思归干些不着四六的事?远的不说,就说这次赛车,你口口声声说思归是你徒弟,可你有拿她当徒弟看吗?哪个师傅会把自己的徒弟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 “就算这件事是我错了,那她来找我吵就是,把思归扔下算怎么回事?”渺飒辩道。 我从未见过这样伶牙俐齿而咄咄逼人的仲夏,竟然将渺飒都逼得丢盔弃甲。“吵?谁还能吵得过你呀凌大律师。” “有话说话,别夹枪带棍的。”渺飒怒道。“我就是不相信她对思归是真心的。你说的没错,她的性子我从小就很清楚,一直以来vanessa都是我们一群人里最优秀的,她聪明、漂亮、高雅,简直是各种大小姐的完美典范,可那又怎样?她根本没有心!她就像是个精致的提线木偶,不管你怎么对她她都永远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目标,根本不会在乎沿途的其它风景。” 她说着,忽地又转向我。“你还不明白吗?林雪的下场就是你未来的预演。就算这样,你还是要坚持?” 我不接话,耳听得仲夏又道:“别拿思归跟小雪比,她俩根本一点都不像,何况就连我们外人都看得出来vanessa对思归绝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还不都是一厢情愿地追着她。” “小雪她背叛vanessa在先,可是思归却可以等她两年不变,而且我根本不认同你说的那句,vanessa她怎么就是提线木偶了?” “她不是吗?”渺飒尖锐地反驳,“她明明喜欢的是音乐,却可以因为她妈一句话就念了商学。她明明不喜欢男人,又因为她妈而去订婚。我甚至记得她小时候明明是喜欢粉色的,就因为她妈妈喜欢她穿蓝色的衣服,她就改变自己从此喜欢蓝色。你还不明白吗,vanessa这辈子都会受制于她妈妈,除非那老太婆死了!” “musa……”仲夏为难地蹙起了眉头。我知道,是因为渺飒话中对苏曼母亲的攻击令她为难了,不想认可这样偏激的指责却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没错。 我对渺飒忽然有了点奇异的感觉,我一直以为她是讨厌苏曼的,可能是她率性随意的格调与苏曼冷静自持的风格太不相容。可现在我却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观点,她对苏曼的评价虽然用语激烈偏激,但用心却隐隐让人觉察出一丝关怀的意味来,倘若是讨厌的人是不可能去了解地这样清楚的吧?讨厌的人,是不会用这样扼腕可惜的表情说着她生命中的憾事的吧? 这两人唇枪舌剑一来一往眼看是停不下来了,我从一开始的烦恼担忧反而转为平静,我开始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别人眼中的苏曼是什么样儿的,别人眼中的我们,又是什么样儿的?如渺飒所说,她认为苏曼自小就严谨刻板,做事计划性与目的性极强,所以她相信苏曼绝不可能让感情变成她人生的阻碍。但仲夏却否定了这个说辞。事实上我和仲夏一样,在我心中的苏曼绝不是冷血无情的化身,或许是童年时某些不愉快的经历造成,比如父母离异;又或许真是天生,她生来便如此安静而肃谨,孤独地成长,在岁月中隐忍着,一点点变得优秀,变得光芒万丈。只有走进她心里的人才能触摸到那泠然沉静的皮相下温柔细腻的情感,触摸到真正的她――非但并不薄情,反而有着凛然强烈的感情甚至近乎偏执。 而这偏执,却分明是把是双刃剑,伤了爱她的人的同时也会伤到她自己。就像过去她曾做过的所有决定,从来都是自己想清楚就好了,自己认为这是对大家都好的决定就好了,从来也都不会去和别人商量,问清楚别人到底想要什么。 就像两年前那场痛彻心扉的分离,倘若她肯多点信心给我,倘若她肯放低一点姿态来与我商量,我们之间又怎会出现整整两年的断片?她自己就决定了一切,一场关系的开始需要两个人的同意,可结束却只是一个人喊停就够了,这对另一个人公平吗?对爱情,公平吗?如果这样算自私,那么苏曼,她又确实是自私的,可我却没办法憎恶这样的自私,我甚至对她充满了怜惜与心疼,倘若她的生命中曾有一个能让她完全放心倚赖,放心做个不用拿主意的小女生的那个人,她又何至于用这样不容置疑的态度将自己紧紧包裹成固若金汤的女强人模样? 地位、身份是她的束缚,可同时也是保护。而显然的,我还不够资格成为那个人,远远不够资格。 眼眶蓦然热了起来,一点湿意逐渐冲破藩篱,缓缓跌落。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干涸了两天的眼眶竟然再次能够流下泪来,而刺激到它们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苏曼丢下我和未婚夫去了美国。 是因为什么呢?我比谁都清楚却难以企口。我知道自己又开始不安了,阔别两年后我以为自己比以前冷静比以前优秀了,可只要牵扯进去情爱的那一部分我所有的理智与自控便全部烟消云散,在苏曼面前,在可能的危机面前我依然是从前那个我,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会因为苏曼一次夜不归宿便彻夜流连无助崩溃的孩子。作祟的到底是安全感还是自卑心,抑或是曾被她丢下过的心理阴影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很清楚地想明白这点,这样子的我,完全没有足够的能力负担和苏曼在一起的种种可能。才只是一次突然的离别我就把自己搞成了这样,假若以后我们的事情大白于世,双方家庭的阻力同时冲击…… 完全无法想象,那时候的自己,是不是还是只会把自己弄得一身伤痕然后抱着苏曼哭泣,一边说着爱她一边将所有有形无形的阻力通通丢到她柔弱的肩头,让她一力承担。 苏曼,不管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你真的对我很生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你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不能够脚踏实地。可是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再伤害自己,如果可能的话我甚至希望能在再次见到你之前把自己恢复得好好儿的,看不出半点儿颓靡与萎败。如果这是你给我的考验,不管这次你又是做了什么样的决定,怀揣着怎样的思量,我都会好好儿地等到你回来,给你解释,或者,听你的解释。 不早了,我委婉表达了需要休息的意思,送走渺飒与仲夏,关上门,然后静静地独自坐在客厅里,看着宽敞而空无一人的房子,仿佛仍能随处抓取那女人离去前留下的些许气息。 盥洗间已经打扫过,碎片被清理了,新的镜子还没有送到。 “现在安安静静,是因为我只喜欢你。 曾经寸断肝肠,是因为我太想念你。” 我发送了今晚的最后一条短信。我想我可能需要一点酒精,不是买醉,只是为了能够快点睡着。 你不在,我只能抱着你的睡裙入眠。你不在,我只能从你的枕头上寻找你残留的体温。你不在,我只能独自一人留守在我们共同的家里。你不在,我只能这样。你不在,除了这样,我还能怎样? 没有你,我连花的香味都闻不到了。没有你,我连水的甘甜都品味不出。 再过半小时就是我的生日了,苏曼,如果那时候我开始许愿,大洋彼岸的你能否能够感应到我对你的思念? 第五十三章 在喝了两小杯红酒之后,客厅的挂钟非常准时地停在了十二点整的位置,我的生日到了。我一心期待着能与苏曼共度的生日,却似乎注定要在这孤独的夜晚变成毫无意义的时间单位,一点点流逝。抱着苏曼的睡裙歪在沙发上,我瞪着眼睛看着高高的天花板,华丽的水晶吊灯像点缀着夜空的繁星点点,夜色中流淌着寂寞撩人的色彩,仿佛深入魂灵般地透彻洗礼,让我想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一件件浮上水面。 无论是哪一年的生日,我都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当年挂在许愿树上的那一纸红签:即墨思归与苏曼,愿此生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我相信人定胜天,我相信事在人为,只要我每年都这样坚持不懈地许愿下去,终有一天老天会达成我的梦想。我认真善良,努力生活从不为非作歹,生来平凡却如此孤勇,上苍不该如此薄我。 不知是怎样睡了过去,也不知是睡了多久,模糊中仿佛是漫漫过来蹭了蹭我垂落在地板上的手指。我脑中仍是迷糊,只反手摸了摸它,低低呢喃:“别闹……” 漫漫安静了,又过了片刻,睡梦中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先是有温暖的触摸短暂地在我脸颊上逗留,然后,柔软的触感便从脖颈处一直蔓延到了足下。于是,这雨天深夜的一丝凉意顿时被毫无保留地阻挡在外,我蜷成一团,只从喉咙深处逸出一丝满足地喟叹。 好软……好舒服…… 鼻息间是隐隐的花香,那熟悉到深沁肌理的香气勾惹着我刚刚平息躁动的魂灵,像雨后一点点展露头角的花苞,终于在一个惊雷下彻底绽放。我猛地睁大双眼,坐起身,怔怔望着仍在飘落着雨丝的窗外,天际将明与暗揉在了一起变成浅淡而压抑的苍白,看起来,应该是凌晨了。 薄毯掉在了地板上,我的思绪仍恢复不了片刻前那几分钟的断片。有人来过?会是谁?仲夏,还是渺飒,或者是我最盼望却又最不敢想的那个人—— 更或者,是我自己盖上的,只是不记得了? 茫然地捡起毯子,起身的瞬间发现沙发旁的茶几上昨晚的酒不见了,反而多了一束纯白的百合花,是那样大的一束,我需要整个双手打开才能将它们紧紧抱在怀里。 是梦吧?我哑然失笑,都说梦是现实的反应,最诚实而没有掩饰,因为太凄淡太孤单,所以梦中都出现这样的抚慰了吗?怔怔凝视那一丛丛傲然的盛放,它们柔软清凉而芬芳馥郁,纯白得不掺杂一丝半点杂质,它们从来都是被用来礼赞爱情,庄严、慎重地被送到爱人手上,从此,心心相印。 心心相印,多么美绝人寰的祝福,可我想要心心相印的那个人,为什么还隔着山重水长? 呆呆坐了一会,漫漫不知何时又拱了过来,在我脚边急切地转着圈,吸引我的注意。我茫然地起身跟着它走,一边走一边在这似梦非梦的情绪中挣扎游离,是梦吗?是吗?可是如果是梦,漫漫触碰到我的感觉为什么却这样清晰?可如果不是梦…… 走过冗长的过道,漫漫在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这是苏曼的琴房,闲暇的时候她会在里面弹琴,或者看书。我看到房门虚掩,漫漫甚至已经在抬脚扒门,心头一动的同时已然预料了什么。手掌攀附在门上,内心无端挣扎:一个声音在说,推吧,推开门你就知道是不是做梦了;而另一个声音却又在说,不要,不要推,就让时间静止在一刻,不去寻找希望就永远不会失望!生平头一次发现,要推开一扇门竟然需要这样大的勇气。 就在我手臂几乎举到脱力的时候,门忽然开了,我在一惊之下赫然发现是漫漫,它竟然成功地扒开了门,并率先跑了进去。那勇敢而孤绝的小身影像极了去意已决的飞蛾,哪怕最终的宿命只能是毁灭的火焰。 我的情绪,竟然在它身上被彻底体现得淋漓尽致。 抬眼的瞬间,已然失去了所有的言语,甚至知觉。偌大的琴房没有开灯,窗帘拉开了,半明半暗的光影透过硕大的玻璃窗笼罩了整个房间,连带着那个女人。她侧对着门口立在窗前,微微倚靠在雪白的钢琴上,一杯红酒端在身前却没有喝,纤薄的掌缘贴着水晶玻璃,随着她无意识地轻晃动作,殷红的酒水在墙壁上投上一道清浅的光影,浪潮般涌动。长发覆在肩头,她只穿了一领单薄的长裙,光裸着形状优美的手臂与小腿,微微环抱手臂的动作令她看起来优柔到弱不禁风——或许,这才是她的本质,夜色和静谧剥离了她白日里无坚不摧的伪装,真正的她,不为人知的那个她,就在这介于白昼与黑夜混沌不明的幽影中,一人一琴,遗世独立。 是什么时候起,我竟然让你这样地孤单了。 指甲已经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可我竟然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思归?”逆光中,她的眸光与我蓦然相撞。红酒被放在了钢琴上,她向我走了过来。 仿佛等待了几个世纪那样久远,在这晚,她来之前。我的呼吸几乎停止,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连眼睛都仿佛病了,多努力也再看不清她的长发,她的手指,她的眉眼。她向我走来,步伐优雅坚定,而我却苍茫后退如受到惊吓的小兽,怀抱着缠绕魂灵的心结。她的手指尴尬地停顿在空气中,像垂死的白鸟无助地最后扑扇着洁白的羽翼,她凝视着我,一片诱人沉沦的宁静与温柔,一任我虚无悲伤的心情几乎溺毙自己。 “告诉我你是真的,”我哑哑低语,“是不是一碰到你,你就会不见了?” “我回来了。”她的眼中漾着月色,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面,此时的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孤单而柔弱,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引人堕落的颓靡气息。 心脏像是被人粗暴地攫了出来再扔进滤网,一层层地压榨后我仿佛已经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她说:“我回来了。”是真的吧?没有听错吧?回来,想到这两个字心中便有了复苏的暖意,只要她回来,我们这个家就还是存在的,至少在这个房子里,她就还是我的,只属于我的,是不是? 在我出神的时候,她的手指终于成功地抚上了我的额头,微微颤抖着停在那块丑陋的膏布上。“怎么回事……” 蓦然涌起的绝望夹杂着甜蜜令我的身体竟彻底停止运作,我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回应才对了,只能无声地哭泣着,任凭眼泪决堤而疯狂而肆意流淌,然后下一秒,猛地抬起手臂将她紧紧抱住。我的体温炽烫而她却如此清凉,泪水从我眼窝里跌出再滑进她的颈窝,只是一小会儿,她脖颈处便已经湿了一大片。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脑子就像被高温烧断了线,只能拼命地抱着她,拼命地哭着,用那样拼命的姿态证明着她在我怀中,她在我身边。 “头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些许的平静后,她轻轻托着我的脸,手指辗转拂过我额上的伤口,一脸凝重。 我摇头,在她企图退后之前再次将她紧紧抱住,不容许丝毫的距离横亘在彼此之间,近到严丝合缝,近到血脉相闻。就算是这样地被伤害了,我却悲凉地发现自己什么怨什么恨都没有,只要她好好儿地回到我身边,好好儿地这样呆在我怀中,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抚摩着她柔软瓷滑的后颈,将发丝一点点绕上指尖,我呆呆地凝望她出尘的容颜。对她的爱像强酸一样腐蚀着我的心,从血肉一直痛到灵魂的直击,几乎能亲眼看到血肉被一点点溶成气泡,渐至消弭。眼泪掉落在唇边,我喃喃低语:“第一次发现你这么美,却美得像是一朵烟花。”是烟花吧,转瞬即逝的美丽,阳光下终会消散的泡影,可笑我还这样拼命地想要将她永远留住。 苏曼的眼神微微滞住,片刻后她柔柔一笑。“我不是烟花,思归,我真的回来了。”她拉住我的手轻轻按在脸上,温柔的意味像渐次扩散的水晕,从眼睛到全身,那样极尽柔软的贡献着。她随之打开的怀抱是我永生无法拒绝的邀请,一切伤心难过在她的温柔国度里都只能乖乖消弭不见,我甘心沉沦。 “我要求你的解释。”隔着泪雾看她,眼底淡淡的疲惫与伤感,她的心事是这样的一触即发,我知道,倘若我不问,或许她又会将它们全部掩藏,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她的生活。 她微微一笑,指尖轻轻掠过我脸上的泪痕。“在那之前,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你的解释?” “头上的伤吗?”我无法自控地被她涤荡着全部的神魂,目光随她的指引载沉载浮,“不小心撞的,只是意外。” “你的意外太多了,思归。”苏曼微微地蹙眉,语气忽转严厉。“我只是消失几天你就难过成这样,你有替我想过吗?” 明明是这样严肃的表情,竟然也美得令人心神不稳。我缓缓低下脸去。“对不起,赛车的事,是我错了。” “我不想怪你,因为我了解你。思归,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苏曼的宽容几乎激出我新的泪意,我哽咽着:“你说。” “保护好你自己,就当做是为我。”苏曼的手指轻轻地抚着我泫然欲泣的脸,“谁还说要一辈子的呢?如果你因为别人而出了什么意外,你要我怎么办?当做从来没有认识过吗?还是,永远活在失去你的伤痛里?” “别、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会保护好自己,我还要保护好我们的感情,保护好你。”苏曼那句一辈子像是一个魔咒一样瞬间激活了我所有的战意与生命力,我几乎泣不能言,死命地咬着手指才能咽下那汹涌的泪意,说出完整的话来。 她拉了我在沙发上坐下,将我的双手包覆在她掌中。“和我在一起,未来还会遇到很多的阻碍。” “我知道,可我不怕!”我生怕她接下来说出见鬼的什么为我好不如暂时分开之类的话来,赶紧强调。 苏曼又怎会不知道我那点心思?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思归,你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可是现在的能力还不能放手一搏。有些事,你可以勉强自己若无其事,可我却不能无视它,我必须面对。” 我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在她的柔情教育下,除了点头就只能点头。 “我答应你,会想办法退婚,但,这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苏曼忽然道。 我没听错吧?苏曼她……她竟然确实地对我承诺了,她会想办法退婚?!突来的巨大惊喜如狂风过境,我甚至已经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来回应。 而在我喜不自胜的当下,苏曼甘冽醇美的声音已然再次响起:“而在此之前,我希望能保护好你的存在,保护好我们的感情。思归,你明白吗?” “明白。”我怔怔点头。苏曼这句话令我不由陷入了沉思,保护好我的存在?难道是说,我的存在已经引起了谁的注意吗?而这个人,是会对我们不利的?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忽然离开一句话都不留给你吗。”苏曼靠在沙发上,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抬起手轻轻捏一捏鼻梁。“现在我告诉你,三个原因,一,因为我母亲临时召唤;二,因为林雪;最后,因为那个视频。” 因为她母亲的召唤或者因为那个视频我都能理解,前者不得不走,而后者因为她爱我所以选择原谅,可这并不代表她心里一点都不在意不生气。可因为林雪又是怎么回事? 苏曼眼底的烦恼一波波涌动着,又被她强行压制下去。“她找了私家侦探,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在偷拍我们,是我太大意了。照片我都看了,单独看都没有问题,可是放在一起就足够惊动我父亲。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你是说,林雪她用照片威胁了你?”我想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第五十四章 有没有搞错?这个林雪还真的是阴魂不散啊!她到底是想要干吗?我不甘心地问:“我们在外面没有过分亲密过吧,那些照片就这么严重吗?” “你忘了?”苏曼疲惫地笑笑,“林雪过去在我家中闹过一次,对我父亲来说,这早已是草木皆兵。何须过分亲密?只要拍到我连续一个月跟你频繁的出入就够了。” “我和她谈了,她答应不会泄露照片,条件是要我这几天都不可以和你联系。对了,那个视频也是她给我看的,坦白说,虽然现在情绪平复了,可当时……” 苏曼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顿时心痛地垂下头,乖顺地伏在她怀中。“都是我不好,因为那个对手人身攻击渺飒,还说同性恋是变态,我一时气不过,才答应站上去的。” “同性恋不是变态,可是,也没什么值得骄傲,尤其还是在不相干的人面前。思归,这是你的隐私,你要学会保护自己的隐私。”苏曼道。 “我知道了。”我诚恳地点头。 苏曼摸着我的脸,手指轻轻抚在我额角的膏布上,语气便蓦地低迷了起来。“我知道林雪的用意,可那时本来就生着气,所以觉得几天不联系冷冷你也没什么不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才走两天我就特别不安起来,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她说着,忽然低下头来看我,星辰般的眸子跳跃着动人的光泽。“思归,你相信磁场吗?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或许真的有心灵感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却忽然觉得,我必须让你知道我在哪里,在做什么。” “所以,你告诉了初夏你在费城,想借由她来告诉我。”接下来的事,已经毋庸赘述了,我叹一口气,除了深深地将脸埋入苏曼柔软的胸口,除了大口大口汲取独属于她的清甜,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什么,还想再做什么。 “苏曼……”我轻声喊她,“我爱你。” 她微微一笑,眸光似水流般澄澈而温暖。“我知道。” “我以为你会说你也爱我。”我有点失望。 “你说了我才说,这是交换。”苏曼拍拍我的脸,“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别人都说,最先主动的人也最先被动。我们两个,到底是谁先爱上谁的?”我索性整个人爬起来跨坐到她腿上,困扰着却又爱不释手地抱着她的脸,亲一口,再亲一口。 “谁先爱上谁这不好说,不过没记错的话,是你先主动示好的哦。”讨厌,苏曼又来揭我短儿。 我花了点时间仔细回想,确实,还真是我这个傻乎乎的猎物先去给猎手示好的。“自作多情”地要帮人家泡咖啡,还“自作多情”地觉得人家一定能帮我解决订单问题,一趟趟地敲开人家办公室的门,最后,直接“自作多情”地爬到人家床上去了。可再转念一想,不对啊,那也不是完全这样,在我“自作多情”的同时,这“人家”也没少给我明示暗示啊。一开始的问路纯属巧合就不说了,第一次饭局就主动要送我回家,千方百计说服我转行当她的助理,先斩后奏地要我陪她出差,还趁我喝醉亲了我!撞车了谁也不找就偏找我……这样一想,还真得借用刚才她的那句话:这还真不好说。 前尘如梦,历历在目,再多的恩怨纠缠到如今看来也只能走马观花,难以尽述。但可以肯定的是,命运早已在我与她之间连上了爱情的红绳,不管我们被分隔到多么遥远的地方,那牵系着血脉的红绳都会引领我们重新找到彼此,然后,再次相爱。 我安静地跨坐在她腿上,她便也索性安静地舒展开身体,任由我抱着。这样的安定感给了我从未有过的信心来。我知道,这一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而我除了惹来一身伤痛之外,似乎并没什么损失,仔细想想,甚至有些淡淡的、因祸得福的喜悦感渐次涌来。倘若我不是受着伤,也许赛车的事苏曼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吧?而且,她今天对我说她在准备退婚了,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可是一向嘴巴比谁都紧的苏曼,她竟然肯松口给我这样笃定的承诺――不要嘲笑我的心气已经如此低迷,可是在那时候,我知道,这已经是苏曼能走出的很难的一步了。我能理解她与她母亲之间过深的牵绊,倘若我的母亲在我成长的岁月里也不停地告诉我她是因为我才不能再次生育,她是因为我才失去了婚姻,她是因为我才陷入了人生的低谷,难保我不会变得像苏曼一样小心而隐忍地处理这段母女关系,尽一切努力想要报答她的生身之恩。 我能理解的,我也不想逼她、或是为难她,我只是希望她在尽孝的同时能更爱自己多点,她本该活得又快活又张扬,她本不该承担这些无法排解的苛责。如果说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会把苏曼的感受凌驾于自己的感受之上,我相信,只有我。对我来说,如果两个人的幸福只能选择一个,我一定毫不犹豫地让她幸福,而我之所以这样坚定地怀抱爱情奔向她,也是因为我相信,我就是她的幸福。没有思归的苏曼,只是生,而不是活,只有我们在一起,她才会真正地感受到生活的美妙。她才不是冰山,你们谁都不会知道她有多么温暖,她又有多么渴望温暖,就算是再精明强干冷静自持的她也曾经……曾经只是一个因为喝了太多苦药所以特别钟爱甜食,喜欢粉色的、有着彩虹糖一样瑰丽梦想的女孩子啊…… 人不一定会因为心疼而去爱,可若爱着却一定包含了心疼,至少对我是这样。不管前路如何,不管未来怎样,此刻,我只想好好地、用尽所有力气地去爱她。一生可长如永夜,也可短如极光,可是有了她,就算今夜过后再无白昼又怎样?就算爱过之后只剩虚无,又怎样? 我爱她,这就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睁开眼睛,整个琴房已经大亮。我动了动身体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样维持着一个跨坐的姿势抱着苏曼的脖子睡着了,而更离谱的是,苏曼她竟然任由我这样地压着她,也睡着了。 她的手掌抱着我的腰,身体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清浅的呼吸声渐次扫入耳底,松缓而宁静。我本想悄悄起身然后抱她去床上舒服地睡一会,没想到扭身的动作惊动了她,她立刻轻哼了一声。 一眼撞见她眼底清晰可见的淡淡的黑眼圈,我简直心痛地百爪挠心。她这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坐下来本来就熬心死了,看这行色匆匆的样子肯定是一下飞机直接就来了,我竟然都没想起来先让她去卧室休息。“你怎么不叫醒我啊,没压坏你吧,唉,你去房里睡会吧,我去给你做早饭。” “我自己都睡着了,怎么叫醒你?”苏曼笑了。“还有,今天你是小寿星,不当管家婆行不行?” “生日也是日,是日子就得过,我不做饭吃什么,难道你做?”我故意逗她。 “我们出去吃。”她立刻一点也不识逗地给了我一个意料中的答案。 “不要。”我也立刻拒绝了。迎视着她诧异的眸光,我道:“外面太不安全,首先食品卫生得不到保障,其次还有私家侦探。” 不用看我也知道她根本没有接受我这个说辞,这跟因噎废食又有什么差别?我只好倔强地梗着脖子说出心中真正的理由:“我还在害怕,害怕一出门你就不见了。可在这个屋子里,至少在这个家里是安全的,我知道你会一直在。” 苏曼的眼神顿时柔漾了起来,那样细致的眉眼,藏着星河辽阔,天地之大,爱她的人却再无处遁身。除了一生的爱恋希望都倾注在她身上,我根本别无他选。 她嘴唇微动,似是要说什么,我抢先一步捂住了她。“什么都别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都别说。”道歉也好,抚慰也好我都不再需要,我只要她确实地存在,可以让我确实地爱着。 她眉尾轻扬而眼睛眨动,似笑非笑地模样美得令人口干舌燥。我一时看呆,忍不住就移开了手掌。 她立刻笑道:“真的什么都不想听?” 我怔住了。她的笑容到底收集了多少的阳光?能让我从肉身一直暖到了灵魂,余生都再也无法远离这直摄人心的暖流。我呆呆地望着她,浑然未觉她嫣粉的嘴唇带着熟悉的热度已然凑近过来,然后,轻轻停顿,在我额心印下一个温柔的吻。不带任何挑逗与□的、像亲人一样的吻,却让我一下子感受到了那样真切的爱意,被爱着的欢喜。 “生日快乐,宝贝。” 苏曼的眉眼渐渐有些模糊,我知道,那是我不争气的眼泪再次流淌下来。我哽咽着,看着她温柔地笑,温柔地帮我擦去这碍事的泪水。 “还有……”她顿了顿,手掌逆着发向穿过发丝覆在我的脑后,她的眼神像无边冰原上燃起的一簇艳火,她的嘴唇明艳如五月熟透了的樱桃。“我爱你。” 双眼倏地睁大,我还来不及回味这忽然而至的告白带来的惊喜与感动,那铺天盖地的暖意便迎面袭来。我闭上眼睛认真地体味着这独属于情人间的温暖与爱欲,无比专注而虔诚地,迫不及待地打开怀抱,迫不及待地与她紧紧相拥。 此刻,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没有任何猜忌与不安。 此刻,我们只有彼此,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事,甚至不去想过去和未来。 一直以来苏曼就是我的全部,我的世界,只要是在她身边,我根本就无法抗拒这样一个亲吻和拥抱,纵然百炼钢也只能乖乖化作绕指柔。何况,我本柔情似水。 而这水,我知道,永远也只会为她沸腾。 抑或冰冻。 作者有话要说:别绪如丝睡不成,偏到鸳鸯两字冰。 第五十五章 抱了苏曼买回来的白百合小心翼翼地挑几支放在卧室的床头,剩下的拿去客厅供瓶。趁她小睡的时候我琢磨了下,然后决定悄悄出去把菜买回来,今天还真就非得抱着她赖在家里了,得断绝她所有出门的理由。 把苏曼的钥匙顺走了,临出门,想了想,又回头去把家中的备用钥匙也翻了出来带着,然后把内门和防盗门都反锁得严严实实。检查了又检查确保万无一失,这才揣着钱包手机蹦跶了出去。 开车去附近的大超市一顿搜罗,挑了各种苏曼爱吃的拎了整整两大包食材吭哧吭哧地出来,岂料才上车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吓了一跳,赶紧接起:“你怎么怎么快就醒啦?” “你去哪儿了?怎么还把门给反锁了。”苏曼的语气透着强烈的不满与郁闷,“你约了有工人今天来家里?” “啊,我怎么给忘了这事儿了!”给我送镜子的工人说了今天上午来的!惨了,肯定是他们敲门惊醒了苏曼,然后苏曼发现她这个主人竟然打不开自己家的房门……“等我十分钟,不,五分钟我就到家!” 我说完收了电话便赶紧地往回赶,果不其然在家门口看到了两个戴帽子的男人,一个红木边框镶菱形水晶花纹的大镜子正靠墙放着。见我掏出钥匙费劲巴拉地开门其中一个男人特别不理解地问:“我真是搞不懂你啊小姐,你家里不是有人吗为什么还要反锁房门?” “呃,我个人习惯。”我有点尴尬,又不好跟外人多说,只好随便搪塞了过去。 门一打开就看到苏曼正面无表情地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怀里抱着一个大抱枕。见到两名工人抱着镜子一点一点挪进来之后她眉尾立刻一挑,脸上顿时一副很明显的“我要求你的解释”的表情来。我简直要纠结死了,明明打算这事儿背着她悄悄解决了就算了,谁能想到这位主儿神出鬼没的竟然天没亮就跑回来啊,这倒好,半路给我截胡了。 “等人走了我再给你解释。”我只好麻着头皮先跟进去盥洗间盯着他们放好镜子,然后签单,送人,关门,一气呵成。 “嗯,关于这个事儿,我可以解释……”锁好门刚一转身便撞上一道看似平静其实内里早已暗流涌动的眼神,我期期艾艾地挪过去,两手扭在身前几乎扭成了麻花。“关于那个镜子,啊对了,你的起床气消了吗?” “真不容易,竟然还能让你找见一模一样的。”那眼神儿的主人此时已经丢开抱枕坐直了身体,不温不火地调侃我。 “……” “砸的时候挺痛快吧?”苏曼就是苏曼,什么也不用问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 “不是要给我解释的?”我的沉默引起她不满了。 “我错了还不行吗,再说这也真的是——”我本来想说这真的是意外,可一想她才刚谴责了我人生中意外太多了,赶紧地就改了词儿。“这我真的不是成心的。” “为什么反锁?还拿走我的钥匙,你想干吗?”苏曼没理我的忏悔,她开始一样样儿地算账了。 “想让你安安稳稳地补个觉。”我发誓这绝对也是原因之一,所以我说得特别理直气壮。 “头一次听说把别人反锁在家里是为了让她好好睡觉。”苏曼特瞧不上地看我一眼,我敢打赌我那小心思一早被她猜到了,只不过她宽宏大量地没去当真计较。 “不要生气了嘛,看,我买了好多好吃的,都是你爱吃的哦。”我敏锐地察觉出冰雪消融的迹象,于是立刻秀出战利品,恳请战胜国大王笑纳。 “买这么多,你准备做shut-in?” “……” 我承认是买得多了点儿,可科学发明了冰箱不就是为这准备的吗。眼见平安渡劫我拎着袋子就往厨房走,边走边道:“我更想把你变成shut-in。你这种妖孽最好就是一直关在屋子里,只能我一人儿看见。” 苏曼轻笑了一声,随后跟了过来,站在厨房门口看我洗干净手然后挥舞着两条细胳膊将食材一样样拿出来归类放好,化冰的化冰冲洗的冲洗,忙得不亦乐乎。她默默看了会儿,慢悠悠地说:“思归,我一直觉得,嗯,做饭是一件挺折磨人的事,可是怎么看到你却觉得你特别享受这件事呢?” 一定是我咧着的嘴巴出卖了我,我想清楚这点后顿时郁闷了。“我是因为做给你吃才乐在其中的好吧?”说到这里,我顿时又想起了我那间歇性折腾人的胃病,忍不住长叹一声。“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跟我分开了知道吗?你不在,我连火都懒得生,天天吃快餐吃得都快胃穿孔了。” “这么可怜啊?”那小嗓子一扬起来我就知道她想干吗了,这么不走心的同情当谁还听不出来呀?说着话人就蹭了过来,双臂环上我腰的同时手掌已然轻轻按在了我肚子上。“来让姐姐摸摸,这儿是胃吧?” “大姐,这是肠。这儿才是胃。”我没好气地拉开她的手,换到正确的位置上。 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大概自己也觉得好笑,干脆就将整个脸都埋在了我肩上。 我取出一块鲑鱼来,在生吃和熏烤之间徘徊了下,于是决定把选择权交给身后那个抱着我腰各种犯懒的妖孽。“想吃鱼生吗?还是做成烤鲑鱼?” “我都随便啊。”她将下颚搁在我肩上,“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呗。” 不对劲啊这是!我赶紧扭头看她,她正眼神直勾勾地落在那块鱼肉上,面带着清浅的笑意。不,确切地说她其实只是好像在盯着那块鱼肉看,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绝对放空了,此时此刻脑子里不定正在想着点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反正是我想不到的,一律划到奇怪里。 “你似乎心情很不错?”想了想,我挑了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开场白。知道我砸了镜子这么恶劣的行径竟然没有发火,反而还如此大手笔地给了孤独做饭的我这么好的福利,除了她心情很好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难道你心情不好?”她不上我当,不答反问。 “怎么会?长命烦恼长命烦呗,反正只要你在我跟前儿,我就高兴。”我特实诚地说。惊觉自己竟然忘记买芥末,看来只能做成烤鲑鱼了。 去皮、剔刺、然后切成厚厚的鱼肉条,再拌料,我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她始终抱着我没有离开。被她故意压得有点直不起腰,可却怎么也舍不得赶她走,宁愿这样背着她干活儿,虽然累却莫名地心安。这魔女有着那样多的面,令我热爱的,仰慕的,心疼的,敬畏的。种种种种。可最最让我爱不释手的还得是此时的她,这样不设防地依靠我的姿态,偶尔撒娇撒痴的小女孩模样——只是这样感受着她,就觉得整颗心都快化了。 “我在想,你表现那么差,我还打算陪你一整天,是不是太说话不算话了。”苏曼的声音悠悠传来,似嗔非嗔,似喜又非喜,好几种意味儿搅合在一起,听得人麻痒难耐如百爪挠心。 那时候我正刚好在往铝箔纸里涂奶油,闻言一顿,奶油就涂到了手指上。“那个,女人善变才可爱,所以不要纠结以前说过的话啦。总之你一定得陪我一整天,少一分一秒都不行。” “哦?”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笑,笑得我毛骨悚然。我说错什么了? “原来你喜欢我善变。”几秒后,妖孽总结陈词了。“那这样好不好,晚上我们还是出去吃吧,好好的生日就闷在家里不觉得太无聊了吗?” “跟你在一起怎么会无聊……”我郁闷了,我觉得只要和她呆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看着她都是开心的。可她竟然不喜欢,她觉得无聊。 “以后你就住这儿了,我们有的是时间呆在一起。乖,晚上跟我出去,我找仲夏她们出来给你过生日。” 苏曼很认真地劝我,可不知为何我脑子里只想到“诱哄”这个词。“就只找仲夏姐妹吧?”我问。生怕又变成大家伙儿的聚会,那我的生日就算是毁透了。苏曼要是跟渺飒撞上了,那还不得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还有华姐。”苏曼道,“正好我也有点事要找她谈。” 我想了想,还是直接问了:“那我师傅她不会也来吧?”苏曼没忍心收拾我,一肚子闷气肯定是要发到渺飒头上,而渺飒那张嘴从来是不饶人的,参见那天在医院里仲夏说过的话。她从小就欺负苏曼,说实话要论吵架我还真担心苏曼完全不是对手啊,如果苏曼吵输了,那岂不是要更加郁闷?所以这事儿一定得理清楚了。 “你想喊她的话,我没有意见啊。”苏曼凉凉地说。 我顿时松一口气,笑脸儿也不再挤着了。“我才不要喊她,她惹你生气,不是好人。我们不喊她。” “你倒没说干脆连工作的地方也换一换呢?” 一提到渺飒,这位就开始挖苦我了。我只好一边麻溜儿地折好铝箔纸一边陪着笑脸。“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可以换地方的。就是要重新开始麻烦了点,不过没关系,你开心就行。” 苏曼细细地看着我,看得我几乎又要毛骨悚然起来了,刚要赌咒发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她蓦地笑道:“她人虽然讨厌,能力却是有的。放心吧,公私我分得清楚。” “苏曼……”我再次被她的宽容感动了。“谢谢你的信任,我……我不会再让你失望的。”凌晨她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已经牢牢地铭记在心头,绝对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 “不用谢。珍惜这次信任吧,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 我被她呛住,回身,她抿唇微笑的模样差点看呆了我。眸光不同于那阵儿的沉寂与黯然,此时的她,眼神是灵动的,甚至透着几分作弄得逞的狡黠。我一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她,剥离掉在父母面前独立而优秀的女儿形象,剥离掉在工作时冷静而精明的女强人形象,剥离掉在普通朋友面前优雅而沉稳的大小姐形象,只在恋人面前会出现的真正的她,其实就藏在现在这样的眼神里。会拿乔,偶尔“矫情”几句能把你急着,可下一秒却又一副宽容淡定的模样镇住全场,让你直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内心百转千回到最后,任你铺垫再多心理活动,只要她一个微笑,你只能乖乖地全部作废。 将鱼肉包好铝箔纸放进烤箱烤着,我开始着手准备其他的菜了,虾仁,香菇,小青菜,笋,熟火腿,红红绿绿白白紫紫的,有没有觉得色彩特别丰富浓重?这就对了,因为我忙了这么多,其实到最后它们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拼成一道大菜。为此我还特意买了一个特别大的盘子。 从早上九点多开始忙,一直忙到中午十二点,我的心血可算是可以端上桌了。在此期间苏曼以尝味道为由大概已经吃了三成饱,于是悠哉地坐在客厅等着我的最终成果。 我将香菇在最上层一颗颗以扇状紧贴着排开一列,往下依次是炒好的龙井虾仁,绿油油的菜心,红艳艳的蜜汁火方,然后,最下面再摆上烤得金灿灿的鲑鱼条。上宽而往下依次渐窄的摆法,整体便立刻呈现出了一把打开的折扇样貌来。最后,白嫩嫩的笋片摆成扇子边缘,再在最底下的交合处用红豆摆成扇坠子的形状。 折腾三个小时,一盘非常精美的菜扇可算是做成了。虽然辛苦但感觉很值,因为我端着那硕大的盘子出来时,苏曼那毫不掩饰地惊艳表情立马就给我充足了电。 “思归,你……这……” 太惊艳了,我的美人对着这盘菜竟然语无伦次了,愣了好几秒她才说出完整的话来。“这次,又有什么名头?” 想了想,我很认真地说:“珍重逢秋莫弃捐。” 第五十六章 我一拽文,苏曼就假装听不懂了。“逢秋?现在可是夏天。” “讨厌,我知道你听懂了。”我戳穿她,“你先吃,我去再给你拌个水果沙拉。” “哎,不忙走嘛。”她却伸手拽住了我,拉我在身边坐下。眼波微动,似是沉吟,片刻后微微一笑。“我喜欢这个名字。不过,真的就只这一句,再没了?” 我有点脸红。“嗯,后半句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我可是理科生啊,你不说清楚我听不懂的。”她笑意更灿,悠悠地说着话,每个字都仿佛咒语般能激起我心中最隐秘的温柔。 苏曼真的太坏了!我连耳朵都忍不住烫了起来。任她一张美死人的小脸在我面前晃啊晃,终于是绷不住丢盔弃甲。 “好啦,还有一句。依依只仰故人怜。”我红着脸说完,顾不得消受美人恩,起身就逃进了厨房。 关键时刻怎么不叫我聋了算了呢,啧,躲进厨房都没躲掉苏曼那笑声儿太不好意思了啊!虽然在她面前没脸没皮的已经是惯例了,可是这样当着面的说出这种话,我那仅剩的自尊心还是小小戳了自己一把。切水果的同时我整个人是完全放空的,小刀切得唰唰,简直赶上专业厨子了。好在苏曼还算有点眼力见儿没有再嘲弄我,要知道兔子急了也咬人呢,真把我逼急了没准直接给她压餐桌上求闭嘴也不是没可能。 吃完饭菜,再吃一点水果沙拉,她心满意足地舒展了怀抱窝进沙发里,在我打算收拾餐桌的时候她忍无可忍将我拉进怀中。“丢着吧,晚点我让阿姨来收拾。” 想想也是,又做饭又洗碗的我真成管家婆了,于是我也心安理得地窝了下去,顺便拿头拱她柔软的小腹。“我的礼物呢,礼物呢?” “什么礼物?”苏曼又开始装傻,“你不是说今天也是寻常日子吗,怎么,做顿饭就要礼物啦?” 不带这样儿的……我顿时委屈了。“公子赠扇之后,好姑娘都会回赠个香囊手帕什么的。” “好姑娘可不会刚认识就让公子这样趴在身上。”苏曼好脾气地陪着我闹,手指滑进发中,轻轻捏一捏我的耳垂。 “公子跟姑娘认识四年了!”不喊不足以明志啊简直。 “这么熟啦?那还谈礼物,太客套了吧。”这这这,这妖孽摆明是要逗死我。 “公子生气了的话,打马而走你不后悔吗?”我眯着眼睛威胁她,再逗我,再逗我真的回房去了,不理你。 “后悔什么,本来也不喜欢什么公子啊。”苏曼一边笑一边将身体往旁边挪。 “其实我是女扮男装的。”我赶紧退一步,“早知道你也喜欢姑娘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见她仍是一脸笑意不为所动,摆明一副看我自己独角戏还怎么演得下去的促狭来,我终于扮不下去了,一头栽进她怀中。“我要那个脚链嘛,你再送我一次好不好?” “脚链?” 苏曼的语气令我不由得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忘了以前送我的生日礼物了,还是丢了。我顿时紧张地坐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的眼睛。“那个脚链,玉的那个……你是不是丢掉啦?” 她悠悠地笑。“没准。你不是还给我了吗,送出去的东西我一向不拿回来的。” 我顿时绝望了,一想到她竟然这么绝情把我们之间的回忆说丢就丢,整个心情都低落了下去,举着手指对她说:“亏我还一直戴着这个戒指,原来你都一点不在意的,那么宝贵的纪念你都舍得丢……我不开心了……” “搞清楚,是你先不要的,难道我要捡回来每天看着让自己难过吗?”苏曼瞪着我严肃地说。 这话一下子戳着我的心了。鼻子一酸,心中顿时开始翻江倒海。想起过去和她曾有的所有回忆,那些哭着笑着爱着的回忆。想起她每一次温柔的亲吻,每一次安心的给予,想起我抱着她勇往直前她却吓得小脸发白的窘样,想起她弯腰为我戴上脚链时的柔情。想起那时候和她闹脾气分手,我走得决绝却把心留在了原处,行尸走肉一样度日直到她串通仲夏布了个大局等我落网。更是想起最后一次相见,她对我那样绝望却还是为了保护我宁可自己被车子撞伤……没有时间没有秩序,回忆就像乱流一样地袭击而来,我把腿缩了上来蜷成一团,脸都埋进了膝盖里。那么好的爱人,那么好的苏曼,我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把我们之间搞得乱七八糟?到底是发了什么疯要弄丢她对我的所有的好?明明自己先放手的,自己说不要的,哦,现在我想要找回来了,凭什么人家苏曼就得这样由着我?再坚强的人也会伤心流泪,何况她根本就不坚强,她只是喜欢逞强……我就是个笨蛋,混蛋! “唉,怎么哭啦?”苏曼的声音变了,刚才的严肃与冷漠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又是我熟悉到心痛的温暖柔情来。她张开双臂将我抱进怀中,“小孩儿似的,这点玩笑都开不起啊。喏,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我听着她的话茫然地抬起头,眼底的泪水还来不及藏,手已经快过一切反应地去把面前悬着的那一团温润一把抓了过来。“我的脚链!” 红色的手编链绳,吊扣处一块那样熟悉的温润如意――这明明是当年她送我的那串脚链,她骗我,她没丢掉!顿时破涕为笑,抓着脚链就送到嘴边狠狠亲了一口,立刻马上地伸出脚来想要戴上去。 “又哭又笑。”苏曼柔柔地笑,看着我飞快地把那脚链重新戴好。“这就满足啦?” “超满足。”我心情大好地站起来走了两步,迎着她浅笑盈盈的水瞳。“好嘛,是我错了,我有眼不识金镶玉,误会你了。可是……”我不由又奇怪起来,苏曼怎么会知道我一心惦记着这个脚链,还一早就准备好了?我并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啊。 “可是什么?背着我偷偷摸摸地在家里翻箱倒柜,时不时就看着自己脚脖子叹气,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苏曼这个人精,立刻马上地开始讽刺我。 “你怎么知道……”天啊,我明明是趁着她不在家的时候才敢偷偷翻的啊。 “你下次翻完东西记得恢复现场。”苏曼真的被我打败了,手伸进扔在沙发上的拎包里,睨我一眼。“过来。” “哦。”我忙乖乖凑了过去。就见她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来,递到我面前,懒洋洋地说:“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啊,还有礼物?”我额外惊喜地接了过来,顺从地打开,拿出一串吊着一颗蓝紫色宝石坠子的铂金手链来。 “这才是礼物,刚才那个是你做饭的打赏。”苏曼掩唇轻笑。 拎在手上左看看右看看,我特庸俗地问:“是蓝宝石吗?” “宝石多贵啊,这只是玻璃。”苏曼竟然配合我也庸俗了下。 “你送我的,就算石子儿也是宝贝。”我皱了皱鼻子,小心地将那手链捏在手心,越看越觉爱不释手。 “瞧你那包子样,蓝色的就是蓝宝石啊?这是tanzanite。”苏曼悠悠地笑,轻轻摇头,乌黑的发丝从空中划过落在另一边的肩膀上,再到胸前,次第滑落。纤薄的小身子微微地向后缩着,又放松又舒服的样子,美得像精致易碎的瓷器,仿佛只要稍微用点力就会弄碎了她。 “我就包子了,你喜欢包子。”这种小嘲弄我才不生气,晃着手链便递到她面前。“你帮我戴上。” “戴上从此就是我的人了。”她似笑非笑地望我,接过手链。 “啧,这是手链,不是手铐。”我心虚地强调。可话是这么说,一颗心却为着她那一句“戴上就是我的人了”顿时美得上天入地,心痒难耐。 “这就是手铐。”苏曼坏笑,眼光再微微一扫我脚上的链子。“那是脚镣。” “……”我怎么从没发现她竟然还有这种恶趣味呢。戴好手链后我抖着爪子扑上去,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压在身下。“不就是海洋之心的那个tanzanite吗,哼,我就谦虚了下真拿我当包子。包子怎么啦,我是包子你就得是包子馅儿!” 苏曼的惊叫声被我吞进了口中,然后下一秒,我尝到她唇舌间清甜的水果香。 她起先是想推开我的,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苏女王怎么可能赞同!可双手不小心按到我后背的伤口后我明显察觉到她的手指一颤,那种发自内心的惊颤比我肉体能感受到疼痛的速度来得更快,几乎是瞬间她的手已从推拒转为了迎合。 果然还是心疼我啊……我甜蜜地想。她轻轻抱住我的腰,丝绒般不着寸力地依附着我,怀抱敞开任我汲取甜蜜,又在片刻后终于不堪负荷般将身体贴了上来,与我交颈相闻,严丝合缝。 卸去那端庄矜持的假面,她清雅无暇的脸上便渐渐流淌出压抑的愉悦,半睁的黑瞳隐忍着说不出口的欢喜,红唇妖娆,时而半张时而轻咬,甜腻的氛围令到空气都仿佛凝成了一团。我抱着她,几乎呼吸维艰,凝白的肩,凌乱的发,已经拉扯得无法蔽体的衣裳被一件件剥离,曝露出她冰雪一般的身段。轻拢慢捻地亲近着,一点点地深陷,满心满脑都再无其他,只剩了面前这令我欲生欲死的女人。 漫缠绯色,妖娆入骨,所有诱人沉沦无法自拔的美好,都在她仰首轻吟的瞬间,被彻底地付予出来。 任我撷取。 一整个下午,就这样在一半在沙发一半在床上腻咕掉了,所有和我们无关的人或事都被我抛在了脑后,抱着苏曼怎么也不肯撒手。而被我强迫留在了床上的苏曼实在无奈之下只好认命,索性拉着我一起又补了一觉。 不知过了多会儿,我迷迷糊糊被她拍醒。“思归,醒醒。我们要出去了。” “不要出去。”我眼也不睁就拒绝。 “快放手,再不起要晚了。”苏曼挣扎着,见我越推就抱得越紧,又不敢下死手怕弄疼我这一身伤口,她只好妥协:“先放手,回来再让你抱。” “你说的啊。”目的达到,我麻溜儿地就爬起身,抢在她前面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 苏曼对我简直是无语了,紧随我后起床,洗澡,换衣服,然后又开始了她的出门必备:化妆。 我真的是敢怒不敢言的,只好百无聊赖地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她。约的是晚餐,明明只要五点爬起来时间就足够了,这位却偏偏三点钟就把我弄醒,然后坐在这里无聊地等她两小时……真是伤不起。 好容易等到她拾掇好,我满腹郁闷在一对上她那光鲜亮丽明艳照人的小脸后顿时化成了一腔泡沫,再被她挽着胳膊一起走出门,心情顿时跟坐过山车一样嗖一声就到了顶点――等两小时算什么?要是能和她一直这样在一起,两辈子我都愿意啊…… 因为是去waiting,我也熟路了,苏曼索性便将车子丢给我开,自己在旁边闭目养神。很快我们就赶到了,说也真巧,竟然就在停车场遇到了一起过来的初夏和仲夏,看到我仲夏立刻开心地跑过来给了我一个超大的拥抱:“生日快乐,思归!” “我没说错吧?”仲夏的声音透着清清楚楚的喜悦,“vanessa没有丢下你。你们,一定要好好儿的!” 我微笑看她,灿然的眉目中是对我毫不掩饰的祝福与开心。“谢谢你,仲夏。”我由衷地抱住她。 一起进了waiting,苏曼已经预定了包间,我进去才发现这硕大的包间里面除了装点得生日气氛十足外,竟然生日蛋糕都准备好了。真不知道这女人什么时候操办了这些事!我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拉我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才语气轻淡地问了一句:“华姐怎么还没到?” 仲夏正忙着掏出她跟初夏的礼物塞给我,闻言一怔立刻笑道:“华姐说要给你个惊喜,也要送思归一个生日礼物,所以可能要稍微晚点才能到。” “确定是惊喜?”苏曼微微一笑,目光很快与我撞上。 我确定我看懂了她目光中的意味,再加上刚才仲夏那得意到全世界都看懂了的笑……不好,我心里顿时一凉。不会是我师傅等下也要来吧?! 第五十七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这如坐针毡地还没到一刻钟,包房门再次开了,就见秦霜华优雅地踩着小高跟走了进来。 太好了,就她一个人!看来是我多想了上帝佛祖观音保佑。我这边才自在心里暗自祈祷,就见秦霜华脚步停住了,又回头对着门外说了一句:“还不进来?” 话音刚落,一双熟悉的腿就迈了进来。我的心这下是彻底凉了,那不是渺飒还能是谁? “嗨。”不知是否我看错了,渺飒的表情又僵又不自然,简直比我还要心虚不自在的样子,半抬了手跟屋中各人打了个招呼,就尴尬地找个角落坐下去了。 我赶紧偷眼去看苏曼的脸色,容色淡定,眸光平静,糟了,这又是她的经典表情时间,我完全猜不出她心中所想了。 本来以为晚餐肯定是吃些果盘跟甜点了,没想到在酒吧过生日竟然还有戴着超高帽子的大厨推着小车亲自送来的各种热菜热汤,这也太刷新我的认识了,看来真是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办到。初夏送了我一枚胸针,仲夏非常认真地送了我一支钢笔,说等我成了知名大律师后千万要记得用这支笔给人签名,然后就开始说话音儿给某人听了,她又补了一句,说将来如果她结婚离婚什么的,也一并交给我处理了。听得我真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好尴尬地找话题打岔。 “哇,华姐你怎么想起来送思归手表的?真好看。”秦霜华的礼物我还没来得及拆,仲夏就好奇地帮我拆开了,一边夸一边递给了我。 “谢谢华姐的礼物,让你破费了。”她作为我的boss,来参加我的生日百分百是因为苏曼的面子,且与她终究不比和仲夏的情谊,我特别道谢了一下。 秦霜华笑道:“听说vanessa去了一趟费城,有人就急得寝食难安,为免以后再发生这种事,送你一块世界时区的手表,以后我们vanessa去哪儿你都能第一时间联系。” 作为当事人我难免脸红了一下,明知寝食难安的原因根本就不是因为时差,我深深地不好意思了起来。 苏曼轻笑了一声,“华姐,别逗她了。” 秦霜华微微一笑,端了杯酒递了过来。“生日快乐,思归。” “啊,谢谢华姐。”我想到晚上要开车,果断放弃了喝酒,端着杯果汁迎了上去,与她碰一碰杯。 “寿星公今晚都不喝酒啊?”仲夏不满地抗议。 苏曼道:“思归,晚上回去我开车,今晚你生日,陪大家喝点酒吧。” 我本想着这都是苏曼的朋友,她不能喝酒那得多没劲,可见她态度坚持,只好点点头答应了,将果汁换成了红酒。 作为我师傅,以及话痨程度仅次于仲夏的某人――渺飒看着我们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竟难得地没有插话,自己端着杯饮料缩在角落默默喝着。等等,我没看错吧,她这个红酒都对瓶吹的家伙竟然不喝酒喝饮料? “musa,谢谢你来参加思归的生日。”我有点意外,苏曼竟然主动跟渺飒说话了。 “行啦,我知道你没请我,我不请自来。而且……”渺飒的脸色始终是怪怪的,很郁闷的样子,憋了半天才憋出而且什么。“而且还没带礼物。” 坐我身边的仲夏立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怕渺飒尴尬,赶紧道:“没事的师傅,你人来我就很开心了,不需要礼物的。” 我不说还好,一说,渺飒的脸色更臭了。瞪着我便是恶狠狠地开口:“你闭嘴。总之以后会补给你的。” 我说错什么了么……我被她忽然的怨气吓了一跳,一回头又见苏曼正笑得意味深长,我哪里敢再多说什么,立刻马上地闭了嘴。 一餐饭吃得热闹无比,仲夏这家伙,摆明是借着生日为由把我往死了折腾,各种找理由地灌我酒,还挖了一大把奶油抹了我一脸。真是多亏了我额头受伤的福,否则大概是整个脑袋都被她按进蛋糕里去了。 作为今晚的寿星公,我已经没有了sayno的权利,顶着一脸的奶油被仲夏要求当众给苏曼唱歌表白,见我不不好意思她就假意要去亲苏曼,给我急了,只好腆着脸站出来表示唱就唱吧。 苏曼才可恶,根本都没有要帮我的意思,就只是悠悠地笑看着我被仲夏欺负。其实真的,一碰见苏曼的事儿我就沉不住气,就我傻,她可不是我软柿子一只,哪儿能是随便被人亲的主儿?你想亲也得看她肯不肯啊!可我还是没出息地被仲夏给激着了。我接过话筒的时候琢磨出来这一点,可眼瞅着也没有退路了,只好硬着头皮点了一首《trulymadlydeeply》。 “呀,这可真是够表白的。”仲夏立马捧场地给了我一顿掌声。 我没再多想,音乐响起了,眼神从一开始上去就没能离开过苏曼过,真是幸好这首歌是我挚爱的曲目,歌词早已是熟记于心。 “i’llyourdream,i’llyourwish,i’llyou’llyourhope,i’llyourlove,beeverythingthatyoumorewitheverybreath,truly,madly,deeply,do…… willstrongiwillfaithful,causei\\\\\\\mcountingaforliving,adeepestandwithyoubathewithyoutylikethitheskyfallsdownme……” 唱到一半的时候仲夏跑上来和我打岔,非要拉着我走到苏曼面前去唱。我脸红得简直要滴出血来了,被她牵着手送到苏曼面前,一颗疯狂躁动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却在苏曼仰脸对我莞尔一笑的时候,所有躁动与不安立刻化为乌有,天地万物都再次宁静了下来。我知道,不管身在何方,不管身边都有着谁,只要在人群中她这样柔软却又无比坚定地对我一笑,我的眼底心底便只有她了,也只能有她。就算眼前正天崩地裂、洪水泛滥,只要有她在身边我就不会害怕。 我与她静静对望,轻声地、却无比深情地唱完了整首歌,无视了大家热情的掌声,我将话筒放在一边便缩回了苏曼身边,抱住她的胳膊紧紧贴着她,再不想分开半步。 “vanessa,我真羡慕你们,你看我们小思归对你爱到不能自拔的样儿,唉,只羡鸳鸯不羡仙呐。”仲夏俏皮地说,挤到我身边坐下,递给我一杯酒。 “谢谢。”我接过酒,一转脸却见苏曼站起身来拿起了我放在一边的话筒,她浅浅一笑。“今天是思归的生日,我也送她一首歌。” “哇!好棒,vanessa你也要献唱吗!”仲夏这个开心果竟然比我还激动似的跳了起来,冲过去就要帮她点歌。 我看到苏曼小声对她说了句什么,她立刻心领神会地按了几下。苏曼没像我一样傻乎乎地走到台上去,她拿着话筒又坐了下来。 我呆呆地看着她,修长雪白的手指轻轻捏着话筒,在仲夏点好曲子乐声流淌出来的同时,她侧首望我,明明是极清浅的一丝微笑,映入我眼底,却是媚气入骨,美到令我几乎忘记了呼吸。我想此生我最能全心全意去做的一件事应该就是这件了吧,看着苏曼,眼一眨也不眨。 我根本移不开眼。对我来说,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比苏曼更美的女人了不是吗? 她开始唱了。 shouldhaveknownalong,therewassomethingwrong,ijustneverreadbetweeniwokeoneday,andfoundyouyourway,leavingnothingbuthearcanitomakeupyou?promisesdon\\\\\\\tetellifthere\\\\\\\sawaybringyoubackhomestay,welli\\\\\\\dpromiseanythingt\\\\\\\vebeenwalkingaroundwithheadhangingdown,wonderingwhati\\\\\\\mgonnado.causewhenyouwalkedoutthatdoor,iknewineededyoumore,thantakeachancelosinneverthoughtilovedyou,iguessyouneverthoughtiwasjusttooproudsayoutloud,nowiknowletfeelingsgo. tellwhatcanitomakeupyou?promisesdon\\\\\\\teknowi\\\\\\\vemademymindmakeworkthistime,that\\\\\\\sthepromiseicangivetcanitomakeupyou……” 先前就说过的,苏曼的声音不像我,柔柔软软的少女音,她应该算是中音,沉稳又不失女性的柔美,所以特别适合唱《promisesdon\\\\\\\teeasy》这类情感压抑而深沉的歌,而她的嗓音在电流的过滤后更是性感撩人,磁性十足。虽然她从头到尾都是静静地唱着歌而没有再看我一眼,可我敢肯定,她的心里必然是如我一般的情绪翻腾,倘若这里只有我与她而再无她人,她一定会不吝于将我抱入怀中,凝望着我的眼睛,然后一字一句说出歌词里承载着的所有爱意。 诺言来之不易,尤其是我们这类人群。其实,这更是我想要对她承诺的,不管再发生怎样的事,我都不会和她分离,不会将她的真心抛在脑后,不会再让她独自一人抗下所有的欢喜伤悲与宿命。我,会一直都在。 一曲终,我什么都来不及说,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滚落了下来。不同于我刚才唱完后大家的热情互动,苏曼唱完,大家竟然不约而同地安静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掌声响了起来,我一回头,才发现仲夏竟然也哭了。 “思归,你真幸福。”她哽咽着,“vanessa今天是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给你承诺了,这是我一直盼望却怎么也没敢想到的,vanessa……她竟然真的给你承诺了……你真的好幸运。思归,我好羡慕你!” 在她抓住我手流泪的时候,我不由自主望向了她身侧的初夏,仿佛是意识到了我的眼光她微微地侧过了脸去,但我仍是敏感地发现她握着酒杯的手指在下意识地使力,指尖已然泛白。 人在自己幸福的时候,总是希望身边人都好的吧,我想。而看到仲夏的情路如此坎坷,我更加是坚定了要跟苏曼一直这样走下去的决心,我们的幸福这么来之不易,其中的坎坷与心碎,失而复得的狂喜,还有患得患失的辛酸……又岂是短短一首歌就能唱尽? “讨厌,本来是想逗逗你俩的,结果却把自己给逗着了。”仲夏大概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起来,松开我手便跑到了一边。 我重又坐回苏曼身边,她的眸光从仲夏身上收回,再次落在我的脸上,然后,静静一笑。我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一眼如同万年。柔软的灯光落在她泼墨般的长发上,发丝垂落在肩头,如她此刻这般娴静而温柔的姿态。在与我正式对望的时候,她的眸光微微地停顿,然后便是忽涌而至的专注与坚定,她温柔地看着我,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迟疑。“生日快乐,思归。”她纤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我的脸颊,在我讶然的神色中俯身过来。 眼前只是一花,一张放大的清颜便覆上了我整个世界。虽只是轻轻一吻,我已然神魂俱醉,那些曾有的害怕与迟疑此刻早已灰飞烟灭,只有恒远而坚定的爱意在我心头静静流淌,无需思考,更无须徘徊,我只想随心而行。我回抱住她,在她微笑着的允许中也学着她的模样轻轻印上一吻。“苏曼,我们一直在一起。”我喃喃开口,任仍未流尽的眼泪再次划过脸颊。“一辈子。” 我的人生中不能再有变数了,从二十二岁遇上她那刻起,即墨思归就已经被烙上了属于她苏曼的印记,至死不休。 “musa,你就没点什么想说的?”秦霜华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一室的静谧。 我回头看去,渺飒在一侧的角落坐着,闻言微微一怔。 “华姐。” 苏曼似是想说点什么,被秦霜华摆摆手制止了。秦霜华拍拍渺飒的肩,示意她走过来,然后才道:“vanessa,我知道你给我面子,有些话你不想多说,所以今天我做主将人带了过来。该说清楚的说清楚,该道歉的道歉,该保证的保证,今天,趁着思归生日,我们一次把它解决掉。可好?” 我怔住了,所以,这是要渺飒给苏曼道歉的意思了?看看苏曼,又看看渺飒,前者脸色平静,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乐意,而后者的脸色已然明显臭了下去,默不作声地站着。说实话我真的是挺佩服秦霜华的,虽然渺飒的脸色仍然是谁的面子也没给,但她竟然真的肯来了,而且,在秦霜华的眼神下她竟然也真的没有反抗,乖乖地站在了这里。这对于渺飒那一向嚣张惯了的脾气来说,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第五十八章 “华姐,好意心领了,只是,我担待不起。”苏曼终于开口了,眼神悠悠落在了渺飒脸上,她眸中一冷。“是我自己没管好思归,这件事,我不敢怪罪任何人。” 听了这话我立马地心虚了,垂着头不敢接话,连看一眼苏曼或是渺飒都不敢了。 秦霜华道:“vanessa,终归是二十多年的相识,从小她就爱惹你,你大人大量不和她计较,这次,就当是最后一次,我保证以后她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怎么样,就当给我个面子,你们……言和?” 二十多年?我有些诧异,先前苏曼不是说她跟渺飒认识只有十多年么,怎么到了秦霜华这里就变成二十多年,那岂不是幼年时就认识了? 顿时忘记了心虚的事,瞧一眼苏曼,果不其然她的表情也稍稍有些诧异不解,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秦霜华拍了拍渺飒的肩。“还愣着做什么?” 渺飒被她一拍之下,不得不上前一步站定在苏曼面前,绷着脸,梗着脖子开口道:“sorry,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思归去赛车,更不该让她做那么危险的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干了,还有,以前老是针对你,一起向你道歉。sorry。” 一大串话她就跟背出来的似的一口气说了出来,中间都没带喘气的,再配合上她的表情和语气,根本……完全没有诚意啊……我以为只是我自己这么想呢,结果秦霜华又一拍她的肩,语气柔和眼神却是透着清楚分明的警告。“说清楚。” 渺飒的嘴巴鼓得都快要炸了,几乎是立刻回眸瞪向了秦霜华。约莫十几秒后,就在我以为她肯定要忍不住发飙的时候,她竟然又转了过来,再次看向了苏曼。这次,她语速放慢了,语气也客气了很多。“vanessa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带思归去做危险的事了,也不会再针对你。” “……”我今晚的认识真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刷新了,呆呆看着面前那乖巧听话的师傅,再看看在她旁边站着的,一脸雍容淡定的秦霜华——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话说到了这一步,苏曼就算心中仍有气闷与不满,看在秦霜华的脸上也不好再发作了。说实话我真的是蛮佩服秦霜华,虽然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办法折服了渺飒,可这样不动刀不动枪就化解了她和苏曼之间的过节,足可以证明此人手段不简单。苏曼与渺飒虽然不会直接斗上,但到底是一个圈子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况官商不分家,说到底,倘若苏曼真的跟渺飒决裂较上劲,我反而会更担心,虽然我不知道苏曼目前具体的公司运作,可摸着良心说做生意的人,谁敢保证自己的底子百分百清白?谁都知道民不与官斗,万一渺飒这家伙搬出家里背景给苏曼穿小鞋,使绊子,那可真的是要急死我。现在由秦霜华出面调节,渺飒又肯道歉,苏曼只要肯给个台阶对方走下去,这事儿就算结了。怎么看这都是最好的结果。 我能想到的,自然苏曼早就想到了,在我仍在思量眼珠子乱转的时候,她淡淡启口:“这件事,说到底是你和思归之间的事,她很敬重你,我希望你会永远是她的好师傅,不要辜负她对你的信任。” 苏曼话音刚落,渺飒便明显怔住了,似是本已做好了要被苏曼一顿报复的准备,没想到苏曼竟然会这么轻易地就给了她台阶。她愣了几秒,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开口:“赛车的事都是我用师傅身份强迫她去的,不关她的事儿啊。” 狐疑的眼神自苏曼身上起起落落,我登时明白了她的用意:她肯定是怀疑苏曼不想跟她啰嗦,私底下要收拾我来出气了。我顿时感动不已,面前渺飒的形象也瞬间光辉了起来。真是中国好师傅啊,都泥菩萨过河了,还记得拖我出水。可是师傅,你的好意我注定辜负了,事情的始末我早已经给我女神坦白过,你现在这么说,除了让女神鄙视我俩师徒情比金坚之外,已经毫无用处了…… 果然,苏曼没让我失望地轻哼一声,眼神快速地睨我一眼,眸中闪过的思量快到别人完全抓捏不住,只有我看懂了。 就是我想的那样儿,她在鄙视我俩…… “musa,我能问你个事儿吗?”一直围观热闹没吭气的仲夏忽然开口,令在场几位都愣了一下。 “干吗?”渺飒不解地望她。 “赛车那事儿,我不多嘴,我,我就想知道vanessa到底怎么招你烦了,为什么你从小到大都爱欺负她?” 我觉得仲夏问的这问题太有水平了,趁着今晚渺飒势头不劲,正好捏着好问个答案。我也一直在意这件事的好吧,我们家苏曼温柔动人从小就懂事又优秀,怎么了就这么招她眼烦了。 渺飒的脸色一下子不自在起来,快速瞪一眼仲夏,然后望向了秦霜华。那眼神大概是在向秦霜华求救,是不是可以规避掉与赛车无关的问题。 秦霜华却笑道:“嗯,这事儿可以说说,我也好奇着呢。” “凭什么?”渺飒顿时发飙了,“我只是答应你会来道歉,你别太过分!” “如果没记错,你答应的原话是今晚一切听我安排。”秦霜华说出来的话估计要气炸了渺飒,她深深一笑。“甩头就走的话,后果自负。” 要说资深,渺飒再厉害那也只能是秦霜华的后辈了,一句话被秦霜华呛了回去,顿时蔫了。 我偷眼去看苏曼,见她正一脸若有所思,顿时心中又担心又有点觉得好笑。担心是因为怕渺飒会不会说出什么特气人的话来惹毛苏曼,好笑么……则是因为我当时就在想,苏曼别看着表面冷静从容的,估计心里也正琢磨着呢,我怎么你了你就盯着我这么多年,见我一次烦我一次,今儿你可得给我说清楚咯。 一时间,房中众目睽睽,在在只是全盯上了渺飒,八卦的、好奇的、强作镇定的,各种各样的意味像蛛丝一样几乎要把渺飒给裹得密不透风。当事人怒了,这下,她是真的怒了,因为她已经毫无形象地跳脚了。“磁场不和!” 这理由大约是谁都不会满意的了,仲夏心直口快,抢在所有人面前再次抛出了疑问:“少来了,磁场不和无视就好了呗,vanessa跟你都不在一个校区,谁还稀罕看见你似的。你没事儿就跑去招她,还磁场不和,这不是自找无趣吗?” “……”我没看错吧,渺飒,我那头顶青天脚踩大地的师傅,她竟然脸红了? “我答应你的已经都做了,我现在可以走了吗!”终于,她忍无可忍地转头对秦霜华怒吼了。 “你没车,晚点一起走吧。”秦霜华见好就收,这时候是个人都知道不要再去捋虎须比较好。 “不用,我自己走!”渺飒态度坚决,扭头就要往出走。 秦霜华看着她的背影似笑非笑,却不开口,我脑子里还没从刚才的问题里回过神来,冷不丁都走出门口的渺飒忽然又转身大步返回包房里,直愣愣地站在了我身前。“徒弟,钱包给我。” “啊?”我承认我身体动作快过大脑反应,啊的同时我已经掏出了钱包。 渺飒伸手便抢,我想起我钱包里还有苏曼的照片呢,赶紧缩了回来。动作飞快地把里面的一百面值都掏了出来给她,只留了些零头给自己,然后收好钱包。 渺飒哼一声,揣起钱就走,临走前还瞪一眼秦霜华和仲夏,目光经过苏曼身上时,她明显掠过一丝闪躲的意味,然后冲我摆摆手:“谢啦,回头还你。” “不用着急……”我目送着她大步离去,砰一声甩上了包房的大门。这才反应过来我当着苏曼的面把身上的钱全给了渺飒,等等,她不会看我不爽吧? 转头去看苏曼,却见她仍是一径沉默的样子,要说唯一有点变化的就算她把装饮料的杯子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她没看我,只是小小地啜了一口。 渺飒走了,秦霜华不慌不忙地坐了下去,一切又都如常地进行着,仿佛从一开始我师傅同志就根本没来过似的。 秦霜华忽然笑道:“vanessa,我认识你们也有十年了吧。” 苏曼一怔,似是没料到秦霜华会忽然说起这个问题。她缓缓点头。“差不多。” “那你信不信我看人的眼光?”秦霜华又问。 “华姐对我们,向来亦师亦友。”苏曼不答她的问题,明显避重就轻。 “渺飒对你没有恶意。”她避不想谈,秦霜华索性便挑明了。“你大概不知道她认识你有二十多年了吧?” 我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这个问题也是我在意的啊! 苏曼果然怔住了,片刻后她迟疑着问:“怎么会?认识她的时候,我已经十几岁了。” “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小学的时候,看样子你是不记得了。”秦霜华微微一笑,“我能想象出你当时的性情,唉,难怪那孩子总是说你冷漠无情。” “华姐,我不太明白。”苏曼眉头微挑,看向秦霜华的眼神充满了疑问与惊诧,看来她这个当事人真的并不比我们外人知道得更多。 “不明白就算啦。总之,今儿这事儿我算是给你们解决了,以后她也当是不敢再惹你,恐怕连见都不敢再见你了。你就安心把思归交给她带,”秦霜华笑得意味深长,又看我一眼。“好好做,会有成功的一天。” 我情知她这最后一句是向我说的,忙双手捧了酒杯向她遥遥一敬。 秦霜华跟苏曼又聊了会儿,我没注意听,隐约只听到断续提到过几次林雪的名字,不由暗想,难道苏曼是在告诉她林雪叫人偷拍我们的事? 不一会儿,秦霜华就告辞先走了,剩下我们还有初夏仲夏,又闹了一个多小时。后半场基本就成了仲夏的个人演唱会了,她唱得卖力我们也听得开心,酒是一杯接一杯地灌,确切说,是被灌。只要仲夏没有过分到玩痛了我苏曼就都一概当做没看到,任由我被灌得七零八落,橡皮泥一样黏在她身上一动也不肯动。 “我不要、不要喝了……”我抱着苏曼的腰赖着,贪恋地大口呼吸着属于她的清甜气息,恨不得当众就将脑袋钻进她的衣服里去。 “别闹。”她一手捂着衣服,一手将我拎到一边,态度坚决语气却是透着说不出的宠溺与温柔。 “苏曼,我、我有点担心。”我趁着仲夏又开始开演唱会,悄悄把嘴巴凑到了苏曼耳边,轻声说。 “担心?”她讶然望我,眼底一片澄明。这绝对不是装的,我觉得她是真的没看出来我在担心什么。 我简直无奈了,这个理科生思维的祖宗哎。叹口气,我整个人都爬到了她膝头上坐着,也不管别人看到笑话了,一把搂住了她的脖子。“我觉得,我师傅喜欢的人可能是你。怎么办,我师傅竟然喜欢你,那、我要不要欺师灭祖啊?” 苏曼差点被我最后一句“欺师灭祖”给逗趴下咯。她还得顾着腿上坐着的我,双手一滑已然托住了我,防止我掉下去。“你想什么呢?上次给我说她跟华姐有什么,现在又说她喜欢我。真不好意思,我可一点都不觉得。” “我、我就感觉是这样儿。”苏曼不承认,我又没证据,顿时蔫了。可我心底的疑问却是怎么也无法消除殆尽,又不敢跟苏曼吃这无凭无据的醋,只好安慰自己大概是酒喝多了,胡思乱想了吧。 第59章 渺飒番外 —醉里吴音相媚好(上) 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给别人制造烦恼而生的,比如,面前这位刚刚从豪华的四门轿车里走出来的孩子。七八岁的年纪,穿一件当年很是流行的海魂衫,白色的运动鞋,剪得很短的头发配上小麦色的皮肤,活脱脱一个田野里跑出来的野小子。 倘若保姆没有一叠声对她喊着“小小姐”的话。 “我说了我会去上学的啦!”那孩子被保姆拉着手,不得不一起走到了校门口。 “小小姐啊,这可是第三次啦,你不能总是这样,今天必须去学校好好上课。”保姆打扮的中年女人表情凝重地在那孩子面前蹲下,一边为她翻整已经很整齐了的衣领,一边苦口婆心地劝道。 那孩子一张小脸登时绷得如同上紧了弦的弓,被保姆拽着手拉进了面前这所本城最有名的贵族学院,烫金的招牌阳光下跳跃着刺眼的光芒,保姆仍在唠唠叨叨:“这次你要是再不乖乖报道,老爷知道了,可就要亲自来啦,那可就没好果子吃咯。” “哼,爷爷来了最好,我要跟爷爷回家!”那孩子恨恨地叫嚷,一双星子般的大眼却是在提到爷爷两字后使劲地眨了眨,顿时流露出渴望又难过的情绪来。 仔细看她的话,你会发现她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五官端正清秀,眼睛大而有神,眉宇间还隐隐带些桀骜不驯的英气。衬着她小麦色的皮肤,不似一般女孩子娇羞可人,倒是平添了几分小男孩般的活泼可爱。 趁着保姆在校长室道歉解释自家小姐又逃课的原因,那孩子一双大眼咕噜噜一转,眼见左右无人,竟扭头便跑。她生来一脸运动过剩的气质,人小腿却飞快,只眨眼间便跑下楼去,直奔了操场。 现在是上课时间,偌大的操场上仍有几个小孩在角落偷偷踢球,大约便是逃了课。那孩子贴着跑道走着,冷不丁一只足球砰一声便直奔脑门而来,惊得她闪身便躲。 “哈哈,小黑仔,快把球捡给我!”一个矮矮胖胖的小男孩语气骄横地跑到她面前不远处,叉着腰用广东话对她叫道。 她没听懂,倒先被男孩骄横的态度给惹毛了,二话不说冲过去一脚便将足球踢向男孩的面门,砰一声砸了个正着。 那男孩惨呼一声便趴在了地上。他身后其他男孩子纷纷踊上,一串串听不懂的话便飞快地蹦了出来。然后,那被砸得鼻子流血的男孩爬起身,手一挥,五六个男孩子便一起围住了她。 她丝毫不惧地站在中间,用家乡话掷地有声地骂道:“你们这群二五,活闹鬼!” 方言拼方言的结果就是鸡同鸭讲,那群小男孩也同样傻眼了。一分钟后,流着鼻血的小男孩沉不住气了,大声嚷嚷了什么见她不理会,率先便扑了上去将她摁倒在地,两人顿时打成了一团。 不知是否男孩子天生就有打群架的爱好,一人扑了过去,后面便纷纷有人也跟着加入战局。很快便形成三打一的局面。被摁倒的孩子个子虽小,脾气却倔,属于挨打时放弃防守直接进攻的刺儿头类型,虽然以一敌三,竟然拳打脚踢仍是打得烟尘滚滚。 剩下三个稍微文静些的男孩便顺理成章担负了把风的责任…… 那孩子渐渐有些脱力,鼻子一热,鼻血便喷薄而出,惊呆了围观的三个小朋友。其中一个已然动摇想来劝架,又一抬眼看到不远处正缓缓走来一个高年级生,他顿时大惊失色:“快跑,有学姐来啦!” 打架的男孩们一听这话立马纷纷收手,互相看了一眼,丢下那被摁在最下面的孩子便集体逃跑。于是那孩子顶着被打青的眼窝子一肚子火坐起来时,和她打架的男孩子们早已跑出了几十米开外,转眼就消失在教学楼里。她才不管自己一脸的鼻血狼狈不堪,第一反应便是愤怒地爬起身来,尖着嗓子大声嚷嚷:“有种不要跑!等我爷爷来了,我叫他一枪一个都毙了你们!” 又尖又细的小嗓子被空气一层层盘剥,那声类似“我一定会回来的”这种打架必备台词终于是飘散在风中,不复重闻。她吸了吸鼻子,顿时倒呛了一口腥味,这才发现自己的鼻血早已一路长流滴到了胸前。 虽然经常打架,可过去从来都是她揍人,凌大小姐何曾吃过今日这样的亏!这般受伤真是头一次,小孩儿有点懵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正傻眼的时候,身后却忽然有人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是她能听懂的普通话,算不得字正腔圆,却特别动听,语声轻柔,尾音更是带点南方人特有的酥软。她一愣,扭头去看。一双清亮的眼瞳正微微注视着她,目光笔直地打在她的脸上。 一个女孩站在距离她不到三步的地方,表情安静,神态凝和,一双微微狭长的眼睛就这样静静地盯住了她。 她发现她得仰头才能看清楚她,她至少大了她两三岁,高她足足一个头。 和她不一样得太明显了,那女孩,皮肤白得胜过她见过的任一场雪。穿着上白下蓝的校服套裙,黑亮的长发伏贴地垂落在她瘦瘦的肩头,刘海处别了一枚淡粉色的发卡。不像她从前在大院儿里见过的任何人,她有点傻傻地想,她真好看,而具体哪里好看,那八岁的脑容量又确实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可以用来直抒胸臆。她只好忧闷地啃啃左手的拇指指甲。 “以后不要再打架。给。”细致的眉头因着些许的迟疑微微皱了一皱,那女孩递过来一块粉色的手帕,上面有着漂亮的小熊图案。“也不要再逃课了。” 她有点傻住,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七八岁的小孩,本来很容易便会被高年级的姐姐在气势上完全镇住。她的顽劣忽然就有点施展不开的架势,明明发生类似事件她的第一反应从来都是顶嘴与反击的,可当此时,她脑中飞快转着,竟然想的完全都不是自己受了教训这件事,到底是什么呢?满脸是血的小孩儿又吸了下鼻子,再次被血沫呛到的时候她终于想到了。白雪公主!她眼前一亮,八岁的脑袋里找到了唯一能将之与那女孩对上号的词语。 接过手帕,直到她在不知不觉间已完成了用那手帕擦干净脸上的血渍这件事情后,才后知后觉地涨红了脸对着那女孩早已远去的背影跺一跺脚,她的反抗精神终于冒出了头。 忍不住嘀咕:“哦……你自己不是也在逃课!” 终于走到小树林的秋千下时,想取出手帕擦干净落满树叶的秋千架,摸一摸空了的口袋,她才想起来,手帕被她刚才顺手送给一个满脸是血的小男孩了。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的记忆,一群打架的男孩子,在操场上滚来滚去,看见她过来后一哄而散,只留下最小的那个,傻乎乎地顶着一脸血在原地站着。那小男孩的脸此刻早已模糊不清,连带着她对刚才的记忆也有些意料中的混乱、所以,她竟然主动和一个脏兮兮满脸是血的小男孩说了话?甚至,还送了他她的手帕? 一时竟有些恍惚,母亲那张苍白凄淡的脸庞一下子跳入眼底,她有些微微的后怕。倘若被母亲知道她刚才做了什么,只怕又是要惹她不快了吧?懂事起便受到的教育,每天对她耳提面命,最熟悉的就是母亲那温柔的语声:“小曼,你是妈妈最宝贝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妈妈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你一定要做到最好!”她当然不会忘记,除了身为苏家的大小姐,她还有着书香世家出身的外祖家族,早在同龄的女孩子还无忧无虑玩着娃娃的时候,她已经在学习各种礼仪与教条了。 母亲的脸,母亲的话……倘若知道她今天竟然还逃了课独自跑来荡秋千…… 不过,也许一切都无所谓了吧。现在的母亲早已不是从前的她,她已经有半年没有关心过她的学业了。她总是在哭,或者,莫名地发泄脾气,而今天,她甚至跑来了学校要为她办理退学手续。 “小曼,爸爸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也有了别的孩子,他不想要我们母女俩了,他要跟妈妈离婚,你不会离开妈妈的对不对?你会跟妈妈一起走的对不对?” 她看得很清楚,母亲红肿了眼眶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不小心摸到的仙人掌一样刺痛着她。她虽然年纪小,可她明白得很,母亲的话都是真的,她就要变成单亲小孩了,就因为她不是男孩,不能继承父亲的家业,所以,那个姓云的女人带着儿子住进来了,父亲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跟母亲离婚。 她见了那个弟弟,他才一岁大,眉眼间据说和她小时候有着惊人地相似。她并不讨厌他,她只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就真的这么心狠,为了一个弟弟,宁愿不要结婚十多年的母亲,不要她。 “那不是你的亲弟弟,那是外头的野女人生的野孩子!” “小曼,妈妈以后就只有你了,你一定要争口气知道吗?妈妈是为了你,为了你才不能再有别的小孩的,妈妈都是为了你呀!” 母亲歇斯底里的声音仿佛仍在一声声轰炸着她的耳膜,她有些不堪负荷。没有擦拭干净的秋千架已然弄脏了她的裙子,手指拂到落叶的时候,她有些微微的失神。呵,又怎样呢?今天这个日子,对她来说已经有着太多的第一次了,第一次逃课,第一次没有听母亲的话在门口等着,甚至第一次跟脏兮兮的小男生说了话。这点脏,谁还会去在乎呢!就今天,让她也任性一下,不用端着那从小耳提面命的大小姐模样,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 秋千轻轻地动了起来,也许是天性,又或许是后天的成长环境,性子稳重的她终究是不可能像个野丫头一样疯玩,秋千也只是以着极小的弧度轻轻动着,像婴儿时被保姆轻轻晃动的摇篮一样,莫名地带来些许安然的放松感。她忽然听到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 转身望去,一个小男孩正圆睁着玻璃珠一样的大眼睛在她身后几米处站着,傻呆呆地看着她。 她有些警惕地站起身,对望,却完全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你、你老家也在xx吗?”男孩开口了,嗓音又尖又细。 她摇摇头。男孩又不甘心地走前两步,她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抓着一块粉色的手帕,仿佛便是自己不久前送出去的那一块。 是……刚才那个打架打得满脸血的男孩? “你有什么事?”她想起母亲和班主任的谈话,现在应该已经告一段落了,甚至,也许现在母亲已经开始歇斯底里地在校园里找她。是的,歇斯底里,自从同意和父亲离婚之后,原先温柔动人的母亲便日复一日的歇斯底里了起来,时常会在她写作业或者弹钢琴的时候猛地抱住她大哭,哭完又不断地对她说着一些,彼时她还不能完全明白,却已然隐隐感到伤心的话来。 她想,她是时候得回去了。 男孩有点紧张地看着她,眼珠子转了又转,终于是再次找出一句话来的样子。“哦,还你的手帕!”他将那块沾满了血污的手帕举得高高的,似是想要送到她面前。 她有些嫌恶地退后了一步,摆摆手。“扔了吧。”眉头紧皱,那样污浊的血渍令她感到不舒服起来,不想再与他多说什么,她看出那男孩仍不罢休的样子,于是立刻转身离去,几乎是微微小跑着地离开了小树林,回去教学楼。 “大家好,我叫凌渺飒,今年八岁。”半小时后,那孩子终于是被保姆满头大汗地在小树林里逮到了,抓着她去了教室,软硬兼施地强迫她和老师同学们进行第一次的友谊接触。 “名字很好听哦,对了,渺飒,你有英文名字了吗?”温柔可人的年轻老师摸摸她的头,和蔼地问。 她有些别扭地躲开了,“没有。为什么要有英文名字?我是中国人。” 老师顿时哑然失笑。“渺飒,班上每个同学都有英文名字哦,所以你也要起一个。学校里有好多外国老师,他们不习惯叫你们中国名字。” “那告诉他们,让他们习惯,为什么要我去习惯他们?”年纪小小的孩子已经很早就有了最初的思辨思维,她很聪明,头脑灵活,尤其嘴皮子厉害,时常气得比她年长的人都不知如何应对。 “渺飒,你必须起一个英文名字,如果你不起,那,老师就帮你起了?”年轻的女老师失去了耐性,开始摆出师长的架子。 “哼。”八岁的小朋友再怎么天资聪颖,也仍是容易聪明外露,流于表面,成年人一戳就破。骨子里对师长的服从心理令他们不至于当真会去反抗权威,一如此刻,那孩子也只能是故作不满地哼了一声,然后便在老师的安排下开始了第一天的上学生涯。 凌渺飒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新的环境,这体现在她对和班上的同学一起玩闹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首先,语言不通,虽然那些小孩也可以说一点普通话,但他们却似乎都很热衷于无时无刻地用方言进行聊天,甚至他们的英文都说得比普通话还要流畅。其次,她还是没能从被迫离开生长了八年的军区大院这件残酷的事实中抽身出来,事实上她已经快想念死那些和她一起打仗、堆碉堡的小伙伴了!她真的还太小了,小到完全不能成熟地应对人生中不可避免的这些离愁别绪,那一年,她只有八岁。 作者有话要说:这张重新润了一下,情节无大变动,只是细节重新写了。之前那版洛思考了下,由于昨晚急着在12点前发出来,难免写的赶了,细节描写上颇为失色。虽然这只是番外,可我也不想写出令自己不满意的章节,所以重新改了下。 第60章 渺飒番外 —醉里吴音相媚好(中) `p`jjwxc`p``p`jjwxc`p`带着沾满血污的手帕回家,连她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她没听从那女孩的要求丢了手帕,反倒是将它带回家去,还红着脸偷偷交代保姆阿姨帮她务必清洗干净。 脸上的伤瞒不了人,索性便认了打架的事,反正爸爸工作那么忙,反正她也没有妈妈,没人当真管她。 吃完晚饭,她才不想做作业!院子里撒欢的时候一个激灵便跳到了秋千架上。她忽然想起白天遇到的那个白雪公主来了,她注意到她玩秋千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哈,她可不像她胆子那么小,秋千是那么玩的吗?秋千只应该这么玩! 在保姆的惊呼声中,她把秋千几乎荡出了与地面平行的高度,勾着铁链子还仿佛看到保姆白成纸一样的惨白脸色,她咧着嘴乐了。哈哈,都是胆小鬼!她越想越乐,于是秋千也越荡越高,终于,在保姆的尖叫声中她头下脚上地从秋千上摔了下来,差点没把脸给摔进泥地里去。 也多亏了是泥地,换做是别的什么,想来她已经卒在八岁的年纪。 “小小姐啊!你没事吧?哎呀,真是作死啊!”保姆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吓得老泪纵横。 她疼得几乎没出息地掉下泪来。 “秋千能是这么玩的吗?你要是摔出个好歹来,老爷子还不得一枪毙了我啊。”保姆的声音都是打着颤的,看来真是吓坏了。 想到爷爷,她心里又难过了。“我想回家,我不要在这里上学,我想回爷爷那里。” 保姆搂着她,开始诱哄:“小小姐乖,以后我们都要留在这里了。这里也很好啊,你看,这里又有山,还有海,还有好多花花绿绿的漂亮的东西。我们就乖乖留在这里好不好?你看,新学校里也可以交很多好朋友啊,你不要再乱打架,很快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新朋友吗……她有点迟疑地看着保姆诚意十足的眼神,揉揉还在疼着的额头,脑子里,竟然一晃而过是那高年级的女孩……她会成为她的朋友吗?很奇怪的,她竟然对此产生了些许的期待。小孩子心里隐隐的期待,像是第一次得到爷爷送她的小手枪,第一次在大院里打仗赢得了胜利――她还太小,小到无法理解这隐隐的期待是为了什么,八岁的孩子,哪里会理解好感或是忍不住想要亲近的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什么都不懂,只是,就这样隐隐的期待了。 而那八岁的孩子当时怎么也不会知道,这期待,注定是要落空。 是那样黑亮的一双眼瞳,有着漂亮的弧度与近乎完美的形状,她注意到那女孩眼睫毛很长,洋娃娃一样盈盈卷翘。而更惹人注意的仍是她白得新雪一般的肤色,黑发如泼墨一般垂落在她瘦瘦的肩头。仍是和昨天一样的校服裙子,襟口处细致而工整地打着一个车夫结,白色的长袜,浅蓝色平底的淑女鞋,这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又温雅,又有些似乎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严谨与肃然。 渺飒从没觉得这款式古板的校服裙子穿在谁身上多么好看,可那女孩,却莫名美好得令她想要勾首偷望。这是很奇怪的一种感觉,明明她们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也才过了二十个小时。 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不同于第一次的狼狈不堪,这次,她很仔细地收整过自己的容装,穿着校服裙子虽然别扭,她仍是努力地让自己背着手和一群同学一起在座位上站得笔直,迎接高年级生对她们日常的仪表检查。 那女孩渐渐走近了,渺飒看着她离她越来越近,忽然不好意思了起来。这怪异的羞涩感来得又急又快,快到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女孩已然停在了她身前。渺飒低下头,看着那女孩安静地垂落在身侧的手,很快,她再次发现了对方美好的地方。她的手指修长,指甲很短,修得又干净又漂亮。手背更是光滑得像爷爷家中放在那几口老檀木箱子里极品的苏州丝绸,细腻而又温润,漂亮得几乎看不到一点细纹。 本以为她会认得她,或许,还会和她说点什么,但令她失望的是那女孩却并未在她身前多作停留,那双小小的藏在蓝色淑女鞋中的脚很快离开了她的面前。她忽然便生气了起来。起先那气愤只如同一小点零星的火苗,而这火苗在她转身看到那女孩正在为一个衣领歪斜的同学整理衣领并吩咐她等下出去洗手时,小火苗顿时燃成了熊熊大火。她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了,都怪阿姨,为什么要把她的衣服穿得这么整齐!也都怪阿姨,为什么要把她的手洗得这么干净! 那女孩很快完成了今天的日常检查,随着如释重负的同学们一起坐下,她仍是恨恨地盯着那女孩的背影,看着她温雅地开门,离去。然后,多赖她那靠窗的位置,她隐隐听到外间另一个高年级的女生走过来,喊住了那女孩。 她没听太清楚,隐隐好像便是“ve、sa”类似这样的发音?所以,她也有英文名字的是吗,她叫vesa? 哈哈,后面发音和她的名字好像!到底是八岁的孩子,渺飒很快又开心了起来。她决定了,也许她可以考虑起个英文名字,一来省得老师烦她,二来,那女孩也有英文名这件事忽然令她觉得起一个英文名字似乎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而另一边,做完当日日常检查的女孩已经得到了关于自己母亲车子正等候在校门口的消息。在班级同学临时组织的欢送会上,尽管已有相熟的女孩子因为不舍而为她流下了送别的泪水,她仍是静静地站着,明明才是刚十岁的年纪,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已然隐隐可预见经年后那清冷到绝美的端倪。 端庄而不失礼数地与大家作别,她安静地离开,沉默地行走在这间她从四岁入读就一直待着的学校里。一路行走,一路铭记。这里,是她交到第一个朋友的地方;这里,是她第一次受到陌生人赞扬的地方,这里,是储存了太多记忆的地方。也许经年后,再次面对离别,她可以用一副永远无往不胜无所畏惧的表情来迎接一切未知,可当此时当此景,纵然生而冷矜,她也始终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没有流泪,已是为自己保留了最大限度的体面。 母亲的车子已然遥遥在望,她没有再多犹豫,迎着那年轻妇人微微摆动的手臂,她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凌渺飒同学人生中第一次关注的对象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说是凭空真的太恰当了,因为对于凌渺飒同学来说,那女孩在一个开门关门的瞬间,就像是进了哆啦a梦的时光机,唰一声人就不见了。这对当时才八岁的凌同学来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打击,她不能接受,因为那时候她才在年轻女老师的帮助下正式决定了她的英文名字从此就叫“musa”,又对上了那女孩的尾音,又衬了她的名字“渺飒”。这本来很完美不是吗?可一切都因着那女孩的突然消失而糟透了,如果心情这东西也能赋予生命,那么我想,渺飒同学的心情此刻完全可以称作是死透了。 不过小孩子终归是小孩子,在难过了一个多月之后,很快她就找到了适应环境并让自己愉快起来的方法,那就是――发展一大群和她玩成一片的小伙伴。这学校里其实有好些个小孩都和她一样是外地过来的,父母在本地经商,家中非富即贵,为了让孩子从小接受最高等的教育,享受高贵体面的环境熏陶,大手笔地给学校捐助一笔足够高昂的费用,然后,孩子便可以作为插班生安置进来,享受这贵族学院里一等一的师资教育和上流社交培养。许是自小在军区大院里玩出来的霸王气质太炸眼,也许是天生自有一股莫名的领袖风采,渺飒同学轻而易举地便赢得了一大群的拥趸,七八个男孩女孩,竟然不约而同都唯她马首是瞻,指东不敢打西,追狗不敢撵鸡。于是我们意气风发的渺飒同学就在带领着这群拥趸和反对派本地党以及老师们斗智斗勇中,光阴如指间流沙一泄而下,眨眼间,当年黑黑瘦瘦的“小男孩儿”已然蜕变成肤色白净,身材高挑,扎着马尾一身率性的女孩来。虽然仍是不喜欢古板的校服裙子,但再走出来,已然看不出丝毫的别扭,亭亭玉立。 距离那会儿,已经过去三年。 中国人有句古话,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句话用在渺飒身上也当是再贴切不过。虽然外表被熏陶得愈发女孩气了,但内心的顽劣与骨子里的率性却仍是猛烈地一触即发。这具体体现在,她做不好任何一件学校认为淑女应该学会的事,比如弹钢琴、比如小提琴,抑或书法、绘画,反倒是男孩们喜欢的,打球、游泳、跑步,这些需要耗费极大体力的活儿,她各种得心应手。凌爸在经过半年的纠结之后,豁然开朗,强迫也要强迫她至少学一样啊!终于下定决心亲自抓她去参加学校的才艺班,并恶狠狠地派了保姆贴身监视,防止她翘课跑人。 于是第一天,渺飒乖乖地去了钢琴教室上课,看好几个小盆友举着小短手指在那多瑞米,看了一节课。 第二天,她又乖乖地去了小提琴教室感受氛围,中途企图离开,被保姆堵在了教室门口。 第三天的时候,她去了绘画教室,当时正好一群小孩在画一只兔子,托那只兔子的福,她竟然忘记了逃跑。 第四天,书法班,前脚进去后脚就借口肚子痛跑掉了。 第五天,插花教室。刚进去就打了几个喷嚏,然后借口花粉过敏逃了…… 一周过去了,凌爸亲自来到学校要渺飒给个决定到底学点什么,当时正好钢琴教室开始上课,渺飒本来打定主意顽抗到底的心,忽然就被教室里传来的一阵悠扬的琴声给勾去了注意力。她伸头去看,教室里似乎来了个新同学,隔着擦洗地透亮的玻璃窗她可以很清楚得看到那女孩端坐的身体,认真弹琴的模样。修长纤细的手指像有着生命的精灵一般在琴键上来回跳跃,那隐约熟悉的侧脸弧线,长而卷翘的睫毛,高挺笔直的鼻梁,又黑又直的长发流瀑一般散落在肩头。她的个子更高了,在她一曲终,起身向老师鞠躬之后渺飒忽然发现,依然是那身古板的校服裙子,白色上衣,蓝色长裙,可再穿在她身上,却又分明多了些三年前还来不及展现的味道来。那时候渺飒并没理解那比三年前不同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只隐隐觉得自己的心又再次受那女孩影响而躁动了起来,似乎只要是看到她,她的心就不能像平时那样无畏无惧自由自在,只要一看到她,她就莫名地不安且羞涩了起来。多新鲜啊,凌渺飒竟然也会羞涩的?她几乎要嘲笑自己了!可下一秒,再看到那女孩端着一个浅粉色的水杯静静喝水的样子,她又沉默了下来。那水杯被她抱在手中,轻轻地贴在心口,随着她缓缓啜饮的动作,她胸口的衬衣被手臂带动,忽而放松,忽而贴紧,在这场当事人无心带来的暧昧动静中,她藏于衣内的属于少女那独有的美好就这样被柔软的衣物描摹了出来,静静地,呈现出如此美好的弧线。而我们正站在窗外光明正大偷窥着这一切的渺飒同学终于后知后觉地脸红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再次见到那女孩后,忽然涌起的比起三年前格外悠长旖旎的遐思到底是什么了。比起自己,那女孩,如今已经是真正的少女,动人且无比纯净、天使一样柔美的…… 少女。 于是,在凌爸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我们渺飒同学果断而坚决地决定参加钢琴班。那女孩――她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终于知道原来人家的英文名字不叫vesa,而叫vanessa.她叫苏曼,渺飒曾拿钢笔仔细地在纸上写下这个名字,对这两个字,她有自己的理解。 苏杭的苏,曼妙的曼。这样两个字,合该是属于那个有着一口清软嗓音的女孩。不像那群只会哇啦哇啦说着广东话的女孩子,苏曼,她会说一口不算特别字正腔圆却十分动人的普通话,尾音有着南方女孩特有的酥软。 每周一都能在钢琴教室邂逅苏曼,这已经成了渺飒同学最近这段时间来最开心的事,不过很快她就再次陷入了郁闷,在她连着三次在苏曼面前晃动着她那到哪儿都十分炸眼的脑袋希望对方能记起和自己三年前那场旧识都惨遭滑铁卢之后,她再次愤怒了。亏得她竟然还一直保存着那条她给她擦血的手帕!搞半天,对方根本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她倒是也没想一下自己和三年前的变化有多大,不过,就算是毫无变化,只怕苏曼也还是不记得的。这无关其他,人生就是这样,有缘无分的人,那些对你来说再多么重要的回忆,也许对另一个当事人来说,真的就只是午后的一个气泡。啪一声,就碎在了阳光下。 基于渺飒同学内心的愤怒,她开始失去平衡地去采取了新的方式去引起苏曼的注意,那就是――恶作剧。有时是藏起苏曼的琴谱,有时是在她进门时故意突然窜出,吓她一跳。最过分的一次,她在午饭时间撞见苏曼,再次被对方目无旁人的态度刺激到,忍不住故意端着饭菜撞上前去,令闪避不及的苏曼撒了一身的饭菜与甜汤,狼狈不堪。不要嘲笑渺飒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倘若你遇到那个时候的苏曼,你又是那时候渺飒的年纪,恐怕,你引起她注意的方式也未见得能高明到哪里去。 渺飒思前想后,苏曼此人大约真是天生面部神经少了那么几根,不不,这当然不是说她就是毫无表情的,只是说,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来说,苏曼的表情当真可说是少得过分。渺飒和她在一个钢琴教室学习一个多月,总共也只见到她三次表情变化:第一次是弹错了一个音,她眉头微皱,隐隐似有点尴尬。第二次,她抱着杯子去倒水喝,正遇上一个不知哪来的男生匆匆跑来想要递给她一封信,她吓得紧退一步后仍是眉头微皱,这次,她流露出来的是厌烦。还有一次,钢琴课上老师称赞了苏曼的琴艺,另一个与她同年的女生因为嫉妒而向她提出比赛,她本以为苏曼一定会直接应战的,没想到苏曼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收好琴谱拿着自己的东西,在那女生堵在身前时微微皱眉,然后直接绕过那女生离开了教室。 认真想起来,这三次表情变化其实都是只是皱眉而已。她当真是冷得坚冰一样,仿佛对谁都没有多余的热情与暖意,除了上课,她对什么事情都毫无兴趣。`p`jjwxc`p``p`jjwxc`p` 第61章 渺飒番外 —醉里吴音相媚好(下) 渺飒就像得了强迫症,甚至像是嗑了什么奇怪药物的瘾君子一样,她患上了一种无法根治的疾病――无时无刻不想撕下苏曼冷漠外皮的病。仅仅是钢琴课已经不够了,她注意到苏曼还有在拉小提琴,她甚至还有参加书法班,绘画、插花,这些渺飒通通躲避不及的课业,苏曼竟然全都涉猎了。她到底是什么构造做的!渺飒觉得自己快抓狂了,本来她觉得苏曼是疯子,可现在跟着后面就把所有才艺班都报了的自己难道就不是疯子?而事实上她也确实是快疯了,至少,她差点弄疯了她的爸爸。凌爸本来只求女儿至少学会一样大家闺秀能拿得出手的才艺,没想到女儿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把所有班都报了,其他也算了,钢琴和小提琴……钢琴自始至终只有一首《两只老虎》,小提琴更是拉得如同在锯木头,这经常忽然就在深夜响起的两种声音――除了渺飒,家里所有人都要精神衰弱了。 这天是绘画课的安排。渺飒百无聊赖地站在画架旁,眼睛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地溜向斜前方正在用心挥洒着画布的苏曼。根据她这小半年来的调查研究,她发现苏曼最喜欢也最擅长的其实还是钢琴与小提琴,对于绘画她没有太多的热情,但却也能做到每课必到,且每次都交上令老师基本挑不出问题的作业来。 看着看着,心思便渐渐有些浮跳,早已忘了老师安排的作业是画什么了,她盯着苏曼的侧脸,身随意动地,不知不觉笔下便渐渐出现了了一个人形的轮廓。良心话渺飒同学的绘画水准真心对不起观众,能指望她笔下画出多么倾城倾国的东西来?一张只能凭裙子和头发勉强确认是个人的画就这么莫名其妙诞生了出来,并且,在她能意识到此画不宜曝光人前之前,老师已经伸头看到并发表了评论:“今天的作业是画你们面前的那个陶罐。哦天呐,musa你这是画的……画的谁?” 同学们都纷纷凑过来围观。终于意识到情形不对的渺飒后知后觉地燥红着脸扑上画架一把抱住,豁出去沾染了一身水彩也没能快过同学们的八卦天性。 其中一个高年级的女生率先反应了过来:“啊,musa你画的好丑,不过这个……你是画的vanessa吧?” 被点到名的少女微微地蹙眉,这才转身望了过来。 “你胡说什么!”渺飒垂死挣扎。 那女生顿时咯咯笑了起来:“你跟vanessa到底多大的仇恨把人家画成这样?除了这个蝴蝶发卡还能认出来,天啊……你的基础课都白上了吧?” 渺飒羞愤交加,只恨不能撕了那女生的嘴。一抬头就见苏曼冷冷的眼神紧蹙的眉头,眼底有着意味不明的淡淡思量。 眼神相对,她迅速转回了脸去。 饶是她那样快速,渺飒仍是敏锐地抓住了她眼底的一丝情绪,尽管极淡,她相信她看清楚了。 那是厌烦。 为什么她总是把事情搞砸? 徘徊了一星期后,她想找机会给苏曼解释一下,关于那次绘画,她其实并不是想要丑化她。可苏曼却似乎并不打算给她机会,又或者,她早已忘记上次的事了。再见面时,她看她的眼神仍是陌生地令她无名火瞬间烧上心头,压都压不住。而接下来更让她火上眉头的事便来了。举凡清秀佳人,好比一株含苞待放的鲜花,能吸引来渺飒这样不懂怜香的傻姑娘,自然也能吸引来各种心怀叵测的愣小子。苏曼的储物柜每天都会在她打开后发现十几封色彩暧昧的奇怪信件,别问我渺飒怎么会知道,腿长在她身上,隔个校区而已,那运动过剩的孩子横穿操场飞奔过去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她从好事者口中得知了那些五颜六色的信封里塞着的都是不知道谁谁给苏曼写的情书,火爆脾气的她当下就准备了起子在第二天一早撬开了苏曼的储物柜,然后在她来之前扔掉了所有的五颜六色。 渺飒同学的出发点我们姑且当做是好的,可随后而来看到这一切的某人心情恐怕就不会好到哪里去了。她看到的不是一个渴望引起她注意渴望得快要发癫的孩子正在为她处理那些她根本也不想看到的情书,我绝对相信她看到的内容是:那个讨人厌的总是和我过不去的低年级生,她竟然撬开了我的柜子,公然地、嚣张地、毫无愧色地……撬开了……我的……柜子…… 更别提紧随其后发生的这事儿,我想如果此前苏曼还能将渺飒当做路人看待,此刻在她心里,渺飒此人,必然路人转黑。 懒得与低年级生计较的苏曼在扭头想要离去时被一个高年级的男生拿着封信拦在了门口,男生压低了嗓音说着喜欢她求交往的话,她本能地退后一步,想要闪避,却发现去路被堵。她的容色仍是冷漠着,可眼底却终究是有着什么不熟悉的情绪涌动了起来。 撬柜子被逮了现场正默默尴尬无语的渺飒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好将苏曼从那男生身边解救出来。于是她立刻身体力行地跳了出去,对着那男生大声嚷道:“你干吗?耍流氓吗!大家快来看啊,有人耍流氓!” 男生吓了一跳,眼见渺飒的叫声已然惊动了更多人,只好强硬地将信件塞在苏曼手里转身就跑,而苏曼瞬即的缩手,那封信就那样飘飘忽忽地落在了地上。 渺飒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无比荣光的事――她刚刚替苏曼驱走了一个流氓!可她得意的笑容还来不及扩散到更大,面前那少女的脸色已经为着周围涌过来看热闹的人群而瞬间苍白了下去。她的眉头又紧紧蹙了起来,冷冷看一眼周围的八卦党,再看一眼浑不知自己闯了什么祸的渺飒,片刻,她垂下眼眸,扭头便走。 望着那少女决绝离去的背影,渺飒觉得自己再次受到了伤害。她想,我明明帮了她,为什么她还是对她那样冷酷无情,冷眼相待! 明明是那样炎热的夏季,可渺飒一颗心却仿佛被扔进了冰窖里,不费吹灰之力地就给她冻了个透心儿凉。 如果说以前苏曼还能和渺飒同室而处,那么在经历撬柜子及赶流氓这事儿之后,渺飒敏感地发现,再碰到的时候,苏曼连陌生人的眼光也不再给她了,她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拿她当了空气。在她毁人不倦的努力之下她终于成功地引起了苏曼的注意,但付出的代价是从陌生人直接被拉黑。 凌渺飒同学的反抗精神那绝对是胎里就带着的,放暑假就在眼前,一想到假期的两个月她都不能再在任何场所看到那心心念念的少女,她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放手一搏――主动和苏曼说句话,至少要让她明白其实自己的初衷只是想要和她做朋友。 坐在苏曼去教室必经的小池塘边百无聊赖地抖着腿,因为实在无聊她甚至抓了一只青蛙玩了起来。 几分钟后,苏曼果然出现了,她走得很慢,阳光下一身单薄的校服裙子,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看起来,她今天似乎有些不太舒服。而倘若那正玩着青蛙的孩子能多点细心,她会发现此时的苏曼连走路都是微微飘着的。 “喂!”小女孩站了起来。 少女没有理会,半垂了眼眸继续走着,足下停都不停。 女孩急了,思前想后找不到能阻止少女离去的办法,只好孤注一掷地扔出手里的青蛙――天地良心,她的初衷只是想叫停那冷漠无情的少女而已,她怎么知道那掉在地上的青蛙非但没有立刻逃生,反而摔晕了头歪打误撞地直接跳到那少女脚上去了。 于是,那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无比冷漠坚忍且淡定的少女终于在一秒之后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动听的尖叫,然后立刻双手捂住了嘴,原地站着不动了。而倘若我们始作俑的渺飒同学如果能细心一点,她会发现,此时那少女的双手已然在微微地发着抖。 在那终于回过神来掉转方向往池塘跳去的青蛙逃离视线之后,渺飒挠挠头,想上前和那仍站在原地没动的少女说点什么。可谁知脚才上前一步,那少女便晃了晃猛地摔了下去,速度之快连我们运动神经无比发达的凌渺飒都没能来得及一下子扶住。 “喂――!” 苏曼这辈子最怕的东西就是看起来滑溜溜粘哒哒的动物,比如青蛙,比如蛇。于是,大太阳加感冒,再加某人和某只恐怖生物的惊吓,苏大小姐本就虚弱的身体终于进行了最极端的自我保护――她晕倒了。 直到路过的老师赶紧地帮忙将少女抱了起来送往医务室,渺飒同学都不知道她到底又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和她说句话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不考虑苏曼的心情的话,渺飒此时的心情就是:她快要被苏曼逼疯了。她潇洒快意的人生头一次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怎么要跟那她做朋友就这么难呢! 这种压抑到几乎变态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暑假,以往的快乐到得今年却无端端变成了煎熬,一想到整整两个月都见不到那个冰块一样总是惹自己生气却又欲罢不能的苏大小姐,十一岁的女孩闷气急了,整个暑假过得火烧火燎。 然而忽来的一场晚宴邀请却仿佛盛夏的一桶冰水,瞬间激起了她的热情与欢腾。yh电子老总的宝贝儿子过生日,他包下了整个度假山庄为儿子庆生,接到邀请的商贵名流数不胜数,自然也包括渺飒那彼时已在政府官居要位的父亲。 她花了将近一星期的时间来思考到底应该送个什么礼物给苏曼(十一岁的脑子已经自动把这场生日宴会脑补成苏曼的了),最终在保姆的帮助建议下预支了自己三个月的零用钱买来一条碧玺手链。注意到苏曼的水杯、发卡,还有装琴谱的封皮都是粉色的,她着意挑选了成色上乘的桃红色珠子。阳光下那漂亮的珠体颜色艳丽,莹润光滑,她想象苏曼雪白的腕子戴上那手链的模样……简直不能再衬! 一颗心几乎无法再多等待片刻,而那场盛大的生日宴,终于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期待中,如期而至。 在父亲的带同下,渺飒同学生平第一次参加了一回所谓的名流晚宴,虽然很不情愿,她仍是按照父亲的意愿穿戴得如每个受到良好教育的大小姐一般,白色的连衣裙,淑女味十足的小皮鞋,甚至容许保姆将她一贯的高马尾放了下来,戴上了发卡。 她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亲自己将礼物送给苏曼,事实上,就算给她机会,恐怕她也仍是送不出手。别别扭扭地由父亲代送了礼物,却忘记交代这是送给谁的,于是礼物便和其他人的一起被放到了苏岩的礼物堆里。当然,渺飒可不知道这事儿,那会儿她正喝着果汁在草地上乱转企图能跟苏曼来个偶然相遇,却不想一整晚都没见着她的身影,直到今晚的主角――苏岩,一左一右被父亲母亲抱着,一家三口举着餐刀切了蛋糕,她才蓦然在一侧角落上看到了她一心惦念的少女。 今晚她真是好看极了!渺飒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少女牵引着,无法游离。她穿着一件水蓝色的公主裙,黑亮的长发柔柔地披在后心,雪白精致的脸颊上被灯光投映丝缕的光影,一双黑瞳沉静地如冬日的深潭。她像极了误落入凡间的天使,乖巧安静地在角落里站着,静静看着身旁不远处切蛋糕的三人,一张小脸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更仿佛这周遭所有的热闹其实都与她无关。 渺飒忽然觉得,那少女的魅力真的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它藏在某些细节里,带着点神秘,又带点不明所以的羞涩,以及那似乎与生俱来的清冷,铺天盖地地袭来,然后,拿下了她。 “vanessa,我们去弹琴吧。” 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传来,她这才发现,苏曼身旁多了一个紫色公主裙的女孩,却是她不认识的。 紫色衣裙的女孩和苏曼身形相当,看起来年龄相仿,她端着一杯果汁递给苏曼,还小声地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渺飒清楚地看见苏曼在接过果汁时的表情,她笑了!她竟然――笑了!虽然只是嘴角轻轻地一抿,可她绝对没有看错!她的情绪顿时从天上直接摔落尘泥,原来她是会笑的……原来她并不是无时无刻都那么冷漠……原来,她只是把自己当成空气,懒得理会。 而让渺飒真正无比在意的是,那女孩竟然可以接近苏曼,她甚至伸手去拉起了苏曼的手,带着她向远处跑去。 带着各种复杂的心情,她跟了过去。游泳池旁边摆着一架乳白色的钢琴,那女孩将苏曼按坐在位置上,又小声地说了句什么,她看到苏曼轻轻点头,然后就开始弹奏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渺飒决定她要更加生气了,原来那女孩不仅能接近苏曼,苏曼竟然还对她言听计从! 因为太过生气,她连平时最欣赏的苏曼弹琴过程都直接忽略,目光直直越过苏曼落在了那紫裙少女脸上。她决定了,不管那紫裙少女多好看,在她心里,她都当她是丑八怪,是活闹鬼。 “家姐!”一个圆滚滚的小男孩儿忽然跑了过来,正是今晚宴会的主角,苏曼同父异母的弟弟,苏岩。 苏曼停止了弹琴,来不及站起身便被那小男孩扑了满怀。渺飒眼尖地发现那小男孩抱着一个粉色的礼品盒子,还从中拿出了一条十分眼熟的碧玺手链举到苏曼面前。“家姐,这个给你!”姐控苏岩在自己的礼物堆里发现了一个可以拿来讨好姐姐的东西,于是立马过来献宝。 放在手链旁边肩负着唤醒苏曼回忆的粉色小熊图案的手帕被掉在了地上,没有一个人注意。渺飒顿时怒了,因为那条手链,因为那块手帕,更因为苏曼接下来说的话。 苏曼说:“小雪姐姐是客人,你送给她。” 于是自小便是姐控一枚的苏岩迟疑了一会,乖乖在苏曼肯定的眼神下不太情愿地把手链递过去紫色衣裙的女孩面前。 斜刺里忽然伸出来一只手,苏岩还什么都来不及说便被推得一屁股摔坐在地上,立刻哇哇嚎哭起来。 渺飒抢过来那条她精心挑选的手链,几乎是暴怒地一回头就将它扔进了游泳池。转身看到苏曼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她一眼后立刻就投入到安抚苏岩的工作里,渺飒觉得,她好像忽然领悟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比如出离愤怒。 “你有病吧你?”紫色衣裙的女孩毫不客气地骂道。 “手链是我的,我高兴扔就扔!”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渺飒愤而扭头就跑,幼小的心灵里满满的都只剩一个认知,她被伤害了,被苏曼伤害了,被那个紫色衣裙的女孩伤害了。 被伤害了以后该怎么做?凌渺飒同学从来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废话什么,当然是――报复回去! 完 作者有话要说:渺飒与苏曼的因缘际会暂且交代到这里,接下来要开始正文部分了。请不要问我为什么不接着写下去,小女子在这里一次性回答给各位: 一,这毕竟是给苏曼和思归写的续,写太多别人儿对苏曼的遐思,我怕思归不高兴。 二,番外一口气写三章作者已经是作孽了。 三,接下来再写就是渺飒与林雪的过节,还包括林雪与苏曼如何暗生情愫甚至走到一起。我相信大部分读者都是苏归党,写太多林小姐,小女子害怕仇恨拉太满,被画圈诅咒。 四,看评论大家对番外明显没有对正文的热情,所以,我还是乖乖写回正文好了。 五,没了。 祝大家阅文愉快~ 最后,谢谢熊猫的雷~ 第五十九章 怀揣着对师傅“夺妻”可能的怀疑我毫无情绪地混着生日party的后半场,十点多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竟然是哥哥打来的,我赶紧和苏曼说了一声便跑出去找安静的角落接电话。 “生日快乐,思归。”哥哥的声音又暖又温和,听得我心里登时感动起来。 “谢谢哥哥。”我想起那至今不肯理我的妈妈,心里到底又有点难受起来,忍不住问道:“妈妈和爸爸,他们身体都还好吧?” “都好,你不用担心。”哥哥说,“思归,妈妈今天一整天都在等你电话。” 哎,怎么会?我不禁怔住,更是因着哥哥接下来的那句话,眼眶一下子湿了。 “孩子的生日,就等于是母亲的受难日,天底下哪个母亲会不记得?”哥哥说,“现在已经晚了,你明天白天给妈妈打个电话,别忘了。” “可是……可是……”我不是不想给妈妈打电话,而是,没脸给她打呀。和苏曼的感情一天得不到认可,这心结就永远得不到解除,打过去,又能说什么呢?我不会和苏曼分开,妈妈也不肯接受这样的感情,我们两个都这么固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妈妈已经念叨了快半个月了,说她打算去s市看看市场,如果形势好,拟在s市也开个分店。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清楚吧?思归,妈妈毕竟是长辈,有些话她说不出口,我们做小辈的,应该主动一些!” 哥哥的话差点没给我震得当场腿软,“妈想什么呢!长江三角洲开满了还不够,开到珠三角来了!这隔得也太远了,在这里开分店她顾得来吗?”我是真的傻眼了,妈要跑来这里开分店?且不说江浙茶商要打入珠三角市场本就不易,就算能打进来,她她她,她把分店开到我眼皮子底下来,这到底是要干吗啊! “哥,你可千万劝劝妈叫她别冲动,年纪这么大了,就好好享享清福,干吗还要这样辛苦奔波呀。” “这话,你自己和她说。”哥哥似乎笑了,语气也不似刚才的严肃,些微地放松了下来。 “好吧,我明天给她打电话。”我耷拉着脑袋,挨骂就挨骂吧,反正是亲妈,挨了也没什么。 “对了,你现在……” 我正要收线,哥哥欲言又止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我讶然接口:“我现在?”问出口的瞬间便明白哥哥的意思了,偷眼瞧一瞧那紧闭的包房门,想到那里面坐着的我心心念念的可人儿,心头一下子绵了,不自觉的连声音都软了八度。“嗯……我、我们,我们重新在一起了……” “她陪你过的生日吧?”哥哥笑问,不待我回答,又道:“看样子是,前阵子和你通话,你那声音都是死气沉沉让人担心,很久没听到你这么有活力的声音了。好了,那你就好好过生日吧,记得给妈妈电话。” 哥哥说完便收了线。我在门口发了会儿呆,脑子里一时很乱,反反复复都在想着妈妈说要来这里开分店的事。不知站了多久,一双温暖的手掌忽然贴上我的腰肢,轻轻一带,我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呢,人就已经落进了一个温软的怀抱里。 仰脸,苏曼星子般灿然的眸子瞬间撞入心坎,被果汁浸润得又甜又软的嘴唇不经意间擦过我的额头,带来瞬间的心悸与轻颤。我想也不想便立刻反抱住她。 她轻轻开口:“怎么了,这么久?” 我有点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拉她回去包间。“晚上回去在和你说。” 玩到将近十二点,仲夏才总算肯放我走了,苏曼结完账开车带我回去,一进家门我就拉着她到客厅坐好然后特严肃地盯着她看,看得她终于不自在了起来,忍不住问:“到底什么事?” 我清了清嗓子,表情终于颓丧了下去。“我哥说,我妈想来这里开分店……” “什么?”苏曼估计也被我妈给震住了,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真的假的?” “老太太向来一言九鼎啊。”我捧着下颚愁眉苦脸地缩□去,忍不住念叨,“你说我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来这里开分店,盯着我?还是想让我帮她管店?还是……” “别多想了,我觉得,妈妈就是想你了,找理由过来看看你。”苏曼打断了我无休止的念叨,温柔地说道。 “……不会吧。”我一向愿意相信苏曼的分析,她那脑子九曲十八弯的,一直比我好用,什么事儿我才想到一,她至少已经想到了三。可是这件事……“当时我执意来找你,妈妈就差没跟我登报断绝关系了。”我实在不太自信。 “妈妈不会的。”苏曼仍是温柔地笑着,伸手揉一揉我紧皱着的小脸。“虽然我只见过你妈妈两次,可是感觉得出来,她是口硬心软,她舍不得你的。” 口硬心软吗……想想我妈平时的做派,似乎也有那么点道理。被苏曼这么一安慰,我顿时安心多了。“那,我明天给她打个电话,不然找时间我回去一趟,还是不要让她来的好。”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真没想到我们家的人精竟然问出这么没水准的问题,“我妈要是来了,你得多尴尬啊,而且我现在又受着伤,她知道了不定怎么想呢。” 苏曼叹了口气,揉在我脸上的手指轻轻一滑已然并拢,然后便毫不客气地在我脸颊上拍了下去。“说你傻都是抬举你,我问你,你哥哥有没有问我们的事?” 我被她拍得心情荡漾,想也不想便连连点头。“问了。” “你怎么说?” “当然实话实说。”我心里甜丝丝的,伸手握住苏曼的手指便送到嘴边轻轻一吻。“我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又回来我身边了。” “这样啊……” 苏曼不置可否的表情看得我忽然有点心虚了起来,见她缩进了沙发中,我忙撵了上去,抱住她的腰。“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我满心不解,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和苏曼的关系,告诉哥哥有什么打紧? “没什么,反正迟早都要面对的。”苏曼莞尔一笑,在我看呆眼的同时,她将身子轻轻窝进了我怀中。“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找个时间,我和妈妈见一面。” “哎?”我傻眼了,“为什么啊?”苏曼竟然主动要求见我妈,这也太奇怪了。 “就你傻,看不出来妈妈说开店是假,来看我是真吗?”苏曼舒服地窝在我怀里还不忘拿手指戳我,一边戳一边数落我的白目。“你还傻傻地跟你哥说我们在一起了,这下,妈妈就是不想来也非来不可了。” 我被她这么一说,脑子也瞬间亮堂了,立刻马上地开始帮苏曼想主意。“没事,大不了我自己回去一趟,你别怕,我不会让我妈为难你的。” “妈妈不会为难我,傻。”苏曼微微一笑,手指拈起我鬓边滑落的一绺发丝,轻轻绕着。“早晚要面对的,何况,我没有逃避的理由。思归,也许现在我还不能完全做到令妈妈放心把你交给我,可是,我有信心,也会为之努力。”她忽然坐直了身子,倾目向我。“你明白吗?” 我怔怔点头,捧住她精致无暇的清颜,指腹划过带来一波波身心俱醉的撩拨与震颤。这么美好的女人,这么美好的苏曼。我的苏曼……忽然便鼻酸了起来,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撇开脸。“我相信你。” 而下一秒,她温软的嘴唇已然轻轻覆上我的嘴角。我闻到淡淡柠檬味的甜香。 她揉揉我的脸,安静地微笑。“给我时间。” 今夜注定难眠。 各自洗完澡,我窝进水蓝色硕大的圆形大床里,撑着脑袋特幸福地看着苏曼在梳妆台旁坐着,悠然地在脸上左抹抹右抹抹。忍不住就说了句欠打的话:“哎呀别抹了,赶紧上来嘛,你已经够漂亮了。” 苏曼没好气地睨我一眼,继续左抹抹右抹抹又忙乎了几分钟,这才款款地挪了过来。 我立刻帮她掀开薄被,口中念念有词:“臣妾伺候娘娘就寝,娘娘,是先给您按摩还是先给您捶背呀?是先给您脱裙裙还是先给您脱裤裤呀?” 苏曼瞬间被我逗到了,靠在枕头上特无语地瞅着我至少五秒钟,那眼神中的意味,复杂极了! 再怎么拒绝脸红也还是看出她眼底一晃而过的羞闷,我顿时得意了起来。 她没理我发癫,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手机便悠悠然地开了机。我撑着头在她旁边躺着,一阵急促到恐怖的短信提示音像急雨降落一样啪啦啦地响了起来,震得我一愣一愣。怎么了这是? 苏曼的眉头微微地蹙着,忽然又放松了。她拿着手机特好笑地看着我,手指屈起轻咳一声。“这么多啊,手机都差点死了。” 我伸头去看手机,不看不要紧,一看,脸上一热,登时从头红到了脚。“别看了!” 伸手去抢手机,却被她一把拦住,威严的眼神不动刀枪就镇住了我。“躺好,别乱动。” “求你了……”我绝望地看着她,一双小狗眼努力地散发着惹人怜爱的光芒,渴望主人能大发慈悲,把手机扔开。刚主动调戏成功生出的一点得意瞬间成了阳光下的气泡,啪一声就破了。啊啊啊,哪有人这样的啊,当着当事人的面看我那几天疯了一样发给她的信息,这是想让我羞愤而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开始正文的更新。占此地谢谢大雄伯伯、米兰、熊猫、湘淮侯的支持,洛会加油更新滴! 也谢谢淼淼、kaya亲的长评。爱苏曼,爱思归,也爱长评,爱砸雷。我就是我,我为自己代言。我是百合团的战士,是守护御姐的使者,是保卫萝莉的铁卫,我是要立志成为百合写手的人! 看到这里的都是真爱,你们,谁还忍心霸王我~(^_^)~ 第六十章 `p`jjwxc`p``p`jjwxc`p`想起那地狱般的几天我整个脑子大概都被浆糊化了,实话说我都不记得我到底发了多少条又到底发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给苏曼。现在人就当着我面一条条看着,时间滴滴答答地流逝,我不淡定地躲在被子里等着……不知过了多久,被子被掀开了,新鲜空气涌入的同时,一张雪白柔美的清颜也悠悠靠近。 “看完了?”我觉得我得找点话说,不然就更尴尬了。 “看完了。”她悠悠然地点头。 “哦,看完了就睡觉吧。”我努力装出一副whocare的态度,若无其事地拉拉薄被。 苏曼盯着我,半晌不语,眼神里是呼之欲出的温柔笑意。心跳渐渐快了起来,可恶,每次只要一被她这样看着我就没法淡定。 “就算盛开后便再无以后,至少,给我留下凋谢的回忆。”她忽然低低复述了一句,十分耳熟,这不是我给她发的其中一条信息么!我正忙着脸红,她却在我脸皮再次热烫起来的同时轻轻窝进了我怀中。“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什么怎么想的?”我喃喃回问,一双手却再快速不过地抱了上去,沿着那熟悉到心醉的光滑轻轻抚落,最后,停在她柔软的后腰上。 “如果昨天我没有回来……” “我就继续等。”我打断了苏曼的话,不想任她去思考这些令人难受的可能。我红着脸,“别理我那些短信了,你也知道,人一崩溃就会乱说话。”我当然记得我还给她发了不少说我恨她的短信,趁着她还没开始算账,我得赶紧先表态。 “你那一千零一夜,没再写了吧?”苏曼忽然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我一怔,“你人都回来了,我还写那干吗?” “你做事怎么这么有始无终啊。”苏曼抬手戳我。 “大――小姐,”我刚要说大姐,在她一个瞪眼下立刻改口,简直如有神助。“我那是失恋日记好不好,写了七百多篇已经够可怜了,你还要我继续写……” 苏曼笑了,身子缩在我怀中仰脸看我,眼神又清又媚。“我就是觉得,你写的那些酸溜溜的东西,嗯,特别可爱,而且,你还老是嘴硬。” “我才不是嘴硬,我那是已经被你逼得没办法了好吗?”想起那行尸走肉般的两年,再想起前几天我平白无故受到的折磨,我顿时委屈不打一处来。“你还说,我今儿非得给你把账算一下不可,谁还老说我无组织无纪律的?明明是你自己,你也太蔫有准儿了,什么事儿都不跟我说,你你你……”我越说越悲愤,简直不喊不足以明志。 “我什么?” “你……”要不说人长得御就是沾光呢,我这叫唤了半天抵不过人家一个挑眉。“那反正你以后不准再这样丢下我了,什么原因也不行。你要有事就告诉我,我能等的,多久都行。”说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辞而别这种事再多来几次,我就要被你玩死了。” “玩什么玩,说得这么难听。”苏曼又笑了,这女人现在越来越坏了!我傻呆呆地看着她忽然倾身过来,抱住我轻轻一翻,眨眼间我便被她摆弄成趴着的姿势了。我正要开口问她想干吗,她磁性十足的嗓音已然紧贴着我耳畔幽幽传来:“什么时候才能拆线啊。” “至……至少再过一星期吧……”忽然有点难以呼吸……不不不,我绝对不是因为被她压着才这样的,事实上她的手臂撑在了床上,膝盖也有在着力,完全没有压迫我一丝半点。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令我忽然耳朵绯红,心跳加速,全身乏力呢…… 几秒后。 “你……你放手……”我终于找到了原因。 “嗯?”苏曼轻声笑着,双手却丝毫没有要抽走的意思,十分嚣张地在我胸前动作着,忽而轻揉,忽而包覆。强大的气场加上温柔的逗弄,令我忍不住轻哼出声,顿时脸红如血。 “好像有点长进嘛。”她哑声的戏狭几乎令到我身上直接生出火苗来。“背着我偷偷发育了?” “……苏曼!”我承认,我娇羞,不,我恼羞了。有这样的人吗!明明知道人家受着伤不宜什么什么,她就故意来劲儿。 “确实是比两年前大了点。”这位完全不理会我的心情,她竟然还火上浇油。 “你……快停手……”我已经气到无语了,而深心里其实又还有着另一种情绪在渐渐沸腾,无法描述出口的,介于害羞与郁闷之间的,似是兴奋却又隐隐带着压抑的躁动。这情绪我太熟悉,熟悉到无法忽视,可此时此刻它来得真不是时候,必须立刻用理智对它喊停。 “哦……” 她应着声,终于如我所愿了,手指抽走的同时还故意在某个点上轻轻刮了一下,登时激起我不自禁地战栗。“喂!” 下一秒,她的手指已然来到了我的唇畔。妖精的钢琴手指向来修长,在我嘴唇上来回轻抚一趟后,沿着我已然微微启开的唇瓣她蓦地一挤――一种近似穿喉的快感急涌而上,我只觉嗓子一热,顿时轻哼出声。 于是,神驰目眩无法自已的火烧火燎中立刻听到那妖精喑哑的笑声:“刚刚是谁说了玩的?” 我登时圆睁了双眼,想争辩却无奈说不出话来。她的手指轻轻按压我的舌根,间或还搅动一番,一种近似屈辱的情绪蓦地胀满了胸腔,明明想抗拒的,可却在濒临爆发的前夕被她滑进睡裙中的另一手挑起的湿热感瓦解了所有的神智。全身如受火焚,我甚至已经无法自控地微微弓起了身子…… 她的笑声在夜色中带着丝绸般的质感,我敢打赌那妖精的笑声里□□裸的就一个含义:想要吗?想要你就求我呀。 ……我才不求! 我想将脸闷进枕头里,可却被她压着舌根的手指带动着完全无法抽身。然后,一秒后。 “唔――”苏妖精一定是成心的……我悲愤地想着,口中蓦地一空,她抽走了手指,临走前还在我唇上轻轻擦过,我几乎能看到她指端沾染的一点晶莹。 无尽的空虚感顿时铺天盖地袭来,忍不住扭头看她,却见她正跪坐在我身上妩媚地轻笑,而刚刚那搅得我唇舌火烧火燎的手指就这样当着我的面被她轻轻含入口中,舌尖掠过,那一点晶莹瞬间被她裹入口中。红唇轻抿,再微微启开,粉嫩的小舌头顽皮地自唇上悠悠一掠。 我顿时没出息地咽了一口口水,喉头传来急遽的收缩感。为什么随便什么动作这妖精做来都这么要命的折磨人! 容不得我多想了,下一秒,她藏于我睡裙内的手指蓦地挺进,同时耳畔一酥,那媚气入骨的嗓音已然幽幽响起。“这才是玩,小家伙……” 如水夜色中仿佛一道银刃撕破天际,所有意味深重的爱恋与承诺通通在这一刻得到了证明。 什么也不必多说了,正如我一开始所想,今夜注定难眠,或许现在还得再补充一句。 唉,今夜注定腰疼。 站在那高达两三百米,简直直插云霄的大楼下,我忽然不好意思了起来。明明从早上睁开眼睛到这会儿也不过才分开四个小时而已,我竟然就如此不矜持地跑了过来,那女人等下不定又得怎么嘲笑我呢。 这还是我自来s市后第一次来到苏曼的公司,确切地说,是她的家族企业。我本来一直不太明白苏曼为什么明明做得不开心也一直留在父亲的公司里做事,后来在和苏曼的聊天中我慢慢知道了原因,是因为苏岩。之前就提过的,苏岩的舅舅雷霆仗着雷云(苏岩母亲)的庇护在公司里大权独揽,四年前苏曼回国后在父亲的授意下掌管了管理部和财务,令雷霆大为失势,可后来因为和moto的合作出现了亏损,雷霆便以此攻击苏曼令她暂时失去了话事权,熬了小一年才重新发牌,与雷霆分庭抗礼。苏岩前年被送去了国外念书,苏曼虽然平时对他总是颇为严厉,不假辞色,但我知道,她骨子里其实是很疼这个唯一的弟弟的,在苏岩没能独当一面之前,她肯定不会离开总公司,她一定会尽她所能为苏岩管理好一切,等他成长到能顺利接手为止。我也曾想过,苏曼的父亲为什么对雷霆的所作所为一直睁只眼闭只眼,能创下如此事业的男人总不会无用至此?对此,苏曼更是看得通透。她说:“雷霆是什么人,雷云嫁进来的那天父亲就知道了,之所以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不予插手,开始是因为那时雷霆尚未坐大,而且,他也确实有点本事。到得现在,我几乎可以肯定父亲是故意给我们机会练手,要继承他的基业,连一个雷霆都搞不定,再大的江山只怕将来也是要败在我们手上。” 呼,真是做什么都不会轻松啊,是谁说富二代就整天吃吃喝喝只管享受的?别人我不知道,至少我的苏曼,我是想到一次就心疼一次,从无例外。`p`jjwxc`p``p`jjwxc`p`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说到做到哦~ ps我会告诉你们下章小思归要嘎点小醋么? 最后感谢elveda、石上三年、1234567君的雷。谢谢所有留言的筒子~ 第六十一章 鬼鬼祟祟地上了楼,因为想给苏曼个惊喜我也没有提前打电话,于是刚到门口就被专秘给拦住了,口口声声问我有没有预约。 那会儿我正在感慨不愧是总公司,果然是和在k市的阵仗不一样啊,连秘书都比那会儿的某人(我自己)看起来牛掰多了,长一张北大研究生的脸,戴副银边眼睛,头发高高地盘在后脑,穿一件十分规制的白衬衣,黑色的西装裤。 我只好委婉表示没有预约,于是报了名字麻烦她通报一下苏小姐,对于苏小姐是否愿意接见这点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专秘稍微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却也没再多说,我看见她去按了一个内线号码小声问了句什么,然后立刻端上一副写字楼标准配置的笑脸把我请进了办公室。 宾果!我得意地打一个响指,拒绝了那秘书陪同的意思,自己过去敲响了苏曼的办公室大门。 奇怪的是,没有我预期中那声平淡中只透着对我独家温暖的“进”,面前那扇红木大门倒是一下子开了,又一个白衬衣黑裤子的女人站在了我面前。 我愣住了,怎么还有一个秘书? “即墨小姐是吧,请进。”那女人冲我微微一笑,将我引了进去。“苏总正在忙,请您稍等片刻。” “嗯,好的。”我跟了进去,一抬眼就见苏曼正坐在那硕大的办公桌后面,指尖捏着一张文件皱眉看着,胳膊下还压着厚厚一沓。 看看挂钟才十一点半,我没出声,怕打扰到她。条件反射地伸头去看她手肘边的咖啡杯,才想着要去给她泡一杯,那刚才给我开门的女人便用行动深深地伤害了我,让我明白了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我现在已经不是苏曼的秘书了…… 趁那女人放咖啡的时候我悄悄打量了一下她,比起刚才外头那个北大研究生的脸,她长得动人多了,说是大美人不至于,可至少也是北外的水准。虽然也是挽着头发加上戴眼镜的严谨配置,可天生丽质难自弃,眼睛不瞎的就都看出来了。 我顿时郁闷了,苏曼也不瞎啊,把那个北大研究生脸放在外面,却把这个北外的放在里面是什么意思啦! 那女人先把苏曼的咖啡轻轻放到了她手边,然后又给我端来一杯,还细声细气地问:“即墨小姐也需要放两包糖吗?” “不,不用。”我闷声拒绝了,哼,连苏曼喝咖啡要放两包糖她都知道……端着咖啡半天一口也不想喝,眼神老是不自觉地飘去苏曼那边。这一看,更加忧闷了。那北外脸的女人正倾身挨着苏曼站着,毕恭毕敬的样子,而苏曼签完字后立刻将手上的文件递给她,跟着又抽出手肘下压着的几份文件,简单扫一眼后也递了给她,还低声吩咐了句什么。我敏锐地发现那北外的耳朵都快贴上她的嘴了……要不要挨这么近的! 北外说:“知道了苏总,我等下就直接给您送过去。” 苏曼终于抬起了她尊贵的头,拨冗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快午休了,你先吃完饭再送过去也不迟。” 我的小宇宙开始熊熊燃烧,酸不酸那也都是醋啊,明明还没到午休呢,怎么就这么体贴人啦!明明以前我给她当秘书的时候,那叫一个剥削啊,吩咐我什么都要加一句“立刻去”,还老让我加班!饿肚子更是经常的好不好……我吃醋了,我决定,我、真、的、吃、醋、了! 明明人苏曼也没对小秘书做什么亲密的事,可我一颗心就是忍不住载沉载浮了起来,直到那秘书灿烂的笑意晃过我不善的眼睛,都走到快门口的人了忽然又转身对苏曼说:“对了,苏总,前几天我看您有在注意xx美术馆的展览消息,我已经帮您打听过了,如果您需要的话,下午门票就可以送过来。” 美术馆?我有些诧异,苏曼想去美术馆为什么不和我说,我也可以帮她订票啊! 苏曼微微一怔,瞬即给了那小秘书一个温和的笑意。“太好了,送过来吧,我这几天忙得都差点忘了,难为你细心。” “好的,那我先去忙了,苏总午安。”北外笑得更灿烂了,开门走了出去,又恭敬地关好了门。 苏曼终于把她的注意力施舍给了被晾在一边足足半小时的我,我看到她小小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起身走了过来,挨着我在沙发上坐下了。“怎么想到来公司找我了?” “没事做,就跑来了。”我扁着嘴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打死也不承认我是因为想她才跑过来受冷落的。 腰上一痒,一只柔软的手掌不知何时绕了过来,轻轻抱住了我的腰,跟着肩上便是一酥。我歪头去看,苏曼正舒服地枕在我的肩上,乌黑的长发被撩在了一边,曝露出整段雪白修长的颈项。这个角度可以很仔细地看到她精致的侧脸,长而卷翘的睫毛沉沉地覆着,明眸半垂,整个人完全不同于前一刻的精干与利落,顿时呈现出一种只在居家时才会出现的柔美与放松来。 尽管免不了醋意翻滚,我仍是认命地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心疼这个女人仿佛成了一种根植于血液与灵魂的本能。毫不犹豫地将她抱入怀中,然后,轻轻地为她捏着肩膀。“你忙一会儿就记得起来活动下,总这样坐着,脊椎怎么受得了?”一想到她总是这样半天半天地坐着忙个没完我就心疼地简直要泣血,忍不住就开始唠叨。 “知道啦,小管家婆。”苏曼明明舒服地不行,都快哼出声儿来了,嘴上却还得调侃我。“说吧,跑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啦?”我想起那小秘书,心里顿时酸了。“妨碍你啦?” “话里带刺儿,说吧,怎么了?”苏曼轻声笑了,坐直了身子悠悠望我,眼底眉间一色的清媚,看得我简直把持不住。 “没怎么呢,苏~总~”我故意拉长了语声学那小秘书的声音喊她。 “嗯?”苏曼眨眨眼,似乎不太理解的样子,“你……” “中午要吃点什么呢,苏~总~”我见她表情无辜,更加来劲,忍不住就矫情起来了。“午休时间都到了,该午安了,苏~总~” 苏曼是什么人啊,到这一步还看不出来我抽什么风那就真的是见鬼了。她立刻笑了,一边笑一边还拿那平时看着特勾人此刻却只让我那火苗蹭蹭往上窜的眼神睨着我,“你……不至于吧?” “什么不至于啊,苏总?”我矫情不起来了,主要一直那么说话也挺累的……可又不甘心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于是立马换了一种态度,我决定直接逼问她。“哼,反正我吃醋。” “难道你希望我用男秘书?” 苏曼的话简直是平地一声雷,震得我一愣一愣。“当然不行!”男秘书更讨厌好吧!秘书这种工作,很多时候跟上司之间的关系难免会涉足到私人空间里,上司的日程安排、喜好、社交等等一切事宜秘书都很清楚,甚至有些事我都不清楚,秘书也必须清楚,我完全无法想象一个男人对苏曼了解到那种程度甚至涉足她的私人空间,那我得多糟心呢。 “那怎么办呢?”苏曼摆明是在看我笑话,故意作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我那么忙,总不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难不成,你要辞职过来帮我?” “我倒想呢,问题是……”我纠结地低下了头。问题多了去了,首先这可不是在分公司,这是在苏曼她爸爸的眼皮底下,倘若我过来任职,很容易就会在公司里引起流言蜚语,而这将会对苏曼很不利,而且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苏曼再理智冷静,面对我,恐怕也不能保证永远不会公私不分。再其次,从那两个秘书的派头我也算看出来了,什么叫专业的文秘啊,看看人家就知道了,我本来就不是文秘专业出身,这样半吊子的,也就是苏曼当时会启用我,哼,说到底她当初用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那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道理你都懂,那为什么还……”苏曼摸摸我耷拉着的脑袋,又好气又好笑地问。 “谁让你对别人儿那么温柔啦。”女神都安慰到这种程度了,我只能见好就收。抬手指轻轻戳戳她,忍不住抱怨出心底最深的郁闷:“我刚看了,你这办公室也是有套间的,和咱们以前那会儿一样。你那两个秘书,一个好看的,一个不好看,你就故意把好看的放跟前儿了我没说错吧?哼。” 听完我说的话,苏曼那哑口无言的表情简直了!我一看她不反驳更加来了劲,蹭一声就跳起身伸手指着她:“被我说中了吧!你果然是这么想的!” 苏曼啪一声就拍落了我的手指,那眼底的愠色更是山雨欲来。“了不起了现在,敢指我了?”她跟着站起了身来,双目灼灼地盯着我,盯得我阵阵的发慌。 可发慌也得找句话说,哪怕耍赖呢……我赶紧又道:“那反正你就故意这样了。” “我故意什么了?”苏曼打断了我的话,冷津津地道。“我用人原则一向只量才录用,任人唯贤,她合适做什么我就给她什么样的位置,而作为我的专秘,容貌当然也是最起码的要求,每天对着歪瓜裂枣你不担心,我还怕我吃不下饭呢。” “……”怎么这么可恶的一件事到她嘴里就变得这么理所应当了?我的口才到她这里全线溃败,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我大概仗着她稀罕我又抽风惹到她了。 “你这脑袋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说着话就伸手戳我,边戳边训话:“我是你吗?做事一点判断力都没有,眼睛里就只有美女。” 我被她训得慌了,也察觉到自己似乎可能真的有那么点理亏,赶紧辩解:“那不是,所以我眼里就只有你啊。” 苏曼怔住了,本来一心想跟我算账的姿态顿时有了一秒钟的凝住,“思归,你……你真是……” “我真是混蛋,老是爱吃醋嘛。”我趁她软下来立刻冲上前去抱住她的腰开始撒娇。“我错了还不行吗,其实,其实我也就是说说,我知道你不会那样的。”苏曼要真是那样到处留情的人,都两年了,早不知道和谁双宿双栖去了,哪里还会有我什么事儿?道理都知道,这不是,心里不舒服成心找茬么。我腆着脸笑:“看见你这样,我就觉得你还是挺在意我的,嘿嘿。” “所以你是故意惹我生气?”苏曼冷着嗓子问,一手已经捏住了我的耳朵,就等着看我的答案是否令她满意,随时决定是否要转一圈。 “没有、没有故意!”我赶紧解释。 “没有?” 什么叫做不怒自威啊,今儿算是又领教了。任她惜字如金,我这还得跟蹦豆儿一样往出解释。“嗯,就刚才你对她那么温柔,还叫她吃完饭再做什么的,你以前都没对我这么温柔……” 苏曼特无语的看着我,至少看了好几秒钟,轻轻一叹。“我还要对你怎么温柔?”说完,她一脸嫌弃的表情放开我就自顾自去拿包,准备出门。 “……”好像是这么回事,我挠了挠头,果然是我身在福中太不知福了么?苏曼这样性子的人你要让她整天甜言蜜语的挂在口中我才要吓着呢,可是,她虽然什么都不说,却一直在用行动让我安心,尤其是自我意外受伤以来,她对我简直是好得离谱!连我矫情起来撒娇撒痴的可恶行径都一并包容了。人家都对我这样了,我还为个秘书的事儿跟她乱吃闲醋,这真是典型的讨骂,活该被训。 见她已经伸手开门,我忙跟了上去,在公司里不敢跟她太亲密,只好一前一后地出了门。跟在她身后走着,就见那修长的一道身影,踩着优雅的细高跟不慌不忙地进电梯,出电梯,上车。 “想吃什么?”车子开出去的同时,苏曼发话了。 那会儿我正偷眼看她优雅地开着车,那精致高华的侧脸,连那顽皮地从耳后滑落下来的一绺发丝都是那么地无与伦比。“中餐就行,随便什么。”我哪还敢挑食啊。 苏曼斜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她没再理我,大概也是怕了我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行决定了一家中餐馆便带我过去了。 “下午你有什么安排?”吃着饭,苏曼忽然问我,语气平淡,仿佛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一怔,“没安排。”渺飒让我下个礼拜再去上班,先好好休养身体。上庭的事也在下礼拜,所以这几天我还真的是快闲死了。 “嗯,那等下和我回公司,我还有点事没处理好,三点带你去看画展。”苏曼说。 我顿时开心了,“好咧!” 作者有话要说:逐一回复比较麻烦,在这里一并感谢了。谢谢明明、kaya、huaxin筒子的支持。 今天更晚了,因为家中有客,虽然很想做死宅可也不得不去倚门卖笑,作者君也深感无奈啊。 第六十二章 在十分诚恳地提出帮忙却惨遭拒绝后,我只好在苏曼办公室的休息室里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一双温软的手掌轻轻拍在我脸上。“起床了,小懒猪。” 我本来睡得也不沉,闻言立刻睁开了眼。一张清颜蓦地撞入眼底,我伸手一勾,那骤然睁大的双眼下一秒便柔漾了下来,眼波旖旎,容色微晃。 唇与唇的亲密,甜蜜的爱的走私。 实实在在地亲了一口,我才心满意足地爬起身来。“小懒猪也是你家的。” 苏曼笑而不语,看我窸窸窣窣地起床,穿鞋,跟着她往外走去。直到上了车我才想起来问她:“怎么突然想去看画展了?” “准确地说,是带你去看画展。”苏曼笑盈盈地,说着话还睨了我一眼,那一眼,可当真是柔情缱绻,令人望而深陷。 我真的很开心发现这样一个事实,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苏曼越来越爱笑了,尽管她的笑容大部分时候仍是淡静而自持的。这改变不是一蹴而就,仿佛就在我与她再次重逢之后的数多日子里,我的爱,她的爱,一点也没有受到时光的挑唆,对于这段失而复得的感情,经年后终于再次拥抱到的那个人,我知道,苏曼和我一样在心怀感恩,现在的她,更多的是想弥补给我亏欠了两年的宠溺。就像我对她一样。 我心中甜蜜,嘴上便忍不住调皮。“哦,嫌弃我没有艺术细胞呢?” 偷眼去瞧身边的可人儿,就见她一侧的嘴角弯上去了。“恰恰相反,我觉得你很有艺术细胞。”她笑道,“只是你平时太懒了,思归,你该多培养点兴趣爱好。” “兴趣,你;爱好,你。”我也笑了,在她要瞪我之前赶紧绕回来。“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想附庸风雅。” “借口。我问你,你是不是心里一直觉得听音乐会,看画展什么的都是有钱人的把戏?”苏曼一阵见血地戳中我心底的想法。 “呃……”我支吾了起来。大概是从小受我那行事作风有如雷霆霹雳一般的母亲大人的影响吧,我还真觉得音乐会啦画展什么的都是有钱人附庸风雅的把戏。我妈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怎么也算半个有钱人了,她的爱好就接地气儿多了,没事儿打打牌,逛逛街,或者出国shopping一趟什么的,就算我小时候也曾展现过绘画方面和阅读方面的天分,她也没打算把我往那方面培养,直接一脚将我踹进了法律系的大门。以前我不懂,还为此埋怨了她好一阵儿,现在我才明白她的心意了,沉迷艺术容易让人变得忧郁,知女莫若母,我平时大咧咧的外表下藏着一个多么敏感易伤的灵魂,早在我自己发现之前,妈妈就已经看得通透了。 “兴趣与爱好是为了增长自身的阅历与修养,不是为了在人前吹嘘自夸,你现在年纪小可能还不觉得,女人三十以后的魅力,百分之八十是要靠阅历与修养撑起来的。”苏老师开始给我上大课了。 “就像你这样儿的吗?”我凑过去问,撑着脑袋像观赏艺术品一样仔仔细细地盯着苏曼琢磨,嗯,高贵,优雅,气质这么好已经够可恶了,偏偏人家还长得好!大气又温婉的东方美像是我内心深处的图腾一样无法磨灭,要命地吸引着我。我咬咬嘴唇,心底暗自荡漾——还看什么画展嘛,我旁边就坐着一个艺术品啊! 我觉得,以着苏曼对我的了解程度她肯定察觉出我在意淫她了,于是立刻拿起一根大头针戳破我精神世界的小气球。“以后你该接触什么,培养什么爱好我都会替你安排好,要乖乖照做听到没?” “我二十五了!不对,过完生日二十六了,苏老师,不带您这样儿布置作业的啊。”我忧伤了,怎么呢这是,才夸她高贵优雅,一转眼就成调教系啦?这是要把我养成的意思? “你也知道你二十六了啊?”苏曼特无语地快速瞅我一眼,又立刻专注回车前方。“你看看你自己,除了长得还算可爱点,你说说你还有什么优点?” “我专一,忠诚,而且现在我还在努力地变成大律师,我有好多优点。”我伤心了,苏曼这么直接地鄙视我,让我一下子又想起了她办公室里那个北外脸的专秘。 苏曼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我一下子窘极了,那眼神儿仿佛我就是个特厚脸皮的家伙,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我清了清嗓子,忍不住抱怨:“既然我这么没优点,那你当初干吗还要招惹我?”气,在她面前剩余不多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了。 “原因我不是说了吗。”苏曼回答地太快了,快得我简直怀疑她一点诚意都没有。“因为你长得可爱啊。” “什么?!”我问这句的意思绝不是因为想听她再说一遍,而是,这女人刚才才跟我义正言辞地说过她的用人原则是量才录用啊!现在改口是什么意思啦!这是成心想让我辞职来应聘她秘书了吧! “刚大学毕业,什么都不懂,还傻乎乎地老被人欺负。”苏曼开始有板有眼地数落起我来了,每说一条我那脑袋就不自禁耷拉一分。“知道我那会儿为什么老让你加班吗?我是在给你机会学习,我开着薪水给你还要手把手地带你,如果不是因为你长得还算可爱,你以为我很闲吗?” “说起来,你现在那个秘书不用这么费心吧?”我拒绝脸红,自动从她那一番数落中找到好听的部分接受并消化然后抛出了问题。 苏曼不答话,只以着眼角瞥了我一眼。我看到她车子拐了个弯,车速也放慢了,前方不远处一幢红砖白墙的半欧式建筑已然遥遥在望,所以,这就是那个美术馆? 苏曼将车子停在了外面,拍拍我仍然耷拉着的脑袋。“下车。”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下。”我就赖这儿了。 苏曼一怔,随后好脾气地看着我矫情,悠悠道:“真不下?” “那你说清楚,你到底是不是看上那个新秘书的脸啦?”我一鼓作气问出来,不能再憋下去了,再憋我要憋屈死了。“快说是不是,如果是,我、我就——” “你就什么?”苏曼眉尾轻挑,莞尔轻笑。 “我就立刻辞职然后去你公司投简历。”我嘀咕道。 苏曼立刻凉凉地说:“私人时间都被你剥夺了还不够,上班时间也要骚扰我?你现在可以下来了吗?” 我怎么了就上升到骚扰这个高度啦……我深深地叹口气,人话都说到这份了再赖在车上也太没脸皮,我只好下了车,耷拉着脑袋跟着她往馆里走。 大概是我悲伤的气场太过浓烈了,连带着身侧二十厘米的苏曼都受到了影响,在她拉着我欣赏了好几幅画我都一副意兴阑珊的失恋表情后她终于忍无可忍,站在人相对较少的一幅风景画下她终于开始说我了。“你能专心点吗?” “不能。”我无比纠结地皱着小脸,“我一心不能二用。” “你真是……musa平时是怎么忍受你的?”苏曼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你想事情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根筋啊。” “我工作的时候可聪明可触类旁通了。”我忍不住辩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我的死穴,还老是话说一半儿让我揪心。” “我还能把话说到多直接?”苏曼彻底无奈了,看我的眼神那叫一个复杂,要不是内心的宠溺占了上风我完全不怀疑她会直接给我扔这儿让我自己反省。“你啊,这么久了,情商就没增长过。我问你,我最初吸引你的什么?” 我想了想,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嗯,脸……” “后来呢?” 其实我挺想回答还是脸,可仔细想想又不尽然如此,而且我很聪明地想到如果我还回答是脸的话苏曼肯定得训我,说不定又要上升到什么高度。于是我说:“你整个人。” “这不就是了。”苏曼温柔地笑了。“思归,我很忙的,我的心也没你想得那么大,这世上美好的人很多,可能让我动心的,一个就够了。” 我拉住她的手,没出息地又差点鼻酸了。“我、我会为你努力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想永远当你喜欢的那个人。”画展也好,音乐会也好,你喜欢我去接触,我就会去做,苏曼,也许我永远也不会变成你这样有魅力的女人,可是有什么关系呢?这么有魅力的女人却只喜欢我,我才是最大的赢家啊。 “看画吧,傻瓜。”苏曼拍拍我的手,在我顽皮地皱皱鼻尖后拉我去了另一边的展览区。 我觉着这一区展览的画作似乎比较能看懂,不像刚才一路走进来的各种抽象作品,至少我能看清楚这画的是什么。喏,这是太阳花,这是星空,这是一只大白猫,这是——等等,这是? 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一幅油画忽然撞入眼帘,夕阳下一个女人牵着一只小狗在树下站着,画得栩栩如生。 在我傻眼之前,苏曼更快地“咦”了一声确定了我的疑虑,我知道,她也看出什么奇怪的点来了。这幅画中的女人……怎么会…… 这么像我?! 作者有话要说:画展什么的真的不是附庸风雅才爱看的吗,既然御姐说了要培养阅历跟修养,那就看吧…… 第六十三章 “这一定是巧合!”在苏曼狐疑的眼神落到我脸上之前我赶紧先摆正态度,“首先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太多了,其次我也从来没给人当过model,谁会画我?” 苏曼不接我的话,她只是静静地在那幅画前站着,目光沉凝胶着,半晌才道:“就算人是巧合,怎么会连小狗都如此相似?” 她的话提醒了我,我再伸头去看,那被牵着的小狗一身浅黄色的长毛,半臂左右的身量,两只小尖耳朵狐狸一样翘着,圆溜溜的小眼珠子黑宝石似的――可不正是我家漫漫。再仔细看那画里的女人,半长的乌发披在肩头,穿一件斜纹的半袖上衣,白色铅笔裤。表情沉默,目光幽冷,正微侧了脸颊凝望着远方。 基本上,我敢保证我的衣橱里还能翻出这身衣服来……所以,这画里的人真的是我? 在我脑子各种当机不知所谓的时候,苏曼已经找到画展的负责人开始咨询了,这女人行动力真不是一般的强。我看到她跟那负责人简单谈了一分多钟,然后便肃着脸回来了,忍不住便拉住她手悄悄问:“怎么样,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苏曼摇摇头,又定定地盯着那画看了几秒钟,方沉声道:“那负责人说这幅画是非卖品,画作者只允许展出,展出完还会取走的。” “你要买这幅画?”我有点诧异苏曼竟然想把那画买回去,我还以为她纯粹是去打听作者身份的呢。 苏曼蹙着眉,听了我的问话颇有些郁郁的样子,低低道:“那不然呢?” 呃,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苏曼大概是有些不开心了,当然这完全可以理解,倘若今天是我在美术馆里看到不知道谁谁画的一副苏曼的画像大咧咧地摆在这里展出,我恐怕就直接用抢的了……我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诡异的事,只好安慰她说:“也许就是我哪天遛狗不知道被哪个画家看到了,然后他觉得这一幕可能比较……比较……哎呀我也不知道比较什么,总之就是他随手画下来了。你看,目前为止我也没受到什么奇怪人士的骚扰啊,应该没什么吧。” 话是这么说,可其实我心里也真的不是那么有把握。而眼前,苏曼沉默不语,紧蹙的眉头却分明地泄露了她的心事,她在盘算着什么。她不吭气,我便控制不住地心急万分,我知道她并不是在和我生气,只是这忽然发生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即便是聪颖如她,一时半会恐怕也是理不清楚。我哪里舍得苏曼纠结不快,紧上几步便追上了正要离开的画展负责人,“您好!”我拦在他身前,身体力行地表明了我一定要谈话的态度。“是这样的,我刚看到在您的画展里有一幅展出的画,我可以肯定画里那个人就是我,以及我的宠物小狗。所以,是否可以请你们终止对这幅画的展出,并且我希望能和画作者谈一下,关于他的侵权问题。” 画展负责人是个中年男人,我本以为他会对我的追责表示不耐烦,没想到看到我的同时他立刻眼前一亮,不等我说完便道:“啊,关于那幅画作……这样,这位小姐请问您贵姓?画作的问题,如果您愿意是否可以去我办公室,我们谈谈?” 我正要点头说好,一只温软的手掌蓦地轻轻拍在我的肩头,回头一看,苏曼不知何时已走到了我身后,她看我一眼,眼神中的意味清楚分明地传达了给我:一切由她来处理。 我忙乖乖缩到她身后。苏曼道:“宋先生,这是我的名片,希望你能够替我转达画作者,关于那幅画,我希望我们可以快速简单地达成共识,以免耽误彼此的时间。” 那负责人很客气地接过苏曼的名片,仔细看了一眼,微笑道:“原来是yh的苏总。苏小姐,刚才真是失敬,只是这幅画,画作者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售出,关于这点,还请苏小姐见谅呢。” 苏曼的眼神愈加冷凝了起来,她微微一笑,“这样啊,呵,如果画作者坚持,那么抱歉,恐怕我也只能诉诸法律来解决这个侵权的问题了。”她说完便回头招呼我,“我们走。” “苏小姐!”那负责人似是有些慌了,紧上几步追了上来。“恕我直言,倘若您只是出于喜欢想要收藏这幅画,我可以为您代为转达,只是是否答应还是要看画作者本人的意愿。” 苏曼淡淡一笑。“我想你理解错了,宋先生,关于这件事,我不是在请求你们,事实上这幅画我志在必得,而你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立刻停止这幅画的商业展出,并且转让给我。二,约好律师再来找我谈。” 那负责人脸色顿时难看了下去,一张圆圆胖胖的脸几乎要皱成一团。目光飞快扫过我一眼,他忍不住道:“苏小姐,恕我直言,这恐怕不关您的事?我能和这位小姐谈谈吗?” 我一怔,立刻条件反射地去看苏曼的脸色,果不其然,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本来还带着的三分客套现在是彻底没了。敢说我的事儿不关苏曼的事……呃,我不太同情地想,白目的负责人还不知道自己踩到我女神的雷点了,愿上帝保佑你,阿门。 “不必,这件事由我负责。”果然,女神发起进攻了。苏曼镇声道:“倘若只是作为私人收藏,我确实无从置喙,可是现在你们在未经本人许可的前提下,已然将这幅作品用作了商业展出,那么,作为被侵权的当事人,我想,我们有足够的权利对你们提出告诉。如果你还是不懂,我建议你可以去找律师咨询过之后再联系我。告辞。” 我被苏曼的那冷凝肃杀的态度惊得一愣一愣,这样一面的她,据理力争、字字珠玑又咄咄逼人的她我还真的是头一次看到,敛去所有温柔与笑容的脸不负众望地冷得如同三九寒冬,我刚甚至不太淡定地想到倘若她平时都是用着这样的态度对我进行训话的话,我大概已经被吓哭好多次了。 在我紧跟着苏曼转身离去的瞬间,那负责人飞快地拉住我,然后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这位小姐,请无论如何抽点时间和我谈一谈,关于侵权的问题我想我们一定能够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看了看苏曼的脸色,见她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这才伸手接了过来。 一直到走出画展大厅,苏曼的脸色仍是阴沉冷肃得令我心惊胆战,心里不由得埋怨起那个不开眼的画家来,你说你没事画点什么花花草草的不好非要画我,画我就算了还画得这么逼真还原让我连假装认不出来都做不到,你这不是成心破坏我家庭和谐吗,看把我家女神给气得! 上了车,苏曼一言不发地发动车子便走,她不说话,我只好硬着头皮主动找话说:“那个,我们现在是回公司吗?” “我先送你回家。”苏曼道,“之后我有点事,要去找华姐。” “你真的打算要告那个画作者?”我以为苏曼只是随便说说好让那个负责人同意把画转让给她呢,没想到她是来真的。可能是我思考事情总不愿想得太阴暗吧,总觉得会画出这样一幕画面的画家,骨子里总不会是什么奸恶之人。我忍不住道:“苏曼,你听我说,也许那个画作者真的只是无意中撞见我遛狗,然后有感而发画了出来。艺术家么,脑子都不太正常的,你已经够忙了,就不要为这种事多费心思了吧。” “思归,你不明白。”苏曼似乎并不想跟我多解释,她淡淡启口,没有看我,目光只是笔直地投向远方。 叹一口气,我怎么会不明白呢?很明显是自从林雪偷拍我们的事件过后,苏曼对于类似事情难免会较之从前要更加敏感,何况这件事,自己的恋人被不知道谁在暗处窥视了,甚至画了出来展览于人前,换做是任何人只怕都会心存愤懑。 我捏着那张名片,忍不住问:“那,我还要和那个负责人谈吗?”看那负责人的语气,倒仿佛是认准我会比较好说话了,再三的避开苏曼的锋芒只表态说要跟我详谈。开什么玩笑,我好歹也是半成品律师一名,哪里能是他以为的软柿子,今天就算苏曼不在我也会把这侵权的事儿给理论到底的好吧。只是因为苏曼表态了,我才乐得躲在她身后看她帮我理论,怀揣着那点一戳就破的小女人心思享受她的关心与庇护。 “没什么好谈的,如果他找你,你让他找我谈。”苏曼直接拒绝了,没有半分的犹豫。 我不得不承认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就是精准地可怕,比如此刻,苏曼其实和我一样根本不知道那个躲在暗处的画作者到底是什么来头,可她就是直觉地排斥起来,直觉地把这件事整个划到她的控制范围而拒绝让我触碰,没有缘由地,她就是直觉地这么做了。 而事实上,她的直觉真的是对的。只是很多时候事态的发展自有它命定的一道轨迹线,人们所能改变的其实只有一少部分,纵便是精明冷练如苏曼,只怕也很难完美地控出全场。 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苏女王发飙的时候简直是冬天一般严酷! 继续感谢扔雷的筒子,elveda、kaya,谢谢你们的支持,也感谢所有留言与洛洛进行交流的筒子们,有你们才有洛洛日更的动力呢! 第六十四章 `p`jjwxc`p``p`jjwxc`p`在苏曼的坚持下,画作的事秦霜华接手去和美术馆交涉了,作为无辜被偷画了的当事人我虽然问心无愧,可到底又不免揣着点怀璧其罪的自责围着苏曼打转,生怕她为这破事儿坏了心静。她不高兴,首先我得心疼。她不高兴了就难免迁怒于我,所以我还得肉疼。总之我早已顿悟了家庭和谐的精髓所在,那就是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苏曼高兴,只有她高兴,我才会高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马虎不得! 遇袭的事顺利解决了,砍伤我的那个男人被判了两年的有期徒刑,而推我出去挡刀的那个可恶的女人也在我的追讨下被法院强制执行了一笔颇为丰厚的民事赔偿,脸都气歪了。诸事底定,伤口也拆线了没理由再继续闲着,于是我又恢复了白天上班对着卷宗忙前忙后,晚上回家盯着美人蹿上蹿下的美好生活,且因怀揣着对那北外脸专秘的小小忌惮,尽管工作的地方距离苏曼公司来回要四十分的车程我也每天厚着脸皮杀过去和她一起共进午餐,除非她明确表示有饭局。对此苏曼倒是没什么,渺飒却直接把我鄙夷到了爪哇岛,她对我的评价是“像你这样心细皮厚二十四孝把情人当女神一样供着的人全中国,不,全世界也绝无仅有了我真该给你立个牌坊让世人颤抖”。对此我毫不在意,要知道人这一生何其短暂,有限的时间不用到有意义的人身上简直等于浪费生命。生命怎么能随便浪费呢! 说起渺飒,我那行事作风一向高大上的师傅近来有些低调地让人发指,首先是她的出行方式再也不复以往的拉风,不是打出租就是蹭我车。其次她从前一掷千金购物的潇洒也一去不返,具体可见她半个多月前下订的一个摩托配件账单送来了,她掏摸了半晌,竟然再次要求我去替她把账结了。出于尊师重道的美德我忍不住悄悄问她:“师傅,你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因为赛车的事,家里把你的卡都停掉了?” 渺飒的脸皮诡异地抽了抽,我知道,肯定是我猜中了……再想想那天晚上她被秦霜华带过来低头认错,各种不服气又不得不从的纠结样,我大概也能猜到秦霜华是用了什么招儿威逼利诱她了,不外乎是帮她跟家里早点解冻,好让她拿回她的爱车和金卡之类的。 渺飒怒道:“等我拿到盛世的钱我看他们谁还能威胁我!”说完她又转向我,“徒弟,让你见笑了,说起来我到底抢你多少钱了?” 说是让人见笑,语气里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呢!我顿时悲愤了:“不知道,反正挺多了!”自打恢复上班之后我那钱包里就再没能见到红色的钞票,隔三差五被她搜刮干净偏偏我记性还不好有时候不记得去银行取钱补上,于是就会发生类似这样的悲剧,比如想抢在苏曼前面买单结果拿出钱包一打开瞬间丢人丢到外太空,再找卡的时候(受我家土豪气质的太后影响我那时候总是习惯付现不太习惯刷卡),人苏曼已经漂漂亮亮地先把卡递过去了,还拿那一副了然的小眼神特气人地瞥我一眼,一副“行了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跟姐姐这儿撑什么大头快洗洗睡吧”的态度简直让人欲哭无泪。 这样的事来了那么几次,我仅剩不多的脸皮扛不住了,于是我尝试提出干脆一次借她多点省得她隔三差五抢钱,谁知她却认真拒绝说她不习惯问人借钱,丢不起那人。所以现在是借钱不习惯抢钱就可以的意思了是吧!我被她的强大逻辑打败了,终于在又一次被渺飒搜光钱包里所有红色时我忍无可忍掏出一张卡摆在她面前,义愤填膺地拍着桌子喊:“这里面有两万块,密码是我生日,我生日如果你不记得可以找我的简历。师傅你不要再整我了,再这样下去我要在苏曼面前丢死人了!” 渺飒绷着脸:“你竟然对师傅这种态度?亏我还正要告诉你我已经拿到盛世的首款了,正想着晚上请你大吃一顿。” 什么?我一怔。“呃,恭喜师傅,那你干吗早上又抢我的钱?” “钱还在银行里,我口袋里还是分文没有啊!”渺飒理所当然地瞪我一眼,蓦地又笑得贼忒嘻嘻。“哦,我徒弟还挺大方,我都抢你这么多次了你还主动要借我钱?” 我见她伸手去拿我拍在桌子上的卡,立刻马上地抢了回来。渺飒嚷道:“你不是说这卡要借我的吗?” “只是借你看一眼。”我把卡装回口袋里,想了想于是勾勾手让她把耳朵凑过来。 “你干吗?”渺飒警惕地瞪着我。 我很认真地说:“师傅,我有点事要问你,如果你肯老实回答我的话那你抢我那些钱我就不要你还了。你看怎么样?” “有这种好事?”渺飒半信半疑地眯眯眼,蓦地仿佛领悟了什么似的她猛地瞪住我:“如果你也是想问我和vanessa的事那你就死心吧,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好吧,我就猜到是这样。不过,说实话我还真没想要问她和苏曼的事,毕竟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那段黑历史就让它消失在历史的洪流里吧!管她以前对苏曼是什么想法,我只要知道苏曼对她没想法以及苏曼她现在只对我有想法不就行了么!于是我叹了口气,拉了椅子在她面前坐好,撑着下颚很认真地开口:“师傅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问你那么无聊的问题。” 渺飒顿时怔住,狐疑地看我。“那你想问什么?” “那个,你跟华姐很熟哈,你能不能帮我旁敲侧击一下,关于我那个画像侵权的事儿?”那件事苏曼是打定主意不让我接触的态度,秦霜华一手处理,我这个当事人知情与否倒反而不重要了似的,虽然我问心无愧可是正常人都会有点好奇心的吧。 “谁跟她很熟!”渺飒嚷嚷,表情却蓦地滞住。“什么画像侵权,你的吗?你被谁侵权了?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一连串的问题把我给问懵了,不由感叹:看来苏曼的保密工作做的真的是很到位啊,秦霜华连对渺飒都没有透半点口风。 在渺飒的追问下我只好简短地说了一下大概事由,末了道:“苏曼不想我出面,我也就不掺合这事儿了,现在我就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有人画了我的画像还放到了美术馆展览,这也太无法理解了。” “你是想知道是谁在暗恋你吧?”渺飒一脸“姐看穿你了”的欠笑,“vanessa摆明不让你知道,你还敢私下里打听?” “胡说什么呢。”我翻她一记卫生眼,“首先,我没觉得是有人在暗恋我,其次,就算有人暗恋我我也不会有任何反应。而且我要真是想插手我早就联系那个负责人了好吧,我有他电话的。” 渺飒顿时眼前一亮,“你有电话?早说啊,电话给我,我帮你查!” “喂喂,你起什么哄啊。”我赶紧打消她的八卦念头,“我就让你帮我问问华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事我一概不感兴趣。” “你不感兴趣我感兴趣啊!何况不管是谁画的,我想他的目的应该就是想引起你的好奇吧。”渺飒思付道,“这事儿交到那女人手上,你这个暗恋者免不了是要大出血了,不过……”她摸摸下颚,意味深长地笑了。“无论如何,他已经成功引起了你的好奇心,就这点而言,呵呵,算是值回票价?” 是……这样么? 我怔住了。虽然对渺飒一口一个“暗恋者”我始终不以为然,可转念一想,她说得还真的没错,不管那个画作者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可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真的对她/他产生好奇心了。说是本能也好,惯性也好,怎么都好,我确实是在好奇了,好奇是谁躲在暗处窥探了我的生活,甚至将它画了出来。 我认真思索的模样令渺飒有些触动,她想了想,道:“哎,我帮你查查吧,说实话……这事儿我也真挺好奇。” 在几分钟的思考后,我改变主意了。“算了,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过吧。”我挠挠头,“我不想打听这事儿了,你说得对,不管那人是什么目的我都不应该受他影响,苏曼摆明不想我介入,要是她知道我私下里找你打听了,一定会不开心的。” “哈?”渺飒的脸差点垮了下来。“你你……你真是……vanessavanessa――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唯她马首是瞻啊,这事儿,说到底是你自己的事吧?你想查清楚又有什么不对?” “会让苏曼不开心的话,就是不对。”我果断地起身,“你也不准插手啊,这事儿就让华姐处理好了,啊对了师傅,既然这事儿作废了,记得还我钱啊,我先出去了。” “我去――滚!”渺飒被我气得抓起一支笔便向我扔了过来,被我嬉笑着躲开了。 她瞪着我直磨牙:“你能再狗腿点吗?我怎么收了你这种没脸没皮的徒弟?” “命运这种东西你就不要质疑啦!”我带上门就跑了出去,直奔座位。呼,幸好我迷途知返,差点做了会影响家庭和谐的事,难以想象苏曼要是知道我背着她打听这个事会怎么生气呢。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她对着那个负责人时三九寒冬般严酷的脸,我非常没出息地打了个冷战。幸好,幸好,真是多亏渺飒这个不靠谱的,关键时刻一语惊醒梦中人呐。 这边我成功地压制了好奇心不再打听画像的事,那边,苏曼却在秦霜华带来的消息里再次愤懑了,某天晚上我洗完澡回房时正好碰见她在接电话,语气十分冷冽地说了一句:“无论赔多少都行,对方就是不肯转让这幅画?!” 我听不到秦霜华说什么,苏曼倒是一眼看到正推门进来的我,她简单地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然后丝毫不掩饰气闷地抱住我便将我压在床上,一贯温软的脸颊此刻绷得紧紧地,埋进我怀中,一声不吭。 “呃,一幅画而已,实在不行就算了呗。”我也不知道能怎么安抚她的怒火了。 苏曼闷声道:“你别管了,总之这件事我一定要查清楚。” 我哪里敢多管哦,闻言一则心忧,一则却又为她这样的在意感到隐隐地欢喜起来。会这样生气说明在她心里真的是把我看得很重要吧,不能容许别人对我一点点的窥探,抑或可能的觊觎。我喜欢这样子的她,毫不掩饰自己内心情绪的她,虽然时常搞得我紧张兮兮,可是却让我们之间曾经存在的心灵距离越来越小。 无法不去迷恋这样的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远不过一个呼吸。这世界之大,那样多美好的事物美好的人,可纵然阔别经年,初心未变,我仍是那样简单的孩子,简单又固执,我的爱,只要有她就够了。 近得心跳相闻。“苏曼,”我喃喃低语。“我有你就够了。”`p`jjwxc`p``p`jjwxc`p`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做了个测试,我竟然是极度爱情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原来,m不需抖,早已浑然天成。这个认知令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借此地谢谢kaya同学那一串卖肾换来的火箭炮,我已经感动到泣血了。也谢谢qfxxl同学的地雷。 第六十五章 这边是我抱着苏曼各种心中绵软,柔情泛滥,那边苏曼在我怀里闷了会儿,忽然问道:“你换沐浴乳了?” “没注意,怎么啦?”我不解其意,今天是在小盥洗室里洗澡的,见放着三四瓶沐浴乳,我就随便拿了一瓶用了,有什么问题么? 苏曼皱着眉头幽幽望我,我没看错吧,那眼神怎么竟然看出一丝幽怨的意味来了? 片刻后,她说:“我不喜欢你用这个味道,你快去再洗一遍。” 我被她的要求给惊了下,“可我都擦干净了,而且,这个味儿挺好闻的啊。” “不行,你就用那款牛奶味的,快去。”她十分不容置疑地推我下床,末了又在我脸上轻轻一亲,“快去,我等你。” “嗯……嗯。”于是我腹内那一点点抗议与不满都瞬间烟消云散了,起身就晃进盥洗室。 一直到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哗哗地落在身上我才反应过来,哎?哎!我怎么了呢这是,一句“我等你”就被这妖精忽悠了竟然洗两次澡……这也太不科学了! 怀揣着这样那样的无奈我快速地用妖精指定的那款沐浴乳洗完第二遍,然后擦干净晃出去,一眼就见苏曼已然放松了身子窝在床上,正意兴阑珊地随手翻着一本杂志。 见我出来,她立刻丢开杂志招招手示意我上床,然后抱住我埋首颈项轻轻一闻,好嘛,这次人家没意见了。“嗯,还是这个味道适合你。” 垂眸望她,那精致而性感的笑意凝在嘴角,褪去白日里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她的笑容此刻便显得尤为温暖柔媚,看得我脸热心跳。 “跟我都这么久了,还是这么爱脸红。”她似是疑问,又似只是叙述。 而我闻言便只能更加羞涩起来,怎么呢这是?明明这女人穿了衣服还是没穿衣服的样儿我都没少看啊,怎么就总是这么没出息被她一个眼神就勾得脸红耳热,六神无主。 “咳。”我干咳一声,琢磨着得找点话说,于是一转脸就看到床头又放着一杯牛奶,我顿时苦了脸。“我二十六了,不是十六,我也不缺钙,干吗非要我每天晚上都喝这么一大杯牛奶啊。” “少啰嗦,快点喝。”苏曼才不管我的抗议,端起杯子便递到我面前。 虽然很不满,可我还是照旧没出息地屈服在她的霸权主义之下,乖乖灌下了一大杯牛奶。刚放下杯子就见台灯灯光被她调到了适合睡眠的柔度,然后,一道软到了极致的性感的身体便蓦地覆了上来。 “唉……”我在心底暗暗地长叹一声,算了,既然喝完牛奶能有如此待遇,我就不再抱怨什么了。 温软的嘴唇轻轻地落在我的唇上,几下辗转后,她忽然探出了柔软的舌尖,轻轻舔去我唇上沾着的些许奶渍。 我顿时圆睁了双眼,明知此时开口只会大煞风景也忍不住要说点什么了。“这么喜欢奶味儿啊,那你自己怎么不喝……” “我只喜欢你身上带着奶味儿。”苏曼轻笑着撑起身子,藏在薄被下的手指灵巧地动作着。“抱着奶香味的你,唔,我觉得特别安心,睡眠质量都变好了。” 身上一凉,皮肤与被子直接的接触令我顿时羞到了耳朵根。“我……我又不是奶娃儿。”我仍在嘴硬,尤其是此刻身子已然发软的当下,嘴巴便尤其要坚持住。并且同样躲在薄被下的手指趁着苏曼不注意已然悄悄找到了她的睡袍腰带,轻轻一扯。 于是,浑不知情的苏曼再次直起身子的时候,蓦然发现自己身上的睡袍竟然襟口大开,胸前风光顿泄。 “嗯?”她并没有如我预期中的慌乱或娇羞,要不说人长得御就是有优势呢。十分淡定地嗯了一声,垂眸看一眼自己,再看一眼正笑得一脸荡漾的某人我。她忽然莞尔一笑,挺立起身子直接跨坐在我腿上,随着她索性脱去睡袍的动作,长发流瀑般轻轻一拨又再次落下覆上凝白如雪的肩头,空气中那沁人心脾的玫瑰花香便肆意弥漫开来。微卷的发丝半遮住她胸前的柔软,动人的身体曲线就这样曝露在半明半暗的幽影中。 在我几乎看傻了眼的同时她轻轻咬唇,然后,微哑着嗓音问我:“好看吗?” 我立刻把头点头得如同小鸡啄米,末了仍不甘心,又补上一句:“好看!” 她似笑非笑地睨着我,手指一点点在我胸口划弄着。“喜欢吗?” 我已经基本处于半失语状态,闻言十分狼狈地咽一口口水,这才喏喏点头:“喜欢……” “那你……”苏曼欲语还休地开口,还半抬着她高傲的小下巴,只拿眼角梢儿那一点意味分明的余韵勾着我。 我顿时领悟了那一眼的精髓所在,天地勾地火啊!于是立刻双手卡住她的腰使劲一翻——位置瞬间颠覆,温柔的灯影下,四目相对,我垂落的发丝轻轻扫过她□的胸前,激起她不能自抑地轻吟。清亮的眼瞳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无与伦比的风情与柔媚裹在她每个清幽的吐息中,一点点地渗透我的魂灵,我撑起手臂俯视着身下动人心魄的容颜,那美得令人神魂颠倒的女人。“虽然你老是不承认……可是,认命吧,你离不开我的。”我尖着嘴沿着她细瓷般的颈子一点一点地往下亲,惹得她一阵轻笑,似是抗拒又似是欢喜地耸耸肩,眨眼间揉乱了我一头长发。 亲到胸口的位置上,我立刻吮了上去,在她轻哼的同时拨冗表态:“我也不会给你机会离开我的,你就是我的,我一个人儿的。” “还挺霸道。”苏曼慵懒的语声像一片羽毛一样拂上我的心坎儿,顿时激得我身子一颤,吮住她胸口的嘴唇愈加发狠,使劲一裹,那饱满的摄入感顿时盈满了整个唇齿间,令我欢畅地几乎想要放声歌唱。 她微挑着眉头看我,眼底满是压抑着的欢喜肆意流淌。我被她看得再次心慌起来,忙缩身往下,将那双饱满归还给空落的双手。可一往下……我愈加口干舌燥起来,遍目皆是凝白的一色诱惑也罢了,可于那晃得我万般眼晕的凝白之中,一抹暗色却蓦然撞入眼底…… 哼,那阻碍了我的视线还亲近了属于我的花园的小裤裤,看我怎么脱掉你! 于是,一拉,一扯,一丢——掌心瞬间覆上,那柔到了极致的一处温软顿时谋杀了我所有的理智。我几乎是想也没想便立刻将肩膀整个挤进了苏曼的双腿间,亲上去的瞬间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天被踹下床去的惨剧来。 咦,没有踹开我,这是个好的开始,我悄悄想。尤其在发现苏曼给面子地轻颤了一下之后,得到鼓励的我于是再接再厉,看起来今天女神心情好像不错?那我是不是可以……嗯,再试试? 好歹我也是充满着进取心以及不懂就问的好青年,自那次失败后我就立刻马上地上网找过资料了,虽然理论知识不代表就一定能实践成功,我仍是在抱着“无论如何也想让苏曼得到那样的快乐”这种激烈的执念下勇敢地探出了舌尖,轻轻拨开嫣粉色的花瓣,然后二话不说就滑挤了进去。 “唔——”苏曼忽然的夹腿动作差点把我闷死,可就算闷死我也不会松口的!再次掰开她圆润的膝头,舌尖所能触及的湿热令我无法自控地迷恋,像极了那些隐隐触目可及却始终不曾真正得到的宝藏,于我这个经验不足的寻宝者而言,尤为致命地吸引。晕淡的光影下眼前有些意料中的模糊,而所有的注意力也自然而然都集中在了那一处温暖的花房。看不清楚,索性便闭上了双眼全心索求,直到掌心按住的那本自成冰雪的娇躯愈发热烫,直到那令人脸红耳热的水渍声愈发地清晰起来……我抽出舌尖,指尖随之覆上,然后,深深地没入。 而身下,苏曼早已嫣红了脸颊,本攀附在我肩头的手掌滑落在身侧,紧紧地攥着丝滑的床单。乌黑的几绺发丝缠在了颈上,却不见凌乱,遍目皆是无可描摹的性感与媚惑。她的饮泣声被硬生生阻隔在了枕间,因羞怯而拒绝与我对望的姿态更是要命地击中了我心底的柔软。瓷白光滑的身子,一点一点的嫣粉……她无暇的身躯就像是宝箱中一颗精心打磨过的钻石,夜色中闪耀着夺目而摄魄的光芒,美得几乎出离了现实。 乌发,清瞳,更兼冰肌玉骨,我有些无法自抑地迷糊。明明是那样清冷淡薄的灵魂,却融合了这样一具性感到极致的肉体。俯身的瞬间,与亲吻同样纠缠在一起的还有彼此的发丝,伴随着那样慵懒又性感的轻吟,一丝丝划过心头,留下永远无法填满的欲望深壑,亲密到接近疼痛。 却甘心情愿。 夜,还很漫长,一如我对她的爱,亘古流传下来的情诗一般优柔而绵长,任天地倾覆,洪流灭世,我爱她,尽此生,永不会变。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一段是小女子心中的执念,所以不得不得花费整一章的篇幅尽量打河蟹的擦边球将之写了出来,不写不足以平民愤,不写不足以尽私心。苏女王果然还是应该受起来才更完美啊。 小女子如此不畏强权为你们端来福利,霸王的那些项羽们,你们的小手指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动起来? 希望不会被锁,否则我真的只能改名洛加锁了。 ps继续感谢明明、kaya、指末及寂寞同学的支持!另外,砸雷诚可贵,留言价亦高,依然是老套的呼唤,不要霸王我啊喂。日更的作者你伤不起,伤到我终有一天变周更这样真的好吗! 再ps,指末你失踪好久了,作者君对你甚为挂念,且,很期待未来的日子里,你继续作诗,以满足无法高清的怨念。 第六十六章 总是乐极生悲大概说的就是我了。一晚金戈铁马醉卧沙场欲饮琵琶什么的固然是美好,可第二天一早我就悲剧地发现自己竟然感冒了,鼻塞,头晕,还各种喷嚏。 所以,果然是昨晚太过激烈了吗……我不太淡定地回想起那几场厮杀,流血流汗的……啊,说起流血,我后背那几道抓痕真的是太惨烈了,好痛! “谁让你后来不肯穿上衣服睡觉,半夜还踢被子。说你什么好啊,唉,把药吃了。”苏曼一大早就被我抽抽噎噎地给吵醒简直无奈了,给我找了感冒药又倒了水过来,再拨开刘海把手在我额上覆了覆,细细的眉尖顿时蹙了起来。“真发热了。今天别去上班了,等下我帮你告个假。” 我吸吸鼻子,想了想道:“还是不要了,我吃过药应该就没事的,这点小事不用请假。” 嘀一声轻响,一抬头,苏曼把空调给关了。我顿时急了:“我热!” “热也忍着,吃了药再捂一捂,等下去泡个热水澡。”苏曼警告地看我一眼,那眼神清楚分明地表达着“你敢趁我转身就开空调试试看”,然后在得到我“放心打死我也不敢这么做”的眼神表示后,人家优雅地转身去盥洗室洗漱去了。 我在床上坐了会,虽说七八点还远不到一天最热的时候,我那天生怕热更兼发烧的小身板仍是燥得热汗淋漓,正想跑去客厅偷开空调,放在一边柜子上的手机却忽然响了。拿过来一看来电号码我顿时吓得鼻子都不塞了――我妈的! 二话不说接了起来,“妈……” “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 要不说是亲妈呢,一句话就听出不对劲了。我赶紧解释:“嗯,空调吹多了着凉了,没什么的。”心里不由得琢磨,上次因为她说要来s市考察市场的事,我第二天就给她打了电话委婉表达了希望她注意身体不要辛苦奔波的愿望,这老太太不会还惦记着那事儿吧! “你怎么回事啊,大夏天都能着凉,你是白痴吧?”我妈开始不遗余力地毒舌我。 我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在我们老家确实是有这个说法的,会在夏天感冒的孩子那简直是弱智啊……心里顿时杜鹃啼血,这样一比较苏曼对我真的是太温柔了。 见我不吭气,我妈咳了声,然后就给我带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好消息”。她说:“我买好机票了,明天上午十一点就到你那边,你记得到时来接我一下。” 老太太交代完行程就潇洒地挂了电话,留我抓着手机半天回不了神,直到苏曼洗完澡出来我都还保留着那呆愣愣的姿势一动不动,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抓着手机。 “怎么了?”苏曼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我。 “我妈……”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妈她说……” “说什么?”苏曼挑了挑眉头,眼神自我纠结的小脸上悠悠一掠,下一秒,她已经猜到了。“是不是妈妈要过来了?” “就是这样的!”我把头点得鸡啄米也似,“人票都买好了,就明天!”太悲愤了,我到底招谁惹谁了,怎么我身边全都是些先斩后奏的主儿,就没一个人觉得做什么决定前需要征询我意见的吗…… 在我还沉浸在自怨自艾中时,我们家一家之主已经开始冷静地计划安排了。“那这样,明天我先陪你去接机,晚上你打电话确认一下妈妈计划逗留几天,我好安排其他行程。” “……”我有点惊诧无语,苏曼竟然一脸自然地做好了一切安排,她都不会觉得不开心或者尴尬吗?忍不住拉住她手,我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我怕妈妈她会……总之这太打扰你了,要不还是我请个几天假陪她,你就不要出面了。” “打扰?怎么会。”苏曼一怔,随即摸一摸我的脸,微微一笑。“她是生你养你的人,就是值得我敬重的长辈。别说傻话了,这么远妈妈难得来一次,不许惹她不开心知道吗?” “嗯……”我眨眨眼,望着面前苏曼那恬淡而温暖的微笑,一颗心便忍不住载沉载浮起来,在在都只是沉溺在她那铺天盖地的温柔下无法自拔。这样子的苏曼,这样子处处为我着想,替我安排一切宁可自己受委屈的苏曼;这样子温柔地望着我,告诉我什么都不要担心,她会一直在的苏曼…… 仿佛是被我那忽闪忽闪的小眼神给惊到了,苏曼了然地摸摸我的脸,一脸宠溺的无奈。“又要哭鼻子啊?唉,还说自己不是奶娃儿,不是奶娃儿这么爱哭?” “讨厌,我那都是被你惹的。”我不好意思地撇过脸去,抬手揉揉眼睛。 苏曼没再逗我,笑了笑便起身去吹头发去了。这女人做事不似我,向来很清楚度在哪里,何时该起,何时该止,从不逾线。我揉揉脸,也起身去洗漱了,拒绝了苏曼替我告假的建议,我决定还是自己亲自过去一趟事务所,顺便从明天开始请上三天假,好好陪陪我家太后。 看见我大夏天的竟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渺飒差点没良心地笑死,痛快地批了我三天的事假就把我打发走了,美其名曰再赠送半天。既然她如此客气,我也乐得领情,一溜烟地就下了楼准备过去苏曼公司找她吃午饭。 基于美德感冒的我特意戴了一副口罩,晃晃悠悠去取车的时候一个隐隐相熟的身影与我擦肩而过,转眼便进了电梯。我一怔,那矮矮胖胖的身材,圆圆的脸上还架着副金边眼镜,好似在哪里见过来的,可一时半会儿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大概是我记错了吧,我只好安慰自己,更兼心里压着事儿就没心思多想,开了车子出去便直奔苏曼公司。 二十分钟后,成功抵达。停好车子刚要走,“即墨小姐?”一道女声蓦地自我身后响起,我一怔,回身去往,咦,这不是那个北外脸吗?我戴着口罩她都能认出我…… 仿佛看出了我的疑虑,她微笑道:“我认识你的车。” 我有点尴尬,果然是我来找苏曼次数太多了么。 北外几步走到我面前,很客气地笑着。“是这样的,你的车牌号正好是苏总车牌号的倒序,想不记住也很难呢。” 什么,这种小猫腻也被看出来了吗!为掩饰尴尬,我只好清咳了一声。“咳,那个,苏总在的吧?” “在的,我陪你上去吧。” “啊,好的,谢谢你了。”这么近地一瞅,那北外脸的眼睛怎么红红的,好似才刚哭过? 进了电梯,我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拿着苏曼的车钥匙,还抱着一份文件。 察觉到我打量的目光,她主动笑道:“苏总落了一份文件在车子里,让我下来取的。” 我不由得佩服起这姑娘的观察能力来,怪不得能做到苏曼这个工作狂的专秘呢。和我不一样,我当初那般体贴入微是因为被“苏总”的美色所诱,对不相干的人我向来是眼睛长在头顶上才不多加关注。可眼下这姑娘很明显的,从她上次主动帮苏曼订票的事就能看出来,除了有能力,还相当细心,能够主动体察boss的一切需求并提前做好安排。唉,我心里一酸,人家这才是秘书的专业质素啊。 我满想问她眼睛红肿是怎么回事,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假装没看到和她并排站着,等待电梯走到苏曼所在的楼层。 “即墨小姐。” “叫我名字就行了。”我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北外笑道:“你是苏总的朋友,我怎么好直呼名字呢。我叫许葭,许诺的许,蒹葭的葭。” 我顿时感叹,好文艺的名字啊,嗯,跟这张脸还真是蛮配的。 仿佛是察觉到了我心中所想,许葭道:“本来我也觉得我这名字够文艺了,不过即墨小姐,见到你之后,我可真是小巫见大巫啊。” “呵呵。”我只好继续尴尬地笑笑,顺便扯扯脸上的口罩。闷死了! “你跟苏总认识很久了吧?”见我只是笑笑并不多话,她又抛出了问题。 “为什么这么问?”既然是苏曼信任并重用的专秘,职业操守应该不会差,可对于她忽然的疑问我仍是保持了警惕。 “直觉。”她笑了笑。 “直觉不一定是对的。”我故意道。 “苏总很关心你,我从未见她和谁这样亲近过。”她不置可否地笑笑,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我。 看来我得适当减少来找苏曼共进午餐的次数了……我在心底哀叹。再看看她那眼睛我终于忍不住了,嘴欠地问:“你是做错了什么事被苏总骂哭的吗?”以苏曼平时那凌厉冷艳的风格把秘书训哭还真是有可能,我作为她最亲密的枕边人还偶尔被她训哭呢! 她一怔,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脸去。“不是。” 电梯到了,叮一声响,我跟她一起走了出去。 “我跟苏总做事快两年了,一直以来,苏总都是很严肃,甚至不苟言笑的,只是最近几个月却变化了好多,连我今天犯了那么低级的错误都没有责骂我,还安慰我叫我不要压力太大,甚至,放我两天假让我调整调整。” 本想挥别走人的我忽然被那许葭一番话给怔在了当地,回身看她,她正一脸安静地看着我,那眼底的小感动小温软前浪后浪地扑腾着,看得我一阵心闹,忽然地就醍醐灌顶了:“那个,你有男朋友吗?” “本来有,现在没了。”我无厘头的问题让许葭也愣住了,但她仍是礼貌地回答了我。“怎么了?” “哦,没事,我走了啊,谢谢你陪我上来。”我挥挥手就跑了,直奔苏曼办公室而去。肚子里那酸水咕嘟咕嘟地隔着三里地都能闻见酸,苏曼这女人,你说你走冷艳路线就一直走下去罢咧,好好地半路改变风格弄得那被你冷酷惯了的小秘书冷不丁尝到甜头控制不住芳心暗动可怎么好!你是不知道自己魅力无边可别人不瞎呀,这种“冷酷总裁忽然对我温柔”的误会你怎么忍心让它发生!我太忧伤了,我这生着病的人还要为这种事操心像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经过一天的小心观望发现上章竟然没有收到小黄牌,顿时心安。嗯,看来我的擦边球打得还是可以的,虽然比不上苏总八球的水准,但,我成功地保住了思归逆攻并逞“口舌之利”的第一次纪念! 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说不定今晚一激动就双更什么的。 ps继续画地感谢,小sa、kaya、熊猫君的大力支持。感谢所有留言的筒子! 第六十七章 我一推开门进去,苏曼就惊诧地瞪我一眼:“你也不怕闷着?” 我不吭气,一口气跑到她办公桌后杵在她身前,直勾勾地瞪着她。 苏曼警惕地看着我,大概是被我小小吓了一跳,几秒后,她起身为我摘下了口罩,“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被你吓的。”我委屈地抿抿嘴,待得清楚明白地撞到她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关心与温柔,心里更是一酸。她是不是也会拿这种眼神看别人啊…… “我?吓你?说反了吧。”要不是翻白眼太毁形象,我估计苏曼一定很想这么做。她没好气地松开我回去椅子上坐下,手指屈起轻轻按在太阳穴上。“有事说事,先说好,不准趁着生病耍赖啊。” 我见被她识破了一半,底气也有些不足了,毕竟这种趁病耍赖的事需要一鼓作气,都怪我没有一进门就把醋水泼出来,搞得现在只能半推半就。 低头看到她按太阳穴的动作,身体早已快过了一切思想把手伸了过去轻轻替她按了起来。我这么自觉,那女人也便乐得享受,放松了身体窝进硕大的皮椅里由着我轻轻地按摩着。约莫过了一分钟,她才幽幽地睁开眼,懒洋洋地瞥我一眼。“行啦,无事献殷勤的,说吧,你到底怎么了?” “什么嘛,人家给你按摩是发自真心的,我又不是你,无利不起早的。”我忍不住顶嘴。话一出口,自己便先怔住了,哎,对哦,我们家女神本质上就是个商人,除了在我这儿老做亏本买卖之外她做什么事儿不是利字当头在商言商啊,所以她跟那北外,哦对了,人家现在有名字了,叫许葭,所以她对那许葭温柔没准就是一种情感投资嘛,毕竟是做到她专秘位置的人,小小的施恩让她念着自己的好,那以后做事自然就更卖力上心,怎么看都是划算的啊。 这边我脑子里已经开始了每次吃闲醋后经典的自我修复功能,那边,苏曼却被我一句“无利不起早”给逗乐了,睨我一眼,慢悠悠地说:“嗯,我就是这样唯利是图的,没时间跟你玩你扮我猜。限你十个字内说出理由。”要不说人御就是欺负人呢,明明我站着她坐着,可人家眼皮子都不抬一边看文件一边轻飘飘地丢出一句话都比我这扯着嗓子喊一声要震人得多。 “什么、什么理由啊。”我打算装傻到底。 “还剩三个字。”哗啦一声,苏曼换了一张文件看着,头也不抬冷冷开口。 什么!我惊呆了,这是来真的了啊!捂着嘴生怕自己不小心又蹦出什么话来,我特纠结地瞪着面前那优雅地看着文件,间或还喝一口咖啡的某人。 “说不说?”苏曼拨冗抬眼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我顺着她的眼光跟着一看,快午休了!所以这是在警告我再不坦白的话就没饭吃了吗?好吧,就当是为了午餐。我咬咬牙:“我吃醋。” 说完我就脸红了,怎么呢这是,十个字内完成了回答不是应该高兴才对么,可怎么就在苏曼那特嫌弃的眼神中溃败了下来,后知后觉地缩后一步就想往沙发上逃。 “站住。”不怒而威说的是谁啊,面前这位没跑儿。苏曼端着咖啡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再看我一眼,真不是夸张,那眼角眉梢都透着浓浓地嫌弃跟鄙视。“是不是许葭跟你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可连提都没提什么事儿呢,我再次被这女人的神直觉惊叹了。 苏曼叹了口气。“她昨天刚和男朋友分手,情绪不太对,我不想她带着这种负面情绪为我做事所以提出放她两天假自我调整一下,正好接下来两天我也有事。” 怪不得刚才她和我说本来有男友,现在没了呢……我在心里盘算着,忍不住嘀咕:“你这顺水人情不要紧,人家可是感动地都哭了呢,啧啧,小姑娘家家的就是爱瞎感动,不行,我要拆穿你资本家的真面目,免得又一个无辜的小女孩掉进你的陷阱里。” 苏曼再次被我逗笑了。“什么小女孩啊,人家可比你大,二十九了都。” 什么!我再次惊叹了,北外脸都二十九了?这不科学呀,她明明看起来也就像是二十五六的样子。 苏曼道:“你以为要做到我的专秘很容易的?许葭跟我之前就在xx跨国集团做过五年的总经理秘书,职业操守无不良记录,离职也是私人原因。资历、经验与人品,一向是我量才录用的标准。” 我忽然察觉到一道略带嫌弃的眸光,抬眼与那眸光的主人撞上,顿时心虚。好嘛,除了在我身上尽做亏本买卖之外,人家可是连例都破了,我这当年一没资历二没经验的小屁孩,二十二岁就当上“苏总”的特助,那都不是开后门,简直是空降部队了。 见我蔫吧了,苏曼再接再厉训道:“这个年纪的女人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该做什么,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会先顾好手上的工作。其实就算我不放她假,最迟三天,她也能调节好自己。她很理智,也有能力,这就是我用她的原因。思归,”仿佛是看出我内心的不安与软弱了,苏曼顿了顿,没再训我。“你很聪明,也很有能力,假以时日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你这个年龄段的佼佼者,你到二十九岁的时候,一定会比许葭优秀。” “安慰我呢……”我抽了抽鼻子,眼睛有点胀。 “不是安慰。”苏曼微微一笑,大概是我被哭鼻子弄怕了,她揉揉我的脸。“有我监督着,你敢不优秀?” “这倒是……” 见我情绪平复了,苏曼才又道:“我是离你最近的人,你的能力、缺陷,我通通一目了然。你很聪明,也肯上进,唯一欠缺的只是控制情绪的能力,简单说,你容易失控。” 我怔怔地想着苏曼的话,控制情绪的能力?嗯,好像是这样呢,想起我和苏曼一起工作的时候,每次两人一出现问题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和女友吵架了而女友又是我老板所以我不想上班”,而也正因为女友就是老板,所以我每次闹脾气任性翘班都没有受到惩罚。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的是被苏曼惯坏了还不自知,一点点小事就放大成天崩地陷的悲哀,好像自己是全世界最可怜的人。唉,苏曼从前训我真是训得一点没有错,我根本就是个无组织无纪律的死小孩。 “我知道这样很不好,我也有在改了……”我不知怎么开口,只好讷讷地认错。 “我看到了。”苏曼淡淡一笑,眉目间隐隐的惆怅,片刻后,忽转释然。“思归,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没有坚持要你辞职过来我身边吗?” “因为,因为我还不够成熟。”我难过地低下头。 “我喜欢的你,本来就不是那样成熟理智,八面玲珑的人。”苏曼摇摇头,伸手拉住我的手,轻轻包覆在掌中。“尽管我真的很想和从前一样将你纳入自己的保护圈,在我身边,你可以少承担很多风雨,少走很多弯路,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让你自己去闯。思归,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是感情让我们走到了一起。你有你的人生,独立的,自我的,不是复制于任何人的。我不能因为你爱我,就霸道地为你安排好一切,将你变成我的附属。”她顿了顿,眼底渐渐地便浮上一层淡淡的悲哀,像开启了尘封已久的旧箱子,来不及看到箱底的收藏便先被那日久侵染的厚厚尘灰呛了个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附属吗?我怔怔地望着她,她眼中的柔情与温软是那样地清楚明晰,不容置疑。“我明白了。”揉揉眼睛,我真诚地为刚才乱吃飞醋的自己感到了羞愧。“你知道我爱你,很爱很爱,爱到除了你以外不在乎其他任何人,你不要笑我,我甚至自作多情地觉得爸爸妈妈生下我,养育我这么大,我之所以会存在于这个世上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遇见你,和你相爱。而你,你是为谁存在的呢?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深究,一直以来我都好像是在追着你跑,你那么完美,我却还不够好,我很怕有一天我连你的背影,不,我连你的足印都不再看得清楚。” “没有任何人应该为别人存在。”苏曼摸摸我的脸,柔声说道。 我点点头,忽然地便开心了起来。“嗯,所以,我不是你的附属,我是你的恋人,是被你选择的幸运儿。”干吗要去嫉妒不相干的人啊,不管别人是怎么对苏曼的,不管别人多优秀多漂亮,苏曼她不都是只选了我吗?我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害怕看不到苏曼的背影,害怕看不清她的足印,那就不要走在她的身后啊,和她并肩而行,像平行的两条直线一起努力地向前延伸,然后在适当的时机最终在一个点上汇聚不就好了么? “你才是我的幸运。”苏曼静静地凝视着我,空气沉重而静谧,像是凝炼了无数的旧日时光,那样美妙,又微微伤感。“而我,竟然傻到差一点亲手推开。两年来断续听到你的消息,我以为自己足够理智,可以波澜不惊,结果却是一败涂地。” 我屏着气,任感冒骚扰地我呼吸唯艰也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惊动了眼前难得感性一次的苏曼,错过她此刻想说的话,我怕我会后悔一辈子。 苏曼似是被我看得不好意思了,微微撇过脸去,葱白细韧的指尖轻轻捏一捏鼻梁。“我以为我可以的,事实上,我下定决心的事,过去从未有过反悔。可,再次见到你的那一眼,我才惊觉自己一直以来的掩饰都是在自欺欺人。一点也不想你拥有新的生活,不想看到你日趋成熟,渐渐独立,走出我的世界,不想看到你最终和别人一起构筑新的人生,一点也不想。” “苏曼……”我轻声唤她。 她仰脸,唇角微勾绽出一丝清丽到绝艳的浅淡笑意,素日的冷静与锋芒尽敛,眼底便只剩那冬日暖阳一般的温柔,温柔中却又透着隐隐的决然。“说我自私也好,偏执也好,即便是什么也没有准备好,我还是对你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一不小心又啰嗦了一章,可是这些话却没办法跳去不写,小女子始终觉得,第一视角的写法让我最爱的苏女王蒙受了太多委屈,如果不多给点机会让苏女王说点肉麻的话,很可能在未来又会有人说要换cp了,苏女王的爱并不比思归少,如果可以,多想及时切换上帝视角,让大家好好疼一疼这个好女人呢…… ps继续感谢小sa、kaya以及某数字君的雷。 再ps感谢所有留评的亲们,谢谢乃们的支持~ 第六十八章 “我很死心眼的,要么不爱,爱了,就是百分百。所以,你推不开我的,除非你不再爱我。”再次撞进苏曼沉谧安静的眼底,恍恍惚惚,只是眷恋到接近心痛。那深潭般的黑瞳沉静无波,阳光落在她卷翘浓密的睫毛上,在眼底投落两弯浅淡的阴影,偶尔的轻眨,如蝴蝶扑动羽翼,如羽毛拂过心口。面前的她,美得几乎不似真实,像极了浮光华彩中一个久违的梦。 我这样想了,于是也便这样说了。“对我而言,你美好得就像一场只想永不醒来的梦。” “傻瓜,我不美好,那是你眼中的我。”苏曼轻声道,在我想要反驳前她抬手捂住了我的嘴。“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向往爱情也需要别人的肯定,我不能容许自己失去立足的基点,不能失去别人对我的认同,而这些,通通建立在伤害了你的前提上。” 隐隐知道苏曼要和我说些什么了,我轻轻拉开她的手,给她一个缄默倾听的姿态,让她安心地继续说下去。 “思归,也许,你所爱的我,不一定会让你幸福,甚至,有可能给你带来不幸……”苏曼的声音渐渐低迷了,清亮坚定的眼神也隐隐掺了一丝踌躇与不安,“你还是这样坚定吗?还会觉得我美好吗?” “我不在乎别人的责难与非议,我只在乎你,只要你还爱我,我就有勇气一直陪在你身边。”咬咬牙,我坚定地说。“至于你,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心里你就是最美好的,美丽,知性,优雅,睿智,冷静却不冷漠,淡泊偏又要命地风情……全世界都不会再有比你更好的人!” 我任性的话让苏曼浮现了一个浅浅的无奈的笑意,“即便这责难和非议将会来自你最亲的人?” “你是说我妈妈?”我察觉到苏曼话中的隐忧,心底也是微微地揪心,可只是转瞬我便调节好了心态。“不管妈妈说你什么,我都不会听的。我不是小孩子,我有自己的判断,你对我的好,除了我自己,别人谁还能明白?谁又能有资格评断?”我咬咬牙,“就算是妈妈也不行。” “嗯,你确实做到了。”苏曼浅浅一笑,拉我在她身前蹲了下来,而她纤长柔软的手指很快便抚上了我的脸颊,极轻极轻地,缓缓抚弄着,似漫不经心,却又柔情满溢。“我曾经担心过你对我只是小孩子心性,再怎样一时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孩子是最善变的啊……”她微微地停顿,抚在我颊上的手指也有些微地停滞。“可你用行动证明了一切。” “我不会勉强你给我什么承诺。”我担心苏曼是在忧心和夏叡庭退婚的事,虽然心底酸涩,可心疼她的冲动却大过了一切。“你按着你的节奏来,我……我都可以的。” “可我给过你承诺了。”苏曼婉转的浅笑映入眼底,几乎令我看呆了眼。“不要一副准备好受委屈的傻样子,我问你,我的话,你是不是都还像从前那样总是掰开揉碎地乱想?”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撇过脸,哪里敢承认是这样呢?苏曼的话,我向来是跟念书时做那阅读理解似的,使了劲地掰开揉碎着分析,不知折腾出多少种原作者大概都没想到的衍伸意义来。 “思归,你的细心是优点,可是,过犹不及。”怕我蹲久了会膝盖发麻,苏曼示意我起身。 我顺着她的意思站起身来,跺了跺脚,视线落在她身后那透亮明澈的落地玻璃窗上。苏曼的办公室在三十五层,从这个高度看下去,当真是车如虫,人如蚁。不管你是身家过亿还是不名一文,望入眼中都是一般的渺小,不值一提。而一直坐在这个高度,坐在这个位置的苏曼,要她放弃这样的基点和习惯俯视的态度是真的很难的吧。我能理解的,包括我眼中美丽又充满魅力的她,那些自身美好外的附加光环,至少有一部分也是来自于此。她成熟,她睿智,她身处高位令人仰望,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几万人的福利甚至身家安危……这样子的她,当然肃谨有度,进退有据,理智永远压过感性的那一面。 记得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做事条理分明,永远理智地决定一切,甚至和我的相处也被理性的条条框框构造出冷静到接近冷酷的氛围。她什么都不和我解释,更极少有像今天这样温暖而毫不设防的心灵对话,一直以来,我们的相处模式都是她做,我看,不需要表态,只要接受就好。而她的出发点,也向来都是“为了我好”。可现如今,她却变了,而我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是因为我通过了时间的考验再次具备站在她身边的资本,是因为如今的我已经令到她渐渐放心而敢于偶尔以弱势的姿态靠在我怀中,汲取我天然而无害的温暖。外间的势利纷华,智械机巧,她愈是长袖善舞、知情擅用,骨子里对纯净的渴望便会让她对我的存在愈加珍惜,那些相拥而眠的数多夜晚,虽然只是偶尔,可她确曾亲口说过,我是她的净土。 希望我能成熟到能与她一起承担风雨,又害怕我失去最让她渴望与热爱的纯净与本真,苏曼她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再怎样成熟理智,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像她自己说的,渴望爱情也渴望得到认可,这不是她的贪心而是我们的无奈,明明唾手可得的东西却因为选择了和我相爱而需要用到渴望这样的情绪……她也会纠结,会患得患失,会担心顾此失彼所以不得不反复思量、权衡。一直以来,她就是这样子折磨自己的吧,在我仅仅徘徊在两人的小世界里的时候,她已经谨慎地将我们已知的未知的各种可能遇到的阻碍仔细排演,规避,甚至解决。当年,在预知到未来可能遇到的困难与险阻之后,小可她直接选择了逃离,丢下我一人在原地徘徊,可苏曼她却在已经经历了很多之后,仍然选择了面对,甚至,帮我面对。 我能预想到明天妈妈会带着怎样的风暴而来,可在我退缩之前,苏曼她便选择了迎头赶上。她爱我,所以敬重生养我的妈妈,而我又能为她做什么呢?她的母亲是那样高远的一处存在,纵便是冷静睿智如苏曼都不敢拍着胸口保证能安抚好她,何况是我? “想什么呢?” 一双温柔的手掌忽然轻轻按在了我的肩上,回头,那美得令人惊叹的眉目,眼底却是如水般的清澈与明净。我忽然地便放松了下来,想那么多做什么呢?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爱苏曼,而她也爱我,这不就够了么。 内心所有的不安与徘徊,在此刻,只如云破天开,大雪初霁,天地间一色的清澈与透亮,一如我的心境。只不过是妈妈的一次突然到访,而她会说些什么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得出来。我什么也不需去做,只是拉着苏曼的手站在她面前,告诉她我们相爱,不就够了么? 微微一笑,我按住覆在我肩上的苏曼的手,轻轻一握。“在想明天要带妈妈去哪里转转才好,可我平时自己都很少出去,还真是没什么头绪。” “有我呢。”苏曼微微一笑,抽出手指轻轻在我脸上拍一拍。“今天陪我加班,表现好的话……” “什么?”我眼前一亮,那忽转兴奋的小模样给苏曼逗得一乐,顿时又故作淡定地坐回了位置上。 “哎呀,到底有什么好处嘛。”我忙撵了过去,不依不饶地追问。 “你以为我为什么忽然放许葭两天假啊。”苏曼垂眸看我,无奈地摇摇头,然后抬手一指沙发。“你,去那边坐着,现在开始不准烦我了,等下我带你去吃饭,下午我要开两个会,可能会很晚,你无聊的话就在休息室等我好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人家倒把一切都计划好了。我鼓着嘴巴故作不满地从她面前晃到沙发上坐下,捞起一本杂志就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苏曼说完话就不理我了,继续投入到审阅文件的大业中去。 她的办公室有着极佳的光线条件,我怔怔地越过杂志偷偷打量着她,阳光穿过硕大而透亮的落地玻璃洒落在她身上,无数细碎而温暖的光点交织成朦胧的波长,她乌黑沉静的发丝被照成了暖暖的浅褐色,偶尔抬眸凝思的表情,更是与四年前那个午后致命地重合在了一起。 四年前啊……原来我们真的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那时我还完全不懂得何为一见倾心,那些难以言喻的情愫带着隐隐的欢喜与惊怕,交织着沉淀在心底。记得她第一次和我说话的模样,记得她第一次对我生气的表情,记得她第一次动情时的神韵,那样多的回忆,那样多的情结充盈了我二十六年浑浑噩噩的人生,找不到出口,唯有将它们通通收纳进心底最深处的宝箱里,一件一件摆放整齐。 在我哭着摔倒之前,你对我伸出了手,这不是你的自私而是我的运气,我们能够重新开始,我就再也不会逃避,纵然前路坎坷、浮生冷暖,我也再不会放开你的手。 苏曼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这样地相信她。这信任来得毫无道理,却理所当然,仿佛我与她生来就该如此合契,以爱为名,我们,永不离弃。 似是没料到苏曼会和我一起出现在机场接机,妈妈见到苏曼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阿姨,您好。”苏曼拉着我一起迎上前去,一手藏在我身后轻轻拍了一下示意我表现好点。“好久不见。” “呵呵,苏小姐,好久不见。”姜到底是老的辣,我妈虽然吃了一惊,却也很快恢复过来,看不出什么情绪地冲苏曼笑了笑,然后转向我道:“思归,你也真是的,这点小事也好麻烦别人?不是说你自己来接我就好了吗?” 我满想说苏曼可不是别人,她是我最亲最爱的女人,可话到嘴边到底是忍了下去,我忙上去抱住我妈的胳膊,耍了个赖:“哎呀,你也知道我是路痴的,自己来接你就怕连到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往机场外走,苏曼一早便预定了市区一家大酒店的包间,我妈一路也不知是诚心还是故意,用方言跟我絮絮叨叨个没完,明知道人家苏曼听不懂她还故意越说越来劲。我担心苏曼不舒服,就一直用普通话回答,倒把我妈给惹了,冷哼一声便道:“这是出来久了,老家都不认了,怎么,说家乡话丢你人了?” “不丢人不丢人,只是入乡随俗啊妈。”我故意假装看不出我妈的怒气,把话题岔了过去。“对了,一听说你这次来要待三天我可是立马就请了假来陪你了,下午我陪你去逛街吧,你不是可爱购物了,啊,对了,要不顺道去趟香港?” 为了不让我妈把战火往我跟苏曼那事儿上扯,我真是费了老大劲了,口沫横飞地在那做s市的宣传,恨不得我妈现在就下车逛街购物去,好放过我俩。我妈那老人精了还能看不出我的心思?冷笑一声就不搭话了,一时间车里气氛便有点僵。开着车的苏曼也察觉出来了,主动道:“阿姨,听思归说,您想观望一下这里的茶叶市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提供给您一份最新的市场调研,或许对您会有所帮助。” 这话一出,我跟我妈都是同时一愣。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苏曼她竟然都找人做了市场调研了?苏曼的行动力之强我已经习惯了,早从惊艳惊叹到如今能冷静面对,我妈却是实实在在吓了一跳。“呵呵,那真是太感谢苏小姐了,这点小事都劳你这样费心。”虽然心里仍有芥蒂,她仍是很客观地转脸就对我用方言夸了苏曼几句,类似看看人家这做事的风格与行动力什么的,叫我好好学学。 苏曼轻声笑了笑,“阿姨您太客气了,我也只是举手之劳。” “啊,酒店到了!”我伸着脖子看到酒店已然在望,等苏曼一停好车便拉着我妈下了车。趁苏曼锁车拿包的时候我悄悄地背过身对我妈说:“妈,无论如何请你不要为难她,有什么话,吃完饭你再冲着我来。” 我妈闻言一怔,眉目间顿时浮上一丝不满,“我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倒先护上食儿了?” 说罢,她狠狠瞪了我一眼便昂首阔步地向酒店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占此地继续感谢砸雷砸炮的筒子,指末、师洛、huaxin、kaya、风兮。谢谢乃们的大力支持。 另外,关于指末同学的那首诗,既然你都这么赤果果的调戏了,我也只好回你两句,请注意,这里的主角是你:花雪覆身不忍去,唯恐落红谢今天。再请注意,作者君,我,才是你写的那个动作的发起者啊喂! 今天抽了无数次,我基本上是三分钟一刷,三分钟一刷,终于等到这一刻小受停止了抽搐。希望能成功地发上去,阿门。 第六十九章 席间坐定,趁着我妈出去洗手,苏曼悄悄问我:“你刚才和妈妈说什么了?” 我心虚地抿抿嘴,“没、没什么,我就跟她说要她有事冲着我来,别、别为难你……” “……”苏曼特无语地看了我好几秒,终于叹一口气。“等下你不准再乱说话了,一切由我来应付,听到没有?” 我哪还敢说没听到啊,一抬眼就见我妈昂首挺胸地又回来了,特有范儿地在我身旁落座。 菜都是提早准备好的,苏曼早就问过我我妈的口味,所以点的菜都是我妈爱吃的,并且有意无意地就把这个功劳挪到了我头上。“阿姨,这些菜可都是思归交代让准备的,也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如果不喜欢,我让他们另做。” “不用,挺好的。”看来我的记忆没出卖我,我妈看到连上的几道菜都是她的口味之后脸色明显好多了。 断续吃着菜,我以为我妈说开分店是随便说说呢,结果她却认真跟苏曼讨论起s市这边的茶叶市场来了。这也罢了,真正让我惊叹的是苏曼那准备工作做得真够足啊,滴水不漏的,不都说隔行如隔山么?她竟然能跟我妈扯了那么久一点不犯怵,说的话还句句在理,显得可懂行了似的。 饭过半晌,我揉揉已经饱了的肚子,一边喝饮料一边看着那两人旁若无人地聊天,心里还想着怎么我妈这次这么给面子,半句都不提我和苏曼的事,难道人家来的目的真的只是想在这里开个分店?可墨菲定律大家都知道吧?怕什么来什么这话说得半点没错,我这边才刚刚放松了点心情呢,我妈那边的聊天却戛然而止。 “思归,刚刚我们说了那么多,你有没有仔细听?”我妈说。 我顿感尴尬,只好摇摇头。“妈,你也知道我对茶叶生意不太懂,也不感兴趣。” 一抬眼,咦,我没看错吧,怎么苏曼好似对我使了个眼色?我正琢磨着我又说错什么话了,那边我妈已然丢出了炸弹:“是不太懂还是不想懂啊?不感兴趣,嗯,那我问你,你都对什么感兴趣?谈谈恋爱,混混日子?” 这话题就有点沉重了,我眨眨眼,“妈,现在吃饭呢,先不说这事儿成吗?” “都吃好了吧?”我妈虽是问话,可语气却一点也容不得说不的意思。 “妈……”低头看看桌上残羹冷炙的,想说没吃好也确实说不过口。 “阿姨,要不我先送您去酒店休息吧。”苏曼笑道。 “苏小姐,我现在是要和自家孩子谈心。”我妈微微一笑,目光却自始至终只落在我身上,看都没看苏曼一眼。 语气虽是不重,可话里的态度却是清楚分明地要让苏曼闭嘴的意思了。我心里一紧,正要开口便被一道警告的眼光给震住,我看一眼苏曼严肃的表情,登时把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 我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一眼苏曼,又看一眼我。“思归,你先去把账结了。”说着便掏出一张卡递给我。 苏曼一怔,“阿姨――” “不要和我争,作为长辈,我来买单是应该的。”我妈直接打断了苏曼的话,瞪一眼我。“还不快去?” “哦……”怎么都怀疑这是我妈要支开我跟苏曼私聊的意思啊,我心里十分不安,一步三回头地挪到门口,看看我妈,再看一眼苏曼,见她表情自如并无不妥,我咬咬牙,算了,我快去快回就是。 几乎是飞跑着去前台把账结了,再飞跑着赶回包间,前后也就花了三五分钟的样子。一推开门就见我妈和苏曼二人都面色如常地在位置上坐着,我这才安了心,期期艾艾地坐了回去。 “阿姨,我刚才和您所说的话,都是发自真心的,当然,您有权对我保持怀疑,只是我希望您能给我和思归一点时间,我们会证明给您看的。”见我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脸发白,苏曼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 我一怔,苏曼和我妈说什么了刚才?在我去结账的时候,她们的聊天已经上升到那种程度了吗! 我妈抱着茶杯轻轻啜着,闻言微微一笑。“恕我直言,苏小姐,你和思归的事你家里知道吗?这些话可能我说出来你会不高兴,但是作为一个长辈,尤其还事关我女儿一生的幸福,这些话,我不得不说,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见我妈面前的茶杯空了,苏曼起身为她续了杯,很仔细地只倒了七分满。“请相信我,在爱护思归这件事情上,我和您是一样的。” 我妈看着面前的杯子,似是沉吟:“苏小姐也懂茶。” “皮毛而已。”苏曼坐了回去,“茶满则溢,话满则过,做人其实和茶道一样,我虽然不好其味,却也知道凡事留三分余地,自己才有大道可行。” “说得好,”我妈赞许地点头,“那么现今你却又为什么要如此任性将自己的退路堵死呢?你和我那不成材的女儿不一样,苏小姐向来是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的人,恕我直言,取舍之间,怎么如今也这样拎不清了?” “阿姨,您说得没错,在没遇到思归之前,我一直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一绺发丝顽皮地自耳后滑落下来,苏曼抬手轻轻一勾,说话的同时眸光已然扫过我紧张不安的脸色,她微微一笑。“只是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反复,我遇到思归了,而她,改变了我。” “苏小姐就这么信任我的女儿?就这么相信她会一直喜欢你,一直对你好?”我妈见劝说不成,开始挑拨离间了。“坦白说,我的女儿我心里有数,她生性善良,不喜争斗,性子也闷,属于平时不乱叫,有事直接咬的那种。” “妈!”我一脸黑线差点磕在餐桌上,这什么比喻啊,我是人,不是狗! 苏曼的表情也有点复杂,却不好插嘴,只好任我妈继续说下去。“我说错你了?你从小到大我安排你什么你都照做,这不是你心甘情愿而是懒得争辩,反正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用你的话说,你不感兴趣。不过,真要是触到了你心尖上的事,你的反应,哪回不是让妈伤透了心?苏小姐,我生的孩子我最清楚,她从小没受过磨折,抗压能力几乎没有,一点点挫折就能轻易压倒她,你确定你要和她一直走下去?她的世界太简单,简单到只要有你可能就够了,可扪心自问你能给她这样纯粹的生活吗?如果有天她因为受伤而选择逃跑――呵,请相信我,这是极有可能的。” “阿姨,我相信思归不会变心,我也不会再让她受伤。”苏曼看着一脸紧张郁闷的我,缓缓说道。“我比她年长五岁,在我眼中,很多时候她就像是小孩子,会任性,会惹我担心,可是,也会给我带来我渴望而不可及的温暖和纯粹的感情。坦白说,一开始我也曾担心她对我只是孩子心性,来得快去得也快。可是您也看到了,我们分开两年还能重新走到一起,谁又能再对彼此的心质疑?至少,我不能。” 我妈第一次挑拨失败,很是不甘,又道:“你们现在感情好,不代表一世都会好,那么不说思归了,说说你,你就能保证一生一世对她好吗?你的家庭背景我就不说什么了,听思途说,你现在还有个未婚夫。呵,苏小姐,茶满则溢,话满则过,这个道理你不是很清楚?” “阿姨,我一定会解决订婚的事情,我希望,这不会成为您拒绝我的理由。”苏曼一怔,很快说道。 见我妈连未婚夫的事都端出来刺苏曼了,我心里疼得简直连皮带肉地撕扯着。“妈,苏曼是为了她妈妈才勉强自己订婚的,他们都不住在一起,她跟那男人没什么的。” “呵呵,看看人家的孝心,你怎么就没能为你妈去订个婚呢?”我妈很快讽了回来。 我被她刺得哑口无言。我妈见我闭了嘴,又道:“更何况,有没有关系这种话是你该说的吗?你是当事人吗?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你从小到大就这点没变,真的是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阿姨――” 苏曼脸色一白,刚要开口就被我妈打断了,我妈微微一笑。“苏小姐不要介意,我只是在教育思归。” 这明着暗着地夹枪带棍戳苏曼的疼处甚至暗指她也许和未婚夫并不清白,苏曼为了我选择忍了,可我却是怎么也扛不住对她的心疼,眼里在在都只剩了她苍白的脸色和沉郁的眼神。“妈,结了婚的人都还能离婚呢,这世上谁能给谁保证一辈子的?要是我明天就死了呢,我许给她的一辈子谁替她讨个公道?妈,我知道你是疼我,担心我,可你这样要求苏曼不觉得太过分了吗?人家如果说了会,你肯定说你不信,说她话满则过。可她要说不知道,你正好就逮住了说她对我没真心。妈,今天如果我不是同性恋,我领个男人回去给你,你也会这样要求他吗?你肯定不会,你就是欺负苏曼,欺负她和我一样是个女人……”我说着,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啪嗒啪嗒跌出眼眶。 “思归――” 苏曼心疼的眼神撞入眼底,我心头一颤,眼泪却是掉得更凶了。“妈,你是我亲妈,你怎么刺我都没关系,可是你别这样刺她……和我在一起她已经够操心了,工作那么累,还要照顾我,她欠咱家什么了?不就是刚好喜欢我了吗……” “你们两个女人要在一起,你还有理了是吧?”我妈被我一番话连哭带喊地给微微惊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冷声道。 “妈,求你了,你就接受我们吧!” 我不想再纠缠下去,端起我妈的茶杯砰一声就给我妈跪下了,唬得我妈脸色一白,当场就站起来伸手扯我。“思归!你给我起来!从小妈妈是怎么教育你的!” 苏曼也站了起来,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半晌没说出话来。 我将茶杯高举过头,哽着嗓子镇声道:“妈,如果你今天答应我,就喝了这杯茶,如果不答应,你可以扭头就走,但我会一直跪在这里,等你喝了这杯茶。” “威胁我是吧?”我妈冷笑几声,愤愤地坐了下去。 “思归,不要这样。”苏曼走到我身边伸手扶我,眼底清楚的一点晶莹。“有什么话起来再说,你不要这样。” “你别管了。”我推开她,不想她再承受一丝半点的委屈,“这是我跟我妈的事,你别管。” “阿姨,听我说句话好吗?”苏曼见拉不动我,转向我妈道。 我妈撇过了脸去,闻言只是冷冷道:“事到如今还问什么,我若说不想听,你就当真不说?” 苏曼并不介意我妈冷刺的态度,手扶在我的肩上,她沉声道:“我和思归的事也许在您看来只是一场闹剧,但是我一定会努力证明给您看,我们是认真地想要在一起。我父母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也确实还有一个未婚夫,但这些通通都不是我会放开思归的理由,我只是在等一个契机,可以把所有伤害降到最低的契机。至于,您所担心的,我可以理解,但我不会因为您的不支持而和思归分手,更不会因为您的反对就再次让思归伤心。阿姨,您可以憎恨我,但不要迁怒思归,她永远都是您的女儿,她爱您,您不该怀疑。” 包间里顿时沉默了,长达好几分钟的沉默,时间久到我几乎感到一直举着的手臂已经快要断了。我妈和苏曼谁也没再说话,然而就在我举着茶杯的手臂已经到达极限我还硬撑导致整个人都猛地向前磕去的时候,两双手同时伸到了面前。一双雪白而纤细,透着浓浓的关爱与心疼;一双,印着二十多年来为子女劳心劳力呕心沥血留下的年轮。 眼睛一热的同时,身体已然被苏曼拉了起来搂进怀中,而手上那杯茶――赫然正端在了我妈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段的时候心简直伤透了,历历在目的画面,仿佛还在昨天! 婆媳pk感觉如何?这婆婆和媳妇随便哪个拎出来都狗思归喝几壶啊…… ps继续谢谢扔雷的筒子,谢谢熊猫、师洛。 第七十章 我早已双腿发软站立不住,被苏曼一拉顺势就靠在了她怀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旧泪拂去,新的又更快落下。 苏曼紧紧地抱着我,眼睛却是看向我妈。“阿姨……” 我妈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她将手里的茶杯放回了桌子上,颓然坐了回去。“你们两个现在是一条心,天打雷劈都分不开你们,可是两个女人,要怎么去走一辈子,啊?你们拿什么给我保证你们能互相扶持一辈子?没有婚姻,没有孩子,这样的感情――” “阿姨,如果这是您最大的担心,我向您承诺,一切解决之后,我可以带思归去国外注册结婚。” 我一怔,扭头去看苏曼,她正眼眸微垂看着我妈,声音虽然不大,却异常地坚定。我心头大动,若不是此刻实在不合时宜真想狠狠抱住她,我的苏曼…… 我妈也怔了怔,隔了半晌才道:“好好的中国人,去国外注册结婚……呵,结婚了又怎么样,结了婚也是可以离的啊。” “妈!”我急了,苏曼都说到这份上了,难道我跟男人结婚就能保证一辈子不离了? 苏曼不动声色地在我后腰上轻轻一按,顿时安抚住了我,她冲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稍安勿躁,然后便转向我妈道:“至于孩子,请您不要担心,如果思归喜欢,我不会介意她去要一个,只是……”她说着,轻轻揉一揉我的脸,那眼底涌动着的情潮太过清楚而强烈,看得我心底一酸,好容易止住的泪势差点再次决堤。 “苏曼……” 她收回手去,眸光在我脸上细细地徘徊。“看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说罢,她再次看向了我妈,微微一笑。“只是,不是现在。” 被苏曼扶抱着站了好一会,我腿上的麻木劲儿才渐渐消了,想了想,我松开苏曼走到了我妈身前,轻轻蹲了下去。“妈,这杯茶,你现在喝不下我不勉强你,你有你的立场,刚才是我太急躁,太不懂事了。对不起,妈。” 我一声对不起刚出口,我妈本来紧绷着的面皮蓦地便有了些许松动的意味,她看了看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思归,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再怎么做,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 我忙点头。“我知道!”顿了顿,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妈,我知道你爱我。” “什么爱不爱的,麻死了。”我妈没好气地抖落了下胳膊,把我扶起身来。“生了你就当欠了你的,一天没死,一天都要替你操心。” “阿姨,谢谢您。”苏曼忽然道。 我妈一怔,随即又板起了脸,不甚自在地说:“谢我什么?你们的事,我可还没同意。” 苏曼走了过来,与我并肩而立。“谢谢您,教养出思归这样温暖善良的孩子。” 我妈的脸色明显地晃了晃,再望过来时,眼底便隐隐有了些抓握不明的情绪。半晌方叹道:“这孩子,因为是家里的老幺,从小没吃过亏,再加上又是女儿,跟她哥哥比,她算是富养了,不知人间疾苦的,才会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念想。” 我一怔,登时想起我妈刚才说我混日子的事来了,赶紧解释:“妈,我只是喜欢女人,我有在努力工作的,我没有混日子。” 我妈哼了哼,不置可否地看看我,又看看苏曼。“我给你们一年的时间。” “妈――”我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做心差点蹦出喉咙口的感受了,闻言一把抓住了苏曼的手,“妈,你的意思是――” “先别高兴地太早。”我这边才火头扬起,我妈一盆冷水就浇了下来。“先说好,你们的关系我不会承认的,当然,想来你们俩也并不在乎我承不承认,我虽然老了,自知自明还是有的,什么求我答应,不过也是走个过场,我今天就不答应了,你们俩还不照样手拉手地杵我跟前给我添堵?” 被我妈这样一阵见血地戳着了,我顿时尴尬地僵住,抓着苏曼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的。正犹豫时,苏曼倒是大大方方地紧一紧手掌,顺势牵住了我,浅浅一笑。“阿姨,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放心,我们会好好的。” 什么什么,她已经明白我妈的意思了?你说你没事这么聪明干吗,这样作为亲生女儿的我还怎么好意思再追问我妈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正纠结的时候,我妈已经赞许地对苏曼点了点头,然后无语地看向了我。 我抿了抿嘴巴,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口:“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问倒好,人家俩现在是一起无语地看着我了。苏曼想是不便开口,这种话怎么都还是由我妈亲口说出来比较尊重她。果然,我妈开口了。“一年时间,如果这一年你们俩太太平平相安无事,下一年,我会继续观望。” 我心头一动,所以我妈的意思是不反对也不支持,就睁大眼睛看我俩能不能好好地在一起? “谁跟谁在一起都难免有摩擦,你们俩,平时小矛小盾我不干预,但如果是出了原则性的问题……”我妈顿了顿,目光自苏曼脸上掠过,然后,落在我身上。“思归,妈妈就算是用绑的,也会把你绑回家。” 她说罢便站起身来,拎起挎包。“还愣着做什么,不是要送我去酒店的?” “妈……”我被这忽来的转折给惊了下,心底说不清是喜是忧,匆匆与苏曼对望一眼,却见她一脸的放松与自然,回身去拿起包便跟我妈一起往出走。 经过我身边时她拉一拉我的手,微微一笑。“走吧。” 到了酒店,我妈简单洗漱了下便表示她要休息了,然后打发我俩也回去睡个午觉,晚上来找她吃饭。 一直到坐进车子里,我一直飘飘悠悠的魂魄才算是暂时归了位。看着身侧正专注开车一连平静的苏曼,再想想刚才包间里发生的一切,我抬手揉揉脸,仍是觉得有些身在梦中不尽不实的恍惚感。忍不住道:“苏曼,你说,我妈现在这个态度,算是放过我们了吗?” 苏曼轻轻嗯了声,“是放过你了。”她淡淡一笑。 “什么意思?”我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在妈妈眼中,你是她再怎样生气也无法不去关心的亲生孩子,我只是一个外人,而且,还是这场关系的主导者。”趁着路况良好,苏曼腾出手来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妈妈很爱你,你要相信这点,她是为了你才退让了这样大的一步。思归,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地孝敬妈妈,不要再让她伤心,知道吗?” “我当然会孝敬妈妈,只是――”我抓住她的手,只是苏曼那话是什么意思,我妈只是放过我了?那她呢,她会怎么样?“你别管我妈是怎么想的,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最亲最爱的人,才不是什么外人。而且我们的关系怎么能推到你一人身上呢?要说主导,明明也是我死乞白赖地跑来找你的啊……” 苏曼抽回了手去,我见她专注开车,不敢造次,只好将手放到她的腿上。她淡淡一笑,轻声道:“我比你大了好几岁,任谁看来,这场关系,都是我诱惑了你吧。” 诱惑什么的……咳,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脸,没敢点头说就是这么回事儿怕苏曼拧我,可忽然泛红的耳根和那左转右转不淡定的小眼神哪能瞒得住旁边这尊大佛,在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切的苏曼立刻忍俊不禁地笑了。“思归,你今天的表现挺让我,嗯,惊讶的。” “什么表现?”我一怔,苏曼是说我忽然下跪那件事?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知道吗?要不是深谙你的性子,妈妈一定会误会是我们串通好了行苦肉计呢。”苏曼道,忽然瞥我一眼,眼神中隐隐有些不满。“而且,跪来跪去的好看啊?” 我无奈地挠挠头,“是不好看,可我当时不是没招儿了么?我妈那嘴今天已经是留了情了,我这不是怕她口无遮拦地再说出些刺你的话来么,你能忍我可忍不了,只好赶紧跪下堵她的嘴。”说到这,忍不住就深深叹了口气。“还以为我妈会喝了那杯茶呢,唉。” “别贪心不足,妈妈肯退让到这步,已经很难得了。”苏曼开始教育我。 我顿时又想起来她刚才说的“只是放过我”那句话。“你刚才说我妈只是放过我是什么意思?我妈会私底下给你为难?”以我对我妈的了解,这不能够吧。 苏曼轻轻咬了咬嘴唇,方道:“妈妈这样做,其实也是以退为进。这样一来保全了你们母女的情分,二来,只要我们将来出了什么问题,她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将你带走。以她对你的了解,要你主动离开我或者背叛我基本是没有可能,所以,她只会将目光锁定在我身上。” 我心底顿时一松。“嗨,我还当你担心什么呢,就这事儿啊,我妈说说而已,她还能老在这儿盯着咱们啊?放心放心,反正平时也被你欺压惯了,我不会给我妈那儿告状的哈。” 这话一出口,气氛顿时就不对了,苏曼不动声色地继续开着车,眼光却若有若无地瞥了过来。“看来你对我们的相处模式似乎很不满意?” “啊、哈哈,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我一边努力打着哈哈,一边悄悄把身体往边上挪。“作为您忠实的臣民,小人岂敢质疑您的统治地位。啊――”被苏曼一巴掌拍在后脑上,我登时闭了嘴。 “我说认真的,思归。”苏曼没好气地睨我一眼,看我跟那儿假模假式地揉啊揉,她忍不住戳穿我:“行了,我根本没使劲儿。” 装不下去了,我只好抬起头嘿嘿笑笑。“安啦,我妈最担心的无非就是你以后会抛弃我跟别人好呗。不过话说回来,你去哪儿再找个我这样的啊,对你痴心一片就不说了,还会煮饭烧菜,按摩捶背,能说会道,能上能下――” “前面说得还勉强能听听,能上能下是指?”苏曼将车子开进了小区,微微的停顿,她嘴角一勾,一个促狭的笑意便浮了上来。 “呃……”我后知后觉地尴尬了,赶紧转移话题:“关键我长得还很可爱,合你眼缘。”就不要脸到底了怎么着吧。 苏曼哪儿能看不出我的小心思,人家走犀利路线多年,时刻地准备着大头针刺我的小气球。“以色事人向来都没什么好结果哦。” “我是内外兼修。”我嬉笑着插科打诨,一等她停稳车子立马开门蹿了出去,防止她继续巴掌伺候。 苏曼没再理我,淡定地锁好车子,拿包,走人。我一把搂住她的胳膊便挨了上去,大概是得了妈妈终于松口的缘故吧,虽然这松口终究是还留着一手也并不影响我此时心情大好。 进电梯,出电梯,掏钥匙开门。苏曼那钥匙才刚拧动半个圈呢,咔嗒一声响,跟着防盗门里头的门便蓦地开了,一个瘦高竹竿赫然杵在眼前,给我吓了一大跳。 “小岩?!”苏曼也惊住了,迅速开了防盗门进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整个兴奋劲儿瞬间从云端跌落,心情也一下子摔到了谷底。苏岩这个讨厌鬼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在我暗生不爽的同时,一旁跟着的苏岩也在蓦然见到我之后愣了好几秒,然后,立刻拿不爽的眼神给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末了一转身,当着我的面便一把搂住苏曼向客厅走去,坐在了沙发上。看看我,又看看苏曼,他嘻嘻一笑。“刚回来,一个多小时吧。” 苏曼看一眼在玄关处杵着的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推开整个赖到她身上的苏岩转向我道:“思归,你先去休息,我送小岩回去老宅。” “哦。” “我不回去。” 我跟苏岩同时开口,又同时瞪住了对方。没有错,是瞪,他的眼神我看得清楚,而我的眼神想必也令他感到了不爽。约莫过了十几秒的样子,夹在我俩中间的苏曼终于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先是看一眼我。“你先去休息,听话。” 再看一眼苏岩。“你,跟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出柜这种事,非万不得已还是不建议去做的,能瞒着就瞒着,让父母一辈子“糊涂着”也好过那五雷轰顶般的接受。让父母以为你终身不婚也好过直接知道你是同性恋。 当然,在故事里,思归和苏曼却都是不得不为了。而她们的结局我能掌控,她们的未来我能许诺,可我和我的“苏曼”,我们的结局,谁能掌控?大概除了用心去过每一天之外,我什么也无法多说。 ps继续感谢扔雷的亲,大雄伯伯,熊猫,kaya,谢谢你们的支持。 也谢谢所有留言与洛分享感受的亲们,因为太多,就不一一点名了。谢谢大家~~ 第七十一章 面对苏曼一副送客的态度,苏岩干脆抱住沙发的抱枕便赖倒了下去,“我不回去,啊啊啊,我要住在这里。” “我不方便留你。”苏曼大概已经对他没脾气了,好话都懒得说,直接撵人。 苏岩一下子急了,跳起身就指着我叫道:“你肯留个外人,就不肯留我?姐,我可是你亲弟弟!” 他说到外人两个字时,苏曼的眉头明显地蹙了起来,再开口,就免不了一阵风雨欲来。我心里一乐,苏岩这个笨蛋,踩到苏曼雷点了吧,看等下要你好看的! “你也知道你是我亲弟弟?”苏曼冷声道,双手环抱在胸口,经典的不爽动作。“哪个姐姐会让弟弟在自己的私人空间里来去自如的?你以为你还是十几岁吗?偷偷配了我这里的钥匙我都没说你了,你倒好,变本加厉了是不是?” 哎,原来钥匙不是苏曼给的,是他自己偷配的啊……我看一眼正犯倔的苏岩,心里真是复杂得不行。算算年纪,好歹现在也二十二了吧,怎么心智还跟三四年前似的,一天到晚粘着姐姐。那阵儿还不知道“姐控”这个概念,只是单纯地被苏岩的烦人和敌意给惹到了,偏偏他再怎么也是苏曼的亲弟弟,苏曼可以说可以骂,别人却说不得怨不得。我再光明正大地听下去苏曼等会大概就要开始训我了,于是只能不情不愿地扭回卧室,奉命休息。 这房子,隔音效果太好了,卧室门一关我就什么也听不到了。洗漱完钻进被窝刚躺下,苏曼便开门进来,简单洗漱了下,她也躺了过来。 我一下子给她拦腰抱住了。 “还没睡?”她微带惊讶地问我。 “本来也不怎么困。”我其实不是很有睡午觉的习惯,很多时候都是被苏曼强迫的,理由是这样下午的工作效率才会高。抿抿嘴,我忍不住问:“那个,苏岩还是没走吧?” 苏曼叹了口气,抬手拨拨额前的发丝,“嗯,怎么说也不听,只能先不管他了。” “他不是一直很听你话的么。”我也跟着叹了口气,家里多了这么大只闪亮的电灯泡,我还怎么跟苏曼亲热啊。 “那是小时候。”苏曼无奈地笑了,“小时候真是,说什么应什么的,现在他也大了,说不听骂不应,难道我还能动手不成?” “动手你也动不过他呀……”我歪着脑袋想,苏岩虽然瘦,可到底是男人,一八几的大个儿呢,苏曼那小身板放女人里算高了,往苏岩前面一搁,还不是被搂来搂去的命。说到搂,我心里又不是滋味了,虽说明知人家是亲姐弟吧,可看着苏岩每次挨着苏曼就又抱又搂的……真想拿拖鞋给他拍出去。 “不要管他了,他就是害怕回去了会被父亲安排去公司实习才躲到我这儿来的,晚点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自然有人收拾他。”苏曼将身子往我怀里靠了靠,自顾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睡了,临了还拍拍我的脸,“不准说话了啊,快点睡,晚上还要陪妈妈呢。” “哦……”我能说不行么,我家女神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了我还跟苏岩吃闲醋也显得我太幼稚,赶紧就闭了嘴挨着苏曼睡了。临睡前,好闻的睡莲清香满盈鼻息,舒服地直想叹气的同时,心里又忍不住腹诽:这个骚包的女人,只准我用牛奶味的洗浴用品,自己却是一周七天不重样地换着味道,可恶,哪天我也得要求要求她,只准用睡莲,玫瑰、迷迭香什么的通通不准用,太艳,太招人! 怀揣着这样那样的小情绪我还是很快堕入了梦想,苏曼总说抱着我她的睡眠质量都变好了,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只要是挨着她,天是蓝的水是清的,呼吸是掺着蜜甜丝丝的,连梦里都是彩虹糖一样的五彩缤纷,绚丽多姿。 下午是被苏曼一如既往地拍屁股给拍醒的,这女人自很久前无意中发现被拍屁股是我死穴之后简直乐此不疲,稍微有点反抗的意思就立刻出绝招镇压,搞得我每次都是脸红如猴屁股一样缴械投降。 正闭着眼睛刷牙呢,苏曼气鼓鼓走进来的动静给我吓了一怔,顶着一嘴的泡沫就伸出头去:“怎么了?” “小岩把我的车子开走了。”苏曼气道,将拎包扔到一边的沙发上。“看来我得找时间和他好好谈谈,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了。” 我赶紧冲干净嘴里的泡沫跑出去。“别生气啦,我觉得,他就是在跟你闹脾气呢,不是和你示威。” 苏曼看一眼我,“哦?何以见得?” 我们家这位主儿,智商情商其实都不低,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人心的观摩上就总是缺了那么点火候,也不知是她生来冷矜不屑观摩呢,还是真的就少了那么几根筋。先前我怀疑渺飒以前喜欢她那事儿,两个当事人都不承认也就罢了,现在搁到人家看了二十多年的亲弟弟身上,她竟然都没能比我看得通透。 我叹口气,把头搁到她肩上,低声道:“你比我成熟,比我精通人性,可长袖善舞久了,眼睛大概真的会失去最初的干净吧。这么简单的事,我一眼就能看破,你却看不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曼摸摸我的脸。 “我啊,我就是想告诉你,苏岩不是在挑战你的权威,他只是个被别人抢走心爱的玩具的死小孩,在跟你赌气呢。”我再次叹口气。喜欢了这么优秀的女人,也做好准备要为她披荆斩棘一路艰难前行了,可怎么如今就连她亲弟弟也要给我喝一壶呢!小小的孩子命真苦。 “苏岩很紧张你,你知道的吧,当然,一方面因为你是他姐姐,另一方面,他对你,总归有那么点超出姐弟感情的占有欲吧。”我伸手抱住苏曼的腰,越发觉得自己家这位真是了不得了,她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吧,由小而大眼睛都只盯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完全不管沿途的风景。如此想来一腔热血却折在她身后的倒霉鬼肯定不会只得我师傅凌渺飒同学一个,那些倒霉的男男女女,都应了花开不逢时,风吹花不知的恶咒了。 哎呀,这样想来我也太幸运了!天时,地利,人和都被我占尽了,要惜福啊。 苏曼被我说的话给小小惊了下,顿时把我扶正了身体,特严肃地盯着我看。半晌才道:“思归,在你眼里是不是什么事都能往感情上面扯啊。”她无奈地摇摇头,“别人也算了,小岩可是我亲弟弟,我足足大了他九岁呢。” “我说什么你就不信吧,不信,咱俩打赌。”我被她怀疑的眼神看得不爽了,今儿非得好好长长面子,让这位知道我虽然不像她有一套强大的理科生思维,可我在人心观摩上这点绝对比她强了不止一个level,非得让她口服心服不可。 苏曼特拧地点头,“赌就赌。” 我想了想,道:“我要是赢了,以后我说什么你都得相信,我说谁对你有意思你就得跟谁保持距离。” 苏曼没好气地睨我一眼,那眼神简直了,明摆着写着“你就做梦吧”。她特不以为然地问我:“那你要输了呢?” “我要输了,管保以后再不吃任何人的闲醋,你说什么我都相信。”我道。 “成交。”苏曼特爽气地拍拍我的脸。“不过,你打算怎么验证?” “这你就不用管啦,山人自有妙计。”我鼓着嘴巴,这人!真是越拍越顺手了,哪天我也非得拍拍她的脸试试。不过,想想罢咧,我要是真敢拍上去,估计我那后脑勺又得“卟”得挨一下。 关于苏岩的讨论到此结束。苏曼车被开走了,只好开我那俩车出门,她被苏岩惹生气了情绪不佳于是也只好由我来开车,所幸这世上有一样伟大的发明叫做导航,保佑我顺利地找到了我妈入住的酒店。 我妈早睡醒了,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电视。苏曼将晚饭安排以及饭后安排给我妈汇报了一遍老太太表示这个可以有,于是我们一行便出发了。 要说眼睛尖我妈认第二大概没人认第一了,我以为她只是闭目养神的主儿呢,结果她一眼就看见我俩的车跟中午不是同一辆了。她也不直接问,就拉着我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还是用方言,欺负人家苏曼听不懂。有中午的教训我不敢再阻止她,只好还是老样子用普通话回答,苏曼这么秀外慧中的听答案猜问题肯定没问题。我妈聊了一阵,忽然一个弯子拐来:“对了,思归啊,你既然打算在这里长做,不如就把车子买起来吧,妈妈给你三十万,你看看买个什么代步车。” “不用,我有――”我一个嘴快差点就说出那句我有车用了,嘴巴一个急刹把旁边的苏曼都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妈于是立马哼了一声,再开口就是普通话了,那语气冷津津的,一股子不善茬儿。“这是你的车?” 作者有话要说:自打知道姐控这个概念后,前因后果地联系到一起一琢磨,简直了!这种赤果果的侵权就算是亲弟也不能忍啊。 ps继续感谢扔雷的筒子,小sa、大雄伯伯、师洛还有熊猫。谢谢大家哈。 第七十二章 见我不吭气,我妈冷哼道:“从小我是怎么教你的?” 我被我妈的气势震住了,只好将求救的眼光投向了身边总算是明白过来的苏曼。可转念一想怎么能老让苏曼费心呢,还是我自己灭火得了。于是我立刻清了清嗓子:“妈,是这样的,这车不是我的,因为我上班总要打车奔波,苏曼看我辛苦才借我用的。” 我话一说完就看到苏曼露出一股深不以为然的表情来,分明在说“别费劲了你妈不会信的”。正琢磨呢,我妈就开口了:“哦,这样啊。思归,你年纪也不小了,妈妈想了想也该是给你买车了,毕竟出门在外的。这样吧,明天我陪你去车行转转,趁我回家前,把这事儿办了。” 我被我妈的话惊地差点一脚就踩了刹车,再侧脸去看苏曼,这下总算是领会了她刚才那个表情的深意。我只好无声地用唇语问她:“怎么办?” 苏曼摆明一副高高挂起的态度,不理我也算了,人家直接扭脸去看窗外了。 行吧,撒谎是我错了,可这事儿能怪我么?我要说那车是苏曼买给我的,我妈会说出什么难听话来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只好咳一声打诨过去:“咳,再看吧再看吧,哎,餐厅到了。” 一时再也无话,晚餐地点是一家非常气派的意大利餐厅,因为我给苏曼说过我妈这二年时髦了爱吃意大利菜她特意选定的。看着菜一道道端上来我一下子懵了,怎么这么多海鲜类的,苏曼可不能吃呀!早年那次海鲜过敏被我误会成什么什么的,差点没把我给心疼死。趁我妈没注意赶紧地跟苏曼咬耳朵:“你怎么尽点了海鲜啊,明知道自己不能吃。我现在去给厨房说一声让换菜吧。” 苏曼一怔,很快道:“笨,妈妈爱吃。” “那也不用……”我的话被苏曼一道眼神给杀住了,只好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幸好我妈并没留意我们在说什么,很快就一边吃菜一边跟苏曼聊起了生意上的话题,你一言我一语,你笑一嗓子我佛祖拈花的,倘若不是有着白天的摩擦与隔阂,这俩人看起来简直亲密无间如同母女,我这个亲闺女反而瑟瑟缩缩跟个外人似的尽顾着吃吃喝喝了。 吃完饭苏曼带着我妈去商场一阵逛,这下可撞了我妈的喜好了,两人东买西买了一大堆,可怜了我变成现成的苦力,左手苏曼的袋子右手我妈的。八点一直逛到了十点,出商场的时候我已经是双腿打颤手指发抖,倒栽葱一样就栽进了车子里。 “看看,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逛街就软成一滩泥。”我妈特嫌弃地看我一眼。 这次换苏曼开车了,她没避讳我妈,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浅浅一笑。“累坏了吧?” 我鼓着嘴:“那可不!”后车厢里堆了至少二十个袋子!这两个女人太可怕了! “袋子里至少有一半东西是买给你的,得了便宜你还卖乖?”我妈坐在后座,伸手就拍了我后脑上一下,卟一声给我拍懵了。 “妈你怎么也打我头!”我一懵就喊出来了。 我妈一怔,反应奇快地接口:“谁还打你了?” 苏曼顿时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阿姨,现在就送您回酒店休息,还是?” “回去吧,我知道你们也累了。”我妈大方地挥挥手。我差点没乐得从座位上窜起来,太好了,可算能回去睡觉了。 到了酒店,我妈忽然说她海鲜吃多了肚子不舒服让我去附近药房给她买点药,我没多想就去了,回来时就见她跟苏曼一人床边一人沙发上地坐着,两人表情都特安顺,尤其是苏曼,那表情简直了,似笑非笑的,怎么看怎么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 我把药递给我妈,眼睛却是看向苏曼:“怎么了?” “没什么。”我妈正要开口,苏曼便抢先站起身道,“思归,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不要打扰阿姨休息。” “哦哦。”回去我当然是没意见了,可问题是,你们俩这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在我去买药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不太喜闻乐见的双方会谈? 我看向我妈,却见她也是一脸的莫测高深,片刻后微微一笑。“回去休息吧,我也要洗澡睡觉了。” “哦,那妈我们明天再来看你。”我拉着苏曼出门,不等上到车上就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的腰。“怎么了你们?是不是我妈背着我说你什么了?”苏曼那小模样一看就是有问题啊,只是碍着我妈的面不好说,此刻就剩了我俩我要是不问出来我今晚还能睡的着么? 苏曼却没理我,挣了挣就进了车子,我忙跟了进去,心里发慌。“苏曼,你别这样嘛,要是我妈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就骂我出气,千万别搁在心里。” 车子发动了,她轻轻呼了口气,这才挤出了点淡淡的笑意,伸手在我脸上揉了揉。“没有,妈妈没和我说什么,傻瓜。” “那你忽然这个样子……”没说什么?我才不信。 车子开出去了,苏曼却腾一只手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淡淡道:“妈妈回去之前,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把这张卡还给她。” 我一怔,“这什么卡?” 苏曼幽幽道:“里头有一百万。” 我差点吓得把卡给掉地上,上帝保佑我知道太后有钱,可这突然给苏曼一百万是什么意思啊,我长这么大还没摸过一百万呢。脑子里一动,蓦地反应过来了。“因为车子的事?” “早说了就你这脑袋瓜,就不要想着在妈妈面前说谎这种事。”苏曼没好气儿地看我一眼,又补一句。“在我面前也一样知道吗?” “是是是,你们都是聪明人,就我笨。”我吐了吐舌头,“所以,我妈这是还你车钱?” “这钱我不会要的。”苏曼特拧地表态,“怎么说她也不听,只好给你还给她了。” “唉,其实你也不用太较真嘛。”我忍不住劝苏曼,“我妈大概是觉得,嗯,我老吃你的用你的不好,毕竟我们家从小到大就教育孩子不准占人家便宜嘛。这钱,要不你就收着吧,我妈给出的东西一般还不回去。” “我是别人吗?”苏曼不高兴了,俏生生的小模样一下子冷若冰霜。 “你不是别人,可,可说实在的,我刚仔细想了想,和你在一起我还真有点像小白脸,整天跟着你吃吃喝喝的……咳。”我后知后觉地思考起令到我妈不爽的这个问题来,大概,在我妈眼里我可真成了小白脸了吧,吃住行都蹭着人苏曼的,仗着人家稀罕我还特理所当然。 苏曼本来还俏脸含冰呢,被我这么一说,顿时笑了。怕坏了优雅忙屈起手指在唇边挡了挡,半晌才道:“就你还小白脸呐。”她忍不住挖讽我,“你看看你自己,除了皮肤还算白,你哪有半点小白脸的自觉?” “那可不,所以我不能当小白脸啊!”我赶紧地表态,再把那卡偷偷往苏曼的包里塞。“那什么,我妈这么做其实也有点道理哈,你看你老给我买这买那的,我反正是一辈子都卖给你啦,可我妈不这么想啊,她肯定得想,我的女儿怎么能当小白脸呢?不行,我得替她把钱给咯!所以这钱你就收着嘛,就当我交你伙食费好了。” 我不说还罢了,一说伙食费仨字,苏曼那表情简直了,复杂到不行。我怕她生气赶紧又道:“再不然就当我妈给的聘――呃,嫁妆,对,是嫁妆!”我被苏曼一道冷寒的眼神激得一抖,立刻改口,如有神助。 苏曼的表情顿时有了些许和缓的意味,但仍是很拧地拒绝了我。“当什么都不行,这钱我不能要。” “为什么啦,我妈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为什么不能要啦。”我真的郁闷了,苏曼真是的,还说叫我不要想太多,她还不是一样分得那么清楚。我花她的钱就可以,给她钱她就来劲了。 “我和你在一起,怎么相处是我们的事,我愿意给你买什么,也是我自己的事,妈妈这样给我钱,这不是体贴,这是生分。”苏曼沉声道,抽空瞥我一眼,特严肃地说:“总之这钱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我养得起你,不用妈妈费这个心。” “……”虽然仍是被严词拒绝了,可,苏曼这句“我养得起你”顿时令我心里一甜,特不要脸地涌出点鬼鬼祟祟的小心思来。谁才刚说了绝不当小白脸呢,可眼下这掩着摁着都藏不住的甜蜜又是怎么个意思啦……忍不住脸就红了,扭扭捏捏地想伸手去摸人家苏曼的腿,谁知下一秒就被她一巴掌拍开。“我的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啦听到啦……”我特没诚意地点头。 见我态度敷衍,她脸色一沉,蓦地又砸出一个重磅炸弹来。“这事先放着,等回去了,我还有笔账要和你算。” 什么?!我顿时傻眼,我又做错什么事啦!竟然要上升到算账这么严肃的高度吗! 作者有话要说: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被提出这种要求真的好吗……欺负我没读过十诫是吧! ps继续感谢扔雷的筒子,感谢小sa、kaya,elveda、熊猫桑的支持。 第七十三章 说实话我这人胆子真不大,属于安全系数最高的“没贼心更没贼胆”那种。这点苏曼也是深深了解,所以她在丢出炸弹之后就淡定地继续开车不发一语,任我自己跟那儿翻江倒海内心纠结简直要开出花来。我是真纠结了,我又做错什么啦? 回到家里,不出所料苏岩正翘着脚丫子在客厅看电视。苏曼没理他就自顾自去洗澡了,我正想也顺便去洗个澡,谁料苏曼一走苏岩便叫住了我:“喂!” 扭身看他,刚吊儿郎当的样子也没了,特认真严肃地瞪着我。“谈谈。” “可以。”我在他对面坐了下去,心里也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想着白天跟苏曼的赌约我一时激动连她要跟我算账这事儿也暂时忘了。故作无意地掏摸起拎包来,基于工作需求我拎包里总是放着一支录音笔的,趁苏岩不注意我就给开了。 果然浑不知情的苏岩同学一见我坐定就开始侃侃而谈了:“即墨,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还有,你到底是怎么又跟我姐好上了?我姐不是明明都不记得你了吗?” “你问了这么多,我要先回答哪个?”一口气丢来仨问题,他也不嫌累。 苏岩愣了下:“就说你怎么又跟我姐好上了吧。” 我被他呆愣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更起了捉弄他的心思。“那个,我觉得这种事你还是直接去问你姐不是更好?”就欺负他不敢直接问苏曼了。 果然苏岩脸一垮,立刻愤愤不平地抄起一只苹果啃了起来,边啃还边嚷嚷:“我可警告你,你别想再伤害我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以前的事,我姐好好一人儿去找你,磕磕碰碰的就回来了,你敢说不是你害的?”他说着,表情便蓦地僵住了,恨恨地将苹果抛在了腿边的垃圾篓里。“即墨,我真的很讨厌你,你凭什么又回来我姐身边,凭什么?” “就凭我爱她,而她也爱我。曾经离开她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想起过往种种,更恍惚时光刹那间倒流回那个岑寂而悲伤的夏夜,苏曼孤单倔强的背影仍俏立在那个阳台,一动也不动,仿佛嵌进那南方城市独有的深浓夜色,如此奇情,似众星捧月。如水哀伤忽然便席卷了心头,倘若时光真能倒流该有多好?倘若时光真能倒流,我一定不会再丢开她的手,那样,苏曼就不会为了救我而受到伤害,或许我们都不会经历这两年的分别。苏曼,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我终将受伤,就算我终将失去,我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只要能和你一起,我愿为此不惜一切。 很早前妈妈带我去相命,我那无比清晰绵长的爱情线看得我妈一脸唏嘘直恨不得将它转化为生命线就好了。会有着这样绵长爱情线的人,要么痴情要么滥情,放到我身上,瞎子都看出来我是哪一种了。 要么不爱,爱了,就是一辈子。直到我死。 苏岩被我的答案呛住了,脸色很臭,嘴皮子动了动似是很想反驳,却又终于是没能说出话来。 想了想,我主动问道:“苏岩,我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他狐疑地看着我,好一会才点点头。“嗯。” 我不想兜圈子,直白地问:“你讨厌我,到底是因为我是女人却还和你姐姐在一起,还是,你就是单纯地讨厌和你姐姐在一起的人?” 苏岩怔住了,再看向我时,眸光便不自觉闪躲了起来。 我见他不吭气,再接再厉继续问道:“如果今天我是男人,你是不是就不再计较了?还是说,倘若我是个男人,你却反而会更加生气?” “我――”苏岩的眼神飘忽不定起来,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最终梗住。“你瞎说什么?我讨厌你单纯就是讨厌你,我可不讨厌雪姐!” “你不讨厌林雪,是因为林雪和你姐在一起的时候,你还太小,小到根本意识不到她们俩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而等你终于意识到的时候,她们又已经分手了。” 许是被我戳中内心深处最隐秘的那个念头,苏岩彻底急了,他嚯地跳起身来瞪着我,眼神凶得简直是想给我生吞活剥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岩,”我平静地仰脸看着他一脸的恼羞成怒,静静开口。“其实,你讨厌我,根本就是因为你认为我抢走了你姐姐,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我就这么一个姐姐,我在乎她有什么问题?我姐为了和你在一起,受那么多罪,我讨厌你还需要理由吗?随便一个理由拿出来,我都想揍你了!” “如果揍了我你心里会舒服点,我不介意让你揍一次。”我摆摆手,“可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和苏曼的感情与你对她的感情并不是矛盾的,她爱我,也同样爱你。” “才不是!她对你比对我在意多了……”苏岩沮丧地坐了回去,恶狠狠地拿水果刀插在一颗苹果上。 “那只是你以为的。”我叹口气,伸出两只手放在他面前,“你跟我,现在就好比是苏曼的两只手,我问你,是左手重要还是右手重要?” “你少跟我玩这些骗小孩的把戏。”苏岩不理我,自顾自地拿水果刀把苹果戳得稀巴烂。“我姐从来没对谁跟对你似得上过心,就算是雪姐都没有!我敢说除了大妈,她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了,我怎么可能不讨厌你?” “苏岩,你现在不是小孩儿了,以后你也会结婚,有你自己的家庭,你姐姐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你。”面对苏岩这种顽固不化的态度,我也无奈了。眼睛随着他手上的刀子一起一落,不由暗想还要不要再说下去,万一他真惹急了给我一刀可怎么好……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语气,这种调调!”苏岩恨恨道,“长大了怎么了?她是我姐,就一辈子是我姐,我就是见不得她跟别人好。” “你不觉得你对你姐姐的感情有些偏执了吗?”终于扯到重点了,哎哟喂我的亲娘祖奶奶,真不容易啊,苏曼你等着吧,我赢定了! “那又怎么样?”苏岩浑然不觉已然入了我的套。“她跟谁一起我就讨厌谁,女的不行,男的更不行!” “在你心里是不是觉得除了是跟你,你姐跟任何人在一起都是错啊。”我几乎要被自己的心跳声吓到,淡定淡定,千万不能流露出娱记的八卦气质,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苏岩怔住了,水果刀也丢到了一边,呆呆看着面前那稀巴烂的苹果看了至少半分钟,就在我都以为他是不是要拒绝回答了的时候,他忽然沉声道:“是。” 噗――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承认了――他竟然承认了――他竟然这么痛快地承认了! “怎么,觉得我不可理喻,觉得我变态?”苏少爷冷津津地开口,“我才不在乎你怎么想!” 一双跟苏曼相似度极高的漂亮眼睛就这样恶狠狠地瞅着我。这明明就是亲姐弟,亲姐弟啊……我在内心一遍遍地安抚自己,默默站起身就想走。 “站住!”苏岩吼我,“你还没回答我!” “呃,变态倒不至于。”我只好勉为其难地转身,揉了揉鼻子。“精神上的占有欲我可以理解,但你要再延伸到其他方面,不好意思,我就不能容忍了。” “你什么意思?”苏岩直眉竖眼地瞪我。 这姐弟俩的智商真不是一个level的,我忍不住低叹。什么话都要我说到那么直白才行吗?“我的意思就是,你可以爱她,也可以依赖她,仅限于情感上的我不会说什么。但你要是对她有其他方面的想法,那很抱歉,我真的要骂你变态了。这么回答你满意了吗?” 说完我再不管他,捏了录音笔就藏进了卧室里。看时间估摸着苏曼还得再半小时才出得来,于是立刻去厨房给她把下午走之前就悄悄泡上的银耳给煮了。这女人做事为达目标对自己向来是心狠手辣,为了哄我妈高兴她点了一桌的海鲜,我瞅一晚上了,她真心就只吃了点前菜和甜汤。她倒是没所谓,可我能不心疼吗?老祖宗那会儿就明白的道理了。谁的,谁心疼。 于是苏曼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一碗点缀着红樱桃、莲子、枸杞的冰糖银耳羹正放在漂亮的餐桌上等待她的垂怜。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她眼底分明是闪过一丝小小的情绪,接近幸福,看得我无比温暖。 “看起来味道就很棒。”她在餐桌旁坐下,在我递过调羹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夸了我一句。 我瞧瞧凑过脸去,轻声道:“你看起来味道更棒。” 苏曼一怔,眼底顿时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风情渐渐浮现,可大概是反应过来苏岩还在客厅呆着她又隐隐有些羞赧,种种情绪下她眉目婉转难定,最终只得是幽幽睨了我一眼,便将注意力转回了银耳羹上。 我小小讨了个便宜,心里欢喜,便跑去她对面坐了下来,什么也不说,只是支颐望她。 她被我看得恼了,便只能色厉内荏地瞪我一眼,示意我别太过分。可殊不知她这样羞恼的小情绪映在我眼底,更是无从描摹的惊艳与欢喜。精致高华的脸庞,墨玉般清亮无垢的眸子本自生而冷清,却在回望过来时不自禁添上了一抹勾人的柔情。专心吃东西时,微微阖下的眼睫便如两片羽扇,在她细瓷般的颊上投下淡淡地两道光影。紫色的真丝睡裙穿得伏贴雅致,许是考虑到苏岩在,她穿了件长款的,裙摆直曳到膝盖。只吹得七八成干的发丝松松地挽在了脑后,曝露出雪白光滑的额头与颈项。精致而性感的一对锁骨下,随着她吃东西带起的细微动作,隐隐可以看到一道深邃而甜蜜的沟壑,藏在纤薄而伏贴的衣襟里。再往下是修长白腻的双腿,趿拉着拖鞋的双足好看极了!茭白如新笋般的足背,片片趾甲色呈淡粉,便如退朝后沙滩上的细小贝壳,灵秀洁净,又如雨后颗颗粉嫩袭人的石榴子,玲珑剔透。 嗯,我一定是得了对着苏曼就很难不花痴的顽疾,这辈子想来也是无法治愈了。 “你跟小岩也吃点啊。”苏曼大概真的被我看得不自在了,想想吃独食又有点不对味,于是招呼了一声。 “我、我不吃了。”苏岩结结巴巴地说。 “思归?”苏曼轻声喊我。 于是我只得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正打量她美足的眼神,继续支颐笑道:“我只煮了一碗。” “……”苏曼特无语地瞅了我一眼,再一抬头,那就是被苏岩给吓着了。那家伙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忽然跳起身来,一阵风似地冲进了客卧里,然后砰一声摔上了门。 “小岩怎么了?”苏曼特惊讶地回过神,挑眉问我。 “我哪知道。”我继续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先吃,吃完回房我给你听样东西。” 苏曼那脑子多好使呀,我说到一,她就直接跳到三了,再一综合苏岩怪异的反应,她眉头一蹙,顿时严肃地看住了我。“你跟小岩谈了什么?” “嘿嘿,我先去洗澡。”我跳起身便跑。 二十分钟后,我正擦着头发晃出盥洗室,眼皮一抬就见苏曼悠悠然地摘下了耳机,然后,眼神特复杂地盯住了我。 呃,不会吧,这女人动作竟然这么快?我倒没想想我这光明正大地把录音笔就放床头了,基本就等于写着“此乃证供,女神敬阅了”。 “不错嘛,一番对话,有理有据有节,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紧逼,最终把小岩逼得束手无策。”苏曼伸手抱过一个抱枕靠在了床头,懒懒开口。 “呃,技巧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记得我们那个赌约么?”我不怕死地凑了过去。 “嗯,赌约?”她微微一笑,“在提赌约之前,你是不是忘了我在车上和你说的话?” 所以当头一刀终究是躲不掉吗,我忍不住哀叹。“我又做错什么了嘛……” “你妈妈告诉我,两年前你曾企图跳河自杀,幸而得救。”苏曼冷津津的声音听得我简直头皮一阵发麻。 “哈、哈哈。”我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整个人顿时像被捏住了喉咙的青蛙,差点就不知道该怎么发声儿了。“你听我妈胡说呢,我那是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 在苏曼一个严厉的眼神逼视下,我立刻没出息地颓了下去。“好嘛,我承认,我当时有点钻牛角尖……可,这都过去了啊,咱不翻旧账成吗?”心里怨我妈简直怨得杜鹃啼血,你说你没事和苏曼说这事儿干吗呀!这不是明着破坏不成就来暗的挑拨么,我还是你亲闺女么,看我挨削你好受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章就是巨蟹女vs巨蟹男的斗争。一字记之曰:醋。 请大家相信,巨蟹女和巨蟹男绝对是永远的冤家。不要和我举例说马小姐and文先生,我相信那绝对是马小姐把文先生当儿子养了。 ――――――――――――――――――我是无聊的分割线―――――――――――――――― ps是这样的,洛最近认识了一个盟友,盟友和洛一样生活在被女王欺压的水深火热中,于是盟友夜半鸡叫时就来拉着洛聊天,并且深刻讨论了一下女王到底是应该私底下温声细语好,还是高冷到底好。 这个问题现在还没能找到答案,但是洛却被她聊得无法睡觉了,索性就写了这一章。看到今早的更新时间你们不要惊诧,这真不是双更的预兆,因为接下来,我要去睡觉了…… 阿弥托福,贫尼撤了。祝施主们一天愉快~ ps继续感谢扔雷的亲们,小sa、kaya,elveda、熊猫桑,谢谢支持~ 第七十四章 苏曼不吭气,我也只好沉默着靠在她身边,不敢再多说什么。不管如何,由我母亲来告诉她我曾经所做的那件蠢事,于她的伤害之大,根本就什么解释也弥补不了。 “思归,我记得我曾和你说过——”终于,苏曼隐忍地开口。 “你曾和我说过,永远不要拿别人犯的错误去惩罚自己,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我打断了她的话,将头枕在她怀里,幽幽叹气。“你说的话,我怎么会不记得呢?只是当时那情况……对不起,我太绝望了,人一旦绝望,怎样都做不得数的。” 苏曼的呼吸渐渐沉重了起来,我敏感地察觉到。“苏曼,你不要多想好不好,那件事早也就过去了,你千万不要有什么内疚的想法。人生于世间,很多东西本来就应该自己承担的,你替我承担的已经够多了!” “思归,你知道我有多害怕自己会变成你的劫难。”苏曼的手指屈起在额角一下下揉着。“当年,林雪她也是……”她欲言又止,可眼底的情绪却泄露了她内心浓浓的不安与后怕。 “是缘还是劫,你一人说了可不算。”我忙拉了她手,转而替她按起额头来。林雪的事,我虽不知当年闹到如何的惨烈,可早年某次见面无意中看到她手腕上一道旧伤,大抵也猜了个分明。不甘接受分手的命运,孤注一掷用这种方式来激起对方的回应……我想,我能理解为什么后来苏曼尽管再不满却也对林雪诸多忍让,说到底,人心终归是肉长的。 “我不是第二个林雪,你放心,我也不会再做傻事了。”我为苏曼这忽然的感伤心疼了起来,“我们好好儿地在一起,谁也不会再受伤。” “嗯……”苏曼微微地阖上眼睛,须臾后睁开。“傻瓜。” “傻瓜爱你。”我拉她一起睡了下去,轻轻盖上薄被,再将空调打到适合的温度。 “小岩的事,你不要担心了。”在我将台灯调节到适合睡眠的亮度后,苏曼忽然道。“他只是习惯了依赖我。” 我不接话,眯眼沉思了起来。 大概是我表情太过复杂引起了她的不满,她立刻道:“你这表情什么意思,喂,你少胡思乱想啊。” “你没乱想又知道我胡思乱想啦?”我不服地顶嘴。 “看你那眼神就没好事。”苏曼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还用想吗?” 我咬咬嘴唇,豁出去了一把抱住她。“那以后你少让他抱你,我吃醋。” “我怎么觉得,有人现在越来越厚脸皮了啊。”苏曼笑出了声,拿一根手指在我脑袋上戳了一下。“不过,怎么办呢,谁让我打赌输掉了。” 我立刻压低了声音欢呼一声:“耶,你答应了!”见她含笑不语,看我的眼神却清楚地透着一股调侃,分明是在嘲笑我的幼稚!于是我咳了一声,又道:“其实,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啦,换做是我有你这样出色优秀的姐姐,或许,也会产生这样不类的感情吧。”嗯,我是很善解人意的,才不乱吃飞醋。 “找个时间我会和他谈谈。”苏曼避重就轻地说。沉吟片刻,她忽然道:“看你说得头头是道的,嗯,那我问你,倘若给你遇到一个比我出色优秀的人……” “打住。”要不是怕后脑再卟得一下我就真想翻白眼了,我不就拿苏岩打了个比方么,怎么又祸从口出了呢。“首先我觉得就不会有这么个人,其次,就是有了,我也不会喜欢的。我可专一了。” “思归,人与人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苏曼忽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不同的人拥有相同磁场不在少数。” “哎呀,你说得太高深了,我听不懂哎。”我耍了个赖皮,窸窸窣窣地拱进她怀里,抬手覆上那爱不释手的一团软雪,五指分张按下,再深深一握……唉,真舒服。 “装糊涂?”苏曼可不给我机会混过去,放弃防守直接进攻,人家手指灵活地一滑,下一秒已然捏住了我的耳朵。 “我的大小姐啊,您要有话就给我直说成么?”为了我脆弱的耳朵我只好妥协了,收起不正经的面孔正色看她。“只要是您的指示,我什么时候敢不照做了?” 一抹笑意蓦地浮现,轻淡如风过无痕,却透着入骨的绝艳。一时间我眼底再无了其他,在在,只剩了那双温柔的黑眸,只剩了那抹淡红的菱唇。 “人与人是会互相吸引的。” 我这还没发够眼痴呢,苏曼又重复了这样一句话。 我想了想,都这样了我要还继续装糊涂也显得我太弱智,还会惹恼苏曼,于是只能接了话茬。“比起我,还是说说你吧,好像你身边的人,男男女女的,没一个比我本事差的吧?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说这种担心的话啦,到底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快的事,还是你例假要来了所以特别多愁善——哎呀!” 不用问啦,后脑又挨了一下呗。 我不敢再胡说,赶紧地切回主题:“被你青眼相看,我才是那个要时时提醒自己防火防盗防情敌的人吧,你看连你亲弟都来撬我墙角。所以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嘛,比你优秀的人?又怎样呢?我已经喜欢你了啊,谁比你优秀谁又最优秀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说,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说,真有关系呢?” 苏曼那似笑非笑的模样看得我阵阵的不爽,一股脑儿地就钻她怀里去了,瓮声瓮气地说:“我可什么也没做,不准冤枉我。” “思归,你还真是……”她将我揪了出来,欲言又止地,“我问你,你就一点也不好奇那次画展的事?” 我一怔,苏曼怎么突然主动和我说这个事了?想了想,我很诚实地说:“说不好奇那也是骗人的啦,不过,你不让我接触,肯定有你的道理。” 苏曼于是笑了,一边笑还一边特过分地把我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我很荣幸,在你心里给我一个这么高的定位与评价。不过,我来告诉你吧,我呢,就是个普通的女人,女人做事很多时候根本没有道理,只有私心。” “……”我被她揉傻了。不,是被她的话给惊傻了。“私心?” “等送了妈妈回家,我再跟你细说这件事。”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之后,人家淡定地表态结束话题,然后身子一扭就缩进我怀里,睡了! “喂喂喂,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把我给我说清——哎呀!”我的碎碎念被她一巴掌给拍去了爪哇岛,不敢再废话,只好怏怏地躺了回去,临了还是特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句:“你老这样欺负我,不怕我哪天反抗暴政吗……” 话音刚落,那本来背贴着我睡,又软又香的小身子忽然地就翻了个身,眼都没睁直接就钻我怀里去了。一绺发丝凉凉地划过我的脖颈,激得我特没出息地颤了一下。“这样就算安抚啦……” “这都堵不住你的嘴。”苏曼懒懒道,忽然仰起脸来在我唇上轻轻啄了一下。“那这样呢?” 什么什么!我这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家就又已经缩回去了,只留给我一个乌墨墨的头顶心。 我只好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强掩着内心翻着滚冒着泡的美,小声附在她耳畔道:“虽然是暴政,嗯,我还是会永远效忠你的。晚安……” 苏曼嗤一声笑了,手掌轻轻一掠抱住了我的腰。她将脸埋得更深,温热的呼吸撩过我□的皮肤,阵阵地轻痒,连带着整颗心都跟着酥了起来。 而更让我心头酥软的还得是她那句。 “晚安,宝贝。” 接下来的两天我妈都没有再为难我们,痛痛快快地到处转了转,大肆购物发泄内心不满后就飞回去了。而那张银行卡,我到了还是没能还成,才提了一句就被我妈给呛回来,用语措辞跟让我还卡的那位简直异曲同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这张卡,必须给她。”鉴于老妈已经给我的性向让了这样大的一步我不敢忤逆,只好硬着头皮违逆了家里那位,看到我又把卡递上去的时候苏曼那表情简直了,就差没给我冻成七月天的冰棍。 “你就收了吧,这好歹是钱又不是什么倒霉东西。”我小手颤抖着举着卡,偷眼从胳膊缝里看苏曼的脸色。 “算了。”苏曼总算妥协了,估计也是被我妈的拧脾气给弄怕了。谁知我正要喜上眉梢,她又道:“先说好,这钱我不要,你自己留着零花好了。” “那不成,你是咱家一家之主,收租子上交是美德呀。”我腆着脸将卡往她包里塞,被她一巴掌拍开。 啧!这女人真是越来越暴力了! 我抿抿嘴,“那我拿着给你买礼物行不行?” “给我买什么礼物,这一不过节二不过生日的。”苏曼特冷淡地说,蓦地眉头一蹙,“不过,说起来小岩的生日倒是要到了,嗯,好像就是后天。” “啊,真的啊。”掐指一算,那苏岩岂非是跟我一个星座?怪不得我俩见第一眼就互相不对付呢。我赶紧问:“他都喜欢什么礼物?” “你自己问他去。”苏曼说着说着还就忙起来了,开了抽屉不知道在翻些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他讨厌我啊?”我抱住她的胳膊,简直无奈了。 苏曼笑了,手指在我鼓着的嘴巴上轻轻一弹,我这立马就跟那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了。 “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弹一下,揉三下。好吧,我赚了。 “行,我知道了。”扁扁嘴,这位摆明是要我让一步的意思了,果然媳妇再亲也亲不过弟弟,偏心,怎么就不叫苏岩主动给我示好啦?我都能猜到她会说什么理由:你比小岩大呢,要有姐姐的样子。谁要当他姐姐!当姐夫倒是可以有…… 我越想越来劲,哼,哪天非得给她逼问下到底是我重要还是苏岩重要不可,就算骂我幼稚我也要问,里子都让出去啦还不给我长个面子我多憋屈。 天知道我这只是随便想想来的,可,不久之后还真就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别说是问我俩谁更重要了,苏曼被惊得简直够够的,连做梦都得喊我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这甜蜜的续集……要是能写一辈子就好了。 ps继续感谢扔雷的亲,师洛,kaya,elveda,谢谢支持~ 第七十五章 在苏曼的建议下我主动去询问苏岩喜欢什么礼物,意料之中地被他一脸不屑地拒绝,最后还是只能去找苏曼完成曲线救国。 “我都给你买好了,行了,你别管了,小岩那儿记得别说漏嘴就是。” “……”苏曼的答案令我感动之余又甚是无语,你说你都准备好了还要我去苏少爷面前找刺激干吗?! 对此人家自然有人家的理由。不管我怎么郁闷吧,苏少爷的生日宴终归还是如火如荼地进行起来了。苏岩的生日宴向来办得场面盛大,气派无比,尤其今年更胜往年,想来是要为他大张旗鼓进公司做铺垫的。 我自然是不便前往,也心知肚明那天苏曼得挽着谁的胳膊,与其去找刺激,还不如在家呆着,或者,跟我师傅凌渺飒同学一起出去喝点小酒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一起喝去了半扎啤酒又胡吃海塞一顿才出了餐厅。“我们去海边玩会儿吧?”渺飒忽然提议,“买点酒,再买点烧烤!” 我想想反正今晚苏曼肯定是留宿老宅,索性便应了。因为计划喝酒晚上出来我们都没有开车,打上车很快就到了海边,脱了鞋子跑在沙滩上,迎面吹着略带咸腥味的小海风,原本略有些阴郁的心情竟一下子高涨了许多,也有了聊天的欲望。 “说真的,师傅你今天怎么也没去啊?”这话问出口我其实就后悔了,渺飒那脸上清楚分明地都写出了原因:一,不爽。二,还是不爽。想来也只能是跟秦霜华有关了。虽然渺飒一直都不肯承认,但我仍坚定地相信她于秦霜华绝不会仅仅是“讨厌继母人选的刁蛮继女”那么简单。 今夜的渺飒难得实诚了一把,她没有回避我的问题,反而直接回答了。“你是为什么,我就是为什么。” “师傅,”我也学着她的样子不怕脏地在沙滩上躺了下去,侧脸看她,仗着喝了酒就麻着胆子直接问了:“你喜欢华姐,是不是?” 这次她不回答了,反丢了问题给我:“你为什么要做律师?” 我正要开口,她又蓦地抢先道:“哦,这个问题我好像问过你,你说你想成功,想变得强大。” 我点点头。“我想回去苏曼的身边,独立地,坚定地站在她身边,而做律师是我能最快完成的目标,毕竟,这本来就是我的专业。”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律师?”渺飒抬手盖在了额头上,夜色中她一双星眸灿然生光,幽幽望着头顶那一方天空。 不知为何我脑子里灵光一动,竟是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是……为了华姐?” 渺飒嗤地笑了。“你的直觉,有时候还真挺神。” “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华姐告诉过我。”我轻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可,像华姐那样优秀的女人是不可能惹人讨厌的吧?师傅,你是不是,一早就以她为目标了,你一直在追逐她的脚步,是不是?” “话都让你说完了,还要我说什么?”渺飒猛转过脸来瞪我一眼,怒道。“你这么神,以后不要叫我师傅,换我叫你师傅好了!” “哎呀,师傅,你别生气嘛。”我赶紧陪个笑脸给她,顺便拉一拉她的胳膊。“华姐是个好女人,你喜欢她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啊,搞不懂你干吗要遮遮掩掩,喜欢一个人也不算没面子的事啊。” “你懂什么?”渺飒立刻呛道,顿时又恢复成以前那刺儿头的德行了。“我是以她为目标没有错,谁跟你说我喜欢她了?我只是想超越她,证明给她看我比她强,让她后悔当初对我的欺骗!” “欺骗?”我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对。”渺飒的眼神透着说不出的压抑和……隐隐的愤懑,她猛地坐起身来,直勾勾地瞪着远方。“她明明早就认识我爸,却装作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如果……如果当初我早就知道她跟我爸的关系,我才不会顺了他们的意!” 一番话说得我莫名其妙,才要再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双属于男人的黑色皮鞋却忽然在我俩身前一米处停下了。一个白衬衣黑裤子的男人恭敬地上前一步在我面前站定,递过来一张十分精致的烫金名片。“小姐您好,这是我们纪总的名片。” “……”我错愕之下与渺飒互望了一眼,确定那名片是递到我眼前的,微微迟疑之后,我站起身来接过了那张名片。 渺飒也伸头过来看了一眼。“哟,yz国际的董事长?” “是的,正是我们纪总。”衬衣男点头道,抬手一指我身后,“纪总就在那边车子里,是否可以请小姐移步一谈?” 我回身去看,果然沙滩尽处的马路边,大亮的路灯下,一辆火红色的跑车正十分惹眼地停在那里。 “请问,你们纪总找我有什么事?”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自己哪时候认识了这位总,犹疑着问道。 “这个,恐怕我不便多嘴。”衬衣男笑了笑,“小姐,请。” “我陪你去吧,没事。”我正迟疑是否要严词拒绝时,渺飒拍拍我的肩,往那跑车的方向努了努嘴。 “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人家都这么客气地来“请”了,我这没做亏心事的好像也没必要躲着。 穿好鞋子,再拍干净身上的细沙,我跟渺飒一起走到了马路上。这一走近才发现原来还是辆敞篷跑车,火红色的玛莎拉蒂,老话说由车看人,车子烧包成这样,这位纪总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婉约的主儿。 车里坐着一个年轻女人,看不出具体身高,但看着脖颈手臂的修长程度,身高估计也低不去一七零。挑染成栗色的波浪长发在夜色中很是惹眼,见我过来,那女人转过脸来,幽幽一瞥,便正与我打了个照面。 衬衣男为她拉开车门后便毕恭毕敬地退到了几米外,我脑子还没回过神,就见一双踩着红色恨天高的脚先后落地踩定。我不由暗自唏嘘:乖乖,这高度至少也十几公分了吧,真佩服能穿着这种鞋子还如履平地的女人们,这追求高度的执着简直比我家苏曼还强悍啊。 自恨天高上收回眼神,目光依次往上,暗红色的短裙,大概也就勉强包住了臀部,上身穿一件白色的无袖短风衣,没带丝毫颈饰,越发显得修长白皙的脖颈特别惹眼。更遑论她还长了一张十分妖孽的脸。跟苏曼的高华与大气完全不同,这位纪总的长相大概可以划到冷艳型那类去,雪白的肤色配上妖艳的彩妆,她深刻而立体的五官简直就是生来为哥特准备的,尤其是暗色的眼影下眼角微微上扬的弧度,瑰艳中透着清楚的冷绝,令人惊艳的同时,亦不自禁望而生畏。 再加上那恨天高堆出来的十分壮观的身高差,这样近地与她对视着,一股无法忽视的肃杀之气简直扑面而来。 “你好,纪予臻。”万般沉默中,到底是那纪总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向我伸出手来,鲜艳的红唇微微起阖,几个十分动听的音符就这样静静迸落。 “呃,你好。” 我礼貌地伸手过去握了下,正犹豫着是不是也要作个自我介绍,那冷艳型的纪总蓦地轻笑一声,悠悠道:“即墨思归,二十六岁,祖籍江苏,毕业于xx大学法律系,现为实习律师,任职于凌华律师事务所。” “……”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与渺飒迅速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她怎么会对我知道得这么清楚?! 仿佛是看出了我眼底的惊诧与惶然,那纪总道:“你不用紧张,我找人调查你不是为了对你不利。长话短说,即墨小姐有没有兴趣辞职来我这里?无论你现在的公司给你什么待遇,我给你双倍。” “……”这次是渺飒快速跟我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眼睛立马瞪圆了。我觉着她心里一定在想,见过撬墙角的,没见过撬地基的,我这还在实习期的徒弟是不是潜力股都还说不好,她做了什么了竟然这么威名远扬,吸引到如此酷炫的总裁亲自来挖角? 直到此刻渺飒才发挥了一个师傅该有的风格,她终于开口了:“倘若纪小姐是想要招聘集团律师的话,恐怕我这小徒弟目前还不够格。我先替她谢谢你的抬爱了。” “是的,谢谢纪总的抬爱,一来我能力有限,二来我在凌华做得挺开心的,暂时没有辞职的打算。”我也赶紧表了态。 “我想你们大概误会了。”见我拒绝,那纪总闻言并不恼,悠悠道:“事实上,我是打算请即墨小姐做我私人的工作,即墨小姐不妨考虑一下,倘若有意的话,随时可以来我公司找我。届时,我会和你详谈。” “等等,”渺飒上前一步喊住那已然转身想走的纪总,“你把话说清楚再走。你跟我徒弟到底有什么恩怨?为什么要查她?为什么要用她?”她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尤其此刻敌情不明,更是顾不得婉转了。 那纪总已然坐进了车子里,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艳丽的妆容下她一双利目在渺飒身上微微一扫,瞬即又落在了我脸上。“即墨小姐,怎么你的事原来除了yh的苏总,还有别的话事人?” “……”她知道苏曼?!我怔住了,可待要再问她什么,她已然摆摆手向我们告辞了。火红色的跑车瞬即掉了个头,轰一声便消失在眼前。 “喂!”渺飒急喊了一声也没来得及,待要再去找先前那个衬衣男,却见他早就不见了,估计是在我们跟那纪总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走了。渺飒顿时怒了,“靠,这算怎么回事?!” 我捏着那张烫金名片左看右看越看越不是滋味,忍不住道:“难道是跟那次画展的事有关?”可那什么纪总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闲着没事画画儿的人啊。美则美矣,可顶着那么风骚的夜店妆再加上清凉无比的打扮,怎么看怎么像是夜夜笙歌型,真没看出什么艺术气质啊。 “我看像。”渺飒哼道,“这件事,你还是跟vanessa说一声的好。” “嗯……”我当然不敢瞒着苏曼,果断收好名片决定第二天上交给她,接下来要如何行止,自有一家之主说了算。 因为是周六我索性就睡了个懒觉,十点才起床。临近中午的时候苏曼回来了,令我十分忧闷的是苏岩这个粘人鬼竟然又跟在后面。 看我正开了冰箱捯饬苏曼忙道:“思归,别弄了,午饭我们出去吃。” “哦。” 我才直起身,她便扯一扯苏岩的手臂,微笑道:“今天小岩请客,算是答谢你送他的礼物。” “……”我能说我连苏曼到底送了什么都不知道吗?这突如其来的答谢还真是让我万分不好意思。 另一边苏岩也是特别不情不愿地撇着嘴,想来跟我心情大抵相通,都是看了苏曼的面子不得不装得友好一点,背地里一样互不待见。 苏曼催着我换了衣服便出去了。苏岩到底是个男人,见了车子就根本找不到不让他开的道理,直接就霸占了驾驶位。我果断坐去了后座,本以为苏曼会坐副驾位置的,没想到苏曼想也没想就随我一起坐到了后座。我嘴上没吭气,心里却美得不行,趁着苏岩开车就捏住了苏曼的小手可劲儿地揉了揉。正揉得高兴忽然就想了昨晚的纪总事件,我小声道:“你认识那个yz国际的老总,纪予臻吗?” 苏曼一怔,本来闲适的表情瞬间就凝住了,她几乎是立刻转过脸来看向了我。“你怎么会认识她?” 我扁了扁嘴,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名片递给苏曼。“昨晚我跟渺飒吃完饭去海边转了圈,不知怎么地就遇上她了。她给我这个名片,还问我要不要跳槽去她公司。哎,这人有病吧?要挖角也得是挖我师傅那样儿的才对啊,她挖我干吗?” 苏曼没理我的碎碎念,在看到名片后她几乎是立刻翻出手机打出了一个电话,是给秦霜华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是不是已经忘记画展的事了o(╯□╰)o 前面甜得连作者自己都忘乎所以了,剧情剧情,要赶紧进入剧情啊喂。 ps继续谢谢扔雷的亲,谢谢熊猫、kaya。 第七十六章 苏曼都没有避忌我直接打电话给秦霜华,由此可见这事儿有多严重了,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我听到她简短地说了几句类似“那边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之类的话,然后沉默了几秒,约好见面地点就挂了电话。 我见她脸色委实不好,说不上苍淡吧,却明显一股郁气积聚不散,眼底清晰可见深浓的气懑。忍不住伸手轻轻拉一拉她的衣袖。“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苏曼一怔,“没有,和你无关。”她拍一拍我的手,挤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因为我一说那个什么纪总,你的脸色就不好了啊。”我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一生气,按下车窗直接把那名片就扔出去了。“画展的事和她有关是不是?是不是她那边跟你耍赖皮,不让画也不肯撤销展出?”见苏曼表情凝肃却不答话,我思量了番,越发觉得自己的分析是对的。“被侵权的人是我,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可是这件事,还是让我自己出面吧,我就不信了,他们不经过我允许私自画我还拿去展出还有理了!” “不是这样,思归。”看出我已然是炸毛了,苏曼赶紧出言安抚。“商业展出已经撤销了,事实上他们也愿意对侵权一事作出赔偿。” “那你为什么还要再找华姐谈?难道是因为……那个什么纪总?”我问。直觉告诉我,苏曼肯定没跟我说实话,至少,没说全乎。 想来人都已经直接找上我了,苏曼想了想,没再瞒着。“是。” “那画真是她画的?”这也太刷新我认识了,有那么“夜店女王”的画家? “那倒未必。”苏曼微微一笑。“以纪予臻的处事风格,倘若是她想要找人,不必如此,那张名片你应该早就收到了。” 我想想也是,一开始我以为是画作者有点艺术家的怪脾气,富贵不能淫就是不让画,可现在看来却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辛辛苦苦画张画送去画展展出,如果目的就是为了找我,那也太逗了。耗时长、见效还慢,除了浪漫点这方法简直毫无优点。 呃,浪漫?想到这个词儿我莫名地寒了一把。 苏曼要不要这么精明的!从她淡淡掠过我脸上的那道眼神我敢打赌她已经猜到了我心中所想。因为她接下来就说了:“会用这种‘浪漫’方法来找人的人,要么年纪还小,要么,还真是艺术家的性子了。纪予臻?呵,还真不像。” 简直是成心故意的,她特意将“浪漫”两字咬得格外字正腔圆。我赶紧咳一声岔开话题:“你是说,画作者其实是另有其人?可是那跟纪予臻调查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相信,画不是她画的,并且就像我想要保护你一样,她也一直在保护那个画作者避免曝光人前。所以,她亲自出手了。”苏曼冷静地分析着,“至于她到底为什么要调查你甚至想用你,我现在不想作出任何判断,所以要找华姐帮忙弄清楚。” 她说着话,见我一脸凝重地托腮发怔,顿时无奈地笑了。“好了,这件事我会去查清楚,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再说了,就你那小脑袋瓜能想明白什么?” “干吗这么瞧不起我智商嘛。”我有点郁闷地扭了扭嘴巴,“我也就是在你跟前笨了点,关键时刻我脑子很好用的,昨天我师傅还夸我神直觉呢!” 我刚说完这句话,一直默不吭声听壁脚的苏岩忽然嗤了一声,大概是在鄙薄我的自我评价,我不由蹙眉瞪他,暗想:也不知是谁那天被我问得丢盔弃甲感情您都忘了! “说起那个纪,”这名字太拗口了,“纪予臻,她——” “yz国际的董事长,二十九岁。”我话没说便被苏曼打断了,看一眼我,她淡淡道:“听说当年可是经历了长达半年多的集团内部斗争,成功压制了继母与叔叔的两股势力最终以个人持股35%的优势赢得胜利。我和她不熟,对她了解不多,不过能做到这点,想来手段不会简单。” “哇,原来她这么厉害啊。”被苏曼这么一说,我觉得我要重新梳理下对那纪总的印象了。原来人家不仅是夜店女王,人家还是事业型女王。怪只怪她那哥特气场太浓重的冶艳妆容令我对她的印象流于了肤浅,可,虽说美人都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吧,说实话,我还是更喜欢淡妆的美人啊,薄施脂粉,黛眉慢描,再轻点绛唇……啧啧,就像我们家苏曼一样,美都美得那么刚——刚——好! “怎么,现在后悔扔掉名片了?”我不过就随口哇了一声,旁边这位就立刻马上地开始挖讽我了。 “哪儿能呢……”我赶紧收回遐思。“她再厉害也跟我没关系啊。” “你不是最崇拜那样的?”苏曼忽然道,见我圆睁着双眼一脸不解,她略有些郁郁地撇过脸去,幽幽道:“scarlett,不是你最喜欢的?” “……”晕,原来是我四年前就祸从口出了。“小说跟现实两码事,再说我对她的欣赏吧其实仅仅就是对与自己完全相反人格不了解而产生的兴趣。”见她一脸不以为然地睨着我,我急道:“你看你不是还喜欢那个mniehamilton呢?” 苏曼想必被我的诡辩给震住了,一时竟没想出合适的招儿来治我,怕没面子索性不理我了。我心里暗爽,又忍不住暗暗思量,说实话现实里真给我个scarlett那样儿的放跟前那绝对吓人啊,我可不敢招惹那么厉害的女人。不,不仅仅是厉害,是那么狠的女人,心狠手也狠,虽是女人,却掠夺性十足,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乱世之中求存的狠绝完全不输男人!欣赏归欣赏,可这样的女人除了白船长那种“等得起萝莉长大又舍得放羊吃草”的谁敢跟她谈恋爱啊,哦,白船长最后也被气走了…… 想着想着,忍不住就偷眼看了看身旁静坐着的高华女子,蓦地里心底一松,跟着便是丝丝地甜了起来。要说做事直奔目标的性子苏曼倒是也沾了几分,可到底是没有scarlett那样的狠绝,否则今天也不会让我拉着她的小手一起坐在车里奔赴午餐地点了。而且说到招惹,当初也是她先招惹我的好不啦!想到这里又有点得意,嗯,我家苏曼虽然理智冷静,可心底又到底还是柔情的,温柔、细心,骨子里还特别浪漫,从她几次送我的礼物就能看出来了。她调节并平衡情绪的能力非常强,绝少有情绪化的时候,但偶尔被我惹急了发个小火,只要是非大原则问题,那小冷脸看在眼里都分分钟把人勾得颠三倒四魂不守舍。遇事上可摆事实讲道理把我说得心服口服,下能撒娇斗嘴不讲道理还给我哄得服服帖帖。这叫什么,这叫个(霸)人(权)魅(专)力(制)!基本上,除了老是喜欢自己抗事儿以及不善拒绝(比如苏妈无病呻吟的召唤,比如夏叡庭挟天子令诸侯的邀约,再比如林小姐打着朋友名义的聚会……)之外,她简直是完美情人了。 这边我脑子里是过山车一般翻天下地想了好几圈,那边苏曼已经懒得理我了,本也不是当真要为那纪总的事跟我较真,更何况,餐厅到了。 苏岩麻溜儿地停好了车,我们一行便进了事先预定好的包间。饭间倒是无话,纵然对我再不待见,当着苏曼的面苏岩也不敢闹出什么幺蛾子,只能趁苏曼去洗手间的时候瞪我几眼:“别以为你送我东西我就会接受你。” “这个,你随意,我不勉强你。”我才懒得和他斗嘴,显见得我的年龄层次也被拉低了,再说姐控是你的事,你也得看看我家苏曼是不是弟控啊。 以我对苏曼的了解,她肯定不是。啧,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吃完走人,苏曼让苏岩开车先将她送到了凌华,然后交代我俩先行回去。 “我陪你一起吧。”好歹也是当事人,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不想与苏岩独处。 苏曼却道:“不了,你跟小岩先回去,我可能会晚点,到时候你来接我。” 她决定了的事向来是不听劝的,眼见没辙,我只好点头应了。 “小岩,送思归回去,你们路上小心。”苏曼隔着车窗给我们摆了摆手,苏岩随即就将车子倒了出去。 苏曼不在车上,这家伙开车一下子猛了起来,我伸头一看时速表,我去,这里限速六十他直接开到八十了!还真是,只要苏曼不在他就是脱缰的野马啊。 “你慢点成吗?这里限速六十的。”想想车子可是苏曼的,等下要是吃了罚单还不得是苏曼去缴钱,我赶紧出言规劝。 “你要害怕就下车啊,反正我也不稀罕送你回家。”不出意料的,苏岩立刻嗤我。 “不行,苏曼交代了我要和你一起回去的,而且,你开车太不老实了,我要盯着你。”我当然知道打个车回去更舒服,可再怎么说他也是苏曼的弟弟,说了一起回去的,我要是撂下他万一有点什么事,给苏曼那里怎么交代? 说着话,车子已经上了桥。 “切,我姐这会儿又不在,你就别装了啊。”苏岩哼道,为了气我还故意把车子开出了s路线。 我坐在后座登时被颠到,差点磕到头,怒道:“你别胡闹,这是市区,车多人多的,万一不小心出点事看你姐姐怎么收拾你!” 苏岩回头瞪着我,“拿我姐压我是吧?去啊,告状呗,再吹吹枕头风,反正我姐现在已经被你哄得团团转了!” “看前面!”我见他整个头都扭过来了,简直惊叹。这是在大桥上啊,车来车往啊! 立交桥上车流不少,苏岩也不敢太怠慢,很快便转了回去。“你买礼物给我怎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我姐买给你的?” 我被他惹出气来,不怒反笑。“何止吃的用的,你姐整个人都是我的,你不知道?” “即墨,你——”苏岩在后视镜里瞪着我,正要再说什么,他不知扔在哪儿的手机忽然唱了起来。他没再理我,大咧咧地就松了一只手去摸手机,结果一不小心反把手机给弄掉地上了。“靠。”他低骂一声便斜侧了身子伸手去脚旁捞手机。 “先下了桥再捡手机行吗?”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这种行为很是危险。半边身子都沉下去了,能看得清楚前面吗? “你管我。”他还跟我嘴硬。 蓦地,身侧忽然传来一阵急猛的汽车喇叭声,我一怔,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逼了过来,看样子是要超车。“苏岩!”我喊身前刚捡起手机还没坐正的人,就见他也发现了黑车的动静,顿时骂一声:“这也想超?痴线啊!”非但不让,反而加了速度往前冲去。 我头整个大了起来,这种少爷仔能不能不要成天就惦记着斗气啊。 苏岩这一提速,我以为那黑车会作罢呢,没想到它非但没收势反而硬生生逼了过来。苏岩速度已经够快了,那黑车车主竟然猛踩油门超过了我们,只一两秒的时间他多半个车身已经挤到了我们车前。 到这步我已经断定那车主百分百不是有病就是喝高了。“靠——”苏岩收势不及,为免直接撞上他只好向栏杆的方向猛打方向盘并猛踩刹车,尽管如此车身还是被那硬挤的黑车给刮了一下。伴随着车胎与地面那刺耳到令人耳朵发麻的摩擦声,砰一声巨响更快传来,然后整个车身便猛地向前一倾—— “好痛!”我一头就撞在前座的椅子上,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顾不得头疼我使劲摇了摇头终于又恢复了视力,紧着喊一声:“苏岩!” 安全气囊已经整个弹出,苏岩又是系了安全带的,看样子并无大碍。我安下心来,可身子才稍稍一动便感到车身晃了一下。怎么?! 苏岩那向来嚣张的嗓子却再也得瑟不起来了,他很快惊叫道:“别乱动!” 作者有话要说:我顶着高烧写了这章,居然还能做到前后连贯没有断句错句,你们谁还忍心不给我留下只言片语? 头痛欲裂,大概身体所有器官都是想通的,你透支了它,一旦一个部位开始叫嚣了,就整体造反了。果然年纪大的人熬不起夜啊。与众亲共勉吧。 ps谢谢kaya的雷,炸得我眼泪掉下来啊(其实是发热发的,面瘫脸) 第七十七章 被苏岩一吼我身体直接僵住,“怎、怎么了?” 苏岩整个上身撞在了安全气囊上,应是没受什么伤,只是声音却是一连串地抖了起来:“车、车子悬着——” 我心里登时咯噔一声,联想起刚才那轻微的晃动……不会吧! 脑中飞快动了起来,撞车,没错,我们撞车了,还是撞在了栏杆上!我们现在在哪儿呢?对了,桥,立交桥,距离地面高度有四层楼高的立交桥二层! 脑子里仍是阵阵地发晕,可已经被吊到喉咙口的心脏却是怎么也落不回去了。我不敢再乱动分毫,看不清楚车子具体的状况,可苏岩那句“车子悬着”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什么意思了,就不知道车头到底出去了多少,车子还能不能坚持住等喊到救援车赶来……抬眼,苏岩无法动弹的身体僵硬得如朽木一般,后脖颈却清楚的一道细汗,丝丝地流淌下来。 “苏岩,别怕,没事的。”意识到我得安抚一下他,可天知道我自己也害怕得不行了,虽然没挂彩,可这比挂彩还可怕啊!上次被个穷途末路的人拿着尖刀指着脸也不至如此,到底还存了几分努力一把能逃生的可能,可眼下——我的命跟这车子一样,是悬着的!完全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身体僵着不敢乱动,手指一点点从旁边的拎包里翻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车外早已热闹起来,好几辆车停了下来,有帮着打电话的,也有的凑近过来似乎想帮手又不敢动手生怕一碰车子我们就直接掉下去了……一时很是嘈杂。 苏岩安静了几秒,顿一顿伸手就拿了手机。我看他看也不看就拨出了一个电话,脑子一激灵:“别打给你姐姐!” 他却根本不理会我,哆哆嗦嗦地就开了口:“姐!姐!我撞车了,你快来!” 我听不到苏曼说些什么,就听见苏岩很快地报了地点,然后颓然地垂下了肩膀:“姐,姐!我就要摔死了怎么办!我害怕!” “苏岩!”我真是被他气死了,喊了苏曼来也无济于事,徒增她担心,你还给她说这种话,你这是诚心想要急死她吗! 苏岩抓着电话不肯挂,他真是吓怕了,好像听着苏曼的声音才能找回一点理智跟安全感。我担忧地侧脸向车外看去,很快看到有张脸在车外晃动,我想了想,按下了一半车窗。 一个圆脸男人喊道:“小姐,你这边可以安全下来的!” 我还没开口,又一个高个儿男人立刻叫道:“车子一半都挂在桥外头了!” 我镇声道:“不行,如果我下去,车身会立刻失去平衡,我不能下!”过后想想都觉得自己当时真是被不知道什么神附体了,生死关头要说我不腿软那我自己都不信,可是一想到如果我顾着自己跑了苏岩就会立刻摔下去,人性中那自私胆怯的一面到底是还没冒出头就被生生掐灭了。 “她说得没错!”高个儿男人道,“你们千万别乱动,车子现在稳住的!” “谢谢你们,我已经报警了,应该很快就有救援车来了!”我被他们吵得头晕,赶紧道。 “撞你们那辆车已经跑了!” “没关系,我记得它的车牌号!”我咬牙咬得牙槽都疼了起来。天杀的黑色路虎,要是这次能平安,要是我不死,我不告到你倾家荡产我就不叫即墨思归! 正咬牙发狠,一直静着的车子蓦地又轻轻晃了一下,我还没叫出声来,就见前座的苏岩吓得一下子掉了电话。透过后视镜我清楚地看到他脸色惨白如纸,汗水沿着发际一滴滴地淌下。“即墨!即墨!怎么办!” 我被他喊得一阵头皮发麻,想骂他又终究是没忍心。“没事的,苏岩,你自己别慌,你放心,我保证不乱动,只要我不下车车子就会一直这样保持平衡!你不要自己吓自己,我们一定会没事的,ok?相信我,别怕。” 大概是我的声音太冷静了,苏岩竟然真的静了下来。我定了定神,才想打电话再催催救援车那边,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苏曼! “思归,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现在怎么样?听我说不管如何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跟小岩说叫他别害怕,我很快就到,很快!”苏曼几乎是一口气说出来这番话,我听到她急促到接近凌乱的脚步声,一向淡定的语气也被这忽来的厄运打乱了,她的嗓子似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又沉又窒,听得我心里一疼,眼睛立马热了。 “思归?思归!”我的沉默许是令到苏曼不安了,她急促地喊着,“你听到我说话吗?思归!” “我听到!”我哪忍她着慌,忙咽下泪意避重就轻地说:“车子撞在桥上了,你放心,我没事,苏岩也没事,你不要慌神,路上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思归!”苏曼语声一哽,“电话不要挂!” “好,我不挂。”我知道她此刻的心急如焚,赶紧应了。“听我说,不要急,你来了也帮不上忙对不对,所以千万不要急知道吗?我一定会好好儿地……苏岩也会好好儿的,我们等你!” 苏曼那边没声音了,我听到她好像在跟谁说话,窸窸窣窣却听不分明。不一会声音又恢复了,苏曼的声音好似裹着嗖嗖的风声。“思归!”她喊,“现在怎么样?” “都还好。”看一眼身前整个人都僵直如木头一般的苏岩,我叹口气。 “救援车什么时候能到?”苏曼又问。 “先前电话里说最快也要十五分钟。”幸亏是在市区,这要是在郊区真完了。 我听到苏曼轻微地喘着气,想必是急得狠了,正要劝她不要过于忧心,身前苏岩突然叫嚷起来:“即墨!车子好像还在动!” 我一怔,顾不得听苏曼的说话,几乎是屏息凝神地注意着周身的一切。果不其然,虽然我与苏岩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乱动,可是那本稳着不动的车身不知怎地仍是轻微的动了起来。 这下我也慌了,本以为只要我坚持不动就能维持平衡的,现在怎么办!难道我真的要英年早逝,跟苏岩这个讨厌鬼一起掉下去挂掉了!不,不行啊,要是我摔下去了,苏曼怎么办!我爸妈怎么办!不行,不行啊! 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冷汗与热汗齐流了,随着车身那虽然细微却十分明显的震动,抓着电话的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耳畔仍苏曼仍在一声声地喊着:“思归?说话,你人呢?思归?” 我咬咬牙,颤抖着手指摁断了电话。怕她再打过来,索性长按关了机。 “你怎么挂我姐电话了?”苏岩从后视镜里看到我扔开手机的动作,害怕也忘了,一脸惊诧。 “苏岩,你别怕,不管怎样我都跟你一起等到最后。”一点不夸张,我说出来的话语声都是飘着的。 “即墨——”苏岩似是想说什么,不敢乱动只好透过后视镜瞪着我。约莫过了三秒钟,他忽然咬牙道:“你下车吧!” “别胡说!”我恶狠狠地打断他。“我不会丢下你自己逃跑的!” 话音刚落,苏岩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我知道肯定是苏曼打来的,忙道:“别接!” “想接也接不了。”苏岩惨淡地笑了笑。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手机掉下去了,现在这情况打死他也不敢缩身去捡。 苏岩怔了怔,蓦地闭上眼:“你也看到了,车子还在动,说不定下一秒就真的会掉下去!我开车出的事,我自己承担,你下车吧,我不想拖累你!” “如果因为我下车而导致你摔下去,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我的手已经紧紧地抓住了身下的坐垫,拼命抑制着愈发狂躁的心跳。 “我姐不在这——” “所以我没必要装!”我比他更快地吼出他想说的话。“苏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了?是不是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虚情假意的?我爱苏曼,所以就算你再讨厌我也不会对你置之不理。我不知道如果我因为你死了自己会不会后悔,可是我知道如果我现在丢下你走了,不管你死没死我都会后悔!也许,我一辈子都无法再面对苏曼……这比让我现在就死了要更加痛苦!”苏岩是苏曼唯一的弟弟,是我的爱人唯一的弟弟!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抛下他! “即墨……”苏岩的脸色一阵白过一阵,后视镜里看得清清楚楚,他口唇急遽颤动着,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车子又晃了一下,我心头一虚,抓着坐垫的手指几乎深陷入内。脑海里正飞快地闪动着与苏曼平日相处的一幕幕,眼泪止不住就跌出了眼眶。我迅速抬手抹去,“所以别说什么让我先下车的话了,你知道我不会的。”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车里一点点蔓延开来。苏岩不开口,我也没什么想说的了,万般情绪堵在了心头,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刻,每一秒过去得都是那样地缓慢,那样地煎熬! “前面什么情况?无关人员全部撤离!不要影响救援!” 扩音器传来的声音令我与苏岩同时一震,苏岩不敢乱动,我忙侧了脖子向外看去。这一看,简直大喜过望,救援车来了! 我立刻抖擞了精神:“苏岩,救援车来了,我们有救了!” “真的!”苏岩的嗓子也一下子亮了。 救援人员已经过来了,先是在车子周围拉开了警戒线,将看热闹的人全都驱逐到一边,然后就拿着粗大的牵引绳过来了。“现在我们要给车子做好固定,你们呆在里面不要乱动!” 我们哪里还敢乱动,跟被点了穴一样双双坐得如钉死的木桩。我斜着眼睛看救援人员手脚麻利地给车子做固定,眼神一飘,登时被警戒线外一道身影给惊住了。苏曼!她什么时候赶到的? 更令我诧异的是渺飒竟然就站在她旁边,左手拎着一个头盔,右手竟然扶着苏曼的手臂!苏曼的脸色很不好,几乎是纸样的惨白,倘若不是渺飒扶着她我都担心她是不是还能站稳。眼睛死死地盯着车子一动也不动,隔着十几米我都几乎能看到她的手在微微地发着抖。 “好了!后座的可以先下来了!”救援人员轻轻拍一拍车窗,“司机慢一点也从后面下来,不要怕,我们都已经固定住了,车子不会下坠!” 得到了救援人员的保证,我紧绷着十几分钟没敢动一下的身体终于恢复了点知觉,随着他们帮我打开了车门,一双手伸了过来将我扶了下去,足下一晃就差点摔到地上——我这才惊觉自己双脚早就麻木了。 车子晃了一下,却因为固定地很稳没有任何的下坠。我随即侧脸去看苏岩,救援人员已经探进身子去伸手拉他了。 苏曼几乎是立刻冲了过来,我一句话来不及说已然整个被她抱进了怀里。她手臂抖得很厉害,一只手死死地按在我后脑上,半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苏曼。”我轻声喊她,稍微动了一下便被她抱得更紧。 “姐!”苏岩也出来了,被救援人员扶着送到我们身前,一把就拉住了苏曼的手臂:“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曼没吭气,咬着嘴唇,分明是在努力克制着泪意。我知道她必然恼恨苏岩开车将我俩置于如此险境,可对上那张明显被吓坏了的至亲的脸,还是生死线上刚刚救回来的至亲——她终究是不能完全狠下心来。顿一顿,她终于放开了我,主动抱住苏岩的肩膀,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没事了,小岩,已经没事了。” 苏岩一个大男人竟然顿时就红了眼眶。“姐,我错了。”他说完,眼神却越过苏曼看向她身后站着的我。“对不起!” 我一怔,苏岩他……刚那句“对不起”,分明是对我说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退烧药+退热贴,终于活过来了。目前情况良好。看,我还能写得这么条理清晰,证明没有被烧成白痴啦。 占此地感谢熊猫、寂寞染指流年的火箭,感谢1234567、chloe、湘淮侯筒子的炸雷支持。 感谢所有留言慰问洛的亲们,也感谢给洛出偏方的亲,虽然没去试(正经脸)哈哈。 怎么这么像在领小金人时说的一堆废话……(连自己都吐槽泥垢了!) ——————————————我是提示的分割线—————————————— 最后友情提示一下,亲们炸雷的时候最好是通过电脑登陆操作,洛是无意中发现的,手机炸雷似乎我这里后台并未录入。亲们的心意是对我最大的认可,白白被网站吞了的话是不是太可惜了呢!所以如果想炸雷支持洛,就请不要怕麻烦地动一动小手登陆电脑吧~ 第七十八章 才要开口,就见渺飒一阵风似地卷了过来。“徒弟!” 她那大嗓门喊得我一愣,整个人都瞬间抽空了一样,傻呆呆地就瞪住了她。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米田共?”渺飒冷嗖嗖地笑笑,忽然道。 “师傅,有什么话咱们回头再说行吗?”我不用想也知道她要说我什么了,可要是当着苏曼的面说这件事,这不是成心招她难受吗! 苏曼的脸色很不好,尤其是我在发现渺飒胳膊上赫然一圈青紫顺口问了句“师傅你胳膊怎么了”之后,她脸色更不好了。“musa……” 渺飒倒是不以为意地甩了甩胳膊。“没事!” 一句“没事”,登时把苏曼未出口的话给堵在了喉咙口。我脱离险境又得了大大的抚慰,神直觉就开始发挥作用了,从苏曼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以及刚才渺飒扶着苏曼的情况来看,莫非,渺飒手臂上的淤青是被苏曼掐的?这对当时紧张到可能站都站不稳了的苏曼来说,是极有可能的啊! 思量的同时只是随意瞟了一眼,谁知竟然看到一辆火红色的敞篷跑车正关上车门,下一秒已然轰一声驶离了视线。好似,有点眼熟?是那个什么纪总的玛莎拉蒂?摇摇头,大概是我看花眼了吧,再说就算是同样的玛莎拉蒂也未必是那纪总的座驾,s市多的是商界名流,从不缺名车超跑。 苏曼陪着苏岩去测酒驾,我正好跟渺飒道别,被她戳着额头一顿狠骂,无非是说我是不是疯了,生死大事都这么不当回事。我情知她也是担心我,不好顶嘴,也只能轻飘飘地回一句:“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苏岩去死?” 渺飒怔了怔,想再骂什么也骂不出口了,半晌才干巴巴地笑一声,睨着我。“你这家伙还真是挺神。” “怎么了?” “那次陪我去赛车,你也是这个死样,这次又……”她撇了撇嘴,“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时你们真的掉下去了会怎样?” 我眨眨眼,心底被这个假设给打击了一下,顿时半边湿漉漉地疼了起来,只好尴尬地笑笑。“没,当时那情况,也来不及多想。” 渺飒特认真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那眼神就跟看什么珍稀濒危动物一样,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起来。“师傅,你有话说话,你别这样看我,我害怕。” “嗤。”渺飒转身便跨上了车子,“你还知道害怕?不是连死都不怕?” 我情知今天是让她担了心了,忙跟上一步陪笑道:“师傅你不生我气啦?” “你还是回去好好哄哄你家那位吧。”渺飒拂一拂额上的乱发,戴上了头盔。 “师傅,谢谢你。”目光再次停留在那一圈十分惹眼的淤青上,我心里一动,哪里是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呢?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苏曼当真是被吓坏了吧,一向跟渺飒不对盘的她为了赶时间竟然是坐了渺飒的机车来的,甚至在失控中把她掐成了这样…… “走了!”渺飒没再理我黏黏答答,轰一声便绝尘而去。 苏岩测完酒驾证实了清白后就缩回苏曼身后去了,问他什么也说不清楚,我把当时的情形简单说了下,报了那辆黑色路虎的车牌号。周围旁观的几个车主也纷纷站出来表示可以作证,确实是那辆黑色路虎强行超车导致我们撞车。 正说着话呢,交警那边接了个电话,皱着眉头说了几句便收了线。“好了,没事你们可以先走了。你刚才说的那辆车已经证实是酒驾,五分钟前刚在xx街引起连环追尾。” “……”我与苏岩对视一眼,心里顿时叫苦不迭,搞半天真是个酒鬼啊!一想起我差点被个酒鬼害得魂归离恨天,简直冤得杜鹃啼血。 “我们先走吧,回去再说。”苏曼拉住我,低声说。 “好。”我自然没有意见。跟着走了一步才发现苏曼的脚步仍是有些虚浮,心底顿生了绵绵疼意。苏曼她……一定吓坏了!怎么可能淡定,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别说我跟苏岩都在车上了,随便放一个在车上就够她喝几壶了! “走吧!”苏曼回头看我,又看一眼耷拉着脑袋一直露怯的苏岩。随后拉了我与苏岩坐救援队的车子下了桥。 我们三人站在路口,没车用了,只好打车回家。正当七月底的时令,明明是热得几乎让我头晕脑胀的天气,可站在我与苏岩中间的苏曼却从头到脚透着森森的冷意,我敢保证不仅是我,苏岩也被“冻”得不轻。 第一辆出租车停下了,我正要去拉车门,苏曼蓦地拉住我,淡淡地瞥一眼苏岩。“小岩,你自己回家。” “姐,我、我也不是故意的。”苏岩垂死挣扎。 “不是故意的?小岩,我还不知道你?遇到有人超车你哪回不是跟人死扛,这次的事我不多说,总之你自己回去,最近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姐……”苏岩知道自己犯下了难以宽恕的大罪,不敢再撒娇,只好委屈地拉住车门,特迟疑地坐了进去。 苏曼冷冷地瞪他一眼便迅速收回了眼神。“我不是在开玩笑。” “……”苏岩不敢再看苏曼,只好郁闷地跟我对看了一眼,报了地址,让司机开走了。 这下好,就剩了我们两人了。我不敢说话,生怕第二个倒霉的就得是我,可转念又一想,不对啊,我没做错事啊!车子又不是我开的!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确实多余了,第二辆出租车停下来之后,苏曼立刻抓了我的手便坐进车子里。“去xx医院。” “去医院干吗?”我惊住了,我还以为她要直接带我回家的。 “你额头青了那么大一块自己都不知道吗?”苏曼沉声道,手掌轻轻覆上我的额头,她眼底的心痛之色简直溢了我满怀。 “我还真没觉得……”大概刚才是太紧张了,相比较摔下十几米挂掉的恐惧,额头撞青了这还真的只是小事中的小事。 “思归……”苏曼很明显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可巧不巧的前座还坐着一个大叔,她顿了顿,硬生生地扭过了脸去。 我想看看自己额头到底青成什么样,无奈没有镜子,又不敢问苏曼要,只好掏出关机的手机拿屏幕当镜子照照。“啊,我不会又毁容了吧?我上次磕破头好容易才结了痂的……” 其实我就是随便喊两句活跃下气氛,谁知苏曼听了后那小脸却绷得越发紧了。到了医院直接把我押去脑科做了ct,各项检查,最后人家医生指天誓日地保证我能吃能喝能睡活蹦乱跳她才安了心,扭脸又给我押回了家。 一进家门,我正弯腰换鞋,冷不丁大门砰一声便甩上了,然后一双手蓦地伸进我肋下将我拎了起来。我连拖鞋都没穿得上,一脚穿着鞋一脚光着被那突然不知什么神附身的女人连拉带拽地就往盥洗间的方向扯。“苏、苏曼,你干吗呀?”我结结巴巴地问,这简直是绑架啊! 苏曼却完全不理会我,拖我进了盥洗间后便关上了门,二话不说开了淋浴器。 我贴着门站着,这才回过神来蹬掉了另一只鞋。脑子里一时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眼神还停留在脚下那清透光滑得几乎照见人影的瓷砖上,一道冷香已然以着绝对的霸权态度再次逼近。 “衣服脱了。”苏曼冷津津地开口。 “哈?”原谅我不是听力不好,我是单纯对这个似乎合理又似乎不太合理的要求提出质疑而已。 “还是你想我帮你?”苏曼再开口时,雪白纤长的手指已然按在了我的心口,下一秒,我那新买的才第一次穿的精致小衬衣上的扣子便活生生掉了一颗…… “我、我自己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再说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脱光光,我怕什么…… 说倒是说得容易,可做起来……过了大概两分钟,我才扭扭捏捏地把小衬衣剥下来,正犹豫是背过去脱裤子还是正对着她脱裤子的时候随意抬了个头,“啊!”我小小地尖叫了一声,苏苏苏、苏曼她、她竟然―― 她竟然已经麻溜儿地把自己脱得清洁溜溜站到花洒下了! 我看到她脱下来的衣服被胡乱地扔了一地,人却站在花洒下一声不吭地默默淋着水。乌黑的发丝浸得透了,海藻般铺了满肩,缠裹着她白如初雪的身子。温热的水流沿着长发的末梢一点点地汇聚,流下,在她曲线分明的起伏上留下一道道引人遐思的水痕。原本白腻无暇的身体渐渐泛起了淡淡的嫣粉,像是温透了的暖玉,像是滑极了的绸子!我望着她,她却望着不知名的地方。我恍惚身在梦中,她却美得就如一场浮梦! 到得此刻我就算再瞎也知道她定然是心情不好了,而原因,就是因为我。 抱住她细韧的腰肢将整个身体都贴上去的时候,我已然和她一样,初生婴儿般干净彻骨,纤毫不染。指尖轻探,沿着秀美如蝴蝶展翅的骨形轻轻描摹着,那细腻而光滑的触感,那弧度优美的微陷。“苏曼……”喃喃轻喊,然后在下一秒立刻接受到她身体的轻颤。“这么热的天,可我却有点冷呢……”我撒娇地撅着嘴,“抱抱……” 苏曼回身看我,奇怪,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可那眼神却似乎天生便被赋予了无法匹敌的魔力,她什么都不用说,只是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我就被她眼底那浓烈到无法忽视的哀怆击垮了。仿佛黑洞般无法超脱的吸力,我像被卷进漩涡里的树叶一样失去了立足的能力与勇气,只能藤蔓一般攀附在她的身上,附着于她的生命。 墨玉般清亮而凝润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鸦羽般的睫毛轻颤,那张动人的清颜上清晰可见蜿蜒而下的清浅水痕。 是水痕吗?抑或是…… 咬咬嘴唇,我心疼地将手抚了上去。指端迅速凝了一滴晶莹,吮进口中,清楚的咸涩。 苏曼……哭了? 啊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再怎样坚强她终究只是个女人,普通的女人,渴望爱和被爱,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女人啊…… 可……为什么看到她哭,我却感到这么痛?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看不到底的深渊,一望无尽的涩痛。 苏曼,对不起,我那么爱你,可我还是弄哭了你。 闭了闭眼睛,火山迸发般积聚了偌多的勇气,然后猛地睁开眼,眨也不眨地,那样贪恋地看着她。踮足,前倾,蓦地撞上―― 半生勇气,一下子用尽了。 没有人还去在意是怎么亲成这样的,嘴唇像过了电般酥麻而无措,我甚至感觉不到磕破后那隐隐绰绰的刺疼与不适。位置却不知何时巧妙地就颠了个个儿,明明记得最初的最初是我将苏曼撞上了沁凉的墙上,可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然被她按在了墙面上。后心一片冷凉,前胸却是阵阵无法抵御的热烫。 “思归,永远也不要离开我!” “苏……” “不可以再有下次了……真的……不可以!”脸颊贴住的时候,滚烫的热泪再也不受控制地跌落出眼眶。“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害怕!可我还必须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倒下――我甚至连哭都不敢哭!我怕我哭了,一切就真的会变成最可怕的结果!” “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啊……”苏曼惨淡地笑了笑,挺翘的睫毛已经被泪水糊成了一片。“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可我甚至不能对你说你先出来不要管小岩了!你知道那种感受吗?我不能自私地做出选择,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看你为了我做出那样的选择……我宁愿车里面坐着的人是我自己!” 选择吗? 我咬咬嘴唇。没关系啊,只要是为了你,别说选择,就算以命抵命,我也可以啊。 爱有多纯粹,我便有多纯粹。这是你本来就知道的。可我还没有告诉你的是…… 苏曼,以爱为名,你想我多勇敢,我便有多勇敢。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怪我卡第八个字母,谁让这章是过度…… 反反复复的天气,反反复复的感冒,虽然不发热,可是犯困头晕怎么破呀…… 苏岩不是坏孩子,只是被惯坏了。思归是个好孩子,所以招人疼。苏曼呢?嗯,苏曼是个好女人……好女人被吓坏了之后是会有补偿的。 ps占此地感谢砸霸王的亲,大雄伯伯、熊猫,kaya,哎哟喂,以及那一章一雷至今不说只言片语高冷贯彻始终的elveda筒子…… 还是那句,留言是日更的必然动力。看到大家哗哗的跟洛一起关注着剧情,好开心! 第七十九章 隔着水雾对望,清晰入骨的是她梨花带雨的脸庞,雪白圆润的肩头,丰满秀美的胸部,纤细柔韧的腰肢……随着她俯身的动作,乌黑的发丝从她凝白的肩头滑落,半遮住胸前的山峦。隐忍的啜泣声在一个更深的吮裹下支离破碎,我感到胸前传来的阵阵热度,直烫入心窝地震颤着。 “如果当时车里坐着的是你,就算以后你要怨死我,我也会把你拽出来。”我轻轻叹道。 苏曼顿住了,微微的抬头,她淡红的嘴唇有着些微的轻颤。“思归……” 心跳早已超出了惯有的频率,脑子里也像煮沸了的滚水一样,酸酸甜甜的情绪渐次升腾。我若能在虚无的空气中瞧见自己,此刻定然是嫣红了两颊,双目却透着异样清亮的光芒。“我自己怎样都好,可是一想到你会被置于险境……就觉得,只要能换你没事,什么代价都无所谓了。” 苏曼轻轻地笑了,可……是我看错了吗?为何那笑意却不曾触及眼底? 她忽而幽幽启口:“爱我,让你失去自我了吗,思归?” “没有。”我固执地看着她。 黑曜石般沉静的眼睛望向我时,温柔中隐隐蕴着一丝自责的深意。淡红而柔软的唇瓣透着似是与生俱来的孤洁与冷淡,可只有我知道,那嘴唇亲起来是多么的甜蜜可口。修长柔滑的手臂正紧紧抱着我的肩膀,雪白的皮肤上凝着点点滴滴的水珠,颗颗晶莹剔透,灯光的映照下透射出五光十色的璀璨华彩。 是深浓到一触即发的坚定爱意,如午夜盛放的烟花盛况,更像是瘾君子嗅到了罂粟的甜香。甜蜜与坚忍交错着在心田里疯长,那一刻,那个人,我愿意穷尽一生的时间去守护她的幸福,我愿意为她,纵然遍目荆棘进退维谷,也执迷当往。 “你是我的神。”咬着嘴唇,我绽出一丝轻笑。“信徒永远不会离开自己的神,信徒会一辈子守护自己的神。” 我的声音结束在一个温柔至极的碰撞之下。 “我不是你的神!”后脑勺一下子被按住,温热的嘴唇压了上来,“我是你的爱人,像你需要我一样需要你的爱人!” 这样一个直击灵魂的亲吻,不同于我刚才急迫而毫无技术可言的碰撞,嘴唇上轻微的涩痛消失了,唇齿间缭绕着的清甜诱惑却渐渐清晰,入骨。互相探出的舌抵死缠绵,交揉着彼此急促而不稳的喘息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乏了起来,若不是苏曼的双手正紧紧抱着我,恐怕我早已滑坐了下去。 脑后蓦地一痛,不及痛哼出声,温热的水线已然漫天雨丝般细细密密地落了满脸。苏曼漂亮的手指勾扯着我早已水湿的发丝迫使我脑袋后仰,而身体便更加彻底地向她打开了。她灼热的气息渐渐下滑至颈项,皮肤上传来的尖锐触感很快泄露了她的目的。 “是要吸血吗?”我调笑着,很快便遭到了意料中的攻击。“咝……” 细白的齿尖游移在我热烫的颈项,蓦地,啮住。她耐心地吮裹着那一小片被垂青的皮肉,又痛又酥麻的感觉令我无所适从,想笑却又痛得想哭,下一秒,泪花已然涌出。 “因为我弄哭了你,所以要报复我吗?”我揉着她湿漉漉的长发、湿漉漉的后腰,很快察觉到她的攻势已经转移到了锁骨处,想起那细白的齿尖,不由微微瑟缩。“求你啦……” 微微的停顿,一张美到令人窒息的清颜蓦然覆了上来。片刻的唇舌相抵,极尽缠绵,她哑声轻问:“求我?” 我捉住她抱在我后腰上的手,微微地迟疑,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般闭上眼睛,将那只手轻轻按在了腹下。我红着脸微微撇过脸去。“想弄哭我……其实,有更好的方法……” 苏曼一怔,然而只是片刻,一条滑腻的腿已然挤进了我双腿之间,她无声地笑了。 没有更多的言语,身体如受火焚,后心的冷凉对抗着前胸的炽烫,迷蒙中感受到她的手指流连在我体内,更带着一丝近似恼怒的横冲直撞。紧致到几乎窒息的拥抱让我一次次想滑坐下去又一次次被她按住身体,甚至反剪了双手背在身后,无处可逃也无处想逃,不得不倾尽全力去继续这场肆意的交欢,抵死痴缠。 不用去想也知道身上早已布满了或轻或重的吻痕,从颈项,锁骨到前胸,甚至更多私隐的地方。这是她痴爱的发泄方式,痛并悸动着的给予与接受,我甘心情愿。 鼻息间充斥着她好闻的发香与体香,水丝与空气都热烫了起来,嘴唇被吻到几近红肿,舌根胀痛而呼吸凝窒,眼前的一切都似蒙上了一层白雾。欲望令人发疯,欲望令人失控!想要她的念头超越了一切,让摆脱不尽的矜持见鬼去吧!束之高阁,丢到更远的地方,或者,被我亲手杀死! 苏曼也一定和我一样,我晕乎乎地想着,平日里那低沉而磁性十足的嗓音此刻早已变了韵味,那美得令人惊叹的容颜被□□熏染成惹人犯罪的嫣粉,她的手指像所向睥睨的将领一次次地宣告着占有,而我生命中莫名的那块缺失却终于被填满了。我仰头喘息,胸膛剧烈起伏,抛弃了矜持的身体游鱼一般滑腻而迷情。直到我绷着身体颤抖着叫出声来,直到我终于不堪负荷地软倒下去――我似乎还是我,又似乎不再是了! 眼泪伴随着潮涌般的快感一起迸出,想爬起身却又蓄不出足够的气力,跪在了那硕大的按摩浴缸边缘,努力想要攀附住什么好稳住自己完全酥软的身体,却在下一秒便被她紧紧地抱住。一只手臂横过胸前,覆上,而另一只手在些微的摩挲后,修长的手指更毫不犹豫地再次侵入。 “不要……”我激烈地一颤,哑声哭喊,“我不要了……” 而那手指的主人却浑然不理,余韵尚未散尽的身体敏感得一触即发,伴随着激烈的侵占,她的嘴唇落英般点触在我背上,沿着脊椎的细微突起一点点向下,我甚至感到她舌尖探出的轻掠,像跃出海面的海豚又轻轻落向大海。丝绒般的平静被打破了,心底却更彷如裂开了一道口子,随着欲望的渐次攀升,越裂越大! 我就这样毫无遮掩地跪在她面前,毫无遮掩地打开着身体如同对她投以了邀请,而她也终究没有辜负这场极致的欢爱。覆在我胸前的手掌缓缓上移,掌心托住我下颚的同时,两根手指已然故技重施地侵入了我的口腔。本已喑哑难言的喉咙蓦地一窒,那穿喉般的快感电流般行过了大脑,我几乎是立刻哭出声来。腹下的热烫再次汇聚到了一点,像熔炉里被激烈捶打着的铁块,我挣扎着想要逃走,却又被喉间与身下双重的刺激重重拉回,逃不掉,受不住,只能任由眼泪大颗大颗地跌落。疼痛交杂着羞耻的快感一波一波狂涌而上,我颤抖着,哭喊着,却终是不敌那阵阵迸发的火花,风箱拉起了,火焰的热度渐次攀升,铁块在一下快过一下的捶打下绽出夺目如电的光芒―― “啊――”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地尖叫出声,身体急遽地颤抖如风中之烛,在一个更深的顶入后终于消散了最后的气力,颓然伏倒。 几秒后,一道同样滑如游鱼般的身体轻轻覆了上来,指尖轻轻撩一撩我凌乱的发丝,她的声音魅惑地如同旷世的女神。“我扶你起来。” “不要……”我缩着身体蜷成一团,眼泪糊得脸上一塌糊涂,黏腻而酸软的身体更是乱七八糟。 很快,我听到身侧传来规律的水流声。一双手臂穿过肋下将我托了起来,苏曼轻轻地亲了亲我的耳畔。“乖,去泡个澡。” 稍微一动双腿便是针扎般的刺疼,低头一看,就见膝盖不知何时竟磨破了好几处,伤口虽是不深,可整个膝盖瞧起来却是又红又紫,显然是肿了。没流尽的眼泪没出息地再次滚落,我顿时撇了嘴,委屈地哼一声:“我疼……” 苏曼看我的眼神本来漾着能溺死人的甜蜜与温柔,眨眼间已是眸光一滞,负疚与心痛之色盈了满眼。“怎么会……我去找药!”她说着便着急起身,扯一块浴巾简单裹一裹就出去了。 不一会已找了药来。 看着她细心地侍弄着我腿上的伤,我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忙捂住了脸。“苏曼……” “嗯?” “这姿势太羞耻了……” 她微微一怔。 “下次不要这样了……” “可我喜欢刚才的你。”收拾好脏掉的棉球扔到一边,她软软香香的身子便贴了上来。“我喜欢,怎么办呢?” 晓之以理不行,我只好动之以情。“你忍心我再受伤吗……” “不忍心。”说话的同时手掌已然滑过我的腰身最终停在后心。 我才要安下心来,苏曼魅惑的声音便幽幽然自耳畔响起。 “下次,我们不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这章只有三千字,可却写了六千字的时间进去,大概是我的完美主义又作祟了,也难怪我的写作速度总是上不去,字字斟酌,句句推敲,希望能写出自己满意,你们满意的东西。大概写文就是这样一个过程吧,太累的时候也想过,不过是网文,何必呢,何必如此较真呢?写得通顺流畅不就好了,反正一字一句的精描也未必能令到所有人都满意。可最终还是过不去自己这关。 就让我把细腻进行到底吧。就算被定位成小家子的海派写手也无所谓,没有大架构和恢弘的气魄又如何呢?我本来,本来也就只是个小桥流水人家长大的小女子啊。 ――――――――――――――――――我的感谢的分割线―――――――――――――――― 感谢砸霸王的亲,大雄伯伯、kaya、熊猫、4471750、14931550、elveda、1234567。 如果喜欢,就动动小手,多多留言与我交流吧。 第八十章 继“被弄哭”事件之后,好几天上班我都不敢穿裙子,每天各种裤子换着穿确保百分百完全的掩护了我受伤的部位才敢坦然地进出事务所,尤其是我那八卦师傅凌渺飒的办公室。 “师傅,你有事找我?” “没事就不能找你啦?”渺飒抖着一双大长腿,哼哼地说。“我问你,你后来联系过那个什么纪总没有?” 我这才想起还有这起子事。“没,我连名片都扔了。” 渺飒愣了下,瞬间又释然了。“她如果成心要找你麻烦,丢了名片有什么用?” “看着烦心。”我撑着下颚与她对视着,“我给苏曼说了这事儿,一说她就掉脸子了,很明显这纪总来者不善啊。” “哎,不会是想泡你吧?”渺飒忽出惊人之语,“人家一总,要什么人没有啊,干吗非得指名道姓地要你去给她做事?还有那画展的事儿,嚯,还是个多才多艺的总啊。” “苏曼分析过了,那画就不可能是那纪总画的。”我特不以为然地瞥着她。“至于人家到底怎么想的就不劳你费心啦,当事人都不急你急什么。” “真不急?”不知为何渺飒那眼神怎么看怎么有点怪异,就好像等着看谁热闹似的。“咳,我还想着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呢,既然你不急,那就算啦。” “师傅……”这欲扬先抑的风格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明明就是这家伙最喜欢的! 渺飒嘿嘿地笑着,勾勾手指示意我凑过去。“我呢,昨天无意中听到一个电话。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说是无意就是无意的!”瞪我一眼,她才又道:“总之,那个纪总貌似跟你家那位较上劲了,xx岛的那个度假山庄开发项目,vanessa一直在跟进的,本来已经十拿九稳了,现在被那个纪总横插一杠――鹿死谁手,不好说了。” “真的假的啊……”我是知道苏曼有在筹划一个度假山庄开发项目,之前也没听她漏半点口风的,怎么现在那纪总忽然就要跟她抢了?不会是因为我吧?我被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因为我?可因为我什么呢!我根本就不认识那纪总,更无谈招惹过她啊。 “真的假的,你回去问问vanessa不就知道了?”渺飒道。“不过,我是听到那死女人跟vanessa打的电话,肯定错不了。” 死女人什么的,想来定然是华姐无疑了……回去问苏曼那纯粹是馊主意,认识她到现在我连这点都不清楚那我就太傻了,都能想到她会回答什么,“你问这个做什么?”或者“这件事不用你管,我自己会解决的。”就这俩没跑儿! 出了办公室,一上午我都在纠结这事儿,首先,画展里竟然出现了自己的画像,维权的时候发现对方话事人是那纪总,然后她就突然出现表示要挖角,现在又突然杀出要抢苏曼的开发案……巧不巧的,怎么都跟这纪总有关?这事儿今天搁谁身上那都淡定不了吧?感觉自己就成了那实验室的小白鼠,被一双陌生的眼睛盯着,却根本猜不到下一步她想对你做什么。 思前想后一上午,我给秦霜华打了电话,简明扼要地阐明了自己的疑问,果不其然,秦霜华也跟我这儿打太极呢。“你这小鬼,打听这个做什么?” “华姐,你就告诉我吧,那个纪总到底是为什么忽然跟苏曼抢那个开发案?” “呵呵,大概是因为上次的索赔案她们输了,她心里不服气吧。”秦霜华明显地避重就轻。 “就这么简单?”我才不信。 “那你以为呢?”秦霜华仍是淡淡地笑着。“小鬼,vanessa可不会喜欢你插手这件事。” “那我最后问你一句,你一定得跟我说实话。”我咬咬牙,“那个开发案,是不是真的很悬?” “纪予臻来势汹汹,不过,vanessa能解决的,你不要多想。” “行,我知道了。”挂了电话,我心下已然下了决心,纪予臻,不管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看来我是非去会会你不可了! 中午给苏曼打了电话谎称有事,所幸她也正好有饭局。知道我的意图后渺飒问我要不要陪同,我拒绝了,此行只为弄清楚事由又不是打架要人多为胜。我开了车便直奔yz国际而去。 名片被我丢了,又没有去见自家苏总的那种“不需预约”的立场,我只好在秘书委婉告知“纪总正在午休”之后在会客室里坐着枯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心里从一开始的烦躁不安反而渐渐宁定了下来,反复只是想着,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活了这二十几年不敢说做了多少好事,缺德事可真是一件没做过。小时候爬墙上树偷瓜摸枣的那不算!所以了,这纪总找我能有什么事?有什么事也不关我的事! 正自己打着气,那扇紧闭着的红木大门蓦地喀嗒一声,自中而开。 我一怔,随即站了起来。很快一双乳白色的恨天高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踩了进来,那纪予臻睨我一眼,嘴角微勾,淡然地在沙发上坐了下去。 不同于那晚见到的夜店女王扮相,这次她给我的印象被彻底颠覆了。栗色的波浪长发松松地披在肩头,雪白精致的脸上没再涂抹着让人惊艳的彩妆,淡而适宜的办公室妆令她看起来少了不少尖锐刺人的冶艳,反多了些肃谨大气的凝和。淡紫色的蕾丝钩花连衣裙套装,将将及膝的长度,越发衬得她身材高挑瘦削,优雅十足。依旧是简约的首饰风格,细长的钻石耳坠旖旎在颊侧,没带任何颈饰,腕上倒是多了一块小巧精致的腕表。 “我只有一刻钟的时间。”纪予臻淡淡地说。言下之意十分明显:有话快说。 不知怎的她眉尾轻挑的习惯竟令我想起了苏曼,不由暗暗内伤,可恶,怎么这些总啊总的说话都这个德行。可不满归不满,我还是只得尽快说出自己的来意。“是这样的,纪总,有点事我想当面找您问清楚。关于那次画展……” “嗯?画展?”纪予臻直接打断了我的说话,“你们不是已经得到应有的赔偿了吗。” “不是赔偿的问题。”我咬咬牙,直接问了。“纪总,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来就是想问清楚几件事,第一,到底画展上为什么会有我的画像?第二,为什么您会提出要我去您身边做事的要求?第三,忽然参与竞争xx岛的度假山庄开发案,您到底是基于什么目的?” “你倒是很直白。”纪予臻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也不妨直接回答你。第一,因为我要找你。第二,因为我要用你。第三,因为我要抢你。” 我被纪予臻一连串的“因为”给惊地差点倒退一步,半晌才蹦出一句:“纪总您真是幽默。” 纪予臻表情平静地望着我,不承认却也不否认。于是接下来的一分多钟里我就这样跟她互相盯着,她越平静我越心慌,终于还是我沉不住气又开了口:“开玩笑的吧?” “我从来不开玩笑。”她的表情很直观地体现了她话中的真实度。 “至少告诉我为什么是我?”我脑中一激灵,蓦地想起苏曼的话来。“据我所知,那画应该不是你画的,你要找我,是因为画画的那个人吧?” “是。”纪予臻竟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她是谁?和我有过恩怨?”思来想去想不通我有什么仇敌,值得人家兜这么大圈子来找我出来。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她抬手看一看腕表,随即站起身来,竟是打算离开了。 “什么意思?”我懵了。 纪予臻停住脚步,微微侧首看着我,眸光微闪。“关雅,你认识吗?” 我茫然摇头,“不认识。” 纪予臻顿了顿,看我的眼神便更多了一番审视的意味。“那真是有意思了。”隔了几秒,她幽幽道,一手微微抬起撩一撩肩头的发丝。“什么时候你做完决定再来找我吧,不过,提醒你还是尽快为好。xx的开发案最迟下个月中就会尘埃落定,祝你好运。” “纪总!”我忙追上一步,“你的意思是――”难道她是说只要我同意她上次的提议,她就不再跟苏曼竞争xx的开发案,否则就会跟苏曼争到底?我当然知道真斗起来苏曼未必就输,只是一想到因为自己给苏曼招来这样的麻烦,心里就特别的不是滋味起来。 纪予臻说完那句话便再没理会我,摆摆手示意等候在门口的秘书送客便踩着恨天高笃笃笃地离开了。 一直到出了大楼我那脑子仍是处于半迷糊半清醒的状态,纪予臻的话,她的态度,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关雅……她到底是谁?她认识我?可为什么我对她却毫无印象呢?我可以肯定我没失忆过,并且我的记忆力一向都很好,连小时候偷瓜摸枣的事都记得不少,真是有过恩怨的人,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正纠结间,一抬眼却看到马路边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环抱手臂靠着车子站着。 我一怔,渺飒?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当当当,船戏固然美好,剧情还需继续!让我们从幸(性)福的日常中跳离出来吧! 苏总:呵呵,续集开坑到现在,你终于把我写回第一部的气质了(想当年还有人夸我苏爷威武--泥垢了……)。算你识时务。不过,这个来势汹汹的纪总又是几个意思,嗯?想抢我风头? 思归:作者,我没得罪你吧?第二部开始我从头到脚有没有好过几天?这我也都算了,你现在竟然赤果果的把我变成了m? 作者君:苏总稍安勿躁,思归你y闭嘴。其实,纪总再牛,在作者心里苏总永远是最爱呀!至于你,思归,你不是早已m得浑然天成,无须再抖? 苏总:(满意脸 思归:(愤怒脸,什么你的最爱,那是我的最爱!而且我才不m,那只是一种生活态度! 作者君:你敢跟我叫板,小心我让你领便当! 思归:(面瘫脸,呵呵呵,你忘了你是第一人称视角了吗?我领了便当,后文你要怎么写? 作者君:……算你狠! ――――――――――――――――我是抽风的分割线―――――――――――――― 你们不要理我,大概是我内心脆弱最近被玩坏了,不要问我是怎么坏的,否则我只好断更了。 ps感谢大雄伯伯、kaya、elveda、3929633、鱿鱼、会飞的鱼的霸王支持。以及,刷屏刷的好欢乐的一处相思mm,其实我只是想采访你一口气扔五十个雷,手指累不累…… 还是那句话,多给我留言交流啊喂~不要bw我~bw我以后吃方便面会没有调料包的~(阴险脸 第八十一章 “我不放心,跟过来看看。”看到我过去,渺飒主动道。“怎么样?” “找个地方坐坐吧,我再给你细说。” 拉了渺飒在附近的咖啡店坐下,我把纪予臻跟我说的话一五一十地给她说了一遍,本以为她听完也会和我一样惊诧莫名不知所谓,没想到她却只是皱了皱眉,哼道:“和我猜想的一样。不过,那个什么关雅,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骗你干吗呀。”我简直委屈死了,“真不认识,听都没听过。” “行了,别烦这个了,我帮你查。” “那开发案的事怎么办,我不想去给那纪总工作啊……”我又惦记苏曼了,没想到我不但帮不上她的忙,还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关雅给她惹了麻烦。真是够了! “你不相信vanessa?”渺飒略有诧异地睨了我一眼。“你还真以为你家那个好欺负啊,她一人玩死了独大十几年的雷霆你知不知道?这还是在亲爸刻意打压她的情况下。而且这次开发案初夏也有合作的,那女人,啧啧,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总之我觉得那纪予臻大概就是唬唬你吧,她要真是那么有把握,哼,那死女人早就去找我爸了。” “也是。”我倒真不是不相信苏曼,只是单纯地不舍她要这么辛苦吧……渺飒说得对,秦霜华肯定是站在苏曼那边的,如果纪予臻真的赢面较大,她肯定会帮忙去找渺飒的父亲的。景区开设度假山庄需要政府的批文,批给谁不批给谁,那还不是渺飒父亲一句话的事? 我正要感激渺飒对我的耐心开导,可再一想,也不知道是谁早上说话唬我的!什么鹿死谁手说不好……不由嘀咕了一句,对面那位耳朵尖,倒是一下子听到了,登时笑得不能自已。“我要不这么说,你能下定决心来找那纪予臻么!我最近都快无聊死了,难得遇到你这么个大八卦,怎么能错过呢!” 原来是被耍了……我生气地将咖啡一饮而尽。“我拿你当师傅,你竟然拿我当枪使!” “谁让你自己不淡定,每回只要是摊上vanessa的事,你那智商就直线下降。”渺飒还唯恐天下不乱地讥嘲我,特别欠地摊一摊手。“再说你不是也害我挨骂了吗!谁让你打电话问那死女人啦?” “呃,你也知道你那满嘴跑火车的,有时候就显得不是那么地可靠。”被戳到这事儿我不禁也有点心虚,“那一人一次就扯平啦,赶紧喝,喝完回去上班了。” “扯平个鬼啊。”渺飒得意地笑了起来。“你等着晚上回去被收拾吧,我告诉你,以我对那死女人的了解,她百分百已经告诉vanessa这件事了。哈哈哈。” “……” 渺飒这家伙有时候真的是很惹人厌弃的! 躲得了中午躲不过晚上,就算加班也是要回家的对吧,何况我这还没班可加,何况我一早接到苏曼的电话叫我去直接过去xx餐厅找她。 出大楼的时候渺飒对着我挥手大笑,就差没来一句:“回见了您咧!”气得我牙痒却又莫可奈何。 取了车开出去,路边上却看到个依稀眼熟的身影,我只当是瞧错了忙眨了眨眼。苏岩?! 忙停了车在他身旁,落下车窗。“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本以为他会毫不客气地直接上车的,没想到却只是插着裤兜站着。“嗯,那个,我想请你吃饭。”他扭捏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这几个字。 “可我已经约了你姐了。”暗自思付,这家伙莫不是想找我曲线救国跟苏曼求和吧。 “哦……那下次吧。”出乎我意料的,他竟然没多纠缠。 “……”我被吓得不轻,竟然这么懂礼貌识进退……这还是苏岩吗? 走出去两步,他忽然又回头道:“那我约你明天吧,明天中午行不行?” “行。”我不想过多令他失望,点头应了。 “那说定了。拜拜。”苏岩笑了笑,摆摆手就跑走了,很快上了一辆车子,轰一声开走了。 我没再耽搁赶紧赶去了xx餐厅,一踏进去就看到苏曼已然端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正状似悠然地看着窗外。见我过来,她也不多说,只招手喊了侍应吩咐立刻上菜。 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认错比较安全,于是清了清嗓子。“那个,我给你坦白,今天中午其实我是去见纪予臻了,你别生气!我去就是问清楚几件事,说完我就走了。” “嗯。” 本以为苏曼定然会勃然大怒给我臭骂一顿,没想到她却只是黛眉微颦,嘴角轻勾,一副“你继续说,我听着”的悠然表情,反而看得我更加心慌了。“苏、苏曼,你别生气……我知道去见她是我不对,可我真的只是担心她对你不利。” “然后呢?都说什么了。”苏曼仍是一副淡淡然的模样,不过分好奇也不过分冷淡,只将支在下颚的手由左手换到了右手…… 我再瞎也看出这情势不对劲了,登时吓得不轻,要不是身在公共场合我大概已经蹭过去抱大腿了。可女王问话了还不能不答,只好硬着头皮把纪予臻的话大概说了一下,未免死得更惨,还是略去了那三个“因为”。 “关雅?” 苏曼的疑问大抵和渺飒一样,只是她对于我竟然一点也不记得此人保留了少许的怀疑,甚至暗示我是不是在过去的两年里空虚寂寞了招惹了谁家姑娘,现在报应到头上来了。那真是不喊不足以明志了。“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我我,我一片丹心苍天可鉴,我要真招惹了什么关雅了,让我出门就磕死在这!” 大概苏曼本来也就是挖讽我两句,毕竟我中午竟然给她说了谎,虽然动机可以谅解,但行为仍是可恶。此刻听到我百无禁忌地说什么磕死,她脸色一下子变了,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就伸手在我嘴上打了一下,当然是轻轻的。“你胡说什么!” 我被打懵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触了苏曼的雷。撞我们那辆黑色路虎的司机酒驾差点害死我跟苏岩,扭脸又造成了连环追尾造成多名司机受伤,眼看着都不是赔钱能了事的,再加上苏家刻意的使劲,估计不蹲个几年是出不来了。而自从那次车祸事件后苏曼对我的人身安全便看得尤为紧张起来,甚至还提出要给我拨个司机负责上下班接送这类不科学的要求来,幸亏我理智地拒绝了。接下来就是平时的口头禅比如“累死了”“饿死了”“高兴死了”之类的全部遭到了禁止,至少在她面前不准说。我本来以为她也就是这几天来劲儿呢,可过了都快一星期了半夜起床想嘘嘘却被她一把抱住,跟着就听见她迷迷糊糊地喊我名字,还叫我别走。我当人家醒着呢,仔细看了看,人家那是在说梦话……得,看来真是被我给吓坏了。她这一折腾不要紧,我那颗本就柔软多情的心一下子给裂成了好几瓣儿,眼看着是糊不上了。 眼下说错了话,赶紧诚恳认错,少不得温言软语哄了半天才勉强消了女王的气。晚餐吃得胆战心惊,连苏岩约我明天午餐的事都忘记汇报了。不多时吃完回家,刚洗完澡出来就被苏曼喊了过去,拍一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哦。”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过去,刚一坐下便被她搂进怀里。顿时了然。“又想帮我吹头啊。” 苏曼笑而不答,手上却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个电吹风。开了微风便给我慢慢吹了起来。 关于她这个癖好我已经懒得赘述了,当下又是舒服又是无奈,忍不住就调侃道:“得亏你家是个弟弟,要是个妹妹我可要吃醋死了。” “吃醋什么?”苏曼问,也不知是真没听清楚还是成心故意的。 “吃醋你肯定特爱给她吹头发呗。”我撇过脸去,呆呆看着面前那张动人的清颜。 “你可真能想,这种事也要吃醋的啊?”苏曼特不以为然地嘲笑我,顿一顿,忽然又道:“不过,姐妹之间的情谊,有时候还真点意思。” “你是说仲夏和初夏?”仲夏苦恋表姐初夏已经不是秘密了,身为表姐妹却扯上了爱的纠葛,这样的爱,比起单纯的同性之爱又更多了一分意味不明的禁忌,令人不由为之感叹,不胜唏嘘。 “不,我是说纪予臻。”苏曼微微一笑,似是很满意看到我表情瞬间的凝固。拍了拍我的脸,她关了吹风机。“你不会笨得以为我是受到攻击只会坐以待毙的人吧?” “那不能够,您一向是主动出击型的。”我脑子回过神来了,这么一想,登时觉得自己中午去找纪予臻谈判的行为真是丢丑到太平洋去了,平白让人家看了笑话。 “关雅是纪予臻的妹妹?”苏曼不吭气,我只好自行猜测。 “关雅是谁我可不知道,不过,我查过了,纪予臻有个妹妹叫纪予雅,如果消息确凿的话……”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就是画你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谜底马上揭开了,是不是又觉得我停的地方很欠抽? 就算真的很欠也没办法了,因为我饿了…… 赶在晚饭前发完这章,发现又抽了。我明明快29w字的连载硬生生抽成23w,积分也掉了好多,表示无解,只能坐等技术修复了。 好好的周末被一场雨彻底搞砸。不过,也许这对你们来说却反而是好事,不能出去玩的洛,只能留在家里敲键盘啦…… ps谢谢大雄伯伯、kaya、熊猫亲的支持哦! 第八十二章 我被苏曼透露的消息给惊得够够的。“什么,你全都查清楚啦?竟然到现在才告诉我!” “怎么,你有意见?”苏曼淡淡地挑一挑眉,说话的同时吹风机又响起来了。 “不敢不敢。”又是挑眉……真是受够这些总了。我生怕她上纲上线,赶紧问道:“那照你这么说,纪予臻会找我就是为了她妹妹?” “应该是。”苏曼懒懒地说,“只是我想不出她非要挖你的理由。坦白说,如果纪予雅真的是喜欢你,而现在也成功找到你了,放手来追就是,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什么喜欢啊……”被苏曼这么一说,我难免有些讪讪的,“拜托,作为当事人我到现在还一脑袋雾水呢。再说了,谁喜欢我也没用啊,我只稀罕你喜欢我。” 好歹这也是一种另类的表白,怎么人家听完一点反应也没有的?我有点郁闷,伸手指戳戳苏曼的腿。“苏曼苏曼,我怎么觉得那纪家姐妹俩都好可怕啊。” “怎么说?” “就说那个纪予臻吧,长得倒是还不错啦,可是脾气好厉害的,跟她说话太糟心了。还有那个纪予雅,更可怕,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我正自顾自地说着话,冷不丁的气氛忽然就不对劲了起来,吹风机也不响了,为什么?我头发还没干呀? 扭头去看苏曼,就见她一脸若无其事地样子扔了吹风机走人了,留我一人在床尾坐着,费劲巴拉地回想自己又说错什么了? 把刚才的话快速捋了一遍,啊!我知道了! “苏曼苏曼!”拖鞋都没顾上穿就赶紧撵了上去,“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看的,真的,谁都比不上你。” 我承认我这行为真的是狗腿到极点了,苏曼看我的眼神都是一股脑儿地透着嫌弃,可是,这也是我的心里话啊,管她外面莺莺燕燕环肥燕瘦,我只要有苏曼就够了,在我心里她就是最美最好的,谁也比不上。 “既然是姐妹,容貌总是差不多的。而且若我估算不错,想来她也该出场了。”苏曼似笑非笑地睨着我,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就甩手去泡澡去了。 剩我一人在房里孤独地站着,想到自己的坎坷命运真是不由得长叹一声,怎么就嘴快顺口说那纪总长得还行了呢!明知道自家那位有多表里不一了,心眼小得什么似的。亡羊补牢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还是赶紧去把银耳煮了是正经。 手机忽然响了,我恹恹地接起,渺飒兴奋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徒弟!我有重大□□给你,把你的耳朵竖好了!我查到啦,原来画你的那个人真不是纪予臻,是――” “是她妹妹,纪予雅。”我叹口气,“师傅这我已经知道了,还有别的□□不?” “靠,你怎么知道的?”渺飒被我噎住了,顿时有些尴尬。 “苏曼告诉我的。” “什么?她不是一直瞒着你的吗!” “大概觉得没必要瞒着了吧。”我撇撇嘴,“纪予臻都找上我了,再瞒着,也没意义。”说到这里我脑子一动,纪予臻的妹妹那怎么也算是s市的名流,苏曼很小就出国没见过也罢了,渺飒会不会有可能曾经见过? 我把这意思问了,渺飒却给了我一个十分意料之外的答案。“这就是我第二个要给你爆的□□啦。那个纪予雅到目前为止没有半点实质的信息泄露出来,可以说如果不刻意去查的话,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纪予臻有这个妹妹。” “养在深闺人未识啊这是。”我不由惊叹不已。“她多大了,就算是古人十五岁也可以出阁了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渺飒思量道,“我在死女人那看到的调查资料,纪予雅跟纪予臻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五年前才被接回纪家,那时候纪家老头子已经挂了,是纪予臻接她回来的。这样看来,纪予臻对这个妹妹应该是很关心吧,所以才想帮着妹妹来抢你?” “别说得这么玄乎,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这个争那个抢的。”我拿勺子搅一搅锅里的银耳,丢了枸杞跟樱桃进去,想了想,又切了几片梨。“既然开发案的事不成问题,那我就没什么好烦心的了,管她纪予臻还纪予雅,与我何干呐。” “你还真是死忠啊。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背后暗恋你的这个人物,说不定她又漂亮又可爱呢?还会画画诉衷情,怎么看也比你家那个冰山有人情味多了。”渺飒故意挑拨。 “打住。师傅,你再说下去的话,我们师徒只能缘尽于此了。”我故意顶她,“再说了,她跟别人儿冰山我还求之不得呢,跟我这儿掐的出水儿就成啦,你少操这份心。” “啧啧,是把你掐出水儿了吧?哼。” 渺飒挖讽我一句就挂了电话。我盖好盖子由着银耳慢慢煮着,眼见时间还早,索性拿了本杂志去沙发上窝着。 手机又响了,不过这次不是我的。苏曼的手机一回来就被她扔在了茶几上,我伸头一看,心情顿时郁郁。林雪的。 拿杂志盖住脸,我听不到看不到什么都不知道!不好接又不好挂断,只好任由它响了个遍,好一会儿才终于安静了。才松一口气,嘀一声响,短信倒是又来了。天知道此时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有苏曼的魄力,想当初人家趁我洗澡把我未读信息看了个遍,还能理直气壮说“我怕谁谁找你有急事”。可现在轮着我了,鬼鬼祟祟地拿起又放下折腾了十几趟,打着颤的大拇指却愣是没勇气滑出那一下。 胆子小,这可真是个问题。 杂志是再没心情看了,干脆盖着脸躺倒等苏曼出来。不知过了多久,人未见,香先至,一只软软香香的手轻轻拿走我脸上盖着的杂志,跟着一股香风便扑面而来。“怎么躺这儿睡了?” “谁睡啦,我在等银耳煮好。”赶紧爬起身,我跪在沙发上一脸不忿。“哼,有人找你,你还不快看看?没准人家有什么急事呢。” 苏曼一怔,拿过手机看了眼,脸色便微微变了。她没避忌我直接把电话回拨了过去,甚至都没有用广东话跟林雪讲电话,方便我听得一清二楚。 “小雪,你一定要这样做我不会拦着你,只是从今往后我们之间不要再谈任何情谊。” “没关系,反正早晚都要这样的,你若是做了我还得多谢你,倒免去我自己开口了。” “我逼你?小雪,事到如今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们两个到底是谁在逼谁?!” 说到这里苏曼已然是怒了,嚯地便站起身来。“你要做什么不用再告诉我,我不感兴趣,也不关心!”她说完便挂了电话啪一声扔到了沙发上。 电话又响了,我才伸头去看苏曼便怒道:“不要管!” 我才懒得管……我一边腹诽林雪的不要脸一边滑下地去抱住苏曼安抚她的怒气,“你别气坏自己,是不是林雪她,她又威胁你什么了?” 苏曼反身便紧紧抱住了我,将脸埋在了我的颈项间,呼吸略有些不稳地拂了上来。半晌,她才深吸了口气,慢慢松开了我。“思归,为什么她不能像你一样体谅我一些呢,为什么总是要给我找麻烦,总是要威胁我?” “因为……她还爱你吧……”尽管很不想承认,我还是不得不说出这番话来。“求而不得,因爱生恨也不是没有可能,我觉得,她现在是用逼你的方法想重新得回你。” “得回我?得回之后呢?感情没有就是没有了,得回人又能怎样?”苏曼大概是真的被林雪气坏了,拂了拂额上的发丝,她重重地坐回沙发上,沉声道:“当年欠她的,这么多年,我能还的也都还了,她还想要我怎么样?” “苏曼,你别这样想,当年林雪自杀也不是你的错。”我忙跟了过去,蹲在她腿边。“你和她分手,并非移情别恋,是她伤你在先。”她与林雪当年到底爱得如何浓烈我不知道,可是时隔了这么多年林雪却一直对她无法释怀,而她也因着林雪曾因她自杀的事从此对她诸多忍让……我知道自己不该去计较这些,可不知为何心里一处角落却总是隐隐有些不安。摇摇头,大概只是多想了吧!苏曼心中早已没有林雪的位置,两年前她就没戏,现在?当然更不可能。 端了银耳羹来给苏曼,见她仍是兴致淡淡,索性端到手里喂起她来。她先是不愿,拧不过我,只得半不好意思半享受地允了。 一小碗很快喝完,与她静静对望,她便不吝给我一个温软到几乎心醉的笑意。她摸着我的耳朵,我抱着她的细腰,享受这安然而宁谧的相处,直到那恼人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接吧,万一真有什么急事呢?”我劝她道,“她的脾气你知道,逼急了伤人伤己是很可能的。”虽然刚才苏曼狠话说了不少,可我知道,正在争取度假山庄开发案的她此时无论如何也不适合跟家里闹翻,林雪那边,能安抚还是先不要激怒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雪boss又要跳出来刺心了,不过,还没出终极杀招…… 阴雨天气结束,高温明天起来临。新的地铁修到了家门口,阿门,不会随便断电吧? ps感谢大雄伯伯、kaya、打酱油、熊猫、会飞的鱼大力支持哦~ 第八十三章 我能明白的道理,苏曼自然也是明白的,皱了皱眉,她接了起来。 几秒后,“小雪,你总用这一招,不腻吗?”仿佛是蓄了好久的耐心又被这种周而复始的把戏给一下子泄尽了。苏曼脸色平静,语气却透着清楚的不耐烦。“而且,真是出了什么事,你似乎更应该找的人是华姐不是吗?还是,你要我帮你打电话找她?” 她说完便没再耐心多听,挂了电话又关了机,起身便回了卧房。 我忙跟了上去。很快睡下,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我做好早餐去叫苏曼起床,看她洗漱完神清气爽地走进客厅准备用餐我才猛然想起昨天应承了苏岩的午餐邀约。跟苏曼说了,她却并不意外地点点头。“大概是想当面谢你吧。” “也没准是想求我给他说情。”我笑道,“你还真打算一直不理他啊?” “我做事几时半途而废了?”苏曼淡淡说道,优雅地捏起刀叉开始吃我煎的爱心鸡蛋。 “行行,我不枉做小人。那我先去上班了哦,吐司都给你涂好蜂蜜了,你记得把果汁喝完,啊,盘子丢着我回来洗。”我拎上公文包就跑,临到门口又折返了回来抱住苏曼便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趁她错愕的同时一溜烟跑了。 “你――”苏曼被我吓了一跳,想揪我又没来得及,只好悻悻地作罢。 我得意地开了门便跑。驱车赶往事务所,电梯口正碰见渺飒,亲亲热热地打了招呼却被她回赠了新鲜出炉的白眼一枚,一看就还记着昨晚的仇呢。 “师傅,你不会这么小气的吧?” 我故意拿手指戳她肋骨叉子,果然她一下子绷不住了,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去去,死一边去。” “我知道你牺牲巨大,为了探听机密不惜打入那‘死女人”内部,就为了我这个不成材的徒弟。唉。师傅,我真的太感动了。” “滚,死女人也是你叫的!”我话音刚落,渺飒便直眉竖眼地瞪我了。末了又勾勾手指,用一种特别欠扁的态度说:“我还有个消息,你要不要听?” “要的要的!” “昨天晚上,那死女人急急忙忙赶出去了,你猜是为了什么事?” “我猜不到!” “靠,真没劲。”渺飒一脸不爽,也懒得跟我卖关子了。“林雪喝醉酒在waiting闹事,据说喝到胃出血。” “这么严重啊……” “没死就还好吧。” 渺飒这条大毒舌……如是想来苏曼晚上挂掉的那个电话林雪是真的出事了找她求助的吧。可惜,先前太多次的谎言跟威胁已经将苏曼的耐心消磨殆尽,“狼来了”的道理她都不懂,唉。 “华姐晚上就赶去处理了,那现在怎样了?”我忍不住问道。 “谁知道。”渺飒一脸不屑地进了办公室,临了冲我摆摆手。“你要这么想知道,打电话问vanessa啊,她现在估计已经在医院了。” “……”我被她噎住,顿时没了说话的欲望。怔怔在座位上坐下,心不在焉地拿出一支水笔拧过来拧过去。林雪真出了事儿,怕是苏曼一开机就会接到秦霜华的电话吧。以我对她的了解,再怎么生气她应该还是会去的,毕竟这次是真的,林雪……没有骗她。好像是应该不开心的,可一股郁郁被提到了心口却又无处着落,最终还是只好沉沉地压了下去。算!不吃这种没营养的醋,就当苏曼去看个老朋友好了。 一上午都在心不在焉中度过了,临到中午,苏岩打过电话来说是已在楼下等着,我也只得简单收拾了下就赶了下去。 “法国菜ok吗?”他很客气地问我。 “哦,我都无所谓的,你作主就好。”我头皮发麻地看着身旁坐着的苏岩,他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突然变这么有礼貌我真是不习惯啊。 “即墨,谢谢你还肯坐我的车。”苏岩忽然道。 “……”我有点深深的无力感,“苏岩,你能好好说话不?那什么,反正你姐也不在这儿,你该怎么就怎么,不用这样的。” 出乎我意料的,苏岩竟然用了我上次回他的话来回了我。他说:“即墨,我姐不在这,所以我不用装。” “……”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自打上次我“舍命陪君子”事件之后,他感念我的保命之恩打算跟我和平相处了? 餐厅很快到了,既然他诚心请客,我便没多客气。与苏岩对面而坐,前菜已经端了上来。 “其实,我这次找你最主要就是想……嗯,亲口跟你说声谢谢。”看着侍应生布菜,苏岩忽然扭捏着道。 “呃,我猜也是这样。”我笑了笑,“谢意收到,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即墨,你这人真的是挺……”苏岩欲言又止,似是在想到底要怎么形容才好,隔了半晌才蹦出了下半句。“真挺奇怪的。” 我一口果汁差点就呛在了喉咙口。有这样的人吗?一边跟人致谢,一边说别人奇怪?!算了,不跟小屁孩计较! “那个,我有点词不达意,我的意思是,我没想到你会舍命救我。” 我没看错吧,苏少爷的脸皮竟然有点红了?为免气氛继续诡异下去,我赶紧表态:“当时那种情况换做别人也许也会这么做的吧,总之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以后开车多记着教训就好,别再让你姐姐替你担心。” 我说得在情在理,苏岩也只是点头。顿了顿,又道:“对了,你知道雪姐出事了吧?” 我正吃得开心,闻言登时一怔。 苏岩见状忙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想要刺你,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姐在医院陪雪姐的原因,你不要乱想。” “……我没乱想。”头皮又麻起来了,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苏大少爷竟然特意来安慰我,怕我因为林雪伤心难过?他不是一直偏向林雪的吗? “雪姐这次也确实过分了。”苏岩又道,“要不是上午听到她跟我姐吵架,我都不知道原来她竟然拍了你们的照片威胁我姐。” “她也是不甘心失去吧。”咬着叉子,心里酸酸涩涩难以言喻,只好埋头于食物,不再多言。 “即墨,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如果你同意的话雪姐就威胁不了我姐了!”苏岩忽然扬声道。 我吓了一跳。如果我同意?什么意思?难道苏岩是想劝我跟苏曼分开?先礼后兵啊这是。靠,想到这点我直接把叉子拍在了桌上。“如果你是来劝我离开苏曼的话,这顿饭你慢用,我不吃了。” “不不,你误会了!”苏岩被我过激的反应吓到了,差点冲过来拉我。“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假扮我女朋友,这样就算你跟我姐出入的照片拿到我爸面前,我姐也可以解释过去!而且,你假扮我女朋友的话,周末你也可以跟我姐一起过来了啊,名正言顺的,没人说你半个不字。” “……”我被苏岩的异想天开给震住,我?假扮他女朋友?这损招也亏他想得出来啊。“大少爷,我谢谢你的好意,可你有没想过说了一个谎就要不断圆下去这个道理?苏曼的母亲是见过我的,你觉得她会相信我是你女朋友?” “大妈不在国内!”苏岩摊摊手,“我爸又没见过你。” “总之,这不妥啦。再说这种事对你也没好处吧?”我不由小人地揣测起他大少爷突然这么牺牲自我来帮忙的动机,“那什么,你要就是想跟你姐和好,不用这么做的。” “不是因为我姐。”苏岩被我这么一说,忽然扭捏了起来。“我、我就是单纯想帮你。” “那也得跟你姐商量一下吧?”忽然跳出来扮演苏岩的女朋友,苏曼要是不乐意怎么办?还不得是卟一声就给我个凿栗子啊。 “我知道,所以我给你说,你回去给我姐说啊。”苏岩特理所当然地说,“我姐都不理我的,是真的拿我当空气那种。上午在雪姐病房碰到她看都没看我一眼。” “知道了。”我只好先应了。 吃完饭,他又送我回事务所,然后便自行离开了。我正琢磨着要不要给苏曼打个电话说下这事,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倒是自己响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竟是个陌生号码。想想还是接了。“喂?” “请问是即墨思归小姐吗?”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完全不耳熟。 我迟疑着应了。“我是,请问你是?” “即墨小姐,是这样的,能不能请您现在赶来xx医院一趟,我家小姐入院了,或许只有您过来可以令到她心情稍许愉悦一些。当然,我们也知道这个要求对您而言或许为难了,只要您肯过来,报酬不是问题。” “……”这算什么要求? “即墨小姐,您在听吗?”我不吭气,那中年男人似是有些急了,“方便告知您的地点,我们可以即刻出车去接您。我家小姐一向没什么亲厚之人,唯独对您牵挂至今,怎么说这也是一桩善缘。即墨小姐,拜托了!” “那个,请问你家小姐是?”脑子里已然有了个隐隐约约的答案,就等着那中年男人给我一锤定音。 “我家小姐姓纪。即墨小姐,可以拜托您务必过来一趟吗?” 难道真的是纪予雅? “医院地址给我,我自己过去。”心里徘徊了几秒,终究是没熬过那中年男人的恳求。 记了地址后我挂了电话,渺飒正好晃了出来。见我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她走了过来,目光正落在我快速记下的便条上。“怎么,你要出去?” 我没理她,先拨了电话给苏曼想给她说一下这件事,可不知为何她的手机却怎么也不通。我没法子,只好给她发了条短信将事情原委说了。看渺飒一脸狐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好又简单地给她说了一遍。心里只是想着,倘若那纪予雅是真的急病入院,对方只是希望我去探望一下,于情于理似乎真的有些不好拒绝。虽然我蛮心满脑的不解为何她住院非得我去探望。 “要不要我陪你去?”渺飒问。 “不了吧,大白天的,又是在医院,对方不会有什么猫腻的。”我十分坚定地拒绝了,末了还学她平时得瑟的样子摆一摆手。“才不给你看热闹的机会,哼!” 约莫二十多分钟便赶到了那中年男人所说的医院。停好车,刚走到医院大楼前就见到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正一脸急切地四处张望着,仿佛是在等人,待到目光落在我身上,他立刻激动地迎了上来:“啊,即墨小姐,您果然来啦!真是太好了!”转身就把我往电梯里请。 “呃,纪总?”一出电梯门就见到一个自带闪光灯效果的女人正抱臂坐在长椅上发着怔,旁边有两名白衬衣黑裤子的平头男树桩子一样地杵着。 见我喊她,她转过脸来,看我的眼神透着股意味不明的怪异。半晌才动作极小地点了点头,冷冷转回了脸去。 这态度也真是――太令人不爽了吧!好歹我也是来看你妹妹的,怎么跟我倒欠你八百吊钱似的? 中年男人先是跟纪予臻鞠了个躬,又小声说了句什么,见那纪予臻默默颔首他才起身推开病房门请我进去。 我压着满腹不解踏进病房,脚步才一站定,映入眼帘便是一张十分安静的睡颜。白到几乎苍淡的脸颊没有半分血色,嘴唇紧紧抿着,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洁白的枕头上,露出被单外的手指蜷成一团,间或抽搐几下,倒仿佛在睡梦中也正经受着不知名的困扰。 我怔住了,看看身后的中年男子,又看看那病床上躺着的瘦小女孩。对,你没看错,我确实说的是女孩。我确定我的眼睛得到信息然后大脑做出的反馈没有任何问题,所以,面前这个看起来顶多也就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就是纪予雅?画我画像的那个纪家二小姐,纪予雅?! 这也太逗了吧! 第八十四章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惊疑不定,中年男子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女孩床头,弯□去轻轻地说了些什么。我看到那本一直紧闭着的眼睛竟慢慢睁开了,不知是不是脸色过于苍白的缘故,她一睁开眼我竟被她那异常黑亮的眼瞳给吓了一跳。 “我家小姐,纪予雅。”中年男子转向我低声道,很快又转向那女孩,笑得万分慈和。“即墨小姐来啦!” 我认识她吗?认识吗?心里在一遍遍问着自己,可是不管怎么问答案都是不认识,也不可能认识。我来s市还不到半年时间,又怎么可能认识yz国际的二小姐?还是说,她根本就是认错人了? 那瘦弱的女孩被男人搀扶着坐起了身来,两眼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看住了我,看得我心里阵阵地发慌。强作镇定地和她对望着,想仔细分辨她的五官思索着是否自己哪段记忆错漏了这个模样,可一对上我的眼神她却蓦地羞涩了起来,忙将脸又低了回去。之后她与我便如捉迷藏一般,只要我看她,她便避开脸去,而我不看她的时候,余光里便总察觉到她在偷偷看我。 再不说点什么我觉得我可能要站不住了,这气氛也太……太尴尬了。 “纪小姐,你……你好。”我上前一步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一定要见我,不过,还是希望你早日康复。” “即墨小姐!”中年男人立刻站了起来。 我一怔,再垂眸望去,那女孩的脸色仿佛被抽离了最后一丝血色,便连甫见到我时那眼底的神采也似一下子抽尽了。不由慌神,我说错什么了? 中年男人拦在了我与那女孩中间,给我使了个眼色,迫得我一起退到了距离床较远的门边,他低声道:“您真的不记得我家小姐了?” “先生,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压低了声音问,再不问清楚我肺就要憋炸了。 男子道:“我家小姐曾名关雅,十二岁以前曾在k市的德馨孤儿院呆过两年。即墨小姐,您当真毫无印象?” k市,那不是我大学时候所在的城市吗?还有孤儿院……我脑子一个激灵,登时回过了神来,关雅……雅……难道纪予雅就是我大学时做义工接触过的那个自闭儿,哑哑?! 记得我大学时是很流行过一阵子去孤儿院、敬老院等社会福利机构做义工的,甚至还有去教堂做义工每天在马路上给人免费传道的。当时一个宿舍里六个人,除了特别学霸级的一位总是泡图书馆之外,另外几个都曾或多或少去做过一阵子义工。那时候我还跟莫小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去哪儿都是连体人一样地捆绑着,本来我们是去敬老院做义工的,可莫小可说看到老人就会联想到死亡,还是看到小孩子会心情愉悦一些,所以就改去孤儿院了。那时候应该是大二吧,第一次见到哑哑的时候,抱歉我连她的名字都没弄清楚,因为她是缄默症患者,拒绝跟任何人说话沟通,开始的时候我还误以为她是聋哑儿。后来工作人员说她叫雅雅的时候莫小可开玩笑说难道是哑巴的哑,工作人员笑了笑没否认,我就神经大条地竟然以这个名字一直叫了下去。 可能我这个人做事一向比较有长□□,莫小可只坚持了两个月就懒得再去探望小孩子们了,反倒是我每周风雨无阻会抽出半天时间去陪陪他们,给他们带些吃的,间或衣服鞋袜什么的。也就是那个时候起,我对哑哑慢慢熟悉了起来,虽然她还是不跟任何人说话,但每次我去看孩子们,总会发现她默默躲在角落里偷偷看我,似乎很想亲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瘦瘦小小的身体,苍淡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一双大眼睛却是黑得彻底,深潭一般仿佛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吸引着人忍不住想去靠近她,安抚她。大概忧郁自闭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着这样一种引人注意的特质吧,我开始注意她的情况,从工作人员那里了解到她的事,听说一年前她跟父母出行,却遭遇了车祸,父亲当场罹难,母亲把她护在了怀里一直坚持到救援的到来才保住了她的命。最终她活下来了,可母亲却因为失血过多很快不治而去。从那之后她就得了缄默症,拒绝说话,也拒绝任何形式的沟通。家里亲戚抢光了她父母的遗产,却因为嫌她是患病儿便踢皮球一样将她踢来踢去,最终,送进了孤儿院。 知道她的经历后我对她的同情简直铺天盖地般袭来,也因此在一群相对健康的孩子们当中难免对她额外眷顾了些。会花费最多的时间在她身上,即便她仍是不跟我说半个字,我也很耐心地给她讲故事,叠纸鹤,给她带来一些积极向上的儿童读物,甚至连带去的零食也大小眼地分成了两份,一份是集体的,一份是单独给她的。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样努力了一学期的时间,哑哑总算跟我亲近了起来,再看到我时她不再躲着了,会主动隔着窗子跟我轻轻摇摇手,她那总是黯淡无神的大眼睛也渐渐有了些许的神采,至少在我面前,她不再胆怯而冷淡,偶尔的偶尔她甚至会小小地笑一下。只是她仍是抗拒被人碰触,尤其是出乎意料的碰触,我曾亲眼见到一个小朋友因为想借阅我给她买的书而轻轻推了她一下就吓得她缩成一团的局面,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她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既不让她觉得我对她冷淡,又让她觉得安全。我的细心和耐心连孤儿院的工作人员都折服了,因为连她们大概都不会去花费这么长的时间只为了打开一个孩子的心结,毕竟她们的工作只是照料孩子们的生活起居,兼顾不了每一个孩子内心的幸福。 本来一切如果就这样发展,倒是也不会留有什么遗憾了,可我忘记了一个人,我的初恋,莫小可。以前就说起过的,小可是个很任性自我的人,她对我如此坚持不懈地去孤儿院做义工一事早已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尽管每周只花费半天时间。她觉得我整个人都是属于她的,自然我所有的时间和关注也只能被她占用。在她的胡搅蛮缠之下第二学期我只得延长了去探望哑哑的的时间周期,从一星期一次改成了两星期一次,可尽管如此莫小可仍是对“我有了新的关心对象”这事无法释怀,终于在有一次我去孤儿院的时候她不知抽什么风要坚持陪同,一转脸又因为见不得我对哑哑的悉心陪护而吃了莫须有的闲醋。莫小可吃闲醋就对我捶捶打打那早已是惯例了,我是见怪不怪,反正也不真疼,可没想到一直抗拒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哑哑却像一头被激怒了的小牛一样使劲撞向了莫小可,力道之大竟撞得八十多斤的小可直接磕在了墙上。当时,三个人就全傻眼了。 莫小可受了委屈自然是夺门而走,而我也只得没出息地选择了安抚自己的恋人而追了出去,将哑哑交还给工作人员照看。那之后,莫小可跟哑哑的“梁子”便算是当真结下了,她没风度地跟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杠了起来,并且直接命令我不准再去探望哑哑。为了防止我偷跑,她是什么招儿都用,连装病都使出来了,一到周末就想尽办法将我绑在她身边。 回忆到了这里,我心里已经一阵紧似一阵地酸涩了起来,那时候,那时候我是怎么做的啊……没出息地选择了屈从小可的霸道,两星期一次的探望又变成了三个星期才去一次。可哑哑却并不介意似的,每次我去看她,她都是开心的,虽然还是不愿意说话,可她会给我看她画的画儿,会在没人的时候轻轻拉住我的衣袖,带我去看她在宿舍后面的院子里种的花儿。而我却除了每次去的时候都给她带礼物之外,似乎再也找不到别的能弥补内心对她的歉疚的办法。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进入到大三后,学业紧张起来了,而偏偏在那时候莫小可忽然就毫无征兆地对我提出了分手,之后不仅当真决绝如约,还快速地就结交了男朋友。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堪称巨大,在一次重病之后索性就将全部的精神放在了课业上,连带着哑哑的事也被我分神搁置了一旁。考完试,快放假了,我才想起去孤儿院看看哑哑,可……到了那里却发现哑哑的房间早就收拾一空,工作人员告诉我,哑哑在外地的亲人找来这里将她带走了。她走前应该是很想见我一面,一直不肯说话的她用画笔留下了对我的感激和思念,于是,一幅我与她手拉手站在一起的水彩画成了我对她唯一的回忆基调。 揉揉眼睛,我本便是容易感伤的人,想起一切后眼圈自然是红了。一段早已被我尘封在记忆中的往事,可哑哑她却一直记在心里,这么多年。早该想到的啊,在纪予臻问我是否认识关雅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哑哑她一直是喜欢画画的,所以多年后,已经变成纪予雅的她用来找寻我的方式也仍是…… 画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回忆章,到这里就全部没有疑问了哈,不要讲思归乱放电嘛,思归很乖的,才不乱勾搭。 ps谢谢熊猫、小鱼、酱油的雷哦~ 第八十五章 想起一切后气氛非但没有变得融洽却仿佛更加尴尬了,再看向纪予雅的时候,心底七分怜惜糅着三分的心虚便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不知道还该不该再叫她“哑哑”,可如果不叫哑哑我又能叫她什么?纪小姐?纪予雅?隔了太多年了,过往的一幕幕再回忆起来连面目都有些模糊,她现在怎样了?依然是不愿意开口说话吗?她既然是纪予臻的妹妹那么想必生活无忧,也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吧。可如果真是那样她又怎会这么虚弱地躺在医院里? 可……只是意外吧,看那纪总守在门外的情形她对这个妹妹应该很关心的才对。脑子很乱,过往的回忆洪流般穿插着现在的片段,也许,这样想会减轻我少许的负罪感吧,那样一个曾全心信任依赖我的小女孩,我竟然一转身就将她忘得干干净净。 深吸口气,总要做点什么的。我迎上前去,像过去任何一次见面那样,她羞涩又难掩欢喜地低头,而我则笑眯眯地喊她:“哑哑!” “哑哑。” 她身子一震,随即抬起头来怔怔地望住了我。 中年男子悄悄跟了过来在我耳畔低语:“小姐还是不愿说话的。” “知道了。”我挤出一丝笑意,见她并没有丝毫不适的意思,我在床角坐了下来。“哑哑,好久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纪予雅乌黑滚圆的眼睛轻眨,搁在被子上的手迟疑地动了动,似是想要向我伸来最终却又没敢。停了几秒,手指缩了回去,她抿着嘴唇不自在地揪住了被子。 “哑哑,我……很高兴再见到你。”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包括人本来的习惯甚至篡改你的记忆,可,面前那女孩一紧张就会去做的这个小动作却令我莫名地心安了起来,没有错,她真的是我认识的哑哑,记忆中的小女孩,她一点都没有变。 我觉得我必须得多说点什么。“后来我去找你,阿姨们说你被接走了。对了,我很喜欢你留给我的那幅画,我一直放在家里的!” 听到我说后来有去找过她,她眉睫微微一跳,几乎是立刻看了我一眼。 “真的,我超喜欢那幅画。”眼角掠过那正紧张地绞着被单的手指,我心念一动。“你那时候就想跟我手拉手散步了是不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哑哑,牵手并不可怕,如果你不讨厌我,现在就试试看好不好?” 一丝微不可察的红晕渐渐浮上她的脸颊,乌黑的眼睛再次眨了眨,她直勾勾地盯着我伸在半空中的手却怎么也不敢看我,那小模样,迟疑而害羞极了。看到她这样的神情后我心底里仅剩的一丝尴尬也消散殆尽了,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六七年前,刚认识哑哑的时候,她也曾那样躲在角落里迟疑地看着我向她走近的步伐,目光闪躲着我的探究,可身体却不可抑制地渴望着被人亲近与关心。 “哑哑,我的手都酸了。”我故意逗她,为了增加逼真度,还特意皱起了眉头。 果然,她迟疑地更加厉害了,仿佛是为了凸显她内心的纠结与胆怯,她甚至又做了一个曾经我无比熟悉的动作――她将她的左手拇指轻轻地压在了唇上,细白的齿尖啮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一两分钟吧,我终于放弃了。是我操之过急,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我慨然地想。正要缩回手,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一惊,忙缩手掏出手机。“不好意思。” 苏曼的电话。 起身出去接电话的同时不知为何心念一动便回头看了她一眼,正撞见她满眼的失落与恍惚,怔怔地看着我的背影。似是没料到我会忽然回头,她吓了一跳,很快又扭过了脸去。 脚下竟是迟疑了。“我很快回来。”给她做了保证,我深吸口气拉开了病房门,走到一侧角落按了接听。 “思归,你现在在哪个医院?”苏曼的声音透着清晰可闻的疲惫与着急,“刚才有点事,没听到你电话。” “哦,我在xx医院。”我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向苏曼说清楚事情的原委。 “你也在xx?”苏曼的声音却蓦地拔高了几分,“我出来了,你现在在哪?” 我正想说出所在的楼层,可一转脸看到那边正大佛一样端坐着的纪予臻,不禁又迟疑了。“那个,纪予臻也在,要不你还是别来了,我去找你吧。”顿一顿,“你吃过午饭了吗?”苏曼不会是陪着林雪直到现在吧?这都快两点了。 “还没。” 果然!我顿时急了,连带着语气也不好了起来。“你怎么回事啊?她胃出血而已,又不会怎样!你别把自己给饿得胃疼了!气死我了!” 吼完我就傻住了,当时脑子里只想着完了完了,我竟然作死地吼了我们家女王。我愣了半天没敢再说话,喘气儿都不敢大声,本以为她一定会勃然大怒给我好一顿臭骂,没想到她沉默了几秒后…… “呵呵,思归,有时候我还挺喜欢你这小大人的样子的。” “……”我没听错吧?她说呵呵? “既然你正忙着跟纪家姐妹见面,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正发着怔,苏曼又道。“出了医院左拐第一个路口有家咖啡厅,我在那等你。” 她说完便把电话给挂了。这女人真是――临挂电话前还得说句话噎我一下,我这本来问心无愧的被她这么一说,倒显得我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 收了电话我便回去病房想跟哑哑辞行,经过纪予臻身边时明显察觉出一丝探究的眼神不太客气地落在我身上。不由想起哑哑若这么些年了缄默症都没有康复的话,想必对她过去的事情纪予臻一定都无从得知,所以她才对我存了弄清楚的念头甚至少许的敌意吧。也许哑哑是在我来到s市后哪天无意中见到了我,一下子勾起了过去的回忆所以希望找我出来,可于她们纪家而言我到底是彻头彻尾的一个外人,纪予雅天真无邪,可纪予臻不是,她对我,总归是防备着的。 推开房门,意外地发现纪予雅竟在我出去后一动也没动,刚才什么姿势现在仍是什么姿势地怔怔坐着,面朝着窗外。 “哑哑。”我轻声喊她,在她转过来看我时微微一笑。“我有点事今天要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好吗?” 她咬咬嘴唇,眼底顿时又是清楚的失望弥散了开来。 我心下不忍,可又想到苏曼还在等我,再不然我也还得回去上班,只好硬着心肠将心底的柔软压了下去。想摸摸她的头发又怕她害怕,还是算了。“我答应你,明天会再来看你。” 一直在旁边没有开口的中年男人忽然道:“即墨小姐,我们大小姐稍晚就接二小姐回去了。” 纪予雅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听到男人说到纪予臻时她眼底隐隐闪过一丝惧意。那眼神太细微了,细微到我分辨不清到底是真的惧意还是只是我的误读,只好摇摇头,把这奇怪的感觉压了下去。 “这样啊,那哑哑欢迎不欢迎以后我去你家里看你?”我笑道。 她微微的怔忡,随即点了点头,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无法忽视的依依不舍。这使得我心里负罪感重得几乎爆棚,忍了又忍才将怜惜之情压了下去。“那我先走咯,哑哑,给我个挥别好不好?” 她有些羞涩地垂下眼眸,然后迟疑着抬起手来向我摆了摆。虽然只是几秒,然而,这已然足够惊到我身旁站着的中年男人,以及终于起身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的纪予臻。 “大小姐,我服侍二小姐六年多啦,可从没见过她对谁这般依恋。”那中年男人悄声对纪予臻道,一边说一边还看了我一眼。 与其等她来盘问我,不如我先给她把话说明白了。我抢在纪予臻前头开口道:“纪总,我现在有急事要先走,明天方便的话约个时间我们谈谈。关于我和你妹妹的事情,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 似是没料到我会这样直白,纪予臻微微一怔,脸色随即有点不好起来。她冷声道:“即墨小姐,你仍是不考虑我之前的提议吗?” 我摇摇头。“先前我对你只是不明白,不过现在我理解了。你想用我就是为了哑哑吧?其实你早点告诉我真相就好了,真的,我可以答应你经常来看望她,你不需要兜这么大圈子来威胁我的。” “威胁?”她挑了挑眉。 “你跟苏曼抢度假山庄的案子,难道不是为了逼我主动来找你?” “你要这么理解也未尝不可。”纪予臻冷冷道。“你们是在一起的吧?”她忽然问,“你喜欢她?” 我微微一笑。“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她也笑了,可我看得清楚,那笑容只是冰冷而无丝毫的暖意。“是不关我的事,不过,我说过会抢的东西就一定会抢。予雅不需要你这种廉价的同情,即墨思归,多少钱都可以,我买你留在她身边。” 第八十六章 我被纪予臻最后一句话给气得噎住,要不是看在哑哑的面子上真想直接甩脸就走了。忍了忍气,我道:“纪小姐,我知道你钱多,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用它来给哑哑找个更合心意的看护,或者捐助一些和哑哑一样需要帮助的孩子。至于我就不必了。我说过会来看哑哑就一定会来,我是她的朋友。告辞。” 说完话我扭头就走,纪予臻蓦地叫住了我:“等等!” “还有什么事?” “你真当予雅是朋友?”她的语气充满了强烈的质疑意味,就差没直接问出来了:哑哑这种情况,你会真心当她是朋友? “也不完全是。”我迎视着她十分不客气的眼神,“还当她是妹妹吧,她那么纯真可爱,我没有理由不喜欢她。纪小姐,我大概知道你对我的怀疑与敌意从何而来,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这世上不是每个人付出感情都是为了要获取回报的,至少我不是。我做什么从来只问愿不愿,不问值不值。” 纪予臻沉默了,隔了半晌方冷冷道:“倘若是别人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我随时随地可以驳斥到他无地自容。偏偏你……” “我?” “即墨思归,或许我当真错看了你。”纪予臻淡淡道,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那个男人配不上你,考虑一下,来我公司,我可以给你更快成功的平台。” “……”我被她的话吓了一怔,什么男人配不上我,谁啊? “怎么,我说错了?yh那不学无术的小太子不是你男朋友?” “……”苏岩什么时候变成我男朋友啦!这人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那次大桥上撞车,你宁可自己陪死也不肯丢下他先走。我跟yh竞争那个开发案你又这么紧张?”仿佛是看出我表情的变化,纪予臻问道。 我一下子想起那天在大桥上看到的红色跑车了,所以那车主果然是她?脑子蓦地一激灵,等等,所以她之前问的那句“你们在一起了,你喜欢她?”其实也是我的误读,不是“她”是“他”吧?她压根儿就没把我跟苏曼往那方面想,在她看来我这么紧张苏曼的事是因为我喜欢苏曼的弟弟,苏岩……有点郁猝,想辩解却又觉得无从辩起。算了,这样也好,让她误会我跟苏岩是一对也好过直接认为我跟苏曼是一对吧,万一她到处去乱说那岂不是对苏曼很不利?虽然生意场上你喜欢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不过只是别人茶余饭后的一顿谈资,该和你做生意的难道就因为你的性向放着大把的钱不赚啦?可,我就是不想苏曼会被别人说闲话,她说过的,同性恋不丢人,可……也犯不着弄得天下皆知。 “呵、呵呵。”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干笑着应付过去。 纪予臻看我的眼神蓦地添了几分思量。“怎么?” “没。”我摆摆手。“我真的有事要先走了,谢谢纪总的抬爱,只是我觉得我们之间的交集还是仅限于哑哑吧,明天我会去拜访她,告辞。” 话说到这份上,纪予臻这么要面子的人自然不会再多说。“明天中午十二点。”她道,“我让司机去接你。” “两点吧。”我斟酌道。想起明天是周末,怎么也都应该好好陪陪苏曼。“给我地址就好,我自己过去。” 纪予臻淡淡一笑。“可以。” 出了医院大楼我基本是一路狂奔冲进停车场,开了车就直奔苏曼所说的咖啡厅而去。 “啊,我来晚了,别生气别生气。”一眼就看到我们家的女神正优雅地靠窗坐着,桌上放着两杯咖啡。我想起她没吃饭,赶紧跑去柜台点了一块水果蛋糕,又要了两颗蛋挞。 “我没胃口。”苏曼素白的手指捏着小汤匙只是无意识地搅着咖啡。 “你空腹喝咖啡,等下一定得难受。”我好声好气地央着,眼神一晃,顿时吓得差点窜儿了。“你手怎么啦!” 在我推过去蛋糕的时候苏曼一直藏在桌下的左手终于放了上来,不看不要紧,一看——我要是那钻天猴,此刻必然已经在天上了。那茭白如玉的手背上赫然包着块纱布,我这肉眼看不到的纱布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靠,我真的要飙脏话了,这谁干的啊! 眼瞅着再不解释我估计要掀屋顶了,苏曼才一把按住我的手示意我坐下去并且闭嘴。“只是一点小伤,没事的。你别乱喊。” “我就喊了,什么叫一点小伤啊,这手是你一个人的吗你说,这也是我的!你全身上下都是我的,现在我的东西被弄伤了我还不能有意见了啊?” 我一心疼着急就嘴上没把门,一番话说得且急且快听得苏曼简直哭笑不得。“行了啊你,夸你一句就没完了,你还真跟我吼上瘾了?”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弄的。”我越想心里越憋闷,苏曼平时做事都是很小心的,尤其爱惜自己那时刻保养到位的好皮囊,从不莽撞,怎么会忽然给手上剌这么一口子?而且如果只是破点皮贴个创可贴就是了,这都包扎上了伤口绝对还不浅!“是不是林雪?”脑子一激灵就想到这位了,除了她没跑儿! 话都说到这份了,苏曼也便没再瞒着,只避重就轻地道:“她情绪有点激动。” “怎么弄伤的?抓的?”回想了又回想也没想起来林雪的手爪子长什么样,有指甲么? “输液针划伤的。” 苏曼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再次成功地把我激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输液针?” “你给我坐好了!”苏曼四周看了看,确定没发现有人在注意我的抽风行为才安了心。“因为我要离开,她不肯,就拔了针来拦我。拉扯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 输液针也罢了,感情还是林雪用过的输液针……“那你检查过没有?” “已经包扎了啊。”很明显苏曼没明白我问这话的意思。 “我是说血液检查。”我气鼓鼓地说,“谁知道她有没有什么毛病啊?她那么癫,万一再嗑点什么奇怪的东西……” “行了啊,小雪也没你说的那样。”苏曼听不下去了,摆摆手阻止了我的语言泄愤。“真是的,我吃蛋糕还不行吗,这样能堵住你嘴了不?” “你被她弄成这样还要帮她说话……”我不开心了,真的不开心了,苏曼好偏心,明明林雪这么过分我还不能说她。 “我不是帮她说话,我只是不想你再执着这个话题,你会不开心。”苏曼的小叉子在蛋糕上顿住了,轻轻叹一口气,她望住了我。“不说我了,说说你吧,嗯?你去了见了纪予雅,怎样,弄清楚怎么回事了吗?” “你把蛋糕吃完我才说。”我趁机谈条件。看她意兴阑珊的样儿心里就不舒服,林雪对她的影响有那么大么…… 可不高兴归不高兴,看到苏曼那包着纱布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搁在盘子边缘我眼里仍是像揉进了一把黄沙,酸涩得连心窝都一阵阵地搅着疼。二话不说把盘子给夺了过来,又从她手上夺过了刀叉。“我来。” 她一怔,却也没有和我争,只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我仔细地捯饬蛋糕。 小心翼翼地把水果单独挑了出来放到一边,再把蛋糕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才把盘子给推还给她。我避开了她那含情含笑的眼神探究,别扭地扁了扁嘴。“快点吃。” 苏曼没再说什么,在我的“监视”下可算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吃了起来。 “中午小岩找你都说什么了?”吃完蛋糕,她接过我递去的纸巾擦了擦嘴,随即问道。 “哦,你猜对了,就是给我道谢来着。”我道,又想起苏岩的提议跟纪予臻的误会,趁着苏曼正好在,索性问了吧。“对了,苏岩说有个办法可以避免你再受到某某人的威胁。” “某某人?”苏曼一问之下自己便已反应了过来,不由微微地蹙了蹙眉。“什么办法?” “他说要我假扮他的女朋友,这样你家里就不会怀疑我跟你走得近有问题了。”我道。 话音刚落就看到苏曼的表情顿时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似是惊诧又似是疑虑,更兼一分无语。 “这也叫办法?” 耸耸肩,我揉了揉脸。“死马当活马医的话,也算个办法。还有,纪予臻看到了那次桥上撞车的事,她……她也误以为我是苏岩的女朋友呢。你说,要不要就将错就错算了?反正他是你弟弟,只是假扮的话,好像也不用担心什么。” 苏曼沉吟片刻,淡淡道:“这事先搁着,明晚我回去老宅和他谈谈。” “你觉得这个方法有问题?”我不解地问。 “我比你了解小岩。”苏曼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简单一句带过。“好了,比起小岩的馊主意,我更感兴趣的是你中午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现在可以和我说了吗?” “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要不要接着写……要不要……要不要…… ps感谢砸雷的亲们哟,熊猫、鱼鱼、酱油君,鱿鱼桑,还有1234567数字君~ 虽然只是两个场景,可是细心的筒子可以看出洛有埋梗哦~ 第八十七章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给苏曼汇报了,又把当年跟哑哑那些事也挑重点说了一遍(重点是指没有莫小可的部分)。吃一堑长一智,我都吃了那么多堑了再不长智还得了!你看我现在还在跟苏曼计较林雪的事对吧,那就绝对不能授人以柄,要知道莫小可也曾是苏曼心头的一根刺,谁叫我当年眼瞎对着人家苏大小姐喊了莫小可的名字呢。 这边我还自作聪明呢,那边人精早已听出我话里不尽不实的地方,直接一针见血地戳我了:“你后来去的次数越来越少,恐怕不是因为学业的缘故吧,嗯?” “……”我顿时有种被抓包的尴尬,咳了一声,“你还喝咖啡么?” “别妄想转移话题。”苏曼浅浅地笑着,那表情分明在说:就你那点心眼还想糊弄我? “哦……”我只好拉长了声音又缩了回去。 “容我猜猜。”苏曼漂亮的手指(忽视那块讨厌的纱布)在瓷滑的咖啡杯边缘轻轻抚弄着,“是因为莫小可吧?你对那女孩子同情若此,恐怕除了她之外,也没人能阻止你去看望了。” “……”你说我白费心机图了个什么? “思归,我总在想,为什么你对恋人的无条件包容在我身上就体现不出来呢?”我这一不吭气,苏曼反倒来劲了,“莫小可这么任性的要求你都可以答应,可回想起来,你以前却总是为了朋友的事情和我置气呢。” 想争辩却有点辩解无力,仔细想想,那时候为了简妍的事,还真是没少给苏曼添堵。我迟疑着道:“莫小可就是个任性的孩子,跟她都没道理讲的,如果不理她,她会烦到我抓狂。可你不一样,你那么聪明成熟,人也厉害,再加上你做什么都是自己计划好从来不和我商量的,有时候心里就会抗拒接受,会觉得……” “会觉得被我压着了,是吧。”苏曼非常善解人意地说出了我一直组织不出语言的想法,她了然地笑笑。“你会这样想也很正常。” 我一怔,“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早已习惯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主了,我没有计较,只是偶尔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你的依靠。” “你还太小了。”苏曼笑了笑。“不过,能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好事,说明你还没有失去自我。” 脑中一懵,不禁又想起上次苏曼说的“爱我,让你失去自我了吗”这句话了。自从我们复合以来,苏曼不止一次说过她觉得我对她的爱里夹杂着太多的冲动,接近殉道士的那种热爱,反而与最开始时单纯爱她的初心有了出入。对此我理解为失而复得症候群,从来也不曾深想。可她现在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是说我还会去思考是不是被她压着了,而不是盲目地附和她,这说明我的爱渐渐开始趋于理性了? 可,不应该啊,我仍是那样热烈地爱着她,我并不觉得我对她的爱变少了啊。 只是说我小倒是不争的事实,而这言外之意也不外就是“你还太小,不能依靠”了。我心底恻然,仔细想了想,那还真不能怪苏曼。当年认识她的时候我才刚大学毕业22岁,满脑子不切实际的真善美,对别人豪情万丈,在她面前就各种小肚鸡肠。至今都记得她骂我那句“弱者思维”,当时那怒其不争的眼神,历历在目啊。这样子的我……她倒想跟我商量呢,话还没出口我已经认定她是错的了。 我被自己以前干过的破事儿给打击地差点滑下地去,好容易才捡起来剩下的自尊,抖着嗓子道:“我,我知道我以前很幼稚,可是我是真的很想成长起来,我也在努力了,努力去变成值得你依靠的人。” “有待观察吧。” 苏曼给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听得我心里百爪挠心得痒了起来。正要再说点什么,她却微微一笑,清透的眸光在我脸上只是一转。“你给我戴了好大一顶高帽子啊,什么成熟厉害的,无非就是想堵我的嘴,以免日后干涉你去看望纪予雅吧?” 虽然我说那话的时候真没想到这茬,可被她这么一提醒登时醒悟,这茬还真得想一下。“那,你介意我去看她吗?” “介意啊。”苏曼特实诚地回答,“我又不是做慈善的,别人暗恋我的女朋友,难道我还要额手相庆?” “什么暗恋啊,哑哑对我只是依赖吧,毕竟在她最难过的那段时间是我陪她的。何况,她才十七岁。”没想到苏曼会这么直接地说介意,我登时为难了。 “再看吧。”苏曼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地纠缠下去,“so……你打算怎么做?” “我答应明天去看她了。”我老实地说,“对不起,事前没和你商量,只是当时的情况太突然,我实在不忍心。” 苏曼沉默了。我一惊:“你不开心了?” “你在做决定的时候,有想过我会不开心吗?”苏曼问。 怔住,我摇摇头。“当时没想那么多。” “那好,这次就算了。”苏曼招手喊来侍应生结账,然后站起身。“走吧,我回公司,你也该去上班了。” 我迷迷糊糊地跟着她走了出去,看她若无其事地拿出车钥匙摁了一下,手指已经扶上了车门把手。 忍不住便拉住了她的手。“我送你回去吧,你的手能开车吗?” “能。”苏曼只简单地回了一个字便开了车门,弯身进去。 “苏曼。”不知为何我心里忽然有些淡淡的不安,“你刚才说‘这次就算了’是什么意思?你不高兴了吗?我,我只是还有很多事要给纪予臻交代,因为哑哑是缄默症患者,纪予臻想知道我和她以前的事就只有问我。” “思归,我什么都没说。”苏曼仰脸看我,淡淡一笑。 “可你情绪不对,我看出来了。”我咬着嘴唇,手指固执地抓着车门不松,生怕她下一秒就甩上车门走了。 “看出来了,又如何?”苏曼是打定主意不肯痛快说话了,句句话看似平静却都隐隐带着莫名的玄机。 “看出来了就要解决。”我仔细地研判着她脸上的表情,希望能从哪怕一丝丝的细微变化里看出她心底所想,苏曼,你到底怎么了? 她的手指握住了我抓着车门的手,轻轻拉了下去。“思归,我没有对你生气,我只是,忽然有些烦躁。” “烦躁?” “你真的变了。”在我内心已然纠结地翻江倒海时,苏曼语气蓦地一松,嘴角轻勾,她浅浅地笑了。可笑容却极是淡薄,仿佛只是一瞬,尚未来得及入眼便已化作了浮尘消散在空气中。“以前的你恐怕心里再多疑问也只会自己躲起来胡思乱想。现在……你这么执着,到底是因为关心我是否不开心,还是,只是想证实你心底的判断?” “当然是因为关心你!”我被她说得急了,基本是喊出的声来。“苏曼,我很笨的,你如果心里有什么话就和我直接说出来,不要这样打哑谜好吗?我答应了去看纪予雅,你不开心是吗?可我想不出你不开心的理由,你是怀疑我和她有什么,还是,和莫小可一样――” “任性幼稚?”我还没说完,苏曼便截了我的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曼……我知道私自答应是我不对,可我只是对她心存歉疚。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去见她,我会考虑的。” “只是考虑?” “苏曼……”她咄咄逼人的态度令我迟疑退却了,苏曼,你这是怎么了?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啊,为什么忽然拿出这样尖锐的态度对我,我……我只是去看一个生着病的小女孩,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啊。 “别说了,思归,我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苏曼摆摆手制止了我再继续说下去,关上车门,很快便发动车子轰然而去。 我在原地呆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被扔下了。当然,我知道我有车,知道我可以自己回去上班,可是那种□□裸地被扔下的感觉仍是狂潮般席卷而上,令我整个人都委顿了下来。 苏曼,你到底怎么了…… 满腹的心事却是找不到一个能倾诉的人。渺飒和仲夏,或者都是我的好朋友,可这两位在情感问题上还真当不了什么知心姐妹,一个只会吐槽裹乱,一个又总是好心办坏事。 心情低落,正抱着水杯在饮水机前心不在焉地接着水,忽然一只手在我肩上拍了拍。“思归。” 我吓一跳,忙仰脸望去。“华姐?”秦霜华怎么忽然来了?当然,人家是大老板,愿意什么时候来原也不必事先知会过我们。 仿佛是看出我眼底的疑问,秦霜华直接笑道:“我来逮人。” 我被她的直白逗乐了,顿时忘记了要尊师重道这件事。“师傅她大概又锁上门在里面睡觉咯,要叫醒她可得费点力。” “我自有办法。”秦霜华微微一笑,“那我过去了。明天见,思归。” “明天见?”我不解地重复了一遍,明天不是周末吗? 秦霜华一怔,“怎么,vanessa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spa,正好周末,一起去放松下。”秦霜华笑道。“明天见了,小鬼。”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今天被自家女王给骂了,心情十分委顿,所以更新晚了。请大家若无其事地原谅我吧。 ps谢谢飞鱼、鱿鱼(怎么这么多鱼)、1234567以及酱油君的砸雷。 第八十八章 所以,苏曼是因为做好了明天的安排却被我一句“去看纪予雅”给破坏了才生气的? 我琢磨出了这个道理,顿时悔得恨不得把自己嘴巴呼两下。不敢问苏曼,只好厚着脸皮又追上去问秦霜华:“那个,华姐,你们明天约了几点呀?” “上午十点。”秦霜华若有所悟地看着我,微微一笑。“怎么,惹vanessa生气了?” 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叹道:“我不知道她有安排呢,明天……我答应了去纪家。” “思归,我提醒过你,vanessa不愿意你接触这件事。”听到是和纪予臻有关,秦霜华的笑意也淡了,定定地看我一眼,道。 “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纪予臻的妹妹纪予雅七年前和我是旧识。” 我的话令秦霜华的眉头瞬间挑了起来,沉吟了几秒,她看一看腕上的手表,然后拍一拍我的肩。“来我办公室吧。” 我知道秦霜华的意思是要我把事情原委和她说一下了,当下也不再迟疑跟了进去,将医院发生的事以及后来在咖啡馆和苏曼的说话都大概说了一遍。满心只是想着,以秦霜华和苏曼的交情以及她的阅历、情商,必然可以帮我分析分析苏曼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话说得好好的忽然甩脸走人,怎么都让人有点难以接受,我宁愿她直接骂我一顿,哪怕抽我两下也好。 听我说完原委,秦霜华沉吟了一会儿悠悠笑道:“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当然。” “那好,vanessa那里,如果我猜得没错她今晚会照常回去,你不要胡乱道歉,说多错多。”秦霜华说着话,手指已经摸到了包里的烟盒,轻轻一抖,一支细长的烟已然滑入指端。“不介意吧?” 我叹口气,“华姐,你烟瘾太大了,这样对身体很不好,能戒还是戒了吧。” “呵呵,小鬼很关心我啊?”秦霜华一边笑着,打火机已然叮得一声燃起了一簇火苗。 “当然。”我不明白秦霜华为什么要这么问,她是苏曼的朋友,又是我的老板,我关心她不是很正常吗? “小鬼,不要随便关心别人,说者无心,听者会有意的。”秦霜华掸了掸烟灰,忽然意味深长地说。 “华姐,能不总叫我小鬼么。”我有点窘,小鬼这称呼显见得我更加幼稚了。 “你本来就是小鬼啊。”秦霜华不以为然地笑笑,“坦白说,一开始对于vanessa选择和你在一起,我也是很不理解的,以为她只是一时新鲜才会找个小孩子打发时间。呵,这么说你不会不开心吧?思归,你太小了,很多事情你没有经历,完全想象不到这个世界到底是有着多少的阴暗面,vanessa不是童话故事里的人,她身上背着太多的责任跟束缚。” 叹口气。“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苏曼的责任很重,尽管心底最深处对她尽孝的方式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可却无法对她有丝毫的苛责。真是悲哀,她心疼妈妈,我心疼她,感情就是这样一个牵着另一个,她赢不过妈妈,我赢不过她。 “所以她尽其所能想让你活得简单,这些,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情感投射吧。”秦霜华也微微叹了口气。“自己早已失去的东西,总是愿意看到心爱的人能保留着的。” “比起她的保护,我更宁愿和她一起承担。”我悲伤地说。 “怎么承担?思归,我不是打击你,诚然,你是个优秀的孩子,天然,并且诚恳,否则自负高傲的渺飒不可能和你亲近,还一次次给你机会。可是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不是只要你优秀你努力就可以得到的,看看我,思归,你知道我得到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花费了多长时间?十年,整整十年。你知道这十年里我牺牲了多少东西?健康、自由,甚至,有你最为看重的感情。” “华姐……”秦霜华忽然的开诚布公镇住了我,我竟然语塞了,是……爱情吗?她为了成功,牺牲了爱情,所以,她是要用过来人的态度规劝我与苏曼的未来吗?是不是苏曼要更高的成功也一定要牺牲自己,牺牲爱情?不,我不接受!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紧张,秦霜华微微一笑。“别紧张,vanessa和我不一样,她有显赫的家世作为基点,比起我,她只需要牺牲一点点时间。” “所以,为什么不把自己放回最初的位置,简简单单地去爱vanessa呢?” “简简单单地爱?”我茫然重复着她的话。简简单单……是啊,苏曼也曾多次和我说过她觉得我的爱有些偏离了最初的轨迹了,她希望我仍和从前一样简简单单地爱她。可……可我还不懂啊,我的爱变了吗?复杂了吗?没有啊,我依然是那样执着而孤勇地爱着她,没有心机没有背离,一心一意地爱着她啊! “vanessa在不安了呢。”秦霜华笑道,“你一定没有发现吧?思归,知道吗,最坚强的人同时也最脆弱。” “不安?”因为我去见了纪予雅,因为我介入了这件事,因为,我在做决定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她? “以前的我,真的更加好吗?”我不自信了,真的不自信了,苏曼,你到底喜欢怎样子的我?像以前那样的什么也不理只是没心没肺地跟着你,还是现在这样会思考、会努力,一心一意想早点成功好为你分担责任? “不要怀疑自己,思归,你的本心没有改变就好,其他的,都只是时间问题。你需要成长,而vanessa需要接受你的成长。呵呵,看你那眉头紧皱的小可怜样。vanessa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吧,聪明却不世故,天真且无畏无惧,能够为了她勇往直前,这份心,在我们这些人身上,恐怕是永远见不到的。正因如此,你对她才尤为珍贵。”秦霜华悠悠道。一支烟抽完了,她只停了一秒便抽出了另一支。 “华姐,别抽了。”我伸手拦她。 “小鬼,我说过,别随随便便就对别人好。”秦霜华道,“你知道,珍贵的东西,人们总是想自己独占的。” 什么意思?我讶然地看着她,可她却似乎没有再多跟我解释的意思。 “哎呀,五点了。”秦霜华看一眼腕表,站了起来。“我真得去逮人了,不然老爷子那里不好交代啊。” “华姐。”我跟着站起身,不知怎地就脱口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你,你喜欢我师傅吗?” “呵呵,小鬼现在心情好了,开始打听我了?” “不是打听,我,我只是关心。”我咬咬嘴唇,“华姐,我师傅很喜欢你,她只是喜欢说反话。” 秦霜华本已走到门口的脚步停住了,她顿了顿,转身笑道:“你师傅恐怕可不乐意听到你这么说。” “华姐,那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我问,“我保证不和我师傅说。” 秦霜华眉头微挑,那姿态分明是在等我发问了。 “你,你关心我师傅,对她好,不是因为她父亲的原因,是不是?” “小鬼,你这个问题问得很狡猾。”秦霜华笑道,“好像我不管答‘是’还是‘不是’,你都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呢。” 我被她戳穿了用心,登时脸红了。 秦霜华轻轻叹一口气,“记得我刚才和你说的话吗?思归,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不是只要你努力就可以得到的,同样,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身不由己’。” 她说完便打开了办公室门。 下一秒,我与她同时愣住了。门口站着一个人,双臂环抱靠墙站着,听到门响她抬起脸来,冷冷瞥过一眼。 “师傅!”还是我率先反应过来,扬声打破沉默。 渺飒身体一动未动,脸色阴沉得如过境乌云,她没理会我,一双利目只是直勾勾地瞪着秦霜华。而后者却一径沉默,便连手指扶着门把手的动作都不曾改变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其实只有十几秒。渺飒终于收回了眼神,冷哼一声便扭头而走。 “华姐……”意识到自己也许好心做了错事,我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 秦霜华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没回身看我,只淡淡道:“没关系,她早晚要明白的。”说完,她再不多作停留,大步离去。 我呆呆站了一会,一颗心乱得简直七上八下,直到腿都站麻了才反应过来锁了办公室门回去自己座位,抱头哀叹。今天真的是……太悲催的一天了。 一直到下班走人都没有接到苏曼的电话,我只好厚着脸皮打过电话给她,谁知接电话的竟然是她的专秘,那个北外脸的许葭。 “即墨小姐是吗?苏总今晚有饭局呢。”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这就直接被拒绝了,唉。提起精神,我道:“啊,知道了。那,许小姐,麻烦你记得提醒苏总,她手背受伤了千万别喝酒,也别吃任何辛辣的、色重的东西。” “没问题,即墨小姐还有什么事吗?”许葭客气地问。 “嗯……”我纠结了几秒,“那个,麻烦你给她说,让她饭局结束早点回家,否则她家里的小狗会饿死的。” “……呃,好的。” 我沮丧地挂了电话,心里只是默默期望秦霜华的分析是对的,苏曼再怎么生气晚上也会照常回家。不管什么问题,只要她肯回来,总是有希望解决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停了一半天的电,我还以为今天发不成了。看来诚心的祝祷还是有用的嘛! 这章大概华渺党会看的很纠结。呃,我顶着锅盖飘飞。 渺飒这么熊,华姐这么御,哪里这么容易就在一起嘛。有点坎坷显见得更珍贵。 是的,就是这样的。 ps感谢熊猫、鱿鱼跟酱油君的雷哦 第八十九章 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打电话还不接,我都急得恨不得开车出去找人时苏曼才终于回来了。她扶着墙壁蹬掉高跟鞋的同时我火速冲进盥洗间给她放水,末了又冲进客厅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苏曼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接过杯子就喝去了多半杯。我闻到她身上隐隐沾染的烟味、酒味,顿时心疼地无以复加。“去泡个澡吧。”满心想再说点什么,又记着秦霜华那句“别胡乱道歉,说多错多”,只好生生地忍住了。 苏曼喝完水便去了盥洗室泡澡,许是真累坏了,我跟进去的时候她脱下的衣物在地上丢得东一件西一件,人已是躺进了浴缸里,脸侧向里面,微微地闭着眼。 我轻手轻脚地把衣服捡起来分类放好,见她没有要赶我出去的意思,又大着胆子过去给她拿了精油兑进水里。“累坏了吧?我帮你捏捏好不好?” 等不到回答,索性便默认为允许了。手指轻轻触到她温热的皮肤时察觉到她明显地一颤,下一秒,眼睛也睁开了。 “苏曼……”我低低地喊她,却怎么也不敢迎视她平静无波的眸光,只好深埋了脸去,注意力全放在了她肩上。 她一声不吭地看着我,看我咬着嘴唇像赎罪般给她细心地捏着肩膀。终于,她轻轻叹了口气,受着伤一直搁在浴缸边缘的的左手蓦地按在了我的后脑上,一压。 我圆睁着双眼,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嘴唇已被她用力却又不失温柔地牢牢堵住。 她的眼睛闭上了,眉尖细微地蹙着,明明是那样柔弱娇媚的神情,舌尖却是以着那样决然的姿态探了进来,不费吹灰之力便攻陷了我的城池。嗓中有些哽住,原以为她对我置了那样深浓的闷气,即便今夜回来也定是要对我视若无睹的,却不曾想厚着脸皮赖下了,竟得了这样大意外的好处。 我只花费了一秒钟的时间犹疑,滑腻的小舌头便已缠成一片。气息融在了一起,连心跳都仿佛定在了同一个频率。柔和的灯光下是明明灭灭的暧昧与欢喜,她鼻息间逸出动人的轻吟,夜莺般婉转。而我的双手也不知何时已从她的肩上下落至她紧致光滑的后背,轻而无意识地揉压着,享受那凝在指端上如丝绸般的润泽与诱惑。 片刻后她缩回身去,顺带推开了我。 仍是不敢与她对望的,我只好将脸深深埋进了她的脖颈。那里属于她的气息最为清冽,从发丝延伸而来的清香,淡淡的东方花香调,还有尚未来得及卸去的清甜的脂粉香,丝丝缕缕,交缠着她肌肤上浑然天生的素馨,蛊毒般盈喉。我尝觉得,气味的记忆是最不会骗人的,要远比面容或声音的熟悉要更加可靠。面容会苍老,声音也会走调,可深入骨血的气味却是永远不会改变,那是独属于爱的印记,更是归属。 轻笑,原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说:“开发案的事情解决了。” 我猛然抬起头来,双眼直视她沉静的眼瞳,仔细研判着她话中或许的深意。 “纪予臻放弃了竞争。” 她静静地看着我,莫名地令我慌了起来。“我没和她谈什么条件。” “我知道。她是个商人,商人做事总是利字当头的,不会为了斗气而做亏本生意。”苏曼淡淡道,“即便她不退出,我也有至少六成赢面,只是估价上会不得不提高一些。” 我不敢过多接话,只是静静地听她说着,雪亮的眸光透着不明所以的光,眼睛里似有着什么情绪,却又清淡地令人捉摸不透。 很想问她,既然拿到了一心想要的开发案,为什么眉眼间却瞧不出应有的欢欣?可终究是将疑问埋在了心底,隐隐觉得,她的情绪低落必然与我有关,可究竟有关到怎样的程度,白天她对我的质问言犹在耳,此刻,我却是如何也不敢碰触了。 我不说话,手上却不曾停下地一直在给她捏着肩膀。想到她左手背的伤,不由迟疑。“你的手不能沾水,你先泡一会儿,我去拿药箱过来,然后给你卸妆洗头。” “你就没什么话想要和我说的?”在我起身的瞬间,她忽然说。 “你在生我气,我不想说多错多。”我咬着嘴唇。“我,我在等你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反驳。” “我不需要你这样的迁就。”苏曼道。 “我是发自内心的,不是迁就。” “嗯,发自内心。”苏曼却淡淡一笑。“看来和华姐谈了一次获益不小。” “你怎么知道……”我怔住了。 “晚宴的时候,华姐和我说,一味的握在手里未必是最好的,偶尔,也该放你自己去做决定。” 我顿时惶急了。“你没有限制我什么,你不喜欢我去看别的女人,原也不是什么错。是我,是我自作主张令你难过了,我不知道你明天已经有了安排。苏曼,你不要这样和我说话,好么?你这样,我……我会害怕。”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从小我就讨厌被比较,讨厌被选择。”苏曼忽然道,“而你,却一次次地令我感觉自己在被比较,被选择。从前是简妍,未来,是不是就是那个纪予雅?” 我被她的话惊得圆睁了双眼:“苏曼!你胡说什么,我从来没拿你和别人比较过,简妍没有,纪予雅也不会有,我一直都分得很清楚的,她们是朋友,你是我爱的人!” “你会的,我们打个赌吧,我赌一个月,一个月之内你就会疲于应付在我与纪予雅之间。” 我红着眼睛撇过脸。“我不要和你打这种赌!” “为什么不要?既然你我各执己见,那就接受赌局,拭目以待。”苏曼却并不打算放过我。“至于赌注,倘若我输了,自是皆大欢喜。可要是我赢了……” “我不要听!”我几乎是慌乱地捂住了耳朵,徒劳无功地摇着头,一脸惊悚地瞪着她,拒绝再听她说下去。 记忆中一直温柔似水的眸光,此刻却笼罩着淡淡清愁的忧郁,更兼一分若有若无的犀利,直击魂灵般的决绝。与她对视了几秒,我咬着牙,“非要我与纪予雅重回陌路才可以吗?” “不是说我无论说什么你都不会反驳的吗?”把我逼红眼了,苏曼却幽幽一笑,蓦地便自浴缸中站起身来。没有理会我,她径自走去了花洒下拧开温水,然后便开始卸妆。 “你的手――”我来不及多想别的,冲过去便将她受伤的左手捏在了手中,拿一早备好的塑料手套细细包住。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我动作着,嘴角微勾,却是似笑非笑。 “先这样,洗完澡我给你换药换纱布。”我心疼地看着她受伤的手背,太过复杂的情绪令到我连平时见了神魂便立刻出窍的美人沐浴图都没心思遐想,满脑都是她那句“接受赌局,拭目以待”。什么接受赌局,什么拭目以待啊!为什么要接受这种无聊的赌局! 很快卸完妆,我帮她洗了头,吹干,然后上药,再换上新的纱布。她不发一语地由着我动作着,直到换好衣服钻入被中。 关了灯,我跟了进去,却见她早已是背对着我的姿势睡了下去。 “苏曼,你相信我,我爱的人是你,也只有你一个。晚安。”我不敢再多说,今夜这样异常尴尬的气氛,我甚至连撒着娇去抱住她这样熟手的事也不敢造次。 等了半天得不到半句回复,我只得叹一口气,抬手盖住双眼睡了下去。我知道她并未睡着,只是不想搭理我,却又不能幼稚地去戳破,良久,我俩便这样僵持着,各自缄默,心事重重。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气,浅淡入微,倘若不仔细倾听几乎便要融进这无边的黑暗与静谧中去。眼眶顿时又湿了,同床共枕却各怀心事的悲凉感席卷而上,只觉心底一阵烧灼般的疼痛,无从排解。 “思归。”耳畔蓦地一阵温热袭来。 鼻尖一热,蓄留许久的热泪便再也承受不住精神的重压,滚滚而下流淌了下来。这是今晚苏曼自回家以来第一次唤我的名字,这明明早已听惯了的一声轻喊,此时此刻却绵延进仿佛横亘千万年的思念与等待,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隐隐看清那咫尺的一抹清颜,她的面容,眼眸与神情,每一样都是那样地致命而直击魂灵,令我不知所措,却又满心欢喜。 “我不要和你打赌……”像每个跌倒了却发现原来父母就在身后的孩子一样,本来可以自己爬起来的坚强瞬间变成祈求爱抚的渴望与懦弱,我哭得几乎天崩地裂,温热的眼泪铺天盖地地都往苏曼的身上抹了去。“我不要,不要你对我这么冷淡,不要打赌,不要……通通都不要……” 几绺碎发被眼泪糊住了沾在额上,我看到苏曼伸手轻轻为我拨了开去。一双黑亮的眼瞳中是若隐若现的涟漪微动,却不言不语。再也承受不了丝毫的我毫不犹豫地便闷头亲了上去,唇齿间只是模糊的悲呼。 “我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出去玩嗨了!现在才更,你们……就当是明天看双更吧…… 第九十章 “没事了,睡吧。”抽过床头的纸巾替我擦了眼泪,这样简单的只字片语从苏曼的口中缓缓说出,好容易止住的泪意又润湿了眼眶。 “嗯。”我咬着牙强行忍住阵阵翻涌的苦涩。我知道苏曼心底的气恼,却自私地不愿松口给她半点抚慰,对哑哑我有着太多的怜惜与愧疚,我的心怎么想的我很清楚,可是要怎样才能让苏曼明白呢? 本来揉着眼睛的手就那样地悬在了半空,停了一会,许是刚才哭得狠了,纵然现在平静下来仍觉一股淡淡的心悸。苏曼的体温与气息就在身侧那样浓烈地诱惑着,试探着伸出手在她腰上轻轻抚上,见她没有表示出反对,一颗心才终于落回了原处。我将脸贴上她细瘦的颈间,身子随之附了上去,树袋熊一般将她牢牢攀住。 至此,才终于得了些安然,迷迷糊糊睡去。 翌日一早竟是被电话吵醒,我模模糊糊抓过闹钟一看竟然才是七点,登时有些恼然。谁这么不靠谱,大周末的七点钟给人打电话! 睡在我身侧的苏曼也被吵醒了,轻轻咳了一声便伸手去摸放在柜子上的手机。甫睡醒的声音带着不可避免的沙哑与低沉,听入我耳中却是格外的美妙动人。“喂。” 她只喂了一声整个人便彻底清醒了,我看到她快速地瞥了我一眼,掀开薄被立刻下了床,径直便向外走去。 横竖是醒了,索性也起了床,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便去厨房准备做早餐。 一走到客厅,就见到苏曼正环抱着双臂在沙发上坐着,电话应是结束了,她不言不语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冷然而岑寂。 仿佛是听到我的脚步声,她侧首看了我一眼。“还早,怎么不多睡会。” 我摇摇头。“不是约了华姐十点吗,我去煮粥,你再睡会吧。” 我们都绝口不提昨晚上的事,仿佛只要都不提起,那件事就可以默契地被当做是一场不好的梦境,就此抹杀。 她没再说什么,低下头看着手上的手机,似是沉吟着什么,片刻后又收回神来,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我怔怔地望着晨光熹微中的她,缩身靠在沙发里,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裙。凝重的表情将她的容色衬得愈发清冷高华,乌黑的发丝软软地搭在肩头,半遮着形状优美的锁骨。她一动也不动地坐着,白皙细瘦的手腕轻轻地托在了颚下,颀长的颈子象牙般光洁柔滑,闪动着几近乳白色的光晕。 不由自主地呆住,真奇怪,明明是早已相熟的那个人,可我却总能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角度从她身上看出那些绝美出尘的端倪,如阳光的和暖,如鲜花的香气,如初雪的清凝,让我心动又心安,惊艳又欢喜。 “苏曼,刚才是谁的电话?”话一出口,已然惶然,倘若又是林雪……倘若她不想说…… 映入眼底是那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潭,眸光似水般浮滟,骤然对上的眼神暖阳般温暖了我不确定的心脏。 可答案却是比林雪要更令我一下子坠入了谷底。 苏曼说:“是妈妈。” 吃完早餐再等苏曼打扮完出门已经是九点多,她倒是一脸从容平静,这下,换我加倍的忐忑难安了。满脑子只惦记着苏妈妈大清早打电话来是要干吗,刚抬脚想跟进她的车子里,她却直接把拎包扔在了副驾上。“晚点我直接回老宅,你不是要去纪家?” “我,我下午才去。” 苏曼没吭气,关上门便发动了车子。我只好老实地开了自己的车跟上她。 十点还差几分钟的时候,我们一前一后到了与秦霜华约好的spa会所。刚进去就见到仲夏正搂着秦霜华的胳膊在大厅坐着撒娇撒痴地说着什么,见到我来,眼前一亮,立刻松开了秦霜华向我跑来。“思归!” “仲夏!”我被她一把抱住差点连退两步,赶紧稳住身体。 “vanessa,昨晚……你没事吧?”把我转了半边身子改抱为搂,仲夏终于得了空说话,却是冲着苏曼的。 我一怔,随即望向了苏曼,昨晚?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如是想来苏曼回来的时候情绪就明显不太对的,我只顾着心虚没往深了想,是晚宴的时候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没事。”苏曼微微一笑,随即往秦霜华那边去了。同在的还有两个并不相熟的女人,想来也是朋友或者客户之类。 仲夏吐了吐舌头,拉我一起跟了过去,悄声道:“昨晚上vanessa跟夏叡庭吵了一架,可严重啦,我认识vanessa这么久,从没见她发过这样大的火。” 夏叡庭?我还以为又是因为林雪的原因呢,怎么会是夏叡庭?他不是一直都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处处表现得多爱苏曼么,难道是……苏曼和他提出了退婚?! 我被自己脑中忽然闪过的念头给惊住了,再联想一大早就响起的苏妈妈的电话……赶紧追上几步拉住了苏曼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她。 “怎么了?”苏曼不无诧异地看我一眼,跟其余几人点了点头便拉我进了她的vip更衣室。 我不说话,她便自顾自地开始换衣服。她脱得大方我自然看得满意,可心里一股子郁郁终究是要破坏这美好的气氛。 “苏曼,你昨晚……昨晚跟夏叡庭怎么了?”我迟疑着问。“仲夏说,你们昨晚吵架了?” “只是谈了几句。”苏曼明显避重就轻,说话间已然换好了衣服,双手拢起脑后发丝轻轻一拨,空气中便划过一道清艳的弧线,带着淡淡的玫瑰花香,扑面而来。 我深吸了口气,心底渐渐宁定了下来。“是因为婚约的事吗?”没敢直接问是不是退婚,生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场美丽误会,自作多情,更怕因此而给苏曼带来不必要的心理负担与压力。 苏曼那样冰雪聪明,又哪里会听不出我话中的意思呢。她拿出一件和她身上一样颜色的浴袍递给我。“上个星期我和他谈了退婚的事,他不同意。这次小雪入院,被他无意中听到了我们的争吵,再加上昨晚那种场合……他喝多了,所以不欢而散。” 我快速组织了一下她的话,很快理解到两件事:第一,她早就提出退婚了,但却一直没告诉我。第二,夏叡庭知道她和林雪的事了,那岂不是麻烦大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我是想到就说了。 苏曼的回答只是轻轻挑一挑眉。 “退婚,退婚的事……”裤腿还踩在脚下,我心里真是喜忧参半。 “又没成功,有什么好说的。” 我一怔,唉,这就是苏曼与我最大的不同了,她做事一向谨慎,非到百分百的成功根本都不会多说,不像我,有了一点眉目就恨不得嚷嚷得天下皆知。 “那早上妈妈的电话,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件事?”我问出心底最担心的事来,不管接下来是苏妈妈把苏曼喊去费城还是她亲自杀过来都是十分可怕的事,怎么办,心情一下子坏透了。 “我会处理好的。”苏曼却并不想和我多说的样子。 谈话就此中止,跟苏曼一起去了美容室,才发现秦霜华和仲夏早就在那躺着了。初夏也来了,却不知是何时到的。 说实话我对做美容这种事唯一的概念就是可以舒服地躺着睡一觉,仅仅是一个脸部加颈部、手部护理就做了近两个小时……不睡觉能做什么? 中午在vip厅吃过午餐,苏曼她们去泡温泉了,而我却因为答应了哑哑的事不得不提前离开。 纪家祖宅建在山上,冗长的私家路一路绿树成荫,偶有群鸟掠过,叽叽喳喳热闹得不行。我虽是执了纪予臻发来的地址,可若不是在山下遇到她安排接人的司机,恐怕还非得迷路不可。 很快一片米白色为主的欧式建筑便撞入了眼帘,硕大的喷水池横亘在门口,我将车子停在了庭院外围便跟随在门口等候的中年男人一起走了进去——现在知道了,人家姓李,是纪家的管家。 进了大厅,纯欧洲风的装饰与色调带来些许冷硬的质感,水晶顶吊散发出炫目的光晕,墙壁上却是挂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名画。米色的沙发组横亘在中间,后面不远处是一个白色的壁炉,雕着一群背生双翅的小天使。 “纪总。”我一眼便看到纪予臻正端坐其中,静静地看着我。 她点了点头,挥挥手那管家便打了个电话。“张妈,带二小姐下来,即墨小姐来啦。” 很快,右角的旋转楼梯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仰脸看去,一个细瘦的身子已然探出了半个脑袋。纪予雅在保姆的陪同下扶着水晶扶手开心地向下望着,见我亦在看她,她竟主动抬起手来轻轻挥了一挥。 我一怔,浅淡的欢喜随之浮上心头,竟是将一路上仍在盘旋不定的愁思也生生压下了些许。看着她一步步小心翼翼地下楼,径直站在了我面前,点漆般的眼瞳尽是天真无邪的喜悦,我由衷地微微一笑。“哑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mm的520,太惊叹了,还有大雄伯伯的支持哈~ 今天又更晚了,我忏悔,但是我是有原因的,我、我做好人好事来着,我在安慰一个失恋的小盆友! 第九十一章 纪予臻低声道:“予雅,你先去书房里呆一会。” 纪予雅看一眼姐姐,又看一眼我,几秒后很不情愿地由保姆领着暂时离开了。我情知纪予臻想知道什么,当下也不再迟疑,随即将以前在孤儿院怎么认识哑哑以及如何相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我说得极是简约,并未过多掺杂进去私人的情感,也未对哑哑当时的境况多作描摹,尽管如此,纪予臻仍是听得有些怔忡。右手食指微微屈起轻轻叩着下颚,好半晌才淡淡一笑。“如此说来,当真是要多谢即墨小姐那时对哑哑的尽心照拂。” “没什么,在我看来这些都是应该做的。”我恳切道,“倘若今天不是哑哑而是另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我依然会这么做。” “如你所说。”纪予臻站起身来,看一眼身侧侍立的管家。“叫予雅出来吧,无论她想做什么都随着她,注意安全。” 那李管家闻言立刻去了。 我也站了起来,面前的纪予臻虽然穿着一身相对温和的居家衣着,可许是长年执掌公司的缘故吧,她瞧起来总有那么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仔细想想,其实苏曼也是这样的人吧,只是因着我与她的关系在我面前卸下了白日里无坚不摧的女强人面具,以最真实的一面温柔相对。 “即墨小姐不愿意为我做事我不勉强,只是我纪家从不白白受人恩惠,倘若即墨小姐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纪予臻忽然道。 “谢谢。”情知我若再拒绝只会令她更加不快,索性应了。 纪予臻说完话便离开了大厅,下一秒,哑哑已经安静地站在了我面前,我看到她手上多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记事本和一支粉色的签字笔。正思索间,她已然低头写了几个字,轻轻一撕便递了给我。 接过来一看,只有四个秀气的小字,“思归姐姐”。我顿时心头一暖,“哑哑还记得我的名字?” 她垂着眼眸,乌墨墨的睫毛忽闪着,不一会又递过来一张小纸片。“来我房间好不好”。 “好。” 见我答应,她随即绽出一丝笑意,伸了伸手似是想拉我却又不敢。正迟疑间,我主动握住那苍白细瘦的手指,低声笑道:“哑哑,牵手不可怕,你看,就这么简单。带我去你房间好不好?” 哑哑苍白的脸颊上瞬即浮上了一抹浅浅的嫣红,闷着头轻轻啮咬着左手拇指的指甲。真的是很奇怪的感觉,她明明也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了,可或许是因为病弱与自闭的原因吧,这些属于孩童的小动作她做起来却没有半分的违和感。她的脸颊苍白而清秀,嘴唇惯是没什么血色的,一双眼瞳却是黑得彻底,像水晶杯里盛放着的葡萄般灵澈动人。不管何时何地,她瞧起来始终是那样羞怯与沉静,像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令人心生怜意,不忍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出乎我意料的,我本以为她会惊慌失措然后很快就缩回手去,不曾想她却很快抬起头来,轻轻拽一拽我便向楼梯走去。 保姆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半张着手臂生怕她会随时失足摔倒的样子。我有些不以为然,哑哑只是内心封闭,又不是智障或者残疾儿,干吗要这么紧张地盯梢着。可转念一想,她也只是尽职工作而已,我又何苦胡乱菲薄。 哑哑的房间倒是与外间的冷硬色调不同,所有的家具都是淡淡柔和的粉色和柠檬黄。我在书桌旁坐了下来,胳膊无意中压到一沓画纸,无意中瞄过一眼,顿时惊住。虽只是简单几笔的底稿图,可仍是一眼就看出画中人就是我。想起画展的事,忽然有些尴尬起来,早知画作者竟然是哑哑,当时就怎么也该劝住苏曼不要去坚持打官司的。 “哑哑,那幅画……”我有些不知如何启口,“对不起。” 唰唰的笔尖摩擦纸张的轻响,一张纸片又递了过来。“大姐,撕了”。 什么?纪予臻把画撕掉了?我错愕地瞪着手中的纸片,“怎么回事?” 哑哑捏着笔想写什么,却又终于放弃了似的缩一缩肩膀,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去。细白的手指迟疑地动作着,缓缓缭绕着几乎及腰的长发末梢,一圈,又一圈,直到绕了满指的乌黑,才怔怔停住。眼底,是深浓的落寞与忧闷。 站在一旁的保姆叹了口气,道:“大小姐那个脾气都晓得的,宁可撕了画也不给人家,可坏就坏在她又应承了二小姐会把画带回来……这下好了,拿不出来画,大小姐脸面无光难免语气重了,就生生把二小姐给气去了医院。” “……”一时间心里更加难受了,原来哑哑上次急病入院竟然是因为这种事,一幅画而已,她喜欢就给她好了啊,何苦争成这个样子?纪予臻也真是的,藏藏掖掖这么久,早点说清楚苏曼也不至于非要打这个官司啊。 整个一下午我都在这种内疚而沉闷中的情绪中度过了,仿佛是为了弥补那错过的太多时光,哑哑几乎是迫切地想要与我分享她所喜欢的一切事物,她画的画,她爱看的书,她在花园里亲手种下的小树,还有池塘里她每天都会去喂养的小乌龟。当着我的面她郑重其事地打开了一个咖啡色的小箱子,里面竟然都是一些明显很老旧了的玩具和书刊,我看得清清楚楚,这都是当年我断续买来送给她的礼物,她竟然……保存得这样完好齐整,一件都没有丢。 “哑哑,别不开心了好不好?以后我都会常来陪你玩的。”再怎样不舍,天光总是不留人,而我也没有留下与纪予臻共进晚餐的想法,被哑哑牵着手送到门口,对上她明显一脸忧闷的表情,只好做下了如此承诺。 静静地书写后,一张小纸片递了过来。“会和以前一样吗”。 我心中一揪,忙忙摇头。“以前我太贪玩啦,老是忘记去看你,可现在不会了,我保证,每星期都会来看你好不好?” 她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喜悦。很快又递给我一张纸片。“电话”。 我一怔。“你有手机?” 她闷头写字,须臾递过来纸片。“大姐给我的”。 我笑了,拿过她手中的纸笔快速写下了我的号码。“你有事就发短信给我,我看到就会立刻回复你的。” 哑哑捧着那写着号码的记事本定定看了一会,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意。 “那,今天我就走了哦。哑哑拜拜。” 我冲她挥一挥手,她随即嫣红了双颊,然后毫不犹豫地抬手向我挥了挥。 一直到车子开到山下,开进市区,我整个心情才算渐渐平复了过来。想起苏曼此时应当已经在老宅了吧,正随便找了个地方吃饭,手机却忽然响了,我看也没看便接了起来。“喂。” “是我,即墨!” 我一怔,这声音……苏岩?“有什么事吗?” “即墨,我姐答应让我假扮你男朋友啦!”我没听错吧,苏岩这声音莫名地透着一股喜气洋洋,搞不懂,假扮男女朋友有什么好玩的值得他乐成这样? “哦,知道了。”我没什么感觉地应了声。夏叡庭现在已经在怀疑苏曼和林雪的关系了,倘若再被他扯出我的事来,恐怕要退婚就更不容易。难得苏岩主动肯帮忙掩护,想必苏曼也真是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了。 “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噗……我一口热汤差点就喷了出去,连忙扯了纸巾捂在嘴上,咳了半天。“接、接我干吗?”就算我假扮你女朋友,也没理由现在就去你家吧! “接你来证明给那姓夏的看啊。”苏岩特理所当然地说,“我在走廊里听到他跟我姐吵架,他知道雪姐的事了,也知道你,还说是我姐对不起他在先什么的,我为了给我姐解围就主动说你是我女朋友,只是暂时托我姐照顾一下!” “所以这件事完全是你自作主张,不是你跟你姐商量后的结果?”我回过味来,登时无语了,我就奇怪呢,苏曼怎么会做这个决定前不给我打声招呼。 “我姐没有反对啊。”苏岩道,“你在哪,我去接你。” 她当然没有反对,难道要她当着夏叡庭的面说你胡说八道么?我在心里沉沉叹了口气,“今天就算了吧,太晚了,苏岩,照顾好你姐姐,她这几天……很累。” “我姐挺好的啊,唉,就是对我凶巴巴的,还是正眼都不看我一眼。”苏岩道,“那我明天去找你吃饭吧,把姓夏的约出来。” “再说吧,这件事,我还要和你姐姐商量一下的。” “我姐?我姐明天要出国去大妈那了啊。” “你说什么?!”我被苏岩一句话给惊地直接站起来了,导致一店的人都跟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我。“明天就走?几点?” “下午两点的飞机,你不知道?” “谢啦,以后再和你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匆匆把苏岩打发了,混混沌沌地坐回椅子上,一颗心是彻底跌到了谷底深处,怎么使劲也爬不上来了。 苏曼的妈妈,看着倒是和蔼慈祥,可直觉告诉我她可真不是像我妈那么好说话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章的埋梗已经预示了接下来思归要开始挨大家骂了……还会时常不经意地虐到苏姐姐……算了,我还是先匿了吧…… 今天早了吧~ 第九十二章 从没觉得哪个夜晚是如此的漫长而难熬,后半夜我几乎是睁着眼睛等到天亮,八点不到就把电话打给了苏曼。 “本来打算白天和你说的。”面对我的质疑,苏曼缓缓解释道。“妈妈身体不适,我得去陪她几天。” 得了苏曼的亲口证实,我顿时蔫了,“阿姨她怎么了?” “还不清楚,只是说头疼。”苏曼仿佛是意识到了我在担心什么,安抚地笑了笑。“别担心,我去几天就回来了。” “那我要去送你。” “你要上班时间不凑巧吧。”苏曼道,“不要送了,我回来的时候来接我就好。” “不,我要送。”我固执地说,上次苏曼说走就走给我留下的巨大心理阴影还没消除,这次怎么也得亲眼看着她走。 苏曼沉默了。她一沉默,我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是不是夏叡庭也要去?” “嗯。” “哈,没、没关系,我理解的,是阿姨要见他吧。”我干笑两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那我叫上苏岩一起去送你好了吧?” “思归?”苏曼的语气明显有些惊疑。 “苏岩不是说我可以假扮他的女朋友吗,我和他一起去送你正好还能消除夏叡庭的怀疑。那说好了,中午我们一起去找你哦,我要去上班了,挂了。”我一口气说完要说的话,再不管苏曼会说什么便直接挂了电话。 明明告诉自己这没什么的,苏曼不是都提出退婚了吗?苏妈妈会试图拆散我们也是必然,我妈一开始不也气势汹汹的想来棒打鸳鸯呢?怕什么,只要我与苏曼同心同力怕什么?怕什么呢?肚子里给自己是鼓气又鼓劲,可一颗心却仍是不争气地载沉载浮起来。我非圣贤,偏只是个人世中的小女子,一点点红尘俗事都能颠三倒四地品个够,何况还攸关我最爱的那个女人。当此时是任我心底如何煎熬也无能无为吧,我明白的,再不甘心我也只能等待,这是我目下唯一能做的事。 给苏岩去了个电话约定了送机的事,他自然是满口应承,不在话下。 心里憋得慌,工作上便难免出了些小差错,而我那一向大度宽容的师傅也明显是邪火烧得正旺,我就打错了两个字她把我拎到办公室里足足骂了十五分钟,最后还是我说了一句“师傅,我身上的钱真的只够付你一刻钟的谈话费”她才蓦地愣住,片刻后笑了起来。 唉,明明自己心里正翻江倒海地难受着,居然还能逗别人笑,难道我真是传说中的那什么治愈系? 打死我也不敢主动问她跟华姐怎么样了,那天华姐说了那么犀利的话,料想我师傅凌渺飒是被气了个半死。可,华姐那番话虽无情却是在理,倘若她真是与渺飒的父亲关系匪浅,那渺飒横插一脚是不是也确实强人所难了呢?华姐虽是与苏曼一行人都玩得不错,可这不代表她也喜欢女人,而就算她喜欢女人也不代表她就有勇气和女人在一起啊,虽是了解不深,可那天一番谈话很明显华姐是个非常稳重务实的人,她很看重自己牺牲青春辛苦得来的一切成就,哪里会舍得轻易失去? 唉,这样的话,怎么想我师傅都要悲剧。果然这世上的事很多时候不是光有爱就可以的。 一小会的功夫我连着叹了两口气,渺飒终于忍无可忍了,大老爷升堂一般拎起笔筒就在桌上拍了一下。“我跟你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叹个鬼的气啊,你到底要不要做这个案子!” 啊,案子?我眼前一亮,“师傅你刚才说什么,案子?什么案子?” 渺飒啪一声便甩过来一个蓝皮的文件夹,我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继女与后妈争房产的案子。 “这案子有点难度,不过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可以的,加油!好了,出去帮我把门带上。” “……”渺飒十分没诚意的鼓励和送客致辞令我顿时郁猝了起来,“师傅,我没做过类似的案子,我回去查查资料然后写庭辩计划,你帮我参考参考好不好?” “不好。”渺飒却十分利落地拒绝了我。 “师傅……”抬起头就看到面前人正一副十分凝重且郁郁的表情瞪着我,我赶紧把未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脑中蓦地一动,等等,后妈与继女?我好像领悟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什么相信我的能力,我加油个鬼啊,这才是渺飒把案子丢给我做的真实原因吧! 我瞪着她,可她的表情却分明是一副你爱瞪不瞪,瞪了也白瞪的气人样,我灵机一动。“师傅,原告是我们的委托人吧,我刚才看过了,原告是继女,师傅你忍心不帮我参考而让继女输给后妈么?你忍心么?” 渺飒又不聋,哪里听不出我那咬得格外字正腔圆的“继女输给后妈”这几个字呢,被我一番含沙射影的话说得脸皮一顿抽,顿时怒了。“你以后自己挂牌了也要我处处给你参考?” “我这不是还没挂牌么……”我小声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滚吧!” 会叫我滚这就是有戏了。“好咧!” 我乐呵呵地抱着资料跑出去,脑后犹自响起渺飒恼羞成怒的吼叫:“带上门!” 砰! 有事情做之后,反倒不觉得时间难熬了。一晃神的功夫就到了十一点,苏岩的电话打了过来说他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我赶紧打了招呼便提前离开事务所,与他汇合。 “你坐我车去吧,晚点我再送你回来。”他一见我便急着道。 我想了想也是,让夏叡庭看到我那辆车,万一他也跟许葭一样一眼就看出我的车牌号正是苏曼车牌号的逆序,反倒是此地无银了。 苏岩径直将车开到了yh大楼楼下,然后打了电话给苏曼叫她下来。五分钟后,旋转门内款款走出来一道修长亮丽的身影,虽是戴着一副几乎遮去了半张脸的咖啡色太阳镜,我仍是一眼便认出她来。苏曼穿着一件纯白的蕾丝钩花长裙,两寸高的银色水晶凉鞋,浓如泼墨的长卷发海藻般旖旎在肩头,随着她有节奏的行走,正午的阳光在乌亮的发丝上跳落不定,神祗般被笼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芒。通身便只得黑白两种色系的结合,再加上她一贯淡漠而从容的神色,炎炎夏日里竟是惹来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清凉。 苏岩压下了墨镜,探出半个脑袋讨好地挥一挥手:“姐!” 回应他的却连一声嗯都没有,苏曼看都没看一眼他推开的副驾门,径直去了后座,坐在了我身边。 苏岩吐了吐舌头,情知苏曼对他的气还没消不敢造次,只好老老实实将车子开了出去。“姐,去哪儿吃?” “路口那里有家西餐厅,你去过的。”苏曼淡淡道。 “姓夏的人呢?”苏岩又问。 我心头一动,忍不住就看向了苏曼。隔着太阳镜我看不清她眼底的韵意,更是无从揣测她心里的想法。正自忐忑着,苏曼却道:“我没约他。” “啊?”苏岩一惊,“不是要去证明给他看的?姐,你怎么不叫上他一起。” “到机场再说吧。”苏曼明显不欲多谈,简单一句便把苏岩给打发了。 仿佛是察觉到我一直在偷看她却又不吭气,苏曼叹了口气,轻轻按一按我搁在腿上的手。“别乱想,我会尽快回来的。” “尽快是多快。”我扁着嘴,心里万分地不舍。 “少则五天,多则一周。” “知道了。”好吧,一周时间很快的,上上班,睡睡觉,很快就过去了。我正在心里自我安慰着,裤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摸出来一看竟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再一点开:“桂树开花了”。 我一怔,是……哑哑?赶紧给她回了过去。“是你种的吗?我喜欢桂花,周末带我去看好不好?” 哑哑的信息很快又回了过来,“明天,就看”。 虽然只是简单交流过几次,我已经基本了解了她的语言模式。这句话明显是在邀请我明天就过去看她了。我不禁犹豫了,纪家大宅离市区有些远,我又得上班,去她那里太不方便。可一想到她期待的眼神和苍白的脸颊,指尖竟是如凝住了一般,怎么也不忍直接拒绝了。 正迟疑间,一侧首见到苏曼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吓了一跳,赶紧主动解释:“是纪予雅的信息,她说家里的桂花开了,邀我去看。” 苏曼没什么表情地撇开了脸去。这一来我反而尴尬了,仿佛人家根本没想什么,我倒小人之心地妄自揣度了。 闷头继续写短信,“明天我要上班,不一定有时间,我尽量好不好?” 哑哑没有再回复过来,大概心里失望了吧。我收起手机才发现餐厅已经到了,当下不再多想,等苏岩停好车便一起走了进去。 点完餐后我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却发现原本我的位置上不知何时却多了个人。我只当自己看花了,揉揉眼,再看。没错,就是多了个人,还是个男人,一个十分眼熟而烦心的男人。 夏叡庭。 我傻眼了,他怎么来了?苏曼不是没约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扔雷滴大雄伯伯~ 话说,希望看到女王被虐的同学们,接下来你们会满足的。 心疼女王的同学们,接下来,你们就请若无其事地放过我吧。 如果我再悄悄说接下来只是小虐,真正的大虐尚未登场…… 在你们人仰马翻之前,我还能活到今年的生日吗。。。 第九十三章 来不及多想,人却已是被苏岩拉了一把,坐在了他身边。几乎是下意识地端起面前的水杯就开喝,夏叡庭揣度的眼神令我感到十分不适且厌恶! “即墨小姐,咱们又见面了。”他笑道,“真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变成我小舅子的女朋友。” “谁是你小舅子?”我还没开口,苏岩便嗤了一声,“我姐还没跟你结婚呢。” 平时只觉苏岩待人态度尖锐十分惹人厌弃,可此刻见到夏叡庭如此吃瘪,心里到底又是高兴的。我放下水杯看了苏曼一眼,却见她一脸淡漠地靠着椅背坐着,似乎一点也不想加入对话的意思。 苏曼不肯帮腔,夏叡庭的脸色自然是挂不住,又不好和苏岩一般见识,只好愤愤地瞪他一眼,讪笑道:“这不是早晚的事么。” 我心里一抽,几乎是立刻握紧了手指。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在机场见面的吗。”苏曼终于开口了,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见我面前的水杯空了,她招招手喊来侍应生给我换了一杯果汁。 夏叡庭若有所思地看看她又看看我,笑道:“怎么,我是你的未婚夫,找你吃顿午餐也不可以吗?” “直接承认自己跟踪狂不就好了?”苏岩嗤道。 夏叡庭脸色一沉,忍了忍没有发火,又把话题给惹到了我身上。“小曼,你和即墨小姐也真是有缘分,从前在t市的时候她就是你的助理,没想到现在助理变成一家人了。” “哪儿那么多废话呢?”夏叡庭话未说话便被苏岩打断了,他没好气地嚷嚷道,“即墨现在就是我女朋友,你有时间想些乱七八糟的,不如把你外头那些花花草草处理好,少给我姐添恶心。” “苏岩!”夏叡庭终是绷不住颜面了,“我不和你计较是看你姐姐的面子,你别太过分了!” “我带我女朋友跟我姐一起吃顿饭你也要不请自来,我没和你计较也是看我姐面子。”苏岩冷冷道。 “……”我顿时无言,天,这两人平时是不是也是这样一碰到就打嘴仗啊,苏曼总是夹在他俩中间可也真是够难受,平时都是怎么治他们的? “都不用看我面子。” 这边我正琢磨呢,那边苏曼已经开口了,容色淡静清冷,眼皮连抬都没抬一下,一句比脸色更冷的话已然抛了出来。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夏叡庭有些讪讪的,转回身又低声对苏曼说了些什么,似是在道歉。苏岩却抱着胳膊冷飕飕地瞅着夏叡庭,一脸不屑。 前菜陆续送上来了,烟熏三文鱼,蜜瓜火腿,虾仁鸡尾杯,竟然都是我爱吃的。心头顿时大暖,我明明只点了一份牛排就去洗手间了,不用说啦,这些肯定都是苏曼给我点的。 不一会,牛排上来了,我一看到苏曼那受着伤的左手几乎是本能地就拿过她的盘子想帮她把牛排切好,得亏苏岩在桌下及时撞了我腿一下,我才反应过来这行为太此地无银了。可盘子已经端在手上,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我灵机一动,直接把盘子放在了苏岩面前。“帮你姐姐切一下牛排,没见她受着伤呢?” 苏岩反应也快,赶紧就端起刀叉切了起来,边切边道:“姐你也真是的,手受伤了还非得吃西餐。” “不想吃就起来,左转,门在那边。”苏曼估计心里也是不痛快,正好就拿苏岩撒气了。 苏岩登时不敢啰嗦了,老老实实切了起来。我忍笑道:“难得让你伺候一下,你废话就这么多。” 本以为苏岩作为不顶嘴会死星人肯定会顶回来的,没想到他却默默切好牛排把盘子推到苏曼面前,又伸头看了一眼。“大小可以么?” 苏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苏岩扭过头来又想拿我的盘子,被我一把按住。“我就不用了,我又没受伤。” 我们三人互动着完全把夏叡庭晾在了一边,他纵然再会装此刻也掩不住脸上的不爽了,阴恻恻地看着我笑了笑,道:“看来我们岩少这次真是浪子回头,即墨小姐好本事啊。” 我心头一动,正要开口,一旁苏岩已然回击了。“我是浪子回头,只怕你要回头再做浪子。” 噗……一口果汁差点喷出来,赶紧地就把嘴巴给捂住了。苏岩这张嘴真不是一般的损,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正咳嗽着面前两只手同时递过来一张纸巾,我一怔,这姐弟俩真是好默契,连问话:“你没事吧?”都是异口同声。 我只好两人的都接了,一抬头,就见苏曼若有所思地看了苏岩一眼,眼底似有着什么我看不分明的情绪,然而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吃完这餐难熬的午餐,夏叡庭打电话叫司机来取车,他自己则要求搭苏岩的车一起前往机场。于情苏岩自是万般不肯的,于理却又不好开口了,怎么说也是他“准姐夫”,何况夏叡庭此次是陪苏曼去费城看她母亲,面子剥了不少,里子总得给足,否则到头来为难的人还是苏曼。 我没多作迟疑便坐了副驾,上车前与苏曼的眼神简短地碰了一下,隐隐读懂她眼底的歉意与担心,我赶紧笑了笑,趁着无人注意用唇语说了句:“我爱你。” 她一怔,瞬即笑了,微微地偏过脸去,长长的卷发半遮住线条优美的侧脸,白皙细嫩的手腕轻轻将一绺过长的发丝掠过耳后。 只是这样一个细微而司空见惯的小动作,却看得我一阵强似一阵地心痒难耐起来,若此刻除我与她之外再无闲人,真想一把将她抱进怀中好好亲近一番。我在后视镜里呆呆地看着她已然恢复淡静从容的面容,心里顿时软了。苏曼,苏曼,你要快点回来啊…… 到达机场的时候已经一点了,苏曼与夏叡庭便没多耽搁,直接进去了。本来还想着好好道个别也被那两个男人的存在搅成了泡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曼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一回头,苏岩放大一号的脑袋就在面前晃啊晃。“走吧,我送你回去!” 没什么情绪地由他送回了事务所,我抄起桌上的台历就狠狠地在今天的日期上画了个叉,又特幼稚地抠着日期数了下,一、二、三、四、五,想起苏曼说的“少则五天,多则一周”,唉,也就是说她就算最快也要周六才能回来,没准还得到下周一。 “一来就见你唉声叹气,怎么,丢钱包了?”渺飒的大嗓门忽然在身侧响起,吓了我一跳。 “要真是丢钱包倒好了……”我忧伤地趴在桌子上。 “那是你女神抛弃你了?” “师傅你能盼我点好吗!”渺飒踩了我的雷点,登时把我激怒了。 “看来我说中了。”渺飒嘿嘿地笑着,“既然你女神不在,那正好,晚上陪我喝酒吧。” “师傅……”我小心地揣摩着渺飒的面色,可不知是她掩饰得太好还是我太笨了,竟然生生地什么也没看出来,就看到一个酒鬼眼睛里冒着渴望的光芒,一不小心还咕噜地吞咽了一口。 “说定了啊。”她摆摆手便回了办公室,留我一人呆呆在座位上坐着。 眼皮一抬就看到上午新拿过来的蓝色文件夹。我心一横,做事做事,做起事来时间就过得飞快,睡五次觉没准苏曼就回来了。 我本以为渺飒说喝酒只是说笑呢,没想到她是认真的,从周一到周五连着五个晚上被她拖出去白的啤的红的狂轰滥炸,我这没有酒鬼属性的身体也愣是给灌出了一身天然的酒香,连牛奶沐浴乳都盖不住味道了。对此她狠狠地笑了个够,“早就受不了你那一身乳臭未干的奶娃味了,我说,vanessa都什么爱好啊,恋童啊?” “去你的,你才恋童。”我没好气地嗔她。好歹我也是一26岁的女青年了,身材不说□□吧好歹也分得清前后,我怎么就还成童了? 那个时候我们正在waiting喝酒,今晚连仲夏也被拉来垫背了,被渺飒灌了混酒去洗手间吐了一趟又摇摇晃晃地回来,抓着手机眼睛通红。 我一见她这样就知道定然又在初夏那里吃了瘪,心下不忍,拉过她手便将她搂了过来,拍拍她的肩,由着她把眼泪鼻涕一起往我肩头上抹。“我到底要拿她怎么办……” “你太在意她了啦。”我叹口气,“真的,你对她抓得太紧了,仲夏,考虑下,稍微拉开点距离,让她好好想想,你也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不好吗?” “太在意也是错吗?”仲夏呜呜咽咽地哭着,“你对vanessa不也是这样?” “我们情况不同呀。”继续叹气,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跟这心思单纯的姑娘说清楚。“我跟苏曼的关系已经确定了,我再紧张她在意她都不会有问题,可你们——”我话没说完,裤兜里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只好先将安抚仲夏的事放到一边。 摸出手机一看,纪予臻?这么晚了她找我干吗?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感谢大雄伯伯的火箭和小c的雷哦。 昨天的评里果然看到鬼哭狼嚎着叫哑哑推倒姐姐的留言,你们这些狼啊,还能不能一起玩耍了以后,以后要作者君还怎么直视亲姐妹这种禁(ai)忌(mei)的话题啊。 大纲改了又改,今天终于最终定下了走向。 我是绝不会透露的! 所以你们就静静地等待吧。 苏归是要在一起的。 musa和仲夏也要找到自己的幸福。 作者君要幸福,就得让身边的人们都幸福啊。 唉,这可真不容易。。。 第九十四章 我抓着手机跑去洗手间接了起来。纪予臻一开口便是严厉的质问:“即墨思归,你都跟予雅说了些什么?让她连着几天没日没夜地站在那颗破树下盯着,谁劝也不肯听!” “什么,什么树?”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哑哑怎么了?” “你现在过来一趟吧,我让司机去接你!” “等等,哑哑到底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先!”我也急了。 “发烧了,谁的话也不肯听,我想大概也只有你才说得动她了。”纪予臻愤懑地说,“你在哪,我让司机去接你。” “你让司机在山下等我吧,我自己打车过去。”得知哑哑病了,我心里也是惶急起来,再没多说便挂了电话去和渺飒、仲夏道别。 “现在都几点了,你要去纪家?”渺飒舌头是大了,脑子却还清楚地很,一把便拉住了我的手臂。“什么人啊,一个电话来你就得过去,过分了吧。” “是那个传说中的纪家二小姐?思归,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你怎么会和她认识的啊。”仲夏也纳闷了。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下次我再和你们细说吧。我真走了啊,你俩差不多也散了,别喝多了,有事打我电话!” 打上车后半小时就到了南山下,一早候着的司机接了我上山,刚进大厅,纪予臻冷冽的眼神就带着寒流席卷而来,明明只穿着一件十分居家的黑色蕾丝长裙却硬是站出了伊丽莎白一世的风范,冷津津地瞪着我:“跟我来。” 门一打开就看到哑哑正躺在床上睡着,保姆站在床头,另一边挂着一个输液架,一个医生模样的中年男人正在旁边站着,不时地看一眼输液瓶,又看看腕上的手表。 眼见纪予臻进来,房中两人忙低头喊了一声:“大小姐。” 纪予臻挥挥手示意那两人都出去,医生模样的中年人走到她身边忽然停住脚步道:“大小姐,我照您的吩咐在药水里加了些安神的药剂,二小姐大概要睡到明早才会醒。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您不必过于忧心,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知道了。”纪予臻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摆摆手,那男人随即带上门走了出去。 见我在哑哑床头呆呆站着,她忽然道:“坐吧。” 我没和她客气,拉了椅子便自己坐下了,撑着头盯着哑哑看着,一贯苍白的脸颊飘着两片淡淡的晕红,看来真是烧得不轻。可,好好儿地怎么就忽然发起高烧来了呢?刚纪予臻说的什么树,难道是哑哑先前邀我去看的桂树? “隔壁有客房,你今晚可以住在这里。”纪予臻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有些不知所谓的困惑,对这位纪大小姐的做事方式。大晚上地把我喊来看哑哑,可我毕竟不是医生,何况刚才您那家庭医生也都说了哑哑要到明天白天才会醒,那你现在把我喊来是做什么的?难道就为了让我在您家客房住一宿? 搞不懂,我摇摇头。“不了吧,我等下回去,明天我会再来。” 我话一出口,纪予臻就直接回绝了我。“不行,你必须留在这里。” “为什么?!” “明天予雅醒了,我希望你能第一时间在她身边。” “纪大小姐,我没卖给你们家吧?”我并不是不愿意陪哑哑,只是这纪予臻的态度也太令人窝火了吧,凭什么她说什么我就要听什么? “我看过予雅的手机,你答应了会过来陪她看那见鬼的桂树却食言而肥,即墨思归,难道你不应该为此承担责任吗?”纪予臻冷冷道,“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予雅的性子很倔,你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随便应承她!” 我什么时候欺骗哑哑食言而肥了?我懵了,仔细回想了又回想,我答应过来陪她看桂树?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我并没有约定过时间吧,我只是说尽量!难道就是因为这样一句话,哑哑这几天都一直在等我?!可,不应该啊,这几天她也一直有在和我发短信,怎么半句都没听她提起过呢?这个傻孩子,她早点说,我就是请假也会过来看她的啊! “桂树病了,我已经交代园丁处理了,予雅不放心非要天天盯着,医生说是中暑引起的发烧。”纪予臻道,“我会交代管家给你送去换洗衣物,今晚你就住在隔壁,明天予雅醒了,记得兑现你给她的承诺!” 她说完话便出去了,留我一人在屋子里呆呆坐着,看看哑哑,又看看那还剩半瓶的输液瓶。保姆又进来了,见我一脸沮丧地坐着,忍不住道:“即墨小姐你去休息吧,我来看着二小姐好了。” 摸摸哑哑的额头,还有一丝丝余热,想来剩下的半瓶输完应该就会好了。横竖明天是周末不用上班,漫漫一个晚上应该也没事,住这就住这吧。我心下安了不少,眼见如此也只得同意了那保姆的提议。“那,我先去休息了,哑哑有什么事你就到隔壁找我。” 洗完澡睡觉,一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认床真是个要命的毛病。好容易捱到了天亮,半昏半醒地起床洗漱,才忙到一半就被保姆的敲门声给彻底惊醒了。 “二小姐醒啦!”保姆欢天喜地地喊着,“即墨小姐,大小姐吩咐了,二小姐一醒就让您去看她。” “知道了。”我叼着牙刷含糊地应了声,回去快速洗漱完便去了哑哑房里。 哑哑本来平淡无神的双眼在看到我进来之后立刻亮了起来,保姆笑道:“二小姐,洗漱好就和即墨小姐一起去楼下用餐吧,大小姐已经在等着你们了。” 哑哑却缓慢而坚决地摇了摇头。我正思索她摇头的含义,保姆已然了然:“那好吧,我去和大小姐说一声,叫管家将早点送到房间里来。”走到我身边时她微微苦笑了笑,不无无奈地低声说:“二小姐对大小姐总是有些惧怕,唉,其实大小姐很疼她的,只是脾气太大,有时候难免……” 我无意中看到哑哑正别扭地绕着自己的发丝,想来是保姆的感想令她不甚自在了,忙笑着打断了保姆的话。“我明白!” 保姆一怔,随即也意识到自己说太多,讪然地笑笑便开门出去了。 我走到哑哑的床边坐了下来。“哑哑,对不起!”心里的愧疚翻山越岭奔涌而至,看着她褪去嫣红重复苍淡的瘦削的脸颊,更是一阵心疼与不忍。“都是我不好,等下我就陪你去看桂树好不好?” 哑哑拿过了床头柜子上的纸笔,慢慢写着:“桂树,病了”。 “我知道,那我们去看看病了的桂树好不好?” 她怔了怔,又缓缓写道:“花落了,不好看”。 “没关系,不管有没有花,桂树都还是桂树啊。就好像哑哑昨天也生病了,可对我来说,哑哑还是哑哑,没有任何变化。”我诚恳地道。摸摸她的额头,凉凉的,看来烧真的完全退了。 仿佛是被我的话鼓励到了,她沉吟了几秒,蓦地绽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掀开被子便起身下床。 我将保姆放在一旁的衣物递给她,她接了过去,忽然睨了我一眼,苍淡的容色未变,可黑曜石般的眼瞳深处却蓦然一丝波痕掠过,淡淡地,近似羞赧,可动静之间却又透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清妩来。 我一怔,眼见她手指已然放到了睡衣襟口的扣子上,这才意识到她是要换衣服了。尽管在我心里她仍是七年前的小女孩哑哑,可面前站着的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十七岁的少女。我有些赧然,为自己一贯后知后觉的毛病,赶紧起身指了指门外。“我先出去。” 转身的同时仓促与她对望了一眼,她的手指停在衣扣上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站在门外的时候我心底忽然一动,刚才那一眼……不知是否我多想了,总觉得她的眼神里竟隐隐流露着一丝淡淡的莫名的忧伤。 等等,忧伤?! 不不不,不对,哑哑是缄默症兼轻度抑郁症患者,这样的孩子大抵精神中的忧郁感总是能轻易透过眼睛直达人心吧,一定是这个原因,嗯,是我多想了。 成功安抚了自己,仿佛是为着心底的歉疚与不安,我今天一整天都留在纪宅里陪着哑哑,直到下午五点才开口告辞。哑哑还想留我,我只好搬出漫漫来。“我再不回去,狗狗就要饿死啦。” 她才十分难过地应了。 我只让司机送到了山下便自己打车回去了。想打个电话问问渺飒要不要一起吃饭,掏出手机才发现屏幕黑着。好吧,看来今晚注定自己吃饭了。 苏曼不在家我也懒得做,买了一盒披萨便回了家。进电梯,出电梯,掏钥匙,开门,所有的步骤都和平常一样没有任何违和,可不知为何我心里就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怎么也形容不好!这感觉一直持续到我在玄关处换完鞋子又径直走了几步才蓦地醍醐灌顶般顿住,转过身去,死死地盯住地上多出来的一双不属于我的高跟鞋。 而与此同时我还发现,苏曼常穿的那双淡粉色的拖鞋也不见了。我愣了几秒,心里蓦地便擂鼓般激越了起来,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势头冲进了客厅,扬声便喊:“苏曼!”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知道会不会有人知道下一章会发生什么……这算是作者的恶趣味么? 感谢豆苗同学的雷哦~ 第九十五章 没有应声,一眼望去只有空荡荡的用餐间,冷冰冰的厨房,连餐桌上的水杯都好似没有动过位置,一切的一切都恍如我离开家时一模一样。怔住,难道是我误会了,苏曼其实没有回来? 绕过金丝楠木的苏绣牡丹屏风,一眼就看到客厅的电视竟然是开着的,只是声音被调得极低,不注意听几乎就听不出来。而正对电视那偌大的浅米色沙发组上,一抹凝白纤细的身影穿着一件湖蓝色的真丝睡裙,正孩子一般蜷在里头沉沉睡着。 苏曼?!我一惊之下急忙上前,丢下钥匙便蹲□去轻喊:“苏曼,苏曼,醒醒。” 她却是始终恍若未闻的模样。睡裙的肩带滑掉了,乌黑的长发丝丝缕缕缭绕在她细瘦的肩头,也勾扯着我的视线。她就枕在抱枕上睡着,细瘦的手臂环绕在胸口,本便雪白的肤色瞧起来更是几近纤薄而苍淡。许是睡姿的缘故,裙摆已然撩到了腰下,曝露出整段雪白修长的双腿,被凉飕飕的空调风直直地打着。我心里一紧,摸一摸她的脚,几乎是立刻触了满手的冷凉。再轻轻拂开她额前的刘海,手背拭了上去,果不其然,正微微地烫着! 天啊,她这是发热了啊!我跳起身便把空调先关了,眼瞅着她仍沉沉地睡着,呼吸倒是越发地灼热黏腻起来,我心头大急,又立刻去找了药箱过来。“苏曼,醒醒,别睡了,起来吃点药。”怕她不舒服我不敢太用力地摇她,只好轻轻在她脸上揉着。“别睡了,起来吃药,你生病了……苏曼……” 我这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苏曼总算有了点反应。她动了动身子,因着发烧格外沉重的眼皮眨了好几下才终于睁开了眼。看我在她面前红眼兔子般蹲着,手上还举着一粒药和半杯水,她大约是吃了一惊,隔了好几秒才低低地问了一句:“你回来了。” 声音沙哑而涩然,她说完话便即捂住口唇轻轻地咳了几声,拉好衣服慢慢坐起身来。 我连问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是顾不得了。“晚饭吃过了吗?”后知后觉地想起西药要在饭后服用这件事,可再一联想苏曼睡得那么沉,怎么也不像是吃过晚饭的人啊。不由心下惶然,怎么办,现在去给她煮粥,她等得及么?让她先吃点披萨?可是那种垃圾食品怎么忍心让她吃呢! 果然,她摇了摇头,忽然深深地看我一眼。可就在我以为她是不是想说什么的时候她却又闭上眼睛缩进了沙发里,脸色苍淡而神情凝重,一言未发。 情知她正默默抵抗着病痛,我当下不再犹豫。“我去给你熬点粥,你先休息下,很快就好。” 将米洗了干净,今天也来不及泡了,直接就拌上切好的肉丝和皮蛋下锅煮上。出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然取了电视遥控器心不在焉地随便摁着,只摁了几下便选定了一个台,然后默默地缩了双腿在身前,抱着膝盖怔怔地看了起来。 大约只是想随便听点人声吧。一念及此我心底登时如被刺到了最绵软的地方。我真是该死,要是早知道她今天会回来——怎么也不会忍心放她一个人在家,连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的啊…… 去盥洗间拿了毛巾打到半湿,包上冰箱里拿出来的小冰块走到她身前蹲下。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在距离我不少半臂之遥。乌墨墨的发丝裂锦般散了开来,空气中漂浮着熟悉的花香与体香。松松的睡裙曝露出整段细腻而象牙般柔白的肩颈,漂亮精致的锁骨蝶翼般向着两侧细细伸展。真奇怪,明明是病中之人,可那似是与生俱来的天然诱惑却丝毫未减分毫,反因着那倦怠而颓靡的姿态更添了几分动人的情境,蛊毒般摄人心魂。 我呆呆地看了至少十几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来意。“别看了,再躺会吧,捂上这个。” 静静等了几秒,见她不理我,我只好放下冰包,一手抱住她的后背,一手探入她腘窝下,轻轻一挪——她病中之人哪有力气抵抗,下一秒,已然微有些气鼓鼓地被放倒了。 赶在她生气之前我立刻将冰包放在了她的额上,轻轻一压。“别乱动,乖乖在这躺着,再过半小时就可以吃饭了。” 她闭上眼睛不说话,仿佛是放弃了气力抵御,便预备改用这样的冷淡态度来应对我的关心与紧张似的。到得此刻我要是再看不出她对我隐隐有气这件事,大约是真的可以去自挂东南枝了。想抓她的手握着也被她不动声色地挣开,抽出的同时那薄薄的皮肤几乎是立刻泛出一抹浅艳的潮红,我心头一软,低声哄道:“是我不好,不该这么晚才回来,可是,我发誓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今天会回家,我要是知道你要回来,绝对是半步不离地守在家里等着你,哪儿也不会去。” 苏曼挺翘的睫毛微微抖了抖,闻言睁开了双眼。墨玉般的眼瞳仿佛浸了一冬的冷凝与清愁,她不接我的话,却是问道:“你的手机呢。” 我一怔,立刻掏出手机递给她。“没电了。” 她动了动颈子,我立刻会意给她脑后多垫了一个抱枕。她也不与我多说,修长纤细的手指直接摁了我手机的开机键,只是一秒后,那清脆熟悉的开机音乐便立刻响了起来。 “哎,怎么会?” 我错愕地看着她直接将手机丢到我面前。“自己看。” 拿起手机,我心里几乎是立刻咯噔了一声。我那明明应该是没电了才自动关机的手机竟然显示还有半格电,未读信息一条,未接电话两个。一一点开,信息是渺飒发来的,电话却是苏曼与渺飒各一个。 看了下苏曼打过电话来的时间,显示竟然是上午十一点四十。我懵住了。“我没听到电话响啊。”手机也没调静音,这是怎么回事? “出发之前我给你发过一条短信。”苏曼蹙眉看着我,“你接收的时间应该是夜里十一点左右。没看到信息没关系,可,抵达后我打给你的电话却是被人为挂断的。再拨过去就是关机。对此,你就没什么想解释一下的?” 她沙哑着嗓音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听得我又是惶急又是心疼起来。“我没有——天,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么可能挂你电话?”我把手机按来按去反复琢磨着,这不科学啊!还有苏曼说的那条信息我手机里压根也没有,难道是我手机坏了所以根本没有接收到?难以描摹心底隐秘滋生着的疑虑与不解,我思索来思索去也只能得了这一个可能——哑哑。我记得午餐前,大约就是十一点四十左右那个时间我去过一趟洗手间,手机就在哑哑房间的书桌上扔着,她是唯一一个可能接触到我手机的人。 我心里想着,嘴里就下意识地说了出来。“哑哑倒是有可能碰过我的手机,可是她不可能也没理由会挂我的电话啊?难道是她玩的时候不小心挂断的?” “呵。”苏曼没有接话,只是淡薄地勾了勾嘴角。 “苏曼……”我明明没做亏心事的人被她这么一笑也莫名地心虚起来了。 “你这两天都是在纪家?”我正心乱如麻,苏曼忽然又道。 “我昨天晚上过去的。”我嗫嚅着说,蓦地一惊。“你怎么知道……” 苏曼又咳了几声,才幽幽道:“很明显的事,我回来的时候,漫漫已经在到处找水喝了。” “……”事情说到这里,我已然是千古罪人了。纵然不是成心,也间接导致没能去接苏曼,没能照顾好漫漫。我揉着眼睛低声道:“哑哑病了,纪予臻打电话要我去看她,她是因为想给我看桂树才发烧的,我没有理由拒绝。” “是没有理由拒绝还是根本没想过拒绝。” 我怔住。“苏曼……” “思归,你让我觉得我冒着大雨赶飞机回来这件事,变得很多余。”苏曼淡淡一笑,说话间脸颊已然侧向了里面,不再看我。 “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苏曼,你不要这么说……”我再忍不住哭了起来,“电话的事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了,可你相信我,我绝对不是故意不去接你的,我怎么会这么做呢?看到你生病我宁愿现在躺在这里的人是我你知不知道?” “不是每次你哭,都会得到原谅的。”她的声音轻极了,嗓音更是因着发热而带了几分涩哑的质感。说完,不等我反应过来便径直甩开冰包坐起身来,伸手拿过我放在茶几上的感冒药便就着杯中的温水咽了下去。 “苏曼——” 我阻拦不及,只得眼睁睁看她吃完药,单薄的身体微微定了定神便站起身来。 “你看到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她淡淡地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担心我。” “苏曼——” 我的话被淹没在她明显虚浮孱弱的脚步声里。话音甫落,她人已走向了卧室门口,几秒后——砰! 门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知道这是作者发着39°烧写出来的吗? 你们知道这是作者肠炎胃炎一起犯了,缩在床上写出来的吗? 所以如果你们觉得这章看起来稍微悲伤了、尖锐了、郁闷了或者哪里违和了,请不要和我计较。 这是我此刻的真实心情啊喂。 ps谢谢昨天扔雷的两位。。明天我一起统计啊。 第九十六章 我把遇到的问题情况大致说了一下。“苏总,dbt的中低端手机市场占有率非常高,这次的首次订单对咱们马达部门的发展非常重要。我们部门经理出差了,现在需要召开一个经理级才能申请召开的生产会议。我知道您不负责管理生产部,但是希望您能以公司利益为先,协助我们销售部召开这次会议。” 苏曼微微仰着脸看我,表情由平和渐渐转为凝重。等我说完,她思索了片刻,道:“给我这次订单的所有资料,如果能说服我,十五分钟后,大会议室开会。” 说完她就叫了她的临时秘书进来。我退了出去,飞快准备手头的资料。dbt的资料,市场占有率分析,销售目标,利润空间,这几天我每天都去趟车间,为的就是熟悉自己要卖出去的产品,这些平时断续整理起来的东西在今天迅速的派上用场了。 我将资料规整好拿去给了苏曼,她很快看完,末了将资料收起来按了内线,我听到她清楚的交代:“电话各部门经理,十五分钟后,大会议室开会。” 我感到心头一块巨石砰然落地,望着苏曼的眼神一时忍不住充满了感激与希望。苏曼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忽而一扬脸见我目光灼灼地望她,她微微一笑。“你去准备准备,会议你一起出席。” “我……我也出席?”我忍不住诧异。大会议室是只有经理级的人才能出席的地方啊,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销售,还没转正的小销售,我也出席? 苏曼点点头,看似温和的态度透着不容人拒绝的肃谨。“是的,这是你的单子,不管成败,都是你的责任。” 责任,责任!压力巨大的同时,我竟诡异地感到豪情万丈,好像一个小兵头次领了军令一般迫切地希望能完美达成任务。 会议很顺利地召开了。我阐述完目前的情况并强调了当务之急,各位经理大爷们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苏曼轻咳了声,先抬手示意我坐下,而后环视了下周围,淡淡道:“各位同仁,你们都知道,马达的研制开发是董事长非常重视并投以重资的新项目,我只是管理部经理,本不应该插手产线事宜,但是,为了公司的利益,也为了在座各位的利益,我希望大家能同舟共济快些制定出方案以解燃眉之急,让销售能顺利出货。” 她说完,端起面前的水杯浅浅啜了一口,目光锐利地环视了一周,嘴角却仍微微上扬,牵着一个十分合宜的微笑弧度。“另外,就此次事件我会请示董事长再召开品质检讨会议的。总之,有问题我担着,大家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可以吗?应该……不难吧?马达的产线并不是很忙,请姚经理安排一下人手,彭经理品检协助。今天下午三点前处理完毕。都没问题吧?” 苏曼说完话整个会议室有两三秒的沉默,是真正的沉默,那种空气完全凝固起来了的感觉。我压着劲儿,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终于诸位大爷们互相看了一眼,用着大家心照不宣的眼神互相探视了一番,而后纷纷表态没有问题。 “那好,希望此次问题顺利解决,有赖各位同仁,辛苦了。”苏曼微笑着起身,“散会。”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我当时看着她沉着发言,有理有据有节地提出观点且看似温和实则不容拒绝的态度,我必须承认我被她吸引了。她的气场,像极了一个在战场笃定指挥笑傲三军的统领,所谓的女诸葛是不是就是这样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人比人真的要气死人,我遇到事就只会火急火燎,同样的问题她却轻描淡写,四两拨千金。赌对了,我很快意。她,苏曼,真的没让我失望,解决了这次的棘手问题。 会议结束后我是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的。苏曼站在我前面几步处,正跟品保的彭经理说话。走过她身边时我隐约感到她似乎扭头看了我一眼,我没停步,只是隐隐觉得自己或许多想了,那感觉,并不真切。 有了苏曼的指示,整件事情进行起来顺利多了。下午下班前货都检查好了,赶着出了45000颗。接通黄经理电话的时候我差点没哭出来,原来黄经理陪客户去洗澡了,手机被打没电自动关机。知道订单问题顺利解决黄老大很亢奋,连说回去要请我吃饭,一旁简妍插口道:“吃什么饭呀,不如来点实际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简妍话里的意思,倒是黄经理爽快笑道:“这次订单成了,提前转正没问题啊。” 可以给我提前转正?!挂了电话我激动的不行,拉着简妍就开始嚎:“真的假的?!” 简妍抿着嘴笑,伸手拍拍我肩膀。“等老大回来咱这事儿得追着提,不然指不定成不成呢。好啦,订单问题解决了,你就再接再厉吧,姐看好你哈!” 结果是我心情大好非要请简妍吃饭,简妍却说她无功不受禄反而应该请我吃饭庆祝我搞定订单。我俩在电梯里争得来劲,叮一声电梯门开了,我一只脚才踩出去就见苏曼迎面走来,一边接着手机一边走,行色匆匆的样子。 “苏……”我想也没想便喊,然而苏曼却没有听到,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看到她精致高华的侧脸轮廓,带着些微的凝重。 简妍诧异地望着我,我解释道:“这次的事多亏苏小姐帮我才能顺利解决呢,我是不是该请她吃顿饭啊?”我是真心的想请苏曼吃顿饭感谢她的帮忙,但又有些不好启口,万一她误以为我在巴结讨好她怎么办? 简妍道:“你口头上致谢一下就好了吧,她也不算是帮手你,今天她那会一开,在其他经理面前威信可是大涨呢。再说……”她说着说着便有些迟疑的样子,“你请她吃饭,我怕别人背后说你闲话啊。” 我明白她是跟我想到一路去了。暂时压下了这个念头,我和简妍一起出了公司。 “想吃什么?”简妍问我,眉飞色舞的,“哎我知道隔条街有家湘菜馆不错,咱们一起去吧?” 我凝视着简妍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新近冒出的一颗颇为惹眼的小痘痘,有些忍俊不禁。“都这样了你还吃辣?” 简妍一边拽着我闪跳腾挪地从人群中穿挤过了马路一边飞快瞥我一眼,“那有什么?不是吹啊,我可是从小吃鲜辣椒长大的。” 我是典型南方人,口味温和,虽然也好吃点辣,可说实话,跟简妍这辣妹子绝对不是一个档次的。一顿饭她自己大快朵颐,我在一边被辣得嗓子里快冒出火来了,末了还被她笑话了一通。 “我本来就不怎么能吃辣啊。”我看着一边吃辣菜一边喝啤酒一脸淡定大气都不喘一口的简妍,表示很郁卒。 “那你当时怎么不说?”都到了结账了人问出这句话。 “没事,你喜欢就好。”我不以为意地笑笑。起身和她一起去收银台。 简妍侧脸看着我,大亮的灯光下她一双大眼睛又柔又亮。“哎,思归,你怎么这么……”她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思索着表达方式,几秒后摇摇头,作放弃状。“以后不要这样了,不喜欢就说出来,不要为了迁就别人为难自己啊。” 我没应声,简妍那边已经付完账拿了发票递了给我。“快刮快刮,我家思归运气好,给我把饭钱刮回来啊!“ 我拿着发票开始抠。“什么啊,这个几率好小的吧,你别抱太大希望啊――哎?”指甲尖处露出一个大写的壹字。我眨眨眼,不会吧? “哇塞――一百整!”简妍抢过发票乐得不行,撒丫子就跑服务台兑钱去了。留我在一边傻站着。有没有搞错,这也能刮到一百块?得,吃顿饭花了一百三,倒刮回了一多半。 “啵!”出了店门我就被搂过去啵了一口,还来不及脸红,那边简妍迎着晚风意气风发,抖着新到手的红钞,“走,姐请你吃宵夜!” “大姐,我一点也不想吃了好吗?”我举双手表示我现在只想回家洗澡困觉,但简妍那个热情到法西斯的主儿却并不打算放过我的样子。“唉你别这样嘛,这才八点呢。” “可是回到家就得九点了啊,再洗洗弄弄不就十点了吗?”我说。 “你真没劲。”简妍抱怨。 不知为什么听到洗洗弄弄四个字我觉得她眼睛有点诡异的发亮。很快公车就到了,我俩爬上车。运气不太好,这趟车上人忒多,简妍被个急着下车的鲁莽莽的男人撞了下脸都变了,低声爆了句粗口:“靠。” “小心。”我当然也看到刚才那男人其实是有意去挤简妍的,趁着人多,故意在简妍后腰那里摸了一把。这种龌龊事在公车上真的是太多了,贱男人防不胜防,一摸就跑,真遇到了,也只能自认倒霉。眼见还有人蠢蠢欲动地挤过来,赶紧伸手护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七章 “丫的占我便宜。”她皱了皱眉,嫌恶地掸了掸后腰处。一扭脸见到我整个人打开状环抱着她自己却被上上下下的人挤得眉头紧皱,她明显怔忡了一下。眨眨眼,再望向我时眼底便渐渐有些我看不分明的意味。“哎,思归,你……”她突然开口。 “什么?”那时候我正被挤得无暇理会,眼角瞥见左手方十点钟方向空出一个座位,我赶紧用自己后背挤开一点空间跟着使劲一扯简妍将她扯到那位置跟前,“快坐!” 简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拉过去了,“哎――”她还想说什么,被我一把给按坐了下去,跟着我便挡在了她身侧站好,双手抓着前后椅背牢牢护住了她。 “呼……”我长长地吐出口气,低头看着简妍笑道:“这下没事了。” 简妍微仰着脸看我,脸色复杂,分明是有些欲说还休的意味了。“思归,我觉得你很奇怪耶。”她看着我被车子颠簸地左摇右晃的窘态,还要忍受乘客上下车带来的蹭撞,抿了抿嘴。“怎么说吧,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哎,你挺会照顾人的啊。” “呃……”我笑了笑,“有吗?我觉得还好吧。” “有。”简妍坚定地点头。“你看吧,咱俩都是女人,我这还比你大了两岁呢,你倒好,还处处照应起我来了。唉,思归,我交你这个朋友可真是值了。” “你太小题大做了啦。”我笑她。“说得跟平时没人关心你似的。不能够吧,那些追你的男人们哪个不小心伺候着你啊?” “男人跟你能一样吗?”简妍摆摆手,不以为然的样子。“他们伺候我图了什么,说白了不都是为了自己吗?可你是我朋友,能一样吗?” 我没再跟她争辩,只是笑了笑,扭开脸去望向了车窗外,零零散散的行人,机车川流不定。简妍并没有多想,只是为着我对她颇为体己实则举手之劳的关心愉悦不已,而我扶着椅背站着思绪却渐渐有些飘远。呵,我其实真的不是个会照顾别人的人吧,如若不然,当初小可又为什么那么决绝地离开我和别人在一起?而这些令她感动的关心不过是我下意识的举止而已,我从小就这样,虽然自己也是瘦瘦弱弱的女孩子,却习惯性地总喜欢照顾女生,保护女生。年纪越长,各方面都有变化,唯独这个习惯,始终如一。 这些是简妍所不知道的事,我没有告诉过她也深觉没有必要告诉她的事,在以后相处的日子里她陆续还会感受到,比如下雨天我为她撑伞,起风了会本能地为她遮挡,会为她开车门拉椅子,她以为的体贴与温柔,其实于我―― 只是一种习惯。 搞定首批订单的事让我大大松了一口气,简妍叫我见了黄经理一定要死缠活产提转正的事,我倒没太放在心上。现在想想那时候毕竟是年纪小,多少还有点假清高总觉得自己只要是金子就一定会发光,傻得不行。 打了电话给dbt确认对方的满意度,顺便想问下大批订单什么时候落订,结果dbt那边的联系人对我却再三含糊其辞,最后禁不住我反复追问终于丢给我一句话说是他们已经直接跟我公司的陈小姐谈了。 “我x!”简妍这次真的爆很粗的粗口了,差点没揣碎跟前的杯子。“陈子容这女的真这么不仗义干出这事儿?!” 我沉默不语。我想这或许是我进来yh后面临的第一场真正的考验,和昨天的样品事件还不同。陈子容是我的同事,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和我并肩作战一起做好马达销售的人,但现在的情况是她出手抢了我的单子,她私下里联系了dbt生产部的刘经理,切入了我和廖采购先前达成的生意脉络从而使得dbt订单变成了她的成绩。必须承认,我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直接点说就是我被欺负了,但这跟寻常意义上的被欺负还不一样。小时候我被欺负可以告诉爸妈,告诉老师,告诉哥哥姐姐最差不行我还可以打还回去――可是现在…… “你傻啊,和黄老大说p用也没有好吧。”简妍翻了个白眼,“老大只要业绩,业绩!至于这业绩是谁做出来的根本不重要!这事儿就算你不说,老大还能不知道?可知道了他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最好就是安慰你几句罢了,唉,真tmd冤。” 我这人就是这样,哪怕自己心里再烦闷可一见别人为自己烦忧就很觉得过意不去,眼见简妍不快,我宽慰道:“算啦,订单没了下次还可以争取,你别不开心了,我没事的。” “你没事我有事啊!”简妍瞪我,一脸怒我不争哀我不幸的神气。“你这单子也有我的苦劳好吧?廖猴子灌了我那么多芝华士你真以为是白开水啊!我告儿你这事儿没这么容易过去,你等着吧,我一定给你出气。” 能怎么出气啊……我没敢问简妍,木已成舟,何况退一步想,陈子容能连上刘经理这条线也算她的本事。凭本事吃饭,虽然抢同事单子不太仗义,可往深了说,其实也不过是弱肉强食,无可厚非。我这人就是这样,虽然看着固执其实不大容易记恨什么,或许就是传说中的阿q心理吧,我不想把事情搞大,打算自己吞下这口气,承了这个闷亏。 但心里终究是难过的,于是这一整天班都上得很没什么精神气,也懒怠出去见客户,抱了茶杯躲茶水间站着去了。见到苏曼的临时秘书推门进来泡咖啡,我礼貌地跟她点了点头。 那小姑娘我见过,是led部门那人事经理的秘书,人事经理休产假了,正好挪过来给苏曼先用着。我因为爱喝茶,加上天热,所以常到茶水间添水,好几次都遇见她躲在茶水间煲电话粥,估计也是觉得反正临时干几天,总不太上心。我心里正想着,眼睛盯着她,果不其然,才冲泡好咖啡兜里手机就响了,她立马抛下咖啡接了起来,声音糯得不行,百分百是男朋友。 这小姑娘煲电话粥爱原地踱步转圈儿,一会儿门口一会儿窗台下,位置飘忽不定。我为了避嫌出去喝茶,十分钟后回来添水,推开门就见她还在大侃特侃!我打手势提醒她咖啡快冷了,快冷了,她愣是双眼灼灼有神却生生把我一大活人放空。我其实不算什么热心肠的人,或许是对苏曼存有感念之心吧,所以眼见她的秘书这么不靠谱也真是挺替她不开心。我上前倒了那杯已然微凉的咖啡,自己动手重新泡了一杯。拆糖包的时候我微微一顿,想起苏曼上次自己泡咖啡时似乎放了两包糖,我想这也许是她的习惯,也便放了两包。 我泡好咖啡后那小秘书总算舍得挂电话了,狐疑地上下看了我好几眼,末了不冷不热丢了句:“谢了。”端着咖啡便走。 我不以为忤,或许简妍说的没错,同事不等于朋友,同事不代表友好,同事也不可以深交。经历这次事情我是真的要把招子放亮点,至少要弄清楚自己的位置,以及,了解自己身边的人。 dbt订单事件就这样过去了,简妍说得一点也没错,黄经理真的只是象征性宽慰并鼓励了我几句。转正的事提也没提,只是告诉我首批那45000颗的提成会算在我账上,让我再接再厉。而陈子容因为拿下了dbt后续的大订单被评为当月最有绩效的员工,黄经理亲自褒奖了她。她看也没看我一眼,眯着眼睛看着光荣榜上她的名字雄纠纠气昂昂地便从我面前走过,在位置上坐了会儿,去了洗手间。 我想找简妍商量点事,扭脸却见简妍也不在座位上,想起刚才开会时她几次挑衅陈子容的言语我心里咯噔一声,不会是简妍看不过眼想替我出气找陈子容麻烦了吧?!我赶紧丢下工作就往洗手间跑,“简妍!”我喊,一扇门一扇门的找,临到倒数第二个的时候听到里头传来砰一声钝响,跟着是一个女人隐忍的饮泣声,我火急火燎地冲过去就使劲儿拍门:“简妍你别胡来!出来!快出来!” 门开了,简妍放大的笑脸撞进眼帘,她一步踏出站在我面前刚好挡住了我的视线。“干吗,自己不会上厕所啊,叫我干吗?” 我没理她,使劲儿一扯,果不其然,陈子容头发乱了衣领歪了裙子也皱了,高跟鞋还飞了一只,整个人可怜兮兮地缩在马桶旁边低声啜泣着,“姓简的,你太过分了!” 我感到很无语,真的,不亲眼见到,谁也想象不到我当时的心情有多郁闷。简妍撇了撇嘴,“怎么着,还没挨够?” “算了,走吧!”我伸手拉她,将她拉出隔间。 陈子容还在不服气地喊:“你嚣张什么?我抢你单子了,轮你出的什么头?姓简的,你不就仗着跟黄经理有一腿么你个贱货!你凭什么打我――你等着,我一定会报上去的!我要验伤!” 第九十八章 简妍倏地转过身去,目光瞬间冷至冰点。“你再说一次?” 陈子容扶着马桶爬起身,摇摇晃晃地穿好鞋,我这才看清楚她的左边脸上很清晰的一座五指山。再看地砖上好些头发,我当场窘到,诡异的是我当时竟想起了女人打架可真是万年不变的招数,扇耳光,揪头发…… 陈子容不肯服软,嚷道:“我为什么不敢?别以为谁不知道似的,你不就跟黄经理睡过么,要不他能那么关照――” “啪!” “啊――” “嗯?” 三声同时响起。一边是简妍威武,抡圆了胳膊给了陈子容再一巴掌,另一边是陈子容惊声尖叫。而第三声―― 我与简妍同时转身,洗手间大门开了又关,一个女人正一脸错愕地站在门口望着我们。我看到简妍脸色瞬间变了变。 是苏曼。 糟了。我心下也是大叫不好,被苏曼看见简妍动手打人,不管孰是孰非总是简妍的过责吧!不行,不能让简妍扛着!我抢先上前一步道:“苏总,我们可以解释。” 苏曼正色望住我,片刻后再看向简妍。陈子容也是懵了,一时竟不知说话。我忙跟简妍使眼色让她跟苏曼说情,不然通告批评怕是躲不了了,简妍是个人精哪能判断不出形势,赶紧上前道:“苏总,事情是这样的,我们――” “我只是来上洗手间。”苏曼摆摆手制止了简妍继续,神情淡然,绕开简妍便进去了一间隔间。 我完全判断不出苏曼这句话的意思,是当没看见呢还是拒绝说情?我心里没谱,不理会陈子容爆发加抽风的状态拉着简妍出去洗手间就开始教训她:“你怎么这么冲动啊!” “瞧你急的,多大的事儿。”她自己倒是云淡风轻。 “要是陈子容坚持上报验伤,你动手打人可是触犯刑律的!”我瞪她。 “得得得,我知道你念法律的,可你也不用逮着机会就上纲上线吧?”简妍挥开我,“报去吧报去吧,谁怕谁?” 我被她气得没辙,又怕吵得别人听见了没事找事,只得作罢,祈祷陈子容同学别得理不饶人死咬着简妍不放,不然就郁闷了。 可怕什么来什么说的就是我们。我这边才担心得午饭的椒盐脆骨也嚼不出味道了,那边就来了通知。陈子容果然把事儿给闹起来了,死说活说说简妍打她,威胁要告简妍。领导们给劝了一番,最后判定给简妍通告批评一次,扣除当月奖金提成才勉强消了她心头之恨。要知道销售都是靠提成奖金过活儿的,基本工资低得跟非洲拼,在这个消费跟欧美拼的年代里要靠基本工资吃饭社会主义红旗下也真会饿死人的。这也是好多初出茅庐的小销售熬不下来的原因,跑不到单子光拿底薪,一两个月就撑不住了。可能因为简妍是我朋友吧,我个人觉得这惩罚挺重的。 黄经理通知了处罚结果简妍就敲门进去跟他谈话了。我焦急地在外面转悠,五分钟后简妍摔门出来,正撞上我作观望状,她一伸手就给我扯一边。“嘛呢?孙悟空似的。” 我不理会她的挖讽,“是我问你干吗啊,怎么样,黄经理有没有私下给你说情?” “说什么情?”简妍却有点恍神的样子,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哦,你说处罚那事儿啊?说什么情,通告都贴了。” “那你找黄经理是为什么了?”我不由诧异,不是为了说情这当口你找他干吗?刚才陈子容骂简妍的话我虽然没再提可也听得清清楚楚,不论真假吧,可这当口何必再往夜路走,自己抹黑自己? 简妍却不回答了,脸色不太好,有些凝重的意味,末了冷冷一笑,用力一撅手上一根不知从哪儿顺来的2b铅笔。“我还没怎么收拾她她倒泼起我脏水来了,行啊你陈子容,姐还就跟你耗上了!” 对于简妍的脾气我没法说,她发完脾气就忙工作去了,这一点我挺佩服她的,要搁我想想这个月啥都没了还工作个鬼啊,一准找地儿伤感去了。这也是简妍挺看不上我的地方,说我看着挺灿烂成天唱着北京的金山上可其实私底下就是个忧郁姐林妹妹,啥事儿都往心里搁,捂馊了也不往出倒。 不管怎么说她是为了替我出气,怎么也算是因我而起。为这事儿我一下午心神不宁,左思右想了半天竟然鬼使神差地敲开了苏曼的办公室门。听到苏曼喊“进”的声音对上她瓷般柔白宁和的容色,我竟觉心里一定,连烦躁都似消去了不少。 “有事?”苏曼合上了手上的文件,站起身走到一侧沙发前坐下,再一抬手指向对面。“坐。” 这样一来我倒不好意思站着了。我在苏曼对面坐下,脑子里琢磨着怎么开口怎么组织语言,苏曼却似早已猜到了我的来意。“是为了你同事的事吧。”她淡淡一笑。“我听说通知已经下了,因为涉及到人身伤害,所以处罚挺重的。不过,也还在情理之中。” “那可是――”我欲言又止。我本来想脱口而出简妍这么做是有原因的,陈子容先抢了我的单子。可是好歹我也是念过法律的人,不可能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不管基于怎样的民事纷争,先动手打人就是简妍不对。 见我沉默了,苏曼慢慢道:“陈子容在上报的时候提到我是目击人,要求我佐证你同事她确实动手打人。” “嗯……”我知道苏曼肯定会实话实说,作为一个管理者,她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偏颇,无可厚非。 “但我记得我所看到以及听到的那一幕,关于你同事动手之前,陈子容对她有涉及到人格侮辱的挑衅。”苏曼悠悠道。 “啊……”我懵了。这么说来对简妍的这个处罚已经算是好的了么?后来我在简妍那里也得到了证实。确实是这样,陈子容本来死闹着还要告简妍,是苏曼说了这句话她才消停了。因为这涉及到对同事以及上司的言辞侮辱,有苏曼的佐证她当然没法反驳,这才默许了公司对简妍采取的内部处罚。 “我和你同事聊过了。这个月她并没有跑特别大的单子,损失也不会很重,你其实不必过于忧心。倒是你自己……”苏曼微微停顿,“你的心态不错,这次的事过去就算了,好好做,要相信公司,你有能力就一定不会被埋没。” 原来她也知道我被抢单的事了。我沮丧地想。也是,这种事情公司内部心照不宣的,何况简妍都动手打了陈子容。我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眼见苏曼说罢站起身来,似乎是要结束谈话了。我忙跟着站了起来。“我知道了,谢谢苏总。”我礼貌地道谢,一是谢她为简妍说了句话,二是谢她肯劝导我,甚至以一个平等的聊天姿态。她并不是我的直属上司,其实像这样冒冒失失的敲门她完全不用理我的。 “去工作吧。”她望着我微微局促的样子,忽而轻扯了下嘴角。“对了,谢谢你的咖啡。” 她说完便扭头走回办公桌后了。我一时怔住,我的……咖啡?我不懂,她秘书借口泡咖啡跟情人煲电话,这事儿不该是提都不要提的吗?怎么还主动告诉她咖啡是我泡的了? 苏曼仿佛看出了我的诧异,再次压下手头的文件,她微微抬眸望住我,片刻后眸光凝住,清浅一笑。 “我猜的。” 不知是不是我当时的情绪太乱,退出苏曼办公室后多半天我都没回过神来。刚才,对,就是刚才,苏曼那一笑竟让我瞬间有被击中的晕淘感。垂眸端坐,柔然中透着肃谨的静谧被突然打破,透亮的阳光下她轻牵嘴角的神情如蒙了一层薄纱,甚至那一抬头时发丝掠过颈项,耳垂上一只铂金链子轻轻荡过颊侧的弧线与光晕,空气中隐隐晕开的淡淡清香……我不想说得太琼瑶太肉麻,但也确实只能这么形容,天时地利与人和导致这一切都深深地击中了我那内心深处隐忍不发的情感集中营,令我直到下班回家躺上床都还有点后遗症的麻。 这个女人……真的很不错呢。 上次样品出现次品的事情苏曼后来真的组织了一个品质检讨会议,检查后得出结论是材料的采购上出现了问题,和技术环节没有关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苏曼行事果然不出我所料是个公正不倚的,二话不说就裁掉了采购。我听简妍说那采购平时贪摸顺拿的事儿干的多了去了,为了吃回扣给公司购入价格昂贵质量残次的原材料也不是一次两次,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因为那采购是有关系的,听说他是公司管生产销售的雷副总的大舅子的女婿的叔伯兄弟。要说这关系也算是扯得够远够淡说白了有点扯淡了,可关键问题是那雷副总。 第九十九章 一时间天地清静了,只剩了我与苏曼两人。想是被渺飒与华姐的那番较劲给震撼了,她肃着一张小脸特沉默地开车带我回家,直到各自洗漱好躺到了床上才吐出了一直憋在心底的疑问:“musa和华姐,她们真的是……那个关系啊?” 我把脑袋钻在她的怀里笑得差点透不过气来。“我说什么来着?今儿个可信了吧。早跟你说我师傅喜欢华姐啦。” “华姐藏得可真够深的。”苏曼幽幽道。 我听得连连点头。“那是,要说起手段,我是真服了,唉,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她那么厉害就好了。” 话音刚落,耳朵已然被捏了个正着。“你很欣赏华姐?”苏曼笑得温柔,便连语气都是掐得出水儿那种。“你觉得华姐比我厉害?” “天地良心,在我心里谁还能比得过你。”我赶紧举双手投降。“再说你跟华姐本来就不是一类人啊,如果非要比较的话,我还是更喜欢你这样。” “我这样?我怎样。”听了我的话她明明已经高兴了,还非要继续挖我。 “就,清清冷冷的,就算是相熟的朋友也不会太过亲密,我喜欢你这样,除了我,你和别人都有一定的距离感。我不要你和华姐一样见人三分笑的,你就对着我笑最好了。” 我屈着手指一圈圈地绕着苏曼的心口划着,终于令她不堪其扰一把捏住了我的手。美目微睐,流盼之间,似喜非喜,似嗔非嗔,看得我一阵心如擂鼓,于是不再客气,翻身覆上,双手抱住她细瓷般莹润无暇的脸颊便亲了上去。虔诚,且无比专注。长这么大,也就认认真真地亲过这么一个人,小时候撅着小嘴爸爸脸上一口妈妈脸上一口的那不算。也从没有去思考过别人儿嘴巴亲起来会是什么味道,不相干的男男女女,连对话时不小心闻见一丝半点的口气都觉得难受得不行。唯独到了苏曼这儿,睁开眼闭上眼都是满满当当的温柔与甜蜜,深深迷恋的她的气息,白日里清甜的唇彩味道,舌根后醇浓的酒香,抑或是此刻甜甜的橙味漱口水味道缭绕在她细白滑腻的齿间和湿润柔软的口腔。 这一亲下去,就忘了岁月与流年,像是从初初认识的某一天直接飞跃到白头,冗长的时间跨度里遍布温暖而亲昵的气流。柔软的嘴唇互相吸引,湿滑的舌头互相缠绕,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终于抽出了灵魂,重新撑起了身子。 她的嘴唇跳跃着诱人的色泽,硕果般红艳欲滴。怔怔地凝望着。“苏曼,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嗯。”她眼底的迷情仍未散尽,闻言慵懒地动了动身子,手臂抱上我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着。“是通知还是商量?” “……”我差点胳膊一软。“都不是。” “那是?” “是告诉,告诉。”她一挑眉,我就跟着心肝儿颤。“这周你有时间吗,我想安排你跟纪予雅见一面。” “你觉得有必要?”苏曼不答反问。 我点点头。她沉吟了几秒。“这周日我有空。” “好,那我来安排。司机送她来咱们家里没问题吧?”哑哑早先就提出过想要看漫漫,我担心苏曼不喜欢一直没有松口,现在看来,她的态度倒比我想得要乐观许多。我在心里默默添了一句,苏曼,我不会让你失望,我已经知道怎么做对大家才是最好的了。你所厌烦的,其实根本就不是我与哑哑见面,而是我说不清楚的暧昧态度,本来一清二楚的事,就不必要遮遮掩掩。 “我没所谓。”苏曼慵懒地偏了偏颈子,只拿眼角稍那点余韵睨着我,似笑非笑。“倒是你,忽然这么决定……你是计划好怎么做了?” “明天,嘿嘿,明天我要先和纪予臻谈一下。”悄悄将手滑进她睡裙中,稳稳地便寻到了心心念念的甜蜜处,牢牢覆了上去,专心享受五指深陷的快感。在她身子一紧即将发嗔之前赶紧说完了下半句话。“她们姐妹间有问题要解决,我都扶上战马了,顺便就再送一程。” 苏曼闭上了眼睛任由我动作着,只搁在我腰上的手臂偶有动作,沿着我的脊椎一下下揉着,随着我动作幅度的大小改变着力度。她懒懒地开口:“怪不得你那么欣赏华姐,原来也是立志要当心灵导师。” “nonono,”摇头的时候我已然成功地将她睡裙肩带拉到了肩下,曝露出整段凝白的颈子来。漂亮的锁骨鸟翼般张开着,清晰可见两个小小的骨窝随着她呼吸的颤抖一动一动,十分诱人。我咬咬牙,克制住自己想一口咬上去的念头。“心灵导师太劳神,偶尔当一下就够了吧。我可是有家有室的人,媳妇比天大。” 苏曼被我惹笑了,额头抵着我的肩笑得小身子乱颤,温热的呼吸带着烧灼人心的力度打在我的皮肤上。我待要开口,蓦地肩头一痛。“咝――”低头一看,肩上已然是一片红。“这不公平,你从来都不让我咬你。” “你到底是要跟我做爱还是谈公平。”苏曼慢悠悠地开口,略低了眉眼,眸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自己身上早已被拉扯得凌乱不堪的衣物,作势便要去整理。“我还是比较习惯穿着衣服谈话。” “我错了……”我闷头下去,再也不敢废话。唉,明明前一刻我还被自己忽然笔直起来的腰杆给催眠了一把,我竟然以为躺在我身下的苏曼就真的会把她强悍的控场能力打包收起来然后柔成一滩水地任我颠来倒去。我错了,真是错了,这女人生来是属妖精的,任时光荏苒,我都从二十二长到了二十六,她却仍是当年那个她,骨子里透出的妍妩与清媚在时间的淬炼下却更加深浓。 她张开怀抱,我倾心投入,满心欢喜与飨足潮涌般袭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与她的亲近与结合,仿佛是等待了一世的花开,于今夜,终于要撷取那经年的芬芳…… 约了纪予臻见面,对于哑哑要去我家的事她略有迟疑,却也不曾拒绝,只道:“我会安排管家按时接送,即墨小姐,劳你费心了。” “没什么。纪小姐,其实我这次找你,是有一件事想和你谈谈,如果我接下来的说话令你感到不舒服,还请你不要介意。”我开门见山地说。 “哦?”纪予臻微微一怔,“关于予雅?” 我点点头。“我对哑哑的身体情况了解不多,能为她做的,其实也很有限,可是照目前来看,她对我的情感依赖已经有愈来愈深的趋势,纪小姐,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确实。”纪予臻的语气带着淡淡的讥嘲,却不是对着我,她眼底的廖然分明是为着自己。“看到一个外人,如你,这样轻易地掌控予雅的情绪,作为她的姐姐,坦白说,我很不舒服。” “不舒服的可不止你一个。”我尴尬地笑笑,“纪小姐,你是哑哑的亲姐姐,照顾她保护她这么多年,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哑哑宁可选择多年没见的我转移感情,也不敢和你太过亲近吗?” “你想说什么?”纪予臻警惕地挑起眉头看着我。“即墨小姐,你待予雅很好,我感念你,可你不会以为这就表示我可以任由你对我的行事横加评断了吧?” “别这么紧张,纪小姐。”我抬起双手摆一个放轻松的动作。“就当是为了哑哑也好,你可以听一下我的意见,真的。”我从包里拿出一支笔,一个巴掌大小,和哑哑一样的粉色的记事本推到她面前。 “什么意思?”纪予臻看到面前的两样物事,表情很是复杂。 “哑哑平均每天都会给我发三十条左右的信息,我会选择性回复,这是我最近这段时间估算下来的平均值。纪小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你有没有尝试过用她的方式来和她进行沟通?” 我的话令纪予臻陷入了沉思,尽管只是几秒,可她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是变了。 “如我所感觉到的,哑哑并不是讨厌你,事实上她对你的存在感反应很大,她在惧怕你。”我叹道。“我知道你不会对她不好,只是有时候,你的脾气……呃,确实不太婉约。”想来也能知道大概原因是什么,哑哑不肯说话,纪予臻耐心告罄后难免气急败坏,而对待哑哑这样的缄默症患者,你越是气急败坏只会将她越推越远,对她大吼大叫更是助她康复的大忌。 “想发脾气之前,把注意力用在写字上吧。等你写完之后你会发现原本的脾气忽然就没有了。或者,把你想吼的写出来,你自己就会先看到它们有多伤人。”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我准备走人了。 纪予臻不言不语地环抱着胳膊看着我,见我推开杯子站起身,她忽然一怔。“喂。” “啊?” “你……”她红唇启阖,扭捏了几秒才终于问出口来。“你真的觉得我脾气很差?” “……”说很差都是抬举你了好么?我忍不住翻了翻眼睛。“还好吧,就是有时候暴躁了点,不讲理了点,盛气凌人了点,不顾他人感受了点,哦,还有――” “你够了吧!”我话没说完纪予臻便怒然起身,一双冶艳的美目恶狠狠地瞪住了我。“口才这么好,当什么律师,当脱口秀主持人去啊!” “当律师也要口才的好不好。”我这才醒悟我一时口快大概把人给得罪了,赶紧撤退。“呃,总之你考虑下我的提议吧,哑哑是你的妹妹,你明白的,我希望你们姐妹能和睦相处。” 跑出咖啡厅,不知基于什么心情我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本以为纪予臻应该也会立刻甩头就走,结果却见她呆呆地坐在原处一动也没动,竟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桌上我给她的记事本发起怔来。 心里一动,看来我赌对了,纪予臻严厉冷酷的外表下,对妹妹哑哑的关爱之心真是分毫不少的,否则就凭我刚才那一堆不知所谓的话她早都可以把我扫地出门了。而现在她这样认真地坐在那里思考着,是不是代表她考虑接受我的提议了呢? 像纪予臻这种死要面子的人,话说三分即可,话满则过,我提到该提的,之后就看她自己选择。而周日一晃而至,我一大早就起来买好中午的食材准备大显身手,除了哑哑之外,我还喊了渺飒和仲夏(欢迎携带家属)也来做客。对我俨然是准备举办家庭party的行为苏曼只在开头象征性关怀了我几句之后就远远地离开了厨房去客厅看电视去了。这女人一向奉行君子远庖厨的真理,抱着胳膊就把好话说尽了尽等着吃现成,对此我早已习惯到麻木,一个嘴角不小心便勾了上去――简直太乐在其中了。 仲夏和初夏准时来了,假模假式地还带了一瓶红酒。自打那晚夜店惊魂后我找了她两次她都没理我,害我还各种琢磨是不是那一口把初夏给彻底咬掰了,没想到,扭脸人家俩就挽着胳膊来赴宴了――虽然明眼人都看出来是仲夏强行挽住了初夏,但是,whocare呢,看她小脸含笑,我便打心底里开心了。 渺飒却迟迟未至。快中午的时候李管家的电话打了过来,我去楼下接了哑哑,带她进到家里,大概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吧,哑哑明显愣住了,在客厅里呆呆站着,半天没回过神来。 “呀,这就是纪家二小姐吗?”有初夏陪在身边的仲夏那绝对是活力宝宝,跑来跑去一会儿去厨房偷吃东西,一会儿又骚扰正看电视的苏曼和初夏,这时候看见了从未见过的新人物哑哑,没立刻扑上来揉一顿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面对仲夏的热情,哑哑的反应却是愈加的不安了起来,她径直地躲到我身后,伸手紧紧抓住我的手。 “哑哑,别怕。”我将她拉过身前。“她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姐姐,不会伤害你的。喏,这个是仲夏姐姐,那边两个是苏曼姐姐和初夏姐姐。哑哑也和她们打个招呼好不好?” 平时一贯对我言听计从的哑哑闻言竟然是摇了摇头,再次缩回了我身后。我叹口气,算了,一下子要她接受这么多人也确实是有点操之过急。 “她好可爱啊。”仲夏咋咋呼呼地笑着,“皮肤这么白,好像洋娃娃!”仲夏这家伙百分百是得了离谁近就想靠着谁的病,站在我旁边说话,身体就软趴趴地靠了上来。“头发也好好哦,留这么长还这么顺滑!” 我不知哪里来的直觉,隐隐就觉一股气息不太对劲,待得反应过来,站在我身后的哑哑已然是怒沉着一张小脸推开了仲夏,速度之快连站在中间的我都没能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仲夏被她推得后退了一步,差点就摔下地去。 “仲夏!”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今天更晚了,但是今天的量还算可以嘛! 我睡觉去了,大家晚安哦~ 第一百章 半夜时分,作噩梦醒了。也不算噩梦,只是又梦见小可骑着单车侧脸朝我微笑的样子。她的长发那么真实的飘扬在风里,她的笑声那么真实的回荡在耳边,可下一个场景,便又是陌生的街道,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而与此同时场景变成我家,又是那令我发自内心厌恶且恐惧着的电话打过来,“分手吧。”小可说。分手,分手……为什么要跟我分手?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可以改啊!我不固执了也不要自尊了,我追问她,我求她,告诉我为什么,至少告诉我为什么分手?而小可笑着,她竟然是笑着,她问我,思归你究竟是为了我和你分手难过,还是为了得不到分手的理由而难过啊?有区别吗?我不懂。当然有。小可却不肯多说了。那之后,她不再接我电话不再回我信息,而开学后我就见到她跟一个男生并着肩走出校门,然后上了一辆车。 相同的梦境,重复的出现,相同的每每醒来,胸口沉闷地连呼吸都是艰难。推开窗让风吹进屋里,依在窗前,看天空零零散散的几颗星,碎钻似的一闪一闪,而一弯月色如钩,漾着清晕如岚。我想起幼时读书读到的诗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放在我身上,此时此景,倒也无比贴切。 我告诉自己不要沉迷于过去,尤其是过去的人,过去的情感。她走了就是走了,而抛弃就是抛弃。可内心里一处空缺却始终在叫嚣着不安与疼痛。一如我那几年青葱,枉自痴狂一场,到头来不过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寂寞落幕,什么也没有留下。 上班的时候心里便有了几分奇异的忐忑,当然不是因为莫小可,这源自于简妍昨晚与我的谈话。首先敲定了我搬过去的日子,明天周六休息,她帮我搬家。其次,她和我说了一件事,一件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我的选择我的路线的事。简妍要我和她一起跟kj的单子,而kj我知道,是陈子容正在跟进的单子,简妍摆明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说不出好还是不好,潜意识里是觉得何必这样呢,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可简妍振振有词,说我不能软柿子任人揉捏,再说不为报复也为赚钱,kj规模不小,能拿下来,提成绝对可观。 我觉得我的道德在接受一种考验,但简妍说她陈子容能跟,我们为什么不能跟?凭本事吃饭,谁拿下就是谁的本事。同理可见陈子容半路夺走我dbt的单子,我还傻乎乎地解决了订单问题,为他人作嫁。 上午开完晨会简妍就不见了,直到中午都没回来,打电话让我午餐自己解决。她不在我也懒得出去吃了,喊了外卖送进来,正吃得欢实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速度略快却并不失沉稳。我抬眼一看,是苏曼。“苏总。”我忙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怎么没出去吃饭?”见到我突然冒出头,苏曼一怔,眸光自我脸上微微一转,最后定格在我的嘴角,她轻轻笑了笑。 我很快反应过来,脸一红,忙手忙脚乱擦着嘴边的饭粒儿。“不想出去吃,就喊了外卖。” 苏曼嗯了声,似是沉吟了几秒。“即墨,办公室软件你都会操作吧?”她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会的。”上电脑课时一般的word跟excel早都学了,我信心满满。“苏总有什么事吗?”不知为何如果她有事要我帮手去做我心里挺开心的,总觉得自己能帮到她了似的。 苏曼道:“那太好了,我有个组织结构图需要人帮手我弄一下。当然,你可以吃完饭再做,十分钟后可以吗?我在办公室等你。” “不用的,我已经吃完了!”我赶紧表态我现在就可以去做。 苏曼一怔,片刻后微微一笑。“快吃吧,我等你。”说完就转身回了办公室。 等我啊……我这人平素没太大的志向,没事就爱yy美人,从小就这样,为林青霞死为王祖贤活为赵雅芝要死不活。比如此刻,明明知道人苏曼说她等我就是单纯的等我吃完饭帮她干活儿,但当时我却愣是自我yy了一个可以大展身手帮助美人解决困难的英雄场景,这个为美人分忧解劳的迫切愿望促使我只用了一分钟就把剩下的饭扒拉进了肚子里,然后翻出纸巾把嘴巴擦得倍儿干净后信心满满地敲开了苏曼的办公室门。 “进。”还是那个我这种萝莉音的人各种羡慕的标准磁性升级版女中音。 “苏总。”我一进去就惊叹于苏曼身前的办公桌上堆置的一摊文件。真多! 苏曼左手支在额头上,右手握着一支签字笔正在文件上批注着什么。听到我声音她很快抬头,“这么快?” 我笑了笑,没应声。她抽出几张a4纸站起身。“帮我把这个组织结构图做出来,还有一份企划书的草稿要打出来。下午开会就要用了。” “啊,这些不都是你的秘书该做的事吗?”我说这话是纯疑问来的,绝对不是拒绝或者抱怨。我相信苏曼也听明白了,因为她说:“是啊,不过现在是午休时间了,而且我打过她的电话,占线。” 那位正谈恋爱风生水起的临时秘书王小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百分百不愿意加班工作的。我听苏曼说起午休才惊觉中午都没见她出去,本来以为她是比一般员工走得早,现在想来没准她根本是连午饭都没吃!我这边还在心里惊叹她这个经理也真是不易当,午饭时间都要做这么多工作,一抬眼不提防一只素白的手竟已伸到眼前。是苏曼的手。我注意到她的手指很修长,掌缘纤细,指节长得很秀气,指甲是很柔和的莹白色,看得出来只涂了淡淡的一层无色的护甲油,并不像很多女人一样涂抹的花花绿绿的惹人刺眼。除此之外很重要的一点,她的指甲很短,修剪得又光滑又平整,看着很舒服。 我接过她递给我的东西一看,是一张公司人力资源组织结构草图和一份企划书草稿。 “两点之前完成,可以吗?”苏曼问我。 我估摸了一下时间,点了点头,就见她抱起一台白色的笔记本转移到沙发上去了。我看出她要把台机让给我,忙道:“我出去弄就可以了。” “就在这里吧。”苏曼道,“你有看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我想想也是,这些领导们写的字一般跟老中医都有的一拼,一个个龙飞凤舞看着不知多有水准。我拿着纸坐在她电脑跟前,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周遭很香,说不出的淡淡的香气,不尽然是香水的味道。闻着那香气我整个人都觉得暖洋洋软绵绵的,更因为她刚走不久的缘故吧,真皮的座椅上犹有残留的些许热度,我一挨着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你热吗?”大概是看出我有点脸红,苏曼好心问我。这让我瞬间窘到。“不、不热。”立刻埋头开始工作,连看都不敢再看苏曼一眼。 其实她的手稿已经很工整了,连画草图都是用直尺打过的,我只需要把它们弄改成pdf格式,敲进电脑就行了。而出乎意料的是苏曼的字迹很工整,甚至工整得有点到了让人惊悚的地步。可以这么说,她的字能直接当活字印刷,横平竖直,笔锋不露,一行字就排在一条直线上,不像我写字,写啊写的就一行白鹭上青天了。更奇怪的是,她有少数几个名字,写的是繁体字。我本想问她来着,但想了想或许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吧,还是按照繁体字打了。 先做好了图,自己检查了两遍确认没有错误才安了心。我初来乍到对公司还不算多了解,但先前也听简妍说过的,公司里基本是雷副总雷霆一人独大,led、lcd和现在刚开发的马达部门都归他管,生产销售财务他一把抓。可是苏曼给我的人力资源组织结构图却和我原先想的不太一样。怎么说呢,金字塔似的建筑,顶端跟底端都没有变,可是中层管理上我发现多了几个名字也少了几个名字。多了的就是繁体字的那几个,少了的是原先公司里财务部门的一个主管和几个会计。可能是正常的人事变动吧,我没有多想,扭脸去打企划书。企划书里有提到一些销售部的数据资料,我打字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销售计划我是管不了的,可是,为什么企划书里显示的销售数据和我自己知并按估算出的有这么大差别呢? “怎么了?是哪个字识不清?”苏曼可能一直有在注意我,此刻看见我停手不动,主动问我怎么回事。现在想想当时大概真的是我无知者无畏,因为我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了:“苏总,能问一下这个企划书是谁拟的吗?” “怎么了?”苏曼挑眉望我。 “我觉得里头关于销售部门的数据有问题。”我正色道。 她修饰地利落而不显凌厉的眉尖微微地一蹙,看我的眼神便隐隐多了些不敢置信的意味。不知道为什么我被她怀疑的眼神一看,心里顿时激动起来,不但不担心自己说错话招来什么祸端满心只是想着她这个眼神是对我的不信任,这对我当时一门心思为她效劳的心意是个相当大的打击。要知道我的本意只是为她好,我想她等下要主持会议吧,如果这个企划书的数据真的是有问题的,那么她该多难下台啊。我忙道:“我到营销部以后有做过很详细的笔记,各个产品的销售情况都有记录,每天的出货也都有更新,不瞒您说,我车间都亲自去过好几次,连马达的设计图纸都琢磨过了。”我看出苏曼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反而坐直了身体向我点一点头示意我继续,我胆子更大了,侃侃而谈。“我计算过,最起码,dbt的销售就比您报告里的少很多。而且,用于客户应酬合理范畴内的销售成本也好像没那么高。” “可以再详细点吗?”苏曼皱着眉头很严肃地看着我,我看出她的眼神中怀疑之色渐淡,剩下的是一些我看不清意味,却可以分明感受到她的认真与肃谨的神色。 “我可以把我的笔记拿来给您看!”我跑去把我的私家笔记拿了过来,里面都是我天天在产线琢磨以及和客户沟通后记下的工作记录。 苏曼翻看着我的笔记本,一言不发。我在她身前站着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突然觉出有点尴尬。其实很多数据应该是销售主管和财务那里才是准确的,我只是觉得我自己经手的和报表的数据有差异,不代表数据真的有问题啊。 苏曼只看了前几页便合起了笔记本,转头看向我,那一瞬好像在研究什么奇怪的小动物。她的眼神是清亮的,透着深邃,些许的迷惑,隐隐有一些意味不明的赞许。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起来。好容易她移开了眼光,抱起杯子起身去接水。“照我的数据写就是了。”她转过身端着水杯抿了一口,看着我。“嗯……即墨,你的笔记很有意思,能不能借我看看呢?” 她笑得温和,我听着窘迫,只当自己自作聪明写了什么让她内行人看出笑话来了。“这……” “对了,你进来公司多久了?”我这边还想着怎么说,苏曼却已经自动无视了我的反应。 “一个月吧。”我想了想,貌似差不多。 “嗯,还没有转正吧?” “没有。”苏曼问了句不太内行的话。按着规定我们公司都得是三个月才转正的,除非个别成绩优良者可以提前转正。 苏曼抱着水杯踱回沙发前坐下。“当时招聘你进来公司的人,是你们黄经理吗?”她又问,语气平淡不甚在意的样子。 有什么问题么……我刚才的风华意气不见了,剩下只有忐忑。“不是,是人事部的曹经理。”确切的说应该是曹经理的助理,因为我进来时曹经理已经休产假了。 第一百零一章 “嗯。”苏曼仍是平平淡淡的,一边喝水,一边继续翻着我那本私家的小笔记。我以为她没话问了,正缩过去继续打企划书,未了苏曼突然又来了一句。“你念书时候学什么专业的?是市场营销吗?” “不是。我念法律专业的。”我一边回答,一边手上飞快。 苏曼嗯了声,这才再没话了。直到我把企划书打好,又仔细检查了两遍确认没有错别字或窜句,伸了个小懒腰起身。“苏总,好了。” “啊,才一点十分。”苏曼看了看时间有点诧异,接过文件她向我赞许地笑笑。“辛苦你了,即墨。” “不辛苦。”我有点不好意思。“那我先出去了。” “等等。”苏曼一边收拾自己电脑前放着的几沓文件一边起身,叫住了我。我站住脚步,就见她迎面走来。“即墨,有没有考虑转换部门做事?imean,你可以考虑一下来做我的秘书。” 什么?我呆住了,做她的秘书?! 苏曼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我觉得,你或许更适合administrative(行政管理),而不是sale(销售)。” 苏曼对我说这话绝对是出于好意,但当时我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深深地觉得苏曼这个建议伤害了我的自尊心,证据如下:她知道我被陈子容抢订单的事,可能就觉得我干不好销售这一行吧,再加上我本来也不是营销专业的,又没有工作经验,她对我更不看好。综上所述我心里当然很不是滋味,想都不想就开口拒绝了。 苏曼似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坚定的拒绝,有一点诧异的样子,但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让我考虑考虑便放我走了。我出去后才觉得一颗心勉强归了位,在自己位置上坐了会儿便接到简妍的电话让我出去到kj公司附近的一个小茶座找她。必然是为了单子的事了,我没多想,起身就去了。 简妍把我叫过去原来是要我去给她泡kj的前台小姐。简老大发话了,前台小姐知道的事情很多,哪个领导喜欢酒,哪个领导喜欢妞,哪个领导怕老婆,哪个领导才是真的一把手,哪个公司来公关过……呆时间长了,她们就是公司的百科全书。简妍说她出过几回场了,而且据说她长得比我聪明,说她和小姑娘搭讪不合适,派我做了卧底,打探kj的缺口,原因是我长得一看就是个傻姑娘,人家不防备,好套话。简妍一边说这话,一边笑得特别的贼,气得我不行。我虽然不是国色天香,也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吧?不用您看上我,可你也不用把我当傻子用吧? 傻姑娘我和前台小姐侃了一半天,从今年夏天流行的凉鞋,一直侃到她妈妈爱半夜起来上厕所,什么都侃,终于套到原来陈子容正在接触的kj的采购经理吴亮其实没什么实权了,大权都直接被他们管理部的老总陈建设拿回去了。陈建设唯一和吴亮相似的地方就是好色,而在前台小姐半玩笑半真格的抱怨下我打探到陈建设最近心情不好,老是骂人,是因为他老婆从老家来了。他是妻管严,最近都不能去酒吧找他的新欢“米莉”风流快活,当然很暴躁。 我用了半个晚饭的时间进行了军情汇报,简妍拿筷子戳着菜,贼忒嘻嘻的转着眼珠子,突然问我:“哪家夜总会啊?” 唉,前台也不能真的是万能小姐好吧?“我哪知道啊?”我刚给了她个白眼,却突然一口饭梗在嗓子里――我知道这个死女人的计划了!“我不要做拉皮条的!”我使劲喊,不喊不足以明志。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小家伙也开窍了啊!”简妍大笑,隔着桌子伸出一手掐我脸,笑得跟那调戏良家女子的龌龊大少一样样。 这不废话么。我拍开她的手。公关来公关去,还不是就那几招,那些生意场上的男人们,不是要钱就是要女人,不然就是又要钱又要女人。 “找出来,一准能行。”简妍最后总结发言。见我兴致一般,她激我:“这单子你要跑成了,我担保你提前结束试用期!” “真的假的?”我瞪着眼睛看简妍信誓旦旦的脸。“你说了算啊?” “你信不信吧。”简妍挥挥手,“服务员,买单。” “喂,我还没吃呢!”我急了,刚光顾着汇报战果菜可一口没吃到呢。 “给你打包回去慢慢吃啊。” 于是当天晚上我就被简妍从电脑前拎起来带出去泡吧,开始了寻找米莉之旅。因为不能太声张,好多资源都不能用,而且干那行的女的谁会傻到用真名儿啊,别说艺名儿了,身份证估计都是假的。简妍催了我将近半小时我才磨磨蹭蹭地从房里出来了,看见我那身行头简妍当场噗出声来。“你没事儿吧?” 我说我是五好青年有人信吗?可这是真的。可能因为从小我妈对我管教很严,我长这么大就连ktv去的都少,更别提声色犬马的酒吧夜总会了。我从小到大不敢说品学兼优吧,至少都是循规蹈矩的,唯一出格的事就是跟莫小可分手后学会了抽烟。可说实话也不叫会抽烟,图个晕罢了,抽了几次也就没再碰。所以打死我也不可能像简妍这个烧包一样穿件布那么少的裙子去泡吧的,事实上我穿了件运动t恤,运动裤,运动鞋,还带了个鸭舌帽。 “我说你穿成这样什么意思?”简妍不干了,“去夜总会打网球啊?也不嫌热!” “我这不是想低调点吗!”而且还做贼心虚地生怕别人认出来我。 “你给我低头是真的。”简妍不满,按低我脑袋就掀了我的帽子。“你穿这样进去诚心引人注意知道不?”她开始教育我,一套一套的。“夜总会里最不缺就是穿我这样的,谁也不会多注意的,你穿这样我领着你反而炸眼啊笨蛋,快去换了。” “我不!”眼见着简妍拉着我进卧室就丢给我一条裙子,我死活不干。开什么玩笑,那裙子前后漏风,开襟低开叉高,遇见比我高的胸走光,比我低的臀走光。我捂着胸口抵死不从。“我才不穿呢,穿上我也成小姐了!” “你懂什么啊?”简妍被我逗乐了,停下动作睨着我。“现在穿这样的都是大学生,小姐都穿得大学生一样了。” “那我也不干。”关键时刻我是很有原则的,我央求简妍:“我就穿这样吧,好吧。我保证不给你添乱,再不然我还可以冒充你男朋友呢。夜总会里多乱啊,别人见你单身跟你搭讪占你便宜多不好啊。” 我说完就想抽自己,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可简妍却眼睛一亮。“别说,仔细看还真挺可爱的。哎哟,多漂亮的小帅哥啊,长得跟女人似的。”她捂着嘴乐。“就个子低了点交代不过去啊。” 我想争辩我作为八十年代的女人身高165不算低了,可转念一向,这个数据要是放到男人身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简妍这厮有个恶习,据她所说是认识我之后才有的,就是一高兴就捏我脸,不高兴也捏。我每次想报复地捏回去都徒留沮丧,为什么呢?因为简妍那厮是典型瓜子脸,脸上就没什么肉,捏起来手感一点都不好。不像我,虽然也不胖,但腮上还是有肉的,不谦虚地表示,据捏过的人说,手感各种荡漾。 衣服问题就这样被我插诨打科混过去了。我俩打车先去了乐巢,简妍那厮常混的酒吧。进去后简妍让我在边上等她,交代了一堆诸如不准喝酒不准乱走不准跟陌生人说话以及不能吃任何陌生人给的东西之类就去跟一个酒保搭讪了。我在角落上一个卡座上坐着,看简妍跟那酒保聊得风生水起,正盯着她到处漏风的衣服发呆,突然两个女的端着杯酒走到我跟前。“嗨小帅哥,一个人啊?” 各种鄙视夜店的烟气酒气灯光氛围以及一切,让本来应该矜持纯良的女人们通通学坏了,仿佛女性地位的提升率先就体现在了这个方面――过去只有男人泡女人,现在流行女人泡男人。就比如眼前这两位,明明看着两个人加起来都超不过四十的样子,开场白却表现地这么自然这么老道。可问题我不是男的呀。姑娘们注定要失望了。 “不好意思,我――”我才要开口拒绝,立刻听到另一女的尖叫声:“耶,你输了!” 跟我搭讪那女的很尴尬的样子,扭头看她同伴。“真是女的啊……” 感情这俩拿我打赌呢?!姑娘我不就戴了一帽子吗,我哪里像男人了? 那女的还在碎碎念:“哎呀好可惜啊,刚才看你侧脸多好看一小正太啊,你怎么是个女的啊?哎呀萝莉我可不喜欢啊。” 你才萝莉,你全家都是萝莉!我忍了又忍没骂出来,看那俩女的走了,对正太思归一见钟情的那位还依依不舍的回了两次头,终于因为对萝莉思归接受无能狠狠心去了。 第一百零二章 简妍过来的时候,我还在风中凌乱回不过神,就听她问:“刚那俩谁啊,你认识?” 我摇头。“不认识。” “那找你干吗?想泡你啊。”简妍笑我。 “别说,还真被你说中了。”我翻了个白眼。“你打探到什么了?” “真的假的?”简妍瞪大了眼睛把我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末了大笑起来,超级不正经地在我胸口按了一把,“都是这小平胸给闹的吧?哈哈哈哈……” “喂!”我飞快跳开,就这耳根子还是咻一下热了,幸好人多音乐也吵,否则我还不给这妞儿搞得尴尬死。 可怕什么就来什么,我这边飞快四顾想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我们,那边先前简妍搭讪的那个酒保就过来了,冲简妍嘬了个口哨,再看看我。“哟,简姐,你新对象啊?” “瞎说八道。”简妍打了她一拳,跟着拉过我很自然地搂住肩膀,笑道:“人可是一美妞儿。戴舒,我老乡。戴舒,这我好姐妹,思归。” “袋鼠?!” “死鬼?!” 我跟那酒保同时表示了对对方名字的惊悚反应,简妍忍笑不已。“不是袋鼠,是戴舒。不是有个写书的叫戴望舒么?去掉个望字儿就是了。”跟着又转向那酒保。“思念的思,归途的归。” “你好,你名字真不错。” “哎呀,你名字才好听啊。” 我俩又开始虚伪。那袋鼠笑道:“嚯,简姐你就是潮啊,男朋友不要了换女朋友啦?” “再瞎说八道仔细我收拾你啊。”简妍假装凶他,“说正经的,戴舒,你确定是风云会的那个米莉没错?还有,除了我还有没别人来打听过米莉?” “没了。混这圈子的我知道的也就俩米莉了,一个是咱们乐巢的妈妈桑,一个是风云会的公主。你觉得会是哪个米莉更靠谱啊?”袋鼠很帅气地点了根烟递给简妍,跟着又点了根给我,被简妍一把拦住。“她不抽。” 我看出来那袋鼠也是个贫嘴的,简妍得到了要的情报心情大好,跟那袋鼠又姐姐弟弟地调了会儿情就带我离开了乐巢,打车直奔风云会。说起风云会,算得上是本市最大的夜总会了,据说去里头潇洒的富二代官二代多的不计其数,像陈建设这个身家的去玩都不敢大小声的。我其实本来不想去了,这种事简妍熟门熟路,她去就好了,可简妍非说要带着我去见见场面,说干销售这行当,有些东西我必须要接触必须要学会。我这个人其实不迷信的,可不知怎么了出了乐巢我就开始左眼皮狂跳,总觉得等会儿要遇到不痛快的事。 真是奇怪。 到了风云会我连大门在哪里都没看到,就见一水的名牌车一辆挨着一辆,什么玛莎拉蒂兰博基尼阿斯顿马丁等等等等,看得我眼花缭乱。我拉着简妍的手:“你确定米莉是在这里吗?”我心里就想着要是不确定我就不去了,外面都这么变态了,里面该有多吓人呢?咱一介草根还是不去找吓了。 简妍看出我有点犯怵,安慰我道:“怕什么,有我在呢。”说着拉着我就进去了,还走得倍儿抬头挺胸。可能是我俩运气好,今晚上米莉刚好没出台。开门见山,熟门熟路。简妍一脸淡定地跟米莉谈,告诉她我们会先给她一笔钱,但数目不会多,这个钱是请她帮忙约陈建设出来见面,碰面后我们谈正事,事成再给她另外的钱。 听简妍说了来意,那米莉晃着腿点着根烟,“我有什么好处?” 简妍道:“不说了会给你钱么?还要什么好处?” 那米莉一看就是个中老手了,很淡定地吸了口烟再吐出去。她长得挺好看的,就是一股子风尘味让我很不舒服。我听她道:“陈建设我可以约出来,先说好,陪酒八百,上床两千。” “行。”简妍痛快点头。我在旁边一口饮料差点呛死。怪不得那么多大好女青年都堕落了,看看这行情,咱刚毕业出来的小青年一个月累死累活也才挣个两k,这位倒好,床上一躺就两k到手了。 那米莉又道:“还有,听你刚才说到订单,我可以帮你,不过价钱得另算。” “你要多少?”简妍眯了眯眼似乎在衡量什么。那米莉不开口,两人就那么很认真地对视着。我想我这个外行人是看不出那两位眼睛会说话的姑娘不声不响达成了什么协议的,我就听到几秒后简妍说:“灌到他承认由我们送样,签了单子为止。搞定再付你一万,搞不定一分没有。” “行,咱先小人后君子。你也是个痛快人,今儿这顿酒我请了。”那米莉顿时灿烂起来,跟简妍开始斗酒。简妍当然不甘示弱,两人就喝了起来。我在旁边越坐越觉得不自在,被迫亲眼目睹了这一场钱色交易,虽然我不是主演但对我来说也算相当大的冲击了,尤其那两位脸不红心不跳好似只在说猪肉多少钱一斤,我更是感到无法融入这个氛围。我站起身。 “怎么了?”简妍问我。 “去洗手间。”我随口胡诌,不过是借口出去避开而已。 出了包房更是被震天响的音乐吵得头大如斗,我是个严重没有方向感的人,问了服务生洗手间方向结果七拐八拐还是给走迷路了。当时是随口应付一下简妍的,但人出来后却觉得真想方便一下了,我有点急,越走越快。 “砰――”一声巨响突然透过某包房的外壁传来,那个时候我正经过,被那声响吓得一下子站住了,抬头就见头侧方一个十分好看的水晶壁灯晃了晃差点掉下来。 豆腐渣工程,这一定是豆腐渣工程!我对□□绝望了,抚着被吓到的小心脏深吸了口气才要挪步,“砰――”更剧烈的一声响传来,跟着我听到那包房的门哗啦一下开了,两个服务生灰头土脸地逃出来,大声嚷嚷:“快喊保安,快点快点!” 另一个道:“还是通知王经理吧!” “贺少喝醉了,喊王经理也来挨揍吗?” 这时包房里出来一个男的,年纪挺轻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边走出来一边挥着胳膊。听到那俩服务生的话,他笑道:“行了没你们的事儿,贺少我会带走的,至于破坏的东西你们回头核实一下,就记贺少账上哈。”说着伸头去看一个脸上皮都破的了服务生,啧啧不已。“真可怜,别忘了也记贺少账上哈。” 那服务生一脸欲哭无泪,“岩少,多亏你了啊。” 那男人这才转过身来,刚好和我打了个照面。走廊里灯光比较暗我也瞧不清楚对方的具体长相,不过大体上能看出轮廓,他长得很清俊,高高瘦瘦的样子,头发乱得跟刺猬一样,倒是唇红齿白的,一双眼睛生得尤其漂亮。 “再看,再看我要收费了啊。”他见我看他,于是很不正经地冲我挤了下眼睛。 我脸咻一下红了,绝不是发花痴,这只是东方女性面对陌生男性言语调戏时的本能反应。正准备缩身走人,却突然被一个声音惊住了。比起这会儿刚才那些什么都是小儿科,这次才是是真的惊了。 “岩,你闹过了。”是个女人的声音。即便周围音乐再吵人再聒噪我也一下子就听出来的某个女中音。 苏、苏曼?我心中仍抱着万分之一的不确定,眼睛盯着那包房门口很快看到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在那被叫岩少的男人面前停住脚步,长身而立。看不出紫色还是黑色的小衬衣,□穿一条十分修身的西装裤,五六厘米高的皮鞋,左手拎一个手包,右手正拿着手机像是刚挂的样子。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高,熟悉的长相,熟悉的……气场。我不想说得这么玄乎,反正当时的情况是我一下子就笃定了面前这女人是苏曼无疑。我脑子里登时乱晕晕起来,怎么回事?苏曼怎么在里面?啊,刚才貌似有打斗声来的,苏曼没事吧?!事实证明我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苏曼气定神闲对比跟出来的那位贺少的气急败坏以及那岩少的嬉皮笑脸,我完全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就见那贺少一脸红红绿绿跟开了酱油铺子似的,一出门口就嗷一声扑向苏曼:“小曼,你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 “行了行了,还解释啥啊,都抱成那样了。你真当我们是瞎子啊?”那岩少一脸不屑地扯开贺少,将苏曼拉过自己身边。 那贺少急了,“小曼,我真的不是有心的啊,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是喝多了,啊――是酒,是那瓶酒,妈的有人阴我!你相信我啊小曼,我心里只有你!” 琼瑶看多了吧……我一脸黑线。这么雷的台词你也敢背? 苏曼退后一步避开了那贺少的纠缠,淡淡道:“贺超,你太让我失望了。别说小岩是不是算计了你,你要真的如你所说,对我一心一意,那杯酒,根本也进不到你的肚子里。” 那岩少闻言大喜,连声附和:“就是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三章 “你的账回去再算。”苏曼又看了那岩少一眼。我看得真真切切,那岩少的得瑟劲一对上苏曼冷冷清清地一睨当即蔫吧了。 “小曼!”那贺少仍在垂死挣扎。 苏曼不理她,突然不知谁的手机响了起来,苏曼左右看了几眼,在门口捡了一只手机按了接听。“伯母您好。是……是的,他在……好,我让他听。”她说罢便将手机递给了那贺少,“你听吧,你母亲的电话。” 那贺少伸手接了过去,大声吼了几句:“知道了知道了。”眼见苏曼扭身要走,他一下子急了,骂了句:“我操!”用力一摔手机就要上去撵。 于是,又是“砰”得一声。我听到哗啦啦的碎裂声,还有苏曼的惊呼岩少的鬼叫。 摔下去的瞬间我在心里发誓从今以后永不做围观党,就算是沙发也不坐! 见红的瞬间我在心里泣血,我想我回去后一定要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句话抄写一千遍。我看到苏曼放大的脸,近在咫尺的眼睛,漂亮清透的瞳仁里在扶起掉了帽子的我后一瞬间闪过的多种情绪――惊慌,担忧,诧异。最后定格的,是不太分明却隐约能感受到的……怒气。 我很郁闷,她一定是生气我围观了她的闹剧,这对她一个领导来说是多么没面子的事啊。“苏总,我不是有意的。”我想说我真的只是经过,从来只知好奇心杀死猫,今日方知好奇心杀死我。 苏曼不理我,眼神在我被碎裂的壁灯砸破皮的肩膀跟手臂处几番徘徊,咬咬牙一用力就将我扶起身。“我带你去医院!” 我本想说我自己去就可以的,何况简妍还不知我去了哪里。可似乎察觉到我的脚步不太配合,苏曼扭头便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立即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我不知该说自己幸运还是倒霉。倒霉是必然的,你们有谁能跟我一样不过是找洗手间迷路顺便看下少爷们打架都能被少爷随手摔的手机砸下来的水晶灯砸伤?可幸运也终究是有的,这不是,苏曼她尴尬内疚之下竟然亲自开车送我去了医院么。虽然左边肩膀连着胳膊已经血流得染红了我半边t恤,可一看到苏曼把那什么贺少岩少的全都打发到了一边,拎上我就跑,不淡定地表示,我当时内心里有种近似茫然的欢喜瞬间涌起。具体不知落在了哪个点上,可就是莫名地开心起来了,连胳膊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都似乎变得不再重要了。 苏曼拉着我一直到出了风云会大门才撒开手,我看到那个岩少喘吁吁地跟了出来,“你去哪儿啊?” “送她去医院。”苏曼道。 那岩少估计不乐意了,绕到我跟前看了几眼,“认识?” 我很实诚地回答:“苏总是我上司。” “喔。”他了然地点头。眼看苏曼的车子过来了,车窗滑下,“上车。” 我没动,以为她是跟那岩少说话,未料苏曼等了几秒不耐烦了,直接发话:“即墨,上车。” 所以是在叫我吗?我有点吃惊,可人都点名道姓了,我总不好再装没听见。上了车还下意识地坐在了后排以为那岩少也要上来,未料苏曼一等我坐定就咻一声把车子开出去了。 “啊,不等他吗?”我忍不住诧异。 “不等。”苏曼道,“他自己会回去的。” 我其实很想问问那岩少和她是什么关系来的,可毕竟刚亲眼看到某少为她哭天喊地的闹剧跟着我又问这茬,很怕她会不开心。我只好自己脑补了一下,那岩少,十之八九是她的追求者吧,不过那年纪也太嫩了点,跟苏曼站一起怎么也配不起来啊。我说这话绝不是说苏曼老,而是她气质特大气,就不说话不干吗,往那一站就挺母仪天下的范儿,可那岩少……根本就一屁孩好吧?我的心情有点复杂,谈不上吃醋,毕竟她只是我的上司,而我即便对她有着那么点朦朦胧胧的欣赏跟好感,怎么也上升不到吃醋的层次。我说不太清楚,反正就是觉得心里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憋屈。 苏曼沉默,我便也不再开口,就见她很专注地开车,好一会才问:“你怎么在这里的?” 我不好意思说我是来拉皮条的,只好婉转道:“见个客户。” “喔?”苏曼摆明有些惊异。也很正常吧,在她的概念里我是个才进来这行一个月的小盆友,还没转正,按正常情况说是不可能一下子能接触到比较大的客户的,而到风云会来谈生意,客户能小到哪里去? 我知道她不信,于是实话实说。“是简妍的客户,她带我跟着学学经验。” 说着话,胳膊的伤口渐渐地觉出疼来了,我不敢揉也不敢碰,只好把胳膊尽力抬高控制血流。苏曼看到了,便有些着急,我感觉到她开始加速。“要紧吗?”在拐了个弯等待红灯的时候,苏曼侧过身看我一眼,眼神透着关切。 “没事没事。”又不是她害我成这样的,我哪忍心她歉疚的表情。 苏曼蹙着眉尖,看我的眼神便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总你放心,刚才的事我不会和别人说的。”我以为她是担心刚才的事被我说出去,赶紧保证。我本来也不是八卦饶舌的人,何况这事关乎苏曼的名誉跟面子,我当然会三缄其口。 她皱着眉头,听到我的保证也没觉出松口气的样子,倒是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什么?” 红灯很快过了,我坐在车里疼得有些憋闷,又不敢开窗,脑子里突然想起对我去向毫不知晓的简妍来。遭了!我才发现我徒手出来的,连手机跟钱包都没拿,全在外套口袋里。“苏总能借你电话用一下吗?”我赶紧跟苏曼求救。 苏曼没接口,伸手拿过拎包便丢了给我。还真是相信我啊……我有点受宠若惊,很小心地拉开包取出手机,拨了简妍的电话。我从小数字感就不太强,可却偏偏记住了简妍的号码,这不是因为我对简妍这个号码有多看重,而是运气好的不行,简妍的号码前七位数和我的一样,后四位数要死不死竟然是我的生日! 电话很快通了,我听到简妍诧异的声音:“喂?” “简妍简妍,是我啊!”我压低了声音开始汇报,“我跟你说,我正去医院呢,你别找我了,等下你自己回家啊。对了,把我外套拿上,我东西都搁里面呢。” “靠,你这丫头――你快急死我了!你这手机是谁的?”简妍的声音透着明显的惶急,“还有,你怎么去了医院?发生什么事了?!” 我开始以为简妍应该有苏曼的手机号(就公司里贴出来的管理部经理的手机号,简妍心细,一定会存的),后来才知道苏曼给我的是她的私人手机,公司人是不知道的。这时我察觉到苏曼又自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顿时想起刚才对她的承诺来。也好,将错就错,反正简妍不知道是苏曼,我又何必特意告诉她呢!“没,不小心擦伤手臂了,我去包扎一下就好。” “我问你手机是谁的!”简妍似乎有点急了,“你跟谁一块儿呢?是不是别人弄伤你的啊?靠,我找你去!” “不不不,不用的啊!”我不想让简妍跟苏曼撞上,急得连声道:“我借的司机的电话呢,不跟你多说了啊,晚上我自己回家,你也早点回去,别喝多了啊!”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做贼心虚地喘了口气,把手机放回包里一起递还给苏曼。“谢谢苏总。” 苏曼嗯了声便接了过去,顺手丢在了附驾。我看到市医院就在前方了,她降了车速准备拐进大门,车子还没停稳便听到手机响起,苏曼拿出来睨了一眼,递给我。“你的。” 晕,简妍怎么又打过来了?我有点心虚地接了起来。“不跟你说了我没事儿吗,你别打人家的电话啦。” “我不放心你啊!”简妍那边是吼出来的,“告诉我哪个医院,我去找你!” 我眼见没辙,只好报了医院,简妍这才收了线。 “你和你那同事,你们以前就认识?”包扎的时候苏曼问我。 那个时候我正被双氧水搞得要死要活,一边是拿着小镊子从我创口里往出夹小玻璃碎片的中年大叔,一边是人美声音靓的苏曼,傻子都知道要把注意力放谁身上。“简妍?”一方面我觉得跟苏曼说话也似乎真的能消除点疼痛感,另一方面是我不想让苏曼觉得我胆子小又怕疼什么的,所以死撑着一声不吭。“没有,进公司后才认识的啊。” “她挺关心你的。”苏曼淡淡一笑。 “嗯,简妍人真挺好的。”我很中肯地点头,“很仗义,特照顾人的那种。” 过了一会,我注意到苏曼抬腕看了眼手表,可能她赶时间吧,我想起简妍也许就快到了,于是主动道:“苏总,您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没事了。” “就这么不愿意我和她碰见么?”苏曼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眨了眨眼,她看似无意地开口。 呃……?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她这话里的意思,难道她看不出来我是为了怕简妍知道我是因为看她的八卦才受伤的吗?不是对简妍不信任,而是杜绝糗事散播的最直接方法不就是尽可能少的减少知情者么? 看出我表情纠结起来,苏曼站起身,浅浅一笑。“开玩笑的。” “哦……”我望着她重又恢复了淡漠的神情,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弥散开来。 “那么,好意心领,我就先走了。”苏曼正色道,“费用我已经结算了,你就暂且修养几天吧,我会让人事部给你补上病假条的。” “不用的吧。”我本想说不用请假的,反正我上班也不用干体力活儿,胳膊受点伤不影响。但苏曼却挺坚持的样子,又交代了几句才走了。我扭着脖子看着她纤细的身影踩着优雅的步伐慢慢消失在走廊里,顿觉手臂上的疼痛来袭,一阵阵的,疼得我龇牙咧嘴喊起来:“呀――轻点啊!” 那大叔总算正眼看我了,一脸不满。“刚才夹碎片都不见你喊疼,现在最后清洗一下就包扎了你喊什么?” 简妍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快包扎结束了,她气鼓鼓地找到我,劈头就给我一顿臭骂:“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你说你说,你到底怎么给弄成这样了?说啊!” 那个时候我正一脸尴尬地坐在医疗室里,如丧考妣的样子。拉了简妍出去,边走边解释:“是意外,真的是意外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事实证明了简妍不是个好忽悠的,她抖着我的外套,很淡定地指出:“即墨思归,你的手机和钱包都在这里,我倒想知道你是怎么打车来又付了医疗费的!” 见我不说话,简妍又道:“是别人弄伤你的吧?谁?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啊?打你半天手机发现你手机tmd就在我旁边的时候,我急得差点拎酒瓶子就出去了你知道吗!” “没、没那么严重吧……”我其实心里虚得很,可嘴上却不肯示弱,“我又不是小孩儿。” “你不是小孩儿你把自己弄成这样?”简妍看来真的很火大,“风云会是什么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你自己一个人乱窜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风云会就风云会咯,又不是天地会。”我心里其实已经服了,但嘴上还是忍不住顶她一句。果然简妍更气了。“我不跟你贫。总之今儿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说了。”简妍拉我进了出租车,嘴里发着狠,手上却分明留了几分意,很小心地把我先扶了进去。“行,你不说我也不问了,总之今儿这事儿我给你记账,以后再犯,看我怎么治你!” 第一百零四章 我有点头皮发麻。“那什么,你把话说清楚呗,再犯……是指什么?” “我告诉你即墨思归,”简妍抬手就戳我鼻子,“以后再敢突发性玩失踪,遇事不报擅自行动,军法制裁你!” 今儿这事结束在简妍的怒吼以及我的委曲求全割地赔款上,具体表现为回去的路上我主动提出给简妍买了二十块钱的烧烤外加两瓶啤酒,才勉强消了她的怒气。一切都在慢慢地平静下来,当然,在我手机没来那条短信之前。 随着一声叮当猫的经典信息铃声响起,我的手机来了短信。那会我唯一没受伤的手也拎着一袋油腻腻的烧烤,只好让简妍给我拿手机。 “这么晚了谁找你啊?”简妍笑得贼贼的,左手晃悠着啤酒袋子,右手举着我的手机。“我能看不?” “看吧看吧。”我是明人不做暗事,这么夜了能有谁找我,十之□□是垃圾短信,不是让我买房就是买黄金。 “痛快。那我看啦。”简妍丝毫没跟我客气,举着手机就开始念:“平、安、到、家、否?” “你干吗念得这么抑扬顿挫的?”我不解,扭脸就见简妍表情微显诧异。“什么平安到家,谁啊?” “我哪知道。”简妍撇撇嘴,“陌生号码,估计发错了吧。”她说完就把我手机揣兜了。 “那一准是。”我连连点头,“哎呀,在这里谁会关心我平安到家否啊。”我正想感叹下世态凉薄人心日下,扭脸就见简妍一脸山雨欲来的望住我,于是赶紧补充一句。“当然,除了你。” 因为我有伤在身不宜食用辛辣油腻等刺激性的东西,那袋烧烤就全部进了简妍的肚子里了,外加两瓶啤酒。简姑娘吃得两眼放光两颊潮红,连“爱妃,去帮朕放水洗澡”都说出来了。我赶紧给她调了热水就跑,这才没被她拉住一起唱戏,不然台词变成“爱妃,去放水帮朕洗澡”就大大不妙了。 晚上睡得不怎么踏实,倒不是我不适应跟简妍睡一张床,事实上那床挺大的,问题是在于简妍。这位姑娘从凌晨两点开始跑肚,平均半小时一次一直跑到旭日东升,曙光渐近。终于在她第n次从卫生间回来卧室的时候她虚脱了,我也跟着虚弱了。“怎么回事儿啊你,怎么吃了药还这样啊?”我搂着简妍软成面条也似的身板儿,严重质疑她买的氟哌酸不是西贝货就是过期了。 “哎哟我不行了。”简妍哼哼,突然用力一扭腰,瞪我。“都怪你,谁要你买那什么破烧烤了,吃死我了!”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我本想问问跑了一晚上肚了怎么腰还这么有劲儿但没敢,赶紧认错,“那怎么办啊,我陪你去输液吧?” “输什么液啊!”简妍不干,“等会儿多喝点开水就好了,别忘了今儿有要紧事儿啊,我一定得去公司。” “什么要紧事儿?”我有点不在状态。 “你傻啊,我要跟黄经理谈下。”简妍急得抬手就打我,眼瞅着要落在我负伤的手臂上,她突然触电般又停住了。我看着她想打我又没落忍打下手的样子一下子笑了出来,给简妍气得够呛。“咱那单子不跟黄经理经手未必能成,你也是个不着调的,指望你?我还是负伤上阵吧我。” 我一听急了,赶紧道:“别呀,什么事儿我不成?不就跟黄经理谈米莉的事儿吗,我管保给你办成了!” 简妍半信半疑的盯着我看了几秒,“你?” “就我怎么着了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的就是我,跟简妍混了几天,我原本骨子里就有的贫劲儿整个绝地逢生了。“妍妍姐你就放话吧,要我怎么做!” 简妍被我那声“妍妍姐”给逗乐了,总算绷不住笑了出声,很快又苦着脸揉住了肚子。“那行,那我就不跟你撑着了,我去输液啊。”她窸窸窣窣地开始爬起身,皱着个眉头开始换衣服,苦大仇深的样子。 简妍只当我们大家都是女人所以并不忌讳我,只稍微背了□就脱下了睡裙,我眨了个眼的功夫就见一具十分茭白十分光滑十分瘦削十分紧致的后背闪亮登场,顿觉脑壳里喀喇一声巨响,短路了。而短路的结果是我咻一声就转过身去,非礼勿视! 可有些事情又绝对是注定的。我转身的时候只是想着非礼勿视的美德,却浑然忘记了我身后的位置是一扇硕大又烧包的穿衣镜。我眨眨眼,看到后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面。简妍转过身来看我,修长而细滑的颈子,骨感十足的一对锁骨,再往下…… 再往下我就什么也不说了。总之是我在镜子里看着简妍,简妍一边看着镜子里的我一边很淡定地穿好了内衣开始穿套裙。“你干吗呢?”看我躲躲闪闪的小样儿她语气透着明显的不解。 我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快,脸颊跟耳根不同程度的发烫。幸好简妍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她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了对我的碎碎念上。“你到公司后去找黄经理,把咱们跟米莉的事儿跟他汇报一下。没事儿你别怕,我说过了,这种各凭本事的抢单行为黄经理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跟上次陈子容抢你单子还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傻啊,上次你都已经谈定了,她半路插花捡你现成,勾搭了那刘经理就把单子的受益人变成了她。可这次我担保她谈不拢,咱要谈成了黄经理不知多高兴呢。听我的没错,咱押在米莉身上绝对物超所值。” 她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在我临出门前才猛地反应过来:“等等,你受伤了啊,晕死,你这样子还上什么班!” 我赶紧摆了个铁臂阿童木的造型,“放心吧,就皮外伤又没伤筋动骨,再说咱也是靠嘴皮子吃饭的人,又不是去挑山挖河,你就别担心了啊。记得一定要去输液啊!”我交代完就蹬蹬蹬地冲下楼去了。 我到了公司一见到黄经理就冲进办公室开始汇报,果不出简妍所料,黄狮子听了我的汇报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后拍案称绝:“太棒了!这单子要是成了,即墨,你转正的事儿我立马批了!” 我对领导们的空口许诺现在兴趣普遍不大,我就觉得做完简妍交代的事儿也不难啊,瞧那厮那不信任我的样子?啧,想想就来气。 黄狮子道:“即墨你去准备准备,中午我们就行动。” 什么什么?我有点脑子转不过来,“可是简妍还在输液!” “哦,这个不要紧,事情定了,她出不出场也无所谓了。放心,我知道这个单子是你俩的,不会漏掉她的。”黄狮子了然地笑笑,然后就指示我去联系那米莉了,要我确认米莉中午出席,具体等他的安排。 我照做了,有钱赚,那米莉自然也乐得配合。挂了电话我在座位上坐着,看着简妍位置空着不免有点发怔,突然看到苏曼的临时秘书王敏咚咚咚地走了过来,“哎,即墨,你在啊?” 我心说这不白说么,上班时间我在难道很奇怪么?嘴上仍是客气的。“嗯,是啊,有事吗?” 王敏看着我,眨了眨眼。“哦没什么,我那儿的打印机没墨了,借你这儿的用一下。”她说着就拿内存卡□□电脑里,调出文档开始打印。 我给她腾多点地儿,看她东西多,便帮手她收拾复印出来的文件。王敏道:“哎,你不是给人事部告假了么,你又销了?” 什么?我这才想起来,苏曼昨儿说让我好好休息来着,她还说她会亲自跟人事部帮我请假!难道这位动作如此之快,已经给我请假了?! 王敏见我一脸见了鬼似的表情,她挠了挠头,道:“即墨,你跟苏总关系挺好啊,苏总打电话亲自去给你告假的。你假条还在她那儿放着呢。” 得得得,我这平白无故被扣掉的五十块钱啊……我感到压力很大,从前念书时不觉得五十块的重要,可到了自己挣钱了,才知道五十块钱可以买十个鸡腿,是多么可贵啊。不行,我得去找苏曼把假给销咯。 我起身就往苏曼办公室跑,正撞上苏曼开门出来:“王敏,我要的文件怎么还没好?”看见我,苏曼愣住了,同时我也愣住了。 “对不起啊苏总,马上就好了!”王敏手忙脚乱,我是立马心知肚明,这位热恋中的姐姐百分百又借口打印文件出来跟男朋友电话传情,耽误了正事儿。 苏曼的眼神只跟我对上一秒,立即飘开了。我当时抽了,愣是没看出苏曼的表情不对劲,还上前道:“苏总,我是来销假的!” 苏曼面无表情地接过连走带跑赶来的王敏递过的文件,只淡淡丢了句:“销假找我做什么,去人事部。”便进了办公室。 王敏径自嘘了口气,“好险。”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点脊背发冷,迷惑地盯着苏曼那随手带上的冷冰冰的门,更冷冰冰的纯铜把手,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那一眼,苏曼的眼神好冷,明显在诉说着对我的不爽……怎么了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 王敏当然不会给我答案,自顾自就跑了。我不敢再敲门只好胡思乱想,难道是因为她好心给我请了假结果我却又巴巴地抛来上班?那不应该啊,我很快否定自己,作为一个老板看到员工勤奋上班她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没多时间想,黄经理很快叫我了,“即墨,准备一下,等下你跟我出去。” 黄经理辗转约到了kj的陈总吃饭,打保龄球,在一个私人会所,都是vip会员制,不是会员不让进的。看起来挺高端的,我正纳闷黄经理不是个爱打保龄球做运动的人啊,看他那身肥肉——可进去后我才发现原来保龄球会所其实别有洞天。 转过大厅黄经理就直接领我去了楼上的休息室,里面好几个包厢,打开门,客厅,卧室,盥洗室,娱乐室,乖乖,比一般人家的居家房子都豪华。我看到两个虚掩着的房门,一个隐约露出床角,一个隐约露出个浴缸角。 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而桌前坐着一个貌似有点熟悉的女人,丰臀硕胸,姿态娇媚傲人,仔细一看,这不是米莉吗?白天看她和在灯光幽暗的包房里看她还真不太一样,其实她五官挺漂亮的,皮肤也不错,就是气质给糟蹋了,风尘味儿十足。我不是歧视性工作者,人家也是纳税人对吧?但出淤泥而不染的例子到底只在书里,自然不期待这米莉能够濯清涟而不妖。 米莉看见我们,立马站了起来。“哎呀呀,陈总,好久不见了呀!你也真是狠心,都不想我的啊?”说着就上来挽住那陈建设的胳膊,拿一副饱满的胸部轻轻蹭啊蹭。她站得近了我才看清楚,她穿了件很低胸的衣服,勒得胸都快成四个了,一个词形容,呼之欲出。 “小米?你怎么在这里?”那陈建设本来被黄经理约出来还一副死鱼样爱理不理的,见到米莉立马变了脸,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了。 “还不是我干哥哥请我吃饭。”米莉将眼光适时地投向黄经理,一脸的娇媚。“哼,要不是我干哥哥约了我出来,我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 “哎呀,原来黄经理是你干哥哥啊。”陈建设脸上泛起红光,拿眼睛瞟了一眼黄经理,顿时多了几分满意。 我不知道黄经理将我带过来做什么,这种事……我替他约到米莉出来不就好了么?开席了,那米莉很尽职地缠在陈建设身上,跟藤似的,缠得陈建设面泛红潮,那酒是一杯一杯地灌。喝到后来场面就有些不堪入目了,陈建设那手越发没了准头,说是脖子,顺着就到了胸口。 第一百零五章 陈建设脸上泛起红光,拿眼睛瞟了一眼黄经理,顿时多了几分满意。 我不知道黄经理将我带过来做什么,这种事……我替他约到米莉出来不就好了么?开席了,那米莉很尽职地缠在陈建设身上,跟藤似的,缠得陈建设面泛红潮,那酒是一杯一杯地灌。喝到后来场面就有些不堪入目了,陈建设那手越发没了准头,说是脖子,顺着就到了胸口。说是大腿,顺着就滑进了裙底。我硬着头皮死撑着自己,不能任性,不能离席而去。就当看电视好了,电视里演那些腐败好色的贪官不都这样的吗?可看电视跟看真人秀毕竟是有区别的,我看着刚在kj公司还一脸义正言辞油盐不进的陈建设,转眼就这个龌龊的贱格样,我一口菜都咽不下去。 饭没吃完,那陈建设就搂着米莉进屋了,要命的是连房门都没关紧。我很快听到米莉的娇笑声陈建设的喘气声,还有窸窸窣窣类似脱衣服的声音。我感到一股热气顶在心口,一窜就窜到了脑门上。黄经理看出我的不安跟烦躁,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丫头,我们只是为了赚钱,不是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用一副可怜兮兮的正义样子,又不是逼良为娼,人家两人你情我愿,不逼不迫。”他说着顿了顿,开始摸口袋,然后摸出一沓子钞票抓过我手放在我手里。“钱给你,我去洗个澡,你在这儿等着,要是我没回来他们先出来了,就打电话给我。我就在楼上。万一要结账,自己先去,记得要发票。” 当那沓子钱挨住我手心时,我整个人如遭电击般缩了一下。黄经理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片刻后他剔着牙,拍拍屁股就走了。我的手捏紧了,捏着那沓子钱,我知道,我不能任性,不能觉得这钱脏就随手一丢,像那些狗血的电视剧里演的一样,骄傲的女主角都是这样对待脏钱的。可我不能。我有我的骄傲,可那骄傲在此时此刻却不能有丝毫发挥的余地,我必须捏紧这沓子钱,因为我等下还需要用它们来结账,为几米外那对男女的偷欢苟合,买单。 我不想再呆在屋子里,就去了走道。空调打得很低,一身的燥汗便渐渐干涸,可手心却燥热不减,热汗黏腻。这就是销售的真相吗?这就是生活的模样吗?这些阳光下一本正经甚至道貌岸然的人们,私底下就是这样子的吗?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可看着他们每个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想起那些钱与色的交易,那些我深心里其实很不屑很鄙视的手段……可如今,我自己却也在推波助澜,虽然谈不上主谋,却也是参与了。这个认知让我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起来,渐渐茫然。 因为是去“打保龄球”的,从会所出来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太阳还是很大,晃人眼。黄经理说我今天任务完成得不错,可以先回家休息,不用回返公司了。 我本来想回去再琢磨琢磨一下kj的样品要求的,扁平式马达,我们公司的研发其实不算过关,但此时完全没了这个兴致。既然黄经理主动开口,我乐得不回公司了,自我安慰,虽然只几个小时,好歹也是“带薪假”是吧? 不回公司,也没有回家,途中简妍给我打了电话,我接了,和她汇报了单子的进度,她很开心,直嚷嚷晚上要请我吃好料的。我简单应了,她听出我兴致不高,便有些疑惑不解,我也不知怎么解释,少不得敷衍了几句混过去了。独自一人在街上乱晃,越走越远却毫无目的也毫无方向,就像年少时和父母闹了别扭离家出走,心里有种近似绝望的倔强。谈不上委屈,却又委屈得不行,明明拿下了这么大的订单,明明得到了领导的夸奖甚至可以提前结束试用期,我还有什么可委屈、可不满的?可一颗心却终究是空落落的,说不出的寥然。太阳很晒,心却冰如石块,我还是太理想主义了吧?妄想以俗人之身在这个污浊的世界撑一隅清明。 不知走到了哪里,哪条街那条巷,隐隐听到街角传来钢琴的声音,低沉,温柔。我循着琴声慢慢走过去,“刻羽琴行”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反射着金芒。很古典的设计,红木的门廊,青色瓦片的滴水檐,曳着长长流苏的琉璃宫灯,古朴沉重的麒麟石雕。琴声优柔,似歌似吟,曲子是并不熟悉的,但音乐或许真的可以跨越国界跨越性别跨越一切一切的障碍使人得到共鸣,一如此刻,透过宽阔的大门我看到一个女子背对着我,黑发覆肩,意态优雅闲适,背影精致高华。 素色薄纱轻扬,虽是热风,却吹得我身心沁凉。我可能真的是个很善于内心独唱的人,在这样闹市的街头看到这样一个古朴的琴行,只是一个偶然弹起了钢琴的女子,那一瞬间却让我身心俱静,仿佛看到空林中月色下,一个清幽美丽的女子独坐幽篁里,对月清歌。哀叹情人的离开,却又忍不住去缅怀,说了不见却渴望再见的悲哀。 我仿佛看到那个人,那个我努力想要忘记却总在午夜梦回时反复出现的脸,那张总是逗我笑却最终让我哭的唇,在最初傻傻的青葱岁月,甚至过了很久,才学会了亲吻。在这个没有家人没有归属的却不忍离去的城市,小可,你还在吗?还在同个蓝天下和我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吗? 我就在门口傻傻地站着,既不进去,也不离开。琴声停止的时候,我眼前已模糊了一片,潮腻的触感让人烦躁,却又倏然静在那弹琴女子转身的瞬间。 逆着阳光,那女子终于转过身来,我看清了她的脸。 是苏曼!竟然是苏曼!那个时候我心里想到的,不是苏总,不是苏小姐,只是苏曼。因为她此刻不再是我的上司,我敬佩且欣赏的女人,她只是一个在街头偶遇,弹琴弹到让我哭的女人。 隔着大门,我定定地看着她,我不知道我当时的表情是可笑还是可怜,我只觉苏曼也在看着我,静静地,不发一言的。我突然尴尬了起来。一把年纪还当街哭泣,被她撞见,她心里应该有多看不起我啊!我胡乱地抹着眼泪就想掉头离开,苏曼却走了出来。“即墨!” 我站住,却没敢转身。耳听到苏曼走到了我身后,或许已经很近。“不是销假了么,怎么没在公司?”她问我。乍听似责问的话,其实语气简淡温和,透着关心。 半晌得不到答案,她轻声叹了口气。“跟我来。” 我一怔,没有缘由地竟然便放心地跟着她去了。我根本没有想过她会带我去哪里对我说什么,只是单纯地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心便安了不少。 “苏总,我不是故意辜负你的好意的。”坐在苏曼车子里,我想起她帮我请假的事,觉得还是解释一下为好。“是订单的事急,简妍又病了,只能我去。” 苏曼嗯了声,稳稳地开着车。我有点不自在起来。怎么办,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昨晚几点到家的?”终于苏曼再次开口。 我想了想,“差不多十一点了。” “没有看到短信吗?”苏曼慢慢停下车,原来红灯了。 “短信?”我愣住,“什么短信?”啊!难道是简妍看到的那条,说是什么陌生号码的?!“苏总您给我发过短信吗?!”我不敢自作多情地认为苏曼会这么关心我一个普通员工,可苏曼微微挑眉的动作却让我无从质疑——所以那个短信真的是她发的?!“对不起苏总,我不知道是你的手机号!”因为着急怕苏曼以为我是无礼的人,我赶紧解释,一激动伸手就扒拉住她的座椅后背,整个人凑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苏曼正好转身看我,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呼吸可闻。我倏然睁大了双眼。她不过淡定抬眸,我却吓得一下子缩了回去,脸颊瞬间火热。 苏曼定睛看了我几秒,很快转回身继续开车。我脸颊火烫,抬手揉住,从掌心一直热到了心尖。欲盖弥彰地掏出手机开始翻那条短信,结果却遍寻不着,难道简妍以为是垃圾短信随手删除了?我只好硬着头皮问苏曼:“那个,苏总,你的号码……号码我没存。” 我以为苏曼一定会生气的,这是多大的事啊!她作为一个上司主动关心了我这个小员工,结果我却连她的号码都无视了。但苏曼却不动声色地伸手拿过放在车里的她的手机,然后按了几下。很快我的手机有动静了。《sealedwithakiss》的音乐一响起,我迅速抓起手机。几乎是立刻存下了苏曼的号码,仔细又检查了一遍,生怕再次搞丢。 那之后,我们便都没有再说话了。苏曼将车子开到了一家影城门口,然后找空地停了车就领我进去了大厅。我以为她要看电影,但她只是带我进去了一家甜品店。“听说心情不好,吃点甜食会开心一些。”坐下的时候苏曼将单子推给我。 我有些惊喜,但更多是惶恐。其实这种情绪也是很正常的,先不说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上司,还是个美女,主动请自己吃甜品,并关心到我闹的小情绪,换成谁都会有些忐忑的惊喜与惶恐吧。 “没有想吃的吗?”苏曼微微挑眉,看着我。 “不是的,我都随便,你点吧。”我赶紧开口。 “没有随便。”苏曼顿了顿。“即墨,你要学会选择。”见我讶然抬眸,她微微一笑。“我从小就喜欢甜食。” “我知道。”我脱口而出,见到苏曼诧异的神色后才后知后觉地解释,“我见你喝咖啡都比别人多放一包糖,猜到你口味偏甜。” 苏曼点点头,赞许地笑笑。“你很细心,我一早便注意到了。但你的性子,怎么说,太认真有时候也未见得是优点,你这样的人,容易执着。” 她特意将“执着”二字咬得较重,我不语。她又道:“小时候我很喜欢草莓口味的蛋挞,所以一直吃,可是有天去晚了,甜品店的师傅说草莓味的卖完了。” “你就去别的店里买了吗?”我接口。如果是我,肯定会的,一定会去找,找到草莓味的蛋挞为止。 苏曼却笑了笑,抬手拂开滑到颊侧的发丝。“没有,我试了下别的口味,比如蓝莓的,还有红豆,结果发现虽然和草莓的不同,但是,也很好吃。” 我沉默了。我想我听出苏曼的意思了,她是想告诉我,做人不要太过执着。可是一个甜点的喜好和其他选择,可以相提并论吗…… “即墨。”苏曼轻声喊我,指尖轻轻压在装饰地很精致的甜品单子上。“喜欢什么口味的就决定,不必迁就任何人。”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你自己喜欢就好。” 甜品吃到一半的时候,苏曼接了个电话,应该是个和她关系非同一般的人打来的,因为她说话声音很随和,甚至有些恬淡的温柔。“来得及的,还有一个小时才上映。我已经到了,嗯,在影院一楼的甜品店,你来找我吧。” “苏总你有客人,我就先走了。”我听出苏曼是约了人看电影,吃不下去了,心里有点不自在,又不知因何而起如何排解。看苏曼挂了电话,于是立即开口请辞。 苏曼挂了电话便有些走神,听到我说要走,微微一怔,“你不吃了?” “嗯,不吃了。”我耷拉着脑袋,“我想回去了。” 苏曼看着我,不知是否我多心,我总觉得她似乎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没有留我,只是定定看了我几秒,道:“那好吧,你路上小心。” 第一百零六章 一、楔子。 “我是为了报恩,”白衣女子笃定而自信的微笑如凌霄花般盛开在真武大帝座下,“他日若违背誓言,愿死于雷霆之下,葬于山峰之中。” 清明佳节,细雨纷纷,断桥上,少年书生眉眼如画,手中的油纸伞清楚地写着“许”字。 青衫灵秀的女子满脸笑意。“有缘千里来相会,今日我小青,便要做姐姐与许相公的大媒!” 一记般若金刚掌,结束战斗。 钵盂里,被打回原形的狐妖涕泪纵横,“大师,我虽是妖孽,可从未害人,你如此毁我道行,于心何忍!” “你是妖孽。”法海的神色没有半分不豫,“蛊惑异类,绝非善类。” 二、仙人。 又是她。 离渊望着一脸欣喜的少女,不知该赞她执着,还是笑她不知死活。只不过偶然救了她一命...... “白子衿......”有声音传来,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 “仙人!”少女跑向湖边,一脸真诚无比的欢欣与喜悦,“可找到您了!” 离渊不耐地蹙眉,眸光飘向少女身后的树丛。青光消隐,一名青衣男子缓缓直起身。“白子衿......”他口唇未动,声音却清楚地传了出来。 摄魂幻术,一旦应声,则如订盟约,终其一生摆脱不了其掌控。离渊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蹙眉,不过是一个麻烦的凡女…… 抬手的瞬间,已然作了决定。 “又是你破我术法!” 昏厥了的白子衿软软地伏倒下去,下一秒已在离渊的身后。 青裳的脸有些扭曲。“只不过一名凡女罢了,离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呵!” “你是妖,”离渊淡淡地开口,身体四周若隐若现的护体白芒,水雾般缭绕,彰显着他的神格。他目光下垂,容色淡定。“而我是神。” “好一个神!”青裳冷笑,目光扫过他与他肖似的脸孔,“不过是个――”他刻意拖长了声音,“杂种罢了!” 离渊的双手蓦地握紧了。青裳依旧冷笑着,“若再有下次,就莫怪我不念兄弟情谊!”他话音方落,便见青光暴涨,只眨眼间,一条青色的大蟒便没入草丛中,蜿蜒而去了。 三天前。 “白子衿......” 陌生的声音在林间回响,上山采药的少女在兜转了几圈后,发现自己彻底迷路,并与同行的师哥走散了。按捺了不安的心思,她耐心地在树林里一遍又一遍地找着来时的路,却发现怎么走也走不出那片林子......难道是鬼打墙?! 她心下恐慌,一失足便滑下了山坡,竟摔入了山谷中的深湖。完全不谙水性的她只扑腾了两下便直直往湖底沉去,然而就在她因无法呼吸而逐渐大脑空白时,有道光滑而冰冷的东西蓦地缠住了她,在她就快彻底窒息前将她托出了水面。 “呼……”终于缓过气来的她不甚清楚地望着面前黑发如瀑的男子,明明是刚从水里出来,一袭白衣却分明滴水未沾。 “啊......仙人!”有仙人救了她,她惊喜地想,还是个很好看的仙人呢。 “我不是仙人。”男子蹙眉,将她平放在岸边的草地上,递给她一枚她从未见过的六角树叶。 “子衿!” “这是迷谷,”男子在见到远远跑来的少年后,转身离去。“带着它,可保你平安返家。” “你醒了。” “仙人......”子衿怔怔地望着面前白衣无双,身形瘦削挺拔的男子,回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她垂首低语,“您又救了我。” 离渊没有答话,他只是怔忡地望着自己倒映在水中的影子,他动了杀念,他知道,在青裳要取那凡女性命的一瞬间。 “我不是仙人。”阳光下,他半边脸颊上的青色鳞片泛着阴邪的冷光,与另半边脸的白皙清秀形成了无比强烈的震撼对比。 “呀!”子衿吓地连退了好几步,“仙人,您的脸?!” 三、端午。 五月初五,谓之端午,赛龙舟,吃粽子,喝雄黄酒,缺一不可。 在良人几次三番、情真意切的劝说下,如花少妇妥协了,自恃千年的道行,纤纤素手执起酒盏,饮下了红色的酒水。 腹痛,原是一瞬间的事。 “娘子莫怕,定时饮酒过度招致头晕,为夫这便去为你取醒酒汤!” “娘子,醒酒汤来了!”儒雅而体贴的夫君掀开帷帐。 霎时,蛇信吐,蛇身舞,白色的巨蟒盘踞在鸳鸯帐内,红色的眼瞳似乎仍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于是,惊呼,昏厥,魂散,一气呵成…… 半日后,摆脱药性的白衣少妇搂着夫君冰冷的尸身,悲痛欲绝,以头触柱直欲生死相随。青衫女子冷眼旁观,半晌咬牙道:“哭有什么用,大不了我们去酆都,将相公的魂魄夺回来便是!” 白衣少妇本自心有七窍玲珑,又何需再三提点?只一个眼神,姐妹二人便直奔酆都而去。 奈何桥。 青衫女子幽幽而道:“这桥下流水,便是忘川,往生者饮其一口,便尽忘却身前事,无论亲仇,一并的尘归尘,土归土了。”她叹了口气,“姐姐,你可曾想过,你的前世是何种光景?” 白衣少妇闻言不由得哑然失笑。“青儿尽说傻话,我们是蛇妖啊,蛇妖又何来的前世。” “是么......”青衫女子不再言语,只是意味深长地望向了桥那头―― 忘川水日复一日地奔流着,看不到源头,也望不到尽处。一袭灰衣的孟婆站在桥头,舀起一碗又一碗忘川水,递给或悲痛或愤怒、或茫然的新鬼孤魂,在看见白衣少妇时,她温和地笑了。 “姑娘,你还在寻找记川么?” 四、情动。 仙人,爹爹跟师哥都说您是妖怪,可我总是不信的。您那么善良,怎么会是妖怪?所以仙人,您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呵,我才不怕。 子衿在最初的震惊后,绽开了如春花般绚烂的笑脸。“啊,仙人,您在变鬼脸么!”她扑上前,一手一边,抚住了离渊的脸颊,滑腻而冰凉的触感从手心缓缓蔓延到心口,她的笑容慢慢隐退了。 从没有人!从没有人敢如此冒犯他!离渊瞪大了双眼,胸口奔腾着异样的感觉,却不是怒气。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是呆呆地站着,直到她眼中有晶莹的液体涌出。 “仙人,您身上好冷......您一定很孤单......” 那是什么?他伸手接过她滑下腮边的液体,放入口中。 啊,好苦,他皱眉,还有些涩。 她看起来很难过,是因为他么?可是为他什么呢?只是因为他身上很冷吗?他生来,便是这个温度的啊。 他是蛟,是龙王与蛇妖所诞,半神半妖的身份使得他不容于神妖两界,所以他远离龙宫,在这深山之中僻水成渊,却无巧不巧地与同母异父的青裳比邻而居。 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 青色的鳞片缓缓褪去了,他的面色终于不再冷硬。“既醒了,便回家去吧。我送你下山。” 而另一边,青裳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一前一后往山下走着的两个身影,眼中诡谲缓缓浮现。“原来离渊你,也不是没有弱点的......” 五、疑心。 “我不知道什么记川。”白衣少妇礼貌地微笑,“我此行只为救回我的夫君,还望婆婆指路。” 孟婆微微一愣,很快便恢复了慈和的微笑。“新来的往生者都会被先送去十殿阎王那里受审,以决定他们的去处。” “多谢婆婆!”白衣少妇与青衫女子很快便匆匆离去了,茫茫大荒般的黑暗中,那袭胜雪白衣,格外刺目。 一如当年。 孟婆静静地凝望着那抹素白背影,手上分发忘川水的动作却丝毫未作停顿。“忘记了也好,当年那碗忘川水既然饮了,又何苦再寻出过往,再受第二遭罪呢......” 一千多年前,她一如既往地站在奈何桥头为新来的往生者们分发忘川水,就在这天,她见到了她。人群中的她,容色清妍但面色惨淡,一身白裙染透了血水。接过那碗忘川水时,她惨白的手抖得很是厉害,几番挣扎,终于,她将水抛洒在脚下。“我不喝!” 两名鬼差随即上前,一左一右地按住了她,孟婆叹了口气,重又盛了一碗,递了上去。 少女被强行灌下了忘川水。 “痴人啊......” 每天,都会有不甘愿忘记自己前世的往生者在她面前徒劳地挣扎,可生前再怎样强烈的爱恨,也终究抵不过死后手中的一碗忘川。他们最终还是心无半物地入了轮回。 少女在鬼差走后,跪在了她的面前,“婆婆......” 她未开口,她已知道她所来为何。孟婆摇摇头,“我无能为力,孩子。” 少女把脸埋进了掌心,泪珠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 “求他,何不如来求我!” 无边的黑暗中,青衣的男子笑意盈盈,慢步行来。 “你是什么人?”浓浓的邪气一波波涌出,连长久生活在地府极阴之地的孟婆都感到了不安。 男子邪邪一笑,“老婆子,你用这招可骗了不少纯良的人子了,当真以为百试不爽么?”他近前扶起了少女,眼神如电。“我叫青裳,记好了。”在少女怔怔地点头后,他满意微笑,“丫头,去找记川吧,阳世的某一条河流,有你全部的记忆。” 于是,少女顺从地入了轮回,一别千年,再未相见,直到今日白衣少妇桥头问路。孟婆拈了拈指,昔日的白裙少女,若非魂飞魄散,便是...... “啊,蛇!蛇精!不要吃我!” 自还魂后,一向情深款款的夫君便整日躲在书房中,借口苦读,吃睡都不出房门半步,偶尔见了她,也是言辞闪烁,言不由衷。 “姐姐,相公又在做噩梦了。”青衫女子的眼神捉摸不定。 “疑心方生暗鬼,”她有些自怜,“若坦然相询,倒也罢了。足见此人心意不诚。” 可尽管如此,突来的身孕还是令她冷掉的心境重有了一点温暖。 “恭喜姐姐。”青衫女子笑得开怀,“如此一来,我们得去寺中还愿了,保佑姐姐一举得男!” “若得麟儿,我亦无憾了。”她亦心下欢喜,“却不知这附近哪座寺庙香火最盛?” “香火最盛么......”青衫女子转向窗外,眼中利芒一闪而过,“当属城南,金山寺了。” 六、暗鬼。 “你又要上山采药?”许汉文望着背着药篓,已跨出房门的子衿,有些阴沉地开口。 “嗯。”子衿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她的一颗心早已沉浸在又将见到仙人的喜悦中。 “你又要去找那个什么‘仙人’?”他生气了,“我看,你定是被那妖怪迷了心智了!” “不许你说仙人的坏话!”子衿涨红了小脸,一跺脚,“他才不是妖怪!” 仙人,您叫什么名字?我叫白子衿,仙人,您记得我了么? 仙人,您笑起来一定很好看,为什么总是冷着脸呢? 仙人...... 白子衿么?每天都会被你准时吵醒,就算再不想记得你,恐怕也是很难的事情吧。 笑?那是什么情绪?冷着脸? 我只是,习惯了这样的表情。 寂寞不是一种环境,寂寞是一种心境。 “仙人,这是我亲手做的,您试试看合不合脚。”绯红着脸颊的少女从身旁的药篓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双崭新的布鞋,双手捧着递到离渊面前。针脚有些粗糙,显是彻夜缝制完成的,还不及修整。 “不需要。”心头仿佛一阵微风拂过,他的眼神滞了滞,却仍旧转开了脸,淡淡地拒绝。形随意动的他,又何需穿戴这些凡物。 子衿咬着嘴唇,眼神掠过他的赤足,“仙人......” 他突然凑近身子,手指自她眼角轻轻划过,“你的眼睛又流水了,这是什么水?”他难掩心中的疑虑,“我尝过,很苦。” 第一百零七章 他的眼神滞了滞,却仍旧转开了脸,淡淡地拒绝。形随意动的他,又何需穿戴这些凡物。 子衿咬着嘴唇,眼神掠过他的赤足,“仙人......” 他突然凑近身子,手指自她眼角轻轻划过,“你的眼睛又流水了,这是什么水?”他难掩心中的疑虑,“我尝过,很苦。” “啊!”他不经意的动作却令她羞得连耳根都红透了,她仰起脸,看着自己的泪珠在他的指尖荧荧生辉,“那是眼泪。”她的声音低如蚊蚋。 眼泪么?离渊想起千年前母亲的离去,那些已经久远到几乎犯着霉味的记忆缓缓涌上心头,他以为早已忘记,却原来一直记得,清清楚楚。母亲眼角隐约的湿润,年幼的他不复了解,只记得彼时的自己,悲伤,茫然,不知所措。而现在,面前这小小的女子仰望着他的眼神,竟莫名地令他感到心酸。 “你为什么总是来找我?”他开始动摇,早已经习惯寂寞的他,却因着她的出现开始心慌。山水无情,故而不老,而注定长生不老的他,自不愿去轻易碰触某些情绪的边缘。如果注定要失去,何如当初便不要拥有。 “因为......”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我,很喜欢仙人啊......” 我,很喜欢仙人啊...... 青裳好整以暇地望着躲在树后,脸色陡然惨白的少年。“我看到你的心,”他笑得一脸洞察,“你在嫉妒,需要帮忙么?” 少年呆住了,“你......” “你想得没错,”他逼近了少年,“你的师妹的确是被妖怪迷上了,而那妖怪,是条蛇精。” 有浓浓的惧意自少年眼中不断涌出,“蛇精......” “你不用害怕,”青裳笑地肆意,“你只需依我一件事,我自当为你除去这个心腹大患。放心,”他适时地安抚着面色阴晴不定的少年,“他的血冷,必不敌你的情真,你那师妹,终究会回到你的身边。” 少年若醍醐灌顶般大悟了,俯□,青裳低低地耳语了几句,少年点头,转身缓缓去了。 七,金山寺。 “有妖气!”法海眉心一跳,手上的钵盂已然不安地颤动起来。 白衣少妇与青衫女子相携走进大殿,盈盈下拜,正要叩首,却听得一声清叱,如平地惊雷。“妖孽!” 她猛地抬起头。一名年轻僧人赤红袈裟覆体,手持金钵,禅杖,身形挺拔,容色清俊。“佛门圣地,岂容尔等妖孽践踏,还不与我速速离去!” 只是短暂的眼神交接,他长年止水般的心竟似掉入了一粒细沙,不大,却很扎人。 “姐姐,这和尚好生厉害,竟一眼识破我俩底细。咱们不必与他强争,还是先行离去吧!”青衫女子的眼神闪烁不定。 金钵仍在颤抖,一如他的心境。很强的妖气,他很清楚,可映入他眼中的白衣少妇,恍惚竟成了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单纯,快乐,她在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对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挥洒着笑与泪,她伸出手,她在喊:“我很喜欢仙人啊......”那身影慢慢转过了身子,是谁?他看不清楚,你是谁? “铮……”一声脆响,金钵不受控制地自他手中跌落,他猛睁开眼。梦魇!这一定是梦魇!额上冷汗涔涔,一抬头,大殿之中所有的佛像都竟似活了一般齐齐看向了他,宝相庄严而光华万丈。他拂衣拜倒,“弟子愚昧,竟遭妖孽蒙蔽,请佛祖宽恕。青白蛇妖,足以乱世,弟子自当尽心竭力,谨遵我佛训诫,”他顿了顿,复又拜倒,“除魔卫道!” “许施主。” “啊,大师有礼。”许仙忙拂衣打了个躬,对和尚一开口便喊出他的姓氏一事不由得很是诧异,“却不知大师如何得知小可姓氏?” 法海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四大皆空的他早已断了凡人的爱嗔,可不知为何,对这面前儒雅倜傥的男子他却难掩心中阵阵涌起的厌恶。他淡淡开口:“贫僧对施主所知何止于此,施主姓许名仙字汉文,浙江钱塘人氏,家有娇妻白氏素贞。”他猛然望向许仙的眼睛。 “大师真神人也!”许仙如坠梦里一般,“可否替小可看看面相,今年大试能否高中?” “施主印堂发黑,天庭晦暗,冥星照顶,性命犹在顷刻之间,还妄想如梦繁华!” 阵阵诵经伴随着“笃笃”的木鱼声缓缓传来,一波一波,如春江晚潮,令许仙本已鼓噪不安的心情愈加难安。 “蛇是冷血动物,她是不会有感情的,现在尚未害你,只是时候未到。施主自己好好斟酌吧!” 一言既出,许仙已然软软地跪了下去,掩面垂泪。“大师救我!” 八,情殇。 “是这里,就是这里!”许汉文领着十几个村民,来到了离渊居住的湖边。“妖孽便藏在这湖中,我亲眼见他害死了我师傅!” 湖边的草地上,老人静静地趴伏着,殷红的血水染透了青草。“师傅!”许汉文泪水滚滚而下,继而怒指湖面,“妖孽,老天必不饶你!” 村民中有不少人都曾受过子衿爹爹的救助,此刻见老人惨死,不由得群情激愤,不顾心中对妖怪的畏惧,开始往湖中乱砸石头,大声辱骂泄愤。 好吵。 离渊自沉睡中醒来,今日没有小丫头的叨扰,倒真睡了个好觉。可是,上面怎么那么吵?是那丫头又来了么? 不,不会。他很快摇头,她纵便来了,从来也只是轻轻地唤他“仙人”,声音轻柔温软如同湖面泛起的阵阵涟漪。 离渊浮出了水面。 “啊,妖孽!妖孽现形了!”察觉到村民的退缩之意,许汉文忙喊,“害人妖孽,你还我师傅命来!” 离渊看到了水淋淋地趴在岸边、已没了气息的老人,他瞪大了眼睛。 不,我没有害人,我不是妖孽。 他走上岸,他想向村民们解释,可是人们惊惧更甚了,他们疯狂地冲他扔着石头,木棍,他们在喊:“妖孽又要害人了,大家快逃啊!” 青裳自人群中走出,在他耳边低语:“离渊,你若求饶,我便饶了你,并杀了这群愚民替你出气。”他笑得肆意,吃准了离渊不敢杀伤半条人命,“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兄弟。” 有鲜血自他的额头滑落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可石头仍如雨点般砸来。 血是温热的。我不是冷血动物。 “凭你也配?”凝聚神力的同时,离渊淡淡地讥嘲。 “真是不识好歹。”青裳啧啧而叹,冲他抬起左手,“小丫头在我手里,你待如何?”他摊开的掌心,青光隐隐中,子衿苍白的脸孔缓缓浮现,神色呆滞而双眼空洞。分明是中了摄魂幻术。 火把燃起来了,映照着夜晚的天空如同白昼般透亮,整个村庄在沸腾,一波波村民陆续向囚禁他的地方涌来。“杀了妖孽!杀了妖孽!”他们在喊,挥舞着手中的火把。 是的,他被囚禁了,因为青裳掌中的性命,他束手就擒,被青裳困在了混沌阵中。炽热的气流灼伤了他的身体,缺水太久的他已经快睁不开眼睛了。 周围好多火,可是为什么,他却感觉愈来愈冷呢。 子衿来了,她是被簇拥着上前的,她的脸色惨白,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子衿,大仙已将妖孽困在了阵中,他伤不了你了,快杀了这妖孽,替你爹爹报仇!”村中的长者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上前。她茫然地点头,走到他的身边,缓缓举起了匕首。 仙人,您叫什么名字?我叫白子衿,仙人,您记得我了么? 仙人,您笑起来一定很好看,为什么总是冷着脸呢? “离渊。”他努力地扯开生平第一个笑脸,那几乎耗尽了全部的气力。“我的名字。” 子衿的双眼依然空洞,可动作却滞了滞,她垂下眼睑,看到他脚上穿着的布鞋。 “我没有害人,”他低语,如呢喃,“你相信我吧?” 子衿没有开口,有泪珠悄然滑落,她的神色未变,只是再次举起了匕首,再重重落下。匕首没入肉体中那钝钝的闷响,令好些村民都颇有不豫地转开了脸。 仙人,爹爹跟师哥都说您是妖怪,可我总是不信的。 少女春花般绚烂的笑脸重新绽开,漫天的水滴飘洒下来,红红的,暖暖的,仿佛盛开了世上最绚烂也最黯然的彼岸花。她扔掉了匕首,倒在他的身上。“仙人,有我在,您就不会冷了......” 仙人,我好冷......抱紧我...... 她的鲜血濡湿了他的胸口,他脸上的血色逐渐恢复,“子衿......”他生涩地开口,有陌生的液体涌出眼眶,无法控制地,大颗大颗涌出眼眶。咸咸的,涩涩的。和她的味道一样。 突来的大水,彻底淹没了山脚下的小村庄,连带着邻近的小镇也受了池鱼之殃。青裳不敢置信地看着茫茫大水中哀号求生的众生,再仰脸望向半空中毫不留情操纵云雨的离渊。 他竟然为了那凡女自毁修行,触犯天条!而那凡女为了他,竟能挣脱他的摄魂幻术,自戕救他性命......真是,很有趣的两个人呢。 “是小王教子无方,求玉帝宽恕。”金殿上,龙王胆战心惊,冷汗涔涔。 观音悄然走入大殿,耳语。 “好吧。”玉帝颔首,朗然道,“既是观音大士代为求情,酌便从轻发落。责,散罪龙离渊千年修行,转世为人,十世苦修,方能复其神格,立刻执行!” 九,记川。 相持的争斗,在青衫女子被禅杖击心重伤后,告一段落。 “大师定要苦苦相逼?”白衣少妇冷然相问,一手持剑,一手扶起妹妹。 法海有些恍惚,他避开了少妇的眼光。“贫僧念你千年道行苦修不易,故而一再相劝,人妖殊途,逆天必尝恶果。” “那是我的事,与大师何干?”少妇冷笑,“大师出家人,又焉知在家之乐?岂不知佛家有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她顿了顿,见法海仍无退让之意,不由得牙一咬,心一横、“大师铁石心肠!如此,我也无话了!”她扔下长剑,抬手结起咒印,口唇急动,开始召唤方圆百里的水族。 白雾蒸腾中,钱塘江沸腾起来了。江潮怒涨,直冲半空,只片刻间,大水便循着她的指引,如狂风过境般直扑金山而来。 仙人,您身上好冷......您一定很孤单......突然自脑海深处响起的声音,令全力操纵水势的白衣少妇霎时间闪了心神。 是谁?谁在说话? 少女的手缓缓滑下,眼神终于涣散。 仙人,有我在,您就不会冷了...... 少妇捂住了心口,心好疼,仿佛被人生生撕裂了开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她仰起脸,记川之水没过她的身体,冲进寺里。 丫头,去找记川吧,阳世的某一条河流,有你全部的记忆。 背着这份执念转生的她,却在一路寻至青城山时意外地被梨山老母点化,从此开了慧根,自悟修行,可也在那一刻,她心中始终回想着的声音,亦彻底消失了。 “你通体纯白,便姓‘白’吧,为师希望你日后修行,无论成功与否,都要谨记素性贞良。”梨山老母慈爱地抚摩着她的头顶,“从今而后,你便叫做白素贞。” 从此她有了姓名,可却再一次重重地遗失了过去。 没有一个神仙,会平白无故对你好。 大水中,法海抓住了她的手。 仿佛很久很久前便已熟识的感觉,而在每次转生时都仍追寻着关于前世的记忆,哪怕是已经不被允许的存在,并再也无法从茫茫人海中辨出那个人来。 身着佛衣的男子依旧宝相庄严,只是心不再四大皆空。千年前,他自毁修行,一场大水令生灵涂炭,只为怀中已然冰冷的她。而千年后,她做了与他相同的事,却是为了另一个人。她说,他是她的恩人,她的夫君。 而真实的故事又是怎样的呢?若干若干年前,在一个小山脚下,还是小和尚的他自一个捕蛇人手中救过了一条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白蛇,撒腿便跑,偶遇山脚下放牛的小牧童。“快,带它去放生!”匆忙的交代后,他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很快便被怒气冲冲追来的捕蛇人逮住,免不了一顿好打。小和尚不以为意,他只是很高兴,他终于救了那小白蛇的性命。然而那苏醒过来的小白蛇,却只牢牢地记住了小牧童的体温,她想,她是一定要报答他的。 有缘千里来相会,须往西湖高处寻。观音的指点言犹在耳,于是,她在西湖断桥上遇见了他,一袭翠衫的他,温文尔雅,举手投足自成风流,他们很快相爱。 他的心已经疼得失去了知觉。 她与他拼战,只为了那段上苍误植的姻缘,而千年前的他,满腔悲苦,却在一道轮回令下生生溃散。一入轮回,万事成空,于是,他成了十世修行的佛祖门人,而她,却成了她眼中的蛊惑异类。 “娘子,救我!大师,救我!”许仙在大水中拼命挣扎。 青衫女子目光灼灼,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记川,竟是这样被开启了...... “离渊,你还是一样没长进呢。”她脸色复杂,看不出悲喜。“真枉费我苦心安排,压抑灵力来陪你们玩这个游戏。” 千年前也好,千年后也罢,他始终还是堪不破那道关。他望着面前的女子,小青,抑或是青裳,都不重要了。“谢谢你。”他转身走进大殿。 “喂!”青裳纳闷了,“还回去?你不要命了!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离渊么,现在的你,不过是个略通玄黄的凡人罢了!” “轰”得一声巨响,大殿所有的佛像尽数被拦腰斩断,砸倒在地。 “仙人!”白衣少妇紧跟着冲了进来,伸手与他。她哀哀地看他,容色凄楚,如风中之烛。 他微笑,神色从容淡定。“我不是什么仙人。” 下一秒,大水彻底冲毁了大殿,一切宣告结束。 最初的誓言,终于成真。翌日,西湖之畔便多了一坐宝塔,据说乃从天而降,上天谕示:蛇妖作乱,为祸人间,故天将神塔,名曰雷峰,神将金甲,比丘镇妖塔底,于西子湖畔,为后来人瞻。 十,又见西泠下。 西泠下断桥,自古便是才子佳人相聚的胜地。该牵起的衷肠扯不断,乌篷小舟仍在摆渡,顺水,逆水,船舱总坐着超载的记忆。仿佛年少时采撷过的花朵,忧伤不可抗拒却又欲罢不能。 千年前,我们曾经擦肩,有种叫做宿命的东西,在你我之间。 他看见她时,她正对着雷峰垂泪。他撤去了上空的遮挡。 只是四月杏花雨,他想,没有油纸伞,也许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那个同人的结局啦~ 第一百零八章 “只有曾天真给过的心……” 艾染被裤兜中的连唱带震动惊得跳起身来,一脸郁闷莫名,恶狠狠地从裤兜中抠出手机,看也不看是谁打来的就摁下了挂断键,果断而凶狠地将破坏了她正努力营造的温馨亲密气氛的元凶迅速关机,抛在一边。动作之快,行云流水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白若臻小口地饮着一杯茶,见状只是浅浅笑着,“不怕有要紧事么?” 艾染摇头哼道:“不怕,这可是我难得的休假,擅扰着,喀――”她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动作,“杀无赦!” 白若臻被她逗得笑了,当下只是饮茶,不再多说。艾染见她安静饮茶,也不好意思再聒噪了,便眼观鼻,鼻观心地也饮起茶来。 本是极好的气氛,极好的情调,蓦地里一阵惊天动地的敲门声隔着一道墙,一个走廊震天炮似地传了过来,伴随着一个歇斯底里的,以及……艾染十分耳熟的声音…… “艾染,你给我死出来!我知道你在家,敢挂我电话还玩关机?你皮痒了是不是!” “……”艾染望着一脸讶异(或者说是惊悚)的白若臻,尴尬地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了,慢慢爬起身子,一脸极度不自然的干笑,“姐,我得出去一下。” 白若臻点点头,犹疑着说道:“……那个,你有朋友来找你就赶紧去吧。”见艾染盯着面前的茶具,她明白她的意思,因道:“去吧,我等下会收拾的,你不用操心。” 打开门,一眼便瞧见柳宣同学正鲜衣怒马,呃不,横刀立马地在她家房门口杵着当门神,抡着胳膊对着那无辜的门板便是一阵海捶猛砸,口中还不断吼着:“艾染你这个死人,你给我死出来!” 好像是病句? “……”艾染一脸黑线地走到柳门神的身后,用仅存的那只好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喂……” 一个喂字尚未吐音完全,柳门神蓦地回身便一把揪住了她,“你怎么从外头死回来,你去哪了?!”眸光飘啊飘的便落在了正跟着出来关门的白若臻身上,眼神一黯,“你刚才在她家?” 艾染没好气地拨开柳宣的手,摸出钥匙开了房门,一边晃进去一边摆手,“家里没吃的也没喝的,你想吃什么自己买。” “染染!”柳宣紧跟着一步便跨了进去,“回答我!你为什么在她家里?” 艾染有些无奈,见她一脸滔天怒火的模样杵在那里也实在是碍眼,忙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我在她家怎么了?一大清早你这是吃什么了,火气这么大?” 柳宣一张雪白的脸绷得死紧,透亮的双眸中满是清晰的怒火,然而那怒火之中却又隐隐夹杂了丝丝的痛楚与不安,若有若无,似浓似淡,望去令人心中猝然难受,很是复杂难言。她咬了咬嘴唇,蓦地开口:“你在她家干吗?为什么挂我电话?” 艾染是诚实的小盆友,于是实话实说。“我在姐家喝茶呢,那茶真的泡得很好,你也知道人家品茶的时候最忌讳吵闹了,所以我才没接你的电话。” “姐?你哪来的姐?”柳宣敏感地听到了重点。 艾染无奈地翻了翻眼,“就是对门的白小姐,我刚刚认她作姐姐了,哈哈,她泡茶好厉害的!” “哟,这才认识几天呢,就姐姐妹妹地喊上了,好亲热啊。”柳宣冷哂,“然后呢?她怕吵,你就顺手关机?你几时这么善解人意了?” 艾染有些气短。“好啦宣宣,我真的不是有意挂你电话的,别生气了好不好?呐!”她想找些有趣的话题来逗柳宣开心,蓦地想起自己今天梳的发型,灵机一动,于是摆了个hellokitty的经典造型,“你看我今天梳的头发,好不好笑?啊,好不好笑?” 柳宣却没有丝毫笑意,猝然扬眉,“你自己梳不了头,谁给你梳的?” “我姐啊!”艾染想也没想便随口说道,“好玩吧――喂,你干啥呀!喂――” 艾染话音未落,便见柳宣蓦地探出两手,一边一只唰唰两声便扯掉了她两边辫子的头绳,及后心的中长发顿时披散开来。 柳宣收回手,双手环胸冷冷地瞪着艾染,一脸忿忿。艾染简直哭笑不得,“宣宣,你真是――你是存心来找茬的么?” “染染――”柳宣猝然轻喊,蓦地一把便勾住艾染的肩头将她抱入怀中,“我……害怕!” 拥抱真是世上最奇怪的一个亲密的动作,明明身体靠得那样近,却看不到对方的脸,自然,也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对方的表情。 艾染很是不解,却也因着她骤然低落的情绪而心头一软,顾不得自己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体贴地在柳宣背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问道:“你怕什么呢宣宣?我这么大个人,就算一次电话没有接,也不代表我就会有事啊,你何苦这么急巴巴地赶过来?”她说完,蓦地想起自她挂完电话后不到两分钟,柳宣便出现在家门口,她一怔,“你是在楼下打的电话?” 柳宣轻轻点头,蓦地狠狠地紧了紧胳膊将艾染抱得更紧,艾染肩膀吃痛,不由得轻呼了一声,有些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她的束缚,“宣宣,你勒疼我了……” 柳宣缓缓松开了手,慢慢退开一点距离,怔怔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艾染清秀温和的脸庞。晨光若曦,她健康漂亮的肤色被窗外透进的阳光柔柔地照出了一层淡淡的粉红,颈项间的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依稀可见细细的血管,微微鼓动的脉搏。柳宣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便凑过了脸去,先是轻轻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跟着便缓缓上移。 带着微微的刺痛,灼热的情潮渐次攀升。 艾染大吃一惊,手忙脚乱地便要逃开身子,奈何柳宣的双手自她肩膀处下滑到了腰际,却仍是紧紧地桎梏着她的身体,任凭她怎样也挣脱不开。她不敢太过用力,怕伤着柳宣,眼见那湿热的触感渐次攀升,终于在她唇畔停下,她一慌,本能地便扭过了脸去,郁闷而压抑地低喊:“宣宣!” 柳宣的身体僵住了,气息也僵住了。 “果然……还是不可以吗?”语声喑哑晦涩,听得出她是极力压抑了情绪的。 艾染心中有些难过,低闷着头只是不敢看向她的眼睛。“对不起,宣宣。” “为什么?”柳宣抬手托起艾染的下颚,“告诉我为什么?因为我是女人,还是――” “我……我不知道……”艾染很是头疼地撑着脑袋,一下一下揪着鬓边的发丝,“我不知道!” 好半晌,柳宣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她偏过脸去静静坐着,不看艾染,也不看其它任何东西,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笔直地投向脚下方寸之地。“你知道吗染染,我已经后悔告诉你了。” “什么?”艾染一愣。 “我后悔了。”柳宣再次开口,声音不似前次低喑,略略高昂了起来。“如果我没有告诉你,我就能让自己还像从前一样和你朝夕相对,而不是现在这样,没日没夜地悬着一颗心。染染,我以为我可以慢慢等的,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从前我一直在想,与其让你困扰,自己忍耐是不是会更好?可是我发现跟你在一起越久,就越压抑不了对你的渴望,而你对我的好更让我觉得如果没有了你,就像游鱼没了水,飞鸟没了天空,我撑不下去的!所以,染染,如果我对你的感情让你困扰,我很抱歉,可是,我不会改变初衷。我的感情不是开关,想开就开,想关就关。已经动了的心,停不下来的,我……回不去了。” 柳宣慢慢地说出这一番话,从头到尾没有看一眼艾染。 已经动了的心,停不下来的,我……回不去了。 艾染怔怔地想着这句话,赶在思想控制自己之前,左手已经缓缓抚上了心口。那温热的皮肤下,鼓动的脉搏中有一处温暖的所在,可以是最温软的,也可以是最坚硬的。它很小,却又很大,它有好多个房间,有的房间可以放好多人,可是有的房间却只能放一个人。 现在那个房间,好像已经有了一个人了呢。 艾染犹豫着,徘徊着,柳宣的失落映入她眼中,便如生生在她心口扎了一刀,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去承受更多,也不愿柳宣因为她而如此痛苦。 “宣宣,女孩子之间真的,也可以有那样的爱吗?”艾染缓缓开口,语音讷讷。 柳宣轻哼。“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自己的心。” “宣宣,我只是不能理解。”艾染决定实话实说,与其这样子悬着,日后让宣宣更伤心,她宁可现在就把实话说出来,哪怕宣宣不能原谅她,她也认了。“虽然不能理解,可是,我好像也喜欢了一个人。” 柳宣背心一颤,霍地转过身来瞪着艾染,颤声道:“……谁?” 艾染低下头,手掌无意识地蜷了起来,她轻声道:“你信不信,人与人之间都是讲缘分的?宣宣,我们认识四年多,无论是在学校时还是现在,除去吃饭睡觉,我们几乎是朝夕相对。可是我却一直只将你当成最好最好的朋友,你高兴了,我也会为你高兴,如果你不好了,我也会为你担心,我可以为你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是,我却从来不曾想过要拥有你,独占你。不是你不好,也不是我不喜欢你,只是那样的喜欢,就好像是我同样喜欢天空,喜欢大海,喜欢花草。你看,我喜欢的东西有那么多,也未见得都要得到。” “可是,我遇到了一个人。仔细想想,我从认识她到现在总共也没几天呢,可不知为什么,我却觉得好像已经认识她很久了。她很冷淡,甚至在昨晚之前,如果我不是误打误撞送她去过一次医院,也许她都不会正眼看我一眼。可是,我却总是下意识地想着她,一时见不着面,便觉得很失落,很孤单。跟她在一起时,很多时候她都是自己沉默着,并不跟我说话,也极少有笑意,可就算这样我也想跟她呆在一起,看着她,守着她,只要在她身边,我就觉得莫名地安心。” “看到她寂寞的样子我会心痛的流泪,看到她偶尔展颜一笑,我又会开心地恨不得将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通通摘给她。我想让她开心,我想让她快乐,我想让她笑,我想用我的所有感情去交换她的孤单。” “宣宣,这是不是就是爱了?” 柳宣沉默不语,一张本就白皙的脸颊已经抽离了最后一丝血色。 艾染叹了口气,一时也不再说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柳宣忽然起身往门外走去,艾染一惊之下霍然站起,“宣宣!” 柳宣顿住脚步,手在距离门把手只一厘米处的地方停住。她没有回头。“是那个白若臻吗?” 艾染不语。柳宣静静等了一会,惨淡一笑。“是那个白若臻吧。” 艾染怔怔流下泪来,抬着左胳膊狠狠地堵在眼睛上,“对不起宣宣,我喜欢她,不管她喜不喜欢我,我都要喜欢她……我――没有法子!” “知道了。”柳宣淡淡应道,然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微微侧过身子,“你吃过早餐了吗”不待艾染回答她径自道,“已经吃过了吧,看来我来得真是多余了,我本来――” 她狠狠地顿住了。我本来,是想为了昨天的事来跟你道歉,染染,我想跟你道歉,我想跟你说我愿意去那个大排档吃东西了,如果这样可以让我离你近一些再近一些――可是现在,这些话也如我的人一般,是多余了吧? 我以为你会打电话给我的,染染,我等了你一晚上的电话。可是,我终究是没有等到。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没得放了。。。要不,放个孙子兵法? 第一百零九章 楔子 从母亲手中接过伏羲琴的那一刻,酹月知道,她的一生才刚刚开始,可是已经结束了。 她才十岁而已。 东海的寒玉,西昆仑的天蚕丝,巧手天匠夜以继日呕心沥血的雕刻精制,最后在伏羲大帝的亲手点化下,伏羲琴成了制妖降魔的千古神器。 “只有血统纯正的女娲后裔才能使用伏羲琴。酹月,为了交换这至上的神器,孤,残,困,你需要作出选择。” 母亲温热的掌心缓缓熨帖在她稚嫩的颊上,一双澄静的眸子里满是浓烈的哀伤。这血液里流淌的宿命,母亲昔年是如何坦然面对,接受?又是如何就这样地将这千百年来推卸不了的重担亲手压到她的身上? 垂髫稚女,人如花娇。母亲最后望了她一眼,转过身,声音清冽地如同初冬提早到来的那一场大雪。“酹月,娘已时日无多,女娲族的使命和葬月,就要托付给你了。” 怎会呢?正值风华年岁的母亲,怎会时日无多呢? 抬头,母亲浅紫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飞舞,乌墨如泼墨般的长发却不知何时已变成雪样的银白。“酹月,你必须选择!” 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一句话。她抱着琴,素净如月的衣裙纤腰一束,她迎风而立,静静开口:“我选孤。” 虽然隔着几步的距离,她仍清楚地看到母亲的脊背微微的一抖。“酹月,你虽是人子,却因体内流淌着女娲之血而注定长生不死,你选择孤道,以凡人之身承此神子天命,从此寂寂岁月,漫漫长路,你独自一人,果真……不悔?” 怀中的伏羲琴忽而轻鸣,一道柔和的白光顿时将她整个身子也笼罩了进去。呵,看来已经认可了她的交换呢……她淡然一笑,“既然是血液里流淌的宿命,无法拔除,无法更改,那么,这一切便以我为终结罢。” 母亲的神色透着莫名的哀戚,却亦有一丝无奈的释然。她怔怔望了她片刻,微微一笑,那浅紫色的一抹身影终于渐行渐远。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母亲,只是天台山女娲后裔埋骨之地又多了一方新冢,碑刻铮铮,墓草青青。 女巫魂兮,灵游林兮; 守我家兮,老祖尸兮。 万年睡兮,帝俊生兮; 子炅鸷兮,祖羲和兮。 行人安兮,神赐福兮。 她静静地转身,伸手牵住一侧与她同样沉默安静的翠衫小童。 “走罢,葬月。” 五年后。 天台山,埋骨之地。清冽如水的月色下,葬月瘦削的身子孑然而立。青裳如烟,肢若垂柳,在偶拂过的山风中衣裳猎猎作响,瞧去更添了三分病弱。 雕着菱花纹样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酹月走了出来,望着不远处茕茕孑立的单薄身影,她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又回了屋子,再出来时,臂上赫然多了一件翠色的外衣。 “姐姐。”她尚未走到葬月身后,葬月突然开口,扭过脸望着她沉静而秀雅的面容。“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不会难过?” “傻话。”她将外衣轻轻披在她纤瘦的肩头,有些爱怜地抚了抚她清瘦而孱弱的后心。面容仍是止水般的沉静,然而心头却止不住突地一跳。 自娘亲过世后,无论自己怎样消散神力为葬月续命,她的身子却仍是愈发地颓靡下去,一日比一日孱弱,好几次连夜里睡着都会突然地晕迷,甚至自己都曾数次在她的身上觉察不出生人的气息。 孤道……想起自己昔年在接受伏羲琴时所立下的交换之誓,惯常素净无波的眸中亦微微浮现出一缕不安,难道,她终究是不能……不能保全葬月的性命么?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酹月忍着心底渐渐显山露水的悲伤与不安,伸手拉过葬月细白如雪的手掌紧紧阖在了掌心,仿佛在安慰葬月,亦在安慰自己。葬月……葬月……你放心,就算是拼了我的性命,我也一定会保全你,你是我的妹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微凉的晚风下她衣带当风,纤腰一握,如雪肌肤更显苍白。望着酹月平静却透着无尽坚定的脸,葬月嗯了一声,被她包覆住的掌心暖意渐生,她动了动身子,慢慢将身子倚入了酹月的怀中,另一手环住酹月细韧的腰肢。 “姐姐,你也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软语,温存,让酹月紧绷着的心弦一松,正要抬手环住葬月,未料却在下一刻―― 身前数十步处,一道青黑色的瘴气忽浓忽淡,却是直直的向她二人逼了过来。伴随着叽叽咯咯的怪笑声此起彼伏,触目所及,身前山坡下的大片郁郁青葱瞬即化作齑粉,浓烈的血腥味冲鼻欲呕。 “大胆妖孽,竟敢擅闯女娲圣地!”酹月身子一震,一把将葬月拉开便抢上一步拦在了她身前,抬手结开咒印。“莳萝!” 一声尖锐的嘶鸣蓦地破空而来,而后精光暴涨,一只通身墨蓝的巨鸟猝然扬翅自半空中簌簌而降,巨大的翅膀与夜色融为一体,几乎挡住了半边月色。只一个起落,血色暴扬,在山坡下未作停留,爪下便已丧生了半坡妖蛇。 酹月将咒印结下,牢牢护住了葬月,跟着扬手虚空一握,再拢结至胸前,一把细长而雪色莹然的瑶琴便凭空而现。 “莳萝,回来!”她微一敛眉,那巨鸟便猝然收拢双翅自半空中疾滑而下,在几乎便要撞上酹月的瞬间蓝光一闪,一个身轻体盈的妙龄少女凭空而现。“主人!”瞧去只约莫十四五的年纪,声如莺啼,一袭墨蓝色的裙裳,娉娉婷婷,妖娆无限。 酹月只仓促望她一眼,丢下一句:“保护好葬月!”便扬身疾飞而上。素色的发带被疾风吹落,亮如墨玉的如瀑青丝几达足下,与雪色的裙裳纠缠缭绕,猎猎飞舞。纤长如新笋般的指尖自琴弦上只轻轻一拨,数道雪芒便自她指尖滋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那坡下仍在簌簌前行的妖蛇。 葬月静静立在山巅,在姐姐为她所结的咒印之中,漆黑如墨的眼瞳有着明暗不定的幽光。姐姐悬于半空之中与那群妖蛇对峙着,淡淡的银色浮光牢牢地护在她的身上,昭显着她的神格。她的面容沉静,眉目如画,她的气势如虹,姿如雪松――仿佛在昭示着所有人,别说只是数百条妖蛇,即便再多数百条,她也不会畏惧。 “呵呵。”她突然笑了,颦眉紧目,月光下一双清亮的眼瞳冷光流转。这样优秀的姐姐,独自扛下这无法悖逆的宿命选择与她一起活着的姐姐,为了替她续命一次次虚耗自己的神力的姐姐……她的……姐姐。夜风吹起她淡软的额发,眉心处一道冷冽如冰的银色刻印散发着阵阵柔光,与流泻千里的融融月色融为一体,竟无丝毫突兀。然而只是片刻,那银色的刻印便倏然一黯,不断涌出墨绿色的光芒,她平静的面色瞬间被打破,登时流露出苦痛的神色来―― “小主人――?!”莳萝受了酹月的指示寸步不移地护在了葬月身边,猝然惊于葬月突变苍白的面色,尤其是她额心那块被用来镇魂的圣物月魄竟然受邪气入侵不断涌现出阴邪的冷光。然后,清楚地感到以自己所立之处为中心,发散到周围数百米处的地面开始一波一波如潮起般的震动,几经颠簸后跟着哗啦一身巨响,大片的飞土被扬上半空,一条赤红色的巨蟒急窜而出,身如烙铁,眼若雷电,昂扬的上身左右一摆便飞速向她冲来,眨眼间那赤红色的獠牙已近在眼前。 “啊――”突然被那巨蟒攻击,饶是她反应极快,也仍是没躲过被那赤色的獠牙瞬间贯穿了左肩。血色如芒飞溅而出,她只惨叫一声,便失足滚下了山坡。 “莳萝!”酹月正集中全副的心神与妖蛇对抗,一波又一波的雪芒急射而出,然而在那自杀性不断涌上的妖蛇环肆下却也难免自顾不暇。眼见莳萝受伤,她心神一乱,手下只慢了一步,便被数条早已游上山巅的黑色妖蛇急窜而上迎面攻来。数对獠牙带着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身形急转,抬手便用力一勾琴弦,急放而出,那数条妖蛇登时被雪芒贯穿,腥黑色的血块四分五裂,连她身上都因躲避不及而被溅上了腥臭的血渍。 她微一皱眉,顾不得更多,击退了眼前一波,这才得以抽身疾冲而下,一把拉住了莳萝扬身而退。将莳萝放在了树上,目光匆匆掠过她肩上血肉模糊的伤口:那一口咬得深可见骨,赤红色邪光正不断自伤口上萦绕。酹月心头一震。这伤口―― 地蟒?! 莳萝一张脸上是雪样的惨白,身子簌簌地抖动着,“主人,是……是地蟒!”她只咬牙说出了这一句,便歪首晕迷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下孙子兵法还是算了。。 第一百一十章 地蟒攻击了莳萝?!酹月只觉心头突突狂跳。莳萝本是生于弱水之上的夜孙鸟,自幼便被女娲一族养在身边修行。在一代又一代女娲后人的精心养护下妖气渐淡,眼看再过百年便可褪去妖身,诞生神格,可眼下竟然受了这样强烈的妖气侵染,即便她能救治,也至少损了莳萝百年修为! 想起地蟒,她更是惊骇。地蟒生于弱水之底,与夜孙鸟宿命为敌,终身不见,又怎会突然出现咬伤莳萝?眸光自被地蟒搅破的地面上掠过,蓦地发现一处空荡―― 啊――葬月! 她陡然忆及葬月,更是一度惊得站立不稳。连莳萝都被地蟒所伤,何况那孱弱无助的葬月!慌忙俯身自树上落下,一个点跃便到了葬月方才立身之处,只见皎洁的月色下一片醒目的赤红,一件青绿色的衣裳正静静落在地上,衣裳上尚残留着她方才所结的结界碎片,犹然跳跃着破碎的流光。 她一惊之下几乎踉跄跌倒―― 葬月――不见了?! 画壁之森 流萤飞渡,霜叶如火,溪涧瀑布,水榭楼阁。六道之中,无人不知扶桑山中碧落台――九凤皇子凤池吟的行宫。 迂回宽阔的长廊悬满了流光溢彩的五彩琉璃晶灯,幽暗不定的光影雾霭般笼罩着夜幕下的楼阁,雕栏玉砌,翠湖橙林,连绵耸立的高大金柱缭绕着浓重而华美的雾气,如涉幻境。 “朔月辛卯,日有食之。彼月而微,此日而微。” 鹅黄色绸衫的少女静静伫立着,髻鬟微偏,湘黄玉索松松地挽扎着乌墨墨的青丝,桃花般粉腻可人的脸上却满是清冷淡漠的神情,仿佛这世间万物更无一事与她相干。湖心暗影绰绰,波涵月华,少女无声地望着掌心的玄龟玉甲,忽而身子微微一震,微阖的眸子陡睁――只听啪得一声轻响,跟着是一阵细碎的破裂声,她虽极力克制,然而止水般的面上却终于是浮现出一丝惊慌,“主人,玄龟甲受极阴之气入侵,已经不能卜算了!” 玄龟甲彻底龟裂成碎片,少女掌心如遭火炽,匆忙间甩手退后了一步,待得凝神再去看时,那玄龟甲竟已化成齑粉,随即消散在夜风之中。 明明只是将将掌灯的时分,天空却蓦地如泼了一坛浓墨,顿时暗的伸手不见五指。那一团玉色皎洁齐中而裂,而后缓缓漾开,渐渐被无边的黑暗一点点鲸吞蚕食。 昼夜不明的时刻,传说中百鬼肆虐的时间。 “镜听。”玉带雪袍的男子静静开口,鬓边一绺银丝软软滑下,夜色中犹见清朗,映入淖离眼中,竟莫名悲怆了起来。 “是,主人。”不及哀悼毁掉的玄龟甲,广袖轻拂,淖离怀中已赫然出现一盏明镜。 水晶底盘的缠枝菱花镜中,一大片苍郁的树林缓缓映入眼帘。雾霭弥漫的画壁之森,大量环伺的魑魅魍魉正快速地自乌压压的雾霭中不断涌出。它们的目标,一个黑发白裙的女子,正踩着无数妖魅的尸体迎风而立,衣带当风,纤腰一握,清逸出尘的寂寞姿态,绝世而独立。 魑魅魍魉的袭击片刻不停,仿佛永远也杀不完般一波一波地涌现。伏羲琴清冽的琴音渐渐低迷,女子秀颀的身躯也慢慢有了摇动的姿态,在极快地回击一只魑怪尖锐的触角袭击时,只听铮得一声,光华陡涨又极快黯淡,女子怀中伏羲琴的灵力已被她发挥至了极点,以西昆仑之巅天蚕丝所制就的琴弦齐根生生断裂,女子粉腻的颊上登时被崩起的断弦弹出一道血痕。 魑魅魍魉层层环绕着她,此刻见伏羲琴断,叽叽咯咯的笑声肆意地响了起来,他们一圈圈地逼近她,却不着急下手,仿佛要肆意地欣赏她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 女子静静将断琴放在一边,浑然不觉颊上溢出的血珠已缓缓下滑到了颚下,颤颤地悬着,将落未落。她低声念了几句,口唇疾动的同时,指尖掠过那滴血珠附着在额心的月魄之上。只在眨眼间,一点红光疾闪而消,她瞬间抬起双手在心口前结成咒印,霎时间一股失控的灵力狂卷而出,以她所立之地为中心,风暴一般席卷而上。 “血咒?!”男子蓦地起身,琥珀色澄明的眼瞳瞬间黯淡了下去,肩膀一震,蓦地握掌成拳。 淖离心神一乱,镜中的身影慢慢模糊下去,渐至消逝。明镜倒映着凤池吟瘦削的脸庞,苍白的面上没有半分血色。他猛转身,指尖自身侧悬挂在水晶架上的朝曦弓上缓缓掠过。 夜凉如水,有幽蓝的光芒在弓上流转不定,原本静静悬挂的玉弓竟然微微颤动起来,鸣声阵阵,仿佛正呼应着主人躁动不安的心情。 淖离察觉他的意图,大惊失色:“主人,不可以!非试炼者擅闯画壁之森,会被天帝褫夺神格的!” 只刷地一声,朝曦弓已被取下握在手中。凤池吟狭长的眸子狠狠地一闭一睁,一言不发拈咒便走。 嚓……嚓…… 拖沓而沉重的脚步声断续传来,时深时浅,在宁甯的静夜中听来,尤其惊心。 一大片花草被踩踏成绝望的痕迹,蔓延出一路轨迹分明的淋漓血色,画壁之森里,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拖着一盏九弦瑶琴踯躅前行着,白衣上清晰的暗红色痕迹随着她身子剧烈的抖动愈发扩大。 酹月走得很慢,乌亮如瀑的青丝长及膝盖,被氤氲的血迹沾染,诡异地纠结着。浓稠的鲜血顺着她的肩膀缓缓滑下,流淌过她急促喘息的胸腹,衣裙破碎的腿间,□□的足踝,再悄无声息地渗入草地中。 不远处已传来潺潺的水声,幽靡的夜色下,一条清幽的溪流水银般自远处流泻而下,不知所来,不知何往。 “呵,居然还活着呢。”她将手掌按在心口,感受到心跳声虽杂乱无序,然而却始终稳稳地传来。静静喘息了片刻,抬手理开额上黏腻的发丝,目光落在河对岸的那一瞬,幽黯的眸子蓦地浮上一丝惊诧:极目处,但见青光暴涨,一个瘦削的青黛色身影缓缓自草丛中伸展而出,乌亮如瀑的长发肆意披泄着,青裳皂靴,烟视媚行,缓缓涉水而来。 诡谲的眼神自上而下缓缓打量着她残败不堪的身躯,薄唇轻启,声音便似从喉咙深处狠狠压挤出来一般,低沉,喑哑。 “呵,真没想到,你居然能活着走出画壁之森。” “葬月。”她暗暗调匀气息,凝眸注视着面前散发着浓浓邪气的蛇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缓缓眯了起来,她的气似乎变得与以往有所不同,以她对妖气的敏感,竟未能在她出现之前察觉她的气息。她拄着琴身站定,冷冷开口:“不想死的话,走开。” 面对如此直接的挑衅,葬月长眉微挑,神色间并无任何不快,仰首瞧了瞧只剩下细细一绺的月色,清艳的面庞上渐渐浮现出一抹肆意的了然,“朔月辛卯,彼月而微。”她轻哼,“姐姐,你已是强弩之末呢。”一直拢在袖中的手掌蓦地伸出,摊开,一颗荧光斐然的椭圆形石块赫然置在掌心,“劳姐姐拼命通过试炼,我才能如此顺利地打开结界!这女娲石,姐姐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保管罢。” “什么?!”她虚弱的身子陡震,待得瞧清楚她掌心的物事,几乎目眦欲裂,“女娲石,你竟然――” 葬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惊怒莫名的模样,将那颗凝聚着女娲毕身灵力,人人想据为己有的女娲石毫不在意地如玩物般抛来抛去,唇角微勾,“姐姐在介意什么呢?伏羲琴选择了你,那么我取走女娲石又有什么错?”她垂眸望着自己手臂上清晰的墨绿色蛇鳞,眼底蓦地涌上无尽的寂寥与莫名的哀伤。“本是同根生呢……” “住口!”仿佛被触碰了内心深处最痛的一处角落,她蓦地尖锐起来,“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若不是为了替你续命,娘怎会因灵力衰竭而面临天人五衰的绝境!你不知感恩也罢了,居然还跟妖蛇族勾结为奸,认贼作父,你们……是害死娘的罪魁祸首!” 盛怒下的咆哮质问惊醒了厚重的雾霭森森,那些浓烈的雾气此刻显得尤其诡异起来,妖娆而残忍。葬月轻轻地扭过了脸去,“听起来真感人。”她将女娲石收回袖中,转身便走。 “站住!”酹月情急之下胸口血气上涌,登时呕出一口鲜血,半晌方艰涩开口,“把……女娲石留下!先祖留下的圣物,绝不能落在妖孽的手中!” 听到妖孽二字,葬月目中一黯,停住脚步缓缓转头望着已然摇摇欲坠的她。“呵,把与自己流着同样血液的妹妹称作为妖孽……姐姐,葬月很难过。” 袍袖轻挥的同时,一股极强的戾气蓦地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袍袖轻挥的同时,一股极强的戾气蓦地扑面而来,她早已无力闪避,只得生生接了下来。双手在心口处结成护身的咒印,然而灵力早已透支的她怎么也无法凝聚护身的结界,那点微弱的灵光转瞬即逝,而戾气则在转瞬洞穿了她伤痕累累的身体。 仿佛瞬间被无数的利剑洞穿了心口,她身子猛地僵住,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嘴角缓缓溢了出来。 “葬月――”在倒下的那一瞬间,低声呢喃,心中拼命压抑的痛楚与愤恨最终亦只能化作碎玉贝齿狠狠一啮。削葱般的指尖狠狠地抠着草地,带着不明所以的坚持,任由被汗水、血水染透的刘海沉沉遮挡住一双黑白分明,湖水般澄澈的眸子。“把女娲石留下!” 嘶哑而隐忍的低吼压抑着喊出,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掌忽然探到眼前,她一怔。 “姐姐。” 葬月清澈温软的呼唤蓦地自耳畔响起,她身子陡震,猛抬起头,却见她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前,正带着一脸温纯的笑意伸手与她,仿佛幼年时一同嬉戏,她不慎弄痛她时一般的神情。 温热的泪水登时在眼眶中打转。若不是周遭浓浓的邪气清楚的提醒着她葬月早已不是当年膝下承欢的童稚幼妹,她几乎便要伸出手去,抚上她苍白消瘦的面庞,好好疼惜她照看她。邪气刺痛着她的皮肤,她闭上眼,将泪意硬生生的给逼了回去。“走开。” 鸦羽般浓密的眼睫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两道阴恻恻的光影,她眸光流转不定,忽而望向她身侧的瑶琴,“姐姐,葬月很喜欢你的琴。” 她随着她的目光望向那盏寒光凛凛的瑶琴,伏羲琴,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葬月从小就很喜欢,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琴却完全不能接纳葬月的触碰。记得当年才刚七岁的葬月因为好奇,乘母亲不备抚了一把,登时便被弹出几丈远,呕了一地的血,跟着卧床足足三月才算将养了回来。她也曾问过母亲为何这琴会如此排斥葬月,母亲却始终不曾告诉她因由,只是眼底眉间清晰的忧伤,年年流转。现如今她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了,却是在面对这样令她痛彻肺腑的伤害之后――葬月…… 她重重地喘气,几乎可以感觉到身上的伤口一道道逐渐撕裂开来的炙热痛感,那些缓缓流出的暗色血液浓腻的血腥味让她一阵眩晕。她勉力伸手按住琴身,“不要碰它!”望着她幽深的墨绿色眼瞳,她冷冷轻哂,“你不配。” “姐姐其实是担心我会被伏羲琴反噬罢?”葬月眯了双眼,“尽管我如此地背叛姐姐,你仍是对我下不了狠心呢。”她忽然拂开衣袂在她身侧坐下,望着她重创之下惨白如雪的面庞,那秀气的眉头因为剧痛而深深地蹙着,明明是想要摆出愤恨而不屑的模样,却在对着她时总能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儿柔软的情绪,她喃喃开口:“姐姐的心,真是干净的没有一丝欲望,没有半点瑕疵。不过真是遗憾啊,这样纯净的心脏,马上就要停止跳动了。”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她静静回望着她,她的眼瞳亮如漆玉,仿佛暗夜中的月光,清幽旖旎,没有半分不安与烦躁,反而是无边的沉静与释然。 她被她的眼神刺痛了,快速收回眼神,“其实女娲石根本救不了娘。”她有些尖锐地开口,语气中含了一丝恶意的嘲讽,“女娲后裔没有轮回,一身死,万事空,除非盘古在世,否则谁也救不了她。” “女娲石的结界只有你才能打开。”望着她陡然间惨白的面色,她的心头忽然有了一丝游离在刺痛边缘的淋漓快意。“我故意放出风声,女娲石可以令天人五衰的娘死而复生,我知道你一定会去。” “是你?!”她猝然睁大了双眼,满脸的悲痛与不敢置信,“你竟然骗我!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面对酹月声嘶力竭的呼喊指责,葬月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我只是随随便便说了几句话,而你,竟然也随随便便地就信了。呵,姐姐,你还真的是很信任我啊。” “葬月!”酹月一口急怒梗在喉中,几乎岔了气去,惊怒这下又是一阵猛咳,星星点点的血渍沾上了唇角,手背,瞧去极是狼狈。“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坏,啊?怎么会变得这么有心机――这么坏?!”她痛,她真的痛,她没法不痛,即便是时隔三年的今日她也仍旧是不能明白,为什么那年意外失踪的妹妹葬月会突然变成了妖蛇族的公主,处处与她为难,处处与人子为难!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葬月并没有失去记忆,她仍是认得自己,认得自己是她的姐姐,可是为什么她明知自己是她的姐姐她还要这样处处陷害自己,危害人间?从前那个总是依偎在她身旁,温温软软地一声声喊着她姐姐的妹妹哪里去了,哪里去了?还是说,面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葬月,只是长着一张与葬月一模一样的脸而已? “你说,我坏?”葬月口唇微微一动,眼底略略浮上了一丝茫然。她来回踱着步子,一脸的烦躁不安。“那谁好?那个九凤子吗?他有多好?你一个人跑进画壁之森来送死,怎么没见他来救你啊?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取出了女娲石提前终结了这一场无聊的试炼,姐姐,你可就――”她话音未落,声音却蓦地嘎然而止,倏然抬头望向远方,目中一道戾色急闪而过。 “酹月!”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喊,清朗而透着明晰的惊慌。跟着一阵属于神子的赤阳之气疾扑而来。凤池吟?!酹月本已惨白如纸的脸上更是彷如被抽去了最后一丝血色。不,千万不能让凤池吟发现葬月,千万不能!神妖素不两立,以凤池吟的神格修为倘若要取葬月性命,根本易如反掌! “呵,那个男人来了呢。”葬月藏在宽袖中的手掌攥了起来,指尖刺入掌心的钝痛让她猝然收回了神智。“告诉他女娲石就在我的手中,姐姐,你马上就能如愿以偿。” 酹月拼命抬起手臂撑地想要爬起身来,然而早已透支的身体却已经破败如风中之烛,别说是爬起身来,就算是稍微大口呼吸,胸口都是彷如一阵阵铁砂子在研磨着的钝痛。指尖深深地埋入了湿土中,她沙哑喊道:“你走!” 用尽体内最后一点神气聚出一片薄薄的结界,将葬月的妖气与自己的神气一起隔离开来,试图拖延凤池吟寻到自己的时间。她知道方才听到凤池吟的那一声呼喊是千里传音,画壁之森是神界所设的介于神界与人界之间的修炼幻界,寻常神子进来其中,只怕三日三夜也绕不出去。纵然凤池吟神格甚高,也断无可能在他进入画壁之森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之内找到她。然而,事关葬月的安危,她不能冒险。 葬月面色微变,青袍一掠,身子已然站起。她冷冷地俯身望着正伏在她脚下,破败如断线木偶一般的酹月,方才她竭尽全力聚出了那个隔离结界,她知道她已耗尽了仅剩的一点神力。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缓缓蔓延,流走,眯眼望着她,她眼中的坚持,她的不肯死心,于她,却只觉可笑。抬手虚空一抓便将她颓败的身体慢慢拉起,及至缓缓站直,与她四目相对。“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还在假惺惺护我?姐姐,其实我根本没有变,是你变了。”她眸中的冷色愈发深浓,五指悬于身前一张一弛,隔空描摹着酹月精致柔美的侧脸弧线,到下颚,到颈项,最后停留在她急促起伏的心口。 “你变了,你忘了你发过誓,你用你一世的孤单去交换了这把劳什子的琴……姐姐,毁约的后果你比我清楚。” 将身子凑近了几分,近到甚至可以看清她瑟瑟抖颤的睫毛,明暗不定的眸光。看到她愤然阖眼听到她哑声怒喊:“我从来没有毁约!” “……没有吗?”她身子一震,覆在她心口的手掌蓦地使力一握,看到她猝然拧眉痛呼出声,脑中却飞快闪过一幕几乎令她笑出了心肺的画面来。 幽绿而色如翡翠的月池,氤氲的热气翡绿的池水,几近□□而形容妖媚的姐姐,同样□□着身子而壮健激动的男子,紧紧纠缠在一起的坚硬与柔软…… 一股血气顶上咽喉,她很快尝到舌根下腥甜的气息。 肩头也仿佛隐隐作痛起来,似极了那对猩红的獠牙甫刺入骨血的滋味。为了逃出妖蛇族的掌控,为了回到姐姐身边,她几乎拼着同归于尽的狠心震退了看守她的妖蛇,连摔带爬地赶往女娲圣地一心只是想着要回到姐姐身边,回到她那样……在乎着的姐姐身边,结果等待她的,却是这样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她拼命地捂住了嘴巴,滚下山去,扒在土坡上吐得昏天黑地,一直到腹中再无一物能够吐出,她感到嗓子里如同火炽般的疼痛,她看到自己咳出来遍地的猩红。 她爬起身,跳进山脚下的小溪里把自己从头到脚冲了个干净,然后转头,回去了妖蛇族。 从此,她与妖蛇为伍,她认贼作父。 从此,她处处与姐姐为难,她毁灭一切姐姐想要守护的,包括渺小无能的人子,包括一些未成气候的小仙,她兼具妖仙两家所长,等闲难遇敌手。 从此,从此…… 一双幽绿色的眸子渐渐涌上一丝猩红,望着面前那张微微的翕动的苍白的唇,蓦地生了极深的厌憎情绪,然而与此同来的却又是她怎样也挥之不去无法压抑的渴望。她只觉脑中一阵轰鸣,再想不了更多,迎面就向她脸上撞了过去。嘴唇重重地磕在了她的唇上,看到她讶然睁眼听到她痛呼一声,她才渐觉刺痛,血腥味瞬间弥漫。 “我今日种种,都是因你而来,就连我这条命,也是你一滴血一滴血的续下。我们合该是这世上最亲最近的人,可是为什么在你心里,却总还有别的人比我更要重要?” “不甘心呵……我真的不甘心……既然我命种种皆由你而来,为何你命中所有不能由我掌控?你给我你的一切,再接受我给你的一切,呵,这不是这世上最完美最理所当然的事情么?为什么总要跑出那些不相干的人,自作多情地要掺和在你我之间!” “还有你……”她眯了双眼,心里有清楚的刺痛掠过。她真的不能理解,掌下的那颗心脏,每一声跳动都如这世上最美妙的梵音,可是为什么拥有这样一颗心脏的身体却―― “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呵……”她的声音消失在一个更深更柔的亲吻之中。探出柔软的舌尖一点点地将她唇上渗出来的血珠啜入口中,辗转品尝,一时心神皆醉,几乎喟叹出声。 “唔――”酹月睁大了双眼,再次受到意外侵犯的嘴唇本能地紧闭,然而唇上传来的温热而微妙的触觉却让她更快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时茫然无措,只觉葬月温软的唇瓣轻轻含住了她的,湿热的舌尖轻轻探出自她唇上细细地描摹,所经之处无不如虫蚋行过,激起一阵战栗与酥麻。内心的排斥与抗拒在一点点地迟疑,心灵上的震撼与动摇却慢慢显山露水。葬月……葬月……她听到内心崩塌的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样?只是那样的侮辱对你来说还是不够的吗?你连我们最后一点姐妹的情谊也要全部破坏掉吗? 口唇上刚才受的撞伤阵阵地刺痛,而心底突生的悲愤更霎时转成抗拒,她抬不起手,拼命积聚的气力也只能够让她勉力扭开脸去,沙哑低吼:“你滚!” “你很介意?”葬月拧了拧眉,呵呵一笑。“真是抱歉,我以为你早已经习惯了呢!” “葬月,你――”酹月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怒焰燃起,却在对上葬月那双深邃的墨绿色眼瞳时,被她眸中隐隐胶着的苦痛情绪所震动,渐渐消散。“葬月,你……就这么恨我了吗?”声音疲惫而哀伤,透着浓浓的歉疚与无力。“对不起,那次姐姐没能保护好你,你在妖蛇族一定吃了不少苦……对不起,葬月,姐姐在找你,姐姐一直在找你,这三年来姐姐找遍了所有有妖蛇族出没的地方,可是一直都找不到你!葬月,姐姐从来没有放弃你,姐姐一直在找你!” “那又怎样?”眼睁睁瞧着失了法力依托的酹月身子一晃,慢慢摔倒下去,葬月长眉微挑,下颚扬成一种睥睨的弧度,“如你所说,你一直没有找到我,而你甚至――”她的声音猝然顿住,眸光若远若近地定格在了远方,目色互转沉敛。酹月设下的结界已经越来越淡,而凤池吟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神子气息也愈发强烈起来,他应当就在左近了。 “我给过你那么多次机会……那么多……姐姐,你如有心,早该想到……早该!”话音传来的同时她的身子已然急剧后退出数百米之遥,跟着青光暴涨。“女娲石我拿走了,姐姐如果想要的话,就来焚月城见我罢!” 埋骨之地 “葬……月!”酹月嘶声大喊,而远处一点青影却转瞬即逝。她勉力昂起的身子又重重摔回了泥地上,正拼命喘着气,蓦地―― “酹月!” 凤池吟疾步飞奔而来,顾不得追究那转瞬即逝的浓烈妖气,一把将朝曦弓抛在一边,倾身将她扶了起来。那软瘫的身体甫一搂入怀中登时令他乱了分寸,“酹月!” 她缓缓睁眼,望着面前玉带雪袍的俊逸男子,周遭笼罩着令人莫名心安的气息,而那额间火红的一道天火刻印,清晰昭示着他的神格。 九凤之子,扶桑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少主,凤池吟。 他见她醒了,起身便将她打横抱起,紧随其后而来的黄衫少女俯身捡起朝曦弓,恭敬地捧在怀中。 “凤池吟,”她将脸颊枕在他温热的心口,忽然低低开口,“你……为何要来。”他不会不知道,非试炼者擅闯画壁之森会被天帝褫夺神格,纵然他贵为九凤皇子,只怕也是难逃苛责! 没有回答,只是环抱住她身子的手臂蓦地收紧,他突然拈了行云诀,拔地而起。 察觉他要将她强行带走的意图,她淡然一笑,“破坏试炼的规矩,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呵。” “……闭嘴。”面对着怀中重伤女子刻意的挑衅,他微微蹙眉,感觉到愈来愈多浓腻的鲜血浸染到自己的身上,他虽然极力自持,然而身躯仍是不受控制的僵了起来。 她望着身下急速闪逝的风景,突然开口:“停下。” 他不肯止住前行之势,只静静地望着她。“我以为你现在最需要的是治疗。”他的手臂蓦地加重了力道,似在宣告,亦似在坚持着什么。“扶桑山中的化生池,可以为你续命。” 她淡淡一笑,突然蓄力推开他,跟着身子一翻,转眼便穿过厚厚的云层向下倒栽而去。 “酹月!”凤池吟失声惊呼,本能地便伸手去拉,跟着俯身坠了下去,终于在半空中抓住了她纤细的足踝。冰凉的触感甫一入手便是一阵无法自制的心惊胆颤,身子急俯而下,一把将她扯入怀中。“你想死么!”极度惊慌之下,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疾厉了起来。 她轻笑,纤细的手指悠悠指向下方一处雾霭弥漫的山头,语声如泠。“那里,将是我的埋骨之处。” “胡说。”他蹙眉,很是不以为然,“我不会让你死。” 她仍是轻笑,面上淡淡的忧伤缓缓随风而逝,眼底渐渐释然了起来。她的手掌攀上他宽厚的肩膀,一片雪色中,那两抹白皙仿佛深深融了进去,再难分辨。他低头看她,素裙黑发在疾风中猎猎飞扬,他只觉颊上一阵微痒,轻而柔,侧目望去,却是两人的发丝不知何时竟纠缠在了一起。 他的发,她的发,白如银雪,又黑如永夜,夜色中如裂锦铺陈,泛着细碎的柔光,旖旎纠缠带来微妙的温润触感,无端缠绵,缱绻自生。 这白到了极致与黑到了极致的纠缠,似是对立,却又似是和谐。 他不禁看呆了眼,不提防她抵在他肩上的双掌同时使力,再次成功的推开他的身子,转而翻落下去。 云雾茫茫的半空之中,她如瀑的青丝被疾风吹动裹住了纤弱的身子,她在仰面摔去的瞬间甚至向他绽出了一抹清冽的笑意。被血水染透的群裳猎猎飞扬,她空谷幽兰的风姿映入眼中,竟而化作血色的一株曼珠沙华,令他一贯冷静自持的心中一处绵软破土而出,开枝散叶,长出名为疼痛的果实。 只恨不能代她痛,代她苦,只恨不能代她扛下这命中注定的劫,让她完璧无缺,让她净无瑕秽。 不及多想,他再次俯身追了下去。 无边无际的雾霭默默笼罩着寂夜的山头。他知道这山,天台山,女娲圣地,原是散仙羽化登仙的极佳去处。望着她踉跄而行,素白纤细的足背踩过凹凸不平的泥地,留下一串串或深或浅的足印,及至那身影在绕过一株参天古树后猝然加快了脚步,他几乎是瞬间压下了云头,收诀落地。 她远远地立在山巅,伸手扶着一棵参天老树望着身前一大片连绵的坟冢出神,连他何时走到她身后她都恍然不知。他走到她身侧,只见一块散发着浓浓瑞气的青石碑正稳稳伫立。 女巫魂兮,灵游林兮; 守我家兮,老祖尸兮。 万年睡兮,帝俊生兮; 子炅鸷兮,祖羲和兮。 行人安兮,神赐福兮。 第一百一十三章 “酹月!”他突然生了极度不安的心思,声音也不由得疾厉了几分。“跟我回去!”她身上绵延一片的血污让他触目心惊,苍白如纸的脸色更是让他心中隐痛不已,“有什么事也不比治伤重要!” 酹月没有转身看他,怔怔站了片刻,她蓦地上前走入那连绵的坟冢之中,在其中一个墓草尚青的坟冢旁站了片刻,跪坐了下去。“娘。”她轻声喊了喊,歪过身子靠在了那青石碑上,手指缓缓抚摸摩挲着那清隽的一行碑刻。 只是干干净净的两个字。云霓。 淖离也跟着降下云头落在山巅,凤池吟抱着酹月走的飞快,饶是她拼了命的追赶,也是万万赶不上的。走不多远便见到凤池吟的身影,她忙抱着朝曦弓追了上去。“主人!” 话音甫落,便见一只黛蓝色的巨鸟振翅而来,拨散了大片雾霭,然而左翅却仿佛受有隐伤,身体也颇有些不得平衡。那巨鸟在古柏森森的山头盘旋了一圈,蓦地俯身急冲而下,跟着蓝光顿闪,一个黛蓝色衣裳的少女足下一顿,略一踉跄过后便直直向着酹月奔了过去。“主人!” 凤池吟认得那少女,她乃是生于弱水之上的夜孙鸟,本为妖兽,却被女娲娘娘降服而甘愿跟随其后潜心修炼,从此成为女娲一族的守护,毕生以主仆相称,断无二心,死生相随。 女娲一族虽为神子,然而自五千年前的之战后便一直居于人界,毕生以守护人子为己任。传言是为昔年在伏羲大帝与神农主导的那一场大战之中,女娲娘娘为庇护毫无抵抗能力的人子以及浅末道行的小妖兽炼石补天,斩巨龟之足立地而触怒大帝,以兄长之格褫夺了女娲娘娘的神格,从此不能再返回天庭,只能居于人界。 神子动辄则有上万年生命不必受轮回之苦,女娲娘娘虽被贬斥落凡,却仍是神子之身,想来伏羲大帝对她亦只是稍作惩罚,并未当真将她逼入绝境。然而女娲娘娘却因久居人间而沾染了情爱之欲,与人子结合,珠胎暗结。此举更是大大触怒大帝,一怒之下为女娲一族赐下了如斯的宿命――倘或一直心明如镜,寡欲无为,只潜心问道,那么便可如所有神子一般避轮回之苦,修炼永生。然而若是凡心暗动,与人子苟合甚而珠胎暗结,则自胎儿降生之日起,逢月破之日便要受噬骨钻心之痛,且灵力不能传授,只能继承,幼女长成之日,便是上任女娲天人五衰之时。 并且,女娲一族为大地之母,生于大地,归于大地,一身死而万事空,永无轮回。 女娲一族始终一脉单传,且所诞只为女婴,然而不知为何上任女娲却诞育了两个女儿,此事一出,六界皆惊,早有传言伏羲大帝昔日预言,倘或女娲一族一脉诞生两位后人,则其一必为乱世祸水,六界众道,人人得而诛之。上任女娲为了保全女儿,一直避世而居,然而却仍是躲不开这命中注定的结局。她将整个担子移附在了酹月的身上,却终究不能保全另一个女儿,葬月。 如今六道之中无人不知葬月便是数千年前大帝所预言之乱世祸水,容之则搅乱苍生,打破神鬼妖道,为求净世,对此祸水,人人……得而诛之。 他虽无功利之心,却也有苍生之爱,数次几欲击破祸水妖心,却总在最后关头受制于一人的决绝而无从下手。 酹月……! 等我 凤池吟上前几步停在酹月身前,周遭浮动着的空气有些说不出的潮腻,雪色的长袍在微凉的风中猎猎飞扬。“跟我回扶桑山。”他沉声要求,不容置疑的语气,只在下一刻她若仍是不允,他便打算动用神力强行将她带走,他凤池吟做事从不瞻前顾后,更不会受制于任何。 “凤池吟,不要再管我了。”酹月却是连头也不曾抬起,纤薄如玉片的掌缘轻轻抬起掠一掠鬓边几绺滑落的发丝,她无声喟叹。“将死之人,你何苦费心若此。即刻去向天帝请罪,或能免你破格之孽。” 静静望着那抹纤细孱弱的身子便如扶风弱柳软软地伏在那青灰色的石碑上,他一贯止水般沉静的眼瞳仿若被揉进了一粒细砂,不大,却很扎人,而心底那若隐若现的一丝极不愿承认的恐慌更是因着她那平平淡淡却掷地有声的一句“将死之人”而彻底爆发出来。只一个抬手,他一把便攫住了那软软倚靠在石碑上的手臂,再开口时,声音便有些恶狠狠。“我要你活着,就算逆天而行,自毁神格,你也必须给我好好活着!”入掌的幽冷与清瘦令他心头更是生愤,一掌挥开欲近前抢人的夜孙鸟,下一刻,那全身微颤而血色迷茫的残破身躯便一下子跌入了他温暖的怀中。 “凤……” “闭嘴!”凤池吟于万般愤恨与惶急之间,紧一紧手臂,突然厉声道:“酹月,你口口声声一心守卫人子平安,誓护苍生于水火,如此大爱,却连自己的性命也不愿珍重么!”说话的同时已然拈诀欲走,一时金芒缭绕,察觉到怀中女子的沉默,他愤怒更甚。“你……天帝喻示,女娲一族自古一脉相传,倘若破格,则其一必为乱世祸水!酹月,你大可笑我假公济私,只是倘若你果真自伤身体,我亦可保证,你魂飞之日,便是那蛇妖魄散之时!” “你……你敢――”酹月一直微微阖着的双眼蓦地睁开,一把便抓紧了凤池吟肩胛处的衣裳,一口郁气蓦地翻涌而上,她喘息不及,登时咳了起来,好半晌才勉强稳住了气息。望着凤池吟紧紧绷着的脸色,那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她登时醒悟他的初衷,无奈之下侧过了脸去。“你这又是……何苦……” 凤池吟没有再开口,然而唇畔却缓缓浮上了一丝略微嘲讽的笑意。激怒她并非他的本意,甚至为了强迫她聚起求生的意志,堂堂九凤皇子竟沦落到行此下三滥的威逼之举……倘若父皇与母后知晓,不知道会如何震惊莫名罢。然而见到她一别方才那死气沉沉的模样,脸上因着激动甚至泛起了一丝红潮,心里又终究是欢喜着的。酹月……酹月……你如此固执而不懂自护,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放开主人!”莳萝一击不成,厉声喝道,却在凤池吟扬面拈诀而起的瞬间惊于他额间那道火红色的天火刻印,她一怔,“九……九凤皇子?!” 自三年前被地蟒突然袭击而重伤之后,莳萝一直便在天台山养伤,所以酹月与九凤皇子的相识她并不知情。此刻见九凤皇子居然要强行带走酹月,她自然是三分诧异七分惊恐,来不及恢复原身便拈咒追上,一个拨云散雾急冲上前。“九凤皇子请留步!” 匆忙看了一眼静静仰卧在他怀中的酹月,莳萝心乱如麻。“我家主人身为女娲后裔,虽为神子之身,却常年宿居人界与并无往来,不知九凤皇子与我家主人有何因缘过节?” “走开。”凤池吟突然被挡住去路,心头不耐扬手便要将莳萝挥开,酹月握住他肩胛处衣裳的手却蓦地一紧,他一怔,停住了去势。 “莳萝,无妨。”酹月轻声劝道,却又挣扎着动了动身子,虚空探出一手在空气中几下划写,指尖一抹银芒璀璨,片刻顿成二字―― 等我。 她微一沉吟,猝然收手虚空一覆,那银光熹微的两个字瞬间定格,倏然变成一张薄薄的素色信笺,飘飘悠悠便落向了莳萝怀中。 “主人?”莳萝捏着那信笺不解扬眉,而凤池吟身后却簌簌风起,刚才那陌生的黄衫少女也踏云而来,抱着一把瑞气浮动的玉弓恭敬立在了凤池吟身后。 酹月再次阖上了双眼,仰面躺下,衣衫破损的襟口处清晰可见微微急促的呼吸起伏,重伤如此,只是稍稍使一点神力也是莫大的透支,她喘了片刻,方才轻声开口。“去焚月城,把这个交给葬月。” 静静卧在了那白玉磊就的池边上时,洇红泛白的不知名的花瓣落了她满肩满身。她连抬手的气力也是凝不起一丝儿,只任凭红裳翠裙的侍女跪在身侧,一下下为她拂去那莹润的瓣瓣落红,或飘入池中,或蕴在池边。身侧那碧澄澄的一抹幽绿似极了一块浑然天成的翡翠,被洇红惊扰,扬起潋滟如斯,浑如沁入了星星点点的红玉,异景如此,美不胜收。 “姑娘,请就浴。”红裳的侍女仔细地为她除去了染血的衣裙,在望见她后背一道自蝴蝶骨而起,直蔓延至腰身的深邃伤痕后不由掩唇轻呼,再动手时,更不由添了三分细致,七分心疼。这样端庄清雅的女子,这样茭白如玉的身子……是谁个鲁莽蠢物,竟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四章 残破的素色衣裙一点点自身上滑落,滑腻如凝脂般的肌肤便一点点曝露在潮润的空气之中。酹月仍是阖着双眼,只在那双温软的手指轻轻为她剥离着已与伤口粘黏在一起的衣裳时,不时蹙一蹙淡若笼烟的细眉。那侍女绕到她的身前,伸手去抱住她软乏的身体,目光却瞬间更是惊于她心口处那一道深入心脏的创痕,“啊――!” 身后有稳健而熟悉的脚步声阵阵传来,酹月睁开了双眼,伸手将滑落的衣裳慢慢拢起,坐直了身子。身前是氤氲着茫茫雾气的化生池,身后…… “殿下!”红裳翠裙的侍女慌忙伏地,目色下垂,不敢擅动。 一双金丝银靴如有尘生,慢慢自酹月身后五步处停了下来,琥珀色澄明的双眼静静望住面前那玉色的一段冰雪,“下去。” 那娇花一般清艳的侍女瞬即起身,躬身退下。雪色的袍角轻拂而过,软柔的触感似极了夏日山间那裹着花叶清香的簌簌微风。凤池吟在酹月身侧蹲□子,掌心抬起覆在了她半露的背上。 酹月身子微动,侧眼望他,毫不意外见到他一脸坦荡坚决,而后背那阵阵刺痛的烧灼感也随着他清凉的掌心渐次下落而逐渐消褪。凤池吟并不言语,目光只随着她后背那道狰狞的伤口起落,直到那蔓延至腰肢部位的伤痕尽数消失,他眉心才有了暂时的舒缓。伸手将她转过身来,想要为她医治心口那穿心的一击,未料酹月却更快将衣襟拉合,平静望他。“够了。” 那藕般的一截小腿率先滑入了池中,跟着,是整个身子的倾落。那残破的白裙自她腰身处缓缓褪下,浮上水面,带着触目惊心的赤红被一点点晕开,酹月修长而白皙如瓷的颈项微微一摆,长及足踝的如瀑青丝便将她整个身体包覆起来。抱着肩膀蜷缩在翡色的水中,她的容颜静默而语气清幽。“够了,让我自己来罢。凤池吟,不要再为我耗费神力,我不想再欠任何人,包括你。” 微微的怔忡,凤池吟蓦地舒展了身子坐了下去,静静望着池中那一团发乌如墨,海藻一般随波缠动。她不再说话了,他于是也便静默。不知过了多久,一时宁谧如无人之境,唯见不知名的花瓣缠落,勾入他银雪般的发丝之中,更是簌簌落了她满头。她缓缓侧眸凝望左肩一片落红娇娇颤颤而将落未落,突然,抬手拈起便含入口中。 那缓缓将落红抿入的情态不尽似一贯的清冷孤高,微颤的眼睫与淡粉的唇畔,让她平添了三分小女儿的娇憨。情动,也许就只在一瞬。 “你并不欠我。”他无声一笑,“三年前我与祸乱天庭的恶蛟缠斗,若不是你,我也很难全身而退。” “我并没有做什么。”酹月回眸望他,有点讶异一向自负的凤池吟竟会主动提起三年前那场他因大意而陷入恶蛟群中,颇是跌了脸面的争斗。胸口刺痛一阵一阵,再再都在叫嚣着葬月对她那致命的一击,有渐生的疼意逐渐蔓延,她合掌按在心口,一丝痛意弥上了眉梢。“恶蛟为祸,六道得而诛之,我此生只为护卫人子,你不必感念于我。”隐隐知道凤池吟必是为了三年前自己追踪恶蛟至东海,却无意中救助他突围一事对自己心生感念,自此处处相帮,然而,纵然是当真须得感念,如今他也救了她,他与她……也该两清了。 凤池吟狭长而幽深的眼眸微微一眯,为酹月刻意要撇清关系的话猝然生了不悦的心思。“喔?恶蛟为祸,六道得而诛之?那么酹月,如今那葬月匿身妖蛇魔族,为祸人间,爪下亡魂无数,杀孽何止一端?哼,六道得而诛之……那护卫人界的女娲后人……你……又在做些什么呢?” 酹月面上不可抑制的一白,纵然是隐匿在幽绿的池水中,凤池吟仍是瞧得清楚她纤细的肩膀微微一颤,心头顿时软了。“酹月……”他向她伸出手去,“过犹不及,化生池水虽能医伤续命,却也不宜久浸,来。” 酹月却固执地半垂着脸颊,不肯望他,直到他蓦地扬身而来,足尖只微微一点,漾开一个小小涟漪的同时他已倾身向她,只一个探手便将她整个捞出水面。她心头一动,尚未来得及惊呼出声,眼前更是一花。 仿佛是大片的云彩迎面笼来,又仿佛是成群的白色蝴蝶团团展翅,她睁大了双眼,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就见一袭通体纯白又以冰蚕之丝绣着大片雪蝶的银霞罗只哗啦一声便将她犹然滴水的身子轻轻裹了起来。 再一个轻点,凤池吟抱着她便落在了距离池塘不远处的紫檀水榭之中。靠着白玉栏杆站定,他温和望她。“等下随我去见父皇母后,女娲石的事,还要向他们两位老人家请教。” 她抬手握紧了衣裳的襟口,一时讷讷,却终是忍不住开口。“葬月她……不是妖蛇!”她是我妹妹,是我的亲生妹妹啊!纵然在盛怒之时也曾对她以妖孽怒斥,可是……她终究是她血浓于水,唯一的妹妹啊! 凤池吟沉默不语,抬手却自一旁红桐木架上搁着的鎏金古纹水晶小罐中捏出一把碎米,簌簌地洒进一侧澄湖中,锦鲤如云而起,争相食之,一时好不热闹。 静静看了片刻,凤池吟镇声开口:“女娲石如今在她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又兼具妖仙两家之所长……酹月,你护她一时,护不了一世,何况她现在连你都伤――早已是失了本性,堕入魔道了!” “我一定会让她把女娲石拿出来!”酹月执著而坚定的眸光闪动着异常的炽热,“凤池吟,我从未求过你任何事,只这一桩――你……答允我,好吗?” “酹月!”他攥了攥拳,虽然知道她是顾念母亲留下的那点骨血,顾念葬月与她终究是亲生的姐妹,可是一向孤高而冷清,方才还一心要与他撇清关系的酹月居然会为了她开口求他!他心底一时反复,竟不知是喜是悲,好半晌,方涩涩道:“纵然神道肯睁只眼闭只眼,她如此嚣张胡来,只怕魔道也未必容得下她!还有人道,除了女娲一族,敦煌山的飞天,西昆仑的散仙,还有终南山的修道之人,他们――又能容得下她么?酹月,你不要糊涂,难道你要为了乱世祸水与六道为敌?你只是一人之身,纵然有伏羲琴在手,倘若果真激起众怒,定是九死一生!” 酹月素白如雪的手掌紧紧地攥着襟口,那雪色的一抹竟似与那霞罗深深融在了一起。闻言神色如旧,丝毫不为所动,转身仰面望着西天那一抹灿金色的霞彩,她无声一笑。 “你们都说葬月是乱世祸水,可我只知她是我自幼一同长大的妹妹。三年前我救不了她,她才会被妖蛇族抓走,受尽苦楚,三年后,难道还要我眼睁睁看她被六道追杀?凤池吟,你的话没有错,可是抱歉,我做不到。”回身望了望一脸静默郁郁的凤池吟,她浅浅一笑。 “你尝说我大爱世人,连自己都抛在一边,可如今我却为了胞妹想要逆天行事,这不是我的仁慈而是我的自私!对我来说,葬月是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一个存在,为了保全她我可以放弃自己的一切……一切――凤池吟,九死一生……又何妨呢?” 第四章昆仑流殇 一句九死一生,又何妨?让凤池吟生生一口气息梗在了喉间,抬起手便要恨恨撅上面前那白皙修长而又纤弱的脖颈,把自己心头的愤恨与不甘通通吼进。“你――”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再握,然而在对上那张安静而固执到令她心头顿生痛意的脸庞时,猝然流失了所有的气力。背过手去,他静静转身走开。“走罢,我带你先去休息。” 三日后。 冗长而一眼望不见边际的长廊,雕栏玉柱,云雾缭绕,蜿蜒蔓延的九凤浮雕,流云彩羽,雍容华贵。缓缓行来,高大的金梁玉柱一路掠过,在琉璃晶灯的映照下,每隔一段玉阶便会投下一片略略晦涩的光影,像赤子身上的一块胎记,白绢之上一处斑驳,映入眼底,无端惆怅。净月在远远的黛蓝色天空中半掩半露,昼夜不明的时刻已经过去,而那扶桑山顶更是隐约传来若有若无的凤鸣瑞声―― 在一处直耸云端的金梁宝殿前停下脚步,才要入内行礼,一名紫衫白裙的少女忽然打帘而出,一阵环佩叮当,那少女在酹月身前站定,望着凤池吟粲然一笑,“见过殿下。” 酹月见她生的娇艳可人,因着身形娇小,便如童稚幼女一般惹人怜爱,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但见她一头乌墨墨的长发以着粉紫色的玉索松松挽着,斜斜簪一丛粉白相间的粉莲,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走出剧场大门后柳宣便松开了紧抓着舒童的手臂,径自向自己的座驾走去,笃笃的高跟鞋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分外的惹人注意。来的时候她没坐小周的车,是自己开车来的,没一会便停在一辆酒红色的保时捷车前。嘀一声按开了锁,拉开车门刚要进去才蓦地发现舒童没有跟上来。她一怔,扭头向身后望去,就见舒童单薄的身影在夜风中茕茕而立,夜间的风稍稍大了些,她披散着的中长发扑簌簌地在脑后飞扬着,双手背在身后,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怎么不过来?”她淡淡一笑,微侧了身子靠在了车门上。 舒童这才慢慢走了过来,“柳总,我知道你刚才只是随口说说,我自己打车回去学校就可以了。” 柳宣的笑容有些不可抑制的僵住,整个一晚上她内心深处隐隐涌动着的烦郁仿佛在这一声“柳总”中寻到了一个爆发的临界点。“呵……”弯身从车子音响旁的小抽屉里拈出一根烟便去找火,很快摸到一支暗金色精致小巧的火机。叮一声脆响,一绺暗红色的火苗悠悠燃起。“让你见笑了。”深深吸了一口烟气,再轻轻吐出,目光略有些轻飘地望着面前慢慢消散的烟雾。柳宣左手夹着那支纯白色细长的烟,右手环在身前,掌心轻轻地揉着左臂,微一侧眼睨着舒童,然而眼瞳却愈加的迷蒙了起来。 见笑?见笑?!一口气顶上了咽喉,舒童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当她怀揣着满心的希翼,故意拿落了手机做借口想回来再多看她一眼却撞到她跟赵宸――那一刻她内心的疼痛与苦楚根本就是没有任何语言能够描摹!可是,她不能发作不能阻止,甚至――不能生气!她有什么资格去生气呢?柳宣的手上戴着和那男人成双成对的戒指,那男人是她的未婚夫,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名正言顺亲近她拥有她的人!她被烟雾迷蒙了的脸庞让舒童心头一痛,差点便忍不住要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她。用力地捏了捏拳头,她将内心那鼓噪着的躁动生生压住。“我一点也不觉得那有什么可笑。”她镇声道,扭脸看向了一侧广场上猎猎飞舞彩色旗帜。心里堵着一口气,而柳宣那故作无谓的态度却仿佛更是刺伤了她。跺跺脚,她扭头就要走。“柳总,我走了,再见!” 话音甫落,走出不过三步,就听到一声急促的高跟鞋踩地的闷声传来,跟着一只柔软的手掌伸过,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臂。“童童!”柳宣的声音猝然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些微的惶然,些微的忧恸,她听到她细碎轻微却声声灼人的喘息,猛地转过身去,却于下一秒更清楚地听到一句―― “对不起……!” 对不起?呵,舒童突然便有了种想要狠狠大笑一番的冲动。又是对不起!这些年来她以为她变了她也变了,可是她与她之间相处的模式却始终不曾变过!她对她,永远就只是那句对不起!可是又对不起什么呢?当年她说对不起,我不爱你,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可是,笨女人,你在对不起什么啊!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是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你知不知道当我狠心说出那句“柳总再见”的时候我是多么期待你能够拉住我的手告诉我不要走!你知不知道我一点都不想听你说对不起一点也不想? 不想……不想啊! 柳宣手中的烟已经被她抛在了地上,尚未燃尽的烟体,夜色中一点幽红星火明灭不定。她被舒童近似炽热的眸光盯得有些发慌,深深吸了口气才能稳住声音开口。“我是真的想送你回去,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坐车会不安全!” “你很在意我安不安全?”舒童挑眉,望着柳宣看似平静,其实暗潮汹涌的眼眸,她分明在躲闪的情态令她心头剧痛的同时,一点清明却又不可抑制地涌现。脑中那一团混沌竟渐渐地云开雾散,想起几分钟之前赵宸所遭遇的一切,她心头一动,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慢慢成形。 或者,当年的惨痛,其实也有她自己的错误在里头?她初见柳宣,便认定她是个恣意张扬而骄傲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大多都有着明确的人生目标而勇于一步步向目标靠近。柳宣带给她太多的惊喜太多的悸动,那独自承受过的上千个日日夜夜,每每在梦中见到她一脸恣意的飞扬,信手摘下那几乎遮住多半个脸颊的太阳镜后扭头向她的妩媚一笑,即便是明知是梦,她也能清楚地体察到自己对她无法抑制无法消除的深爱与思念。她只当她这样的女子,必然是认定了所爱便会不顾一切甚至不择手段去夺取,若无真爱的人,便是无欲则刚,可以理智冷静到令人胆寒。可是似乎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真正的她或者的确恣意,的确张扬,也有着她不可磨灭的骄傲,可是至少,不完全是她一厢情愿以为的那样。柳宣早就喜欢了阿染,可是在学校的那几年却始终能站在朋友的位置,直到三年前才尝试着对阿染说出了口,然而,却遭到了阿染的拒绝。她不知道柳宣最初被阿染拒绝的时候是怎样惊诧伤心,甚至绝望的表情,可是她知道,在那之后,她必然做过不少的努力与尝试,试图让阿染改变原先的决定。只是,她终究还是失败了。当阿染坚定地拉住若臻姐的手时,每个人都忙着在感动,在祝福,或者在破坏阿染与若臻姐那不容于世俗,却又真挚得掺不得半分杂质的爱情,没有人关心到站在角落里默默注视着阿染离开的她,她的失落,她的心情。除了她。她陪着她,她守着她。她看着她那样一个精致艳丽得让同为女子的她都魂惊梦摇的女子因为失去了所爱而像个孩子一样蜷缩着身体躲在房子里放任自己受伤,她看着她任性地拒绝所有人的好意,像个孩子般固执地守着自己的伤口,任它撕裂,流血,结痂――没有错,像个孩子一样……像个失去了心爱的布娃娃的孩子一样,怨怼地,任性地,固执地守在丢失娃娃的地方,不愿离开。那一刻,为她的心痛更甚了心头那可怜的一丝爱恋。她知道她想爱她,可是,她更想要疼惜她。 其实,她早就应该察觉到的,这样一个成熟冶艳的女子,身体里却躲着一个害怕受伤却又很容易受伤的小孩子的灵魂。她尖锐,她精明,可这一切却仅仅只体现在她投入到工作的时候,在情感上她始终是茫然而不知所措的!方才看到赵宸被她的淡漠迫得如此狼狈,她心中瞬间涌起的竟然不是欢喜,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接近于物伤其类的那点可怜的自怜,更有一丝猝然的警醒,仿佛是被当头棒喝了一番,那些曾缠绕在她心头,再再束缚了她的脚步她的勇气的诡谲的惶然,竟然一晃而散了。对一个孩子,尤其是一个骄傲的孩子,你可以慢慢地诱哄,慢慢地接近,慢慢地获得她的信任与喜爱,唯独不该在初见的时候,或者她受伤了的时候突然那样强烈地告诉她,你喜欢她。 你只会吓坏她。而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会对你做些什么?呵,白痴也都知道,她一定会推开你,拒绝你,甚至,攻击你,仇视你,完全不想理你。 柳宣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微微地垂了眼眸,她不能否认舒童的那句问话,然而,理智却又清楚地阻拦着自己去对那样一句无论怎样回答,都注定会让舒童失望的问话作出回应。方才赵宸闹了那样一出,她愤怒,她尴尬,甚至她感到心底滋生出无尽的惶然与恐慌,可这一切一切却都没有她在乍然见到舒童出现时内心深处无法抑制的凄淡来的更为怆然,激烈。 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不知道,恍惚只是想着,大抵是因为舒童曾经说过她喜欢她,大抵,是因为舒童曾亲眼见证了她过去的那一场情殇,所以被她撞见自己这样无奈尴尬的一幕,心底,多少是抗拒而不愿承受的吧? 她不说话,于是,舒童也便只好沉默。直到身后突然匆匆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声音沉闷而稳重,应是个男子无疑。 “小宣!”赵宸的声音蓦地传来,柳宣身子微震,快速抬眼目光掠过舒童望向前方,一眼便看到赵宸正快步赶来,她眉心一蹙,伸手拉过舒童便往车子里推,跟着自己也快速钻进了驾驶位,砰一声关上了车门,伸手便发动了车子。 “小宣!”赵宸见她上车更是疾步赶来,一掌拍在了车窗上,大声喊着,“我有话跟你说,你下来!” 柳宣根本不理会他,侧了身子向后一瞄,车子便稳稳地退出车位,跟着急打方向便向街道滑去,任由赵宸手掌一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咻一声便进了车道,汇入车流之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华姐去渺飒爷爷那里了?去那里做什么?” 塞了满嘴的吃的还得抽空问话,被苏曼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老爷子急病入院了,华姐过去照看几天。” “啊,要紧么?怎么会这么巧啊,事情都发生到一起了。”唉,这一来我师傅得多难受呢。 “老爷子也是急火攻心,身子骨还是很硬朗的。”苏曼顿了顿,睨我一眼。“你关心的还真多。” 一张面巾纸忽然被递到眼前,我有点不好意思,忙丢下刚揪下来的加拿大龙虾的大钳子伸手接了过来。 “这么喜欢龙虾,点份龙虾卷好了,这么吃不累啊?”很明显人家是对我野人般的吃法不满意了,毕竟我刚刚才拒绝了服务生要帮我分切好的美好提议。 擦擦嘴再擦擦手。“吃龙虾的乐趣就在于此啊,我要亲手把它五马分尸。”我拿汤匙叮叮叮地敲敲那色泽明艳的硬壳子,“哼,所有跟我抢你的人都是这个大龙虾,马上就要被我五马分尸了。” “又有新菜名了?”很明显这位和我一样也是想到当年的“当胸一刺、血流成河以及终须一个土馒头”了。“你幼稚不幼稚啊?” “幼稚不幼稚你不都拿我当小屁孩看呢。” “你可不算小孩儿,你是专招小孩儿的麻烦鬼。” 这话就意有所指了,我有点心虚,忙把大钳子连拆带卸地一顿掏,鲜肉都挖出来恭敬地放在大女人面前的碟子里,“谁、谁专招小孩了?我明明招你这样儿的。” “也招纪予臻那样儿的吧?”看到我进贡的美食明明表情软和了,还非得话里带根刺儿,“说说。” “什么啊?” “最近她找过你没有?” “大小姐,人家好歹也是个总,哪来的美国时间成天找我啊?”我简直无奈了,愤愤地又揪下来另一只钳子。不过说来也奇怪,纪予臻不是还说等我回来后要我去看哑哑的吗?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难道哑哑不去康复中心了? “嗯,确实,看来我是太闲了。” “……”我的大钳子一下子掉在了桌子上。“我闲,我最闲,你们都是大忙人行了吧?”哎哟我的妈妈,怎么这也能找出茬儿啊,您这隔三差五就丢下我自己吃饭的行为还能叫闲,那我岂非都不是闲人而是废人了。 “twofactortheoryemotion你知道的吧?” “知道啊。”不就是心理学上所说的情绪二因素理论,俗称吊桥效应么。咱也是学过心理学的好孩子,关键时刻不露怯。 于是人家不说话了,只一手支颐幽幽地把我望。如云的黑发掩映着雪白的脸颊,她眉目间堆砌着扰乱人心的柔,却又隐隐一股天生的凛冽。 这摆明是在等我表态了,我忙吞咽了下口水。“只、只是随手做个好人好事,不至于的。”这样说起来,从当初的简妍到后来的哑哑也好,苏岩也好,他们对我那意味不明的“喜欢”倒似乎都是从我“救助”了他们之后开始显山露水的……哎呀,果然是吊桥效应!我家大女人真棒,我困惑了这么久的问题人家一句话就解决了。 目的达到,又成功地警示了我,于是人家开怀地用起晚餐来了。只苦了我,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我至少分了一半的心思在这个见鬼的吊桥效应上,我这天生的热心肠,总不能以后好人好事都只做到猫狗兔子身上吧? 吃完饭回家,大女人踩着优雅的小步子到停车场取车,我拎着自己的包跟她的包在后面跟着,蓦地便被一道大亮的车前灯给闪瞎了眼。谁这么不道德啊大晚上拿远光灯晃人!等等,这车怎么有点眼熟?这么红的颜色,这么拉风的造型……难道是―― 不道德的那位下一秒就开门出来了,四目一对,她明显愣了下。 “啊,纪总你好。”果然是她……我有点莫名的尴尬,赶紧挤出一丝特没诚意的笑。“你的脚都好啦?” “托你的福。”比起我的尴尬,纪予臻本来平静的脸色在对上我之后立刻马上地不爽了起来。 关我什么事……我被身侧的苏曼盯得发慌,正要解释就见一个男人正向我们走过来,分明就是在上海害纪予臻滚下楼梯的那个傅潇。他一看到我脸色就立马沉了。 因着那支口红的前科在我哪里敢跟纪予臻多寒暄,不过这时候也轮不着我寒暄了,因为人家已经和我们家的那位聊了起来,期间傅先生还在一旁见缝插针。虽只是寥寥数语,可两人的姿态都摆得太高,我仰望得脖子和心都累,只好灰溜溜地先往车子里钻。 一分钟之后苏曼也上了车,再一看窗外,那两位已然转身去了。 “唉……”我终于安心地吐了口气。 “心虚什么?”苏曼发动了车子,很快开了出去。 “没心虚。”我揉揉脸,“就是有点奇怪,她怎么又跟那个傅潇好上啦?上次在上海明明说要甩人家的。” “看来你对她的事知道得很清楚嘛。”苏曼开着车,腾空还侧脸睨我一眼。 “你看你又阴谋论了不是?我跟你说,纪予臻的男朋友可真多,今年这都第四个了。你说她怎么忙得过来的啊?她不是很忙吗?”我想着想着思维就有点发散,“还是说你们这些总啊总的其实都是假装忙,背地里可丰富呢吧?”刚说完就打了一个喷嚏,谁在说我坏话! 战火成功转移。苏曼无奈了:“你看我像假装忙?” “那倒不能够。”我若有所思地支着下巴思索开了。“不过也没准,看来我得跟那个北外脸打好关系,这样才能随时套到你的一手行程,免得被你当小孩儿哄了。” “北外脸?”大女人一脸不解的模样真好看……“你说许葭?” 这么快就对上号了,看来在她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吧。我不爽地眯起了眼睛,“你把她辞了吧,我要去给你当秘书。” “可以啊。不过辞退就不用了,我不介意再多养一个秘书。” “什么养不养的,你只能养我知道吗?”我不开心了,明知道跟大女人抠字眼纯属折寿,还是忍不住发作了一下。“我才不要当你的后宫成员,我要霸占你整个人,让那些小秘书们乖乖退散,正宫地位不可动摇。” “还正宫……你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其实我一说完就发现不对劲了,你说你个理科生跟我抠什么字眼啊?“反正就那意思吧,你要知道我很小气的。” “恰恰相反,我觉得你挺大方呀。”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了,这女人真讨厌。 “我只对你小气。”其实我自己也挺纠结的关于这点,由小到大没小气过,有点什么好吃好玩的都舍得抱出来跟小朋友们分享,本着大家吃好玩好的桃花源心态长到这么大,一遇上苏曼,得,二十几年的大方一下子给抠够本了,理所当然地就把她当成了自家私藏的宝贝疙瘩,别人慢说摸一下了,看一眼都得急。这叫个什么?十载道行一朝丧,可问题是,我也不想这样啊,我一温和宽容的人,不到万不得已谁想变这么小肚鸡肠。 可眼下就是万不得已了,自打这女人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连上一次大方是什么时候都忘得够够的,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我家的我家的,她就是我家的,她每根头发都是我家的”,不share,绝对不share,要share毋宁死! 唉,只可惜所有事情的发展从来也就不会随着我的意愿走下去,就算我再多丢几个更大的咒,可实际上是人家该来的还是照样会来,日子也不会因为你不想面对就停滞不前,而你除了心酸心痛烦躁不安之外还没本事真的去死一个――这才是最要命的。 刚一到家洗完澡苏曼就接到了一个来自西半球的电话,我在旁边蹲着,心情随着她脸色的偶尔波动而上下起伏。明明都离得这么远了,隔着千山万水还遥控着点兵点将,谁没事发明了电话啊,这可真是讨厌。 接完电话后苏曼一脸的淡静,“妈妈要过来一趟。” “那我是不是得搬出去住一阵子了?”忧伤。 “她不住我这边。” “我是说万一……不能让她发现我在这里吧。”见她似在沉吟,想来也是有些顾虑,毕竟退婚又不等于出柜。我替她做了决定。“别多想了,她回来又不会常住,到时候我就出去随便找个酒店住几天,等她走了我再回来,没事的。” “再看吧。”苏曼微微一笑,眼底的无奈却逐渐地显山露水。“思归,她来之后我可能会很忙,就不能陪你了,你……” “没事啦,我都明白的。”要说没有不开心那也真是骗人的,可――怎么办呢?苏妈这次回来得那么理所当然,我再健忘也不能忘了苏曼的生日就快到了。人家是亲母女团圆,生日又是母亲的受难日这么伟大,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朋友连吃醋都没立场。 唉。“具体是几号呀?”多呆一天是一天吧。 “还没定,最快也要下个礼拜吧。”苏曼摸了摸我的脸,“不用急着跑,妈妈在这里有她自己的房子,到时我先送她过去那边。” “嗯……” 期期艾艾地睡了个质量很糟的觉,第二天照常上班,中午去医院看望张小荷,却发现她精神很是颓靡,听护士说她一整天下来竟然都是处在低热的状态。 “怎么一直发热的,吊了水也不管用?”我忍不住问医生。 他面色凝重地看看我,似是微有些迟疑,片刻后道:“血液样本我已经送过去检验了,三天左右可以出来结果。” “血液样本?”我愕然地看着他,说得这么严重。“我作为她目前的临时监护人还是有必要知道一下的,李医生,你到底怀疑张小荷她是什么病?” 那医生看了我几秒,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从临床症状上来看很可能是hiv,但现在还不能肯定。” “哈?”我嚯地一声便站起身来,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瞬间真是大脑一片空白,“开玩笑呢吧?她才十二岁怎么可能?!” “和年龄没有关系,除了性行为,输血或者母婴之间都可以直接传染。” 大概是我的脸色青青白白实在太过吓人,那医生赶紧道:“你先不要激动,我也只是根据临床病症进行的合理猜测,具体情况还是要以检测结果为准的。” “临床病症?”低热,消瘦,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 “我问过小病人,她的低热状态已经断续有一个多月了,我们发现她在吃东西的时候还会发生吞咽困难的情况,并伴有间歇的呕吐与腹泻。这些都符合hiv感染初期的症状。再加上这位小病人曾遭遇过性侵,所以我让她抽了血送去检测。”李医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睛,爱莫能助地叹了口气。“等结果吧。” 我都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迷迷糊糊取了车想开回事务所上班,却连掏了两次都没捏住车钥匙。一颗心飘上飘下落不回原地,我拎着包,眼神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地落向了昨天被咬伤的手臂。hiv……不治之症……高度的传染性……咬伤……这一个个词语魔咒一般在我脑子里上下翻腾,我拼命回忆着昨天张小荷咬我的那一瞬,hiv是不通过唾液传染的吧?可,可万一她口中有破损呢?以前曾让人正面拿刀指着亦或是和苏岩一起坐在摇摇欲坠的车子里都没这种钝刀剌肉要更加的纠结与恐惧!想到苏岩我脑子咯噔一声,对了,苏曼!昨天我没对苏曼做什么吧?因为太晚了就各自睡了,只是临睡前亲了一口――嘴吗?还是脸来着?是脸吧,我连自己的记忆都开始怀疑了,想了又想才确定了是脸。幸好是脸。 一想到可能会间接害到苏曼我整个人瞬间就软了下去,要不是扶着车子大概就坐到地上了。不要杞人忧天啊即墨思归!拼命地端出理智来对自己喊话,人家医生也说了可能,是可能!就算有那些症状也不能说明就一定是hiv的是不是?也许她就是体质不好免疫力太差,她才十二岁,命运怎么会这么残忍让她就得了这种不治之症呢?一定是医生误判了,一定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27两天还是会更,29当天由于作者生日(真特么奇怪的阴历生日),会断更n+1天。这个n取决于母上软禁作者的期限(作者的出柜面临亲戚大团的洗礼),运气好也许直接走人那么n就等于0,可要是运气不好的话。。 以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舍卒保车,柳宣终究是听了宋颖的建议。roger这次的祸实在惹得太大,虽然柳宣亲自出面将各大杂志社的消息封锁了,可如今这样的网络时代,你又能真正封锁掉什么?距离roger被警察带走不到一小时的时间,网络上铺天盖地已经遍布了这次吸粉门的各种版本。有图有视频有真相,各种版本的画外音不狗血不成魔,一时间各大视频网站点击率暴高,许静芸是彻底的头大如斗,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各种关系的渗透将roger从警察局保释了出来,一边让小方赶紧在roger的个人博客上发表声明求取声援,一边,还要紧锣密鼓地安排善后事宜,按照柳宣的吩咐调查获取了那女孩子所有的资料,并带了她亲自去跟柳宣见面。 那女孩自被带进那虽布局简约,却处处透着大气与高雅、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之后,只小心翼翼地看了坐在硕大的真皮沙发椅里的柳宣一眼便立刻低眉站定,眼睛只盯着脚下方寸之地。 是个很清秀干净的女孩子,一身淡绿色的裙装,肤色白皙柔和,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明澈透亮,怎么看,也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生,不该是饱含城府而来,存心设计陷害。在眸光仓促对上的瞬间柳宣微微一怔,足尖轻轻一点,稍许向后仰了仰,身子便整个陷落在那宽大舒适的椅背中。“岑溪?”柳宣转着手中一支名贵的纯金笔尖、鎏金凤纹的签字笔,眼底浓浓的冷凝之色渐渐释淡,开口时,倒是平常到一如只在讨论天气的好坏。 那女孩子轻轻点头,一双清澈的大眼这才慢慢抬起又看向了柳宣,不待柳宣再次开口便抢先说道:“柳小姐,不管你想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你的。我……事情的经过我在警察局都已经说清楚了!” “喔,是吗?”柳宣轻笑,信手一抛,那支名贵的签字笔便啪一声落在了笃实的实木办公桌上,滴溜溜滚了几圈,撞在一个十分精致艳丽的景泰蓝笔筒上,这才停住了去势。她伸手在桌子上摸过几张薄薄的纸张,拿到面前微微一扫,跟着又丢了回去。 “岑溪,女,现年二十岁,目前就读于s市音乐学院,主修琵琶弹奏。生父母不详,1989年为xx孤儿院登记收养。1999年为一对年轻夫妻申请领养,然而不过一年便因为与那对夫妻的亲生小孩相处不融洽而被送回孤儿院。自此久无问津,直至2003年才再度为一对膝下无子的中年夫妻收养,谁知不过两年,养父母在一次出行中……”说到此处,她微微一顿,抬眼睨了那女孩一眼,清楚地看到她脸上一抽而尽的血色。“因为车刹失灵与货车相撞,双双殒命。自此后你便一直留在孤儿院中,由不知名的好心人助养至今。” “你……”随着她那语气平淡却字字犀利的言语一句句说出,那女孩的眼神有着无法掩饰的晃动,脸色亦是苍白不堪,语气里有着惊怕,更有着明晰的愤怒。“你凭什么调查我!” 柳宣淡淡一笑,却是不怒,两手交叉抱在了胸口,她幽幽道:“岑溪,个性恬淡,温和,学习认真,一贯与人无争。呵,无论是孤儿院的工作人员还是学院的老师,对你的评价一律如此。岑小姐,请恕我无礼,我实在是不能相信你这样经历坎坷,又努力上进的女孩子会去做这样一件肤浅而盲目的蠢事。”她说着呵呵一笑,放开怀抱站起身来,绕出那硕大的办公桌走到那女孩身前两步处站定。柳宣的身材本便高挑,净身高约莫也得是一七零的,再加上足上那双八厘米高的细高跟鞋,往穿着一双乳白色平跟淑女鞋,净身高只得165左右的岑溪身前一站,不言而喻的压力便扑面而来。 岑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可否认,她真的被面前那足足高了她一头,一身绝对精致干练的水蓝色小衬衫,同款短裙,眉眼间说不出的飞扬与妩媚的女子震到了。 “额宽而眉色匀淡,眼睛大而有神,鼻梁虽不算挺,却胜在线条柔和温润,唇形很好,难得唇纹也淡。呵,”柳宣语气平淡,微微挑眉,往后退了一步斜斜靠在了办公桌上,双手环在了胸口,浅笑盈盈。“你有一副不错的资本,可惜身高不足,没资格走秀,不过,平面模特的话却是足够了。怎样,有兴趣签约慕天么?” “没兴趣!”岑溪扭开脸去咬牙道。“柳小姐,请你把我的资料还给我,还有,我要回学校上课了!” “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然地回去上课吗?”柳宣眯了眯眼,直起了身子。“如今铺天盖地的网络咨讯,托你偶像roger的福,你现在已经是当仁不让的网络红人了,呵,如果没有妥善的解决方式,我敢保证,至少半年内,你的生活,学习,工作,一切一切,都将会被彻底打乱。你会不堪其扰,你会完全无法在这个你所熟悉的环境里……继续生活。” 岑溪一怔,蓦地惊诧道:“你……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柳宣黛眉微挑,右手指尖轻轻一点下颚。“岑溪,你是不是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现状?呵,作为一个奉命而来的破坏者而言,你……很不合格啊。” “我可以庇护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消除所有不良影响,但前提是,你,岑溪,告诉我,是谁主导了这一切?” “不想说?呵,你是不是没有想过,我可以庇护你的意思,也可以反过来理解为……我可以更彻底的毁了你。” “小女孩,你有一双干净到看不出丝毫杂质的眼睛,可是,你却活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物极必反。”蓦地上前一步,纤细修长的指尖轻轻一托岑溪的下颚,将她的脸颊抬起到与自己眸光胶着,柳宣轻笑。 “直觉告诉我,你……必有故事。” “哎,我说,你有意思么,多大的事儿啊,你也至于?”舒童已经是第n次开口了,拿一双快肿成泡儿的大眼狠命地瞪着一边脸比臭鸡蛋还臭的艾小染。自从晚上意外捡回一个浑身血嗒嗒的漂亮女人――安绰后,艾小染便抱着枕头跟她一个卧室呆着,也不睡觉,噼噼啪啪打了一晚上的电脑游戏,她自己是带着耳机玩得不亦乐乎,舒童却是忍无可忍地翻了半晚上烧饼,好容易熬到天亮求着她把自己送回学校宿舍了想睡个回笼觉的,喏喏喏,现在眼睛还肿着呢! 电话突然响了,舒童伸手接了起来。“喂?” “舒童?”那边靳轩的声音蓦地传来,“是我,靳轩。” “我知道。”舒童没什么精神头地应了一声,“有事吗?” 靳轩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似极了得了什么宝贝急于在喜欢的人面前献宝的小鬼。“是这样的,我有件事要跟你说!舒童,你是不是就准备要找地方实习了?啊,我有个表姐在――” “呃,等等等等――”靳轩话未说完舒童便一叠声打断,眉心清楚地打了一个结。这位靳轩同学还真是个事儿妈,连她准备找地儿实习的事都替她操心上了。翻着眼睛跟背书似地便开始回绝。“靳轩,谢谢你啊,是这样的,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说,关于我要找地儿实习的事情我已经定好去处啦,真谢谢你的关心啊!” “啊……这样子吗……”靳轩同学的兴致一下子荡到了谷底,于是一下子扭捏了起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可是……可是舒童你不要再考虑一下吗?我表姐那个公司是很――” “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舒童想也不想便摇头拒绝,“我已经有目标公司啦,我要去容泽实习!” “哎?这么巧?”靳轩的语调顿时飞扬起来,“我――我就是想说容泽的啊,我表姐她可是容泽总裁的贴身特助啊,我听她说起近来公司有个实习助理的招聘空缺,就跟她推荐你了!” “……so?”本想着是要用容泽来打击一下靳轩的积极性,要知道容泽在s市甚至在整个南部商业圈都是数一数二的商业集团了,谁料靳同学居然来了这么一出,舒童一下子傻掉。 靳轩喘着气儿隔着电话都听得清清楚楚。“我表姐让你这周二直接去公司总部面试!” 直接面试?不用投简历等待海选再等待被人事经理翻牌子再等待被老总接见?这么三级跳?咦?咦?!老天爷都在帮她么?!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半点没吐出来,舒童只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开始叫嚣着噼啪作响,捏着电话就变成了化石。 半天没等到回应,靳轩懵了。“舒童?”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你倒是给句话啊!要知道他可是削尖了脑袋凭真本事挤进容泽没沾表姐宋颖一点光,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上午开完晨会简妍就不见了,直到中午都没回来,打电话让我午餐自己解决。她不在我也懒得出去吃了,喊了外卖送进来,正吃得欢实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速度略快却并不失沉稳。我抬眼一看,是苏曼。“苏总。”我忙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怎么没出去吃饭?”见到我突然冒出头,苏曼一怔,眸光自我脸上微微一转,最后定格在我的嘴角,她轻轻笑了笑。 我很快反应过来,脸一红,忙手忙脚乱擦着嘴边的饭粒儿。“不想出去吃,就喊了外卖。” 苏曼嗯了声,似是沉吟了几秒。“即墨,办公室软件你都会操作吧?”她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会的。”上电脑课时一般的word跟excel早都学了,我信心满满。“苏总有什么事吗?”不知为何如果她有事要我帮手去做我心里挺开心的,总觉得自己能帮到她了似的。 苏曼道:“那太好了,我有个组织结构图需要人帮手我弄一下。当然,你可以吃完饭再做,十分钟后可以吗?我在办公室等你。” “不用的,我已经吃完了!”我赶紧表态我现在就可以去做。 苏曼一怔,片刻后微微一笑。“快吃吧,我等你。”说完就转身回了办公室。 等我啊……我这人平素没太大的志向,没事就爱yy美人,从小就这样,为林青霞死为王祖贤活为赵雅芝要死不活。比如此刻,明明知道人苏曼说她等我就是单纯的等我吃完饭帮她干活儿,但当时我却愣是自我yy了一个可以大展身手帮助美人解决困难的英雄场景,这个为美人分忧解劳的迫切愿望促使我只用了一分钟就把剩下的饭扒拉进了肚子里,然后翻出纸巾把嘴巴擦得倍儿干净后信心满满地敲开了苏曼的办公室门。 “进。”还是那个我这种萝莉音的人各种羡慕的标准磁性升级版女中音。 “苏总。”我一进去就惊叹于苏曼身前的办公桌上堆置的一摊文件。真多! 苏曼左手支在额头上,右手握着一支签字笔正在文件上批注着什么。听到我声音她很快抬头,“这么快?” 我笑了笑,没应声。她抽出几张a4纸站起身。“帮我把这个组织结构图做出来,还有一份企划书的草稿要打出来。下午开会就要用了。” “啊,这些不都是你的秘书该做的事吗?”我说这话是纯疑问来的,绝对不是拒绝或者抱怨。我相信苏曼也听明白了,因为她说:“是啊,不过现在是午休时间了,而且我打过她的电话,占线。” 那位正谈恋爱风生水起的临时秘书王小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百分百不愿意加班工作的。我听苏曼说起午休才惊觉中午都没见她出去,本来以为她是比一般员工走得早,现在想来没准她根本是连午饭都没吃!我这边还在心里惊叹她这个经理也真是不易当,午饭时间都要做这么多工作,一抬眼不提防一只素白的手竟已伸到眼前。是苏曼的手。我注意到她的手指很修长,掌缘纤细,指节长得很秀气,指甲是很柔和的莹白色,看得出来只涂了淡淡的一层无色的护甲油,并不像很多女人一样涂抹的花花绿绿的惹人刺眼。除此之外很重要的一点,她的指甲很短,修剪得又光滑又平整,看着很舒服。 我接过她递给我的东西一看,是一张公司人力资源组织结构草图和一份企划书草稿。 “两点之前完成,可以吗?”苏曼问我。 我估摸了一下时间,点了点头,就见她抱起一台白色的笔记本转移到沙发上去了。我看出她要把台机让给我,忙道:“我出去弄就可以了。” “就在这里吧。”苏曼道,“你有看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我想想也是,这些领导们写的字一般跟老中医都有的一拼,一个个龙飞凤舞看着不知多有水准。我拿着纸坐在她电脑跟前,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周遭很香,说不出的淡淡的香气,不尽然是香水的味道。闻着那香气我整个人都觉得暖洋洋软绵绵的,更因为她刚走不久的缘故吧,真皮的座椅上犹有残留的些许热度,我一挨着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你热吗?”大概是看出我有点脸红,苏曼好心问我。这让我瞬间窘到。“不、不热。”立刻埋头开始工作,连看都不敢再看苏曼一眼。 其实她的手稿已经很工整了,连画草图都是用直尺打过的,我只需要把它们弄改成pdf格式,敲进电脑就行了。而出乎意料的是苏曼的字迹很工整,甚至工整得有点到了让人惊悚的地步。可以这么说,她的字能直接当活字印刷,横平竖直,笔锋不露,一行字就排在一条直线上,不像我写字,写啊写的就一行白鹭上青天了。更奇怪的是,她有少数几个名字,写的是繁体字。我本想问她来着,但想了想或许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吧,还是按照繁体字打了。 先做好了图,自己检查了两遍确认没有错误才安了心。我初来乍到对公司还不算多了解,但先前也听简妍说过的,公司里基本是雷副总雷霆一人独大,led、lcd和现在刚开发的马达部门都归他管,生产销售财务他一把抓。可是苏曼给我的人力资源组织结构图却和我原先想的不太一样。怎么说呢,金字塔似的建筑,顶端跟底端都没有变,可是中层管理上我发现多了几个名字也少了几个名字。多了的就是繁体字的那几个,少了的是原先公司里财务部门的一个主管和几个会计。可能是正常的人事变动吧,我没有多想,扭脸去打企划书。企划书里有提到一些销售部的数据资料,我打字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销售计划我是管不了的,可是,为什么企划书里显示的销售数据和我自己知并按估算出的有这么大差别呢? “怎么了?是哪个字识不清?”苏曼可能一直有在注意我,此刻看见我停手不动,主动问我怎么回事。现在想想当时大概真的是我无知者无畏,因为我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了:“苏总,能问一下这个企划书是谁拟的吗?” “怎么了?”苏曼挑眉望我。 “我觉得里头关于销售部门的数据有问题。”我正色道。 她修饰地利落而不显凌厉的眉尖微微地一蹙,看我的眼神便隐隐多了些不敢置信的意味。不知道为什么我被她怀疑的眼神一看,心里顿时激动起来,不但不担心自己说错话招来什么祸端满心只是想着她这个眼神是对我的不信任,这对我当时一门心思为她效劳的心意是个相当大的打击。要知道我的本意只是为她好,我想她等下要主持会议吧,如果这个企划书的数据真的是有问题的,那么她该多难下台啊。我忙道:“我到营销部以后有做过很详细的笔记,各个产品的销售情况都有记录,每天的出货也都有更新,不瞒您说,我车间都亲自去过好几次,连马达的设计图纸都琢磨过了。”我看出苏曼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反而坐直了身体向我点一点头示意我继续,我胆子更大了,侃侃而谈。“我计算过,最起码,dbt的销售就比您报告里的少很多。而且,用于客户应酬合理范畴内的销售成本也好像没那么高。” “可以再详细点吗?”苏曼皱着眉头很严肃地看着我,我看出她的眼神中怀疑之色渐淡,剩下的是一些我看不清意味,却可以分明感受到她的认真与肃谨的神色。 “我可以把我的笔记拿来给您看!”我跑去把我的私家笔记拿了过来,里面都是我天天在产线琢磨以及和客户沟通后记下的工作记录。 苏曼翻看着我的笔记本,一言不发。我在她身前站着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突然觉出有点尴尬。其实很多数据应该是销售主管和财务那里才是准确的,我只是觉得我自己经手的和报表的数据有差异,不代表数据真的有问题啊。 苏曼只看了前几页便合起了笔记本,转头看向我,那一瞬好像在研究什么奇怪的小动物。她的眼神是清亮的,透着深邃,些许的迷惑,隐隐有一些意味不明的赞许。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起来。好容易她移开了眼光,抱起杯子起身去接水。“照我的数据写就是了。”她转过身端着水杯抿了一口,看着我。“嗯……即墨,你的笔记很有意思,能不能借我看看呢?” 她笑得温和,我听着窘迫,只当自己自作聪明写了什么让她内行人看出笑话来了。“这……” “对了,你进来公司多久了?”我这边还想着怎么说,苏曼却已经自动无视了我的反应。 “一个月吧。”我想了想,貌似差不多。 “嗯,还没有转正吧?” “没有。”苏曼问了句不太内行的话。按着规定我们公司都得是三个月才转正的,除非个别成绩优良者可以提前转正。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到了风云会我连大门在哪里都没看到,就见一水的名牌车一辆挨着一辆,什么玛莎拉蒂兰博基尼阿斯顿马丁等等等等,看得我眼花缭乱。我拉着简妍的手:“你确定米莉是在这里吗?”我心里就想着要是不确定我就不去了,外面都这么变态了,里面该有多吓人呢?咱一介草根还是不去找吓了。 简妍看出我有点犯怵,安慰我道:“怕什么,有我在呢。”说着拉着我就进去了,还走得倍儿抬头挺胸。可能是我俩运气好,今晚上米莉刚好没出台。开门见山,熟门熟路。简妍一脸淡定地跟米莉谈,告诉她我们会先给她一笔钱,但数目不会多,这个钱是请她帮忙约陈建设出来见面,碰面后我们谈正事,事成再给她另外的钱。 听简妍说了来意,那米莉晃着腿点着根烟,“我有什么好处?” 简妍道:“不说了会给你钱么?还要什么好处?” 那米莉一看就是个中老手了,很淡定地吸了口烟再吐出去。她长得挺好看的,就是一股子风尘味让我很不舒服。我听她道:“陈建设我可以约出来,先说好,陪酒八百,上床两千。” “行。”简妍痛快点头。我在旁边一口饮料差点呛死。怪不得那么多大好女青年都堕落了,看看这行情,咱刚毕业出来的小青年一个月累死累活也才挣个两k,这位倒好,床上一躺就两k到手了。 那米莉又道:“还有,听你刚才说到订单,我可以帮你,不过价钱得另算。” “你要多少?”简妍眯了眯眼似乎在衡量什么。那米莉不开口,两人就那么很认真地对视着。我想我这个外行人是看不出那两位眼睛会说话的姑娘不声不响达成了什么协议的,我就听到几秒后简妍说:“灌到他承认由我们送样,签了单子为止。搞定再付你一万,搞不定一分没有。” “行,咱先小人后君子。你也是个痛快人,今儿这顿酒我请了。”那米莉顿时灿烂起来,跟简妍开始斗酒。简妍当然不甘示弱,两人就喝了起来。我在旁边越坐越觉得不自在,被迫亲眼目睹了这一场钱色交易,虽然我不是主演但对我来说也算相当大的冲击了,尤其那两位脸不红心不跳好似只在说猪肉多少钱一斤,我更是感到无法融入这个氛围。我站起身。 “怎么了?”简妍问我。 “去洗手间。”我随口胡诌,不过是借口出去避开而已。 出了包房更是被震天响的音乐吵得头大如斗,我是个严重没有方向感的人,问了服务生洗手间方向结果七拐八拐还是给走迷路了。当时是随口应付一下简妍的,但人出来后却觉得真想方便一下了,我有点急,越走越快。 “砰――”一声巨响突然透过某包房的外壁传来,那个时候我正经过,被那声响吓得一下子站住了,抬头就见头侧方一个十分好看的水晶壁灯晃了晃差点掉下来。 豆腐渣工程,这一定是豆腐渣工程!我对天朝绝望了,抚着被吓到的小心脏深吸了口气才要挪步,“砰――”更剧烈的一声响传来,跟着我听到那包房的门哗啦一下开了,两个服务生灰头土脸地逃出来,大声嚷嚷:“快喊保安,快点快点!” 另一个道:“还是通知王经理吧!” “贺少喝醉了,喊王经理也来挨揍吗?” 这时包房里出来一个男的,年纪挺轻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边走出来一边挥着胳膊。听到那俩服务生的话,他笑道:“行了没你们的事儿,贺少我会带走的,至于破坏的东西你们回头核实一下,就记贺少账上哈。”说着伸头去看一个脸上皮都破的了服务生,啧啧不已。“真可怜,别忘了也记贺少账上哈。” 那服务生一脸欲哭无泪,“岩少,多亏你了啊。” 那男人这才转过身来,刚好和我打了个照面。走廊里灯光比较暗我也瞧不清楚对方的具体长相,不过大体上能看出轮廓,他长得很清俊,高高瘦瘦的样子,头发乱得跟刺猬一样,倒是唇红齿白的,一双眼睛生得尤其漂亮。 “再看,再看我要收费了啊。”他见我看他,于是很不正经地冲我挤了下眼睛。 我脸咻一下红了,绝不是发花痴,这只是东方女性面对陌生男性言语调戏时的本能反应。正准备缩身走人,却突然被一个声音惊住了。比起这会儿刚才那些什么都是小儿科,这次才是是真的惊了。 “岩,你闹过了。”是个女人的声音。即便周围音乐再吵人再聒噪我也一下子就听出来的某个女中音。 苏、苏曼?我心中仍抱着万分之一的不确定,眼睛盯着那包房门口很快看到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在那被叫岩少的男人面前停住脚步,长身而立。看不出紫色还是黑色的小衬衣,□穿一条十分修身的西装裤,五六厘米高的皮鞋,左手拎一个手包,右手正拿着手机像是刚挂的样子。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高,熟悉的长相,熟悉的……气场。我不想说得这么玄乎,反正当时的情况是我一下子就笃定了面前这女人是苏曼无疑。我脑子里登时乱晕晕起来,怎么回事?苏曼怎么在里面?啊,刚才貌似有打斗声来的,苏曼没事吧?!事实证明我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苏曼气定神闲对比跟出来的那位贺少的气急败坏以及那岩少的嬉皮笑脸,我完全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就见那贺少一脸红红绿绿跟开了酱油铺子似的,一出门口就嗷一声扑向苏曼:“小曼,你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 “行了行了,还解释啥啊,都抱成那样了。你真当我们是瞎子啊?”那岩少一脸不屑地扯开贺少,将苏曼拉过自己身边。 那贺少急了,“小曼,我真的不是有心的啊,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是喝多了,啊――是酒,是那瓶酒,妈的有人阴我!你相信我啊小曼,我心里只有你!” 琼瑶看多了吧……我一脸黑线。这么雷的台词你也敢背? 苏曼退后一步避开了那贺少的纠缠,淡淡道:“贺超,你太让我失望了。别说小岩是不是算计了你,你要真的如你所说,对我一心一意,那杯酒,根本也进不到你的肚子里。” 那岩少闻言大喜,连声附和:“就是就是!” “你的账回去再算。”苏曼又看了那岩少一眼。我看得真真切切,那岩少的得瑟劲一对上苏曼冷冷清清地一睨当即蔫吧了。 “小曼!”那贺少仍在垂死挣扎。 苏曼不理她,突然不知谁的手机响了起来,苏曼左右看了几眼,在门口捡了一只手机按了接听。“伯母您好。是……是的,他在……好,我让他听。”她说罢便将手机递给了那贺少,“你听吧,你母亲的电话。” 那贺少伸手接了过去,大声吼了几句:“知道了知道了。”眼见苏曼扭身要走,他一下子急了,骂了句:“我操!”用力一摔手机就要上去撵。 于是,又是“砰”得一声。我听到哗啦啦的碎裂声,还有苏曼的惊呼岩少的鬼叫。 摔下去的瞬间我在心里发誓从今以后永不做围观党,就算是沙发也不坐! 见红的瞬间我在心里泣血,我想我回去后一定要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句话抄写一千遍。我看到苏曼放大的脸,近在咫尺的眼睛,漂亮清透的瞳仁里在扶起掉了帽子的我后一瞬间闪过的多种情绪――惊慌,担忧,诧异。最后定格的,是不太分明却隐约能感受到的……怒气。 我很郁闷,她一定是生气我围观了她的闹剧,这对她一个领导来说是多么没面子的事啊。“苏总,我不是有意的。”我想说我真的只是经过,从来只知好奇心杀死猫,今日方知好奇心杀死我。 苏曼不理我,眼神在我被碎裂的壁灯砸破皮的肩膀跟手臂处几番徘徊,咬咬牙一用力就将我扶起身。“我带你去医院!” 我本想说我自己去就可以的,何况简妍还不知我去了哪里。可似乎察觉到我的脚步不太配合,苏曼扭头便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立即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我不知该说自己幸运还是倒霉。倒霉是必然的,你们有谁能跟我一样不过是找洗手间迷路顺便看下少爷们打架都能被少爷随手摔的手机砸下来的水晶灯砸伤?可幸运也终究是有的,这不是,苏曼她尴尬内疚之下竟然亲自开车送我去了医院么。虽然左边肩膀连着胳膊已经血流得染红了我半边t恤,可一看到苏曼把那什么贺少岩少的全都打发到了一边,拎上我就跑,不淡定地表示,我当时内心里有种近似茫然的欢喜瞬间涌起。具体不知落在了哪个点上,可就是莫名地开心起来了,连胳膊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都似乎变得不再重要了。 苏曼拉着我一直到出了风云会大门才撒开手,我看到那个岩少喘吁吁地跟了出来,“你去哪儿啊?” “送她去医院。”苏曼道。 那岩少估计不乐意了,绕到我跟前看了几眼,“认识?” 我很实诚地回答:“苏总是我上司。” “喔。”他了然地点头。眼看苏曼的车子过来了,车窗滑下,“上车。” 我没动,以为她是跟那岩少说话,未料苏曼等了几秒不耐烦了,直接发话:“即墨,上车。” 所以是在叫我吗?我有点吃惊,可人都点名道姓了,我总不好再装没听见。上了车还下意识地坐在了后排以为那岩少也要上来,未料苏曼一等我坐定就咻一声把车子开出去了。 “啊,不等他吗?”我忍不住诧异。 “不等。”苏曼道,“他自己会回去的。” 我其实很想问问那岩少和她是什么关系来的,可毕竟刚亲眼看到某少为她哭天喊地的闹剧跟着我又问这茬,很怕她会不开心。我只好自己脑补了一下,那岩少,十之八九是她的追求者吧,不过那年纪也太嫩了点,跟苏曼站一起怎么也配不起来啊。我说这话绝不是说苏曼老,而是她气质特大气,就不说话不干吗,往那一站就挺母仪天下的范儿,可那岩少……根本就一屁孩好吧?我的心情有点复杂,谈不上吃醋,毕竟她只是我的上司,而我即便对她有着那么点朦朦胧胧的欣赏跟好感,怎么也上升不到吃醋的层次。我说不太清楚,反正就是觉得心里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憋屈。 苏曼沉默,我便也不再开口,就见她很专注地开车,好一会才问:“你怎么在这里的?” 我不好意思说我是来拉皮条的,只好婉转道:“见个客户。” “喔?”苏曼摆明有些惊异。也很正常吧,在她的概念里我是个才进来这行一个月的小盆友,还没转正,按正常情况说是不可能一下子能接触到比较大的客户的,而到风云会来谈生意,客户能小到哪里去? 我知道她不信,于是实话实说。“是简妍的客户,她带我跟着学学经验。” 说着话,胳膊的伤口渐渐地觉出疼来了,我不敢揉也不敢碰,只好把胳膊尽力抬高控制血流。苏曼看到了,便有些着急,我感觉到她开始加速。“要紧吗?”在拐了个弯等待红灯的时候,苏曼侧过身看我一眼,眼神透着关切。 “没事没事。”又不是她害我成这样的,我哪忍心她歉疚的表情。 苏曼蹙着眉尖,看我的眼神便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总你放心,刚才的事我不会和别人说的。”我以为她是担心刚才的事被我说出去,赶紧保证。我本来也不是八卦饶舌的人,何况这事关乎苏曼的名誉跟面子,我当然会三缄其口。 她皱着眉头,听到我的保证也没觉出松口气的样子,倒是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 王敏看着我,眨了眨眼。“哦没什么,我那儿的打印机没墨了,借你这儿的用一下。”她说着就拿内存卡插进电脑里,调出文档开始打印。 我给她腾多点地儿,看她东西多,便帮手她收拾复印出来的文件。王敏道:“哎,你不是给人事部告假了么,你又销了?” 什么?我这才想起来,苏曼昨儿说让我好好休息来着,她还说她会亲自跟人事部帮我请假!难道这位动作如此之快,已经给我请假了?! 王敏见我一脸见了鬼似的表情,她挠了挠头,道:“即墨,你跟苏总关系挺好啊,苏总打电话亲自去给你告假的。你假条还在她那儿放着呢。” 得得得,我这平白无故被扣掉的五十块钱啊……我感到压力很大,从前念书时不觉得五十块的重要,可到了自己挣钱了,才知道五十块钱可以买十个鸡腿,是多么可贵啊。不行,我得去找苏曼把假给销咯。 我起身就往苏曼办公室跑,正撞上苏曼开门出来:“王敏,我要的文件怎么还没好?”看见我,苏曼愣住了,同时我也愣住了。 “对不起啊苏总,马上就好了!”王敏手忙脚乱,我是立马心知肚明,这位热恋中的姐姐百分百又借口打印文件出来跟男朋友电话传情,耽误了正事儿。 苏曼的眼神只跟我对上一秒,立即飘开了。我当时抽了,愣是没看出苏曼的表情不对劲,还上前道:“苏总,我是来销假的!” 苏曼面无表情地接过连走带跑赶来的王敏递过的文件,只淡淡丢了句:“销假找我做什么,去人事部。”便进了办公室。 王敏径自嘘了口气,“好险。” 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点脊背发冷,迷惑地盯着苏曼那随手带上的冷冰冰的门,更冷冰冰的纯铜把手,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那一眼,苏曼的眼神好冷,明显在诉说着对我的不爽……怎么了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 王敏当然不会给我答案,自顾自就跑了。我不敢再敲门只好胡思乱想,难道是因为她好心给我请了假结果我却又巴巴地抛来上班?那不应该啊,我很快否定自己,作为一个老板看到员工勤奋上班她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没多时间想,黄经理很快叫我了,“即墨,准备一下,等下你跟我出去。” 黄经理辗转约到了kj的陈总吃饭,打保龄球,在一个私人会所,都是vip会员制,不是会员不让进的。看起来挺高端的,我正纳闷黄经理不是个爱打保龄球做运动的人啊,看他那身肥肉——可进去后我才发现原来保龄球会所其实别有洞天。 转过大厅黄经理就直接领我去了楼上的休息室,里面好几个包厢,打开门,客厅,卧室,盥洗室,娱乐室,乖乖,比一般人家的居家房子都豪华。我看到两个虚掩着的房门,一个隐约露出床角,一个隐约露出个浴缸角。 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而桌前坐着一个貌似有点熟悉的女人,丰臀硕胸,姿态娇媚傲人,仔细一看,这不是米莉吗?白天看她和在灯光幽暗的包房里看她还真不太一样,其实她五官挺漂亮的,皮肤也不错,就是气质给糟蹋了,风尘味儿十足。我不是歧视性工作者,人家也是纳税人对吧?但出淤泥而不染的例子到底只在书里,自然不期待这米莉能够濯清涟而不妖。 米莉看见我们,立马站了起来。“哎呀呀,陈总,好久不见了呀!你也真是狠心,都不想我的啊?”说着就上来挽住那陈建设的胳膊,拿一副饱满的胸部轻轻蹭啊蹭。她站得近了我才看清楚,她穿了件很低胸的衣服,勒得胸都快成四个了,一个词形容,呼之欲出。 “小米?你怎么在这里?”那陈建设本来被黄经理约出来还一副死鱼样爱理不理的,见到米莉立马变了脸,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了。 “还不是我干哥哥请我吃饭。”米莉将眼光适时地投向黄经理,一脸的娇媚。“哼,要不是我干哥哥约了我出来,我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 “哎呀,原来黄经理是你干哥哥啊。”陈建设脸上泛起红光,拿眼睛瞟了一眼黄经理,顿时多了几分满意。 我不知道黄经理将我带过来做什么,这种事……我替他约到米莉出来不就好了么?开席了,那米莉很尽职地缠在陈建设身上,跟藤似的,缠得陈建设面泛红潮,那酒是一杯一杯地灌。喝到后来场面就有些不堪入目了,陈建设那手越发没了准头,说是脖子,顺着就到了胸口。说是大腿,顺着就滑进了裙底。我硬着头皮死撑着自己,不能任性,不能离席而去。就当看电视好了,电视里演那些腐败好色的贪官不都这样的吗?可看电视跟看真人秀毕竟是有区别的,我看着刚在kj公司还一脸义正言辞油盐不进的陈建设,转眼就这个龌龊的贱格样,我一口菜都咽不下去。 饭没吃完,那陈建设就搂着米莉进屋了,要命的是连房门都没关紧。我很快听到米莉的娇笑声陈建设的喘气声,还有窸窸窣窣类似脱衣服的声音。我感到一股热气顶在心口,一窜就窜到了脑门上。黄经理看出我的不安跟烦躁,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丫头,我们只是为了赚钱,不是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用一副可怜兮兮的正义样子,又不是逼良为娼,人家两人你情我愿,不逼不迫。”他说着顿了顿,开始摸口袋,然后摸出一沓子钞票抓过我手放在我手里。“钱给你,我去洗个澡,你在这儿等着,要是我没回来他们先出来了,就打电话给我。我就在楼上。万一要结账,自己先去,记得要发票。” 当那沓子钱挨住我手心时,我整个人如遭电击般缩了一下。黄经理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片刻后他剔着牙,拍拍屁股就走了。我的手捏紧了,捏着那沓子钱,我知道,我不能任性,不能觉得这钱脏就随手一丢,像那些狗血的电视剧里演的一样,骄傲的女主角都是这样对待脏钱的。可我不能。我有我的骄傲,可那骄傲在此时此刻却不能有丝毫发挥的余地,我必须捏紧这沓子钱,因为我等下还需要用它们来结账,为几米外那对男女的偷欢苟合,买单。 我不想再呆在屋子里,就去了走道。空调打得很低,一身的燥汗便渐渐干涸,可手心却燥热不减,热汗黏腻。这就是销售的真相吗?这就是生活的模样吗?这些阳光下一本正经甚至道貌岸然的人们,私底下就是这样子的吗?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可看着他们每个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想起那些钱与色的交易,那些我深心里其实很不屑很鄙视的手段……可如今,我自己却也在推波助澜,虽然谈不上主谋,却也是参与了。这个认知让我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起来,渐渐茫然。 因为是去“打保龄球”的,从会所出来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太阳还是很大,晃人眼。黄经理说我今天任务完成得不错,可以先回家休息,不用回返公司了。 我本来想回去再琢磨琢磨一下kj的样品要求的,扁平式马达,我们公司的研发其实不算过关,但此时完全没了这个兴致。既然黄经理主动开口,我乐得不回公司了,自我安慰,虽然只几个小时,好歹也是“带薪假”是吧? 不回公司,也没有回家,途中简妍给我打了电话,我接了,和她汇报了单子的进度,她很开心,直嚷嚷晚上要请我吃好料的。我简单应了,她听出我兴致不高,便有些疑惑不解,我也不知怎么解释,少不得敷衍了几句混过去了。独自一人在街上乱晃,越走越远却毫无目的也毫无方向,就像年少时和父母闹了别扭离家出走,心里有种近似绝望的倔强。谈不上委屈,却又委屈得不行,明明拿下了这么大的订单,明明得到了领导的夸奖甚至可以提前结束试用期,我还有什么可委屈、可不满的?可一颗心却终究是空落落的,说不出的寥然。太阳很晒,心却冰如石块,我还是太理想主义了吧?妄想以俗人之身在这个污浊的世界撑一隅清明。 不知走到了哪里,哪条街那条巷,隐隐听到街角传来钢琴的声音,低沉,温柔。我循着琴声慢慢走过去,“刻羽琴行”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反射着金芒。很古典的设计,红木的门廊,青色瓦片的滴水檐,曳着长长流苏的琉璃宫灯,古朴沉重的麒麟石雕。琴声优柔,似歌似吟,曲子是并不熟悉的,但音乐或许真的可以跨越国界跨越性别跨越一切一切的障碍使人得到共鸣,一如此刻,透过宽阔的大门我看到一个女子背对着我,黑发覆肩,意态优雅闲适,背影精致高华。 素色薄纱轻扬,虽是热风,却吹得我身心沁凉。我可能真的是个很善于内心独唱的人,在这样闹市的街头看到这样一个古朴的琴行,只是一个偶然弹起了钢琴的女子,那一瞬间却让我身心俱静,仿佛看到空林中月色下,一个清幽美丽的女子独坐幽篁里,对月清歌。哀叹情人的离开,却又忍不住去缅怀,说了不见却渴望再见的悲哀。 我仿佛看到那个人,那个我努力想要忘记却总在午夜梦回时反复出现的脸,那张总是逗我笑却最终让我哭的唇,在最初傻傻的青葱岁月,甚至过了很久,才学会了亲吻。在这个没有家人没有归属的却不忍离去的城市,小可,你还在吗?还在同个蓝天下和我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吗? 我就在门口傻傻地站着,既不进去,也不离开。琴声停止的时候,我眼前已模糊了一片,潮腻的触感让人烦躁,却又倏然静在那弹琴女子转身的瞬间。 逆着阳光,那女子终于转过身来,我看清了她的脸。 是苏曼!竟然是苏曼!那个时候我心里想到的,不是苏总,不是苏小姐,只是苏曼。因为她此刻不再是我的上司,我敬佩且欣赏的女人,她只是一个在街头偶遇,弹琴弹到让我哭的女人。 隔着大门,我定定地看着她,我不知道我当时的表情是可笑还是可怜,我只觉苏曼也在看着我,静静地,不发一言的。我突然尴尬了起来。一把年纪还当街哭泣,被她撞见,她心里应该有多看不起我啊!我胡乱地抹着眼泪就想掉头离开,苏曼却走了出来。“即墨!” 我站住,却没敢转身。耳听到苏曼走到了我身后,或许已经很近。“不是销假了么,怎么没在公司?”她问我。乍听似责问的话,其实语气简淡温和,透着关心。 半晌得不到答案,她轻声叹了口气。“跟我来。” 我一怔,没有缘由地竟然便放心地跟着她去了。我根本没有想过她会带我去哪里对我说什么,只是单纯地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心便安了不少。 “苏总,我不是故意辜负你的好意的。”坐在苏曼车子里,我想起她帮我请假的事,觉得还是解释一下为好。“是订单的事急,简妍又病了,只能我去。” 苏曼嗯了声,稳稳地开着车。我有点不自在起来。怎么办,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昨晚几点到家的?”终于苏曼再次开口。 我想了想,“差不多十一点了。” “没有看到短信吗?”苏曼慢慢停下车,原来红灯了。 “短信?”我愣住,“什么短信?”啊!难道是简妍看到的那条,说是什么陌生号码的?!“苏总您给我发过短信吗?!”我不敢自作多情地认为苏曼会这么关心我一个普通员工,可苏曼微微挑眉的动作却让我无从质疑——所以那个短信真的是她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苏曼定睛看了我几秒,很快转回身继续开车。我脸颊火烫,抬手揉住,从掌心一直热到了心尖。欲盖弥彰地掏出手机开始翻那条短信,结果却遍寻不着,难道简妍以为是垃圾短信随手删除了?我只好硬着头皮问苏曼:“那个,苏总,你的号码……号码我没存。” 我以为苏曼一定会生气的,这是多大的事啊!她作为一个上司主动关心了我这个小员工,结果我却连她的号码都无视了。但苏曼却不动声色地伸手拿过放在车里的她的手机,然后按了几下。很快我的手机有动静了。《sealedwithakiss》的音乐一响起,我迅速抓起手机。几乎是立刻存下了苏曼的号码,仔细又检查了一遍,生怕再次搞丢。 那之后,我们便都没有再说话了。苏曼将车子开到了一家影城门口,然后找空地停了车就领我进去了大厅。我以为她要看电影,但她只是带我进去了一家甜品店。“听说心情不好,吃点甜食会开心一些。”坐下的时候苏曼将单子推给我。 我有些惊喜,但更多是惶恐。其实这种情绪也是很正常的,先不说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上司,还是个美女,主动请自己吃甜品,并关心到我闹的小情绪,换成谁都会有些忐忑的惊喜与惶恐吧。 “没有想吃的吗?”苏曼微微挑眉,看着我。 “不是的,我都随便,你点吧。”我赶紧开口。 “没有随便。”苏曼顿了顿。“即墨,你要学会选择。”见我讶然抬眸,她微微一笑。“我从小就喜欢甜食。” “我知道。”我脱口而出,见到苏曼诧异的神色后才后知后觉地解释,“我见你喝咖啡都比别人多放一包糖,猜到你口味偏甜。” 苏曼点点头,赞许地笑笑。“你很细心,我一早便注意到了。但你的性子,怎么说,太认真有时候也未见得是优点,你这样的人,容易执着。” 她特意将“执着”二字咬得较重,我不语。她又道:“小时候我很喜欢草莓口味的蛋挞,所以一直吃,可是有天去晚了,甜品店的师傅说草莓味的卖完了。” “你就去别的店里买了吗?”我接口。如果是我,肯定会的,一定会去找,找到草莓味的蛋挞为止。 苏曼却笑了笑,抬手拂开滑到颊侧的发丝。“没有,我试了下别的口味,比如蓝莓的,还有红豆,结果发现虽然和草莓的不同,但是,也很好吃。” 我沉默了。我想我听出苏曼的意思了,她是想告诉我,做人不要太过执着。可是一个甜点的喜好和其他选择,可以相提并论吗…… “即墨。”苏曼轻声喊我,指尖轻轻压在装饰地很精致的甜品单子上。“喜欢什么口味的就决定,不必迁就任何人。”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你自己喜欢就好。” 甜品吃到一半的时候,苏曼接了个电话,应该是个和她关系非同一般的人打来的,因为她说话声音很随和,甚至有些恬淡的温柔。“来得及的,还有一个小时才上映。我已经到了,嗯,在影院一楼的甜品店,你来找我吧。” “苏总你有客人,我就先走了。”我听出苏曼是约了人看电影,吃不下去了,心里有点不自在,又不知因何而起如何排解。看苏曼挂了电话,于是立即开口请辞。 苏曼挂了电话便有些走神,听到我说要走,微微一怔,“你不吃了?” “嗯,不吃了。”我耷拉着脑袋,“我想回去了。” 苏曼看着我,不知是否我多心,我总觉得她似乎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没有留我,只是定定看了我几秒,道:“那好吧,你路上小心。” 我告别苏曼走了出去,隔着玻璃窗又看了她一会,果不其然,很快见苏曼站起身挥了挥手,一个年轻男子跑到她身边,一下子揽住了她的肩。因为距离稍远,再加上角度的问题我看不清那男子的容貌,只约莫看出身高不低,高高瘦瘦的,戴个鸭舌帽,打扮很潮的样子。 我撇撇嘴自嘲地笑了笑,下了楼梯走出广场,没舍得打车,步行走了十几分钟找到公车站坐公车回去了。 晚上便又被噩梦惊醒了。我这个人其实藏不住心事,即便是大大咧咧的简妍,也能轻易看出我的颓败与低迷。我爬坐起来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听到简妍的声音:“思归。” “啊,吵到你啦?”我感到很过意不去,伸手爬了爬有些湿黏的额发,“对不起。” “说什么呢。”简妍也跟着坐起身来,黑暗中我听到她窸窸窣窣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床头的台灯啪一声亮了,眼睛适应了黑暗,骤然见光,我一下子抬手捂住。 “说吧,你今天怎么了。”简妍转身望着我,伸手将我捂着眼睛的手拉了下来。“我听着。” 我阖着眼帘不说话,只觉心里憋闷地慌,这时刚好一阵夜风吹进来,窗帘扑簌簌地在我额上拂了一下,我心头一动。“我想出去转转。” 这个时候是凌晨四点多,天空只有一点点朦朦的光线,其实周遭还是黑的。万家熟睡的时刻,可简妍没有劝阻我,“行,我陪你。”她二话不说便起身下了床,也没换衣服,直接拿了个外套披在身上。 我们一出楼门我便没出息地打了个哆嗦,都说太阳即将升起的前俩小时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现在看来还真所言不虚。我忍着没吭气,闷着头走到小区花园的四角亭子里,盯着那绿汪汪的人工湖发怔。简妍走到我身边坐下,手搭上我肩头,温声喊我:“思归。” “其实也没什么。”我不想她担心。“我就是觉得有点闷得慌,出来透透气就好了。” “唉,你别瞒我,老大都和我说了,他说你有点胡思乱想,叫我劝劝你呢。”简妍抿了抿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这种事你见多了就习惯了,真的。” 见我不答话,简妍沉默了会,突然问:“小可是谁啊?” 我一颤,差点就抖落简妍的手。盯着她,我有些不知所措:“什么……什么小可?” 简妍眨眨眼,“你做梦喊的个名字啊。你做梦了你知道吧,我就听你总喊什么……小可小可的。”她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我。“哎,是你男朋友吧?你很想他啊?” 我见她并没有往我以为的方向想,安了点心,也便不再瞒她。“嗯,是啊。我大学时候的。不过已经分开了。” “靠,哪个龟孙子这么不长眼啊,我们思归这么好,他竟然不要?!”简妍登时一脸义愤填膺,“最好别让我见到,见到了,非得给丫踩成照片儿!” 我对简妍层出不穷式样翻新骂人的话真心不太适应,“踩成照片儿?” “踩成照片儿贴墙上给他射飞镖!”简妍豪气干云。 我被她逗乐了,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真是——” 见我笑,简妍也开心了,抬手拍拍我脸,眉眼间说不出的柔和。“哎,造化弄人啊,我要是个男的,肯定追你。” 我心头一动,这种话……呵,还好我对简妍不是那种意思,简妍对我也不是,我们是坚定的革命友情,也正是如此她才能眼神澄澈地说出这样的话呐。嫌她没正经,我白她一眼,“白说。” “那不是,”简妍争辩,“你看你,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小模样长得又招人疼,我要是个男的,杀了我我也要娶你做老婆啊。哈、哈哈。”她一边说一边抖着胳膊腿,间或啪啪地拍一下,“可惜咱俩都是女的,唉。” “为什么蚊子只叮你不叮我……”我见简妍啪啪地拍蚊子,皱着个眉头很愁心的样子,一下子乐了。 “谁知道,从小招蚊子。”简妍哼了声,斜眼看我。“哟,不是刚要死要活那会儿了?”她眯了眯眼,突然站直身子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我身上。 “谁要死要活——”我的话顿住了,怔怔望着将薄薄的外套披我身上,只穿了个睡裙还被蚊子围绕着的简妍。 “看什么看,我比你耐冻。”简妍双手环抱着身体搓了搓胳膊,“冷得不行了吧,干吗死撑着啊?见你打好几次哆嗦了。” “大姐,你注意注意形象好吧!”我赶紧又将外套脱下来裹在简妍身上,推着她就往回走。开什么玩笑,这女人光着胳膊腿,穿着个睡裙在小区里晃荡,制造犯罪啊? 简妍哈哈地笑了,由着我推着走出花园,往单元楼走,还很牛地打了个响指。“得,目的达到。回去补眠。” 我一回去就钻被窝了。简妍却非说干脆不睡了去冲了个澡上网冲浪,到了六点多又叮叮当当地在厨房里折腾,我蒙着毯子不理,不一会儿竟然闻到一股虽然很奇怪,但仍能辨别出是鸡蛋的味道来。 “起来起来,吃饭了。”简妍拿筷子敲碗,发出很清脆的叮叮声。 我伸出半个脑袋,“鸡蛋?”如果那碗东西还能称之为鸡蛋的话。黑糊糊的一块……生化武器? “卖相一般,味道极品。”简妍自卖自夸,“来,小白鼠,尝尝。” 我从小在我那个可以参加食神大赛的爸的教育下对形状不敢恭维的东西一向是坚定予以杜绝的。于是我委婉地表达了胃口不佳的意思,然后自告奋勇去重新煎两个蛋,让她这个苦孩子尝尝什么是社会主义红旗下的煎蛋。 简妍听到我要去做饭先是一乐,跟着又撅着个嘴有点怏怏的样子,盯着碗里那被她煎得黑糊糊一片的鸡蛋看了会儿,突然一反手就要往床边那个垃圾桶里倒,被我一把拦住:“你干吗呀!” “你不吃,我倒了呗。”她看我一眼,淡淡道。 “别别,我吃,我吃还不行吗。”不知怎么的,被她那一眼一看,我心里突然很过意不去起来,觉得自己实在太对不起她的好意。我一把将那碗抢了过来,闭着眼睛拿筷子戳起煎蛋就吃了一大口,一股焦味……呃…… “哎你吃什么呀,都焦啦!”简妍急了,赶紧抢我手里的筷子,“你真是——我逗你呢!这哪能吃啊,全焦啦!” 我咬着一嘴的焦蛋糊很郁闷地瞪着她,她却很快寻了个由头跑掉了。我看着她落跑的背影哭笑不得,这女人不去演戏真的是浪费人才,怪不得都说影帝影后在民间啊! 销售的基本流程是这样的。首先取得送样品的机会,然后等样品合格后,签订供应商合同,那就有资格供货了。但也只是有资格供货而已,事实上那些大的手机公司哪个都不会只有一家配件供应商,真正的战争是在争取订单上。先是小批量的订单,合作得好才有机会取得大批量的订单,而每次订单的单价都不会是固定的,数量也是,甚至交货之后付钱的方式也要另谈。一般是先送货后付钱,30天,或者60天甚至90天的都有。因为他们比你牛,想先收钱再发货是不可能的。直到货款到账了,一个销售流程才算完成,销售额和利润才能出来,提成,奖金也才能到手。 而如果客户的手机型号变了,对配件的要求也会改变,我们就要相应地作出调整,再次送样,周而复始。 kj算是比较大的客户了,尤其在电子上,他们在做手机前就是国产彩电业的大户了,因此和我们公司led、lcd部门也是有合作的。kj虽然是二线手机牌子,但人家本金雄厚,先后请得起国际巨星周xx跟张xx做代言。因此kj对供应商的要求也是很高的,他们之前有固定的供应商,想打进去非常困难,需要技术和销售手段的双重努力。一般的小企业,连送样品的机会都是没有的。yh虽是刚涉足手机马达,但是因为在其他领域的名气,以及我们的“公关”,陈建设总算同意了,“试一试”。 第一百二十二章 苏曼淡淡一笑并不接话。我说完便有点惶恐,“那个,你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她不说话,我总得找点话头来解决尴尬,倏地站起身主动请缨:“我去帮你泡咖啡!”说完就开门跑了。 我本来就是个挺实诚的人,这一点我妈作证我爸作证我哥作证,在我心里苏曼是给予过我帮助的人,即便只是言语上的开导,可对于当时那样低落无助的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所以在我心里苏曼的形象自然又飙升了一个高度,至于那天在影城她和男朋友看电影让我心里莫名一酸的事当然跳过不究,首先这与我无关,我无权干涉;其次,我始终觉得至少到现在,我对苏曼的感觉应该仍是停留在敬佩和欣赏上,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恋,一厢情愿地想关心她,对她示好,为她做些她需要我做的事。看到她浅浅淡淡的笑,或者夸我两句,我就很开心了。 好吧,我承认,我是个点很低的人。于是点很低的我端了咖啡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苏曼正抱着一个水杯在喝水,旁边的蛋挞盒子已经开了封。“味道不错。”苏曼见到我递去的咖啡杯立马放下水杯,轻声笑道。 我伸头看了看那水杯,见苏曼专心吃蛋挞,于是伸手过去摸了一下。晕,怎么有点凉凉的。“苏总,这水都冷了。”我赶紧提醒她。 “啊是吗,我没太注意。”苏曼抬手掠了掠滑到鬓边的发丝,脸上瞬间竟然诡异地划过一丝近似于不好意思的神情,看得我目瞪口呆――是我看错了吧?! “刚接手财务那边,很多东西都要亲自核实,忙得连倒水的时间都没有。呵。” 言外之意,喝冷水是必然的了?我听得又是哭笑不得又是有点着急,这人怎么能这么拼命呢!尤其这人还是个娇滴滴的美娇娘,要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我就啥也不说了。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苏曼清清淡淡的一句话顿时激起了我那根植在骨血里的见不得美人受委屈的所谓的英雄主义情操,我很纠结,想说那以后你要喝水或者吃东西喝咖啡就叫我,我给你弄?可话到了嗓子边又觉得不对味,人家凭什么要我给她做这些啊?就算我愿意,可这算什么事呢? 我这边纠结的时候苏曼已经表示她吃饱了。我再次伸头看了看,我买的是六颗装的,还剩一半。即是说她只吃了三个。我又纠结了,三个蛋挞?不到半个手掌大的小蛋挞,吃了三个……饱了? 苏曼开始慢慢喝咖啡。和我不一样,她不太爱喝茶,可能是在国外养成的习惯,很爱喝咖啡。她的咖啡专门放在一个柜子里,我是看王敏拿过一次之后才知道的。我眼看她也没什么事需要我做了,想了想,给她把剩下的蛋挞盒子封好放到抽屉里,转身准备出去。 苏曼突然叫住我。“即墨,听说你刚拿下kj的大单子,还没恭喜你。”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我转身看她,素手纤纤执着细瓷的咖啡杯,浅淡的笑意,笼在身后那硕大的落地玻璃窗投射进来的金阳里,潋滟缭绕,柔态顿生。看得我心中一动,竟是莫名地软了。 “这件事,现在提起可能有些不合时宜,不过,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苏曼站起身,从桌上一叠文件中抽出一份。 我走回她办公桌前伸手接过。转正申请? “黄熙递交了你的转正申请,我批复了,明日生效。”苏曼望着我,悠悠开口。“不过,你可能需要转换部门。” “转部门?”来不及高兴转正,我傻乎乎地问,什么意思? “我缺个助理。”苏曼道,“今天下午你们例会黄熙就会通知你,不过我觉得,还是由我亲自来告诉你会比较好。” “是我销售做得不好吗?”我还在傻乎乎的问,什么啊,做了决定了再通知我,谁和我说有什么区别啊! “不是不好,而是,我觉得你更适合做我的助理。你做销售也不久,再加上没转正,应该也不影响业绩。”苏曼看着我,眼神清清柔柔的。“我已经问你们经理要了你了。抱歉我自作主张,你可以拒绝,但这是我第二次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着她的眼睛,被她的眸光锁住我就开始心潮澎湃,说不出话来。她看着我的时候,好像有一种魔力,能让人瞬间臣服的力量。我费力地低下头,好半天才缓过了气,不知道脸有没有红,期期艾艾地说出我语焉不详的意思:“我,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好助理,而且我在销售可以学很多东西……” “哦?你的意思是,在我身边学不到东西?”苏曼微微眯眼,招牌式的挑眉动作,看得我心一跳。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在跟进kj的订单,我不想半途而废……”我抬起头,着急忙慌的想跟她解释。 苏曼侧脸眯了眯眼看我,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双手环抱着手臂轻轻倚靠在桌角。“我不会看错人的,即墨,我可以选你做我的助理,同样的,你也可以选谁做你的上司。我们可以试一下,两个月,如果你觉得在我这里学不到你需要的东西,你可以再回去销售部,我不会强留。” 我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内心其实汹涌澎湃。虽然我没有直接表态,可是我知道,我心里已经应允了。其实这个念头或许一早有之,只是被我大意地疏忽了,或者刻意地隐藏了。第一次她提出要求,我拒绝,其实并不是排斥做她的助理,而是以为她不看好我做销售的能力,一时自尊发作罢了。 可能是我当时的样子太扭捏,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敢直视她,苏曼轻声笑了笑,突然抬起手轻轻在我颊上拍了拍,“考虑一下?” 她看着我的眼神幽幽漾漾,手指的温度顺着我的脸颊一直烫到了我心里。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我不知道我的脸是不是红得快冒火了,反正是整个人都燥了起来。我强装镇定:“我,我是服从安排的,我,我只是不、不想半途而废。” “即墨?” “那……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在苏曼眉头一紧的同时,我立刻没出息地松口了。 苏曼略有些错愕地看着我,终于忍俊不禁似的笑了出来。我耷拉着脑袋站着,余光瞄见她笑着咬了咬嘴唇,绕回办公桌里重新坐下,正色道:“丑话说前面,我的助理可不是好当的,如果你做不好,你不说,我也会让你走。” 给一甜枣打一棒子的人说的是谁啊?就是面前这位没跑!我继续耷拉着脑袋被她洗脑。 “不过,我可以告诉我的新助理一个消息,下个月起,我会兼管马达销售部。” 我还能说什么?只好傻乎乎的点头。唉,意思就是到哪儿都是您的手下啊。老板就是老板,打工就是打工,打什么工不是打啊!销售就是卖东西,卖东西就是帮我妈卖茶叶,我就是不想卖茶叶才出来的嘛。你看,我不是立马想通了么。好嘞,我就做苏总的助理就好了嘛。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听苏曼说:“没问题你就先出去吧,今天把销售部那边的工作汇报交接好,明天到我这儿来报到。” “好。” 我去茶水间喝茶醒脑,正碰见简妍跟人事部的任琦进来喝水聊天,见我一张欲语还休的纠结表情,简妍忙问我怎么了。我说了一下苏曼的意思,转头问任琦:“苏总怎么来了这么久还招不下助理啊?”想起苏曼说的她很严格的事,心里一咯噔。“是不是她太严厉要求太高了?”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她要求很高的话会找上我吗?我又不是专业文秘毕业的,一点工作经验也没有啊! “没有哦,她什么都自己来的,只是有些影印打字的小事才会让助理经手。”任琦意味深重地看了我两眼,笑了笑,没多说就借口有事出去了。 我那时并不明白任琦那眼神的意思,转头看着简妍:“怎么办?我要陪太子,哦不是,是陪公主读书了。不是说伴君如伴虎么?” “有那么惨吗?苏总看起来挺和气的呀。”简妍有点走神,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不能拒绝吗?” 我说了苏曼的决定,大意就是她已经跟黄经理私下里说好了,说是让我考虑下,但其实调令都下了。 “其实如果是总经理助理的话就不是普通文秘级别,星级评定老板说了算,做得好也许她会给一个很高的工资的。”简妍安慰我,“哎呀怎么也算是晋升嘛。好啦,晚上姐姐请你吃饭庆祝你荣升啊。” “又请我吃饭?”我有点懵,怎么这两天简妍天天请我吃饭啊。 简妍抬手便在我肩头凿了一把。“谁叫你能耐了,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报喜啊。” 她说着便出去了。留我一个人在茶水间里站着,脑子里还是懵懵,怎么也反应不过来这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恍然中只觉有点身在梦中的错觉,可左边脸颊上的热度却持续不能消淡,仿佛时间仍停留在苏曼的手指碰触到我脸颊的瞬间,那种清楚的燥热与悸动。 啊……脸又烫了……我抬手揉住脸颊,热度透过掌心直渗入骨血,让我整个人都不安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这天发生事情太多,晚上不出意外又做了梦。老套的剧情,梦里是大学时光,我第一次在礼堂碰见莫小可,穿件嫩芽色的短袖衬衣,白色裙子,青葱地一塌糊涂。小可不只是个伪文学女青年,还是伪音乐女青年,概因她有个搞音乐的父亲,从小琴棋书画样样沾染,却因为本身性格不靠谱样样没精通。 梦里是小可弹钢琴的背影,本来是好多同学在看的,只是梦里就剩了我一个观众。很早前便听过的曲子,《水边的阿狄丽娜》,可是在她弹来又仿佛是那么的不同。我呆呆地站着,看着她单薄细瘦的身体,纤细修长的手指挥洒着那样多的温柔与激情。直到她一曲毕,起身阖上琴盖,转身,清丽明媚的容光撞入我的眼帘,我瞬间惊醒――苏曼?! 怎么连梦里也出现她的脸了……我脑子很乱,没心思细想,只觉出了一身的燥汗,赶紧爬起来去冲凉。 简妍被我惊醒了,揉着眼睛看我下床。“思归,你又做噩梦啦?” 我感到很过意不去,期期艾艾地也不知怎么解释,只好糊弄了几句。于是这天又不可避免地没了睡意,六点就爬起来出去买早饭,见简妍睡得正香就没叫她,自己先去公司了。 进了公司习惯性就去销售部,看见自己办公桌空空如也才反应过来物是人非,赶紧转头去管理部。令我惊讶的是这么早里头竟然就有灯光,走近了才发现是苏曼办公室透出来的光亮。 门虚掩着,我动作很轻地推了推,一眼就看到苏曼正埋首电脑前。我很惊讶一个老板怎么会被员工来得还要早许多。她很专注地在看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我推开了门,而我怔怔望着她垂眸的样子,微微肃谨的神情,忽然就联想起那天在街头遇见她弹琴的模样,和梦中小可的身影重叠。我不觉发起呆来,那个朦胧间看到的温柔的眼神和眼前这个微皱着眉头的表情,是同一个人吗? 想悄悄带上门却不小心弄出了声响,我吓了一跳,本能地想溜却被闻声抬头的苏曼一眼便锁住了脚步。“苏总……早!”被老板看到自己躲在门口偷窥实在是很丢脸,我只好化尴尬为热情,“您这么早就在啦!” 苏曼点了下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尴尬的表情,“你也挺早。”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总经理助理不是好当的,我的顶头上司苏曼小姐是个工作狂,这一点,我很快亲身体验。我觉得她那个内线大概就是为我准备的,具体体现在我坐下来没一会儿,凳子还没热就被她一个电话召唤进去了。从泡咖啡到弄报表再到打什么东西,任何事情。而且她还很勤劳,有时不打电话直接走到门口拉开门喊一声:“即墨,进来。”有时候连即墨俩字都省了,直接就是指示。我的耳朵,现在训练地跟狗耳朵灵敏度有一拼。 我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特不屑我说在营销部有好多东西学了,因为她每天都有东西让我去弄,而且还都是我不懂的。下午下班的时候苏曼已经给我开了一个目录,列举了我要在下班时间学习的东西。人事、文管、财务、商务英语……包罗万象。我觉得我上了贼船了,因为她随时会问我奇奇怪怪的问题,比如公司的iso文件是否清楚,作业流程有没有及时更改,然后下一秒又考问我财务报表能不能看出销售的问题。她甚至会突然问我知不知道今天产线召了多少员工,都是什么学历,还有随时会问我一些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文件。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只好东跑西跑的各个部门去现问,现学。等我告诉她情况的时候,她就轻描淡写地点点头,好像问问题时说“立刻告诉我”这句话的人根本不是她。 当然,她问得最多的还是马达的销售情况,可惜我们公司的马达技术还不够成熟,因此在之后挺长一段时间里整个销售过程都是磕磕绊绊,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近距离地接触了几天,我已经忙碌到对她的漂亮脸蛋无暇细赏,因为她交代的事情又多又杂,而且交代事情的时候语速很快,我的脑子和笔根本都不够用。为此我还不得不买了个录音笔生怕不小心记漏她交代的事情。在这样高负荷运转下,我觉得自己时时刻刻处在打仗的境界里,本以为还能时不时去茶水间和简妍唠唠嗑听听八卦的,实际情况却是我除了晚上回家,压根见不着简妍一面。为了节省时间,我不懂的会当场立刻问她,哪怕只是个单词看不懂。苏曼这一点很好,她从来不嫌我烦,只要我问了她就都会教我,或者指点我去哪个部门学习。但相对的是同样的问题她永远只回答一遍,再问,她就会瞪我一眼,不理我了。所以虽然我是个脸皮有点厚度的人也不敢造次卖乖了,和她交流是竖着耳朵全神贯注每根汗毛都处于备战状态,她说什么我都发挥自己念书时背厚厚的原文书法条的魄力强记下来,不敢再问第二遍。 我不知道是不是别的富二代在公司也要忙成这样,反正我觉得,她有点自虐倾向,连带着也虐我。永远今日事今日毕的理论,永远事无巨细都要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然,就不下班。本以为她应该和那些大小姐们一样矜贵骄纵,但苏曼却一点也不。关起门来她就和任何一个努力工作的人没有两样,时而蹙眉沉默,时而严谨发问,时而犀利指点,总之很多很多面,让我这样一个初入职场的菜鸟小文秘看得各种澎湃各种荡漾。只是偶尔也会偷偷想,难道那天弹钢琴的人不是她?是我的幻觉?还是,从那天在公司门口初见,我就认错人了? 又到晚上九点了。事实上苏曼叫过我两次回家,可是我看她自己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好意思自己先走吗?自打我来了之后,苏曼就连盒装咖啡都不喝了,改喝现磨的。果然人的需求是随着环境变化的,把员工物尽其用这一点,每个老板都是一丘之貉。 我又去煮了一壶咖啡。咖啡豆在研磨的时候,散发着浓浓的天然的香。一边弄咖啡一边忍不住发了个小呆,我不明白,真的,对于yh的绝大多数员工来说,我不过只是个新来的半吊子销售,为什么苏曼要用我?为什么很多事情她宁可假手我这个还不怎么靠谱很容易事倍功半的半吊子助理来做也不假手其他部门的人?因为想不明白,所以我本能地理解为这是苏曼对我的信任,所以不管怎么辛苦,超时工作也好,下班后还要学习n多东西也好,我都要对得起苏曼对我的这份信任。我总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苏曼只是对我,很放心。为了这个“只是对我”,我当然要尽我所能为她做事,不让她孤军奋战。 今天下午的时候下了两场雷阵雨,雨势又剧又急。晚饭是苏曼开车带我一起去吃的,走时只觉天清气爽,可回来路上就又下起来了,不光来得急,还很绵长,半天不停。这便更成了苏曼加班的绝好理由——等雨停。 可能因为是阴天,空气很憋闷,办公室的空调温度打得有点低。苏曼今天穿的是裙子,很商务的套裙,颜色是淡淡的天青色,看起来很知性,很清雅。我之前就说过,苏曼的皮肤很白,很细腻,说跟细瓷似的也不算夸张,此刻在大亮的灯光下看着她专心工作的模样,一下子便平添了几分淡淡的心动与心疼。她的手背白里微微透着青,明显是冷得,佐证是我注意到她似乎无意识地伸手去揉过两次膝盖。小西装外套就在椅背上搭着,她也懒得穿,我无奈,悄悄把温度调高了点,然后坐在茶几边继续给她核实几份材料。 十点的时候苏曼终于准备走人了,我跟着她出了公司大楼,发现雨已经停了,空气很干净,有着水洗过的独有的清爽。 “我送你回去。”苏曼去取车。“现在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回去太不安全。” 我没有拒绝,事实上我也没理由拒绝。自己先溜达到警卫那里站着,却被那大叔敲敲窗户:“你是那个即墨吧?” “呃,是。”我茫然地点头,很快一把白蓝交错的折叠式小雨伞被递到我面前。 “小简留给你的,怕你回去晚了买不到伞。”那大叔说完就把头缩回去,窗户也咔嗒一声关上了。 简妍的伞?怪不得这么眼熟……我有些怔忡,捏着那把小小的雨伞,脑中简妍的笑脸登时转了几转。唉,好几天没和她好好说句话了,都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也难为只有她了,还会这么惦记我。 正自怨自艾,一阵很亮的车头灯打了过来,苏曼的车子在我身边稳稳停下。“上车。”看到我手上的伞,苏曼不无惊讶:“你带伞了?” “不是。”我忙道,“是简妍留在警卫处的,怕我晚回家下雨买不到伞。” 苏曼沉默了几秒,侧脸看我,眼神中有着几分淡淡的思量。“你们关系真的挺好。” 我琢磨着苏曼这句话的意思,脑中突然咯噔一声,哎呀,简妍告诉过我的,苏曼跟雷霆雷副总不对付,销售部是归雷霆管的,简妍便也算是雷霆手下的人,苏曼是不是对我和简妍关系好心存芥蒂啊!我忙辩白道:“苏总,我和简妍是好朋友,可我们私底下不谈公事的。” 苏曼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不谈公事。嗯,那么,都谈些什么?” 这句话说着就有点调侃的意思了。我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就瞎侃呗。简妍性子挺热情的,对我也很照顾。唉,说起来真的挺感激她的呢。”想起我进公司以来简妍对我的照顾,我就忍不住感慨。 “那次你被人抢单,她为了替你出气还被记过。”苏曼接口,“不是很好的关系,不会这么做的吧。” “是啊……”我有点尴尬,只担心苏曼是不待见简妍的脾性,忙替简妍说话:“那什么,苏总,那件事我后来和她说过了,不管怎么说动手打人就是不对,她以后不会再在公司里这么做了。” “即墨,现在是下班时间。”红灯的时候苏曼停了车子,微侧过身幽幽望我。不知是不是灯光的作用还是我眼花,那一刻我竟然觉得苏曼看我的眼神隐隐透出些……幽怨?! 下班时间?下班时间怎么了……我有点无措。 苏曼道:“和我说话可以不必那么拘束。” “哦……”我抿了抿唇,心里却想,就算是下班时间你也是我的领导好伐,是领导就不能太放肆,怎么能跟普通朋友一样逮什么说什么呢?我大概真的不是个会说谎的人,看我迟疑的样子便能知道我内心的真实想法了。总之那时候苏曼又启动了车子,她侧身的时候我看到她淡淡地垂了垂眸,似乎有些失望,只是没再多说什么。 苏曼记性相当好,她只开车送我和简妍回过一次家就记住了地址,这让身为路痴的我汗颜不已。“苏总,你也早点休息。”下车前我礼貌性地关照了一句。 推开车门,被微凉而清爽的空气一激顿觉神清气爽,我深深吸了口气,身后是苏曼幽幽柔柔的嗓音。“即墨,有件事……” “什么?”我转身看她,路边昏黄的灯光打在车窗上,映着她肤光胜雪,侧脸如削,说不出的精致高华,看得我一呆。 “明天我要去趟深圳总公司,早上八点四十的飞机。”苏曼道,“你也一起。” “啊?”我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我是真的被吓到了,这没有提前通知过我啊! “怎么,不方便?”苏曼静静凝视住我,“没关系,你有事的话……” “不、不是不方便。”我总算缓过神来,“是太突然了。苏总,你怎么没有提前通知我?” “现在也不晚。”苏曼微微一笑。“回去准备准备吧,明天八点前到xx机场和我会合。” “嗯,好。”我看着苏曼很快发动车子绝尘而去,呆呆站了几秒,愣是才反应过来苏曼那话的意思。所以,我是要跟老板一起出公差了吗?去深圳? 带着这样那样的疑问与那样这样的惊喜我进了小区,进楼门的时候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声。“呜……” 什么东西!我吓了一跳,待得四顾了一番,我诧异地见到角落里团着一小丛晕黄色的毛团,看着有些脏污。小狗?! 见我凑过去看它,那毛团又呜一声,脑袋在我鞋子上轻轻一拱,便不再动弹。我一向见不得流浪狗流浪猫的,这一点我妈深深为之头疼。从小我就经常偷家里吃的喝的出去喂猫喂狗也罢了,三不五时还乘我妈不在家带脏猫脏狗回家洗澡。此刻见到这小狗如此伶仃,为了求存讨好卖乖,自然不免生了十分的怜意。 我看出那小狗是受了伤的。蹲□去查看,果不其然,就见它左前脚整个脚背皮肉连着毛发,被殷红的血渍模糊成一团。这可怎么是好。我又着急又心疼,小可怜哆嗦得厉害,一双乌黑的眼瞳濛濛望我,若它会淌眼泪,我想,只怕此刻已是哭成一团。 我火急火燎地就抱起那小狗转身出了楼门,社区里有24小时的医院,颇是人性化服务,我此刻病急乱投,想来都是哺乳科,人能医治,大抵也能医狗。于是我抱着小可怜就推开了厚重的玻璃门,很快一个值班医师接待了我,看到我怀里的狗,脸色一变:“我们这里是社区医院,不是兽医院。” 我试着转圜:“不是什么大的问题,我检查过了,只是脚受了伤。”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那医师板起脸来,虽不至口出不逊,语气已不大委婉。 我有些气懑,只是简单的清洗包扎,总不是难事,何以就如此不近人情!再要理论,手机却响了起来,只好手忙脚乱地将小狗先放在一边的凳子上,低头翻开包,苏曼? “思归,到家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四章 艾染立在门口,一手抱着满满当当装满吃食的超市食品袋,一手费力地掏着口袋里新配好的房门钥匙。取出,□□锁孔,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然而就在她以为门必定也将打开地一气呵成时,金属摩擦不顺利的钝响却令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新配的钥匙,果然不太好用呢…… “吱呀。” 正当她愁眉不展时,斜对门的房门却突然打开了。她一怔,循声望去—— 开门的是个女人,穿着一袭v领黑色束腰真丝长裙,刚好到膝盖的位置,露出象牙色的两截线条柔美的小腿。肩上搭了件米驼色同款质地的披肩,一头乌牙牙的长发没有扎起,就那样随意地披着,约莫是到后腰的长度。 像油画里走出来的人呢。艾染不由微微看呆了去。女人关上门,微微弯了身子拢了拢肩上的披肩,又拉开臂上挎着的银黑色挎包将钥匙仔细地放了进去,拉好。米色细高跟的皮鞋踩在木制的中古楼层上发出闷闷的咚咚声,只不过几秒,已悄然走到了她身边。 廊子有点窄,艾染慌忙往门上贴了贴,女人没说话,只淡淡地瞄了她一眼。她的眼睛不像一般女孩子圆溜溜的讨人喜欢,而是略显狭长,左眼下有颗碎米粒大小的痦子。一双眼瞳却是黑得彻底,像上好的墨玉滚在两汪水银里,泛着清幽的瑰泽。此刻这双墨玉般清黝沉静的眸子正微微上挑,平淡却又似透着些许清冷的目光缓缓自艾染身上掠过,最后落在她尴尬的姿势上。 艾染慌忙收回攥着钥匙的手,抱着一堆吃食窸窸窣窣地挪了一步,有些尴尬也有些示好地伸出手:“你好,我、我昨天刚搬过来,新配的钥匙总是不太好用,你看,呵、呵呵。” 突如其来的示好加傻笑令女人略略怔住,没有伸出手,只微微点了点头。尖尖的下巴融在廊子尽头那扇古老的窗户投进的夕阳里,逆光中,她圆润的耳贝上两枚通翠的翡翠耳坠在颊上轻轻一撞,本是极素雅的颜色,然而浸着夕阳,竟莫名地荡出一股说不明的清妩来。薄薄的妆容修饰下,细腻的肌肤白瓷般莹润无暇,令艾染的心跳瞬时漏了一拍。 “我……” 再回过神来时,女人已经悄然消失在走廊尽头。 艾染悻然收回手,听着那鞋跟敲打楼梯的声音越来越远,脑子里怔怔回味着刚才一番短暂的接触。 她很讨厌我?艾染有点沮丧。她该不会把我当成准备行窃的小贼了吧,所以才这么对我不假辞色? 郁闷。转回身赌气地再次拧了那别扭的钥匙一把,都怨你! 咔嗒一声轻响。 门开了。 绛色旗袍的女人坐在大堂里,左腿轻飘地搭在右腿膝上,信手把玩着手中小巧华贵的纯金镶钻火机,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隔着硕大的落地玻璃若有若无地瞄着街道匆匆穿行的人潮,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在听到一阵节奏分明的鞋跟扣在木质地板上的咚咚声时,她微微侧首向门口睨了一眼,然而只一眼,一改之前淡漠无谓的表情,那双颜色偏淡,然而却修饰地极为利落妩媚的眉毛瞬时不满地上挑起来。她噌地便站起身,毫不在意地将那名贵的火机抛在一旁的茶几上,往门口走了几步,一把拉住已然娉娉婷婷立在自己身前的女人。大亮的灯光下她瑰泽的嘴唇微张着,似乎很是不满,“不是跟你说了这个礼拜都不用来了吗!” 被她拉住的女人,白若臻静静一笑,“泠姐,我没事。” 沈善泠被她一句话堵住了接下来的埋怨,只好无奈地握着她纤细的手掌,暗暗蹙眉。现在正是九月的天气,虽然已过了夏季,可秋老虎却不失时机地正在发威,然而若臻的手却无论何时都是如此,温软,微凉,一如她的人,永远是这么的淡漠,优柔,令人心疼。并着她一同走进内堂,看着她坐在梳妆台旁,熟练地捉起如墨青丝盘绾起来,几个起落,最后将一支莹润有光的银骨翡翠发簪缓缓推进发中,起身进了一旁专用的更衣室。 沈善泠有些怔忡,多少年了?好像十几年了吧,她看着若臻从那个青涩得几乎自闭的女孩子慢慢长成这样风华的女子,一举手一投足皆是无法形容的清妍妩媚。如今莲苑的白若臻,早已成了她这四季馆多少年来稳如泰山的招牌,可她却始终看不懂她。虽然是高雅的交际场所,可到底也脱不了风月的俗,她手底下环肥燕瘦多的是条件优秀的女孩子,甘愿将身与她大多不过是将她当做个跳板,借着四季馆的名头攀附权贵,指望着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只除了这个白若臻。 那样多或艳丽,或书香,或清雅,或妖娆的女子,若臻不是最漂亮的,甚至最初的时候让她学习茶道、插花,以及各种交际礼仪,她也并非最出色的,可时过境迁,当初与她一起在她底下做事的女孩子都已不同程度的找到了归宿嫁作人妇,其他三园的主人换了又换,她蓦然回首,只有她始终静静站在身后,白衣粉莲,应情应景。 她猛地想起,光是她有过接触的青年才俊,商界精英,明白表示出对若臻有意的就有好几打,其中甚至有优越到连她都挑不出半点毛病的男子,可若臻却始终是淡扫蛾眉,眼底心底瞧不见半点波动。 对这样一个漂泊无依的女孩子来说,还有什么比有个好归宿更重要?她真的不懂。 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却见香樟木制的深红色更衣室门被轻轻推开,白若臻已换好衣服,轻悄地走了出来。眼前的女子宛然如古画中走出的仕女,一身剪裁合体的手工月牙白缎子旗袍,绣着一簇雅致精巧的藕粉色睡莲,静和,柔婉,令男人心折,女人艳羡。 眼看着她掀开了莲苑的帘子,弯腰便要踱进去,沈善泠望着她单薄孱弱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开口:“若臻,你究竟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我早跟你说过,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她脚下微微地一顿,纤弱清瘦的身躯仿佛滞住了,没有回头,破碎而坚决的话语却清晰地响起:“泠姐,你不懂得,那是一辈子也偿还不了的……心债。” 沈善泠望着她病后愈发清减了的身子,细白如米珠子的牙齿上下一咬,几步便上前拉住了她,哂道:“我是不懂,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要说是为了供养那人的孩子,算起来,他今年也该成年了吧?要说是为了你妈,你需要多少给我个数,我明儿就结给你!” 白若臻苦笑着摇头,“泠姐,你明知我不会要的。我不想再欠任何人的,包括你。”她顿了顿,目光自沈善泠身上移开,却不知瞧向了何处,翦水般的眸子慢慢荡上一股迷离,“还债的滋味,不好受。” 沈善泠一腔怒气登时梗在了胸中,有些气结,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半晌扭过脸去,“算了,既然来了也好,秦总他——” 她话音未落,白若臻一贯沉静的眸子却顿时划过一丝清晰的慌乱,“不,我不见他!” 沈善泠睨着她,眼底是冷静地探索与思量。“十二年了,你跟着我做事已经十二年了,这些年我看着你身边的男人来来去去,走马观花,哪个在我跟前都说要守你一辈子,可到头来,都没扛住你的冷面冷心。”她顿了顿,“只除了这个秦墨。”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对着面前蕙质兰心的白若臻,点到这里就足够。 秦墨,四年前他约了客户来四季馆谈生意,她无心安排了莲苑,却不想秦墨自此便对若臻情根深种。 秦铁风的儿子,她信得过。 白若臻阖了眼帘,只怔怔瞧着脚下,半晌低低道:“我知道秦先生是个好人,可正因为他是个好人,我才更不能跟他……有什么。他配得起更好的女人,而我只不过是……” “我不准你这么看轻自己!”沈善泠蓦地发作,见她怔然抬眼,凌厉的凤眼立刻狠狠地锁着她努力闪躲的视线,“我沈善泠的人哪个都是有名有脸,你一不偷,二不抢,三不生张熟魏倚门卖笑,你哪里配不起他?若臻,”她见她眼中已有了隐约的雾气,无奈和缓了语气,拉过她手,“你听泠姐一句,等下晚上秦总过来——” “你怎么知道他会过来?”白若臻怔怔地睁大了双眼,“你打电话给他了?” 沈善泠在她方才梳妆的椅子上坐下,信手抖开烟盒取出一支圣罗兰,想要点烟这才想起火机被她落在了大堂,只得作罢。沉吟了会子,她浅浅一笑。 “你病着这几天,他哪天都要亲自过来一趟。今天……想必也不例外。” 靠在懒骨头上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看着不知所谓的新闻节目。心头不期然地却跳出一张白皙雅致的面孔来。略微狭长的优美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瑶柱般挺直的鼻梁,淡粉色莹润的薄薄唇瓣。组合在一起,是一张十分清雅宜人的女人的脸。 艾染有些恍惚。这个住宅区是s市从前的老城区,房子都是旧式的楼房,依稀还残留着些许沧桑与浮华并存的寂寥痕迹,在当年很是洋派时髦的建筑,然而此时夹在鳞次栉比动辄好几十层的高楼大厦中,难免多了几分格格不入。选择住在这里,一来是因为她不想住公司提供的宿舍,二来,她很喜欢这种老房子的感觉。可是,那样精致高雅的女人,怎么也住在这样的中古楼房里呢?短暂的接触,在娱乐公司工作的艾染一眼便看出她的穿着打扮不同一般。从身上的衣服到臂上的挎包,样样都不是小店里淘来的便宜货,简单的黑色与米驼色的搭配即大方又不会显得过于沉闷,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淡漠更是凸显了她良好的气质。她究竟是做什么的呢?应该不是像她这样的小小上班族,难道是搞艺术的?歌手,还是演员?不不,她的气质没有那么浮华,她仔细回忆着与她错身的一幕幕,她注意到她的手指纤长细腻,莫非竟弹得一手的好钢琴? 摇摇头,很是郁郁自己竟然会对一个初初见面的女子如此好奇起来了,自嘲地笑了笑,走进了卧室,轻轻一扑便扑到了软软的弹簧床上。有些慵懒地一手支颐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星空,明晃晃的灯光下,她手腕上一串藕荷色的珠子随着她手臂的起伏上下滚了滚,折出一波温润素柔的光影。 “只有曾天真给过的心,才了解等待中的甜蜜……” 丢在床头柜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微微皱眉,伸手摸到眼前看清来电显示上清晰闪动着的人名,舒童。 “喂?” “阿染!”电话那端的声音永远是充满了活力,小声音软软的,像拌了砂糖的糯米。“我告诉你喔,这个星期天我就到学校报到了,我们学校跟你公司在一个区喔,我要住你家!” ……真快呢,记忆里总是跟在她身后跑来跑去的小娃娃,居然已经十八岁,要出远门上大学了。艾染有些恍惚,但仍是发自内心地笑道:“行啊,只要你舍得你那个小跟屁虫,我是没意见了,多个保姆,还是不要钱的。” “阿染!”软黏的嗓音又变了,更添了几分娇嗔。 艾染有些好笑。虽然见不到那小小的,桃花一般的眉眼,却也能想象的出她现在握着手机跳着脚撒娇的模样。心里涌起淡淡的怜惜,嘴上却故作严厉:“别阿染长阿染短的,我好歹也大你四岁多,你叫我声姐不吃亏吧?” “才不要!”舒童似乎还想说什么,电话那头却传来一堆嘈杂的声音,只听到她断续说着话,好像是应付着什么。“阿染我们要去k歌,就不跟你哈拉了,白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五章 苏曼没有告诉我照片是谁给她的,她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信任我与纪予臻并无苟且,看到照片更多的只是愤怒而非嫉恨,再亲眼看到我坐了纪予臻的车回去酒店……没有当场爆发,已经是极大的忍耐,换做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恐怕早已内心翻天覆地地折腾个遍,结果都等不到就哭晕在她裙下了。她的信任令我窝心之余又忍不住愈加的羞惭,为自己逃避现实的做法,为自己不负责任的谎言。对苏曼更是添了几分沉沉的心疼,要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直面这么揪心的事啊,纪予臻可以关心地说一句不要胡思乱想,可苏曼呢?她要怎么接受这个事实,要怎么承受一旦噩梦成真所带来的毁灭性后果?她不是别人,她是我的恋人,是我发愿要一生共度,白首偕老的至爱啊…… 我又回去了和苏曼共住的家中,一切都仍如我刚离去时的模样,倒是来打扫屋子的阿姨见到我在家有些吃惊,吃惊过后又是明眼的欢喜。“即墨小姐,你回来啦!” “嗯……嗯。”我有些许的尴尬,想起自己离去前和她电话里那一通详谈,事无巨细的交代让那做了十几年家政工作的老阿姨郁闷地几乎内伤,又以为我这一走至少也是三五月不得见面了似的,没想到半月不到我就回来了。 既然选择面对,那么也就无谓再作逃避。打电话给事务所销了假,调节好情绪准备第二天上班。和苏曼的相处一如从前,只是到了晚间,她倒是若无其事,可我却到底心底有私,几次三番想往客房跑都被她半路截了,最后一次人家直接砰一声甩了门,再把钥匙当我面锁进抽屉里,然后淡定地自顾自去了床上躺着,那眼神分明就在说:有本事你去睡沙发。 睡沙发我当然是不敢的,只好扭捏着也爬了床。 “思归,你不要这么自己吓自己。”对于我的避忌苏曼除了皱眉也只能叹气了。她侧着脸看我,身子微微前倾,手臂一带便将我揽入了怀中。 我纠结地揉着被角,睡在一起是不会传染的,这点我当然知道,可是身旁睡着的是自己至爱的女人,又总穿着那么软那么透的睡裙,我二十六岁可不是六十二岁,一两晚也罢了,一个月的时间都要眼看手勿动怎么可能嘛! 苏曼那么聪明,又哪里会看不出我心中所想呢,从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就立刻明白我跑路的原因了,也真真是应了她先前说的那句话:“即墨思归,能把我气成这样,你真的很好!”我从未见到过情绪失控成这样的苏曼,被她吓坏了,可心底又终究是暖着的,蓄意的隐瞒,几次三番的说谎,如果不是有着那样坚定而真挚的爱,很容易就会被嫉恨冲昏头脑……无法想象那时候如果苏曼根本连解释都不要就扭头离开我该有多么痛心绝望,想到此,心底阵阵揪着,忍不住便拉了她的衣角。“我以后再也不说谎了……” “你以为你还有下次?”那张温柔动人的脸,那双明亮温暖的眼睛,纤长柔软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像弹奏钢琴般轻轻触碰了几下。“怎么弄的?” “那些人来抢人的时候,不小心被打到的。”我不敢隐瞒,话一出口便察觉到那只手触碰我的力道逐渐的变大。“对不起……” “你是很对不起我。”苏曼淡淡地笑了,“对所有人都那样克尽心力,为此,不惜令自己陷入险境,不惜令我难过,令我伤心。” “对不起……”至此时才惊觉言语的贫乏与无力。 苏曼轻轻地摇了摇头。“思归,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坚强,我已经习惯了晚归的时候家里有人掌灯相候,就算再忙再累,只要看到那个人,那张脸,我就会安心,就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长长的停顿,她眨了眨眼,透亮的眼瞳深处倒映着我苍白忧伤的脸庞。“我一直以为,这世上谁都可能骗我,只有你不会,可是,真是讽刺呵,别人骗我,不过是智械机巧,我若手段不到也只能认栽,可你的谎言拙劣得堪比三岁孩童,最可笑是我明明手握证据却仍会选择相信。” 苏曼的话令我愧疚地根本抬不起头来,只能拼命咬着嘴唇克制着从心而至的颤意与痛楚。仿佛是意识到我的不对劲,苏曼没再说下去,她轻叹了口气,忽然抽回手去转而抱住了我的肩膀。 一室沉寂,她缓缓俯□来,温热的唇瓣在我紧闭的眼皮上流连,再至鼻尖。“苏曼……”我睁开眼,正对上她忽然放大的清颜。“别、不行……” 紧张地转过脸,又被她掰了回来,她静静地凝望着我,那双眸子亮得直如瞬间花火的流星。浓浓的关爱,深深的不安,微微的埋怨,沉沉的伤痛。我清楚地听到胸腔深处什么物事崩裂的声音。 终究,她仍是覆了上来。鼻息间充盈着她好闻的玫瑰花香,我终于放弃了无谓的言语挣扎,静静闭上眼。 莫道不消魂,暗香早已萦怀。 不敢回应又不忍拒绝,这一个甜蜜中透着酸涩的亲吻便只能由她发起又由她结束。我闭上眼,也阖了心,脑海里却是走马灯般掠过与她这些时候以来的种种甜蜜,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知的将来,我想,我是注定走不出她的方寸间了,莫说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就算天地不仁,当真令我染上那样的恶症,就算生命就只剩下最后的几年光阴,就算是死…… 我也想要死在她的身边。 “苏曼,我,我今天下午可以去看看哑哑吗?”我也不想一大清早就说出注定会惹苏曼不爽的话来,可,昨天已经答应了纪予臻一起去看望哑哑,总得问一下,行不行的,我得有个安排。 “嗯,早去早回。”没想到苏曼却没多想,直接应了。 我呆呆地看她缓慢从容地吃着早餐,生怕她是没理解清楚,忙又补充了一点:“纪予臻也一起去的。” “思归,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不会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苏曼放下了水果叉,看着我。“无论如何她也帮了你,替我谢谢她。” 所以,那些照片苏曼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吧。直至此刻我心底一口郁气才是真的松了,搅着面前的粥,忍不住道:“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啊。”其实更想问的是到底是谁拍了那些见鬼的照片。 “你很想知道?”苏曼睨我一眼。 我一怔,连连点头。“当然!”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淡淡一眼扫来,顿时如剜在了我肉上一般,蓦地轻讽。“我怎么找到你的,要紧吗?” “我、我开始还以为是仲夏和你说的呢。”我搅着面前的沙拉,思量着怎么说话才能不惹她生气,可怎么想都想不出能不惹她生气的说辞来,只好悻悻闭嘴。 叮一声脆响,抬眼,苏曼又把水果叉扔盘子里了,她似笑非笑地勾着嘴角,一脸淡静地看着我。“这么说,连仲夏也看到了?” “……”什么什么?“不、不是,我是说,我跟纪予臻在商场的时候看到仲夏了,她看没看见我其实不确定!” “哦?”苏曼的笑意更盛了,一手已然支在了颚下,“原来你还陪她去了商场。” “……”我这都什么嘴啊…… “不、不是,其实是我在电影院门口不小心把她衣服弄脏了,为了赔偿她才和她去的!” “哦?电影院,呵,不错的地方。”餐盘被推开了,苏曼站起身走了过来,一手搭在我的肩上,一手却似有意似无意地勾住了我的下巴。“思归,没记错的话,你已经给公司销假了吧?” 我茫然地眨眨眼。“嗯。” “刚销假又告假是不是不太合适?”苏曼的眼神太正常了,正常得我无法怀疑她话中带有任何不正常的意思。 “是不怎么好……”我认真地想了几秒,早知道就晚一天销假了。 “你知道就好。”她说完便蓦地抽回了手,丢下我离开了用餐间。我听到卧房的门开了又关,看来是去换衣服了。 直到空气中她留下的那抹淡淡的冷香消散殆尽我才缓缓回过了神来,得,看来今天是万万不能跟纪予臻见面了,想看哑哑,等哪天方便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吧。 于是一直到等八点半她都没再跟我说一句话,在鬼祟地观察了三趟发现她分别是在上化妆水、上粉底以及描眉之后,我也实在等不起了,只好悻悻地先出了门,开车去上班。 一到事务所就被一个同事传了话,“即墨,凌律回来了,前天还来所里找你来着,你要不要给她回个电话?” 什么,渺飒来找过我?我赶紧把电话给她打了过去,直到响得快挂了她才慢悠悠地接了起来,看来是还没起床。“喂。” “师傅,你前天找过我?”我也不寒暄了,直接问话。 “靠,你死哪去了?打你电话几次都是关机!”渺飒怒道,“你请假一个月干吗啊?干脆辞职不是更好?” “我……我遇到点麻烦。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可不想像祥林嫂一样逢人就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只好一句带过。“我已经销假了,现在就在所里呢。对了师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个人吗?”想了又想还是没敢说出华姐的名字。 “没有,跟她一起回来的。” 我当然不会瞎到追问这个“她”是不是指华姐,心里早已是认定了,除了华姐,她还能和谁一起回来?一念到此心里也是安了不少,看来这一趟不算白跑,看她这语气,和华姐至少应该是前嫌冰释了。 “师傅,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不敢多问她父亲的事,只怕是踩了她的痛处。 “没什么,老头子的事我已经基本有数了,他是被陷害的,是谁做的我也能猜得到,只是暂时没有证据!” 是被陷害的吗?那太好了!我也由衷地高兴起来,虽然暂时没有证据,可只要知道是被冤枉的,总会有能查清楚的那天吧! 渺飒放话说下午来所里找我便挂了电话。我刚收心看了十分钟文件苏曼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开口便问我为什么之前打过来是占线,以及我在和谁通话,唬得我赶紧抱了手机躲去茶水间一顿解释,好容易才消了她的不满与疑虑。解决了占线问题,她又交代了我几句诸如不准胡思乱想,不准擅自妄为之类的话这才挂了电话,自己忙去了,顺便放生了我。 除了叹气之外,我想不到别的能表达情绪的方式了。对小荷母女的处理方式,苏曼不出意外地抱持与纪予臻一样的态度,连说的话都很是相近,不可能为了帮一个陌生人让我、包括她自己卷入泥潭。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为了让我安心她甚至已经做了自己出钱给小荷治病的决定。而为了怕我冲动再擅自行动,她要求我在上班时间也要一直接受她不定时的电话抽查,看来我的信誉值在她那里当真是荡然无存了。 给纪予臻打了电话说下午不能去看哑哑了,原因只好赖到自己身上,推说上班第一天,实在是忙。本以为她一定会生气骂我过河拆桥不懂知恩图报,没想到她却只是淡淡地嗯了声便放过了我,我想起苏曼的交代,多提了一句,这次她倒是愣了几秒,好一会才说:“她要插手这件事?” 我一怔,这才醒悟她是误会了,忙道:“不是,她只是同意帮小荷治病。” “呵,我就说嘛,她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纪予臻凉凉地说。“你有小孟的电话,有什么事,你和他接洽吧。不过,劝你还是牢牢记住我的话,这个闲事不要管,对你对她,都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雄亲的炮,小米亲的手榴弹、熊猫亲、红领巾、小疯子、小皮衣的雷~ 这种情况还肯亲不是真爱是什么? 拆cp的那些孩子们你们死心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在看到白若臻顺从点头后,她这才有空注意到杵在一旁的艾染,“你是?” 艾染见她突然看向自己,忙微笑道:“我是她的邻居。” “邻居?”沈善泠一怔,目光有些狐疑地自她身上上下打量了番,而后探寻的目光再次投向白若臻,“若臻?” 白若臻缓缓点头,想了想,道:“是她送我来的医院。她……是个好人。” “呃……”艾染有些尴尬,好人这个形容词一时真让她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沈善泠这才点头,转身走到艾染面前冲她伸出一手,恳切道:“很感谢你送若臻来医院,贵姓?” “免贵姓艾,艾染。”艾染笑着回握了她,看了眼病榻上的女人,“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艾小姐。”沈善泠微笑,“大恩不言谢,我等下去给若臻办理所有入院手续,艾小姐也一起来吧,顺便将应该支付给你的费用交付给你。” 这算是……变相的逐客令吗? “艾小姐还有什么事吗?”沈善泠的笑意愈发温和,可看在艾染眼中,只觉咄咄逼人。 “呃,没事、没事。”艾染找不到说不的理由,只得跟着沈善泠走了出去。掩上门的瞬间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那叫白若臻的女人正面朝窗外怔怔地出神,阳光暖暖地笼罩着她素净如白瓷般的脸庞,只觉说不尽的落寞,寥然。 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下了楼梯,不一会便到了收费台。沈善泠结完帐,又将艾染付的钱给了她,顺道赎回了她的手机手表等物。她拿过艾染的手机,没着急还给她,却滑上盖子极快地按下了一组数字,跟着便拨了出去。艾染不由讶异地唤了声:“沈小姐?” 一秒后她摁断了通话,这才将手机递了过去,粲然一笑:“我的电话。” 虽然对她过分主动强势的举动心生不满,但艾染并未多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接过手机后和mp3一起塞进裤兜。又将手表在腕上戴好。 沈善泠笑了笑,“不管怎样,今天真是多亏艾小姐了,不如改日由我做东请艾小姐吃顿便饭,不知艾小姐可否赏脸。” 艾染被她左一句艾小姐右一句艾小姐说的都不好意思了,又有些别扭,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这本来也没什么的。”口中虽是拒绝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注意起面前的女人来。瞧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但保养得却是极好,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个髻,肤色干净白皙,瞧去竟似比她这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还要细腻柔软,眉眼弯弯,笑起来时很是温柔宁定。她和那个白小姐应当是很亲近的关系吧,她模糊地想着,所以白小姐醒来后第一个要见的人便是她,而她亦明白表示要替白小姐答谢她。 沈善泠笑道:“对艾小姐来说是没有什么,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很了不得呢――你可是救了我们若臻的命,还请艾小姐不要再推辞了。” 艾染一怔,白若臻那苍白优柔的面庞顿时在心头转了几转,赶在大脑控制自己之前她鬼使神差,词不达意地开口:“白小姐她究竟是什么病,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呢?” “这……”沈善泠愣了愣,面上顿时浮上一层尴尬。 艾染也立刻发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一时有些赧然。“抱歉,我不是存心要探人隐私!我只是――”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沈善泠瞧出她的尴尬,淡淡一笑。“其实也没什么,若臻她有点低血糖,一着急就容易暂时性休克。” “原来如此。”艾染点点头,思维却没有跟上耳朵接受到的信息,脑中仍在想着自己如此在意那白若臻的病情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是好奇,那么,是因为关心? 那更不靠谱了。她很快否定。不过是一个偶然成为邻居,见过两次面的女人,她可不是圣母,没那么博爱。于是为了让自己中止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她很快瞄了眼手表,清楚地看到指针已指向八点一刻。 “艾小姐?”沈善泠仍在等她的答复。 “叫我艾染就好了!抱歉,沈小姐,我赶时间上班。”她很快开口,扯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 “啊,那不打扰了,艾小姐,”沈善泠仍是坚持她认定的称呼,却露出一个笃定的微笑,“改日联系。” “改天再聊!”艾染摆了摆手,扭头便小跑着往医院大门跑去。看来得打车先回去换衣服,再去公司了,八点四十五分就要打卡的,迟到了这个月的全勤奖可就泡汤了。 改天再聊?沈善泠微微一笑,虽然表示对她的饭局并不感冒,但却留下了这极其暧昧的一句改天再聊呢。 艾染已经跑出去数十米,突然停住了脚步,扭头冲着沈善泠大声道:“白小姐还没有吃早餐!” “什么?”沈善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艾染见她一脸茫然的表情,无奈地又折了回来,轻声道:“她既然低血糖,早餐是更加非吃不可的。这医院附近就有早点铺子!”一番话说得既急且促,俨然有些喧宾夺主了。说完,不待沈善泠开口,扭头便跑走了。 这个艾染,这个邻居……似乎对若臻很是关心呢,她不过随口说了句低血糖,她便如此地当了真,记在心上了。沈善泠怔怔地立在收费台旁,这样的交情怎么也不像是刚刚认识,可从前怎么没听若臻提起过? 纵然紧赶慢赶连早饭都没顾上吃,艾染冲进公司一楼大堂时,仍是悲惨地发现时针指向了八点四十六分。 只差一……一分。 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十分纠结苦闷,就好像念书时考试,考五十九分的会比考三四十分的更加痛苦。郁闷地按下了十二层的指示灯。艾染靠在四面光亮如镜的电梯里,很是懊丧。 “叮”得一声,电梯显示十二楼到了,门缓缓向两侧滑开。艾染随即抬脚欲跨出电梯,却不想外头突然走进来一个人,砰一声钝响,两人顿时撞了个满怀。 闷哼声响起,自己的加上对方的,鼻端充盈着的熟悉的香气让她的嘴巴在眼睛接受到信号前便条件反射地率先喊出一声:“柳总?!” 一张巴掌小脸掩映在优美的大波浪长卷发中,剪裁得体的卡其色收腰真丝衬衫,浅驼色的一步裙,本是很精致干练的装扮,却因着衣服和裙子的褶皱而大大打了折扣。身前的女子大概一七零的个头,足下还蹬了一双八寸的镶钻暗咖啡金的斜纹高跟鞋,于是净身高一百六十八公分的艾染到了她跟前也只有抬头仰望的份儿了。 柳宣看清楚来人,淡粉色的唇瓣上下启合抛下一句:“困,借我靠会。”话音刚落,一个香软的身子便懒懒地靠在了艾染肩膀上,顺手还捞住了她一只胳膊,将她已半踏出电梯的身子一并拉了进去,纤指一点,极快地按下了地下一层。 电梯门于是便又缓缓合上了。 艾染努力地撑起一边那个无赖地将全身重量都倚靠在她身上的女人,一向很注重仪表的她却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衣服,她心中已然有数,望着她一脸困倦懒怠的模样,无奈之余不禁亦有些许的心疼。“宣宣,你昨天又睡在办公室了?” 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柳宣是坚决不肯艾染唤她柳总的。于是艾染只好顺她的心意,无人处用当年在学校时的称呼称她,宣宣。 艾染与柳宣是大学同学,一个宿舍住了四年,感情说浓不浓,说淡不淡。主要艾染本来也不是个自来热,柳宣又有些富家女的小得瑟,俩人之间的关系也就一直那样不温不火的。直到柳宣大二的时候交了个男朋友,同城的企业家二代,家世相当,本来看着也挺男才女貌的,结果没想到没过多久那男人就赶上时髦玩劈腿,还好死不死的让柳宣给逮了个正着。本来于情于理怎么看着也应该是柳宣占上风啊,谁知那第三者却气势如虹,一巴掌把柳大小姐给扇得直接摔马路边上了。柳宣那天穿了件挺紧的裙子,一拉扯就给脱线了,当时尴尬的连死了的心都有,偏那没种的男人却只敢在旁边干看着,连上去扶一下的胆子都没有。围观的人虽然多,都是些干打雷不下雨的,正当柳宣横了心只想往车流里滚去轧死算了的时候,一辆自行车嘎吱一声在她身旁停下,她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却是艾染下了车过来把她扶了起来。她前脚刚站稳,还没看清楚艾染是怎么出手的,转眼那男人已被艾染一拳撂在脚下。那小三刚要上来掀人,被艾染一脚跺在她那十厘米高的鞋面上,转身的同时顺便给了她一肘子,当场就歇了。 柳宣足足愣了有一分钟,眼睁睁看着艾染又走到她跟前,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系在腰间,挡住了脱线的裙子。她当时一句话没说,之前被那么欺负都没吭声的人,这下倒是直接哭了,把艾染给郁闷了半天。 “我说,你刚才怎么不哭,现在哭个什么劲?” 柳宣抽抽搭搭的,“刚才哭了不是让他们那对狗男女得意死么?” 艾染郁闷,这都什么理论?感情发泄一下情绪还要顾及到面子,富家女的思维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样。跨上车就要走,她本来就是在前往去家教的路上,却不想下一秒便被那个抽抽搭搭的富家女搂住了腰,毫不客气地坐上了她自行车后座,“送我回家。” 什么叫做恩将仇报?什么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从那之后柳大小姐就开始跟她黏糊上了,用各种奇怪的事奇怪的理由霸占了她整个大学时光,甚至在她毕业之后直接将她骗进了她现在就职的这家娱乐公司做总裁特助,而她,在上班的第一天发现自己老板的真实身份后,第一想法就是最近的海在哪里,好想去跳一跳…… 缘分么,不管是善缘还是孽缘,既然展开了,作为当事人的她或她,总是要负责将它延续下去的。艾染在心底慨叹,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整天逛街shopping,十指不沾阳春水,笑起来总是没心没肺的大小姐看上去越来越沉静,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却也越来越让人心疼了呢?她摇摇头,想不清楚,于是也不愿再去多想了,只是下意识地在柳宣肩膀上扶了扶,让她靠着自己更舒服些。 柳宣扬了扬眉。她的眉眼生得很是粲然,眼睛很大,却又不像一般大眼睛不是圆溜溜的像颗玻璃弹珠,便是呈长方形,她的眼睛是大而偏长,线条旖旎而眼窝很深,加上鼻梁又直又挺,嘴唇大小适中,偏又有些肉肉的,于是看起来便很有些混血儿的感觉,笑起来时尤其妩媚,一个蹙眉眨眼也能令人脸红心跳。 “那个老不死的又不知从哪儿找来个小不死的逼我相亲。”她轻轻地说着,身上淡薄的酒气在狭窄的电梯空间里慢慢弥散开来。“我烦,不想回去。” 说话的时候她仍是闭着眼的,仿佛是在无意识地呢喃。艾染看着她伏在她肩头上的那张脸,精致的眉头已经如她若猜地蹙成了一团,她忍不住叹气道:“见见面也没什么的,说不定对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呢?你老是这样因噎废食,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嫁人么?” 柳宣的身子突然一僵,她睁开眼,有些怪异地睨了艾染一眼,待得对上艾染坦然澄净的眼神,柳宣推开了她,自己缓缓站直了身子,冷冷道:“艾特助你管的未免太多了。”她说着,突然一阵烦躁,哗啦啦地翻开了挂在胳膊上的手袋,很快翻出一个精致的白金烟盒,熟练地甩出一根烟便抿入口中。叮地一声,火苗已颤颤燃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喝酒了,钥匙给我。”艾染没有回头,拉着她径直向她那辆暗红色的奔驰cls走去。 柳宣望着艾染脑后松松束起的马尾,随着她的脚步正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地下停车场腻白的灯光下她的侧脸便显得很是柔和白皙,像刚刚出炉的奶油蛋糕。她悄悄吞咽了一下,突然探头过去便在艾染的右颊上轻咬了一口。艾染吓了一跳,一把推开她的脸,无奈叹气:“你再胡闹,我可真不管你了!” 艾染的无力并不是这一天两天了。柳宣这人别看在公司的时候人模人样,出入往来一副端庄高贵的女强人样,但私底下却常常会干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小孩子举动。比如现在,她居然莫名其妙地便在她的脸上啃了一口,虽然力道不算大,但她已明显地感到了一丝刺疼,伸手摸了摸,两排细细的牙印已然浮了出来。 柳宣将身子靠在车子上,懒懒地望着她一脸无奈的表情,既不掏钥匙,也不说话。艾染被她看得很是不自在起来,又见她白腻的两颊上似乎浮上了淡淡一抹粉红,她伸手探了探,微微的烫手,于是她替柳宣无法解释的奇怪举止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她笃定地开口:“你喝多了。”自己动手拉开柳宣的手袋,翻出了钥匙,打开车门,将柳宣推进了副座,并牢牢系好了安全带。 柳宣望着她一丝不苟地进行着这一系列的动作,然后在驾驶座上坐好,一切的动作都是那么的流畅自然,她这样照顾她,陪着她,忍受她,仿佛那是天底下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她轻轻开口:“染染。” “嗯?”艾染模糊地发出了一个鼻音,跟着娴熟地发动了车子,倒退,然后左拐,稳稳地向停车场外开去。 柳宣微微低了头,眼珠骨碌碌转了转不知在看些什么,脑子里乱的很,好容易才抓住了重点,闷声道:“你真的希望我去相亲,然后随便跟个男人结婚?” 艾染一怔,没想到她会就这个问题问自己的意见。她想了想,然后很诚恳地回答:“这不是我希不希望的事情。宣宣,我虽然不愿意你蹉跎自己,但我更不希望你随便跟个男人结婚,如果那样,我宁愿你像现在这样纠结,哪怕时不时地麻烦我一下也没关系,我希望你好。” “切!”柳宣本来是微笑着的,听着听着就觉得不是味儿了,忍不住轻哼,斜乜着艾染。“前半句听着还像人话,后边就得瑟开了。我那是麻烦你?别人哭着求着请我麻烦我还不乐意呢!” 艾染微微一笑,“是啊,所以我这不是心甘情愿给你柳大总裁当司机么,还是没工钱的。” “哼,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今天我放你私假,你不用担心你那点儿工钱。”柳宣轻哼,一改刚才萎靡不振的模样,现在已经完全是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情。 车子已上了马路。红灯处,艾染扭头冲她一笑,却很是认真地开口:“免了,我可不想再被人家说闲话!” “看不出来你还挺在乎这些,我还当你不在乎呢。”柳宣轻笑,转头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车流洪水一样堵塞在十字路口,旁边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跑车,拉风的造型,烧包的颜色,年轻的平头男人将头探出车窗很是夸张地冲她打了个呼哨。“哈罗,美女!” 她眉头顿时蹙起,很是愤然地将车窗关上。艾染看着她神经质的动作一时也觉得好笑,劝道:“理他干嘛?” 柳宣却低低地嘀咕了一句:“恶心!” 柳宣的房子在市中心的一个高级住宅区,是典型的白领公寓,名字起得特雅致,百合花园。她爹本来给她准备了郊区的一栋别墅,她偏嫌那荒无人烟又离公司太远,于是自己在市中心买了公寓。两层,中间掏空了,重新装修收整,成了放大版的复合楼。 艾染将车开进车库的时候,柳宣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下车,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探进半个身子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声音温和地怎么听怎么像幼儿园的小阿姨。“宣宣,醒醒,到家了。” 被召唤的某人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想伸个懒腰却发现车中空间不太配合,不满地哼了一声,长腿一伸跨出车子,照旧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卸了一多半在艾染身上,对着她的耳朵轻哼:“疼。” 艾染吓了一跳,耳朵又被她吹的很痒,忙甩了甩脑袋,一把扶住她问:“哪里疼?” 柳宣眯着眼望她,对她突然的躲开似乎很是不满,红唇一抿,“头疼。” 艾染吁了口气,心想你在办公室酗酒,你不头疼谁头疼。于是抚了抚她的额头劝道:“我扶你上去睡会,家里有没有醒酒药?” 柳宣摇头,艾染叹了口气,“那等下我出去买。” 柳宣勾着她的肩膀随着她进了电梯,闻言笑道:“你一整天都陪我?” 艾染无奈摇头。“最迟中午。” “真小气。” “喂……” 如果单看这个外表光鲜亮丽的女人,是断不会想到她竟是住在这样一个屋子里的。将近三百平的空间装饰地很是雅致,黑白色的基调,很有点意象派的范儿,但是…… 艾染很是头疼地绕过客厅那一大堆的抱枕、豆袋,扶着她上了楼。进了卧室,扶着柳宣在床上躺下,望着她一个劲的皱眉哼哼:“还没洗澡。” “你现在这个样子,能洗么?睡醒再说吧!”艾染劝道。 柳宣不依。“不要,我不洗澡睡不着。” 艾染郁闷了。“那你昨天晚上怎么睡的?” 柳宣理直气壮道:“办公室有套间,可以洗澡睡觉,我只是没换衣服,不代表我没洗澡!” 我不跟你争……艾染努力平复着内心鼓噪的不爽,转身去浴室为她放洗澡水,顺便嘀咕:“真没见过这么假干净真邋遢的人,床上整的跟垃圾回收站一样,偏对洗澡这么矫情……” “你说什么?”随后跟进来的某人习惯性挑眉。 艾染沉默。她当然知道柳宣不是弱听更不是失聪,刚才那句话是个陈述句而非疑问句,她当然不会傻到再去重复一遍。伸手试了试水温,她起身。“水温刚好,你快洗吧。”一转身,整个人吓得差点坐进浴缸里,顿时无语。 柳宣早在走进浴室的时候就已经自顾自地脱了衣服,衣物从卧室房门到浴室掉了一路,单看这情景倒似极了偷情的第一场面……面对面前那身无一物茕茕孑立的女人,艾染十分无力地绕过她,扶墙走了出去,顺手关门,一气呵成。“你……慢慢洗……” 门很快关上了,艾染与柳宣,一个门外一个门内。艾染很快便走出了卧室,她自然没有察觉,门被掩上的那一瞬间,柳宣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 乘着柳宣洗澡的空当,艾染决定下楼去小区附近的药店买醒酒药。惦记着柳宣,她付了钱,匆匆地便赶了回去。柳宣并没有出来,但浴室里也没有水声,艾染喊了几声见没有应声,心里有些慌了,只得打开门走了进去。“宣宣?” 一低头,透过朦胧的雾气,她看到柳宣半个身子趴在浴缸沿上,一头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倾泻在晶亮剔透的地砖上,黑白分明的视觉冲击,人却是枕着手臂已经睡着了。她叹了口气,轻轻地走了过去,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半扶半抱着直起身来,又扯过挂在一边的浴巾裹着她。这么一折腾,柳宣醒了,眯着眼望着面前被热气蒸得一脸红潮的艾染,“染染……” 艾染扶着她跨出浴缸,“小心点,地上滑。” “啊——!” 一语成谶。 艾染话音刚落,便听耳边柳宣惊呼一声,跟着脚下一滑便向前摔去,顺道扯着她一并吻向地板。只听呯得一声钝响——“痛!” “唔——”艾染在摔倒的瞬间本能地将柳宣圈入怀中,手臂垫在了柳宣的额前,这一来柳宣虽然摔到了肩膀,但总算没有碰伤头部。可艾染却惨了,手肘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瓷砖上,虽不曾听到明显的骨裂声,但尖锐的刺痛已清楚传入脑中。她强忍着手臂传来的剧痛,伸手推了推半伏在她身上的柳宣,焦急询问:“宣宣,你没事吧?” 柳宣手肘支着地砖,微微支起身子,湿湿的长发软软地熨帖在她肩上,颊侧,长长的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艾染瞧不见她的眼神,但她渐次灼热的呼吸却愈发急促起来。艾染有些心慌,总担心她是不是摔到了哪里,待要抬起没受伤的手臂拨开她浓密的发丝,柳宣却蓦地抬头直直盯视着她。朦胧的水雾渐渐散去,她清楚地望见她眼中汹涌的情潮,那样浓烈澎湃的眼神有着直击人心的力量,艾染顿觉心口一窒,仿佛瞬间被抽去了呼吸,怔怔开口:“宣……宣?” 柳宣突然俯下了脸庞,温润如玉的唇瓣微启,只在下一秒便轻轻地覆上了她的嘴唇,将她的疑问尽数吞入。 艾染惊得睁大了双眼,本能地便要挣扎着推开身上的温软。这一动作顿时扯到了手上的手臂,撕裂般的剧痛蓦地传来,她忍不住轻呼:“唔——” 唇齿相依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柳宣伸手搂住了艾染的脖颈,专注而小心地在她温软的唇上辗转品尝,不知是因为浴室中未散尽的水雾太过迷离,还是她口中淡薄的酒气渡入了艾染口中,此时的艾染两颊似飘着两朵红云,一贯清亮如冰的眸子亦似浮上了涔涔水汽,如玲珑,如水晶,直令她心驰神往,爱不释手,恨不得就这样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自己的骨血中。直到她眉头顿蹙,目中一黯,突然扯开的嘴角清楚显示出她的痛楚,她才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慢慢地抽离那份相依的魅惑与留恋,声音也喑哑了,她抬手拨开艾染额前的被水汽染湿的碎发,涩涩地开口:“染染……” 艾染顾不得质问她刚才的举止是什么意思,艰难地喘着气,她只觉手肘一阵阵抽痛,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孔却似越来越模糊了,渐渐的双眼已没了焦点,只剩点点白光忽明忽暗。她拼命地咬着唇瓣,半晌方喘匀了气息,哑声道:“我的手,可能……脱臼了!” “脱臼?!”柳宣一惊之下霍然翻身坐起,此时也不见醉态了,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艾染那只自摔下后便始终保持这一个姿势平放着的手臂,“能、能动么?” 艾染费力地摇头,一脸痛楚无奈。柳宣忙爬起身便冲了出去,“你不要乱动,等我换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艾染用没受伤的左手撑起身子,强忍着剧痛扶着墙壁站了起来,闻言惨白着脸强调:“你喝多了,不能开车!” 柳宣头也不回地套着衣服,闻言微微一滞,极快地套上一条仔裤便走过来扶着她,伸手拢了拢她已然散乱的头发,抽出皮筋重新给她绑好了马尾,扶着她慢慢往门口走去。她低着脸,幽幽开口:“我没醉。” 她说,她没喝醉?那么她刚才对自己做的那些举动又怎么解释?艾染怔怔地扭头望着她低垂着的、精致如洋娃娃一般的侧脸。虽然柳宣平时也常常会跟她瞎黏糊,小打小闹的,但这样亲密的举止已明显超出了好朋友的范畴,她是在清醒的时候这样做的?她……到底在想什么?“宣宣……”她艰涩地开口,斟酌着到底怎样表达比较适宜,既能解除她心底的疑惑,又不会让柳宣感到尴尬。“你刚才——” 说着话,她们已走进了电梯前,柳宣伸指按下了一层,随着叮地一声脆响,电梯门缓缓合上了。她话音未落,柳宣已轻声打断。 “我喜欢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艾染的大脑有短暂的死机,半晌才反应过来,愕然不已。“呵、呵呵,我也喜欢你啊,可是,这个――” “不一样!”柳宣突然大声吼道。她羽扇般浓密的眼睫忽闪了几下,在眼睑下投下深深的一道阴影,扶着艾染肩膀的手掌不自禁加重了气力,有些赌气地呢喃着,“不一样……” 电梯很快便到了一层,她扶着她走出大门,去车库开车,这才暂时中断了这场令艾染很是郁闷不安的气氛。艾染始终在想一向自我肆意的柳宣今天怎么突然这么感性,居然告诉她,她喜欢她……她一定是喝多了,等她清醒过来必然会为自己说了这么感性的话而羞愧不已! 柳宣将车倒出车库,从里头打开车门让艾染上车,艾染坐定后她突然幽幽地吐出了三个字:“是真的。” “什么真的?”艾染已经不在状态了,小心地挪了挪,将受伤的手臂尽可能固定在膝盖上,随口问道。 柳宣瞪了她一眼,目中的气恼与幽怨吓得艾染又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她恨声道:“我刚才跟你说的话,是真的!”她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中隐隐闪烁的光彩太过热烈,几乎灼痛了艾染的眼睛。“艾染,我现在很清醒,我没有喝多,所以,接下来我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真心的,你不要当成醉话。” 艾染小心地托着受伤的手臂,苦着脸,“你说的话我从没不相信过啊,但是,有什么话非得要现在说,你不能先送我去医院么?” “我喜欢你。”柳宣静静开口。 “你说过了。”艾染不以为然,“我也喜欢你。我们是朋友,互相喜欢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 柳宣唇角轻勾,竟尔溢出一丝冷笑来。她微微抬起下颚,望着艾染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冷然,几分气恼。“我指的是,我喜欢你,就像男女间的喜欢一样。”她修长的手指缓缓自她唇上掠过,在察觉到她的退缩后,她倏然蹙眉。 “男、男女间?”艾染脸上浅浅的笑意慢慢淡去,渐渐有些挂不住了。“可我们都是女人,怎么可能像男女间一样?这不可能啊。” “为什么不可能?”柳宣冷哂,“谁规定是女人便不可以喜欢女人?染染,我喜欢你三年了,这三年里我看着你一直都没有交男朋友,对任何男人也都是爱理不理,我以为你是懂我的,你也喜欢我的不是吗?” “你让我好好想想……”艾染只觉心头乱成了一锅粥,她撑着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努力地思考着,一时只觉头大如斗。“没错,我是喜欢你,可是那种喜欢就是好朋友之间的喜欢,我从没想到你说的那种方面。至于……至于我不交男朋友,那是因为我没有遇到让我动心的男人,可但那并不代表我会对女人――”她蓦地滞住了,一张清妍雅致的脸庞瞬间撞入心扉,让她接下来要脱口而出的说话生生地哽在了嗓子里。她开始反思自己的心思。为何自己会对那初初相识的女子那样的关注,在意,这……这又是怎样一种情愫?难道她……喜欢她?女人,真的可以喜欢女人么? 柳宣自然不知道艾染心中正在想着与她无关的另一个女人,她望着艾染眉头紧皱,惨白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心头蓦地软了,启动了车子,她叹道:“你不用急着答复我,横竖我也等了三年了,不差这一时!” “宣宣,我――”艾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抑或能说什么,只是这样子的柳宣让她担心,让她陌生,她不由自主地开口,想要给予她一些安慰,可是等到开了口了,却惊觉自己无话可说,这令她很是尴尬不安。她不敢看向柳宣沉默黯淡的脸色,只得扭了脸去望着窗外,半晌低低道:“宣宣,或许是这几年我们一直在一起,所以你可能对我们的感情产生了一些误解。” 柳宣握着方向盘的手掌蓦地使力,手背上青紫色的两管脉络清晰地浮现出来,她咬了咬牙,涩然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是么,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被拒绝了?” 艾染着急道:“宣宣你别这样!” 柳宣犹豫了片刻,迟疑着问了一句:“你是不能接受我,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感情?” 艾染低声道:“这两者没有分别。” “怎么没有分别?”柳宣挑眉,腾出一手拿起放在车中的烟盒便甩出一根烟,刚要去摸火机,想起艾染不爱烟味,她蹙了蹙眉,终于还是将烟扔了回去,沉声道:“你如果只是不能接受我,我实话告诉你,我不会放弃,这些年来你身边从未有过比我更亲近的人,我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我跟你耗着。” 艾染一怔,不提防她竟会如此说,不由微微叹气。“若我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感情呢?” 柳宣没有开口,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只专注地开着车。一时两人都不说话了,只听得车外风势呼呼地吹着,衣裳猎猎作响。 医院很快便到了。柳宣将车滑进了停车位,起身打开车门将艾染扶了出来。走出车子的时候不小心牵动了伤臂,艾染不由唇角一扯,柳宣感觉到她身子的轻震,手臂也跟着一紧,眉头愈发紧皱了。她扶着艾染缓缓走近医院大门,忽而轻叹:“那我也跟你耗着。” 艾染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问了声:“什么?” 柳宣暗暗咬牙,面上却强作了云淡风轻。她侧首望着艾染,轻笑,“只要你身边一天没人,这位置,就是我的。” 艾染满脑子心事,又被手臂上的疼痛牵引了注意,竟然没发现柳宣带着她来的正是中山医院。怔怔地在椅子上坐着等着柳宣挂号,静谥的走廊中一阵轻悄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低沉的声线却突然悠悠传来,让本是垂头丧气地坐着的她蓦地心头一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子,循声望去。 白……白若臻?! 走廊拐角处两个熟悉的身影蓦地映入眼帘。黑色长裙的是白若臻,莲青色的自然是沈善泠。她们并肩缓缓行着,并未发现坐在不远处长椅上的艾染。白若臻似乎情绪有些低落,微微垂着头走着,倒是沈善泠在她身边一直说着什么,她间或点头,中间只应了一句“泠姐,你不用担心,我会注意自己的。” 就这一句,让艾染的心跳一下子乱了节奏。 不知道该不该打声招呼,打了招呼又能说什么?你好,我是艾染。不,这也太自以为是了,人家也许根本没记住你是哪根葱哪根蒜。那,你好,还记得我么?晕死,怎么听怎么像是来搭讪的。那说什么好说什么好呢?艾染闷着头纠结,可那壁厢过来的两人却等不了她这么多,眼看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朗,转眼已到了她的身前。 艾染决定将一切交给命运。她抬起头,她想,我只看她一眼,若她也正好看向了我,我便可以与她交谈了,不管说什么都好。当然,若她没有看我,最糟也不过如此了,不管怎样都比这样埋着头眼睁睁听她走远强。 那个女孩…… 白若臻不由自主被她压抑着的,灼热的视线牵引住了。她停住脚步,有些愕然,缘分当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短短的一天一夜,她与她竟三次偶遇。 艾染本能地想抬起右手打个招呼,这一动才蓦然发现如今自己已是“残障人士”,龇牙咧嘴地倒抽了口气,有些赧然,亦有些不知所措。“白、白小姐!” 白若臻望着她保持着僵硬手势的右臂,有些许的惊讶流于眼中。“你……” 沈善泠的惊讶比起白若臻是只多不少。“艾小姐,你的手怎么了?” “呃,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可能脱臼了。”艾染嘴上是冲着沈善泠,一双眼睛却仍是直直地望着白若臻。 白若臻终于开口了:“你怎么不去看医生?脱臼的话不及时治疗,错位了就麻烦了。” 这应该算是自认识白若臻以来,她头一次对她表示出关心吧?虽然,那也许仅仅是她一句无关痛痒的客套。艾染有些意外的欢喜,忍不住道:“我就是来看医生的,我朋友去帮我挂号了,不用担心!”一语出,又不由赧然了,人家兴许只是随便说说,自己倒不脸红的还叫人家别担心,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跟那羞赧了半天,这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白若臻此时不是应当在同济医院休息么,怎么又跑到这个医院来了?正想开口问她,那壁厢柳宣已挂好号跑来找她了。“染染!”柳宣俏生生地立在艾染身边,愕然地望着面前的白若臻与沈善泠,“你们是?” 艾染忙介绍道:“我朋友,柳宣。”跟着又转向柳宣,“白小姐,沈小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白小姐是我的邻居。” “柳小姐,你好。”沈善泠伸出手,眼睛已极快而不着痕迹地自柳宣脸上遛了一圈,心头暗暗思量,这小姑娘看着似乎很眼熟呢,却不知是在哪里见过。 柳宣伸手回握住她,笑道:“你好,沈小姐,你们是染染的朋友?以前没有见过呢。”她口中说着话,亦同时将沈善泠打量了一番,眼见她不管衣着还是气度都是上佳,心头不禁暗暗奇怪艾染何时认识了这么一号人物。待得收回手,她望向白若臻,“白小姐,你好。”她伸出手。 白若臻却似被吓了一跳,抬眸迎向她的目光。柳宣心头一震,一时只觉面前这个女人苍白得实在有些过分。黑色的丝质长裙,过于白皙的皮肤,两相对比之下只觉她尤其苍白细弱。一张巴掌小脸,眼瞳很深很黑,一双略略狭长的眸子便如冬日的潭水一般深邃清幽。唇色很淡,看起来不是很有精神,但却别有一番颓靡的苍白精致,望去令人心潮暗涌,不自觉便会被她引去注意。 白若臻伸出手,两人的手只轻轻一碰,很快分开。沈善泠笑道:“那我们就不打扰艾小姐看病了,我先送若臻回家,艾小姐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呵。”她说着伸手比划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艾染一怔,随即点头道:“放心,不会忘的。”她说着话,眼光不自禁又溜到了白若臻身上,“呃……白小姐也要注意身体。” “……谢谢。”白若臻轻轻点头,没有迎视她的目光,任由沈善泠伸手挽住她的手臂,缓缓往门口去了。 艾染转身望着她二人渐行渐远,直到出了那玻璃门,拾阶而下,终至消失不见。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唉……”浑然未觉身后柳宣探究的眼神。 “人都走了,还不回魂?” 艾染一怔,忙回过头去,“什么?” 柳宣甩着手中的挂号单,探寻的目光掠过她的右臂,“现在不疼了?” 艾染被她凉飕飕的眼光看的有些不自在了,忙抢先往楼上走去,口中咕哝着:“感情摔伤的不是你,不然你试试疼不疼啊……” 照了ct,果然是肘关节脱臼了。仔细地处理过,打了石膏,艾染长叹一声,这下好了,未来的日子里起码两周的时间她得过没有右手的日子。打着石膏,吊着绷带,耷拉着脑袋站在停车场外的台阶上等着柳宣把车开出来,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出来,一时不由纳闷开了,难道抛锚了?不能够啊。原地转了两圈,想想自己废了的是手又不是脚,与其在这瞎想还不如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宣――”远远地便看见柳宣正靠着车身站着,艾染刚要开口招呼,却蓦地发现柳宣对面还站了两个人,一个约莫二十七八的男子,身材高大,穿着件白色的休闲t恤,正并着一个穿着咖啡色套裙的妇人一起,站在一辆黑色的奥迪前。 第一百二十九章 艾染认得那个男子,他叫秦墨,是柳宣同父异母的哥哥,但那个妇人她就不知道是谁了。她在柳宣身侧停下,瞄了眼她不甚明朗的脸色,心里隐隐有些紧张起来。柳宣后背靠着车窗,依旧是她的招牌动作,双手环胸。凭着多年相知的了解度,艾染清楚,但凡柳宣摆出这样的姿势对着谁,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她很不耐烦。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那妇人已不甚年轻了,虽然保养得不错,但眼角的皱纹已很是明显,皮肤虽仍是细腻,但也清楚地瞧着松弛了,起码也是四十以上的年纪。 一直沉默着的柳宣突然开口了:“你过来干吗,不是叫你在外头等着?” 艾染有些尴尬,支吾着道:“我见你这半天还没过来……” “行了,走吧。”柳宣说着转身拉开车门,顺手一扯艾染,“进去。” “呃!”艾染被她突然地用力一扯,差点没磕到车门上,仿佛废了一只手臂连身体平衡也不行了,当下也不好多说,只得老老实实地坐了进去,看着柳宣又呯地一声甩上了车门。 “柳宣!”那壁厢秦墨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声,声音虽不大,但却蕴着浓烈的不满,“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跟谁都是这个态度了么!” 艾染一震,忙抬头望向柳宣,秦墨这话是明着挑衅了,她生怕柳宣一时火气上来弄的双方都下不了台。结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柳宣脸色当场就变了,转身道:“我就这态度了,你们一个个爱怎么着怎么着,别有事没事就跑我跟前来说教!尤其是你,秦墨,别一天到晚地摆出个孝子样来教训我,你凭什么教训我?就凭你是老东西从外头带回来的野种,还是凭这女人——” “柳宣!” “住手!” 艾染惊呼一声便要抢出车来,手刚搭上车门把手,便见那中年妇人的面色顿时一白。秦墨大喊一声,当时便扬起了手,那妇人见状忙一把拉住秦墨,低声道:“墨儿,算了!” 秦墨一张白皙的面庞仿佛被涂上了一层红蜡,他望了望那妇人一脸忧心的模样,气哼哼地收回了手,瞪着柳宣道:“既然碰见了,我就给你把话一次说清楚,你昨天没有回去爸爸很生气,赵叔叔一家可是特意从加拿大飞回来见你的,你年纪小不懂事,可别连累了我们秦家跟着你一起丢脸!” 柳宣在秦墨那巴掌扬起的时候就直挺挺地乜着他,一脸不屑。待得听了他说完这番话后,她更是冷笑连连。“秦家?你搞清楚了,我姓柳,不姓秦!你们一家子父慈子孝那是你们的事,赵树培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老东西想拉拢他,行啊,你们自己想办法,总之别把我算计进去,我胃口小,吃不了你们秦家的大菜!” “你——!”秦墨闻言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半晌寒声道:“你现在是仗着谁的势了,竟然这么目中无人?我告诉你,你这话要是给爸爸听到,你仔细你那小公司还做不做的下去!” 柳宣冷哼:“我仗了谁的势都比你强,你这辈子也就只会在老不死的跟前装傻卖乖,等着他驾鹤西去,大笔一挥把那破产业都归到你的名下罢了!走开走开,我懒得跟你废话。”她说着挥挥手便拉开车门上车,不再看对面两人半眼。 车子很快启动,左拐,呼地一声便开了出去,转眼便将那不速之客的二人抛得远远的,直至车子拐上马路,再也不见。 艾染被柳宣顺手塞到了后座,此时只能对着她乌墨墨的后脑勺一肚子问号。她不甘心地挪了挪身子,用没受伤的手扒了扒柳宣的靠座,小声道:“宣宣你没事吧?他怎么会在这里的?那个女人是谁?” 柳宣哼道:“我能有什么事?就他那样的,十个我都架得住。” 艾染听了她孩子气的话,无奈地拨了拨她落到颊侧的头发,给她勾在了耳后,笑道:“他刚才想动手,我怕你吃亏,差点就给冲出车去了,幸好那个阿姨还算讲理,给他拉住了。” 柳宣一边专注着开车,一边腾出一只眼睛斜乜着半个身子都探过来的艾染,嗤道:“她讲理?别逗了,她不过是怕秦墨真动手了,老不死的那里不好交代罢了!” “怎么?”艾染一怔,看着柳宣一脸嘲弄不屑的表情,心头一下子明了了,“啊,那个女人就是秦墨的妈妈,就是那个你爸爸他藏在外头十多年的女人?” 柳宣没接话,但也没否认,冷笑了声,权当默认了。艾染纳闷道:“听他那意思好像是为了昨天的事来找你晦气,奇怪了,他怎么知道你在医院呢?” “你傻啊。”柳宣无奈摇头,“他是陪那女人来检查身体的,在停车场刚好碰见,真是冤家路窄。” “原来如此。”艾染想想也对,她虽然跟那秦墨接触不多,但见他刚才跟柳宣说不上三句话就要动手的德行,对他也实在是没有好感,当下乖乖在后座坐好,也不再多问了。 “算了,不说了,想起来就生气。”柳宣抬手拂了拂被风吹得挡在眼镜上的发丝,哼道,“反正我现在也不回去,眼不见心不烦。” 艾染见她没有再继续生气于此,这才安了心,偷偷吁了口气,猛地看向窗外竟发现柳宣不知何时已将车子开进了她住的小区,她一惊,忙道:“你怎么不送我回家?” 柳宣头也不回道:“你现在受伤了,一个人住不方便吧?不如住我家,这样也有个照应!” 艾染登时愁眉苦脸起来,“不要,你少来了,我住你家还不是给你当免钱的保姆,谁照应谁啊!”她眼见柳宣切了一声,仍是不为所动,忙又道:“宣宣,我说真的呢,我老家的一个表妹这两天就要过来了,她人生地不熟的,我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我那里。” 柳宣突然踩了刹车,将车缓缓停在了路边,扭头冲她道:“老家的表妹?” “童童啊,”艾染忙不迭地点头,“我以前给你说过的。” 柳宣粉润的嘴唇紧紧抿着,一脸玩味地望着睁大双眼盯着她的艾染,一手还在那硬邦邦的石膏上嘚嘚地叩着拍子,一脸的欠抽。“好。”她点头,然后看似无意地转过了脸去,将车子倒出了小区巷口,调转车头向外开去,“今天早上的事,想必你还没有忘记吧?” “什么?”艾染一时没反应过来。 柳宣乜她,“我以为你只是摔断了手,脑子也摔残了?” “你才脑残。”艾染不服,学着柳宣睥睨的眼神也乜了回去,“你该减肥了,宣宣,要不是你太重,怎么会把我的手臂压到脱臼?” 这是无产阶级向资产阶级□裸的挑衅呀!要搁平时柳宣早就伸出魔爪了,艾染说完后甚至还立刻本能地向后一靠,纯粹多年斗智斗勇下的条件反射,未料今次柳宣却好脾气到令人叹为观止,她只是轻哼了声,定定地望着前方。“别忘了我说过的话,我说了要跟你耗着,就一定言出必行。” 艾染低叹,“宣宣你何苦如此呢?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做好姐妹,好朋友不可以么?两个女人之间怎么会有——”她愣住,一时不知道怎样去形容,半晌方道:“总之,这是不对的呀。” 柳宣难得地没有与她争辩,也没有冲她大小声,她只是轻轻一笑,“你记住,我不强迫你一定要像我喜欢你一样地喜欢我,但是……”她顿了顿,握在方向盘上的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力,血液上涌,指尖鼓胀着一片潮红。“若你有天发现你可以去爱上一个女人,可以去接受这样的感情,那么,那个人……必须是我。” “法西斯啊……”艾染忍不住哀号。 柳宣睨了眼后视镜,见到她一脸纠结,好好的一张脸生生被挤皱成一颗花生,忍不住蹙眉。“白痴。” “喂……” 带病休假真的是很爽的,柳宣忙了两天没顾上烦她,艾染也乐得清闲,睡醒了吃,吃饱了看看碟翻翻书,日子不知过得多舒畅。一晃就是周五了,这天她夜里看了部恐怖片儿搞得自己一夜无眠,然后白天精神颓靡一觉睡到晚上九点多,直到柳宣的电话打来。 “喂……”眼睛还是一睁一闭。 人将醒未醒时,嗓子总是自有一股喑哑性感。电话那头柳宣黛眉一挑,心情便无端上扬了几拍。“饿了没?” 真是直奔主题,效率极高的谈话风格啊。艾染另只没睁开的眼睛也迅速睁开了。“饿了。” “出来,我在你楼下。”柳宣轻笑。 “好,你等我五分钟啊。”艾染说着便爬起身,窸窸窣窣地下床,顺手按断了电话。 洗了把脸,换了鞋,很快下楼走出大院,一眼便看见柳宣的车停在门口。快步跑了过去,在车窗上敲了敲。柳宣见她过来,探过身子便为她推开了车门,“上来。” 艾染道:“你出来呗,咱们去附近的夜市吃大排档,离得不远,走过去就好了。” 柳宣蹙眉道:“你现在受着伤,还要去吃那些不卫生的东西?” “哪有那么严重的。”艾染嘻嘻一笑,“比起你老带我去的那些高档餐厅,我还是觉得大排档的东西最美味。陪我去啦。” 柳宣瞪着她,看着她一脸兴冲冲的模样,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脸色却明显地软了。顺了她的心意出了车子,锁好,两人便相跟着往那传说中的大排档走去。一路之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废话,很快就走到了那夜市前面。柳宣望着满眼油烟蒸腾,人山人海的拥挤阵仗,光着膀子的大老爷们翘着脚丫子胡吃海塞,这下是真的郁卒了。踩着她那八厘米高的细高跟死命地抠着艾染那只没受伤的胳膊,决定打死也不踏进去半步,并且用冷得几乎冻死人的眼光狠狠地瞪着艾染,大有一股你敢进去我就跟你割席断交的气魄来袭。 艾染比她更郁卒,眼看着美食在前,香气几乎立刻俘虏了她的五脏六腑,胳膊在柳宣的肩膀上撞了撞,带着些安慰,带着些诱哄,“宣宣你别这样,这里虽然看起来乱,但其实里头还是很整齐的。我常去的那家在老里面,那里人比较少。” 柳宣仍是一脸抵死不从,狠狠地吐出一句:“不。”端差没有将银牙咬破。 艾染无奈地嚎叫:“求你了宣宣,我真的好想去吃张妈的豆腐啊!”咦?说完自己先察觉出了不对,在柳宣的脸色开始向乌云进化的同时赶紧补了一句。“是张妈家的臭豆腐。” 柳宣只觉头痛不已,抓着艾染的手指阵阵抽搐。“染染你……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么?” 艾染有些诧异,扭头看她,却见她一脸的无力,忍不住辩道:“吃大排档就是对自己不好了么?一定要去那些所谓的高档餐厅,吃那一客几百块贵的要死半生不熟的牛排,喝那苦的要命还不好喝的咖啡才算是对自己好?宣宣,可能我们从来就不是同一类人,所以你理解不了我的生活,我也理解不了你的。” 柳宣有些生气,松开了她的手臂瞪着她:“我们认识四年了,谁能比我更了解你?” “这不是了解不了解的问题。”这下轮到艾染无力了,挥挥手,“总之,我喜欢吃这里的臭豆腐,喜欢吃这里卖的几块钱一根的烧烤,喜欢吃那同样几块钱一碗的麻辣烫,这些在你看来都是不卫生的,甚至是不入流的东西,可我偏喜欢吃。” 她说的很慢,态度很随和,眼神也并不用力,但,这些通通加起来却让柳宣一下子感到了她的无比坚定,这个从来不跟她计较任何琐事的家伙,现在居然为了一顿晚饭跟她较劲了。她不再瞪了,看着她,她淡淡开口:“你打算为了一顿晚饭让我生气?” 第一百三十章 艾染很无奈地摇头,伸手想去拉柳宣的手,却被她甩开了,她只好开口:“不是那样的,宣宣,我从来不想惹你生气,可是我真的觉得你没有必要在这样的小事上干涉我太多,只是一顿晚饭而已,吃什么不一样啊。” “你觉得我干涉了你?”柳宣一向很会挑重点听,于是脸色更不好了,一张精致的脸陡然变得雪白,在大热天里实在是很有消暑的作用。 “你慢慢想,我要走了,跟或不跟,随便你。”那壁厢艾染还在天人交战,对面柳宣却已耐性全失,最后瞪了她一眼,权作示威,并补充一下迫人的气场,尔后扭身便走。 “宣——”后一个宣字还卡在喉咙里,艾染便已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宣宣,我想说,我一点也不想让你生气,我一直想让你总是开开心心的,所以我什么都可以不去计较,只要你说好,我就会尽力去做。可是,就算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也有我的原则,不管它有多小,多不起眼,可是,原则就是原则,不想被打扰,不想被干涉。 为了一顿晚饭计较的人,不是我,是你呀…… 抱着一袋臭豆腐边吃边往家走,到了楼下,柳宣的车果真已经开走了,艾染叹气,唉,真是大小姐呀大小姐。摇摇头,继续吃豆腐。 “你回来了。” “咦?”傻傻地杵在自家门口,用下巴夹住袋子才要掏钥匙开门,便听到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若不是对这把嗓子她已经烂熟于心,必然是要以为撞到女鬼了的。 “嗯、嗯!”说来也真是郁卒,不管平时如何的妙语如珠,可只要到了她的面前,她便笨拙得像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连个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口。 白若臻微微一笑,没有开口。艾染怔怔地望着她,那浅浅的一笑蓦地映入眼帘,便如催生了一路的姹紫嫣红,直映得她整颗心都亮堂了起来。耳根有点热了,而那热度还有持续蔓延的趋势,她慌忙掩饰地低下了脸,再不敢看向她,讷讷道:“有……有什么事吗?”话一出口,人便后悔了。讨厌,为什么要问这句话啊,难道没事就不能跟她说话么?搞不好她以为自己不耐烦跟她说话呢,郁卒! 低着脸,她看不到白若臻的表情,只听到那清幽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泠姐说,那天的事真的多亏了你呢,一定要请你吃饭,答谢一下的。” “吃饭?吃饭好啊,我喜欢吃饭。”艾染听了她的话,便忍不住有些闷闷。泠姐说,泠姐说,这三个字便像个魔咒一样在她耳边不断回响,那如果泠姐没说,你是不是就不会主动跟我说什么呢?这样想着,心头便很是委屈了起来。 “泠姐给你打了电话,但是你没有接。”白若臻又道,“所以……” “喔,真不好意思,我白天睡觉呢,可能没有听到吧。”艾染闷闷地解释着。 “你睡得可真沉。”白若臻轻笑,唇角轻勾,一抹淡得几乎瞧不出的浅浅笑颜便旖旎着漾开了。有些女子是天生为这三分的浅笑而生,白若臻便是。那极淡极淡的一抹浅痕在她的脸上展露,便如冰雪之中含苞待放的雪莲,三分清冷,七分妩媚,茕姿独立,风骨天成。 “我下午来找过你,还以为你不在家……你……?”白若臻的声音蓦地梗在了喉咙,她惊诧地望着艾染下颚处赫然一点晶莹凝聚,尔后瑟得一声轻响,滴落在手臂上的石膏上,很快便氤氲了开来。 艾染有些慌乱,手忙脚乱地用左手在脸上胡乱地扒拉着,牛皮纸袋跟着在脸上划了几下,在颊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白痕。她支吾着:“好像有东西跑眼睛里去了,没、没事!” 这是怎么了?艾染脑中如被塞进了一团的乱麻,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她身边,与她交谈,听她说话不正是自己所期待的吗?而她居然主动地来找自己,不管是为了什么缘由,都是值得高兴的事吧?为什么要流泪呢?为什么要破坏这好好的气氛呢?艾染,你究竟在想什么,在计较什么呢?只是因为她口中屡次提及的那个泠姐,只是因为你觉得她来找你不是发自内心,而是受了谁的嘱托,你就可以这样任意地发泄情绪么? 白若臻本来只是想告诉艾染,沈善泠安排了一个饭局,希望她能出席。而这些话全部说完其实也只需十秒钟而已。说完要说的话,就可以立刻转身回去,但不知怎地,面前这小女孩别扭地梗着嗓子说出的这句“没事”却隐隐地影响到了她,也许,不能就这样扭头走开……她静静地站在她身前,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些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这个小女孩似乎有着什么不愿说出口的心事,而如果这时她像从前一样扭头走开了,她也许会更加难过。 很奇怪的想法,但,她就是这样想了。 太安静了,气氛便容易诡异,诡异到令两个人都隐隐不安了起来。白若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下也觉得尴尬地紧,只好试探着轻声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泠姐她——” 话音未落,艾染却突然打断了她:“我手臂受着伤,去哪都不方便,吃饭什么的,等我拆了石膏再说吧。” “……好。”白若臻静静点头,并未因着她突然打断她的说话而有丝毫不快,目光定格在她的伤臂上,“既然受伤了,就不要到处乱跑。” 本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可艾染心头却陡然一阵暖流淌过,正要开口说点什么,蓦地一阵穿堂风吹来,只听砰地一声。 “糟了!”她惊呼,“你家的——” 白若臻一怔,忙循声望去,却见自家房门已随着那阵风砰得一声关上了。她面上一白,不由轻呼:“啊!” “门……”艾染终于说完了整句话,望着白若臻被晚风轻轻吹动的额发,那细致温润的眉眼,脑中蓦地一激灵,如果—— 这个念头只是一瞬,以至于快到她几乎抓不到自己究竟是怎样冒出这个念头的。脑中只反复响着一个声音,如果她没带钥匙,而现在又很晚了,她没地方可去的话,是不是可以…… “住我家吧!”她不及多想,脱口而出。 白若臻转身望她,见她一脸兴奋莫名,瞳孔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闪闪发亮,突然有点不安了起来,嗫嚅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带钥匙?” “呃……”艾染嘿嘿笑了笑,理直气壮地开口:“猜的!” 白若臻没有再理会她,微微低了脸颊沉吟起来。怎么办?她搬过来后便自行换了门锁,所以房东那里并没有她的钥匙,而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要找人开锁也只能等到明天。这么夜了,去找泠姐也实在不太妥当,何况她身无分文什么也没带。可是,住这个小姑娘家里就妥当了么?她们从认识到现在不过才几天而已。 那壁厢白若臻自顾自地天人交战,艾染却已喜滋滋地开了门,转身一脸期待地看着白若臻好看的侧脸。“请进!” 白若臻有些迟疑,“不会麻烦你么?” “怎么会!”艾染喜孜孜地,伸手便去拉她的手臂。“我一个人住,没关系的!” “你先坐!”艾染转了几圈这才发现白若臻还在门口处傻傻站着,紧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上前将她拉坐在沙发上。 白若臻看她吊着受伤的胳膊披头散发跟个小猴子一样在屋子里窜来窜去,自己哪坐得住,在被她第n次询问要喝点什么时,她终于无奈开口:“艾小姐,你真的不用这么客气……我已经很打搅你了,所以……” “不会不会啊!”艾染连忙摇头,一脸诚恳地蹲在她面前,仰望着她弧度纤细优美的下颚,一时便又有些欢喜到了极致的恍惚,忍不住脱口而出:“怎么会麻烦,我求之不得呢!” 话一出口,望着白若臻蓦地睁大的双眼,耳根不由自主热了起来,登时懊恼地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我都在说些什么呀!忙强作镇定地站起身,左手在脸颊旁不断扇着,“好热好热,你热不热?” “……”白若臻淡若远烟的秀眉不经意轻挑,目光追随着那明显顾左右言其他的小女孩,望着她径自打开了卧室的门,冲她道:“进卧室休息吧,卧室里有空调!” “好。”她应声而起,走进卧室在床尾坐下。艾染拉开衣柜门取出一套干净的睡裙放在床上,笑道:“这件睡裙是干净的,你换了吧,穿这身睡觉不舒服。” 白若臻微微迟疑,看了看那件橘黄色,胸口还有一只流氓兔,腰间两只超大口袋的睡裙,眼中神色登时瞬间万变。艾染也有些尴尬,摸摸头,“不好意思,我的睡裙都是这样的。” “……没关系。”她傻傻的样子映入白若臻眼中,却令她浮出会心的微笑。是呢,就是这样子的一个女孩子,令她在面对她时能够没有一点压力,可以这样简单地说话,相对,甚至走进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而不会感到恐惧,不安。就是这样傻傻的微笑,让她的心随之萌生愉悦的心情,在她面前,她不会感到惶惑,排斥,可以这样轻松地微笑,呆在不属于自己的房间。 艾染怔怔地望着她轻言浅笑,面上那点红潮愈发扩大,两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对看了半天,最终还是白若臻先妥协了。 “我……要换衣服。”她指了指腿上放着的那件睡裙。 艾染这才反应过来,忙压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点头笑道:“正好,我去洗洗。” 正走到门边,白若臻却迟疑地喊住了她:“你——” 艾染回过头,“怎么啦?” 白若臻指了指她的伤臂,犹豫道:“你这样,不能洗吧。” “一身的汗,不洗洗,蚊子都能被我熏死。”艾染哀叹。 白若臻哑然失笑,“熏死了蚊子,不是正好么。” “咦?”艾染有些意外的惊喜,没想到惯常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她居然还会开玩笑! 白若臻放下衣服走到她身前,“我帮你,你的手臂不能沾水。” “咦?”艾染继续吃惊,在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之后,一张脸却是唰的一声彻底红了,直红到了耳根。 白若臻被她两声咦弄得不知说什么好了,隐隐觉得自己也许过问太多,她有些尴尬,“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不、不是!”艾染慌忙辩解,“怎么会不方便,方便得很,方便得很!”说完又恨不得呼自己一巴掌,脸上潮红欲滴。 我都在说什么呀…… 一直到进了盥洗间,艾染还是觉得身在雾中,走路都是一脚深一脚浅,仿佛在云雾里飘着。她说要帮她擦洗?她居然愿意帮她擦洗?!好吧,大家都是女人,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可是她看起来是那样优雅而淡漠的人啊,居然愿意帮她擦洗!真的很让人脸红耳热啊……她实在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奇怪,大家都是女人,虽然她喜欢看她了点,喜欢和她说话了点,喜欢和她呆着了点,但大家都是女人,别说只是帮她擦洗,就算一起洗澡,就算裸裎相对,又能怎样? 哎哟,又能怎样呢……? 艾染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背对着白若臻脱了身上的t恤。因为有些慌乱,t恤胸口处的印花在眼睛上刮了一下,有些刺疼,她忍不住咝了一声。 “小心点。”白若臻近前扶住她,帮她将t恤从头上扯了下来,搭在了一边的架子上。 “谢谢。”艾染扭头一笑,伸手划拉了一下被衣服刮得乱糟糟的头发。这么一捋,头发便直直地向脑后绷着,隐隐能见着头皮。 这么靠近着看,就着盥洗间有些昏黄的灯光,白若臻赫然瞧见艾染捋地紧绷绷的头皮上,沿着额头往上隐约可见一道浅浅的疤痕,蜈蚣一样蜿蜒扭曲着直没入发际。许是年岁久了,痕迹已是极淡,但仔细看仍是能看的清楚,约莫小指宽,不知究竟多长。 她一时有些发怔,赶在大脑主导自己的意识之前,已然探手轻轻地抚了上去。 艾染正弯身想褪下仔裤,被她突然的一下碰触惊得身子一震,本能地扭头望去,却见她一脸恍惚地盯着自己,右手手指还保留着一个抚触的姿势僵在空气中。 她也愣住了,忽然反应过来她定是看到了自己头上的疤痕,有些尴尬,伸手在那伤疤上摸了摸,自嘲道:“挺瘆人的吧?” 白若臻摇头,眼中有异样的光华流转,令人分辨不清的情绪如暗潮汹涌,淡粉色的唇瓣微微抖动,忽然便抓住了她的手,哑声道:“很、很痛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一章 艾染呆呆地看着她忽然情动的模样,心中百味杂陈,但一股暖流却汩汩地涌上心头。这样炎热的天气,可她的掌心却仍是沁凉的,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像极了小时候过夏时,她最喜欢的放在井水中浸地沁凉的水果,甜甜的,凉凉的,抱在怀中便暑意驱散殆尽,待得咬上一口,更是满口满心的凉爽与舒畅,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得到无比的飨足。 虽然不明白她因何如此激动,但艾染仍是难掩心中情动,反手紧了紧她的手,粲然一笑,“都十几年前的事了,早就不痛了。” 白若臻受她紧紧一握,这才倏然反应过来,忙抽回了手,捋了捋滑到颊上的发丝,涩然一笑。“艾小姐,对不起。” 对不起,这次又是对不起什么呢?她恍惚而不自知。也许,是自己的心底竟然因着那道可怖的伤痕一时起了波澜?抑或,她居然主动握住那小女孩的手?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只是隐隐觉得,自己一贯沉寂的心湖不知被谁丢了一颗小石子,咕咚一声沉入湖底,看着连涟漪也没荡起些许,可却实实地凿在了她的心头,像偶然闯入眼中的细砂,不大,却也生生地硌人。 那声“艾小姐”让艾染的心蓦地一疼。静静望着她,幽谧的灯光下,她狭长的眼眸微微地眯起,看似眼光迷离,却平添了几分清愁与妩媚,似极了临水而生的清莲。 艾染怦然心动。 “为什么说对不起?”伸出手,本想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环上一环,却在略微踯躅后,胆怯了,轻轻地拉住了她的衣角。“姐,”明显的感觉她的身子陡然一震,“我以后就叫你姐姐,好吗?” “……”白若臻静静地望着面前那张年轻的,稚气尚存的清秀面庞,沉吟不语。 艾染有些慌,收回了那只攥着她衣角的手,转身便在浴缸旁蹲下,拧开了水龙头。看着涓涓的水流缓缓注入那不大的浴缸中,不用面对着她,胆量仿佛也涨大了些许。“你可以叫我小染,或者干脆就叫艾染。艾小姐什么的,听着太生分了……好吗?” 许久没有动静。艾染呆呆地在浴缸旁蹲着,心思早已不在了洗澡上。直到浴缸放满了水她也恍然不知,任由水龙头一径开着,温热的水流哗哗地没出浴缸流到地砖上。 突然一只白皙的手臂探到眼前,轻轻一拧,关上了水龙头。 她恍惚抬头,只见白若臻浅浅一笑,温润的唇瓣微微开合吐出了一个很是简单不过的音节,却令着她的心情蓦地高涨了起来。许是在地上蹲地久了,猛一个激动想要站起来,脑中便忽地有些眩晕,差点便一头栽进浴缸中,幸好她反应极快,左手忙在墙壁上撑了一撑,这才稳住了身体不至摔倒。扭头去看一脸惊慌的白若臻,心头便像是干涸了许久的一块荒地,突然地有了丝丝的小雨滋润,最开始只是一滴,两滴,慢慢的便是绵绵密密得扑洒了下来。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心头突来的所有无法抗拒的温软只为她那一句,那一个字。 她说,“好。” 当除□上最后一件贴身衣物,将身体缓缓没入温热的水中时,艾染的脸颊已经红到几乎滴血。 白若臻为她将头发绑上,用卡子卡好,跟着便扶着她踏进了浴缸里。她跪坐在浴缸里,小心地抬着右手臂不让石膏碰到水,低埋着脸不敢望向身边白若臻精致的脸颊,昏黄的灯光下如暗夜的星辰般熙熙生辉的眼瞳。 温热的水一点点被毛巾沾起,扑到她的身上,再缓缓地顺流而下。那只沁凉的手偶尔会无意地自她的肩颈处轻轻滑过,每一次都令她无可抑制地战栗不已。是为了那点点的涩痒,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缘由,她已经无力去想,只知道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着、战栗着,心跳越来越快,身体却越发僵硬起来。 “姐,剩下的我自己来吧,我……不好意思。”在那只沁凉的手带着毛巾终于越过她秀气的蝴蝶骨,辗转来到她的琵琶骨处时时,毛巾滴水的下摆自她的心口缓缓擦过,她终于无法再行忍耐。潮红着脸勇敢抬起头,艾染喃喃地开口,伸手接过了白若臻手中的毛巾。 白若臻望着她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脸颊,拼命闪躲的眸光,顿时了然。想到刚才聒噪的跟个小麻雀,活跃的像只小猴子的人转眼就这么羞答答地缩在水里说她不好意思,一时也有些忍俊不禁。将她脑后从卡子里滑出来的一绺发丝重新卡好,浅浅一笑,“好,我先出去,你有事叫我。” “嗯!” 艾染望着她站起身,转身走了出去,顺手为她掩上了门,一颗几乎已经悬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堪堪落了下去。重重地吁了口气,将身子往水中缩了缩,脸也跟着埋了进去,一吐气,便咕噜噜吹出了一串泡泡。 白若臻进了卧室,一眼便瞧见放在床尾的睡裙。伸手拿起,抖展开来,在身上比了比。衣柜门打开便是一扇穿衣镜,她怔怔立着,看着那与自己极其不协调的一身。橘黄色的棉布睡裙,胸口处一只好大的咖啡色流氓兔,还有两只奇大无比的口袋,犬耳一般向两侧耸立着。 脑中有些微的恍惚,夹杂着隐隐的疼痛。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摇摇头,拼命阻止自己的思想去深入一些早已随着岁月掩埋在流沙中的腐朽回忆。然而―― 伸手缓缓抚触上了那平滑的镜面,沿着镜中人的脸颊缓缓往下,掠过鼻梁,口唇,下颚,颈项,直至停在心口。一丝陈腐地几乎发出霉味的钝痛缓缓自心头撕扯,蔓延开来。 是了,十六岁,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呢。睡眠对于她来说成了最大的噩梦,她整晚整晚的失眠,经常几天几夜不肯阖眼,让大脑疲倦到再也无法支撑,倒下便睡,然而只是门外楼道上传来的一声轻轻的脚步声便会让她猝然惊醒,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呆呆地缩在卧室的角落,神经质地数着秒针滴滴答答的走着,屏息凝神地窥听着屋外任何或轻或重的声响。 泠姐想尽办法劝她去看心理医生,但她始终拒绝配合。那些令人作呕的肮脏过往,她宁愿埋在心底,沤成腐臭的泥,也不愿在人前吐露,哪怕,那些人是有着极高职业操守的心理医生。 她仍是失眠,她拒绝任何人的帮助,一个星期后,泠姐带了一个男人破门而入,她那时已虚弱到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毫不费力地便被那男人扛了出去,带到了医院,吊点滴续命。跟着,泠姐便不顾她的意愿找来心理医生对她进行强制催眠,生命力极度薄弱的她根本无从抗拒,于是在心理医生的催眠下,她一点一点的回到了过往,让那些曾让她痛不欲生的碎片再次狠狠地扎入她的血肉,凌迟她的灵魂。 醒来时,心理医生已经走了,只有泠姐一个人待在她的床前。眸光对上的瞬间,她看见泠姐仓促地扭过脸去,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故作无谓地走到她身前,俯□子,挤出一丝微笑。“小菲,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苏菲,这是她原本的名字。一个简单得没有更多遐想的名字,一个缠绕着她脆弱的灵魂不得安宁的名字。 她静静点头。泠姐有些惊喜,拎上手袋转身便冲了出去。她望着她的身影在门口一拐消失不见,喘了口气,积蓄了半天的力量使她能够勉力抬起右手,举到身前撕开胶贴,然后,拔出了血管中的针头。 对着手腕上正微微鼓动的脉搏,她没有多想便将针头移了过去,狠狠在血管上一划。皮肉翻开了,鲜血泉涌而出,她慌忙将手腕藏到了雪白的被子里,然后,阖上双眼,静静睡去。 这一睡,便应是永远了吧?她模糊地想着,这样多的折磨,这样多的噩梦,终于可以到头了,她好困,真的好困。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可是,事与愿违,她仍是醒过来了。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雪白的枕头,雪白的被褥,还有身上那件明显宽松的淡蓝色的病人服。 甚至,还是她原先睡着的那张病床,都没有变过。 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泠姐那张比这病房中所有的白加起来还要惨白的脸色,和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静静对望着,然后,泠姐抬起手,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巴掌,直打得她耳鸣眼热,颊上深深的一个五指印,脑袋偏向了一边,半天说不出话来。 泠姐的声音干哑地仿佛被火焰熏烤过,她指着她的脸,狠狠地开口:“我尽了所有的力量来救你,你就是这样对我,这样回报我的?” “蝼蚁尚且贪生,你以为你死了就能了结一切?到头来你妈妈还是在牢里出不来,不过是白搭了你一条性命,也辜负了你妈妈对你的爱心!” “多的话我也不想跟你说了,我已经请了最好的律师帮你妈妈辩护,她的精神状态很糟,但也许对申请轻判,甚至无罪释放很有帮助。总之尽人事,听天命,你要是心里还有你妈,你就给我好好地活下去。” “算上第一次从车轮子底下把你捡回来,你慢性自杀一次,直接自杀一次,我一共救你三次!从现在开始你这条命就是我沈善泠的,你要是还懂得知恩图报,你就知道你应该怎么做!” “三次救你的费用,包括你妈妈所用的律师费用,我会给你列个账单,你记住,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也不是什么善心人士,这所有的一切,你都是要偿还我的!” 她没有开口,令人窒息的沉默缓缓蔓延。泠姐气恼地抓住她的肩膀,“你听见了没有!” 她被抓痛了肩膀,蹙了蹙眉,她静静点头。 从那天起,她便跟着泠姐做事,从母姓改了名字,学一切该学的东西,插花、茶道,音乐,上流社会的交际礼仪。泠姐在她身上花了很大的心血,人非草木,即便她早已心如止水,但这份情谊她却是永远铭刻在心。她是优秀的,这一点阅人无数的泠姐早在见她的第一眼便敏锐地察觉了出来,所以才愿意悉心栽培她。这些年她死心塌地地为她做事,也真的为她赚了不少钱,当年欠下的几笔债,早就已经还清了。可是能用金钱偿还的债那都不算是债,真正磨人的债是心债,一生也无法偿还。 即便是到了现在,她仍是寂寞的,虽然听从了泠姐的话做了几次心理治疗,但真正的心魔其实一直没有根除。 她仍是不喜与人过分亲近,即便是对她恩重如泠姐。 她仍是保留着从前的一些习惯,白天精神萎靡,但到了夜里就十分精神,警惕地提防着周遭的一切可能或不可能的威胁。 可是,今夜…… 今夜,是她重生的这十几年岁月中,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可是却足以打乱她一贯平静的心湖。 那小女孩真的是个意外。她怔忡地想着,意外地做了邻居,又意外地救了她一次。她并不明白她望着她时眼中那忽而热情,忽而萧索,忽而又添了几分羞赧的情绪因何而来,只是直觉她对她并无恶意,甚至,很有好感。而她,似乎也并不讨厌她偶尔的聒噪,虽然常常令她无言以对,心底却隐隐有淡淡的温暖弥散,仿佛能驱散她心底长年的冰冻。 方才看到她头上的那道疤痕,她是被惊着了,但不是为了害怕,而是想起了一些过往的沉疴。有那么一瞬她的思想混乱了,记忆与现今错位,令她一时情动,却不知,是否也吓着了她。 希望不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 “姐,我洗好了!” 耳畔突然传来艾染清脆的喊声。她蓦地心悸,手一抖,那睡裙便落在了地上。她慌忙弯身捡起,放在床尾,然后走出卧室,一眼便瞅见艾染大开着门,正湿答答地在拉扯着身上的一件苹果绿的睡裙。见她走了过来,仰首便是一笑,那杏花般温润的眉眼令她心头一暖。 只是一个微微分神的工夫,艾染已经走了出来,趿拉着拖鞋,踩出一地的水印子。带着刚刚沐浴过的清香与神清气爽。先是仔细关好了窗户,又拉上窗帘,然后又跑出去接了两杯水放在床头,这才满意地关上了卧室的门,一个狼扑便扑上了床。“好舒服!”半撑起身子扭头冲着白若臻一笑,“上来睡觉吧。” “……好。”白若臻慢慢在床头坐下,侧身望着艾染白皙中透着淡粉的笑脸,心中渐渐平静了下来。手掌在心口轻轻一按,低低呢喃:“就让我……自私一次。” 白若臻最终还是换上了那件在她眼中几乎完全来自火星的一件睡裙,在关灯上床之后。艾染听着她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忙转过脸去冲着墙,不一会儿,没声音了,她正竖着耳朵感觉着,蓦地身边的床榻微微一沉,却是白若臻躺了下来。她忙将身上的薄被拨一半盖到她身上,“盖上被子吧,开着空调呢,怕你半夜冷了。” 白若臻轻轻嗯了声,没说什么,伸手揽过被子盖在了身上。停顿了片刻,她突然幽幽开口:“可以……开着台灯吗?” “咦?”艾染怔住,但很快点头,“当然可以啊!”怔怔望着她侧身拧开床头桌上的台灯,她忍不住开口:“你习惯开着灯睡?” 白若臻有些怔忡,将台灯扭到适合睡眠的亮度,这才低低道:“嗯。” 昏黄的灯光下,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寂寥令艾染不由自主心疼了起来。看着她轻轻躺下,苍白静默,睫羽深覆,那不点自漆的墨瞳便如深冬的古井一般沉寂,深不可测。乌墨墨的长发散在枕上,身下,便如撕裂的墨缎,参差青丝的披拂更显得她骨骼娇小,身材纤瘦。雪白修长的颈项下是纤细漂亮的琵琶骨,正随着她清浅的呼吸而微微地起伏。 一个克制不住,手便滑了过去。 白若臻只觉腕上一阵□□,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觉一只温热的手掌蓦地滑入掌心,然后,动作轻柔地扣住了她的手指。 五指相扣,掌心相对是个很微妙的动作,那一瞬间,仿佛彼此的心跳声也停在了同一频率。 微微侧眼看着躺在自己身侧的小女孩,羽扇般浓密的睫毛正低垂着,挡住了她黑曜石般黝亮的眼瞳,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掌心的温度却渐次攀升了起来。 好奇怪,明明灼热的是掌心,为何心口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却做了个十分奇怪的梦。梦里她看到白若臻独自一人在渺无人烟的街道上走着,她有些担心,便追了上去。她想问她要去哪里,她可以陪她去,可是白若臻却冷冷看了她一眼,说:“不需要。” 她正黯然神伤,跟着,那个沈小姐便出现了,挡在她与白若臻之间,见了她就跟见了鬼一样,一把拉着白若臻便走。她慌了,也生气了,紧忙追上前去想要拉住白若臻的手,未料白若臻猛地转身便一把将她推开,大喊:“走开!” 她一惊之下,猝然惊醒。循着梦境中的伤心与不甘哑声唤了声:“姐……”却陡然发现已经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那暗沉沉的天花板与昏黄柔和的灯光。 原来是场梦呵……叹了口气,有些寂寥,亦有些庆幸。她半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脑袋还是昏沉沉的不甚清醒。感觉身旁白若臻轻轻动了动,她以为惊醒了她,条件反射地便看了过去。眼见她只是肩膀微动,眼睛仍是紧闭着,她这才安下了心。轻轻咳了声,感觉嗓子有点干,于是悄悄探过身子想要去取放在床头桌上的水杯。床头桌在白若臻的身边,艾染要取杯子,身子便要越过她平躺着的身体,她很小心地尽量不碰到她,未料手指将将碰到杯子正要握住缩回身来,身下的白若臻却蓦地睁开眼。 “走开!”一声极为压抑的嘶喊蓦地传来,伴随着陡然弹簧般跳起的动作,白若臻腿上一蹬,也不管眼前是谁抬手便用力一推,跟着便缩回手紧紧地环抱住自己蜷缩了起来。 “哎呀!”艾染被她一推之下握着杯子便侧摔了下去,差一点滚到了床下,一杯水尽数洒在了凉被上。她顾不得收拾杯子,紧忙爬到白若臻身边,“姐、姐你别怕,是我!” 白若臻浑然未觉。背心靠着床头,双手抱着腿紧紧地蜷着。身体颤抖着,嘴唇也哆嗦不已,纷乱的长发掩住了她的眼睛,她整个人看起来单薄如绢纸,仿佛一阵再轻不过的风都可以随时将她吹走。 “姐!姐你怎么了?!”艾染慌了,忙伸手想要搂住她急剧颤抖的身体,却在胳膊还未碰上她时便再次被她用力甩开,并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呼喊:“不要——!” “啊!” 她突然挥来的手臂打在了艾染的脸上,猝不及防之下被手指刮到眼皮,艾染痛呼了声,只觉眼睛一阵刺痛,登时流下泪来。泪眼朦胧中见白若臻恍然未觉,却将身子蜷得更紧了,她急火攻心,猛扑上前去便用左臂紧紧抱住她的肩膀,喘息不定地在她耳边轻喊:“姐!姐!是我,小染!” 艾染的下颚紧紧地抵在白若臻的肩头,全身正无可抑制地发着抖。她害怕,她在害怕,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她顿生这样的惊恐,但她拼命地想要推开她的举动却让她整颗心都猝然剧痛了起来,眼泪滚滚而下,早已不是因着初时她无意中刮到了眼睛。“姐、姐!”她哑声唤着,“你到底怎么了!” 情愫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不论熟悉或是陌生,巧合亦或刻意,似远似近,若有若无,亦真亦假,非此非彼。有了情愫的萌生,心动随之而生,翩翩而来,像最美丽的爱的种子,不声不响地就从心底深处生长起来,开花,结果,渐进无声地充斥了整个意识空间,朦胧幽微,流转无痕。 如果说,在今夜之前,在此时之前,艾染仍在徘徊不定自己的心意,犹疑着自己对白若臻究竟是抱着怎样一种情愫,那么此刻,她再也瞒骗不了自己了。 她在意她。 不想随便说爱,爱是把双刃剑,可以使得相爱的人互相慰藉,互相取暖,却也可令相爱的人互相伤害,互相陷落。这样情感的交错她虽不曾经历,却也看得太多。 何况,她与她同为女子,又怎有说爱的资格? 她不想去思考太多,她只知道此刻她就这样伏在她的肩上,感受着她急促的心跳,看着她突来的情绪失控,脑中居然只有一个念头—— 不要,不要推开我! 灼热而令人安心的气息扑面而来,白若臻紧绷着的脸色才渐渐有了放松的趋势。她被按住了身子动弹不得,而与她紧紧贴合着的那具身体却带着令她心悸的灼热与急切,透过互相震动着的心口,相同频率的心跳将那一口缠绵的热气缓缓渡入了她的心头。她慢慢地平静了,手足也不再发冷,缓缓睁开了双眼,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一个正微微抖着的身体紧紧地伏在她的肩头,中长的乌发,苹果绿的睡裙,还有一只打着石膏的厚重的手臂。她蓦然醒觉,“小……小染?” 一声小染,令艾染的心脏顿时揪成了一团。缓缓抬起头,与她眸光相缠,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吓坏了她,“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艾染摇头,狠命地摇头,盈眶的泪水飞洒出来,温温热热的,咸咸涩涩的,就那样扑到了她的面上。“小染……”白若臻无奈喟叹,试着想要推开她禁锢着她的身体,好好跟她说话,未料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却令她陡然加重了力道,更深地抱住了她。 “姐!”艾染低呼,深深地将脸埋入她的发中,贪婪地呼吸着她清冽的发香,以及那一丝总是若有若无的清芬茶香,狠命地抱着,只想就此融入她的骨血,她的气息,再不愿生生剥离。 她的发,她的发,就这样细密密地纠缠在了一起。人言,青丝撩扰,原是情丝纷扰。她的泪水湿润了她的肩膀,令她无意识地轻颤,终于抬手抚上了她的发际,顺流而下,停在了她湿润的颊上。 “对不起,不要再哭了,好吗?” 艾染还是摇头,她叹气,但却因着与她这样的亲近,令她更加无法忽视了。想了想,她试着微笑。“我没事的。不要再哭了,好吗?” 艾染终于抬起头,隔着濛濛的泪雾深深凝望着她。“原来不是做梦,”她突然开口,声音喑哑而语气艰涩,“你真的要我走开。” 白若臻眼中一黯,勉强笑了笑,“不是要你。” 艾染犹自不信,“你骗我。”她伸手抓住她抚在她颊上的手,“你就是用这只手推开我,你要我走开。” “我们都是在做梦。”白若臻的眼神慢慢低迷了起来,她望着艾染,目光渐次幽深,没有说话,却是静静抽回手,转开了脸去,避开了那令她不安的视线胶着。“所以,我推开的人不是你。把你推开的人,也不是我。” “真的?”艾染破涕为笑,抽抽搭搭地折腾了几下,绯红着脸。“那你以后都不要再对我说这样的话了好不好?我听了真的很难过的,又害怕,又伤心,我刚才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梦里了。” “姐,你到底做什么噩梦了?刚才你又推又打,我都快要被你吓死了。”见白若臻沉吟不语,却是悄悄地用手揉着方才被她紧紧压在身下的胳膊,她不禁内疚不已。“对不起,我刚才一着急——我帮你揉揉!” 白若臻却躲开了她,虽然动作很轻,幅度也并不大,但对于近在咫尺而又将全副精力都放在她身上的艾染来说,已经足够令她悬在嗓子眼的心瞬间坠落谷底。 “不……不好吗?”她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无法接受却不得不面对的不敢置信。 白若臻静静看她,却仍是固执地不言不语,那双幽深的眸子映入她的眼帘,那之前无比吸引着她的深不可测,现在却只是令她心碎,胆寒。 她看不懂她,她看不懂她,她一点也看不懂她。 她是谁?她经历过什么?她在想什么?她想做什么? 她完全不懂,却仍是如扑火的飞蛾一般傻傻地就扑了过去。 她以为她看到了她眼中的落寞,便不自量力地想要用自己的萤火去温暖她,却从不曾想过她眼中的落寞是因何而生,如何能解。 她以为她肯主动与她说话,她走进了她的屋子,穿上她的睡裙睡在她的床上,她的眼中便会像她一样,也多了她的身影。却从不曾想过也许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热情让她无法拒绝,从而被动领受,她与她,从来都只是两条平行的直线。 她以为她肯叫她一声小染,便会如她一样将她这个人望进眼中,纳入心头,放在心尖尖上,想起来就是暖暖的满足,牵着手就会隐隐的心疼。 她以为…… 明明暗暗,兜兜转转,眼波不起,心事难定,终归是少年□□,青涩难言。 白若臻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脑中却已是千头万绪,丝毫不亚于艾染。 寂寞于她,原是与生俱来,如附骨之蛆,深入骨髓,抵死萦怀。多年来古井清心,波澜不起,一日偶捡起阳光几缕,却不想,便是因此招惹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三章 秦墨来的时候,璀璨而奢靡的s市已是华灯初上。 四季馆。 他脱下西装,很快有女侍替他取走。沈善泠在一边会客用的茶几旁坐着,左腿轻飘飘地搭在右腿膝盖上。他望着她纤细漂亮的手指夹着一根细长的圣罗兰,烟雾缭绕中她的眉眼他便有些瞧不清楚,只听到她一下一下地扣着那个精致的火机,在红杉木制的茶几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一副百无聊赖的慵懒模样,见他进来,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秦先生。” 他亦微笑,“沈小姐。”没有走过去坐下攀谈,只是仔细望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想在她脸上读出些值得他高兴的端倪。 沈善泠望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一时也觉得好笑,于是也不开口,只跟他互相看着比耐性。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秦墨败下阵来,赧然一笑,“若臻她?” “倘若莲苑依旧空着,秦先生仍不打算去别的园子坐坐?”沈善泠将烟灰弹在身侧极为精致的银质烟灰缸里,似笑非笑。 秦墨的笑意顿时黯淡了下去,他垂下了眸子,“沈小姐又何必取笑我呢?我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了。” 他说着,招手便喊女侍。gianfrancoferre的外套已穿了一只袖子,角落里沈善泠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西湖龙井,虎跑水。” “是。”一旁立着的女侍已奉命进去准备,秦墨一边挂着尚未穿上的外套,瞪大双眼,惊喜过后是满脸的不敢置信,“沈小姐?” 沈善泠婉转一笑,朝着莲苑的方向努了努嘴,秦墨立时会意,喜得连外套只套了半只袖子也忘了,一径儿地便往莲苑走去。 沈善泠将尚未燃尽的烟轻轻在烟灰缸里摁灭,瞧着秦墨慌张张喜滋滋的背影,吃吃地笑了声,再不言语。 “秦先生。” 秦墨坐下的时候,白若臻缓缓起身对他礼了一礼,秦墨忙忙伸手招呼她坐下。眼见她静静坐回,目色低垂,月色透过窗子笼着她姣好的容颜,没有他素日看厌的浮躁,轻狂,只有无边的沉静与淡定。他心头一暖,轻声开口,“若臻,听沈小姐说你病了,现在好了吗?” 白若臻轻轻点头,“劳秦总费心了。”她口中说着话,手上也不闲着,正仔细地清洗着茶具。 秦墨看着她若无其事地开始泡茶前的准备,心中矛盾,一腔心事不知当提不当提,等了半晌,见她仍一径地清洗,忍不住伸手覆上了她的手背,“若臻,上次跟你提的事,你考虑的怎样了?” 她脸上依旧挂着淡漠的笑意,只不着痕迹地移开了手去。坐直了身子取过茶罐,拿茶匙挑了些许茶叶放入壶中,注入开水,一抹热气便氤氲着四散开来。“我以为这个问题,秦先生已经讨论地够久了。” 秦墨失望地收回手去,一双澄净的眼睛渐渐浮上些茫然的痛苦,不知所措地望着面前的女子。隔着淡淡的雾气瞧她,她沉静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空灵,愈发遥不可及,便如诗经中的所谓伊人,不管他如何努力地表达自己的情意,她总是淡定而从容的拒绝,用她的方法提醒他与她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与距离,仿佛在水一方。可是他却怎么也弄不懂,为什么她不愿意跨出这一步?自问自己并不差劲,甚至于可以说在世俗眼光里他堪称优秀,父亲是s市著名的房地产商人,家境殷厚,而自己本身是哈弗大学商管系的高材生,甫一归国便接管父亲的公司。这样子的他她都不愿意去接触,去了解,去喜欢,他真的不知道究竟要怎样的人才能打动她止水般的心肠。 难道,她仍是担心自己的家庭会排斥她的出身?虽然自己表示地已经很清楚了,但也许她是个谨小慎微的女孩子,所以仍是担心无法融入他庞大的家族体系?他想着想着,突然一口气便顶了上来,猛伸出手去抓住她手掌,几乎碰翻了滚烫的茶水。“若臻,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我与家父早已达成共识,家父也允诺不会在意你在茶坊工作!” 白若臻依旧是低垂着眉眼,也不说话,只微微使力想要挣开。秦墨感受到她的抗拒,不由赌气加重了几分气力,镇声道:“还有,我不是你眼中的纨绔子弟,更不是因为你百般拒绝才对你这么上心。我不是在跟你求爱。”他望着她,她浓如鸦羽般的睫毛忽闪着,在眼底投下一道淡淡的光影,“若臻,我是在跟你求婚,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气氛有了些微的改变。她脸上笑意隐退,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慎重,平和。“谢谢你与令尊……不嫌弃,但我是心甘情愿在这里工作,这样的生活,我很满足,不需要任何改变。”她说着,端起茶壶将泡好的茶水倒入闻香瓶中,“也许,我就是这样自甘堕落的女人,不值得秦总如此费心。” “这不是真的你。”秦墨难受地撑住了头,“我知道你的母亲正在疗养院静养,你做这份工作就是为了她吧?嫁给我,让我跟你一起分担,不好吗?” 开始了第二轮的轮泡。她微笑启口:“不是钱的问题……很多事就是这样。总之,好意心领,秦先生请用茶。” 翡绿的茶汤散发着侵人心脾的幽幽茶香,秦墨接过茶盏,闷闷地抿了一口,目光透过袅袅的雾气望着面前固执安静的女人,无法抑制的无力感再次传遍全身。“……泡的很好。” 白若臻静静垂首行了一礼。“谢谢。” 第二章 错肩而过的时候,艾染有些愣怔。看着那个清妍精致地细瓷一般的女子从楼下上来,她站在楼梯口竟然忘记了挪步。她从她身边经过时,有淡淡的香气瞬时充盈了鼻息。一时反应不过来那是怎样的一股香气,只觉很是好闻,令人浮躁的心情莫名的安宁下来。直到她高挑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那暗红色的木门后,随着一声清楚的落锁声传来,艾染才渐渐回过味来,心情却一下子变得很好。 不是脂粉香,不是或廉价或高贵的香水人为制造出来的香,轻轻一嗅,空气中仍残留着的是淡而清新的茶香。 艾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高兴些什么,甫一起床还鼓胀胀的茫然消失殆尽,又平添了几分神清气爽。正要快步下楼,古旧的门板后女人低沉的声音却忽然急促地响起,“我、我马上过去!” 门被大力的拉开,拉得急了,摇晃着发出吱呀呀的闷响。艾染一怔,转身又跑了上去,一眼便瞧见方才刚刚进屋的女人此刻正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雪白的手背使力攀附着门框,清晰可见一条淡青色的血管在她几近透明的皮肤下狰狞着。她莫名的心慌起来。“你还好吧?” 她向她伸出一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已然浮上了一层雾气,声音破败便如风中之烛:“中……中山医院。” 艾染尚未开口,她已软软地顺着门框滑了下去。 来不及感叹跟废话,艾染一冲上前手忙脚乱地将她的身子抱了起来。她柔软的颈项无意识地向后仰着,显然已经昏厥了过去,扶又扶不起来,抱也抱不动,艾染毕竟没有处理这样突发事件的经验,急得出了一身的细汗,只能一个劲地掐着她的人中,口里不停喊着:“喂,你醒醒、醒醒啊!” 她浓密的眼睫微微动了动,然而并没有如艾染所愿的清醒过来,只是轻轻哼了声,身子却越发地软了下去。艾染慌了,帮她关好房门,然后一咬牙,背过身拽住她两只胳膊往自己背上一拉,跟着双手紧紧固定住她的双腿,背着她便往楼下走去。 很快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先拉开车门将她横放进去,跟着自己钻了进去,小心地将她的头扶了枕在自己膝头上,这才得空对瞅了她们半天的司机说话:“师傅,麻烦去中山医院。” 那司机边发动车子边道:“中山医院离这里起码半小时车程啦!这位小姐需要紧急治疗怎么能耽误时间啊!你这年轻人脑子真是有问题的啦……” 话虽然说得难听,道理却是对的。艾染想了想,低下头附在她耳边上轻声道:“一定要去中山医院么?我看你情况要紧,要不去就近的同济医院吧?” 没有回应,耳边只断续听到她轻轻浅浅,一阵阵急促不宁的呼吸声。艾染不知道她到底什么病症,心里焦急,眼见如此只得擅自做主,冲司机道:“师傅,就去同济!” 很快车子便在同济医院门口停了下来。艾染付了车钱,小心翼翼地将她背起来直奔急诊室。早上出门本来是想去晨跑的,短裤兜里总共就两百块零钱,女人身上更是什么也没有,无奈下只得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手表,手机,mp3全部抵押了过去,这才眼看着女人被推进了急救室。 直到急救室的大门重重关上,她这才软软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坐下,摸了摸颈子,冷汗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脑袋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阵阵地硌着疼,蓦地里听到叮地一声响,艾染一个激灵跳起身,正好见着急救室的门打开了,忙起身迎了过去。 女人终于平安无事地被推了出来,送进了病房。她静静躺着,纤瘦的身子整个陷在床上,被单一直盖到她尖尖的下颚处,一张巴掌小脸愈发显得瘦小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雪白的枕头上,漆黑与雪白的强烈的对比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苍白虚弱。她似乎察觉到有人正看她,循着目光望去,却见早上在楼梯口碰到的那个女孩子正呆呆地在门口站着,就那样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 一时间,白若臻有些恍惚。 原本扎得一丝不苟的马尾不知为何松散了些许,鬓角处滑下了两绺发丝,被额头跟颊上的汗水粘黏着贴在脸上,一张小巧的脸上点漆般的大眼瞪得浑圆,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醒了!” 她的声音里是清楚的欢喜。白若臻微微转了脸去。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子,是真心地在为了她安然醒来而欢喜着。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微微喑哑。“是你送我来的。”不是疑问,只是叙述一个事实,她隐隐记得,昏倒的前一刻,确实是这个女孩给了她一线生机。 艾染见她精神仍是不好,走近了几步站在她的床尾处微笑道:“肚子饿么,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她缓缓摇头,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动,吐出了一串数字。 “什么?”艾染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 “麻烦你打下这个号码。告诉她,我母亲正在中山医院急救,请她过去照应下。”白若臻费力地开口,又重复了一遍那串数字,顿了顿,“我姓白,白若臻。” “啊,好的!”艾染忙点头应了,默念了一下那个号码,顺手便要从裤兜里掏手机,空荡荡的触感登时令她想起了手机目前的下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等下,我出去打电话。” 只二十分钟,一个莲青色长裙的女人便火急火燎地杀了进来。砰的一声推开门,跟着便是一连串大喊:“若臻!若臻!” 艾染被结结实实地吓得跳了起来,望着门口那个风风火火的女人,倒是白若臻平静地睁开了眼,“泠姐。” 沈善泠一个箭步冲到病床前,俯□子握住她扎着点滴的手,“怎么突然就犯病了?发生什么事了?医生怎么说?” “我没事……”她疲惫地笑笑,笑容很是清涩,“只是我妈,我妈她……” “我已经叫人去伯母那里了,你不用担心。”沈善泠安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身体,老太太这么些年都过来了,这次肯定也能逢凶化吉的。别担心。” 在看到白若臻顺从点头后,她这才有空注意到杵在一旁的艾染,“你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 九月的天气,天总是亮得很早的。 艾染轻轻伸手从枕下摸出手机看来看,才六点半,忍不住叹了口气,再也躺不住了,轻手轻脚地爬起身便滑下床去,穿上拖鞋,蹑手蹑脚地推开阳台门走了出去。 这个时间气温并不高,推开窗户让凉爽的晨风掠进阳台,昏昏沉沉的脑子也一下子清醒了不少。艾染抬手掠了掠挡住了眼睛的发丝,倾过身子便伏在了窗棂上,望着楼下。 女孩子……也可以喜欢女孩子。不过一天的工夫,她已然颠覆了自己有生以来这二十几年对情感的所有认知。原来,情动,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那一刻,那一秒,你的眼中除了她再也没有旁人。 不,她怔怔摇头,这并不是女孩子与女孩子的问题吧。她枉活了二十三年,说来好笑,像这样怦然心动的经历却是从来不曾有过。她想起柳宣说的,这些年来她一直一个人自得其乐,从未对任何人如何上心,她也只当自己是自在惯了,抑或缘分未到,却不想十载道行一朝丧,见到白若臻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她已经沦陷了。 一见钟情真是个无比狗血的桥段,可是像现在这样将一个初初相识的人纳入心头,像对着一个精美而易碎的瓷器一般竭尽全力地呵护着,除了一见钟情又还能怎样解释呢?因为在意她,所以在意她的一切。因为喜欢她,所以喜欢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冷清,她的沉默,甚至,她的情绪多变。 她是女子,她会如此,她是男子只怕她也是一样的。她所在意的,是她这个人,无关男女。 可是,这只是她单方面的感情,她呢?她是怎样想的呢?她知道她的心思么?她看出她的情愫了么?是看到了也假作没有看到,还是,根本就不想看到呢?昨晚,她躲开了她的手,是不是已经清楚说明了她不需要她的一厢情愿呢? 手指蜷了起来,修剪地平平整整的指甲陷入掌心,涩涩地疼。 不知站了多久,一直伏着的腰身渐渐有些酸了,她站直身子,颓然转身,却在目光蓦地对上一个纤柔细致的身影时,心跳瞬时漏了一拍。 白若臻已换上了来时的衣裳,浅驼色的亚麻长裙,娉娉婷婷,茕茕孑立。 许是晨起的缘故,一张瘦削的脸庞愈形苍白,眼角眉梢若有若无的倦怠与疲累,望入眼中,令她的心脏猝然揪疼了起来。 看着她寂寞的脸,她的心,会坠,会疼,会怜惜。如果时光允许,她真的很想能早些认识她,参与她的生命,她的过往,痛她所痛,历她所历。她讨厌现在这样无力的自己,对她的寂寞无能为力,对自己的心无能为力,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的长发如撕裂的墨缎一般服贴地散落在肩头,晨风的吹拂下,偶然发丝扬动,令她掌心发腻,不自禁地回想起夜晚那青丝绕指的温软,无需言语,缱绻自生。 “你醒了?”深吸了口气,她试着挤出一丝笑容,“起得真早。” 白若臻却低低道:“这话该是我跟你说才是。” 她的声线本偏低沉,因着刚刚睡醒的缘故更添了三分喑哑,三分低迷,听入艾染耳中,心头莫名地便是一荡。 “我么?嘿嘿。”习惯性地挠挠后脑,想说点什么却惊觉一脑袋的浆糊,只好傻笑了几声混了过去。 白若臻静静地凝视着她,她却莫名心慌了起来,眸光四处飘落,就是不敢与她对视。强作镇定地走回屋中,看了看手机,七点多了,于是背对着她开始换衣服。“现在还早,咱们先去吃早饭吧,好吗?” 等不到回答,她有些烦躁,内衣的搭扣又怎么也对不上,生生地躁出了一身细细的汗。 一双沁凉温软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接手了她无法胜任的工作,只轻轻一扶,一对,便替她扣好了内衣的暗扣。 很不争气的,脸颊又慢慢红了,艾染有些气短,忍不住便转身望向了她,“姐……” “泠姐告诉你,我低血糖。”平淡的语气,显然只是陈述,并非疑问。 “嗯。”艾染不疑有他地点头,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难以掩饰内心的关心。“早餐一定要吃的,多少也得吃点。” 白若臻又帮她套上了一件米色的纯棉t恤,望着她靠着衣橱猫着身子拉扯着一条七分的仔裤,突然开口:“她一定没有告诉你,我会突然昏倒,并不是因为低血糖。” 艾染一怔,猫着腰仰首望她,“姐……?” 白若臻在床尾坐了下来,没有看向艾染,只幽幽道:“小染,昨天晚上我……总之,我很抱歉!” “不、不是的!”艾染急了,顾不得裤子才套了一条腿便蹦了两步蹭到她身前,“昨天是我先吓着你了,要说抱歉也该是我说才对呀!”她蹲□,仰望着她,“对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会这么讨厌我碰到你,我以为――是我,是我太随便了,对不起。” “不是讨厌你――”对着面前那张正仰望着她,一脸惶恐,一脸不安的清秀脸庞,白若臻忽然无措了起来。 “真的?”艾染眼前一亮,心底浓浓的阴霾也仿佛霎时散去了不少,可仍是有些小小的不能确信。既然不是讨厌我,为什么又会那样对我呢? 她的双眸清澈如湖水,却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悲哀,如晨起清明的雾气,如深夜幽谧的迷瘴。白若臻不忍凝望,轻轻点头,“有些事……我不知道怎么说,因为你和我不一样。” “人和人不都是不一样的么!”艾染不服,“正是因为不一样,所以才要互相沟通,互相了解。姐,你有什么话尽管和我说,什么都可以,我们虽然认识不久,可我是真心喜欢你!”她话一出口,蓦地怔住,慌忙又补了一句。 “我是说,你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亲切的姐姐一样,和你说话,和你待在一起我会觉得很快乐,很舒心,所以我对你……我对你……”嗫嚅着,再不知怎样表达才最为妥当,仿佛是越描越黑了。好在白若臻并未多加追究。艾染松了口气,有些安心,亦有些失落。 “所以,姐,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我说的,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就算、就算我帮不了你什么,可至少说出来会让你舒服一点,而且,我可以保证一定守口如瓶。” 白若臻微微挑眉,亲切的姐姐?她一贯清冷,全身上下就差没明写着生人勿近,她倒不知道她自己亲切在哪里了。 “你帮过我,我感激你,可也仅仅如此。”她垂下眼眸,“你是你,我是我。” 你帮过我,我感激你,可也仅仅如此。你是你,我是我。 艾染一颗已经悬到嗓子眼的心,瞬间坠落。喉头阵阵发苦,仿佛一气吞了满口的黄连,苦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是你,我是我。我也知道若不是昨天凌晨我意外地救了昏倒的你,你也许根本就不会多看我一眼。可是,为什么要这样直接地说出来啊?为什么连一点幻想的余地都不肯留给我?我并没有要求什么呀,至于这么急得跟我撇清关系吗? 艾染一阵委屈,鼻头一酸,眼眶便跟着红了。她陡然意识到自己要流下泪来,慌忙起身便转过身去,面朝着壁橱,心不在焉地穿好了拖拉着的仔裤,心头顿时又是委屈又是懊恼。 委屈的是她果然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放在心上,懊恼的是自己明知结果却仍是如此不甘,如此不堪,甚至不争气地又要在她面前流下泪来。 为什么一贯坚强的自己,再难再痛也不曾流过半滴眼泪的自己,在她面前就会这样脆弱,这样不堪呢? 白若臻发现了她的情绪剧变,待要开口,她却已然起身走到一边。 “小染……”她低声唤着,跟着站起身来,探出的手却在将将要碰到她的后心时生生地刹住了去势。她心头很是恍惚不解,她不明白为何这初初相识的女孩会对她产生这样强烈的情感,只为了她短短的一句话,仔细想了想,似乎也没有什么过分的措辞,她却一下子便红了眼眶,仿佛不知有多伤心。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开口,气氛僵住了,隐隐有些尴尬了起来。 白若臻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也不知要如何劝慰额头抵着壁橱一动不动的艾染,犹豫再三,只好迟疑着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 话音甫落,还未来得及跨出一步,艾染已霍然转身。由于离得太近,加上她转身的速度太快,幅度太大,两人一下子便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左颊上骤然蔓延开温热的触感,那酥痒的一瞬如电流过体,白若臻一惊,猝然后退,小腿磕在床沿上,来不及呼痛,人已一下子坐了下去。一手抚着左颊,满脸的不敢置信。 艾染怔怔地立着,左手却不自禁缓缓抚上了嘴唇。刚才,刚才那是―― 她的个子比白若臻略高,刚才突然的一个转身,双方都猝不及防,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唇瓣掠过一片微凉,却无比软腻的物事。她猝然地退身动作太快,艾染来不及多作品尝,那软腻的触感便已生生消散,只余淡淡的清芬在鼻尖缠绕,提醒着她刚才的那一瞬并非做梦。 “姐……” “小染……” 两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顿住。眸光胶着,白若臻一贯清冷苍白的颊上竟淡淡的浮现出一抹嫣红的色彩,她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脸,一手捋了捋鬓边的发丝。 这明显透着娇羞的一幕映入艾染眼中,顿时令她无比沮丧的心情掺入了一缕阳光,咧了咧嘴,一个笑意便缓缓浮现了。“走吧。”她突然开口,伸手便要去拉白若臻。 白若臻一怔,任由她拉住了自己的手,傻傻的问:“去哪?” “去哪?”艾染哭笑不得,“当然是去洗漱,然后吃早饭。” “……”她的笑容来得太快,以至于白若臻在用她递过来的新牙刷刷了牙,又洗了脸之后,仍是没能反应过来刚才还梨花带雨的她为何转眼便雨过天晴,又欢喜地跟中了乐透一样了。洗漱完正要出去,蓦地想起她的手臂受着伤,她便帮她将牙膏也挤好了,这才走了出去。 艾染笑眯眯地望着她一脸神清气爽地走出卫生间,跟条鱼一样滑溜地便从她身边滑了过去,进了卫生间,门也没关便开始呼噜呼噜,哗啦呼啦地洗漱起来。 白若臻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洗洗刷刷进行曲,正自发着怔,蓦地却见一个嘴巴糊满牙膏沫沫的脑袋探了出来,咕噜了一句听不分明的话,嘴巴一张便吐出了一个泡泡。 她忍俊不禁,嗤得一声便笑了出来。笑完才记得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艾染有些脸红,忙快快地吐了嘴巴里的沫沫,又咕噜噜灌了好几口凉水,这才擦擦嘴,笑道:“姐,你早餐习惯吃什么?” 白若臻想了想,一时有些茫然,老实道:“我不挑吃什么的。”平时还真没挑剔过吃饭的问题。 “喔……”艾染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动作飞快地洗了脸,随手抓起搁在台子上的一把头绳和梳子便跑到白若臻身前,蹲了下去,“姐,帮我绑下头发。” 白若臻接过头绳放在一边,拿着梳子缓缓梳着她直顺的长发,随口道:“绑什么样的?” 艾染嘻嘻一笑,歪着脑袋,也学着她刚才思考的样子,笑道:“我不挑绑什么的。” “……”白若臻顿时无语。望着她撒娇耍宝的样子,一时也觉得心中有些暖意浮升。想了想,将她的头发仔细地分成了两股,抽出两根颜色相同的头绳分别在耳下绑好,再拨到身前,两股乌墨墨的发辫便顺着肩膀软软地旖旎在胸前。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挺喜欢的,就是从来没这么绑过,有些新鲜,哈哈!” “姐,做你妹妹可真幸福,你是不是每天都会给她扎辫子呢?”挽起白若臻的胳膊出了门,边下楼梯边絮絮叨叨。 “我没有妹妹。”白若臻淡淡一笑,望着艾染秀气的侧脸,挺直的鼻梁下小小的嘴巴欢快的蠕动着,晨光中透着淡淡的粉光腻然。 “我就是假设一下。”艾染嘻嘻一笑,“再说,我现在不就喊你姐姐么?” “也是喔。”白若臻轻笑,却明显心不在焉了起来。脑中有些恍惚,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头,隐隐的不适。 吃过早餐回去家中,看着时间已经是八点来钟了,艾染便自告奋勇帮着白若臻打电话找了开锁公司。不一会那开锁匠就来了,艾染领着他去给白若臻开门,只一小会儿便听到咔嗒一声响,锁头开了。白若臻推开门走了进去,前脚刚踏进屋中,反身便顺手掩上了门,艾染满想要跟进去,但隐隐觉得白若臻顺手掩门的动作有些刺到了她,而且人家也没有说过半句请她进去坐坐的话,更没表示那个意思。她心底有些失落,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便递给了开锁匠,“麻烦你了,师傅。” 那开锁匠接过钱便塞进了挎包的隔袋,转身便下楼去了。艾染正对着虚掩着的门板发呆,门却呼一声突然开了,白若臻拿着一个手袋走了出来,边掏钱包边道:“麻烦你了师傅,给你钱――咦?” 艾染被她惊诧的表情逗乐了,忍不住打趣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姐这声‘咦’已经俨然有了七分我的风采。” 白若臻眼见人已经走了,情知必是艾染已经付了钱,一脸严肃道:“小染,你替我付钱了?” 艾染吐了吐舌,“顺便啦,反正也不多。” “多少?”白若臻却执着地问着,打开钱包取出一张一百的便递了过去,“够吗?” “啊哟拜托!”艾染忙伸手推了回去,急道,“几十块罢了,姐你至于这么见外吗!” 白若臻却沉声道:“小染,我们只是邻居。”她眼见面前艾染飞扬的神采蓦地凝住,眼中渐渐黯淡了下来,有些无奈地顿住,“或者,你说你当我是……是姐姐,但不管怎样也好,你都不需要为我做这些的,你这样……会让我不安!” “姐……”艾染无奈地翻了翻眼,“好吧,我接受,但是真的没有这么多,你看我身上也没有找零,要不下次再给我吧?” “小染!”白若臻眉头已经蹙起来了,坚持将钱塞进了艾染手中。这么一拉扯,她目光蓦地定在了艾染的手腕上,一串淡粉色的串珠赫然映入眼帘,她不由微微一怔。 艾染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她正盯着自己手腕上的芙蓉石手琏发呆,笑道:“姐,你也喜欢芙蓉石?” 白若臻有些恍惚,闻言怔怔道:“啊……是呢,很好看。” 艾染抬起手腕看了看,那淡粉色的一圈珠子在晨光照耀下如最璀璨的星辰,漾出了一波波温润的光泽。“昨天洗澡前给摘了,早上起来差点以为丢了,可吓得我不轻。这串珠子我从小带着,从不离身的。” 白若臻收回了心神,闻言淡淡笑道:“是么,那对你来说一定是很有意义的吧。” 艾染郑重点头,眉间却隐隐一丝茫然,伸手抓了抓脑袋,嘟囔道:“是这样吧,反正我记得我还挺小的时候这珠子就在我腕上带着了。姐,你怎么了?”艾染自顾自说着话,却见白若臻一脸若有所思,也不应声,只是呆呆地站着,忍不住轻轻伸手推了推她的胳膊,“我说,姐,你难道就打算跟我站在门口聊天么?” “啊……”白若臻有些赧然,这才反应过来,微微侧身让了个位置,“真是不好意思,请进。” 艾染飞快地冲回自家门口伸手将门关好,而后毫不客气地便溜了进去,换上白若臻拿给她的一双浅蓝色的拖鞋,毫不客气地便在客厅的沙发上占山为王,决定坚决不拿自己当外人。 白若臻对着艾染的自来熟已是见怪不怪了,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便端出来一杯果汁放在了艾染面前的茶几上。“喝果汁吧。” “啊,谢谢!”艾染嘻嘻一笑,伸手端过果汁便呷了一口,眼珠咕噜噜地在客厅转了转,却见墙角处一张壁橱,隔着玻璃清楚地可以看到里头摆放着一套七八成新的紫砂茶具组合。她恍然大悟,“姐,你喜欢喝茶?”怪道她身上总是有着一股淡淡的茶叶清芬,闻着让人整颗心都似乎蓦然宁静了。 白若臻将托盘放在一边,在她对面坐下,闻言笑道:“我身上是不是总有一股茶味?” 艾染点头,“是呀,不过很好闻就是了。我虽然不懂茶道什么的,可我感觉茶香很衬你。”她眯了眯眼,叹道:“不是胭脂水粉堆出的俗香,也没有那些什么名牌香水制造出的所谓高雅,茶香很淡,就算是长久浸淫其中的人,若不仔细闻,只怕也是几乎察觉不出的。可就是这样一种香,清雅,寂寞,孤芳自赏,却让接近她的人仿佛也跟着寂寞了起来,并安心于此。” 白若臻本是静静支颐听着,听到此处再忍不住微微扬眉,眼角含笑。“小染,泠姐真该请你去为四季馆做做广告,你这番话要是她听到了,一定会将你视作知己的。” 艾染脸颊一热,讷讷道:“姐笑话我呢,我不过随口说说,有感而发罢了。” “是真的。”白若臻见她不信,不由正色道,“泠姐曾说,是人皆能饮茶,可真正懂得品茶的能有几人?不是牛饮暴殓天物,便是不懂装懂附庸风雅。茶是有灵性的,只有真正懂茶,会品茶的人,才能喝出它的味道。” 艾染呆呆地望着她认真地说着话的样子。小巧的脸庞,精致的五官,那墨玉般清亮的眸子下,一颗小小的滴泪痦子静静躲在眼角下,随着她不经意地扬眉,那小小的一点也跟着动了一动,映入她眼中,无端端地平添了几分妩媚。她听着她的说话,但笑不语,心中却隐隐想着,茶香是寂寞的香,所以喜欢品茶的你……姐,你也很寂寞吧?我看到你的寂寞,你守着它,不愿背离。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但也许,有一天你终会告诉我。现在,我只想要靠近你,如果可以,请让我温暖你。 既闻此香,只道世间再也无香。突然想起牡丹亭那清冽而又华丽到让人彻骨心痛的唱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姐,你能给我泡杯茶么?”艾染突然开口,迎视着白若臻干净到透明的眼神,“我不想喝果汁。”像世间所有任性的妹妹要求着姐姐一样,她眨了眨眼,调皮地开口。 白若臻含笑静静望着她,须臾,点了点头。 “好。” 起身走到壁橱旁打开厨门取出茶具,艾染想要帮忙,奈何自己一副伤残人士的造型,只得跟前跟后地转着,插不上手。白若臻打开卧室门,将茶具抱进卧室放在一张四四方方的红桐木桌上,然后从一旁的饮水机中接入清水,插上电源便煮了起来。 艾染站在门边,怔怔看着这小小的卧室中简单到没有多余线条的摆设。雪白的四壁纤尘不染,一台电视机,一架书柜,靠墙一张标准的单人床,铺着淡黄色的竹席,同色的一颗竹枕,枕旁堆置着一块叠地整整齐齐的浅蓝色薄被。 白若臻抽出两张坐垫铺在地砖上,在红桐木桌旁跪坐了下来,抬头冲着艾染淡淡一笑,“怎么不进来?” 艾染一怔,这才忙忙地跑了进来,在白若臻对面跪坐了下来。白若臻望着她急虎虎的样子,忍不住轻笑道:“急什么,水还没烧开呢。” 艾染望着她微微垂着的面庞,尖尖的下颚隐在了垂在胸前的发丝之间,便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裹在泼墨般的丝绸里,微微阖下的眼帘沉甸甸地如两片羽扇,在颊上投下深深的两道光影。她正专心致志地清洗着闻香瓶和茶壶、茶杯,浑然未觉艾染灼热到几乎烫人的视线正牢牢胶着着她。她仔细而专注的模样,真的似极了那油画中静静偎依着的天使。这样望着她,便仿佛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举手投足间,皆成风情。 洗完茶具,她便开始调弄茶叶,纤细的手指拈着瓷质的茶匙,认真地在茶罐中挑着茶叶,放入闻香瓶中。在做着这些事情时,她右手尾指不经意地微微翘起,然而却不是惯见的浅薄女子拿腔作势地故作温柔,那样一个被使用地近乎泛滥而矫情的动作在她做来,一切却都是那样的浑然天成,自然而美妙。 水很快便烧开了。她缓缓将热水注入闻香瓶,翡绿的茶汤打着漩涡渐渐满上多半瓶,一股清郁的芬香便浓浓弥散开来。 艾染用力地嗅了嗅,只觉那一股芬香扑鼻而来,盈久不散,顿时眉开眼笑,赞道:“不愧是正宗的太湖碧螺春,好香!” 白若臻闻言只是轻轻一笑,手上动作未停,很快开始了第二轮的轮泡。艾染轻声道:“人言茶喝二道,果真是不错。第一道的茶香则香矣,可香气尽散,不留余地,未免浅薄。” 白若臻微微一震,忍不住停下动作抬头望向了艾染,轻呼道:“小染,你小小年纪……看不出来呵!” 艾染嘿嘿笑着,别人千句夸抵不上她心头好的一句话,顿时得意忘形,得瑟了起来,“那是,要不我管你叫姐姐呢?须知缘分就是这样妙不可言,也许我们上辈子果真是姐妹呢?” “傻话。”白若臻轻笑,慢慢又低下了脸去开始冲茶。那蓦地绽放的清冽笑意几乎令艾染看傻了眼。回神的同时见她已轻轻奉起一杯翡绿的茶汤,缓缓递到自己面前。已尽数舒展开的茶叶静静飘荡在紫砂盏中,望去便如绿云翻滚,落叶飞舞,观之赏心悦目,闻之清香袭人,几乎令人不忍猝尝。 而更令她心驰神往的是轻轻托着那紫砂盏两侧的白若臻姣美的手指。她的手掌纤薄而细长,骨腕纤细,皮肤白皙滑腻,触手沁凉,手背上清晰可见两道淡淡的血管静静蔓延。指根处略粗,越往指尖越细,骨节很小,指尖茭白如新笋。指甲只留了约莫半厘米长,没有涂染丝毫化学物品,片片指甲色呈淡粉,清薄明晰,如退潮后在沙滩上熙熙生辉的小小贝壳,望之玲珑剔透,似有光华流转其上,灵秀洁净。 艾染伸手接过那紫砂盏,轻轻托在掌心,望着那氤氲的热气慢慢纠缠着升腾而上,扑到面上,便渐渐有些细密密的热意蔓延开来。正自望着盏中上下纷飞的茶叶发怔,蓦地额心一凉,待得抬起头来,一只她刻在眼中那样深那样切的手掌正执着一方月白色的手帕缓缓覆上了她的额头。 那清凉的触感,细腻,轻柔,拂过眉心,力道或轻或重,深浅不一,只留下微妙的酥痒,令她心头一悸。 “还没喝,便出了一头的汗。”白若臻的声音在收回手帕后轻轻响起,静静地望着艾染,眼中却是清楚的温软与关怀。 艾染有些赧颜,“姐,我真佩服你,这么热的天,你也是清清爽爽的,难道你真是传说中的冰肌玉骨?” “什么?”白若臻有些不解。 艾染笑道:“古人说,美人都是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我以前只是不信,是人就会怕热,会流汗,美人难道就不是人?不过遇到你,我算是信了。” 白若臻微微一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了。” 艾染轻轻嘎了一口香郁的茶汤,很是满足地喟叹了一声,而后放下杯子便冲白若臻俏皮地眨了眨眼。 “本来就是夸奖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本是极好的气氛,极好的情调,蓦地里一阵惊天动地的敲门声隔着一道墙,一个走廊震天炮似地传了过来,伴随着一个歇斯底里的,以及……艾染十分耳熟的声音…… “艾染,你给我死出来!我知道你在家,敢挂我电话还玩关机?你皮痒了是不是!” “……”艾染望着一脸讶异(或者说是惊悚)的白若臻,尴尬地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了,慢慢爬起身子,一脸极度不自然的干笑,“姐,我得出去一下。” 白若臻点点头,犹疑着说道:“……那个,你有朋友来找你就赶紧去吧。”见艾染盯着面前的茶具,她明白她的意思,因道:“去吧,我等下会收拾的,你不用操心。” 打开门,一眼便瞧见柳宣同学正鲜衣怒马,呃不,横刀立马地在她家房门口杵着当门神,抡着胳膊对着那无辜的门板便是一阵海捶猛砸,口中还不断吼着:“艾染你这个死人,你给我死出来!” 好像是病句? “……”艾染一脸黑线地走到柳门神的身后,用仅存的那只好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喂……” 一个喂字尚未吐音完全,柳门神蓦地回身便一把揪住了她,“你怎么从外头死回来,你去哪了?!”眸光飘啊飘的便落在了正跟着出来关门的白若臻身上,眼神一黯,“你刚才在她家?” 艾染没好气地拨开柳宣的手,摸出钥匙开了房门,一边晃进去一边摆手,“家里没吃的也没喝的,你想吃什么自己买。” “染染!”柳宣紧跟着一步便跨了进去,“回答我!你为什么在她家里?” 艾染有些无奈,见她一脸滔天怒火的模样杵在那里也实在是碍眼,忙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我在她家怎么了?一大清早你这是吃什么了,火气这么大?” 柳宣一张雪白的脸绷得死紧,透亮的双眸中满是清晰的怒火,然而那怒火之中却又隐隐夹杂了丝丝的痛楚与不安,若有若无,似浓似淡,望去令人心中猝然难受,很是复杂难言。她咬了咬嘴唇,蓦地开口:“你在她家干吗?为什么挂我电话?” 艾染是诚实的小盆友,于是实话实说。“我在姐家喝茶呢,那茶真的泡得很好,你也知道人家品茶的时候最忌讳吵闹了,所以我才没接你的电话。” “姐?你哪来的姐?”柳宣敏感地听到了重点。 艾染无奈地翻了翻眼,“就是对门的白小姐,我刚刚认她作姐姐了,哈哈,她泡茶好厉害的!” “哟,这才认识几天呢,就姐姐妹妹地喊上了,好亲热啊。”柳宣冷哂,“然后呢?她怕吵,你就顺手关机?你几时这么善解人意了?” 艾染有些气短。“好啦宣宣,我真的不是有意挂你电话的,别生气了好不好?呐!”她想找些有趣的话题来逗柳宣开心,蓦地想起自己今天梳的发型,灵机一动,于是摆了个hellokitty的经典造型,“你看我今天梳的头发,好不好笑?啊,好不好笑?” 柳宣却没有丝毫笑意,猝然扬眉,“你自己梳不了头,谁给你梳的?” “我姐啊!”艾染想也没想便随口说道,“好玩吧――喂,你干啥呀!喂――” 艾染话音未落,便见柳宣蓦地探出两手,一边一只唰唰两声便扯掉了她两边辫子的头绳,及后心的中长发顿时披散开来。 柳宣收回手,双手环胸冷冷地瞪着艾染,一脸忿忿。艾染简直哭笑不得,“宣宣,你真是――你是存心来找茬的么?” “染染――”柳宣猝然轻喊,蓦地一把便勾住艾染的肩头将她抱入怀中,“我……害怕!” 拥抱真是世上最奇怪的一个亲密的动作,明明身体靠得那样近,却看不到对方的脸,自然,也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对方的表情。 艾染很是不解,却也因着她骤然低落的情绪而心头一软,顾不得自己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体贴地在柳宣背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问道:“你怕什么呢宣宣?我这么大个人,就算一次电话没有接,也不代表我就会有事啊,你何苦这么急巴巴地赶过来?”她说完,蓦地想起自她挂完电话后不到两分钟,柳宣便出现在家门口,她一怔,“你是在楼下打的电话?” 柳宣轻轻点头,蓦地狠狠地紧了紧胳膊将艾染抱得更紧,艾染肩膀吃痛,不由得轻呼了一声,有些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她的束缚,“宣宣,你勒疼我了……” 柳宣缓缓松开了手,慢慢退开一点距离,怔怔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艾染清秀温和的脸庞。晨光若曦,她健康漂亮的肤色被窗外透进的阳光柔柔地照出了一层淡淡的粉红,颈项间的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依稀可见细细的血管,微微鼓动的脉搏。柳宣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便凑过了脸去,先是轻轻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跟着便缓缓上移。 带着微微的刺痛,灼热的情潮渐次攀升。 艾染大吃一惊,手忙脚乱地便要逃开身子,奈何柳宣的双手自她肩膀处下滑到了腰际,却仍是紧紧地桎梏着她的身体,任凭她怎样也挣脱不开。她不敢太过用力,怕伤着柳宣,眼见那湿热的触感渐次攀升,终于在她唇畔停下,她一慌,本能地便扭过了脸去,郁闷而压抑地低喊:“宣宣!” 柳宣的身体僵住了,气息也僵住了。 “果然……还是不可以吗?”语声喑哑晦涩,听得出她是极力压抑了情绪的。 艾染心中有些难过,低闷着头只是不敢看向她的眼睛。“对不起,宣宣。” “为什么?”柳宣抬手托起艾染的下颚,“告诉我为什么?因为我是女人,还是――” “我……我不知道……”艾染很是头疼地撑着脑袋,一下一下揪着鬓边的发丝,“我不知道!” 好半晌,柳宣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她偏过脸去静静坐着,不看艾染,也不看其它任何东西,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笔直地投向脚下方寸之地。“你知道吗染染,我已经后悔告诉你了。” “什么?”艾染一愣。 “我后悔了。”柳宣再次开口,声音不似前次低喑,略略高昂了起来。“如果我没有告诉你,我就能让自己还像从前一样和你朝夕相对,而不是现在这样,没日没夜地悬着一颗心。染染,我以为我可以慢慢等的,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从前我一直在想,与其让你困扰,自己忍耐是不是会更好?可是我发现跟你在一起越久,就越压抑不了对你的渴望,而你对我的好更让我觉得如果没有了你,就像游鱼没了水,飞鸟没了天空,我撑不下去的!所以,染染,如果我对你的感情让你困扰,我很抱歉,可是,我不会改变初衷。我的感情不是开关,想开就开,想关就关。已经动了的心,停不下来的,我……回不去了。” 柳宣慢慢地说出这一番话,从头到尾没有看一眼艾染。 已经动了的心,停不下来的,我……回不去了。 艾染怔怔地想着这句话,赶在思想控制自己之前,左手已经缓缓抚上了心口。那温热的皮肤下,鼓动的脉搏中有一处温暖的所在,可以是最温软的,也可以是最坚硬的。它很小,却又很大,它有好多个房间,有的房间可以放好多人,可是有的房间却只能放一个人。 现在那个房间,好像已经有了一个人了呢。 艾染犹豫着,徘徊着,柳宣的失落映入她眼中,便如生生在她心口扎了一刀,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去承受更多,也不愿柳宣因为她而如此痛苦。 “宣宣,女孩子之间真的,也可以有那样的爱吗?”艾染缓缓开口,语音讷讷。 柳宣轻哼。“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自己的心。” “宣宣,我只是不能理解。”艾染决定实话实说,与其这样子悬着,日后让宣宣更伤心,她宁可现在就把实话说出来,哪怕宣宣不能原谅她,她也认了。“虽然不能理解,可是,我好像也喜欢了一个人。” 柳宣背心一颤,霍地转过身来瞪着艾染,颤声道:“……谁?” 艾染低下头,手掌无意识地蜷了起来,她轻声道:“你信不信,人与人之间都是讲缘分的?宣宣,我们认识四年多,无论是在学校时还是现在,除去吃饭睡觉,我们几乎是朝夕相对。可是我却一直只将你当成最好最好的朋友,你高兴了,我也会为你高兴,如果你不好了,我也会为你担心,我可以为你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是,我却从来不曾想过要拥有你,独占你。不是你不好,也不是我不喜欢你,只是那样的喜欢,就好像是我同样喜欢天空,喜欢大海,喜欢花草。你看,我喜欢的东西有那么多,也未见得都要得到。” “可是,我遇到了一个人。仔细想想,我从认识她到现在总共也没几天呢,可不知为什么,我却觉得好像已经认识她很久了。她很冷淡,甚至在昨晚之前,如果我不是误打误撞送她去过一次医院,也许她都不会正眼看我一眼。可是,我却总是下意识地想着她,一时见不着面,便觉得很失落,很孤单。跟她在一起时,很多时候她都是自己沉默着,并不跟我说话,也极少有笑意,可就算这样我也想跟她呆在一起,看着她,守着她,只要在她身边,我就觉得莫名地安心。” “看到她寂寞的样子我会心痛的流泪,看到她偶尔展颜一笑,我又会开心地恨不得将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通通摘给她。我想让她开心,我想让她快乐,我想让她笑,我想用我的所有感情去交换她的孤单。” “宣宣,这是不是就是爱了?” 柳宣沉默不语,一张本就白皙的脸颊已经抽离了最后一丝血色。 艾染叹了口气,一时也不再说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柳宣忽然起身往门外走去,艾染一惊之下霍然站起,“宣宣!” 柳宣顿住脚步,手在距离门把手只一厘米处的地方停住。她没有回头。“是那个白若臻吗?” 艾染不语。柳宣静静等了一会,惨淡一笑。“是那个白若臻吧。” 艾染怔怔流下泪来,抬着左胳膊狠狠地堵在眼睛上,“对不起宣宣,我喜欢她,不管她喜不喜欢我,我都要喜欢她……我――没有法子!” “知道了。”柳宣淡淡应道,然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微微侧过身子,“你吃过早餐了吗”不待艾染回答她径自道,“已经吃过了吧,看来我来得真是多余了,我本来――” 她狠狠地顿住了。我本来,是想为了昨天的事来跟你道歉,染染,我想跟你道歉,我想跟你说我愿意去那个大排档吃东西了,如果这样可以让我离你近一些再近一些――可是现在,这些话也如我的人一般,是多余了吧? 我以为你会打电话给我的,染染,我等了你一晚上的电话。可是,我终究是没有等到。 这些年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习惯了,我是个懒惰的人,我不想改变我的习惯。可不可以就不要改变了?可不可以,一直在我身边? 她问不出口。她不敢转头去看艾染,她怕看到她眼中那样深刻的情意不是对她,而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微微抬着头,仍是背对着艾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地闭上眼睛将已然失控的温热逼回眼眶。 “宣宣!”艾染走近了一步,探出手。 “别过来!”柳宣蓦地尖叫,吓得艾染生生顿住了脚步。 总有一个人会流泪,既然决定是我,你千万别看! 总得要做出选择,既然选择了放弃我,就什么也别说!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转过身,拉开门,大步地走了出去。门板合上的瞬间,任凭泪水滚滚而下。 第一百三十七章 艾染没有追出去,呆呆地在门后站着,听着那沉闷的落锁声,而后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一颗心便似生生绞成了碎片。抬起的左臂已经举到酸涩,她仍是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双眼,喃喃低语:“宣宣,对不起……对不起!” 闷着头,脑中大乱,彻底的乱成了一锅浆糊,稠得一丝儿也化不开的浆糊。 “泠姐,嗯,什么?你说今天?”白若臻抱着电话,有些迟疑不定,“恐怕不行,小染她的手臂不太方便。” 沈善泠不由微微惊诧,忍不住戏谑道:“哎呀,你跟她倒是很投缘的嘛,这才两天的工夫就小染小染的喊上了,想当初我让你不要叫我沈小姐,叫声姐你可都是死活不肯,隔了三年多才勉强肯喊我一声泠姐。” 白若臻有些赧然,却也没有多作解释,只轻轻笑了笑,道:“改天吧,我觉得等她拆了石膏再说比较好。” 沈善泠呵呵笑道:“行,那你看着安排吧。若臻啊,小艾那个孩子倒真是不错,这年头像她这样善良的人可不多了。” “我知道。”白若臻心中一暖,不自觉中连声音也轻软了几分。 “你一直不肯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也照应不到你,现在你有了这么个让我放心的邻居倒是不错,你平时也尽量多跟人家亲近些,不要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会把人吓走的。” “……”是这样么?白若臻有些纳闷,那孩子倒仿佛是她越冷淡,她越往上凑,半点也没被她的冷淡吓走的意思呢。 “好了,不多说了,今天晚上老秦要带个重要的客人来四季馆喝茶,本来指名要去你的莲苑,我替你挡掉了,你这段时日不妨就好好在家休息休息吧,要去探望伯母的话记得叫我,我陪你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沈善泠快快地说着,末了又加上了一句,“记住了没?” “嗯,好。” “不要阳奉阴违啊!” “好。” “……”沈善泠有些无语,忍不住笑骂道:“你这丫头,乖起来属你最乖,拧起来也属你最拧!好了,我等下有个饭局,就不跟你多说了,你自己多多注意,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临挂线之际,沈善泠蓦地想起一件事,“对了若臻,还有个事!” “什么?”白若臻有些讶异。 沈善泠停顿了片刻,方犹疑道:“那个,我今天收到了一封信,是写给你的。” “我的信?”白若臻很是惊讶,“这怎么可能,谁会给我写信呢。” “那个孩子……宁澈。信我已经替你看了,他说他考上了x大,马上就要过来了。” 白若臻握着电话的手蓦地一松,怔怔地便任由听筒掉了下去,悬在空中一荡一荡地晃来晃去。 “似乎是为你而来。”沈善泠叹了口气,“若臻,不要见他比较好吧?” “泠姐……”慌忙捞起听筒,白若臻一张秀静的脸上已紧紧地绷住了神色,“我……不见他……不能、不能见他!” “我会替你安排。”沈善泠郑重道,“我也不希望你再跟过去的事情有任何牵扯。宁澈是个好孩子,也不枉费你照顾了他这么多年,事已至此你也算仁至义尽了。” 仁至……义尽吗? 白若臻直到挂了电话仍是一脸的惊恐、恍惚,双手紧紧地环抱住自己便跌坐在了地上,一副单薄瘦削的身体瑟瑟发抖。一个被她刻意封存了十几年,却总是若有若无便会涌上心头的名字蓦地刺入心中,令她的心脏瞬时绞扭成了一团,疼得几乎咬破了嘴唇。 澄澄……澄澄! 十二年了,我欠你的,欠你的,就算是拿我这条命去还,也是还不了的! 腰好痛,腿也好痛。白若臻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坐到半边身子麻木到无法动弹,这才微微有了点知觉。动了动腿,却发现离她不远处的桌子底下赫然有一块小小的暗金色的匣子。她蓦地想起,艾染的手机?! 肯定是上午她落在这里的。白若臻无奈摇头,揉了揉酸痛的腿爬起身,走过去捡了起来。想着应该去还给她,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她拿着手机便要出门。 熟料刚一打开门,便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坐在她房门前,脑袋闷在膝头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蜷成一团。仔细一看,米色的棉t,七分长的淡蓝色仔裤。不是艾染是谁? 只是原先扎好的发辫不知为何松散开了,长发顺肩披散,软软旖旎的发丝轻轻包裹着清瘦的肩膀。 “姐!”听到开门声,艾染慢慢抬起头来,眼见白若臻突然出现的身前,她红肿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阳光透过廊下的玻璃窗洒进走廊,被玻璃窗上斑斑驳驳的痕迹点缀,在地面上投下了一团团耀眼的光斑,如落钻、如碎金。而那落钻碎金中赫然伫立的白若臻的身影便如肋生双翅的天使,带着希望,带着温暖,一下子令艾染情绪高涨了起来。 “姐!”她喊着,霍然便要站起身来,却因着蹲坐地太久,腿脚已然麻木不便,一个不稳便向前栽了过去。 白若臻一慌,忙伸手托住了她倾倒过来的身子,任她重重地撞在自己的肩头。伸手揽住那清瘦的肩膀,慢慢将她扶稳,站好,面前那一张哭红了眼的清秀脸庞映入眼中,她心中一痛,忽然便有些恍惚的心疼,只觉面前的艾染慢慢缩小,慢慢缩小,竟而变成了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短短的头发只到耳根,圆圆的眼睛像玻璃珠子一样闪亮。 再眨眨眼,那七八岁大小的孩子却又恍惚变成了十来岁的模样,两根发辫软软地垂在胸前,清瘦的脸庞,尖尖的下颚,眼睛不似从前那样圆滚滚了,眼神也不似旧时的桀骜,在望着她时,那黑曜石般的眼瞳中隐隐有了几分心事,几分迷离。 唯一不变的是,她一如既往地目光追随着她,“姐姐……姐姐……”她淡软的嗓音总是跟随着她,一声声地唤着,姐姐你不要哭,姐姐不要哭,澄澄会保护姐姐的,我一定要保护姐姐!姐姐在哪里,澄澄就要在哪里! 姐姐……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不要和你分开! 姐姐你不要见我,真的不要见我了吗! 亮如星辰的双眸蓦地涌出无尽的绝望,尖锐的刀子在眼前划过,温热的鲜血飞溅而出――白若臻双眼瞳孔急剧收缩,蓦地爆出一声压抑的嘶喊:“澄澄!不是、不是不要你――你不要做傻事!” “姐……?”艾染呆呆地望着面前倏然睁大双眼死死盯着她的白若臻,心头却被那一个陌生的名字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澄澄?澄澄是谁? 白若臻急促地喘着气,突然只觉胸口一阵剧痛,疼得她几乎立刻便弯下了身子。艾染顾不得心中的猜疑不安,急忙抱住她一叠声地唤着:“姐、姐你怎么了!” 她心头一阵惊痛,猝然伸手拉住艾染,怔怔只说了一句:“澄澄,姐姐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恨过你……” 艾染的身体彻底僵住,望着面前那张惨白到没有半丝血色的脸庞,那双她以为她已经很熟悉很亲近了的眼眸,此刻在她身前,望着她,那张令她心驰神往的浅粉色唇瓣微微启合,却这样坚定而悲伤地喊出了另一个名字。 澄澄?澄澄是谁?她不是说过她没有妹妹的吗? 来不及思考更多,白若臻蓦然软倒下去的身子却让艾染全身的神经一下子绷到了极限,那惨白的脸颊,蓦然软倒的身体……她心口一紧,“姐!” 白若臻已经听不到了。 “菲菲,你去把门口的垃圾倒了,顺便帮妈妈买袋盐上来。” 苏菲出了书房,从厨房门口拎起那装满垃圾的塑料袋,摸了摸口袋里正好有三块钱零钱,于是冲着正汗流浃背忙着炒菜的母亲嗯了一声,开了门便直奔楼下而去。 楼道里有些拥挤。苏菲贴着扶手站着,很是郁闷。说有些拥挤其实是比较保守的说法,准确点说,实在是太拥挤了!从三楼到二楼的楼道转弯处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柜子大包小包,还有一台21英寸的电视机。 要怎么过去?苏菲十分郁闷。跳过去?话说她的体育成绩从来没有那么好过……那,爬过去?还是算了,打死她也干不出来的说……那怎么办? 正在犹豫的当口,那台几乎和她人一般高的柜子突然动了动,跟着便听哗啦一声响,一个小小的脑袋蓦地居高临下地向她探了过来。 “啊――”她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退,腰便磕在了硬硬的扶手上,疼得她立刻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爸爸!”那小脑袋蓦地往后一缩,跟着又蓦地一探,她这才瞧的清楚,原来是个半大不小的娃儿,一头短短的头发只到耳根,留着乌牙牙的齐刘海,大大的眼睛,一对黑溜溜的眼珠子像极了黑色玻璃弹珠,在午后炽烈的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其实很简单。一个鳏居的男子与一个寡居的女子偶然间成了邻居,经过一年多的互相照顾,磨合,于是便带着双方各自的孩子,顺利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 “什么男朋友,净瞎说。”苏菲早就收拾好了书包,却一直在教室里坐着,等着宁澄过来找她一起回家。宁澄才十一岁,本来年龄是够不到入学初中部的,但因为成绩优异,小学跳过了五年级直接升入初中部,算是整个初中部最小的学生了。 苏菲说过好多次不需要到她教室门口来等的,毕竟初中部距离高中部还有一定的距离,一起回家的话在校门口碰头就可以了。可是宁澄却怎么也不肯听,宁愿每天中午晚上都跑一段五百米的路来等苏菲。 宁澄穿着件浅黄色的t恤,蓝色的仔裤,斜背着一个书包,正扒着教室门百无聊赖地晃着腿,头发早已留长了,两条淡软的发辫服服帖帖地垂在胸前,一看就知道是苏菲的成果。 “难道我说错了?”赵妍先行一步,将要出教室时停在了宁澄身边,笑得一脸羡慕,“你哪天没收到情书,今天那几封还是我给你收的呢!澄澄啊,你这个姐姐简直就是个祸水,我跟她做同桌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宁澄笑了笑,没有接话,目光中温软的情绪却蓦地淡去了。苏菲跟着便走了出来,微微睨了赵妍一眼,“就你多话。” 赵妍吐了吐舌头,望着宁澄在见到苏菲出来后,平淡的脸上立刻涌起的脉脉温情,二话不说伸手便抢过苏菲的书包斜背到自己肩上,另一手顺着便搂住了苏菲的胳膊,她一下子有些呆住了,半晌叹了口气:“唉,澄澄,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妹妹该多好哇!” 宁澄虽然才十一岁,可是却已差不多跟苏菲一般高了。圆圆的脸庞还有些婴儿肥,身材却是瘦高瘦高的。与小时候的聒噪不同,她年龄越长,性格便越沉默,跟谁都是淡淡而疏离,只有在面对苏菲的时候才会流露出细心而体贴的情绪。 一行三人很快便并肩往楼下走去,苏菲被宁澄胳膊上一道淡粉色的伤痕给引去了注意,忍不住伸手触了触,眼见宁澄立刻疼得嘶了一声,缩起了脖子,她沉下脸,“澄澄,怎么回事?” 宁澄撇了撇嘴,“没事。” 苏菲再要开口,一旁赵妍唯恐天下不乱地立刻开始煽风点火:“哎呀澄澄,你可千万不能受伤啊,你要是受了伤不能来接你姐姐,你姐姐肯定要被那群恶狼吃的一点骨头渣儿都不剩的!今天那个四班的体育委员,认得不?就上学期运动会跑五千米冠军的那个高个子,”她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封信得意地晃了几晃,“这是这个月他写给你姐姐的第十八封信了!” 宁澄微微垂下眼眸,试图将那刺耳的声音摒除在心门之外。面上却是淡淡的一笑,“喔,没印象。” “也是,”赵妍不以为然,“你是初中部的嘛。”说着又从另一边裤兜里掏出一封被团得皱巴巴的信,笑得一脸诡异。“那这个呢?嘿嘿,这个可是你们初中部那个著名的小才子,宋昔写给你姐的情书啊!就是在校园艺术节上公然朗诵诗歌赞美你姐,把你姐的名字弄成藏头露尾诗的那个,宋昔,哈哈,他你总认得吧?” “拿出来。”宁澄没有开口,苏菲斜乜着正说得一脸快意的赵妍,突然冲她伸出一手。 “什么?”赵妍明显心虚。 苏菲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下午鬼鬼祟祟地抱进来一个塑料袋,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趁早交出来,明早你偷拿我数学作业抄,我可以假装没看见。” “菲菲,你不能这么残忍!”赵妍沮丧地捧心大叫,却在苏菲一个冷眼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拉开书包掏出了一大袋零食。 巧克力,话梅干,橄榄果,核桃仁,应有尽有。 “不错嘛妍妍,”苏菲继续斜乜着一脸垂头丧气的某,“越来越能耐了,说吧,你这次又把我卖给谁了?” “嘿嘿,嘿嘿。”赵妍夸张地笑着,小心地辩解,“别说那么难听嘛,什么叫卖,我不过是答应替他约你这个周末去看电影罢了。” “他?” “嗯哪,宋昔嘛,难不成是那个五千米的大猩猩?”赵妍嘻嘻笑着,毫无悔意。“哎呀菲菲,别总板着一张脸么,已经收了我总不好再退回去嘛,大不了我答应你下不为例咯!” 说着话,三人已经走出了教学楼,穿过操场便要出了学校。苏菲抬头望了望天边尽处那一抹血红的残阳,抬手拂了拂额头上被凉风吹乱的发丝,“算了吧,你赌咒就像吃生菜来的,你现在就算是说豆腐是黄豆做的,我也不相信你了。” “菲菲……你不是吧?”赵妍很郁闷,“我就那么糟糕么?” 苏菲懒得再理她,从袋子里拿出一袋核桃仁便递到宁澄手里,微笑。“澄澄,你最爱吃的核桃仁。” 宁澄却是如遭火炽一般猛地缩回了手,那袋核桃仁啪地一声便掉在了地上。苏菲怔住了,“澄澄?” 宁澄眉头紧皱,猝然抬头匆匆望了苏菲一眼,更快地转开了脸去,慢慢地,一字一句地,“我不要。” 苏菲探出的手尴尬地僵在了空气中,她讶然地望着宁澄,一脸的萧瑟,那寂寥的神情来的太快,太急,她完全不能理解她为何突然地就不开心了。 宁澄却忽然笑了笑,有些涩然,有些勉强。“我不想吃陌生人买的东西。姐姐你跟他又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吃他买的东西?” “对不起澄澄,是姐姐没想周到。”苏菲恍然大悟,弯身捡起那袋核桃仁便递给了赵妍,“便宜你啦。不过,下不为例!” “遵命,遵命!”赵妍夸张地点头哈腰,临了还不忘调侃宁澄一句,“托你的福啦澄澄,你们姐妹感情真是好得没话说,不过也犯不着跟东西过不去么,嘿嘿。” 宁澄却扭过了脸去,呆呆地望着远处火烧般的残云出神。 宁静的小巷里,姐妹俩手拉手并肩走着。苏菲是一脸的平静微笑,宁澄却难得地跑了心神。握着的手时间长了,掌心便有些淡淡地腻人,可饶是如此,要她放开这一只牵了她三年的手,她却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姐,我不喜欢那个赵妍。”她突然开口,“她总是借着你的名义跟那些男生纠缠不清。” 苏菲一怔,很快笑道:“别这样澄澄,妍妍她也不是坏人,只是调皮了些,何况她也没有影响到我什么。” “怎么没有?”宁澄不满地挑眉,“她替你收了那些信,是什么意思?她明明知道你不喜欢那些男生,还老是骗你出去看什么电影!” “澄澄。”苏菲松开了握着的手,转而理了理宁澄被晚风吹乱的刘海,哄着她,“我不是都没有去么。你每个星期天都要在学校练跑步、跳高,姐姐记着呢,周末都是你的好不好?” 宁澄咬了咬牙,望着苏菲温柔而宽容的微笑,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便蓦地袭来。她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将脸埋在她颈项间,咕哝:“姐姐,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苏菲摸了摸她脑后软软的发丝,笑道:“你是我妹妹,我当然会永远在你身边。就算以后我们澄澄长大了,有了喜欢的人,有了自己的家,姐姐也还是姐姐,永远不会变的。” “我不要,我只喜欢姐姐!”宁澄一惊,几乎是立刻抬起头来大声道。 苏菲有些讶然,但仍是拍了拍宁澄蓦地僵硬的身子,“傻澄澄,姐姐也喜欢你。”她微笑着,“你永远是姐姐最疼爱的妹妹。” “呀,居然下雨了!”赵妍扒在窗口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外头从十点多便开始纷纷扬扬的雨丝,大惊小怪地喊着,“菲菲,你是先知吗?”她望着一脸好整以暇的苏菲,以及她放在桌兜里的那把小巧的淡粉色雨伞,满脸惊悚,“你怎么知道要带雨伞?!” 苏菲不慌不忙地整理好桌上的课本,将钢笔放进笔袋里,一起塞进桌兜放好,闻言只是淡淡睨了大惊小怪的某一眼,“你不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天气预报?” “……嘿嘿,”赵妍心虚地挠了挠头,狗腿地凑上前打着商量,“菲菲,把我也捎出去呗?你看,这么大的雨,你忍心让我淋成落汤鸡么?” 苏菲斜乜着她急慌慌的谄媚样,眼神平静无波,唇边一丝笑意却慢慢浮现了出来。“只能捎到门口。” “为啥?”赵妍努力瞪大了无辜的双眼,“咱们回家也顺路呀!” “我得去接澄澄。”苏菲抽出雨伞便起身往教室外走去,“她没带伞。” 赵妍急忙跟了上去,伸手挽住了苏菲的胳膊,“你既然知道要下雨,怎么就不让澄澄自己也带上一把呢,你这姐姐可不尽职啊!” 苏菲一脸无奈,“我说了,可她不听。” 两人并着肩便往楼下走去,赵妍一脸若有所思,突然道:“菲菲,澄澄该不是故意不带的吧?” 苏菲哑然失笑,“怎么可能?她只是不喜欢带累赘的东西。” 赵妍却不以为然,看着苏菲拧开雨伞,慢慢抖落开来,她撇了撇嘴,“菲菲,我说真的呢,你不觉得澄澄黏你黏得有些太过了么?” “你指什么?”苏菲一脸平静地撑起伞,看着赵妍。 赵妍望着教学楼外滴水檐上缓缓滴落的银丝一般的水线,犹疑着道:“你看吧,你们是姐妹吧?可毕竟也不是亲姐妹,说白了,连一点血缘关系也是没有的。可是呢,澄澄对你简直就是好得不得了,初中部离得那么远,每天都喘吁吁地跑来咱高中部等你,你说你俩每天一个屋里住,上下床的睡,有必要这么难舍难分吗?就不说咱班,全年级都知道你这个宝贝妹妹了,我上次说那话可不是开玩笑,大家都说,就是你交了男朋友也没有能像她这么风雨无阻的。远的不说,就说今天,她平时见了你,恨不得把你身上背的手上拿的通通移到她身上去,一把雨伞怎么就累赘了?我觉得小丫头就是故意不带,这样你就一定要跟她撑一把伞回家了。” 苏菲将她拉进伞下,并肩向初中部走去,边走边道:“妍妍,你想太多了。澄澄从小没有妈妈,她九岁就搬到了我家隔壁,我妈妈很喜欢她,我也很喜欢她,你不知道小时候的澄澄有多乖巧,可爱得不得了!后来,妈妈跟宁叔叔在一起了,我们两家正式算是一家人了,从那以后澄澄就一直跟我在一起。妈妈总是跟我说,我是做姐姐的人,凡事都要多照顾妹妹些,我也都放在心上,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澄澄很倚赖我,甚至尊敬我,对她来说,我不仅是个姐姐,也许,她潜意识里把我当作妈妈来看了吧。我到现在都记得我第一次给她补衣服时她快乐的样子,又可爱,又傻气,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疼爱她。” 赵妍一时也很是感慨,“是啊,我记得你说过不少她小时候的趣事,可是见了她本人后我总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澄澄。你看小丫头除了对你,看谁也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每次都要我老着脸皮跟她搭讪,就那还常常爱理不理。”她顿了顿,不着痕迹地将苏菲明显倾向她那一侧的雨伞推了推,推向苏菲身侧。“而且菲菲,我并不认为她是拿你当妈妈看了,你刚才也说了,阿姨也很疼她的吧?要是缺少母爱,为什么不见她这么黏着阿姨呢?何况你也只不过大了她四岁而已。” 苏菲一时也语塞了,慢慢走了几步,抬手掠了掠被凉风夹杂着雨水打湿的额发,幽幽道:“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九章 苏菲听他口呼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微微蹙眉,“你是?” 那男生闻听苏菲问他的名字,一时有些尴尬,亦有些不甘,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笑笑道:“我叫宋昔,你不记得了吗?今年春季校园艺术节,给你写诗的那个!” 苏菲这才勉强有了点印象,不过也仅限于是初中部那个让全校都认识了她的“才子”,她睨了眼身侧装着一脸无意的赵妍,淡淡笑了笑,“宋同学,你该叫我学姐,老师没有告诉过你么?” 宋昔不由一怔,半晌方嗫嚅着喊了声:“苏学姐。” 苏菲望着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昔望了望一旁的赵妍,又望着一脸沉静的苏菲,“你是去接你妹妹吗?一班的宁澄?” 苏菲点头,宋昔又道:“我见到她啦,她还在教室里呢!我陪你去接她吧?” 苏菲有些讶然,忍不住道:“你和我妹妹很熟悉么?都没听她说过呢。”她淡淡一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有伞,不需要你陪的。” “……”宋昔语塞了,只好求救地望向了一脸沉默,明显正作壁上观的赵妍。赵妍吃人嘴短,无奈之下只好咳了咳,突然一把便抢过了苏菲的雨伞,“菲菲,你和宋同学共用一把伞吧,伞先借我了!哈哈,我闪了!” 苏菲猝不及防,伞一下子便被赵妍给夺了去了,眼见赵妍几步便跑出老远,而宋昔也极有眼力见地持伞站到了她身边,她忍不住微微动气,“妍妍!” 赵妍转头扮了个鬼脸。“别这么小气啊菲菲,你也不忍心我淋雨回家吧?” 苏菲忍气道:“看起来你和宋同学倒是比较熟悉,妍妍,你其实带了雨伞的吧?把伞还给我。” 赵妍一怔,“菲菲……” 苏菲脸色愈发严肃了起来,“妍妍,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赵妍脸上也渐渐涌上了悔意,正犹疑着要不要走回苏菲身边,蓦地里却看到宁澄立在教学楼的滴水檐下向这边张望着。她一怔,“澄澄?” 望见那一行人的时候,宁澄身子明显地僵住了。 姐姐……和……那个宋昔?! 他们撑着一把伞,他们站得那样的近,他们……! 在涌出更多令她莫名愤怒,莫名伤痛,莫名想要逃避的情绪之前,她的身体快过了思想,在苏菲看到她的身影,那声“澄澄”尚堵在喉咙时,她已然拔足便冲了出去,冲进了稠稠密密的雨丝中。 “澄澄!”苏菲一急之下顾不得问赵妍拿回雨伞便跟着冲进雨中,“澄澄!” 宁澄人高腿长,又是学校重点培养的体育特长生,她发足狂奔起来莫说苏菲,便是她亲爹也是撵不上的,很快便冲出了学校大门,将苏菲落得远远的。 苏菲跟着她紧着跑了一阵,心绪不宁之下脚下一滑,扑通一声便摔在了一个水坑里,衬衣和裙子一下子全湿了,她又急又羞,心里更是堵得慌,不知宁澄好好的发什么脾气,梗着嗓子用力喊了声:“澄澄!” 正冲向马路中间的宁澄闻言脚下一顿,仿佛是听出了苏菲语气中的不对劲,她转过头来,待得看到苏菲竟摔在了水坑里,她面上一白,急忙折返冲到她身边。“姐!” 苏菲狼狈不堪地从水中站起身来,膝盖却蓦地一阵刺痛,她一个不稳重又摔了下去,被宁澄一把抱住,“姐——” 赵妍和宋昔也跟着追到了校门口,眼见苏菲跌坐在水坑旁,脸色苍白,赵妍吓得不轻,急忙冲了过去扶住苏菲的肩头,“菲菲!” 苏菲尚未开口,宁澄却蓦地如受惊的小兽一般跳起身来,用力一推便将赵妍直推了个趔趄:“你走开!” “澄澄!”苏菲着急喊着,想要挣扎着起身,无奈膝头实在是疼得厉害,只得眼睁睁看着赵妍被宁澄用力推倒在地上。 雨伞也掉了,赵妍怔怔望着一脸雨水,浑身湿透正狠狠瞪着她的宁澄,被她推到的肩膀隐隐有些疼痛,然而她还来不及开口,一旁宋昔已经赶到了苏菲身边:“学姐,你没事吧?” 在他的手碰到苏菲的肩膀之前,宁澄已经更快地冲到了宋昔面前,扯住他的手臂便用力一拽,“你滚开!”态度比起刚才对赵妍更为激烈。 苏菲惊地不轻,眼见宁澄居然如此野蛮地对待别人,她不由微微愠怒了起来,沉声喊道:“澄澄!” 宁澄脱下自己的外套二话不说便裹到了苏菲身上,扭头瞪着宋昔,目中再也隐忍不住的愤懑情绪烈火一般将她的理智全部焚烧殆尽,她嘶声喊着:“你们都滚开,离我姐姐远一点!” 宋昔被宁澄这么一推,自然也是摔了个四仰八叉,一下子也火了,跳起身便吼道:“宁澄,你发什么神经!我看你是学姐的妹妹才不跟你计较,你不要太过分了!” 赵妍也隐隐动了气,忍不住道:“澄澄,菲菲是你的姐姐,不是你的私人物品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她的朋友,有她的空间,难道将来她嫁人了,你也要跟着去闹吗?!” “我姐姐谁也不嫁!”宁澄梗着脖子,目中怒火几乎喷薄而出。 “你——!”这下便连赵妍也气急了,“宁澄,你到底懂不懂?她是你姐姐!” “不用你教我!”宁澄一张圆圆的脸蛋急得通红,“我讨厌你,你整天帮那些男生骗我姐姐,我讨厌你!” “够了!”苏菲再也听不下去了,挣扎着动了动,只见膝头上一处磕破皮的地方鲜血滚滚而下,整条左小腿连着裙子下摆都被染成了殷红,鲜血和着泥水狼狈不堪,她又痛又急,苍白着脸一把扯住了宁澄的衣摆,“宁澄!” 但凡苏菲这样连名带姓的唤她,便只有一点可能,那就是她当真恼了。宁澄自然是最清楚不过,身子一震,转身望着苏菲苍白的面庞,目光却更快被那殷红一片给引去了,心口顿时一阵绞痛,她忙扑过去抱住了她,圆睁着一双大眼,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吧嗒吧嗒地砸落在她膝头上。“姐姐!” “菲菲,你受伤了!”赵妍见到苏菲满膝盖的鲜血也是吓得不轻,忙凑上前来问道。 “我没事,你们走吧,我跟澄澄回家。”苏菲淡淡道,说着又转向宁澄,“扶我起来。”虽然恼她如此野蛮,出手伤人,但得见了她抱着自己流泪不已的模样,仍是心软了下来,向她伸出手,她皱着眉头想要爬起身来。 宁澄却不依,将挎包扯到身前,然后转身在她身前半蹲了下去,一旁赵妍忙上前帮忙将苏菲扶了起来,慢慢趴在了宁澄瘦瘦的肩膀上,她有些担忧:“澄澄,你能行么?” 宁澄仍是气鼓鼓地不愿搭理她,只恶声恶气道:“不要你管!” 赵妍被她气得呛住了,只得扭头对苏菲道:“菲菲,让宋昔背你走吧,澄澄肯定背不了你。” 宁澄身子一僵,像蓄势而发的小兽,仿佛只要在下一秒便要扑了出来将敌人撕成碎片。 苏菲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僵硬与不自然,探手轻轻在她肩膀上抚了抚,叹了口气,慢慢伏在了她的肩头,却冲着赵妍淡淡道:“不用了。” 回到小区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宁澄纵然体力不错,比起同龄的孩子算是个不错的体育苗子了,但终究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背着一般个头的苏菲,饶是她体型已算纤瘦,但对于学校到家的那一长段路程,仍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苏菲撑着伞伏在她肩头,听着她一声急似一声的心跳,正透过她单薄的背脊,薄薄的衣衫一下下撞击着她的心口,交换着心尖上那一口缠绵的热气。探手拂了拂宁澄额头上被扑面而来的雨水淋成一绺一绺的碎发,望着她温润白皙的脸颊已然泛上了深深的潮红,气息也愈发急促,却仍是固执地一声不吭,怎样也不肯将她放下地,她莫名地心伤了起来,蓦地便想起赵妍对她说过的话。 菲菲,我说真的呢,你不觉得澄澄黏你黏得有些太过了么? 太过了么?她有些怔忡,澄澄对她的感情果真是太过偏执,果真是超出姐妹之外了么? 她想不明白,当真是想不明白。任由澄澄背着她一路疾走回到了居住的小区,她生生忍着没有说出那句让她下来自己走。凝望着宁澄漂亮秀气,却因为年幼没有长开而显得有些奶气的侧脸,脑中不自觉地便会浮现出她在自己身边,自己面前那乖巧听话的模样,却是怎样也无法将她与不久前就像个没有一点教养的人一样对着别人又扯又推的孩子联想到一起。 困惑,轻叹,原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苏菲与宁澄的新家在一个风景很不错的小区,小区里就有自己的诊所,超市,甚至咖啡厅,书店,游泳馆一些休闲娱乐设施。 宁澄喘吁吁地背着苏菲去小区诊所清洗了伤口又包扎好,听医生说那伤口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这才安下心来。 回到家中时,只见饭桌上绿色的纱罩罩着一桌饭菜,纱罩一角却露出半张白色的纸条,其上一行龙飞凤舞的草字,不用看内容,但看落款是“妈妈”,便已令苏菲的心情一下子又低沉了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与宁叔叔便各自忙起来了,忙到连一起吃饭的时间仿佛都没有了。妈妈是公司需要,间歇性的要出短差,而宁叔叔则是带了毕业班,常常忙到废寝忘食。 苏菲叹了口气。伸手抽出纸条看也没看便叠好了放进了书房一个铁皮盒子里,跟着出来揭开纱罩,果不其然,还是昨天晚上剩下的两个菜,一个汤,一口都没动过。 宁澄很是懂事地去拿了瓷碗给姐姐和自己都盛了饭,又拿了筷子,眼见姐姐站在饭桌旁发呆,她忍不住道:“姐你怎么了?” 苏菲叹了口气,却伸手抚了抚宁澄的头顶心,道:“澄澄啊,你饿得厉害么?要是不厉害,等姐姐去把菜热一下好不好?” 宁澄摇摇头,听话地放下了筷子,“我不饿。” 苏菲欣慰地笑了笑,看着澄澄一脸倚赖与全心的信任,心头顿时又是一阵微微的感伤。澄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常常吃冷饭餸冷菜呢,既然妈妈和宁叔叔照应不到,她这个做姐姐的又怎能这样粗心? 转身去了厨房,打开煤气热了锅,便准备热菜。宁澄帮着将两盘菜和汤都端了过去,站在流理台旁静静地看着苏菲纤细柔软的背影,一肚子的话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好半天才挤出了一句:“姐,你别生我气,以后我再不打架了。” 苏菲正将菜哗得一声倒入了锅中,“你说什么?” “没……”宁澄嗫嚅了一下,却再也没能说出口。身子靠在流理台上,脚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地踢着放在一旁的簸箕,闷着头,一脸怏怏不悦,脑中只反复想着今天姐姐和那个宋昔站在一把伞下的模样,只觉心底隐隐牵动了什么令她几乎抓狂的情绪,像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前行,却四面围壁,怎么也寻不着出口。 为什么?为什么?当她几乎是用吼着喊出那声“我姐姐谁也不嫁”时,她毫不诧异地接受了赵妍,抑或宋昔,甚至姐姐惊诧莫名的目光。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懊恼的无可复加,可不知怎地,深心底一处最最隐蔽的地方却隐隐觉得轻松了。了。也许,这并不是一时冲动的孩子气的疯话,这样的话在她脑中,在她心里已隐隐地想了很多遍,很多遍,姐姐,她的姐姐,怎么可以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然后离开这个家,离开她呢?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啊!不可以的! 第一百四十章 回家路上,哥哥打过电话来,小侄子出生了。健康强壮的宝宝,欢天喜地来到人世间。 地铁里信号很糟,断续听到哥哥的声音,初为人父的喜悦掩盖不了对我流离在外的担忧。“下班了吧?自己买点好的吃,要注意身体,知道吗?” “我会的,别担心我。”只字不提妈妈,看来仍是郁结在心。尤其小侄子的出生,许是更让她联想到我可能孤苦无依的未来。 如此,不提也罢。 回去小区,意外发现订的自行车送到了。要知道在一线城市,工作地点又不算太远的话,自行车可是上班族的最佳交通工具,意味着我再也不用忍受地铁的沙丁鱼罐头折磨。 “漫漫,我回来了!”进门,弯身换鞋,漫漫迎面扑来,围着打转。“知道啦,带你出去。”都说松鼠犬智商不高情商很高,看来不假。当初更名只用了一晚便成功,我几乎夸它神犬,后来才知,只要态度温柔,叫它张三李四它都会跑来。 漫漫,漫漫,如长路,如心事,如我唯一的亲人与陪伴。牵好绳子下楼,不远处,奶茶店的小妹大声招呼:“小姐姐,你又遛狗呀?” 因为经常光顾而熟识,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爱交朋友,又嘴甜心细,不似我,眼老气横秋,心千疮百孔。 戴黑框眼镜,扎高马尾,趿懒人鞋,每晚一杯草莓味奶茶风雨无阻,如我这般的客人,想来要不记得也很难。 “还是草莓味?小姐姐,你老喝一个味道的不腻吗?” 怎会呢。是那女人惯喜欢的味道,入骨般清晰。草莓味的蛋挞与奶茶,柠檬味的漱口水,isseymiyake的睡莲清香。我是个没什么挑剔的人,更不喜新厌旧,只要习惯了一种味道就会一直迷恋下去。 我安静微笑,她了然点头。递给我奶茶便去逗弄漫漫,“乖狗狗,来,叫一声,乖狗狗。”片刻,放弃起身。“它好乖呀,怎么逗都不叫。” 漫漫跟我久了,也渐渐染上些宅女子的小毛病,骄傲的小嘴紧紧闭着,见到再多热闹也不爱吠叫。倒衬了我入骨的寂寞。 “小姐姐,你男朋友很忙吧,怎么每天都只见你一个人?” 我错愕扬眉,她许是误解,忙又道:“忙着挣钱吧,这么贵的房子一般人可买不起哦。” 目前住的房子是仲夏找的,她一个亲戚全家移民去了加拿大。最初以为不过是普通居屋,谁知竟是近两百平的小豪宅,装修俱全,华丽又典雅。 “房子空着也是空,你就当帮忙看房子呗。”不容我拒绝,仲夏坚持要我入住,房租却不肯收。 “至少,物业水电必须我自己负责。否则我立刻搬走,自己找房子。”旁人或许根本不缺这点小钱,我也只是想让自己住得安心。 眼下这小姑娘明显是误会了,拿我当作时下流行的金丝鸟,被人养在此处藏了娇。 “房子是租的,我也没有男朋友。” “怎么会?” 喝完奶茶,我牵着漫漫回家。 随她信不信吧。 夏季总是夜得极晚,近八点钟,天色仍是微亮。电脑上敲敲打打半天才想起肚子的需求,幸好,街角有家24小时便利店。 “还是小鸡炖蘑菇?”店员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婶,热爱聊天,记性也好,见过三次以上便认你做了熟客,十分热情。 点点头,看她麻利地取出便当,放进微波炉加热。 等待的时间里我习惯性放空,直到叮一声响,抬眼,进来一个瘦高身材的女孩子。背一个黑色的背包,摩托车的头盔还戴在头上,几步走到我身边。 “给我那个西兰花的。” “这里加热吃还是带走?” “带走。”女孩伸手在裤兜里掏了几下,顿一顿,又换另个裤兜掏摸。 “算了不要了。” 前后最多十几秒,那女孩便转身离开了柜台,步履匆匆。 “出门买饭都能忘记带钱,你们年轻人哦。”大婶宽容地笑笑,取出我的餐盒,“小心烫。” “谢谢。”取出钱包付账,眸光滞留的地方,是熟悉的笑靥如雾。真可悲,相恋两年,竟粗心得不曾留下一张合影。那女人对拍照无感,许也是性子谨慎,我只好偶尔偷拍,再悄悄影印出来。 指尖无端胶着,眉目如画早已不在,旧日情深隔了滔滔岁月,山水在望,却再未相逢。 吃完,回去家中,临睡前总喜欢零碎地逛些网站,时事新闻乱看一番。五年前注册的博客一度断更,却在和她分开后再次写了起来。先哲说得没错,痛苦才是灵感的源泉,而幸福会令人忘乎所以。 从第一夜到现在,已近七百篇,我给它们编一个分类:一千零一夜。仲夏曾好奇询问,是不是写满一千零一夜之后就会放弃? 实话说,我也不知道。会怎样呢?我已不再年轻,灵魂更见苍老。不过是抓着青春的尾巴最后任性一把。从来都知,那女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敲击键盘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漫漫窝在脚边睡态安详。 第六百八十六夜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这一场千里跋涉,仿佛刚刚开始,又仿佛已经结束。 你离开了,留下了我自己,守着一段被抛弃的过去。你不会看到这些为你而生的文字,那些我难以释怀的旧事,于你却不过只是些往事,在那个猩红的夏夜里结伴死去。 我的生日,从此成了爱的祭日。 我时常在想,若人生当真只如初见,该有多好?不必面对分离时的难堪与苦痛,只需品咂初见时的好感与懵懂。是否,你也会认同? 如果有天我们在都市的人潮中相逢,如果那时候我选择了退缩,请你,请你一定要喊我。记忆鲜活而时光却长出死亡的花朵,我怕我记得的你再不是现在的你,而这些,多么令人绝望。 工作已近两月,仍是没太大头绪。说是实习律师,其实就是打杂,每天早早过去将公共办公区先打扫一遍,然后做些打印文件、发传真之类的琐碎工作,从中积累经验,以挨过实习期,拿到真正的律师牌照。 托仲夏的福,我不必浪费光阴到处投递简历,一来就顺利进入了秦霜华的事务所实习。秦霜华此人,我其实只在很久前见过一次,对她的印象仍停留在“林雪那一群人”里。 “华姐跟小雪可不一样。”仲夏特意强调。 当然不一样,我想。林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而秦霜华却是台面上打拼的女强人。一个女人,能在藏龙卧虎的s市挣出如此身家,如何不令人敬服。 “即墨,你过来一下!” “即墨,给我把这几份文件复印一下。” “即墨,来给我发份传真!” 我忙到陀螺转,正遇上人事主管何静从茶水间出来。“又是罗律叫你弄的吧?”她不以为然,“你叫别的实习生也帮帮手,别老一个人做。” “没事的何姐,做得多学得多。” “你这个小孩倒是老实,太老实。”笑,她摇摇头。“罗律可是个老油子,要是肯收你做徒弟也算了。回头我帮你说说。” 许是仲夏对秦霜华有过嘱托,抑或自身性格谦恭,总之,这位长相慈和的大姐对我印象不错,颇有照拂之心。 “谢谢何姐!”我也笑,摆摆手,“我去做事了。” “即墨,你过来下。”还没坐热板凳,罗律又过来敲我桌子。“咳,给我搞几份文件,我有事出去。” 罗律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发话时总习惯先咳嗽一声。他的秘书请了产假,他便俨然将我当作替补秘书使用了。 进了办公室,他自眼镜后看看我,问:“之前看你简历,你有bec证书?” “嗯。”大学课业轻松,当时很多同学都自学过一些课程,我便选了商务英语。对语言始终是较多学习兴趣的,四六级考完,便去考了商务英语bec证书。 “那好,把这几份文件用英文列一个清单。” 一沓文件被推到眼前,我伸手接了。是个上市项目,粗略翻翻有七八家公司的资料。“什么时候要?” “尽快吧,最好能明天。”他又丢来一份样板文件。“就按这个格式做,每份文件都要列明名称,发布时间、单位。别弄错了。” “好的。” 一整天便在马不停蹄地赶文件中度过。啃着抽屉里已经放软的饼干奋力赶工,谢天谢地,总算在壁钟走到十点前完成了工作。 锁门,回家。路过24小时便利店,忙停车进去。“给我一份这个。”多年肠胃病饿不起,再累也得吃饭。 “小姑娘,你加班到现在啊?” “是啊。” 坐在一边吃饭,大门又开了,竟是几天前偶遇的女孩再次走了进来。仍是头盔也不摘径直开口:“给我一份这个。”然后,照旧的摸兜动作,左边摸完换右边。 大婶笑笑,眼底无不是淡淡的感慨,这粗心的姑娘,看来又忘记带钱了。 “我请你吧。”我喊住她。 她愣住,隔着头盔看我,不说话。 我也愣住。这种毫无动机地好意只是脱口而出,可别人会不会误会? 社会跟以前不同了,如我小时候,一条巷子里谁家做了好吃的,巷头巷尾的孩子都可以去吃一口。这种朴实的热情放到现在,却有些不合时宜了。 “谢谢。”她忽然开口,隔着头盔看不清表情。手指自裤兜里捻出一张钞票,“今天带了。” 怔住。原来她也记得那天? 吃完便当走人,到得家中已经十点过半,忙碌一天,我只想快些洗漱歇下。 给漫漫的食盆添了口粮,又添了水,拿颗会叫的玩具球便逗得它兴致高涨,前跑后跳,蹭我一手口水。 真是容易满足,像我。 起身去到盥洗间,开了热水。近视的度数仿佛又加深了,摘了眼镜,竟连空气也觉朦朦胧胧。也难怪,这一年多几乎读完了寻常人一辈子的书,散光再加深一点,从此月亮就是一个半了。 扑了水在面上,真解乏。对镜怔忡,想拿毛巾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覆在了镜面,然后,魔障般细细划出二字。 “苏曼”。这烧灼我魂灵的名字,渐渐凝成一个人像,竟是初见时的惊艳,明眸皓齿,妍妩撩人。带着初见时的韶光,如天际金芒乍现,打开鸿蒙初开的懵懂与彷徨。 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轻哼。滚滚红尘,这是首相当喜爱的老歌,近来尤其愿听。每个有心事的人,大约,都能从这样的歌里找到自我。 片刻,人像终究模糊。字体渐渐流失了,收笔处像凝了两颗硕大的泪珠,狼狈下落。 狠狠心挥手擦尽了一切。眼泪赶在水滴之前更快汇聚在下颚,再瑟得滴落池中。 涟漪阵阵,无端惊扰,一池伤春。 翌日去到公司,罗律拿了我做好的文件入里,不到半小时。 “照我修改的再重新整理出来。”他把文件递给我。 我接过去一看,就见昨夜我列好的清单被他大刀阔斧改得面目全非,不由很是尴尬。 见我站着没动,他看我一眼:“还有问题?” “没。”我赶紧出去。那文件他改过的地方不仅详细注解了参考法规,还从法律角度分析对比了各种投资方案的利弊,比起我原先死板生硬地照本宣科,这样一份资料,无疑绝对可以更实用地提供给客户最大的参考价值。 我照着他修改的重新打好文件,经他确认无误后给客户传了过去。想起何静玩笑式的提议,不由心动,若罗律真能收了我做徒弟且该多好。比起这样每天打杂瞎忙,有师傅带着跑案子长经验,成长何止事倍功半! 想找机会问问,又羞于启口。所里像我一样实习的有五六个,个个资历都老过我。 下午闲下了,无事反而心慌,便找了卷宗看着。罗律忽然行色匆匆出来:“即墨,我有点事要出去,有个客户预约了三点,她来了你给我招呼下。” “哦,好的。” “不要给我打电话。走了。” 我十分不解,坐下便听隔座的小李嘀咕:“肯定又是跟法官打牌去了。” 小魏马上接话:“高院的那个地中海吧?每次开案子都这样,吃完原告吃被告,什么打牌,就是送钱去呗。” “那也是人家有钱送。罗律师接个案子随随便便就十几万,那还是少的。再说小钱不出,大钱难进,不摆平法官,怎么赢官司?”小李拍拍我的肩,笑得意味深长。“即墨,罗律师挺看重你,有前途啊。” 中国目前的法律制度其实是打着大陆法系口号的社会主义特殊法系,没有陪审□□统,这使得一件案子的量刑上法官的权限很大。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下午闲下了,无事反而心慌,便找了卷宗看着。罗律忽然行色匆匆出来:“即墨,我有点事要出去,有个客户预约了三点,她来了你给我招呼下。” “哦,好的。” “不要给我打电话。走了。” 我十分不解,坐下便听隔座的小李嘀咕:“肯定又是跟法官打牌去了。” 小魏马上接话:“高院的那个地中海吧?每次开案子都这样,吃完原告吃被告,什么打牌,就是送钱去呗。” “那也是人家有钱送。罗律师接个案子随随便便就十几万,那还是少的。再说小钱不出,大钱难进,不摆平法官,怎么赢官司?”小李拍拍我的肩,笑得意味深长。“即墨,罗律师挺看重你,有前途啊。” 中国目前的法律制度其实是打着大陆法系口号的社会主义特殊法系,没有陪审团系统,这使得一件案子的量刑上法官的权限很大。我也不是第一天进社会,不会不明白这种交换规则,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只是笑笑:“我是新人嘛,多做点事是应该的。” 小李没趣地缩回身子。虽是同事,平时交流却并不多,他们几个自成一党,我向来独来独往。 并非刻意离群,只是心淡,对任何情感关系都提不上心。同事交际,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我没有兴趣。 罗律的客户准时来了,一个年轻女人,王女士,是罗律师的老客户,因丈夫婚外情要办离婚。没见到罗律师有些不满,也不肯与我多说,我只好按规矩问了情况,简单做了记录,收了她提供的抓奸证据――私游照、床照若干,不堪入目。 虽无实战经验,不过过错方证据明显,这样的离婚案大抵都能胜诉。 送走王女士,去茶水间喝茶,遇上宁致远。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宁静以致远”,这名字,很有特点。 见我拿出茶叶,他笑凑过杯子,“也给我点?” 宁致远阳光爱笑,有些自来熟,却不算惹人厌。我给了他茶叶,他闻一闻,表情夸张:“好香。” 笑笑,没什么聊天的欲望。我抱着杯子欲走,却被他喊住:“即墨,那个……” “什么事?”我只是惫于交际,却非冷漠无情,也见不得别人难以企口的模样。“你说。” 他正色望我,片刻道:“你别多想,我就是想提醒你,别跟罗律师走太近。” 走太近?什么意思? 他摆摆手,“总之你相信我就对了。我在所里一年了,有些事,我比你清楚。” “谢谢。”不知说什么,只好委婉道谢。走太近?最近也只会是师傅跟徒弟的关系罢了,何况八字还没一撇。这人,真爱瞎操心。 临下班,接到罗律电话,让我去华庭会所找他,带上盛世集团的文件。 打车去到华庭会所。“怎么这么慢。”罗律师埋怨,接过文件。 我刚要转身。“小罗,这是你新秘书?”一个看起来温和正派的中年男子笑问。 罗律师笑道:“哦,是我新带的小苗子,底子不错,人也聪明。”看我仍是站着,堆了笑,努努嘴:“即墨,不忙走,来,坐。对了,这位是高院的曹法官。” “曹法官您好。”我忙低头行礼,规矩坐好。偷眼看他,微胖,谢顶,他就是那天小李说的高院的地中海法官? “即墨?是叫这个名字还是复姓即墨?” 曹法官很有兴趣的样子,我只好解释:“复姓即墨,我叫即墨思归。” “呵呵,这个姓倒是不常见。名字不错,书香气十足嘛。”曹法官端起茶杯。 “谢谢曹法官夸奖。” “呵呵,我就是喜欢看见新丁们朝气蓬勃的样子,好好努力,将来为律法事业多作贡献,国家需要你们这些人才啊。” 曹法官一看便是官场高人,法官私下约见当案律师,又打牌又吃回扣,当面却说着这样的漂亮话,滴水不漏。 我只好漂亮回去:“以后还要请曹法官多多关照。” “哪里哪里。”曹法官笑眯了眼,却看也没看文件一眼。放下茶杯,“好了,今天不早了,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 罗律师一怔,陪笑:“晚上不去了?我都订好地方了。” 曹法官却摆摆手。“不了,改天你来找我,我们再谈。” “什么,改天?可我这都……”罗律欲言又止,一脸不甘。 曹法官道:“小罗啊,不是我说你,当律师也这么久了,还想一口吃出个胖子?这么大的案子,这一半天能说得清楚明白吗?” “是是是,是我糊涂了。”罗律忙改了口风,恭敬给他送了出去。“那咱们改天再约,那文件,您先收着?” 曹法官这才满意点头,接过文件。“我回去看看吧。” “会开车吗?” “会。” 出了华庭会所,罗律师把车钥匙丢了过来。“那正好,送我回龙华苑。哎,年纪大了不服不行,才一瓶洋酒就倒了。” “罗律,你们不是喝的茶吗?” “哪儿能呢,先上的酒,干掉了两瓶83年的拉菲,这都是出我的血啊。案子要是拿不下来,我还得倒贴钱。” “罗律,我看了文件,感觉咱们胜算很大,对方公司拖欠了三年多的货款,就算宣告破产,我们也可以申请冻结对方公司法人的其他资产来还债。为什么你这么担心?”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心中的疑问。 “你这就是愣头话了。冻结资产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对方公司法人另外注册的公司不在大陆境内,要申请,里头还牵涉很多问题。管辖权首先要解决。一个山头有一个山头的规矩,被对方拿住了就可以使绊子。” “我明白了。”怪不得这案子拖了一年多迟迟判不下来。 “明白了吧?”罗律嘿嘿笑着,“你是个聪明姑娘,好好做,这案子要是吃下了,不用何主任开口,以后我带你。” 罗律的承诺令我十分振奋。“谢谢罗律!” 第四章 近来天气反复,嗓子不舒服,例会的时候没忍住咳了几声,中午吃饭,一瓶止咳糖浆忽然放在面前。 我咬着筷子,宁致远正收回手去。“吃完饭喝点药。”语气熟络温暖,仿佛多年老友。 我推了回去,“谢谢,不用了。” “即墨,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们啊?”在我面前坐下,他端正看我。“喊你吃饭你也不去,每次都自己吃盒饭。” “没有啊,我们是同事。”同事之间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我总觉得你挺特别的,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像肖蕾那样活泼才对。可你总是冷冰冰的。” “即墨,我们交个朋友吧,我也算是师兄,挺,挺喜欢你的。别这么拒人千里之外。” 大中午的,不看卷宗也可以睡个午觉,我可没兴致跟一个男人走内心戏。匆匆合上饭盒,“我吃完了,去那边趴会。回见。” 宁致远不甘心的表情落在眼底,只觉无聊。这种因好奇而生的关注,我早过了小姑娘的虚荣,更何况,心已是荒地。 临下班前接到仲夏的邀约,不出所料仍是请酒。来s市不过两月,被她以各种明目约去喝酒次数已不下十次。我只能喟叹,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花天虽不至于,酒地倒真不虚。 “非去不可吗……” “一定要来哟。华姐从美国回来了,今晚是给她办趴。你不是一直想当面谢谢她?” 这下倒真被堵了嘴。喝酒我是没兴趣,可秦霜华的面子却是非给不可。谁叫我承了人家这样大的情? 打了车,很快到达今晚的目的地,一家名叫“waiting”的酒吧。我曾在一部玄幻色彩的老港剧里见过这名字,当时很是惊艳,却不知两街之隔竟真真有这样一个所在。 报了仲夏名字,被服务生引着一路向里,越往里走越觉误入了盘丝洞。劲爆的音乐,斑斓的冰灯,美女如云,连端着酒盘的侍应生都个个高挑纤细,帅气欺人。 “小姐,里边请。” 走进一个豪华卡座,抬眼便见正中央沙发上斜坐一个气度高华的女人,大约三十五六的年纪,端一杯红酒散漫地晃着。左手边坐着初夏,右手边一位女子身处暗处,看不清面容。 “华姐!”仲夏拉着我,“都见过的,不用介绍了吧?” 我恭敬上前。“华姐您好。” 秦霜华微微一笑。“你好。” 优雅的微笑震慑了我。上次见面,我与她界限分明无心打量,不似此次。她的容貌是相当精致且耐看的,气质端庄高华,五官像极了一个我很喜欢的女演员,俞飞鸿。并非美艳不可方物,谈笑间却轻易夺人眼目。 我诚恳开口:“一直以来蒙华姐照顾,没有机会当面言谢。” “太客气了。怎么样,做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谢谢华姐关心。” “思归,坐。”见我仍是站着,仲夏伸手拉我。 这一坐下,正与暗处那女子对上面。容姗姗!我警惕起来,怎么她也在?那次被林雪设计陷害,容姗姗便是灌我喝酒之人。 秦霜华微微一笑。“以后大家都是朋友。姗姗,你敬思归一杯。” 容姗姗斟了酒来。秦霜华的面子不好驳,我只得伸手接了。 她咯咯笑着:“小美人,我先干为敬。放心,这杯酒没有加料。” “姗姗,你正经点!”仲夏看不过眼,“思归现在是我的朋友,你要尊重她!” 未免气氛闹僵,我一饮而尽。又满上一杯。“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容小姐,这杯我敬你。” 容姗姗愣住了。秦霜华慵慵一笑。“心胸广阔才能广结善缘。姗姗,你要学着点。” 不一会,有侍应过来放下两瓶红酒,果盘,一应特色小吃。“华姐,安小姐,容小姐,这是我们老板请你们的,几位美女请慢用。” 挨近时我惯性躲了身子避让,那侍应见我脸生,笑问:“这位美女以前怎么没见过,第一次来玩?” 我有些不自在,嗯一声便不再理会。 “很少出来玩吧?”秦霜华笑问。 “嗯,很少。”我老实点头。 “呵呵,vanessa不光吃独食,还很护食。”却不想秦霜华也加入了调侃队列,“其实偶尔出来玩玩也不错,年轻人嘛。” 蓦然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尽管已过去近两年时间,铜墙铁壁包裹起的心仍是裂开一道口子,虽然细小,已足够伤人。心底走马灯般闪过几许片段,或晨曦中,或细雨里,那女人与我牵手并肩,湛眸一笑,清妩动人。 只是转眼便已人去楼空,曾经的护佑,变成昨日陌路之殇。 酒饮多了,难免内急。我独自去往洗手间,出来时,却撞见容姗姗在门口抽烟。虽是刚才借酒解仇,可要心中全无芥蒂却也是不可能,我绕过她准备离开,未料,她却忽然开口。“我要是你,我就不会留在这里。” 我只当不曾听见,抬腿再走,她便明喊:“即墨思归,你都没有自尊心的吗?”转脸看她,烟雾缭绕中,一张红唇轻快蠕动。“vanessa已经嫁人了,而且我听说,她根本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你留在这,有意义吗?” “她没嫁人,她只是订婚。”我冷静回答。“至于我留下有无意义,想必不需你来操心。” “我可懒得替你操心,只是觉得可笑。”容姗姗吐一口烟雾,走近几步,眯眼看我。“我就是看不出你有什么了不起,值得vanessa另眼相看,连仲夏――都当你是朋友!” “所以我们永远不会是朋友,因为,你看不出我有什么了不起。” 我想我的回答应该激怒了她,她的脸色变了:“你不可能赢的,别说我没告诉你,小雪也回来了。她对vanessa……呵呵,向来是志在必得。” 心底一震。林雪她回来了?她不是嫁去香港了吗?仿佛看出了我的迟疑, 第一百四十二章 更甚前次的冲击,我脚步虚浮,险些后退一步。林雪她为了苏曼……离婚了? 不想让敌意之人欣赏我的痛苦与徘徊,待要转身离开,却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你们在做什么?”仲夏警惕地看着容姗姗,“姗姗,我可警告过你,不准再欺负思归。” 容姗姗冷哼一声,扭头便走。 “思归?” “我们只是聊天。”我打破僵局。 “真的?”仲夏却并不尽信,“要是她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别藏着。” “真的。”我微笑,“关于,我是否值得做你朋友的聊天。” 仲夏笑了。许是已有了些许醉意,她脚步略有虚浮,眼神却异常透亮。“思归,你知道吗?你至情至性,感情专一,还那么勇敢。在你身上,我学到许多。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你是我的朋友,我说值得就值得。”顿一顿,她拉住我的手。“我想,vanessa对你,一定也是这样。” 淡淡一句,却几乎激出我隐忍多时的泪。仲夏,知我如她,是在这场前途渺茫的追爱旅途中我唯一的支持者,能得友如她,又何尝不是我的幸运? 回去席间坐好。 “思归太闷了,要常喊她出来坐坐。”拍拍我,仲夏大声道。“变成书呆子就不好玩了。” 我心知她是故意说给谁听,只好附和笑笑。 “做律师这行,专业是一方面,良好的社交也很重要。专业决定你能不能走这条路,而人际关系决定你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秦霜华举起酒杯向我示意。 “谢谢华姐教导。”我忙捧了酒杯敬上。 “思归,我们华姐可是本地最有名的美女律师,身兼中美两国法律学博士学位,你以后跟着她可有得学了。” 被仲夏的话惊了惊,竟是如此厉害! “你听丫头胡说。我?半退休了已经。” 商界女强人又多了大律师的光辉,我对秦霜华的敬慕更重几分。“华姐是打什么官司的?” “华姐是律师界的万金油,什么官司都能打!”仲夏为秦霜华续了酒,大笑。 秦霜华宽容地睨她一眼,嗔道:“听她胡说。术业有专攻,万金油?那反倒是绣花枕头了。” 是这个道理。我连连点头。 秦霜华又道:“近些年接手的多是些经济案。你呢,主修的什么?” “哦,大学时主修的民商。” “挺好。”她微微一笑,“好好做,年轻人,前途无量。” 席间琐碎的闲谈,推杯换盏,因有着仲夏这个淘气包,气氛终归是热得到位。可不知是否我多心,仲夏与初夏的态度却分明透着些怪异。仲夏忽而话痨,忽而大杯灌酒,初夏却自顾自与容姗姗玩骰子,本是亲亲密密的姐妹俩,半小时里竟没有正面说上一句话。 九点多的时候秦霜华接了个电话离开,容姗姗随后离去。席间便只余了我与仲夏初夏姐妹。 “要不我们也走吧,我想早点回去看看书。” “好,走吧。”仲夏明显喝高了,眼睛亮得发光。摇摇晃晃就来拉我,“我先送你回家。” “别了,我自己打车走,你千万不准开车知道吗?”醉成这样还开车,这是想上新闻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初夏蓦地一把拽住她,抢过钥匙扔给我。“车子你开回去,明天我让她找你取车。” “你干吗?放开我!放手!”仲夏使劲挣扎,却头重脚轻栽倒在沙发上。 “你一个人可以吗?” “废话。” 我这才看见卡座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彪形大汉,说话间已经俯身过来。“二小姐,得罪了。” 老鹰捉小鸡般,轻轻松松便将仲夏抱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一叠声的呼喊被音乐盖住多半,我皱眉看着仲夏就这样被带走,忍不住喊:“初夏。” “有事就说。”初夏挑眉看我,一脸不耐。 要怎么说呢。我看着躺在大汉怀中较小柔弱的仲夏,泪痕在冰灯闪烁下如此显眼,初夏眼又不盲。 “仲夏好像不开心。就这样。” “哼。”初夏转开脸去,一贯的傲慢中终究是掺杂了些许不安。 “我先走了。” 仲夏的grancabrio小跑车实在太过高调,我担心超速不敢开快,竟被三四个骑摩托的年轻人吹了一路的口哨,并三番四次超车在我车前x路线骚扰,配合无间。 “美女!嗨,美女,下来聊聊啊?”其中一个甚至飞快掠过,车子自我车头险险擦过,几乎撞上。 我吓到,立刻踩了刹车。 “哟呼!”始作俑者兴奋地吹起口哨,三四辆摩托围着我开始跑圈。 我只能强作镇定:“你们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哇,报警,好害怕!”尖锐地笑,然后将摩托声开到更大,雷鸣般震耳欲聋。 又一个尖着嗓子大喊:“美女,我就是警察,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怎么办怎么办!头一次遇到这种失控场面,手足无措。 “胡狼,就你那点水平还好意思出来泡妞?” 刺眼的灯光骤闪,一辆摩托停在身后。雌音明显,车手却是个女人。 双臂环抱靠着车子站定,路灯将她身影拉得很长。“上次摔得还不够惨?” “死三八你别太过分了!”一个小平头挥舞着拳头,“上次赛车分明是你耍诈,要不是最后你挤那一下,我哥他会撞上去吗!今天你要是不给个说法,哥几个非砸了你的车不可!” “有本事就砸。” “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揍你!” “够胆子就揍。” “你!” “好了。”貌似头头的那位终于发话了。“musa,上次的亏我认了,一码归一码,下周的比赛,还希望你能准时来。” “这才像句人话么。” “不过,现在的事似乎就与你无关了吧?” “胡哥,我这可是为你好。”她笑,“你正在骚扰的这位,可是位大律师。你不怕转脸告得你倾家荡产?” “你真是律师?” 我骑虎难下,只好死撑。“你们再不走,明天就等着收律师函吧。” “哥,别听这女人瞎掰扯!” “闭嘴!”胡狼看看我,又看看她。“好,既然是你朋友,我给你面子。我们走。” “算你狠!”小平头开出不远一个甩尾,恶狠狠比中指。“有种你以后都别输!” 不过片刻,人烟散尽。 “刚才的事,多谢你了。”我惊魂未定,颤声道谢。 头盔摘了下来,很自然地左右甩甩头发。昏黄的路灯下一双清透的黑瞳迎面撞来,眉毛修饰地利落飞扬。 她略比我高些,皮肤雪白,夜风中夹着头盔的样子帅气漂亮。 “是你?”我想起来了,那晚在便利店忘记带钱的女孩。应该就是她吧。 无须刻意记住,只因她辨识度太高。 她扬眉,疏朗一笑。“是我。” 第六章 意外遮掩不住,这样想来,我与她还真算有缘。 “你的车?” 看一眼给我惹来如此麻烦的grancabrio,深感无奈。“不是,是我朋友的。” “男朋友?”她笑。 几乎是本能地反驳:“当然不是!” “哦,那是女朋友。”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我也笑了。“是好朋友。” “女的好朋友,我没说错什么呀。”她的眼睛夜色中熙熙发亮。“车子不错,不过,不太适合你的气质。” “呵呵,当然不适合,我的气质最适合自行车。” “说什么呢。”她被逗乐了,“我是指,这车太高调了。而你,是个低调的人。” 明明只是第二次见。我对她好感上升,“对了,你刚才怎么会想到说我是律师?” “你不是吗?我上次看到你的胸牌,你在律师楼工作。” “那你一定少看了两个字。实习。”原来是工作证出卖了我。 “哈,有什么关系呢。”她耸耸肩,笑。 我其实很讨厌中国人学外国人做这种耸肩的动作,明明不是那个语言环境,也没有共通的民族幽默,硬生生模仿过来便总觉有些不伦不类。可不知为何这个动作由她做来却没有一点做作之感,就如她方才甩头的动作一般自然、利落。 “你的名字很特别,看一眼就记住了。” “特别奇怪是吗?” 她又笑了。她一定是个很爱笑的人。“不,是特别特别。” 夜风飒飒,面对初初相识的陌生人,终究是不善言辞,“我,得回去了。”我指指腕上的表。 “ok,走了。”她了然地点头,跨上摩托,戴上头盔。 还来不及再次道谢,她却已然发动了车子,摆摆手,轰一声消失于视野中。 真是率性的女子,率性得令人艳羡。 那晚回到家里我才想起忘记问她的名字,在这偌大而冷漠的城市里,短短几天内被我三次遇上的人,总可以归结到缘分那一栏里去。 只好安慰自己,若真是有缘,总会再遇见的。 每晚再困再累也要坚持去做的事,打开电脑,泡一杯浓茶,静静回顾年来的点点滴滴,抑或当日所感。 第六百九十五夜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不被祝福的恋情,没有结果的思念,就算知道这些,可我还是无法忘记与你有关的一切。熟悉的香味,疼痛的触觉,所有因你而生的苦涩酸甜,冷暖情仇。是否,你还记得? 往事斑驳,心已生尘,愈是擦拭愈见模糊。得而无望,舍又不忍。 心事就像夏日里疯长的野草,早已将我缠绕窒息。外头的万家灯火,不堪应付的俗世种种,刺得我心脏生疼。可我无处倾诉,只能在深夜里尽诉于这些黑白的文字。 窗外,那么多的情爱正在发芽,而我们的种子,却被遗忘在时光的罅隙里了吗? 心中这一处位置,除你再无旁人跻身。为什么,能舍得离去,让这位置从此虚悬,落灰、尘封? 何时才能与你,执手相对,岁月静好。不再是此刻,忽尔惊怯,忽尔心酸。 下午一直心绪不宁,眼皮狂跳,头也有些眩晕。许是雨天之故吧,每逢着阴雨天,我总要头疼一番。 好容易挨到下班时间,宁致远拦在电梯口:“晚上大家去钱柜玩,一起吧。” 直接地拒绝。“不了,我要回家。” 迈进电梯,他跟了进来,不依不饶:“来吧,即墨,大家都来,就差你了。” 另外几人纷纷帮腔:“哎呀即墨,今天大师兄生日,就惦记请你了,这点面子还不给啊。” 太阳穴忽然一阵痉挛,疼得我几乎眼前一黑。 “你怎么了?” 宁致远伸手扶我,被我推开。“生日快乐,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你们尽兴。” 气场顿冷,所幸电梯也到底了,我深吸口气走了出去,却正碰上罗律迎面而来。“即墨!正找你呢,晚上没事吧?跟我去趟华庭?” 我急于摆脱宁致远的邀约,便顺势答应:“没事,我跟你去。” 罗律扭头便走:“文件都在我车里,走吧。” 抬眼,正对上宁致远意味深长的眼神,及其他人意有所指的冷场。我懒去理会,跟了罗律去停车场取车。 “那老家伙,精得跟狐狸一样,不见兔子不撒鹰!”罗律骂骂咧咧上了车,看我一眼,“会打牌吧?” “会一点。”老家过年时兄弟姐妹偶尔会一起玩几圈,我基本是负责出冲放炮的。 “认识牌就行。”罗律拍拍我的肩,“晚上一起玩几圈,你什么都别管,就盯着那老家伙,他要什么牌喂什么牌,输多少都不怕,我报销。” 我只好硬着头皮应了。罗律又道:“等下见了老家伙,嘴巴甜一点,陪得他高兴了,官司才能稳。” 见我沉默不语,他许也意识到说过头了,忙道:“这件官司搞掂,我一准收你做徒弟。以后,你就跟着我跑官司,师傅吃干的不会让你喝稀。” “谢谢罗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很快,车子便开到了华庭,曹法官一早到了,正和一位长相艳丽的高挑女子打保龄。罗律迎上去,几句寒暄,转眼便拉开了一桌牌局。烟酒送了上来,又进来两名女子一人一侧贴着曹法官坐下,左手边点烟,右手边喂酒。腐败堕落的糜烂样,不忍多看。我牢记罗律嘱咐,曹法官碰万子我不敢打条子,就算听了张也尽管拆牌喂他,不到两小时,曹法官面前已经堆了厚厚几沓子钞票,至少五六万。我倒不心疼,只是罗律的脸色越来越白,终于忍不住借口如厕离开。 罗律前脚走开,曹法官却也起身走了,只余我呆坐不知所措。正自不安,罗律却回来了,脸色难看,也不看我便径直走到我面前放下一叠钞票:“即墨,我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一会,你再陪曹法官玩一会,等下到楼下房间找我。” 第七章 我只好点头答应。点烟那女子替代了罗律的位置,一圈没打完,曹法官便接了个电话走了,剩我们三人正面面相觑。又过几分钟,罗律的电话打了过来。“即墨,来1209号房间找我。” 尽管心有诧异,我仍是听命去了。找到1209房间,敲门,开门的竟是曹法官! “我找罗律师。”隐隐有些不安,却抓不住重点,只好说出来意。 曹法官笑得怪异,侧身示意我进去,我却不知哪里来的直觉,硬生生站在门口只是不动,陪着笑:“曹法官,罗律师在里面吗?” 曹法官的脸色暗了暗,“他不在。” “谢谢曹法官。”我转身欲走,却蓦地被抓住手臂。“你干什么!” 曹法官狐疑地打量我,低声道:“罗秉良没跟你说清楚?” “他说让我到1209号房找他。”我挣开他的手,镇声道。 “那不就对了。”他呵呵地笑,手又抓了上来。“别装天真了,你肯来就表示你同意。你们这些小女孩我见多啦,表面上多清高似的,骨子里还不都是一样?放心,我不会亏待你,回头告诉小罗,你好好陪我一晚,这案子,我给你十拿九稳。” 我登时涨红了脸:“你胡说什么!罗律只是找我来和你们打牌,我不懂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手!你放开我!” 曹法官脸色登时挂不住了,我的叫喊引起路过服务生的注意,他不便动手,只好黑面警告:“你们合伙耍我是不是?告诉你,搞得我不开心,你们一个官司也别想赢!”说完恶狠狠甩开我,伸手拿出手机打电话。 我如释重负,扭头便跑,冲到电梯口时被人一把抓住:“站住!我的姑奶奶哎,你可把我害惨了!” 竟是罗律! 他手里还攥着手机,边接听边将我拉出电梯。“是,是,怎么会呢?这是误会,真太误会了。怪我没说清楚,您别见怪,她年纪小不懂事,是,您等我跟她说清楚。” 挂了电话,他怒冲冲瞪着我,“即墨,你怎么回事啊?得罪曹法官,你不想干了是吧?” 我回瞪着他,声音打着颤,怒气汹涌难遏:“我是实习律师,不是妓女!” 罗律眼睛一冷,冷嘲之意顿生:“妓女?什么妓女能值这个价?”他伸出五指晃一晃,“我叫你来,就是要你哄他高兴,车上答应得好好的,临了翻脸撂挑子,你懂不懂规矩?” 不等我开口,他又骂:“我见你是个聪明人,费心给你介绍曹法官认识,为你铺路,你却不识好歹!还实习律师,我呸!没我提携,你就回去打打文件算了,想当律师,你够格么?” 我气得脸色通红:“就是你这种人搅混了律师这个行业!” “别装纯了,你再三地贴着我,不就是想让我带你出道么?现在给你机会,你倒一哭二闹立牌坊了。一句话,干还是不干,我没时间跟你磨叽。”罗律掏出一沓子钱,“要不是老家伙就好你这口,五万能找多少个妓女?你还真别高看了自己。想当律师,这点牺牲都做不出,就是让你当了,也没个长久!” 我一把将那叠钱打落在地,“人渣!”急怒之下,心脏几乎破腔而出,我气到无法言语,强忍眼泪扭头便走,却不慎撞到电梯旁的盆栽,“嘶——”好痛!膝盖大抵是青紫了。 “真是蠢货!”罗律师气急败坏地跺脚,转身便走。我强忍剧痛挪进电梯,门方合上,一拳便狠狠锤了上去。这平白遭来的一番羞辱令我身痛心痛,更是为了自己先前的妥协不堪。为了更快成功,我将自己变作了素日最厌憎的人,明知不对,仍纵容自己跟着罗律师见法官,陪打牌……因此遭遇这番羞辱。我咬着牙,牙根锐疼。 我根本不值得同情,我就是活该! 心中苦痛难安,电梯却终是叮一声开了。我蹒跚挪出,怎能预料,更大的刺激就要迎面砸来。 “这次回来呆几天?伯母的身体好些了吧。” 一道熟悉的男声竟毫无准备地响起。身体瞬间僵硬,这个人…… 拼命地深呼吸,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后脑袭来的阵阵刺疼与眩晕。不要,不要是她…… “妈妈的病本就是心病,无所谓好或不好。” “小曼,你不必过于担心了,我倒是觉得,只要你过得好,伯母自然什么病都好了。” “也许吧。不管怎样,叡庭,谢谢你。” 头嗡得一声,接下来,眼前的一切便都模糊了。 是了,就是这个声音了。 就是这个声音,这个女人。这个曾陪伴我两年的光阴,让我生,又让我死的女人。 我曾在睡梦中无数次与她重逢,醒来发现已经哭湿了枕头。接近病态的迷恋,凭她一纸单薄相片,纵然寒冬都可以流淌暖意。 无数次幻想过未来的某天会在何种情境与她相遇,能勇敢面对她一无所知的双眸,含笑点头,说一句“你好”。 可无论怎么幻想,无论怎么期待,我也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在这样不堪的情况下,蓦然,与她重逢。 “呵,这种事也要谢,那以后你要谢的可多了。慢点,这边。” 夏叡庭的声音如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在我的脖颈上缠绕蔓延,几乎窒息。我猛然回头,正看到她清瘦的背影,乌发如云,雪色衬衣,烟青色的半裙,线条极美的一双小腿。被夏叡庭搂着,很快隐没在电梯中。 残影碎落在脚边,我尝到唇上溢出的血腥味。刚才那样受辱都忍住不哭的我,终于是眼中一潮,某种热辣的液体,夺眶而出。 不知是怎样走出去的,仰脸望去,雨势竟成瓢泼,一脚踩下,飞珠溅玉。 雨水还是泪水,再分不清。风乍起,发丝覆了满脸,冲进雨幕,闷头奔跑,想要自暴自弃的心思便如同汹涌暴涨的洪水,在猝不及防之际淹没了身心。我只能一直奔跑。如苦行僧一般的执念,如果一直不停下来,反倒有一种累极心安的救赎,可一旦放松,那些过往的恩怨情仇便如跗骨之蛆乘虚而入。下个沉沦的,是心。 第八章 “即墨!即墨!”有声音似在唤我,我无心理会,只是狂奔。 砰砰砰,有更形急促的脚步撵了上来,强硬地拽住我,然后,递来一方晴空。“是不是罗律师欺负你了?是不是?” 宁致远满头满脸的雨水,使劲拉我到了路边。“我早跟你说要你离他远些,他就是个流氓律师,你偏不听!” “是啊,我是活该,所以你不要管我。”我挣开他,拦一辆出租便走。 宁致远追了过来,“我送你回家!” 我锁上车门,“谢谢,不用。” “即墨,别这么拒人千里!”他急切喊着,身上淋得精湿。“我只是想关心你!” 眼泪大颗大颗跌出眼眶,我眼前发黑,胸口刺痛,几乎无法呼吸。关心,关心!我最想要的关心,那个人,为什么不再给予?!不管受多大委屈,只要那个人,那双手,那道眼神能给我慰藉,我便能焕生无限力量,能绝地重生。可现在,她却偎依在他人怀抱,留我独自泪流! 报了住址,车瞬间开走。昏昏沉沉靠着车窗,任凭手机响了又响,最后,索性按了关机。 不知昏沉多久,车子停了,司机的声音嗡嗡传来,苍蝇般烦人。我摸出钱包,分不清钱币数值,胡乱抓一把递去,然后下车。 “小姐,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司机好心询问,我摆摆手,此刻对自己的绝望与厌弃已到极致,纵便死在路边也不愿接受任何人的帮助与施舍。既然最想要的关心得不到,其他的,我还稀罕什么? 淋着雨慢慢走进小区,再走进楼中。打开房门顾不得兴奋跳跃的漫漫,摸进卧室便倒进床里,被子紧紧盖住了头。 不知昏睡了多久,晕迷中,隐隐听到似有人轻喊:“即墨思归,你还好吗?” 我想我大概是发烧了,竟出现幻听。这里谁也不认得我,又怎会有人喊我名字?因为缺水,嘴唇干裂,一张口便察觉一阵撕裂的痛,熟悉的甜腥味一点点渗入口中。 “说话?你还好吗?” 是……那女孩?眼前隐隐浮现出一张神采飞扬的脸,肤色雪白,一双眼睛,却是黑得彻底。像极了水晶杯子里的黑葡萄。 我艰难启口,却只发出一道意义不明的音节:“嗯……” “是我,musa。你不要害怕。你好像发烧了,家里有退烧药吗?” 隐约听见她温声的询问,似乎是是答了有。窸窸窣窣地,不一会,嘴里便给塞进了药丸似的东西,灌一口温水。“咽下去没?” 咳!药丸没咽下去,水倒是呛了出来。我开始排斥,牙关紧咬。 鼻子被捏住了,跟着紧咬的牙关被生生顶开,杯沿挤了进来,温热的水流一点点注入口中。 咕咚。可算是咽进去了。 “你可真难伺候啊。” 迷迷糊糊睁开了眼,面前一个细瘦的身影渐渐摇晃不定,最后定格的竟是不久前见到的那雪色衣裳,烟青色半裙。一双柔白的小腿,线条极美。 “苏曼,苏曼……” 被我揪住衣角,那身影跌了下来,柔软的床榻顿时陷进去一片。“喂——” 苏曼的脸就在眼前,眼泪姗姗来迟,却跌落得恰如其分。我看到苏曼眼底浓浓的情意,又热又烫。 拼了毕生气力去环抱住她,仗着脑中一团烈火翻滚,双臂也成了烙铁。 苏曼被我抱住,眼底尽是水流般的温柔。“我好想你,好想你……”雪白的颈子上有轻轻鼓动的脉搏,我红了眼,一口咬了上去。眼泪夺眶而出:“为什么要离开我?” 她低声喊痛,蓦地抬手反将我压在了身下。同时,一个冰凉入骨的袋子覆在了我的额头,将我脑中的燥热瞬间降到冰点。 “你烧糊涂了。”清冽的嗓音,不同于一贯熟悉的低哑。“我可不是那个什么苏……苏什么来着。” “别哭啦。睡吧,睡醒就好了……” 退烧药里的瞌睡成分发挥效用了,额头上的冰袋又太过舒服。睁开眼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头好昏啊……我摇摇晃晃坐起身,伸手去摸床头的小灯。啪一声响,房间忽然大亮。“你醒啦?” 眼睛一时接受不了强光的刺激,我捂着眼,好一会才能勉强视物。发长将将及肩,肤色雪白,一双黑瞳深如极夜,嘴唇微微抿着,略薄,看着倔性无比。 我这才反应过来:“是你?” 她微微一笑,“是我。” 与那晚一模一样的对话,此刻却平添尴尬与紧张。 “你、你怎么会在我家?” 她走了过来。“气色好多了。怎么会突然发这么严重的烧?” “别管我发不发烧,我问你,你怎么会在我家?你怎么进来的?”随着她越发的走近,我竟慌得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才好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房门大开请我进来的,你忘了?” “不可能。”住处是我的基本隐私,与她不过萍水相逢,我怎么可能请她来家里? “真的,你房门没关,我问你我能不能进来,你也没有sayno啊。” “别开玩笑了好吗?”我头疼欲裂,抬眼,却看到她雪白的脖子上一处深红色的痕迹。 好像,想起了什么…… “哈,”她笑望着我,表情有些许促狭。“即墨思归,你想起来了?” “没。”我使劲摇头,“你该走了。” “真是忘恩负义,要不是我在路上看到你,失魂落魄的,不放心跟上来看看,你现在被贼搬走了都说不定。” 气鼓鼓的模样令我不由心生歉意,看她转身便往外走,我竟无意识地跟了出去。 “干吗?以为送我出门我就会消气吗?”她的手扶在门上,扭身看我。 我不知所措。“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撞入耳中,这雨势绵密,倒仿佛没有停下的意思了。 她转脸看我。“你小腿碰伤了,我给你检查过,不算严重,敷敷药应该能好。回去休息吧,别胡乱走动了。” 似是关怀,表情却平静到几乎冷淡。我怔忡望她,这才想起她或许不方便回家。“下这么大雨,你可以留宿在这里的。”客房仲夏偶尔会来住,倒是一直干净着。 静静看我片刻。 “不啦。”微微一笑,她开了门。“我得独处一下。嗯,好好想一想!” 独处?想一想?玄关处的灯光惨白,一不留意又看到了她脖颈上那一处深红。我脑中一炸,竟是将昏乱中那一幕给彻底记了起来。 我竟然……将她当作了苏曼?! 第九章 呆呆伫立半晌,才蓦地醒悟,我又忘记问询她的名姓。隐隐记得别人似唤她“musa”?是她的英文名? 去盥洗间洗脸,眼泪却赶在水滴之前更快汇聚在下颚,再瑟得滴落池中。涟漪阵阵,如被投入石子的心湖。被破裂的疼痛,终究抵不过搅乱心事的茫然。 打开笔记本,荧光屏倒映我惨白的脸。像所有爱自虐的人格一样,习惯在深夜记录下自己心痛的点滴。 第六百九十七夜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友人口中断续听到你的消息,诸如,已经回国,诸如,已经订婚。人们看我的眼神复杂难明,同情中透着了然。我告诉自己,我不在乎,因为太在乎,所以不在乎。放逐自己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城市,就已经切断了所有退路。可是,所有的心里建设与备战都敌不过狼狈中看你的那眼,创痛,心悸,眼泪无法遏制,只能放任。 知道吗,我今天遇见你了。擦肩而过却无法互道珍重的痛,从前我不懂得,只当写字的家伙们尽都矫情太过,以至于写出那样折磨人心的文字,诸如: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至如今,我当真与你擦肩,才知那痛原来并不夸张。苏曼,我们是不是也回不去了?我看到你在那人怀抱,静和安然,对比之下,我却是如此地幼稚与失败,一如从前。终究,我真是不配拥有你的,是不是? 急性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日我照常上班,宁致远一见我便迎了上来。“即墨。” “宁致远。”我坦然迎视他热切的眼神。“我这人,悟性不高,以后有什么话你跟我直说最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不管怎样,昨天谢谢你。” 他眼前一亮,不可思议般将我上下一阵打量。“你,你可算是给点回应了。你再不理我,我真当你是石头做的了。” 我微微一笑,去自己位置坐下,他跟了过来,低声道:“罗律师那边,你不要担心,如果他敢找你麻烦,我替你作证,我们举报他。” 我苦笑道:“无凭无据,怎么举报?”当时事发匆忙,一没录音二无摄像,举报不成反会被他反咬一口,只道是我求提拔不成,故意诬陷,岂不是自找麻烦? “以前有个师姐,就是这样吃了他的亏。后来事情暴露,他把责任都推了那师姐身上,推了一干二净,那师姐哑巴吃黄连,所里呆不下去了,个个戳她脊梁骨,她只能辞职走了。”宁致远道,“当时他一重用你,我就担心会这样,没想到,真被我担心中了。” 我不想再提起这件事,连想都不愿再想起。倘若是从前的我,也许会急怒攻心选择辞职拒绝与那人渣共事,可如今,我绝不会如此冲动。我亦有错,错在丢失原则,所以我绝不能再错误地选择辞职逃避,他越是辱蔑我,我越要在他眼皮底下做事,成功给他看! 罗律师也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明着与我交恶,然而私底下却免不了给我难堪,以报复我坏了他巴结曹法官计划的冤孽。诸如,故意给我安排许多杂活,反复打印文件、发传真,消耗我的光阴与耐心。我也不恼,将他吩咐一一做好,做到令他无从挑剔,叫我加班我便加班,得了空,便猛翻卷宗琢磨,虽然疲累,却能冲淡心底无从着落的妄念,更加脚踏实地起来。 这期间,宁致远对我的殷勤愈发明显了起来,整日里不是送吃便是送喝,我返还无效,只好请女同事们替我享用。他也不在意,仍是日复一日地买些小玩意塞我抽屉,愁得我每日打开抽屉都是一番精神折磨。 一日到班,他神神秘秘递来一张字条,末了,红脸退走。我只心里一咯噔,不会是……那什么吧?怕什么来什么,展开字条,上书一行清秀小字:即墨思归,你说要我下次对你有什么话直说最好,我思前想后,你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决定请你共进午餐,如无异议,午休时,对面餐厅见。 我将字条丢进脚边的垃圾桶,忙翻了卷宗在看,掩饰内心的不安。去,还是不去?去的话,倘若他要是吃饭时说出一堆云里雾里的话来,我自然竹本无心,若生硬拒绝,难免伤人。不去?万一别人只是好意与我培养友情,我岂不是自虑过多,反显小家子气。 几番思虑,我终是决定赴约,天下无强作的买卖,真要是我预想中最糟糕的情节,大不了就硬着头皮面对,说得委婉些也便是了。 越是不想时间过去时间偏就走得极快,眨眼间午休便至,我瞅见宁致远先行走了出去,这才慢慢收拾好卷宗,赶去赴约。 一进餐厅便见他正昂首张望,见我露面,喜形于色。“我正担心你不会来呢。” 我尴尬笑笑,与他找了地方坐好,抢先道:“怎么会呢。于情于理我也该请你吃顿饭的。” 他一怔,片刻笑道:“那不成,这顿饭说好我请的。” 我可不想。这顿他若是请了,基于任何理由我都得回请一顿,这样吃来吃去,何时是个头。忙道:“宁师兄,我想答谢你,这顿饭不让我请,不是要让我一直于心不安吗?” 果然,他迟疑了,喃喃自语:“话虽如此……” “就这么决定吧。”我拿过菜单开始点餐。 “即墨,我,我想……” “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要不你来点菜吧。”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把菜单递到他面前。 “呃,你拿主意就好,我都随意,随意的。”腼腆地摆摆手,他又将菜单推还给我。“即墨,我,我想问你,你有男朋友吗?” 我捏菜单的手指僵住了,一时竟无从答起。 许是我的沉默给了他鼓励,他又道:“即墨,我挺欣赏你的,如果你愿意,可不可以……” “不可以。”尽管事先在脑海里预演了各种委婉的版本,关键时刻,我仍是凭着直觉反应说了这世间最生硬的三个字。宁致远怔忡失落的表情落入眼底,心底有一丝丝愧疚,更多却是如释重负――说透了也好。 第十章 “我有……朋友了。”脑中叫嚣,口中却不得不含混。纵然如此利落摒弃了“男”,却终究不能磊落地说出那“女”字。左手中指上赫然的一点晶亮,我举到他的眼前。“这是她送我的戒指。” “你们订婚了?”宁致远似是惊吓到了,看看我手上的戒指,又看看我。一脸不敢置信。 “算是吧。”我笑得甜蜜,甜蜜中是他人无法洞察的苦涩。“师兄,我并不想让你误会,只因这是我的私事,所以没对任何人提起。” “没关系,我知道了,这不怪你,怪我自己,我……我……”宁致远脸色红红白白,语无伦次,蓦地站起身来。“我有点不舒服,不吃了,下次,下次再请我吧。对不起,我鲁莽了!” 望着他逃命般转身离去,除了长叹一声,我却也无话可说。 “哟,看不出来,你都订婚了?”一道熟悉的声线蓦地传来,我一惊,听声音竟然便在身后。 第一百四十五章 “哟,看不出来,你都订婚了?”一道熟悉的声线蓦地传来,我一惊,听声音竟然便在身后。 “是你?”很无奈,似乎每次见她,我都只能有这一句开场白。 “嗨,美女,拼个桌子?”她俏皮地笑,话音未落,人已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你总说那一句,我只好改改词,不然,也太无聊。” 我被她逗笑。“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又是这句话?”她笑,“即墨思归,你这人,无趣透了。” 我附和点头,“嗯,我也觉得自己很无趣。那么,whatbringsyouhere?” 她哑然失笑,片刻道:“路过这边,肚子饿了,进来吃点东西。” 对上她的笑,莫名心虚。跳过脸直接看向脖颈,那灼眼的痕迹基本消了,这才稍稍心安。“你来这附近办事?” “不是,约了个朋友,在那边楼里。” “哦,那不打扰你。” “还早。”她好整以暇看我,眼神几乎洞穿我的慌乱。“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怕我啊。” “哪有啊。” “没有就好。”她笑,看看腕表,“时间还早,我请你吃点东西?” 我指指桌上的菜单。“谢谢,可我已经点过餐了。” “好吧,现在重来一遍。时间还早,不如你请我吃点东西?” 笑容灿烂,隐隐似有动摇人心的力量。她的眼睛,我竟不敢久看。只好嗫嚅:“这没问题。你想吃什么,自己点。” “呵呵,我早吃过了,逗你呢。”她笑着摇头,眸光流转,忽而定格。“明天我要跟胡狼比赛,胡狼记得吗,就那天骚扰你的家伙。怎样,要不要来?” “你又要赛车?不能不去吗?”我是真心不喜这类高速运动,总觉太过敷衍生命。 “当然不行,话都放出去了,不去多没面子。知道你不喜欢看赛车,这样吧,要是我赢了,我请你吃饭?” “那你要输了呢?” “我要是输了,你请我!” “……” “即墨大律师,好歹我对你也有救命之恩。” 语气轻松,眸光清澈,我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更兼被她那声大律师喊得细胞颤抖寒毛跳舞。只好竖起食指。“加一个条件。” “你说。”她眼睛骤亮,孩子气地翘起了一侧嘴角。 “不管输赢,我都请你吃饭,不过,你可千万别喊我什么大律师,行不行?”这要被别人听到,羞臊死了。 她痛快点头,打一个响指。“成交。” 距离那次醉酒已过去多日,仲夏可算是来找我拿车了。不是亲自来拿,而是电话求救:“我喝多了,你来waiting陪我……” 急急忙忙开车赶了过去,就见面前几上已经堆满瓶瓶杯杯,仲夏歪倒一边,长发覆了眉眼。“仲夏?醒醒,醒醒。”亏得是此处常客,老板交代了人在一旁照应,才不致烂醉招人手脚,吃下大亏。 见我赶到,她半睁眼看我,哑哑而笑。“还是你最好。一叫,就来啦。” “说什么傻话呢。”我抽了纸为她擦净脸上的酒污,见她形容黯淡,眼瞳凝殇,心中已然明了。很不想问出口,却终是无法视而不见。“你又和初夏吵架了是不是?” 我于朋友之道,忠诚贯彻始终。可以安静听取别人的心事,却并不流露好奇。仲夏会选择找我倾诉,正因我是个绝佳的树洞,那些难以企口的心事,你选择向我倾诉,我便绝对守口如瓶。 仲夏有一个秘密,在我之前,她未曾和任何人说起。她一直暗恋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初夏,说是暗恋或许并不完全合宜,但至少,她对初夏有着极强的依恋感与独占欲,总是悖离了最简单的姐妹情谊。 “说什么吵架呢,她?她要肯跟我吵架,都算好了。”仲夏咬着牙,“你知道我最恨她什么?你知道的吧,呵,永远是那么冷漠,好像我对她来说,真的只是个妹妹,无关紧要的妹妹。我连过问都没有资格!” “到底怎么了,和我说说好么?”毕竟大了她两年的时岁,何况仲夏,这个善良热情的女孩子,我是真心地关心她。 不同于以往小打小闹,这次的别扭,似是真闹大了。 “她要订婚了。姑妈说,都安排好啦,婚事是爷爷亲口同意的,等对方手上的项目忙完,就回国举办仪式。思归,这些话,我只能和你说了,其他人都不听我的,初夏不理我,连vanessa都叫我想开点,不要闹了!” 我怔住了。是么,苏曼她,也在劝别人放弃呢。很难坚持的感情吧,可是再难,只要两人同心,有什么坎终究是不能跨越?心尖又痛了起来,这种心理上的疼痛,或许早远远大过生理上的病痛。我不是西施不是黛玉,却仍是因她成了这种回忆剧痛症候群患者,一早判定,病入膏肓。 “我和vanessa也吵架了。”仲夏抽泣起来,“她说的话,我听着特别生气,她自己把你忘了,就来叫我也忘记自己的感情。我才不要,我、我不是她那么懦弱!”她说着,蓦地抬头望我,停顿几秒方涩涩开口:“对不起啊,我不该在你面前讲vanessa……” 这傻姑娘,自己的天都要塌了,还惦记着别人家的屋顶。 “没关系的仲夏,她不是见不得光的回忆,在我心里,那段感情永远光明正大,不怕提起。” “思归,你……你变勇敢了。”仲夏揉揉眼,泪珠染上手背,灯影下剔透无双。“可我,却连以前的你,都不如。你和vanessa至少在一起过,可我跟她,连开始都没有,就要永远结束了。太可笑了。” “仲夏,你真的,这么爱初夏吗?还是你只是舍不得她嫁人,不甘心她离开?” “连你也怀疑我吗?!”仲夏瞬间受伤了。“思归!” “我没有怀疑你。”我慌忙解释。“我是希望你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接下来,该怎么做。仲夏,现在回家睡一觉,或者睡不着干脆去找初夏谈谈,这两件事你随便做一样都比躲在酒吧里酗酒有用。” “找她谈?”仲夏眼底骤亮,却又转瞬即灭。“有什么用,她什么都听姑妈的。和vanessa一样!” “傻丫头,连我都看得出来,初夏是在乎你的。”初夏与仲夏性子迥异,冷漠,少言寡语,唯独只对在意的几个人能和颜悦色,而那几人里,仲夏显然是她最紧张在意的。 “在乎我为什么还要答应订婚?” “也许,为了保护你吧。”几乎是瞬间,脑中闪过那女人魔咒般的声音:“思归,我要保护你。” “我不需要这种保护!”稚嫩而本能的反驳,连语气都似极了那时候的我。 脑中一热,我竟想也不想便道:“那就去找她,把你的心里话都说给她知道!就算,她拒绝了你,她还是选择结婚,至少你没有遗憾了,仲夏,我不想你以后都留有遗憾,像我一样,想起来就疼,很疼。” 我太激进了,我也把仲夏与初夏的事情想得太简单,我忽略了她们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妹,于情于理,都比我与苏曼之间,鸿沟更深。 第十一章 在我一时激动的鼓动下,仲夏抓着我的手臂站起来,竟像瞬间充足了能量的超人一样,一路横冲直闯出了酒吧,指挥我开车去到初夏住处。 “真的不用我陪你吗?”看着她一脸借酒发作的冲劲,我不禁有了些许姗姗来迟的后怕。万一初夏对仲夏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她该多受伤呢…… “不用,你回去吧。”仲夏摆摆手,冲我灿灿一笑,眼神异常透亮与冷静。“车子你还开走好了。” “车子不用了吧,我打车回去就好。”我可不想再开这酷炫跑车,以免招惹麻烦。 “那好。再联系!” 想打车回家,却半天也没等到一辆空车。正后悔不该拒绝仲夏提议的时候,嘀嘀嘀一阵响,我被突然响起的喇叭声吓了一跳,疾转身去看,一辆眼熟的摩托正靠边停下。“怎么,搭不上车?” 声音已被大脑自动判定为熟识。“musa?”好奇怪,这么大的城市,却是在哪儿都能遇见她。 “记忆不错。”她微微一笑,摘下头盔信手丢向我。“我顺路,载你吧。”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头盔,有些迟疑。再等等?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可不想拖到十二点才能到家。坐她的车?一想到那天摩托男们飞车骚扰我的样子,便从内心深处涌现十成惧意。摩托这东西……太惊险了。 “这个点儿难打车。”她好整以暇看我。“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稍后可以付我车资。” “这个可以有。”顿时被她逗乐,想想,自己胆子也确实小了些,她毕竟是女孩子,开车终归不会像男人一样霸道胡来。把头盔递还给她,“你开车,头盔你用吧。” 她便笑得怪异。“还是你用,我怕你后悔。”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我不解其意,坚持将头盔还她。一来,开车者更需要挡风,二来,那头盔是她惯用,满满都是她的味道,如此贴面佩戴,总觉有些不妥。 她也不与我争,让我上车坐稳便嗖一声窜出,心理与生理都完全没准备好的我差点一仰身掉下车,从此交代在此处。吓得我死死揪住了她腰上衣服。 车子开出去不到一分钟,我就知道方才她怪笑的含义了。她的车速是极快的,在车流中依仗车体小的优势横穿竖插,一路超车。夜风本不算大,却因车速的缘故瑞丽的和风生生凛冽了起来。她束发,而我今天是散着的,发丝被风鼓起再抽打在脸上,如此反复,暴风骤雨般抽得我脸无完肤,要不是戴着眼镜,只怕当场就要盲掉。 “停停停!”不喊不足以明志了这是。身前她哈哈大笑,车身一扭,有惊无险地靠边停了下来。我脸痛得热辣辣,也不知毁容与否,赶紧求救:“头盔给我吧,我后悔了。” “你第一次坐摩托?”她笑得不行,头盔递给我,“这点常识都没有。” 我赶紧戴了上去,声音顿时翁翁。“可不是第一次吗,这也太吓人。疼死我了。” 重新上车,这次好多了,除了时快时慢令我心跳加速偶尔还来个车身倾斜给我吓得全身僵直之外,基本算是有惊无险。小区快到了,我催她停车,认真要付她车资,这次换她愣住,然后笑了。“真给啊?” “啊。” “我随便说说的啊。”她接过头盔戴上。 “你随便说我可没随便听啊。”我也较上劲了,无端受人好处于心不安,这么远人家给你送回来,不算辛苦,油钱也得给了不是? 正在争论,突然响起一阵音乐声,时尚动感的音乐震得我精神一凛――什么声音?! 细听,却是拎包里里传来的。我蓦然醒悟,糟糕,难道是误把仲夏的手机装回来了?在waiting时帮仲夏收拾摊散的物什,她寻不到手机让我打给她看看,然后我把手机给装混了?那我的手机岂不是在仲夏包里!或许这个电话就是她打过来找我的呢。我忙掏出手机,拇指正要滑到接听,目光却瞬间定格,然后,再也无法抽离。 “vanessa”,清清楚楚的名字在屏幕闪动,仲夏贴心地设置了照片提示,我看到那夺目的清妩女子,长发如旧,黑眸如旧,眼底的平静淡然一如旧,眨眼,便惊起我蛰伏许久的旧痛。 只是多犹豫了几秒,那电话便挂断了。神经绷得极紧,拇指几乎僵硬,在显示已挂断的同时,身体蓦地一抽,瞬间便如被掏空了魂灵一般虚脱起来。 musa若有所思地望我,我回望于她,“朋友的手机,拿错了。”说完,自己也觉得茫然。这番多余的解释,到底是为了说与谁听? musa淡淡地一笑,却令我无端惶然了起来。她其实于我只是一个稍稍熟悉了的陌生人吧,我又何必多说这一句?倒仿佛是为了自己无处投奔的情绪找个出口,为自己的懦弱与退缩找个理由――呐,不是我不接,而是拿错了朋友的手机,不便接听。 musa先行走了,轰一声绝尘而去,剩我一人在小区口站着。夜已深沉,路灯将我的影子拉得格外萧条。不想哭的,真的不想哭,可是握着手机,看着那清楚的联系人名字和挂断的标识,眼泪根本控制不住,来势汹汹。 “要是再打来,再打来我就接了。”喃喃自语,梦魇般。苏曼,你是没有办法抗拒的诱惑,是再怎样努力怎样进步怎样长大都无法抗拒的致命诱惑,是哪怕明知看一眼就会眼盲也愿余生灰白换你一眼绽放的花朵,是就算明知吃了立刻死去也会忍不住含入口中的珍果。要怎么和思念对抗呢?爱你的心从来没有变,只是在时光的磨练下学会了遮掩,只是再好的伪装,也胜不过暗夜凄凉,夜,终究令人脆弱,令人失去担当。 我盼望手机响起,又害怕响起,反复的纠结中,手机,终于还是响了起来。 深呼吸,按了接听。 “仲夏?你现在在哪里?” 那熟悉到入骨的声音透过电流,轻而易举地击破了我的防备。强忍着哽咽,我稳住气息。多想不顾一切问出那句“我是思归,即墨思归。苏曼,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可胸口几番刺痛,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是一句痛痒难辨的:“我……不是仲夏。” 第十二章 彼端沉默了,也许是几秒,也许是更久。她的沉默给了我莫名的鼓励,亦或许是不必当面以对,就不会被她冷漠的眼神击溃,让我有足够的勇气说出想说的话。 靠在路灯上,仰脸看玻璃灯罩下振翅飞腾的蛾子们,一次次地飞撞又一次次失败,撞得头破血流,也仍是没有改变它们的选择。光,它们毕生的追求,只是光。 “仲夏去了初夏那里,手机被我拿错了。”眼泪急雨一般顺颊而下,我的声音却是出乎意料地平稳。一字一字,说着她想知道的信息。“我听说你们吵架了,我也相信你劝她是为了她好,可是,她很爱初夏,是你不知道的。就像,我很爱你,是你曾知道的。” “如果,你已经知道我是谁,就叫我一声,好吗?如果,你还是不知道,那么,你挂断吧。” 心跳声声声入耳,像等待被判刑的罪囚,屏住了气息只为等待那一声宣判,或生,或死。 隐隐,好似听到一声轻叹,极尽优柔却意味不明。我咬着手背,生怕自己会失去自控喊出那声:苏曼,救救我。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大脑因为缺氧已感到阵阵发晕,我才意识到,电话,挂断了。 果然,还是这样子啊…… 腿腹疲软,刚才那场命定的审判里耗费了太多的气力,渐渐感觉有些站立不住,索性便在路灯下坐了下去。 “给。”一瓶啤酒蓦地递到面前,抬眼,却是musa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 我摇头,“不了,谢谢。” 她若有所思看我,将啤酒放在地上,在我身侧也坐了下来。 “musa,你为什么喜欢赛车?”脑中的昏热渐次宁定,思绪也一点点恢复了。看看她沉默的侧脸,我忽然很想和她聊天。 她不答,反问我:“你为什么要做律师?” “我想成功,想变得强大。”仔细想想,会选择重新研读法律,也是因为它是我最能抓住的浮木了吧。大学四年不算成功却也不曾荒废,只因着对母亲专制的不满才刻意不想从事这行。 “做律师,就等于强大?”眼底明显的不以为然,musa开了一罐啤酒,似是想起了什么,摇摇头,仰脖将一罐啤酒尽数灌下。 “凌华不是那么好进的,朋友介绍?”她忽然问。 我点头。“嗯。” 她笑笑,忽而回转了话题:“赛车,可以让我忘记所有不快,享受大脑一片空白的快感。越快的速度,大脑就需要越高的纯净度。” “我不想大脑一片空白。”苦笑,那些回忆,是我现有的人生中最珍贵的宝贝,就算是上了奈何桥,我也不愿饮下孟婆汤。苦与乐,冷暖自知。幸与悲,因果自择。 “带着那么多负面的东西,能成功吗?”她忽而冷笑,捏一捏空了的罐子,站起身用力一抛,啪一声响,正正砸进了路边的垃圾箱。“想成功,坐在这哭可没用。你见过哪个成功的律师会像你这样?” “律师也是人,人生而有情,为何不能释放?”忍不住辩解。 “有情无欲,注定失败。情深无用,欲重可成。情要收,欲却要放,从来没有人教过你吗?”她开了一瓶啤酒,认真递过。“最后一瓶,再不要没了。” 情要收,欲要放?情与欲,难道不是相辅相成的?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接过酒,这次,我没有拒绝。“我想我这辈子也做不到忘情绝爱。你说得对,有情无欲,注定失败,可有欲而无情,却又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呢?” “会争辩了,嗯,看来恢复得不错。”她拍拍裤子,“情不必灭,欲不可忍,看你怎么找到平衡点。做律师和做人一样,只有生死线,没有是非黑白。你的想法,不够圆融。” 饮一口苦涩的泡沫,味觉的蔓延却远不止舌根。“你说的,我都懂。欲,我有,我缺的是能力,达成自己欲望的能力。简单地说,我真没用。” 她似笑非笑看我颓靡暴弃,我迎向她的眸光,路灯下,一如初见时的清瞳,黑得那么通透。“不试试,谁知道呢。”丢一句莫名的话,她摆摆手。“我得回去睡觉了,你好好想想。” 末了,又添一句。“明天见。” 我举举啤酒,由衷感激。“谢谢你,musa。”。“谢谢你,musa。”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不是正缺助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何静浑然不觉我与渺飒之间惊涛骇浪眼神交接,拍拍我的肩,顺势将我推了出去。“这孩子人勤奋,性格也不错。凌律,你就顺手带带她嘛。” “何主任,你先出去吧,我私人考考她,要是合格,就留下。”促狭的眼神不见了,消失之快,仿佛一切都只是我不小心看花了眼,表错了情。 见何静离去,她转向我,轻轻咳一声:“哎,回魂了。” “怎么是你?”我嗫嚅着,犹自不敢确定。“你怎么在这里?” 渺飒的表情瞬间玩味十足。我意会,顿觉赧然,总是这样的开场白实在无奈,谁叫她每次见面都令我惊奇? “好啦,我知道我很无趣。但是,能给我解释下吗,为什么,你会突然变成大律师?”渺飒此人于我看来,率性活泼,有时甚至流于顽皮,更是危险活动——赛车的爱好者,综上所述,无论如何也难以与一个大律师挂上钩。女律师,不应该都像秦霜华那样气质端庄,举止稳重吗? 渺飒将身前桌上的名牌翻转了过来,“凌渺飒”三个鎏金正楷阳光下熙熙生辉。如假包换的凌律师。她自桌后起身,走了出来。“你认识我时,我刚结束流放,现在,恢复工作而已。” “流放?”我想起那晚她也曾对仲夏如是说。 “我被停牌了,三个月。前几天刚恢复执业资格。”她示意我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了对面。“原因你大概不想知道。总之,我要考你的,你已经通过了,现在换你考我。怎样?对一个被停过牌的律师,你敢跟她吗?怕不怕,我耽误了你?” “渺飒……”我很难一下子消化这诸多的信息,内心复杂难明。“我相信你肯定有你的理由,停牌,不见得是你做错。”也许是我心中已然当她是朋友,也许是,经由罗律的事情,我对律师界的是非黑白不再那么坚持。“还有,你考过我了吗?我怎么都不知道。” “那天在华庭,你的表现很好。”她微微一笑,“就是这种状态,知道自己可以付出多少,也清楚明白自己的底线是什么,不会因急功近利而迷失,又有强烈的企图心,想要成功。” 怔住。强烈的……企图心?我急于想要成功的心,只那一眼,就被她洞悉了吗?这么明显吗。 “不管,你想成功是为了什么,我只要看到你有这种企图就够了。”她注视着我。 “你真的,要让我跟着你做事?”我犹然不敢相信这好运的真实性,意外得来的一个朋友,竟然会变成良师。“真的肯带我?” 回应我的是个充满善意的微笑。她招牌式地耸耸肩,“whynot?” 我以为渺飒原先就是任职于凌华,和何静一聊才知道,原来早先她竟然是任职于鼎坤,本市唯一一个可与凌华分庭抗礼的大型事务所。 “别看凌律年纪不大,厉害着呢。出道两年连赢八场案子,连老板都对她另眼相看。” “是被挖角过来的?”这样一想,越发觉得秦霜华手段不简单。 “也算吧。”何静想了想,笑道。“其实凌律虽然厉害,可要是没有大老板一直给机会,再厉害的人也蹦跶不起来。” “大老板?”渺飒和秦霜华打对台,秦霜华还一直给她机会,这说不通啊。 何静无语了。“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咱们事务所真正的大老板是凌律的父亲,华姐不过是台面上的老板罢了。” “凌律肯带你,你算是搭上顺风车了。”何静呵呵笑着,“不过高处不胜寒,凌律那人能力不错,就是脾气不太好,有时候会让人下不来台。你跟着她学,自己要多留些心。” “谢谢何姐指点。”我承认我是呆住了,此时才真正搞懂了事务所名字的涵义:凌华,应该就是指渺飒的父亲和秦霜华吧?何静说渺飒的脾气不大好,这点我倒是没有发现,感觉她除了有时候随性些,脾气并不暴烈呀。 中午午休,翻出手机看到苏曼的电话,心头便是一阵甜蜜。怕电话会打扰到她,便发了信息过去问她午餐怎么安排。苏曼很快回了过来,要陪客户用餐。好吧,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吃饭,顺便去商场买一些合适她的衣服备在家里。 “可以走啦?”渺飒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生生吓了我一跳。她靠着桌子站着,端一杯咖啡慢悠悠地喝。“一起吧。” “不用,我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习惯性拒绝,却忘记自今日起,渺飒已算我师傅的事实。托她的福,以后我也许再也不用替别的律师打杂,工作量直降的美好结果便是可以有更多时间研读卷宗学习经验。 果然,渺飒已完全拿出了师傅的架子,直接忽视我的拒绝。“日料怎么样?” “啊?” “你想吃中餐?” “什么啊……” “韩餐我可不喜欢哦。” 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惊动了不远处的宁致远,他默默看我一眼。 自那次摊牌后,他对我一厢情愿的示好终于是结束了,只是早晚相见便不由多了些许尴尬。察觉他的眼神,我稍有不安,渺飒一眼洞悉,压低了嗓门:“还不跟我出去?” 最终还是她的第一选择,日料。是本市一家颇具口碑的日料店,招牌极响。和普通料理店不同,这里点餐是没有菜单的,日籍大厨一对一服务,喜欢吃什么直接和他说。我打量四周的时候,渺飒已利索点好了她要吃的东西。推推我。“吃什么?自己点。” 那日籍大厨也用日文向我问好,恭敬地等我点餐。 我日文造诣实在有限,只会几种简单的日料名称,硬着头皮点了几样便被渺飒一眼看穿。“行了,我来吧。” 我顿觉丢脸,辩道:“鬼子的话有什么好学的。” “盲目的民族主义者。”渺飒被我逗笑了,“这么‘爱国’,那英语也别学呀,你手机掏出来我看看,哟,也不是国产啊。” 大厨看着我直乐,用不甚标准的中国话对我说:“小姐,你可以用手指,我就知道你想吃什么了。” 这下更丢脸了,当着日本人的面说人家是鬼子,显得我太没风度。都怪这鬼子不好,开始用中国话打招呼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接下来我便一直装哑巴,闷头只管吃。苏曼的信息忽然发了过来:午餐吃过了吗?给你打包了寿司。 陪客户吃饭也惦记着我呢!我如一桶蜜糖兜头浇下,甜得手足无措。忙回了过去:我正在吃寿司呢,太心有灵犀了!什么时候带给我? 发完信息,越想越是甜蜜,一个嘴角便勾了上去。 “怎么样,昨晚多亏了我帮你吧。”渺飒忽然调侃。 我想起那晚酒吧里的一幕,顿觉羞赧。“话虽这么说……”和一个普通朋友kiss,说实话,让我主动的话,我还真是豁不出去。现在想想仍觉瘆的慌,幸好苏曼没有与我较真。 “行了,得了便宜你还卖乖!怎么,我亲不起你?”渺飒特不屑地看我。“加上昨晚的恩情,欠我三顿。要还的知道吗?” “是是是,你说几顿就几顿,你是师傅你最大。”能与苏曼复合,渺飒这大烂招最终变成必杀技,终归是欠了她人情,何况现在她还兼任师傅一职,自然不能得罪。 大厨开始忙着切鱼生,我习惯性放空,渺飒的电话忽然响起,她看了看,出了包间。 我不好意思自己吃,正等她回来,苏曼的信息却又发了过来:你在xx料理? 我怔住,苏曼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就算我说我在吃寿司,也没理由一下子猜中地方?赶紧回了过去:你怎么知道的?我和musa一起,她请客。 苏曼不再回我了。渺飒回来包间,看我抱着手机发怔,忽然笑道:“我有个案子交给你做,怎样,有信心吗?” “当然!”我简直要喜极而泣,实习这么久,这是我离“像个律师”最近的一次。 “一个酒店失窃的索赔案上诉。我看过了,不难打。稍后回去我把资料给你。” “好!”我真算初生牛犊不怕虎,脸皮够厚,尽情忽略了她口中的不难打对我而言也许不是一个概念。脑中只想着机会不可错过,先拍胸脯再说。 “律师函我来发,其余的,就要靠你了。”她微笑着,目光随我起伏。“对了,一直没问你,你是怎么认识vanessa的?” 比起我对她的疑问,渺飒却先抛出了让我迟疑的问题。想想,反正她也知道我与苏曼的关系,没必要遮遮掩掩。“一开始她是我的上司,再后来,就……” “哈,办公室关系?”她笑,“那咱俩也危险了,你不会也爱上我吧?” 我顿觉羞赧,忙道:“怎么可能!我很专一的。” “是么。”她似笑非笑,不再继续这个问题了。搓搓手拿起筷子。“开动。” 第一百四十八章 拿到更详细的资料后我才知道,原来xx酒店的法人竟然是夏叡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真是狭路相逢,我不得不怀疑渺飒是故意挑了这案子给我。 法院的通知过来了,这个月底28号开庭。 “这案子其实不复杂,考的就是细节。你把重点放在陈述原告人遗失的物品有多重要没有太大作用,只能作为辅助参考。” 把庭辩计划email给渺飒,很快收到她的回复,令我茅塞顿开的同时又不禁着急上火:到底要怎么找到酒店方的漏洞?事发经过我已经跟李女士了解过,除了酒店服务生没有亲口跟她说贵重物品需另外寄存外,没有其他的漏洞。现场也去看过了,细节,细节到底是指什么? 我翻着从酒店大堂拍来的照片,对照一审资料一遍遍研究,竟连办公桌前何时站了个人都没发觉。 “下班了,还不走?”渺飒屈着手指敲打桌面,成功唤起我的注意。 “就走就走。”我收拾文件准备回家继续研究,反正今晚苏曼有事不能过来,工作是打发时间最好的方法。 “看样子你女神今晚不在。”渺飒心知肚明地笑。 我只好讪笑。“嘿嘿。” “嘿什么?”翻脸如翻书说的就是面前这位,“我问你,官司琢磨得怎么样了?” “师傅,坦白说我还是没弄清楚你说的细节是指什么。”说起官司,我顿时收起不严肃的样子。“我联系过李女士,提醒她找到了当时一起存行李的人证,证明寄存当时,酒店服务生并没有对客人进行贵重物品需另存的口头提示。但是我感觉光凭这点要争取十万的金额赔偿,恐怕还是困难。” “服务生没有口头提示只能证明是他个人疏忽,酒店方完全可以就此推诿,赔偿金额最多提高一万,当然更大可能还是维持原判。” “啊,那我白忙了?”我顿时沮丧起来。 不知是否错觉,总觉得渺飒笑起来总是有些莫测高深。她拍拍我的肩。“上吊也要喘口气,走,请我吃饭。” 我发誓我绝不是欠饭不请的小人,可是一想到不久前才签订的霸王条款……“好的,你等一下。”迅速转身摸出手机发送信息请示,简单扼要阐明宗旨,一,我欠了她的饭。二,我有跟官司有关的问题需要请教。 苏曼的信息很快回了过来,不多不少就三个字:嗯,去吧。 这么顺利?我有些吃惊,不过组织既然批准了,自然皆大欢喜。转身便问渺飒:“你想吃什么?” 渺飒率先往外走去,边走边道:“不知道,出去再说。” 我本想打车找地方吃饭,渺飒却已然开了她那酷炫无比的摩托出来,似乎跟上次的又不一样,看起来更加危险。听仲夏说她酷爱摩托赛车,每年花费在上面的费用不知几何,看来所言不虚。 “还是算了,我们打车去吧?”肉包铁感觉不好,能拒绝还是拒绝,不出事也罢,万一出事,我这才跟心爱的人重新在一起没几天呢。 “你干吗看不起我车啊,告诉你我这车可还没第二个人坐过呢!” “我哪有看不起你的车?” “那你干吗不坐?” 我发现渺飒这人脑子相当灵活,也精通讲话技巧,还很会模糊焦点。我只好实话实说。“我不敢。” “我可是职业赛车手的技术。” “就是因为你太职业了,所以我不敢。” “讽刺我是吧?”渺飒挑起眉头。“两个选择,一,我骑车去,二,你骑车去。” 现在是摩托车与自行车的选择了吗!气氛顿时陷入尴尬的沉寂。三秒后,她哼一声。“既然这样,我决定了,你骑车去。” “会罚款的!” “小气死了。哦,你该不会连骑自行车带人都不敢吧!” “好,你说的。要是车子扣了,记得赔我辆新的。”明知是激将法,偏生我还受用。 “没问题。”她狡黠地笑,“我去存车。” 晃晃悠悠把车骑了开去,才发现渺飒竟然笨地连跳上座都不会。 “你扶着我车后座,跑两步一跳就上来了。” “我自打骑车,就是骑赛车。你们这些胆小鬼才骑自行车呢。” 我也不与她争。“是啦,你厉害。” “你想吃什么?”渺飒问。 “去吃海底捞吧?” 拐进大路,渺飒逆着风,路上车又多,得大声喊我才能听得清楚。“就两个人吃什么火锅啊。” “那大城小爱吧?那的酸辣海鲜羹可好吃。” 她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腰,用力吸口气便觉麻酥酥的,真是不习惯。“不去,名字太文艺了。” “名字你也要管?”我无语,“那去金钱豹吧!自助餐,任君选择,名字也够俗。(.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金钱豹这个点儿肯定排队排死了,我最讨厌排队。” “你可真难伺候。”我不由咂舌。 她笑,逆着风喊:“你慢慢想,我看看夜景。” 七点多,天色渐阑珊,看前面是人行道,我要下车推行,渺飒却非不肯下。“交警都回家吃饭了。” “快下来,被逮到就惨啦。” “没事没事,你骑慢点,混人堆里过去!” 就这么一耽搁,几秒的功夫,嘀嘀嘀,据说回家吃饭了的交警吹着哨子过来了。“人行道不知道是给人步行的?下来!” 渺飒吐吐舌头,这才下来了。“帅哥,我们这是头一次。” “不管你是第几次。违反交通规则就要罚。你们这情况太恶劣了,骑车过人行道,还载人!罚款两百,车子扣下。” 这么严重!交完罚金,我跟他商量。“交警同志,我们做错了,我认罚,能不能请你通融下,车子就不要扣了吧?我们还得回家呢。” “不行!不扣下你们能长记性吗?自己打车回家吧。” “帅哥,法律也不外乎人情。你看我们两个小姑娘也怪不容易,上一天班就挣两百还都给你了,啊不对,是给政府了。你就行行好,别扣车了,再买辆车我俩这星期都不用吃饭了。” 渺飒拉着我的胳膊,一副破产姐妹的样子。“罚两百还不长记性啊?我这辈子都不敢再犯了。” “……”小交警似乎有些动摇。“好吧,下不为例。”挥挥手示意我们走人。 “谢谢啦帅哥。”渺飒拉着我。“快走快走。” “跟你吃顿饭代价可真高。” “小气死了你。” “这是小气吗?明明是你非要挑战法规,还大律师呢。” “好了好了,这事就此揭过行吗?我最烦说教。”渺飒瞪我一眼。“算了,就去金钱豹吧。” 我愣住。“为什么?” “看你那抠钱样,金钱豹听起来多富贵啊。”渺飒“很体贴”地考虑了我刚被罚款的感受。“还正好,不用找了。” 我一抬头,马路对面便是一家金钱豹。 进了门,傻眼了。“什么?还要预约?” “小姐,我们美食汇晚上用餐都是需要提前预约的,您看我们店门口那边明文写得很清楚。” 我扭头去看,门口倒真是有个竖牌,写着一些条文。可巧的是牌子旁放置了两个小盆栽,刚刚好,挡住了半面。 渺飒道:“这也算告知顾客?这什么呀,写得含含糊糊,哦,底下还给挡住了,谁看得清?” “……”以下省略几百字。 那前台被她说得面有难色,丢盔弃甲:“这样,我帮你排号小姐你看行吗?” 我本来是怔怔看她与服务员理论,从没有位置硬是争取到了排号并且还插了队。来不及膜拜她的好口才,脑中灵光已是一动:挡住的告示牌,顾客连看都看不清楚,又怎么可能起到告知作用? 在我脑中飞快运转的同时,渺飒转了过来,似笑非笑地看我。不知是否错判,我竟觉她似在等我开口。 “我……我想再看看那些照片。” 在我说出这些的同时,她终是笑了。“嗯,孺子可教。” 我知道她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亦或者说,她早就知道这个官司的切入点,只是我太笨,现在才开窍。迅速掏出手机翻出一审的几张酒店大堂照片。我没有记错,那通告单底下放着一盆硕大的节节高盆栽,刚好挡住了最下面两行字,亦即是关于贵重物品寄存规则的阐述! “渺飒!谢谢你!”内心的激动太过凶猛,我忍不住拉住她手便跳了起来。“我知道怎么打这个官司了!” “放手放手。”渺飒一脸嫌弃地搡开我,“我还饿着呢,禁不起你这么晃。” 前台忽然问:“小姐,你们要排队吗?排的话现在给你们拿牌,前面还有5桌。” “不吃了!”她伸手推我。“走。” 我吓一跳。“可你不是很饿了吗?” 她立刻道:“不想等。去别的地儿吧,随便什么,总之名字不能太文艺,也不能太俗气,距离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最重要的是,不要排队。” 我眼前一亮,“好,我就带你去个距离不远也不近名字不俗也不文艺还不用排队的好去处。” 她眼睛亮晶晶的,推着我下了楼,扭脸便坐上了车后座。“那快走吧,我都饿死了!” “还来啊!”愁得我。不算心疼钱,被交警拦住一顿训,也够丢脸。 “相信我,这次交警叔叔真的都回家吃饭了。”她推着我上车,“真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的大概就是此时这样的情况。渺飒此人,身上总有一股说不出的煽动力,令我说不出生硬的“不”字。 硬要寻个由头,大约也只能怪罪这天生被动的性格了。 我像蜗牛一样扭啊扭地骑到地方,腰上衣服被她揪得七出八进。 “到了!”我喜滋滋停车,就等着看她错愕傻眼的模样,好扳回一局。 “什么?你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名字不俗也不文艺还不用排队的好去处——就是这里?”手指着我常常去吃饭的24小时便利店,渺飒的表情好玩极了。 今天来得早,剩下的口味蛮多,我买了便当,拿了啤酒,窸窸窣窣都放在她面前。“没骗你吧,看,小鸡炖蘑菇、奥尔良鸡腿饭、培根西兰花、牛腩饭,种类繁多任君选择,距离刚刚好,名字雅俗共赏,还不用排队!” 她似笑非笑,明眸微睐,伸手开了一瓶啤酒。 “放心喝,交警叔叔抓酒驾,我骑着自行车替你顶着。”许是人来疯了,冷清这许久的我,竟在她身上找到了玩笑的乐趣。本心中的那份童真与快乐,像沉寂许久的一道程序,此刻,被她激活了。 她被逗笑了,险些呛着酒。咬着筷子看我,我便故意低头,努力加餐饭。 “哎,你近视厉害么?”她忽然问。 “不厉害。” “那带隐型呀。” “伤眼睛。哎呀,你干吗?”好模糊。 渺飒摘走了我经典版的宅女眼镜,放到一边。“戴着这眼镜才真伤眼睛。” “看嘛,这样就好看多了。哎,有没人夸过你,嗯,你的眼睛蛮好看。” 我夺过眼镜来重新戴上,这才找到了安全感。“叫我即墨吧,或者思归。朋友都这么叫。”我也开了一罐啤酒喝着。“什么好看难看,在我眼里眼睛除了单眼皮就双眼皮,都一样。” “你忘了还有不单不双的。”她咯咯地笑,只是喝酒,面前的饭菜却一口未动。 “那你看我呢?”一张脸突然探了过来,离得太近,我几乎闻到她耳后淡薄的睡莲清香。isseymiyake,我不会闻错。有点恍惚,竟然,是跟苏曼一样的喜好呢。 渺飒的眼睛是很标准的双眼皮,有点欧式的大双,配上她170的身高和中性化的穿衣风格,整个人看起来又帅又媚。 “双。”我很笃定地说,顺便埋汰她。“双得很漂亮,就不知道是不是原装。” “去!绝对原装好吗?”说完自己倒是笑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到了事务所,习惯性张望了下,发现渺飒竟然没到。虽然她是在职大律晚到会儿也没什么,人家又不指着考勤过活,但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她可是从不迟到的。 按着昨晚的新发现作为切入点,我又重新写了一份庭辩书email给渺飒,谁知直到中午下班都没等到回复,倒是等来一个电话。 渺飒说:“我有点事要晚点过去,下午有个客户叫什么于东的会来,如果我还没到你就先接待一下。就在我办公室等好了。” “哦好。”虽然私下里和渺飒已渐渐熟稔,可工作上的事但凡她交代了我还是一点也不含糊的。吃完午饭,顺手便帮她把办公室打扫了一下。 刚坐进椅子,门外便传来敲门声,我一怔:“请进。” “凌律师。”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在我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我赶紧解释:“不好意思,我不是凌律,我是她的助理。” “哦,一样的一样的。”中年男人客气道。 大概只是想作个法律咨询吧,我想。于是问道:“先生贵姓?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免贵姓于。” “哦,您就是于东先生吧?”我恍然大悟,“凌律师交代过我您下午会来。”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是这样的,我们盛世集团是一家国企,前年我们和日本的s公司建立了一家合资公司,这二年效益都不太好,因此我们打算退出合资。你看在程序上我们应该如何做呢?” 我想了想,道:“于先生,由于贵公司是一家国企,所以股权出让时需要先进行评估并取得上级主管部门的批准,然后才能去交易所挂牌。” “s公司愿意买入我方的股权,具体价格还没敲定。”于先生又道。 “贵公司挂牌之后,s公司是可以参加竞买的,如果没有其他公司竞买或者s公司的价码比任何竞买公司都高的话,便可以对贵公司的股权进行收购。” “这样就可以了吗?”那于先生问。 我点点头。“最后再办理股权转让手续即可。由于你们是合资公司,你们还需要根据新的股权结构股东构成等修改原先的合资企业合同及章程,申报商务部门批准,取得新的批准证书后再到工商局办理变更登记的手续。” 于先生道:“如果我们聘请贵所担任此次项目的法律顾问,包括和s公司谈判以及资产转移,当然还包括后面的合资公司相关手续,贵所报价大约是多少?” “这个,恐怕需要等我们凌律回来才能答复您。”我可作不了主。 “于先生,这样吧――”我正想结束谈话,那于先生却蓦地打断了我:“等等等等,是这样的。我想知道,在可以的情况下这个股权转让贵所是不是可以帮我们盛世集团进行合理避税?” “……”我怔住了,搞半天这位先生是想逃税? “于先生,我的助理已经给你解释地很清楚了,贵公司是国企,股权出让时是需要评估的。”就在我不知怎么接话的时候,渺飒的声音突然传来,解救了我。 “凌律!”我赶紧起身喊她。 “傻站着干吗?还不去倒水。” 渺飒不爱喝咖啡,喜欢喝红茶,给那于先生倒了一杯咖啡。我听渺飒问:“你们的注册资本大约是多少?” “六千万。” “人民币?” “是的。” “那大约是计划转让多少股权?” “百分之二十。” “那这样吧于先生,等我具体计算一下之后再联系你?” “好的好的,那我就先走了。凌律师,期待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对了,刚才谈话的费用我会给你们老板寄过去。慢走不送。” “哦是的,是的,应该的,那凌律师我就先走了。”那于先生摸摸额头,笑得讪讪。 于先生一走,刚才坐得笔直挺拔的人便一下子瘫在了大靠椅里,手指抬起一下下按捏着额头。 “你不舒服?”我有点担心,难道是昨晚的宿醉?可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挺精神啊。 渺飒摆摆手,“没。” 我凑近一闻,顿时明了。“你中午喝酒了吧?”不得不佩服她,喝得一身酒气还能这么稳当淡定地跟客户谈案子。 渺飒瞥我一眼,有点气恼:“你属狗的啊?我都喷那么多香水了,还闻到?”说完坐直了身体,一指面前的椅子,“坐。” 见我老实坐下,她很认真地说:“刚才你犯了一个错。” “委托书都没给你签,你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起来,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身为律师的自觉?”渺飒道,“这种标的很大的案子对方一般都会同时接洽好几位律师,谁给出的条件最合适最后就用谁。” 我耷拉下脑袋,深深叹一口气。知道是自己多嘴了,渺飒说得没错,又不是确定委托关系,连咨询费都没有,我这等于给别人白分析案子了。 “幸好我及时回来,才没有白白蒙受损失。刚才你跟他一共谈了十分钟,加上我后来谈的四分钟,四舍五入算十五分,我已经把账单给他们老板寄过去了。”渺飒绷着的脸皮渐渐放松,最后竟然笑了起来。 所以那位于先生本来想占我便宜白打听下案子,结果没想到渺飒及时回来还十分敬业地给我们的谈话掐了表?可怜的于先生,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我想起刚才她说的谈话时间,不由嘀咕:“我谈的也算啊?” “当然算。” “你前面分析得挺好啊,这种想找律师逃税的人太多了,下次再遇到你就知道怎么应付。”正当我陷入沉思中时,渺飒忽然大方地表扬了我。 一落一起幅度太大我有点接受无能,这打一棒子给一甜枣说的是谁呀!伸头瞄一眼渺飒的账单,顿时惊呼:“师傅,你好贵!” 渺飒看我一眼,语气得意,意态促狭,两手交错摆在身前摩挲几番。“你才知道我很贵?” “……呃,那你刚才回答他的意思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呢?”我想起渺飒那句回答,其实是模棱两可的。 回答我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白眼。“你税法白学了?问出这种问题。” “哦我知道了。不一口回绝,也不直接答应,你是想等确认接受委托后再看是否可收取额外的费用?” “废话,你也不看看这单案子多复杂,要负责与s公司的谈判以及资产转移,还包括后面合资公司相关手续,如果不额外提出,避税也会被归纳在合资后续工作里,到时候我就被动了。” 又长见识了,我被她说得连连点头,对渺飒此人更是有了新的认识。果然人不可貌相,谁说律师非得是一本正经的姑婆脸了?律政俏佳人也不是传说嘛。 “是不是暗暗崇拜我了?”我正内心沸腾想着自己以后也要成为成功的大律师,渺飒一句问话顿时给我闹了个小红脸。 “师傅你也太没羞没臊,谁崇拜你了?”我才不承认。 “别一口一个师傅的,你一喊我就想到唐僧,我可不是那没用的小白脸。”渺飒抬手爬爬头发,不等我回答便继续没羞没臊地吩咐我:“好了你出去吧,帮我把把门我想睡一会。” “好的师傅!”我就是成心的。 她眯眼盯着我片刻,蓦地笑了。“去吧猴头!” “……”我真是作死了竟然会选择跟她斗嘴! 新的庭辩计划渺飒很满意,满意到竟然大方地决定开庭那天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谁让你那天晚上不肯说你错了?”对于我的抗议,她一句话驳回。 “这就是你那晚上说的有好处?”我气不过,可身在矮檐下谁能不低头,只好再次央她:“师傅,我头一次上庭呢。” “上庭不就是那么回事,你以前念书时没参加过模拟法庭?” “模拟的和真实的能一样吗?” “神烦啊你,没见我有很多事要忙吗?” 忘记说,盛世的案子已经正式委托给渺飒了,那于先生来签合同的时候罗秉良律师很认真地瞪了我一眼,我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原来渺飒是从他手里抢了这个大单子。标的几千万的案子,办一件吃三年,罗律师没打人已经很风度了。 我没好意思问渺飒是不是因为帮我出气才去抢的案子,毕竟这么大的标的额,谁会跟钱过不去?可第二天秦霜华就来了所里宣布召开一个内部会议,我由于级别太低被拒之门外,渺飒、罗律师,还有所里另外几个大律全进去了。外面纷纷猜测是为了渺飒抢罗律师单子的事,罗律师一状告到秦霜华那里去了。 不到二十分钟会议结束,我担心渺飒挨批,她却一脸自在地晃了出来。秦霜华随后出来,在过道里喊住了她,声音极轻的几句对话,外头听不分明。 秦霜华说完便转身离去,一路上大家纷纷向她招呼致敬,她亦优雅地一一点头回应,然后消失在大门口。 身边的八卦党们见大老板离去,开始纷纷踊跃发言。 “看吧,我就说凌律也太嚣张了,罗律再怎么样也算是老板的合伙人,这么被欺负了能就此罢休?” “你知道什么?凌律后台有多硬你知道么?别说她只是抢个案子,就是把罗律排挤出局也是分分钟的事。我敢打赌老板就是意思下走个过场,凌律根本不会有什么事。” “听我说听我说,我已经打听到了最靠谱的版本。老板发话了,凌律当月的工资全扣。” “那盛世的案子呢?” “当然还是凌律做,合同都签了,这个大老板可管不了。说白了公平竞争,谁抢到就是谁的,东风斗西风,只要有钱赚,老板才不插手。” “哈,我就说嘛,老板摆明偏袒凌律,这下罗律可要气得够呛。” 断续听到了个大概,我顿时放下心来,只是扣除当月工资对在职大律来说根本不算惩罚,要都靠事务所的死工资过活,律师全饿死了。 中午渺飒说晚上没睡好需要补觉,我只好买了午饭给她送进去。事务所的办公室可不像大公司里那么人性化,没有套间,渺飒就像只猫一样蜷在沙发里打盹,连我开门进来都懒得睁眼。 我把空调打高了一点,然后叫她吃饭,她这才懒洋洋起身。“下午跟我一起出去。” “去哪?”我找了报纸垫在茶几上,铺好饭菜,闻言一怔。 “盛世集团安排了跟s公司谈判,带你去见见世面。” 我顿时激动万分,这可是大场面的阵仗,不会在现场就唇枪舌剑起来吧? 仿佛看出了我内心所想,渺飒微微一笑。“别做梦了,这是第一次会见,装也会装得客气点的,先摆明态度和立场就行,不用急着打嘴仗。” 下午五点,我跟着渺飒一起去见盛世以及s公司的负责人,到了楼下她忽然问我:“会不会开车?” “会。”我本能地点头,跟着渺飒就丢了一串钥匙给我,指着楼下停的一辆白色大奔:“上车。” “师傅你啥时候买车啦?”这位不是一向骑摩托赛车的吗,怎么突然多出一辆这么商务的豪车来? “不是我的。”渺飒睨我一眼,态度很分明:你废话真多。 “哦。可是咱们打车去多方便啊,干吗还要自己开车去?” “这你就不懂了。”渺飒一上车就放低了车座开始休息。“出门谈生意,初次见面不看人只看行头,看一个律师有多大派头就最先看她开的什么车。” 怪不得所里律师不管开张好坏,开的车都清一色奥迪大奔,至少都是五六十万的。想起那天苏曼教育我的话,不得不暗自啧啧。 “现在社会就这样。”渺飒闭眼休息,不再多说了。“到了叫我。” “你到底是有多困啊……”真佩服这位的自信,临谈判了还能睡成这样, 第一百五十章 苏曼与夏叡庭并肩站着在不远处和几个老板模样的人聊天,举止优雅而意态闲适,我忽然有些不安,像要掩饰什么似的,狠狠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水。喝完才想起来等下还要开车,赶紧换了一杯饮料。 “怎么,看不下去了?”渺飒坏心地凑过来。 “我们去别地儿待会吧。”我央她。虽然心里告诫自己无数次那只是逢场作戏只是逢场作戏,可要心里一点也没有不痛快又怎么可能?我并不是圣人。 渺飒却并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她非但没跟我一起离开,反而扬手向着苏曼的方向喊了一声:“嗨,vanessa!” 我耳朵一热,踏出去的脚步蓦地顿住,一回身,便见苏曼已然望了过来。与我眼神对上时,她先是微微一怔,瞬即沉下了脸色。 “失陪。”极快地转换了得体的微笑,她微微颔首示意,然后离开。 我只能呆呆等她走到面前。熟悉的暗香袭来,我没敢抬头看她的脸,目光飘忽不定,只是落在她雪白细腻的腕子上。她接过侍应递来的酒水轻轻抿一小口,细微的动作下,腕上一节细细的骨节便轻轻一动,映入眼底,竟觉一阵心神恍惚。 “你怎么来了?”她不理会渺飒,径直问我。 “我带她来的。”渺飒也不理会我,径直答她。 苏曼看了渺飒一眼,确切点说,是瞪。再要说什么,夏叡庭却忽然走了过来。“朋友?小曼,也不介绍我认识认识。”他的手极其自然地便搭上了苏曼的腰。 眼睛如进了芒刺,我撇开脸去。 夏叡庭大概早已不记得我了,他看我的眼神如看陌生人一般,不过,渺飒他倒是认识的,这是当然,他们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然而他笑容满面地跟渺飒打着招呼,却只换来渺飒的似笑非笑:“夏先生,我想我们还是少点接触的好,别忘了我可是你们酒店原告方的辩护律师。” 夏叡庭只好自我解嘲:“好久不见,凌大小姐还是这么风趣,那种小case也值得你去费心?”目光再次转向我,“还没介绍,这位小姐是?” “这是我徒弟,即墨思归。”渺飒道。 “即墨……即墨思归?”夏叡庭好像恢复记忆了,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不会是你吧?即墨思归,你是小曼从前的那个助理?” 好吧,我承认,我的名字比我这个人辨识度可高多了。“夏先生,你好。” “你变化好大,我都没认出来。对了,你怎么改行了?” 烦死了,真聒噪!我在心里怒斥,脸上还得端着得体的笑。“这才是我的本行,夏先生。” “叡庭,我有点事要和musa说,你先离开下,好吗?”一旁苏曼已经忍受不了我们几个的虚与委蛇了,她打发走夏叡庭,轻轻一拍我的手背。“思归,你也离开一下。我有事要和musa谈,单独。” “哦。”很配合地拿着酒杯远远避开。单独谈啊……我大概也能知道苏曼要跟渺飒谈什么了,必然是为了渺飒带我来这里的事。说不出来什么感觉,综合上次会所的事,我就算再傻也知道渺飒是故意的了,故意把我往苏曼跟前凑,还专挑有碍眼的人在场的时候。可又始终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故意,这样做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走到足够远处才回头悄悄望一眼,两人面对面站着,完全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到苏曼冷凝的侧脸与渺飒不以为意的浅笑。 “思归?” 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我忙回头望去。“华姐!” 秦霜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我身前盈盈而立。“渺飒带你的来吧?”她微微一笑与我碰一碰杯。“你太顺着她了,偶尔也要学会说不。” 我知道秦霜华的意思,她也觉得渺飒是故意带我来撞见苏曼与夏叡庭的了。只是事到如今她是不是故意于我而言其实倒真的无甚所谓,就算是故意又怎样?换个角度看,我还得感谢她帮我见到苏曼,感谢她给我机会到此历练——工作也好,对夏叡庭的态度,怎样都好。 秦霜华又道:“渺飒是个善良的孩子,也很聪明,头脑相当灵活,但常常过于任性,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去验证事情,很多时候,看事容易流于主观。你跟她学做事,可以学她的聪明与灵活,其他方面,可要自己斟酌仔细。” “谢谢华姐指点。”我敬一敬她,正看到她眸光远远望向苏曼与渺飒那边,忍不住问:“华姐,我多嘴问一句,你好像对渺飒很了解?”苏曼说秦霜华很可能会嫁给渺飒的父亲,渺飒对她的态度又那样不敬,我有些诧异,秦霜华却对渺飒流露出这样的了解与……怜惜?那眼神,没看错吧,秦霜华看向渺飒的眼神,目光逐渐优柔,竟是怜惜的端倪。 秦霜华似是一点也不奇怪我会如此相问,微微一笑,她点点头。“当然,我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的性子如何,怎么会不了解?” “你跟她们也是从小认识?”我傻眼了,秦霜华的年纪……这不可能啊! “不,你想多了,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她抬手在我额前比划了下,微微一笑。“已经十六岁了。” “……”不管是六岁还是十六岁吧,总之,又是个有着如此深刻渊源的。我顿时有点沮丧,好吧,她们本来就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只有我,即墨思归,愣头愣脑地撞了进来,只有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她们这群人,除了苏曼,我谁都不了解。 秦霜华很快便离开了,这个场合里,她有着太多的人要去应酬交际,并没有太多时间来陪我闲聊。我放了杯子,定定心向苏曼她们走过去,并没存着偷听的心,可快走到的时候还是隐约地听到苏曼说了一句:“总之,你要是再这样不守规矩,也别怪我反悔,破坏当初的约定。” 我不由怔住,约定?苏曼和渺飒之间有着约定?是什么约定?是否和我有关? 渺飒眼尖,看到我走了过来,及时打住了谈话,“嗨,徒弟,你玩回来了?” “嗯。”我无心思理会渺飒的插科打诨,眼睛直勾勾地只是盯着苏曼,想从她眼角眉梢看出些许端倪来:她和渺飒之间有什么约定? 苏曼在望向我时,眉宇间一径的平静让我瞧不出丝毫的信息,她走到我面前,柔柔一笑,而后抬手在我肩上轻轻一按。“晚上我有事,就不过去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别玩太久。”说完便要离开。 还摆明是要打发我走了。玩玩玩,什么玩啊,你们一个个的谁看见我是来玩的了!我心里憋着股劲,有什么事当面讲清楚不是最好?为什么要藏藏掖掖的?我可不想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揣在心里琢磨,等到捉摸不透了反而害人害己。 于是紧上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等等。” 苏曼侧身望我,眼中微有不解。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也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神经质,拉住她走到一边轻声问:“你刚跟渺飒说的约定是什么?” 苏曼一怔,些微诧异的眼色便流露出来,她不回答我的话,只是幽幽看我,眼神淡静。 “我都听见了,告诉我吧,什么约定?和我有关吗?”我很难不将此事上升到一定高度,首先约定这个词,通俗点说就相当于承诺了,她们只是普通朋友,能上升到约定这个话题的事情,必然是比较严重的,总不会只是晚上吃饭还是喝粥这么简单。 苏曼沉吟不语,似在斟酌该怎样回答我的诘问。一旁,渺飒忽然走了过来,大咧咧地站在我俩旁边,嘿嘿一笑。“约定嘛,我告诉你好了,事情是这样的,我跟vanessa打了个赌,赌我到底能不能——” “musa!你的契约精神就只有这样?”苏曼脸色顿时冰凝,冷冷喊她一声,意图制止。 “赌你什么?”我脑中一根弦已经绷了起来,紧追不舍。 渺飒看看苏曼,又看看我,招牌式地耸耸肩。“哦,vanessa,约定条件里可没有说不能告诉思归,何况,你指责我一再违背约定,难道你就没有?说好的互不干涉对方的行为,可你难道没有利用现任女友的身份给思归下令要报备所有我的行动?哼哼,只准州官放火偶尔也该让百姓点点灯啊。” 我想我大概听明白了,她们的约定果然是跟我有关,只是我不明白渺飒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 苏曼白着脸一声不吭,那边,渺飒已然将事情原委全部说了出来。 “我给vanessa下了个赌局,赌我是否能在三个月之内追到你。算算时间,还差两个月,嗯,机会还是很大。”渺飒笑嘻嘻地说,还顺手拿了两杯酒,递给我们一人一杯。 第一百五十一章 “哦。”我迷迷糊糊接过纸笔写下名字。拆开食盒一看,各种口味的寿司、手卷还有刺身。“这么多!” 前台又道:“即墨女士,苏女士还有话托我转告您,她说这些是给您的午餐,希望您能在拿到后立刻吃完。” “在这儿吃完?!” “是的。” “这是她的原话?” “是的。” “……知道了,谢谢你啊。”抱着食盒,我摸摸圆鼓鼓的肚子,顿时忧伤了。“怎么办,我吃不下……” 渺飒特无语地看我一眼,“吃不下就别吃啊。这有什么好烦的?” “那不行。”虽然不知道苏曼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既然她开口了,我就非得做到。我犟脾气发作了,坐到一边就开始吃,一个接一个,再好吃的美食也禁不起这样撑,才吃了四五个,我已经食不知味如同嚼蜡,又被芥末呛到,眼泪几乎掉出来。 渺飒要了杯茶放在我手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看得我毛骨悚然。“不、不用劝我,我不会作弊的。”我摆摆手,喝一大口茶水才把口里的寿司咽了下去。 “你怎么这么逗啊?”渺飒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你没看出来她是在闹别扭呢?” “闹别扭?”原谅我真没看出来,苏曼好好的和我闹什么别扭? “刚才我出去接电话就看见她了,我想她也看到我了吧。”渺飒无趣地转着杯子,“大概是看到你跟我一起吃饭所以不开心?” “苏曼才没这么小气。”话是这么说,心里到底还是虚了,毕竟有前晚那个kiss的案底。我不由琢磨,难道苏曼真的是在介意我跟渺飒来往? “唉,看你那不开窍的模样。算了,你别吃了,我去跟vanessa谈谈。”渺飒眯了眯眼,“有什么冲着我来,折腾你算什么呢。” “别别,你可别去找她谈!”我忙忙阻止,经如此分析,我也觉得苏曼许真是因为我和渺飒吃饭的事情不开心了,倘若渺飒再去找苏曼,不是更将她惹恼了吗?“我吃完就行了,好歹也是吃的,又不是毒药。” “即墨思归,你也太――”渺飒盯着我,思量半天方硬生生憋出一句。“太逆来顺受了吧。” 我已经超常发挥将一盒日料吃得只剩三四个了,顿时看到希望的曙光。喝口茶休息下。“你若也曾深爱过一人,你就明白,在最爱的人面前,自尊是最没意义的东西。” 她很不以为然,环着手臂看我,似看什么外星生物一般。“恰恰相反,我认为人生于世,自尊是最有意义的东西。” 我不想与她争辩,毕竟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是要我吃掉一盒料理,又没让我去死,没让我学狗叫,只是吃掉一盒料理就能让她开心,我没有不去吃的理由啊。” 直到我将最后一个手卷也咽下肚去,渺飒才反应奇慢地说了一句。“呵,也许吧。” 给空盒子拍了照发送彩信到苏曼手机,又补一句:撑得快死了,晚上给我带点药吧。我知道错了,以后和谁吃饭一定先征求组织的同意。组织消气没? 苏曼还是没回信息,大概在忙吧。扶着后腰一步一步挪出去,打车回去还被人当成孕妇主动让车给我,把渺飒逗得不轻。路都走不动,眼看买衣服也只能晚上再说了。 与渺飒一起回了事务所,她说话算话地给了我那个上诉案的资料,拍拍我的肩,很不走心地说:“加油,看好你哟。” 我决定百分之二百的努力去做好生平第一个案子,哪怕只是旁人眼中小小的索赔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仔细看完文件,翻阅资料、案例,基本确定了庭辩方针,然后约见了当事人。 当事人李女士是邻市一家旅游杂志社的摄影编辑,上月五号入住了本地一间知名五星级酒店。由于她预定的房间尚未整理完毕无法即时入住,她便将行李箱寄存在该酒店的行李寄存处。然而一小时后她回来酒店要领回行李时却被告知行李箱遗失。 酒店称已尽到告知的义务,且如李女士认为行李箱中的物品十分贵重,应自行使用酒店提供的存放贵重物品的保管箱。丢失行李后,酒店向保险公司申请理赔,保险评估报告证实李女士所丢失的物品价值约1.2万人民币,因此一审法院裁定酒店赔偿李女士1.2万,且只是人道主义赔偿,并不承认酒店方存在过错。 “其他东西也算了,关键我的笔记本和相机都在里面!里面存有很重要的资料跟照片。” “你希望酒店赔偿你多少?” “十万,这是最低的了。丢失的照片是我公差拍摄回来的,没有备份。前后耽误了大半月,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工作,这笔钱是补偿我的财物损失费跟误工费,我还没要求精神损失费呢!” “李女士,这个诉求恐怕有点难。”据我所知酒店遗失客人行李的类似案件,赔偿金额基本没有超过两万的。一般酒店都会明文提醒贵重物品请自己保管,而所谓的精神损失和误工费就更难协定了。 “不难我到你们律师楼找律师做什么?比别家贵就得比别家好用啊。一审那个律师真没用,就给我争取到了一万二赔偿,我被扣掉的奖金都不止这些!” 由于我尚不是挂牌律师,发律师函的事只能由渺飒来做。很快酒店方就来了回复,称李女士虽然提供了购买笔记本和相机的发票及遗失物品清单,但无法提供行李真实价值的证据。且酒店大堂贴有寄存通告,写明行李寄存不包涵贵重物品与现金,擅自寄存造成损失,酒店概不负责。所以酒店会维持原先的处理方式,最多只肯赔偿1.2万。 意料之中,消息互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要是能私下解决又何至于闹到上诉?关于李女士要求的赔偿金额问题我很虚心地探了探渺飒的口风,谁料她只回我一句:“这种小案子都是按标的金额拿提成的,既然给你做,提成就算你的,你替客户争取得越多,你能拿到的就越多。自己看着办。” 瞬间懂了她的意思,招牌是她的,提成算我的,看来这案子是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许胜不许败。 快下班了,苏曼可算是打过电话来。一接通便问我:“晚饭想吃什么?” “还吃啊……”我的胃现在还顶的慌。“我肚子疼死了,什么都不想吃。” 她便悠悠地笑。“真全吃了?” “那可不!照片都给你看了,再不信你可以问那个前台。” 苏曼轻轻哼了声。我看不到她的脸,却也能想出个大概,必然是又得意又舒心的小样。 “中午你正好要陪客户,她又叫我,我总不好推辞。”不想苏曼心里有什么隔阂,我把事情原委解释一遍。 “哦,我没空陪你你就和别人去吃饭了?”苏曼却并不满意这个解释。“以后我要陪客户的时候多了,你是不是每次都得和别人出去?” “哪能呀,还不是因为她收了我做徒弟,我才不好逆她的意思。”怎么把我说得多么耐不住寂寞似的,天知道,这两年我都宅得天人共愤了已经。 不对呀,苏曼的性子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在心底悄悄琢磨,从前她虽然也管我管得厉害,可从没有这么光明正大使过坏,这次……难道是因为对方是渺飒,而苏曼对她比较忌讳?倒也不是不可能。想通这点后我有些窃喜,会吃醋证明她很在乎我,虽然这醋吃得有些莫名其妙,作为当事人,我可是一点也没觉得渺飒对我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收你做徒弟?musa去了凌华?”苏曼明显吃了一惊,注意力也不在吃饭这件事上了。 “是啊。”我收拾好文件准备回家开夜工。“你来接我吗,还是我去找你?” “下来吧,我就在你楼下。”最后这一句,可算是恢复了平时的温柔来。看出来她完全消气了,真是苦了我那阵阵抽搐的胃。 我向渺飒打了招呼便先行离开,电梯口碰见宁致远。犹豫一下,还是大方地打了招呼:“嗨。” “嗨。”他看着我,有些迟疑。“早上……早上送你的是你男朋友吗?” 我吓一跳,被他看见了?不过看样子他并没有看到苏曼,还好。为彻底令他断念,索性认了。“是的。” 宁致远沉默了好几秒,笑得很勉强。“即墨,希望你幸福。” “谢谢。”与他相识不久,因罗律师那件事,至少证明他人品不错,交个朋友倒是愿意的,可若要谈到感情,便只能是辜负了。 谁让我早已心有所属。 我这一生,大约也只能勇敢爱这一次,勇气用尽了,就再也没有了。有的人注定在你命中翻江倒海,失去她就如同失去了整个世界。 她是照进我生命中唯一的阳光,虽然混入了尘埃,却也有切实的暖意。 我不能失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用餐的地点是在一个十分豪华的大厅,硕大而精致无比的水晶吊灯,乳白色镶暗金花纹的长条形餐桌,同色窗帘,整个房间的色系都是暗金与乳白,十足欧式宫廷风。我郁闷地看着桌子上一字排开的各种餐具,吃个饭而已,整这么严肃干吗? 一群人都全了,除了我们四人,依次是林雪、秦霜华、初夏、容姗姗,还有两个没见过的女人。林雪作为发起者率先入座,我看一眼苏曼,见她示意我坐在她身边,心下顿时大爽,哼,这样林雪等下要挤兑我不请自到,我好歹可以说我是苏曼的家属,气死她。 渺飒坐在了我对面,旁若无人地晃着腿。右手边是仲夏,左手边是秦霜华。秦霜华的烟瘾不小,到哪儿都烟不离手,林雪人精似地整场绕,亲自弯腰给她点了烟。“华姐,你可是我的心头爱。”她咯咯笑着。 秦霜华看着指尖袅袅升起的烟雾,闻言微微一笑。“要说嘴甜就属你能耐,怎么,又捅出什么篓子要华姐替你收拾了?” “哪儿能呢?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林雪纤细雪白的手指并起捂在唇上,笑得又高雅又妩媚,“偶尔犯点儿小错,还多赖华姐疼我。比如我的离婚官司。” 秦霜华心知肚明地笑笑,抬手在她脸上轻轻一拍,“你这丫头几时做过吃亏的买卖?华姐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招呼完秦霜华,林雪端着酒杯又走两步,这次,停在了渺飒面前。 “musa,你今天会来我倒真是很意外。”林雪为渺飒面前的酒杯倒了酒,红唇启阖,语声却是冷津津的,看起来,她跟渺飒的交情很一般。 渺飒笑着与她碰一碰杯,眸光在空气中微微一触,很快散开。“意外?why?我们有仇吗?” 一旁坐着的仲夏闻言明显扶了一把下颚,特别无语的看一眼渺飒。“你也真好意思说……” 渺飒的微笑于是又转移到了仲夏这边。“为什么不好意思?我跟她没仇吧。” “是是是,没仇没仇。”仲夏捧着脸,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正前方,完全不走心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谁当初成天跟人家过不去,什么都跟人家抢……” “咳,过去的都过去了,不管怎么说,musa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这杯我敬你。” “好。”渺飒也不再多说,痛快地一仰脖子。 绕到苏曼这边的时候,林雪停住了脚步,我顿时警惕,她要干吗? 一转脸,那双恶毒皇后的手已经搭在了苏曼的肩上,林雪整个身体都俯了下来,手臂蛇一样缓缓环住苏曼,她艳丽的红唇几乎贴住了苏曼的耳畔,轻声道:“vanessa,这次的party可是特意为你办的,我们好一阵子没见了,我很想你。” 我的心瞬间麻了起来,不舒服的感觉像幼年时顽皮捣毁了蚂蚁的窝巢,那种密集而恶心的视觉冲击难以言喻。 苏曼嘴角轻勾,一个得体而完美无比的微笑便就此绽放,她伸手握住林雪几乎要下滑到她胸口的手,轻轻一带,人已随之起身站定。张开双臂,她给了林雪一个十足礼貌的拥抱,甚至“入境随俗”地给了她一个西方味十足的碰脸礼。“谢谢你,小雪。” 我承认我肚子里酸水开始咕嘟嘟往外冒了,可我一定要克制住,至少,脸面上一定要端住,不能让林雪的离间计得逞。更何况我知道苏曼这么做的用意,谁会对自己在乎的人如此礼数周全?她待林雪越是亲热,反而越见内心的疏离。 果然,林雪被苏曼这么一抱脸色顿时黯了下来,可人精就是人精,只是几秒她便已调整好情绪,再次长袖善舞地走向了另一位客人。 苏曼随后落座,容色淡雅,眸光沉静,丝毫看不出半分情绪。这是我极熟悉的她,在外面的时候,她总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深,只有在完全放心的环境里完全放心的人面前她才会流露出真实的情绪,而我,万幸而能成为令她放心的那个人。在桌子下将手悄悄覆上她的膝头,换来她侧脸凝眸,我以唇语对她悄悄说了一句:“我爱你。” 她一怔,却瞬即笑了,虽然只是嘴角浅浅的勾起,可我笃定她笑了! 来不及高兴,林雪的声音忽然飘入耳际。“即墨思归,好久不见。” 我这才发现她转了一圈又转到我这儿来了。“好久不见,林小姐。” “听说你现在在华姐手下做事?”她端着杯酒凑到我身前,“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来,我敬你一杯。” 我可不会傻到听不出她那句“老朋友”三个字有多么咬牙切齿。端了酒杯迎上,身体却乖觉地往后退了退。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泼我酒水! 仿佛是察觉到了我的行为,对面的渺飒忽然噗嗤笑了一声。 林雪好歹还记得这是她自己的饭局,没有突然抽风泼我一身,她喝了一小口酒,笑道:“听说你是跟musa一起来的?虽然很不情愿,可我还是忍不住要夸赞你啊,即墨,你可真不简单,连我们一向眼高于顶的凌大小姐都能玩得住。” 等等等等,玩得住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我瞪大了眼睛正要反驳,身旁苏曼已然开口:“小雪,思归是和我一起来的。” 林雪脸色一僵,很是别扭地转过脸去。苏曼的接话大概让她下不去台了,她语气不稳地说:“是吗?可我明明听说是musa开车载她来的?” “musa和思归住一个小区,只是顺路。”苏曼的声线又平又冷,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完全是公式化的应对,听得我都忍不住同情起林雪来了。找我茬是吧,结果反被苏曼给刺激坏了。你当着苏曼的面诬赖我跟渺飒关系匪浅,这等于是打了苏曼的脸,她能不反击么?亏你还是她初恋,连她“很爱面子”这件事都拎不清,也难怪走到分手一途了。 再说起苏曼的反应,那我真的是无法控制的心花怒发啊,这摆明是在给在座的各位宣布我就是她的家属了,谁也不能质疑。 可我忘了在座的各位还有个向来喜欢搞破坏的刺儿头。渺飒又笑了,忽然接口:“我可不是顺路才载她来的哦。” 战局从三人线瞬间拉至四人,林雪飞快望一眼渺飒,再看看我,眼底是清晰的嘲讽。 我紧瞪了渺飒一眼,回身去看苏曼,她脸色未变,只是眸光瞧起来更加冷然了。不由暗自紧张起来,忍不住又瞪渺飒一眼。 不容林雪再多说了,排成一队的服务生们已端着食物出现在面前。虽然很不习惯洋鬼子的做派,可是入境随俗,我也赶忙将餐巾抖一抖铺在膝上。 沙拉,奶油浓汤,水果布丁,然后是主菜,热气腾腾的牛排一端上来,我才感觉到肚子真的是饿了。高级会所意味着菜品的质量必然过硬,不得不承认,虽然讨厌林雪,但实在没必要讨厌她的饭,这顿饭,呃,我吃得很饱很舒服。 吃完饭,几位大小姐们凑在一起找乐子,才知道秦霜华除了好烟还好赌,拉了几人便凑了一桌玩起梭哈来。 我对赌牌兴趣不大,看了一会,扭脸见渺飒和林雪两人在隔壁的桌球室打桌球(游戏室的隔断都是透明玻璃,一目了然),我对桌球兴趣还可以,虽然打得很烂,于是果断决定去凑热闹。 苏曼也被我拉了过去,“你想玩?” “先看看。”我承认这样想有点小心眼,但我还是好想看到渺飒打败林雪啊。 苏曼一眼便洞悉了我的小心眼,但还是宽容地答应陪我一起看。我向渺飒挥挥手:“师傅加油。”说完便察觉苏曼不动声色睨我一眼,忙收敛形状,缩了回去。 渺飒嗤得笑一声,摆摆手,然后立刻摆好pose,啪一声脆响,一个漂亮的一杆入洞。 我对桌球了解不算多,除了斯诺克就只知道八球的玩法,看起来这两位玩的就是八球。我进来的时候渺飒已经处于领先,她打的单色球还剩2个,而林雪的花色球还余3个。 林雪的脸色绷得很紧,相形之下,渺飒就淡定多了。再一次击球成功后,她将白球巧妙地停在了对林雪很有利又不利的位置上。白球的位置正对一颗花球,但黑八却正好堵在花球前方几厘米处。林雪若冒险打这一球,极大可能是将黑八碰落球袋,可若不打这一球,周围却再无更合适的花球可以击落,只能白白错失一杆机会。 以我对林雪的了解,她是肯定不甘心错失这个机会的。果然,林雪抬起了球杆,开始瞄准。她眉头蹙得紧极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身前的球,几经瞄准,终于啪一声打了出去。 啪啪两声脆响,白球先是撞到黑八,黑八旋转着又撞上花球,我眼珠都快瞪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怎么办,越来越崇拜你爱慕你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坐在钓鱼亭子里,头枕在苏曼光滑的膝头上,仰脸看她认真垂钓的模样,修长柔白的颈子,横看竖看都挑不出半点瑕疵的脸颊。鼻息间传来她惯用的睡莲清香,我舒服地叹口气,要不是实在不合时宜,真想压着她在草坪上使劲亲一亲。 苏曼微微一笑,目光悠悠望着宁静的湖面。“我该说谢谢吗?” “谢谢得用行动。”换个角度看她,真要命,怎么看都是完美。我撅起嘴,厚着脸皮拱她:“啾一个。” 没有期待中的香吻,苏曼的手指揉了过来,毫不客气在我嘴上弹了一把。“疼!” “疼还不老实点?”她半垂了眸子看我,水汪汪的黑瞳如同极夜深处的星芒,阳光笼在她脸上,柔灿灿的浅光神祗一样闪耀着我的眼。 “唉,你说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啊。”我再不敢造次,伸出手开始数,“钢琴、小提琴我就不说了,今天才发现你打桌球也那么棒!苏曼,你还有什么厉害的,一次性告诉我算了。” “为什么要我说,不是应该留着你自己慢慢发现吗。”苏曼睨我一眼,语带娇嗔。 我承认这话让我心头暗爽了一把,坐直了身体问:“是不是你们小时候都必须要学这么多东西啊?”想想也不是没可能,苏曼这类人俗称富二代,好听点说那就是名媛,不求闻达翰林吧,琴棋书画的怎么也得沾点边,一些社交需要的运动肯定也得涉猎。 她嗯了声,慢悠悠道:“除了钢琴和小提琴,我还学过绘画、插花和马术。打球只是业余爱好。本来以为能做点和艺术沾边的事,没想到最后却进了商学院。” “哦,艺术就算了吧,你这个纯理科生思维的变态。”我想起刚才打球时她那强悍的物理几何学思维,一时激动口不择言,立刻马上地把人给得罪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苏曼的手指已经准确无误地拧上了我的耳朵,随时准备着原地转圈360度。 “啊,说起变态啊这是有典故的,苏曼苏曼你先放手听我说,那天我看报纸,专家说了,变态等于恋爱呢。我这是在爱你,不是骂你。” “又跟我玩文字游戏?”苏曼半眯着眼,“还没正式当上律师呢,嘴皮子功夫倒是大涨啊。” “这可是专家说的,变跟态各一半就是个恋字。唉,你个理科生我跟你聊这些干吗,苏曼苏曼。” “干吗?” “你念书的时候是不是特厉害,都学霸级别的啊?” 苏曼抿抿唇,“我可不是书呆子。” “那是那是,您那业余爱好都牛得快成职业玩家了。”我很认真地托腮思考。“我也得去发掘点业余爱好了,以后我总要自己出去跟客户谈生意,不能什么都玩不开。” “确实。”苏曼也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这样,我给你办一张这里的会员卡,以后你有时间就过来这边玩玩,当健身也好。” “什么?”我只是随口一念叨,这位就直接给我做决定了。“我还没想好呢,哎呀你们理科生的思维真是――行动力也太强了吧。” 苏曼忍着笑,“行动力强有什么不好?别一口一个理科生的,不就没像你会写几篇酸文么?什么一千零一夜之类的。” “苏曼!”我顿时红了脸,扑过去便要堵住她的嘴。 “哎呀我的鱼――咬钩了已经!”苏曼被我扑中,钓竿吱溜一声便掉进了湖里。她气恼地连捶了我三下,“不钓了,我要过去按摩。”说完起身便走。 躺在草地上眯眼看她,爱极了她娇嗔跺脚的模样!我喜欢这样子放松惬意的她,那些在别人面前从未有过的娇俏与小脾气,通通都是我独家收藏的珍宝。 “还不起来?”走了几步见我没跟上,她无奈地停住脚步,回身睨我。 我麻溜地爬起身,紧上几步便拉住她手,展颜一笑,五指相扣。 “来了!” 一群大小姐凑在一起腐败完,差不多也快十点了,我考虑到开车问题只敢喝果汁,苏曼也只是意思意思喝了一点,倒是渺飒,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午打球输给了苏曼心情不好,一人就灌下了两瓶红酒。 我想起值班律师表,忍不住出言提醒:“师傅,明天你要值班的,别喝太多了。” 渺飒没理会我,举着高脚杯在眼前晃啊晃,思绪倒不知飘去哪里了。 秦霜华正灭了一支烟,转身拍了拍渺飒的肩。“老爷子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晚上我送你回去。” “身体不舒服找医生,找我干吗?”渺飒肩一抖便甩开了秦霜华的手,照旧晃一晃手上的杯子。“再说我们家的事,用你操什么心?管好你自己吧。” 说着话又蹭到我身边,当着苏曼的面搂住我脖子。“徒弟来,陪师傅喝一杯。” 我吓了一跳,在苏曼脸色沉下去之前赶紧死命扒开她的手。“师傅别闹了,我不能喝酒。” “musa。”初夏看不过去她的无礼,忍不住道:“你跟华姐说话就不能客气点?她又不欠你的。” 渺飒几乎是立刻挑了挑眉,缓缓站直身子,眯眼望向初夏。 初夏毫不示弱地与她对望。“怎么,我说错了?你们父女间闹别扭,怎么反倒是华姐里外里不是人了?你有脾气,回去对你老子发,拿华姐出气算什么?” 秦霜华却并不太在意的样子,微微一笑按一按初夏的手。“算了,她还小。” “还小?出来做事也两年了。华姐,你不能一直这么惯着她。”初夏皱着眉,“上次要不是你替她收拾摊子,能是只停牌三个月这么简单吗?这位倒好,一点不念情的,从小到大一个样,浑身是刺儿!” “别从小到大的,我跟你很熟么?”渺飒开始反击了。“帮我收拾摊子真是多谢了,只怕也是做给老头子看的,我要念谁的情?” “哎呀,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喝酒喝酒。”仲夏眼看着两位要剑拔弩张了,赶紧充当和事老。 我不由想起仲夏白天说的那句话,难道渺飒跟华姐之间真的是关系欠佳? 渺飒一屁股在我身旁坐下,顺势靠在了我身上,哼道:“不喝了,烦。徒弟送我回去。” “哎?”我急忙看一眼苏曼,后者正一脸沉静地看着渺飒。我悄声问她:“今晚你去我那边么?” 苏曼蹙眉道:“你送她吧,我自己开车去。” “可你刚才也喝酒了。”我有些担心,“要不你在这等我,我先开她的车把她送回去再来接你。” 微微沉吟,苏曼点点头。“也好。” 我得了允许,起身扶起渺飒便走,秦霜华喊住我们,走了过来。“渺飒。” “干吗?”渺飒半边身体都挂在我身上,闻言冷冷开口。 “不管怎样,回去看看你爸爸。嗯?”秦霜华不为她冷漠的态度影响,笑得柔和安然,抬手拍了拍她的脸,温声道。 渺飒如被火炙般撇开脸,重重哼一声便使劲推我:“还不快走。” “哦。”我赶紧扶了她出去,一路去到停车场,开门,上车。“师傅啊,你可真沉,压得我半边肩膀都麻了。” 我本以为渺飒一定会接口呛声我,这人嘴上是从来不肯吃亏的,谁料她却难得地沉默,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头。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难道是酒喝多了影响反应? 车子开了出去,渺飒开了车窗,夜风便嗖嗖地灌进车中。我一心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讨厌秦霜华,却又怕触到她的火药捻子,只好委婉问道:“师傅,你为什么不肯回家啊?” “我这不就要回家吗?”渺飒瞪我一眼。 “我是说,你父亲家。” “你为什么不肯回你父母家?”渺飒不答反问。 “我那是因为――”顿了顿,我叹口气。“我那是因为跟家里出柜了,为了找苏曼,才被迫背井离乡。总不会你也是?” “哦,那我也是这个原因。”她看看窗外,又看看我,特不走心地说。 “师傅我跟你说认真的呢。”想起那次玩真心话大冒险,仲夏问渺飒是否有喜欢的人,她答了是,难道她真的也是因为这种原因所以不愿回家? “我很认真啊。”渺飒道。 “啊,那你喜欢的人是谁?我见过没?”想我认识她这么久,压根没见着她跟谁走得特别近,我是真好奇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渺飒拍拍我的肩,笑得高深莫测。 我被她吓得差点大马路上踩了刹车。“师傅,这玩笑太不好笑了。”幸亏苏曼不在,要不然我又被她害惨了,玩笑能这么开吗! 渺飒不置可否地收回手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隔了好一会,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淡忘了这个话题时,她却忽然开口:“你说是玩笑就玩笑吧。” “师傅……” 渺飒泠然一笑。“我也觉得是玩笑。” 第一百五十四章 “怎么办,越来越崇拜你爱慕你了。”坐在钓鱼亭子里,头枕在苏曼光滑的膝头上,仰脸看她认真垂钓的模样,修长柔白的颈子,横看竖看都挑不出半点瑕疵的脸颊。鼻息间传来她惯用的睡莲清香,我舒服地叹口气,要不是实在不合时宜,真想压着她在草坪上使劲亲一亲。 苏曼微微一笑,目光悠悠望着宁静的湖面。“我该说谢谢吗?” “谢谢得用行动。”换个角度看她,真要命,怎么看都是完美。我撅起嘴,厚着脸皮拱她:“啾一个。” 没有期待中的香吻,苏曼的手指揉了过来,毫不客气在我嘴上弹了一把。“疼!” “疼还不老实点?”她半垂了眸子看我,水汪汪的黑瞳如同极夜深处的星芒,阳光笼在她脸上,柔灿灿的浅光神祗一样闪耀着我的眼。 “唉,你说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啊。”我再不敢造次,伸出手开始数,“钢琴、小提琴我就不说了,今天才发现你打桌球也那么棒!苏曼,你还有什么厉害的,一次性告诉我算了。” “为什么要我说,不是应该留着你自己慢慢发现吗。”苏曼睨我一眼,语带娇嗔。 我承认这话让我心头暗爽了一把,坐直了身体问:“是不是你们小时候都必须要学这么多东西啊?”想想也不是没可能,苏曼这类人俗称富二代,好听点说那就是名媛,不求闻达翰林吧,琴棋书画的怎么也得沾点边,一些社交需要的运动肯定也得涉猎。 她嗯了声,慢悠悠道:“除了钢琴和小提琴,我还学过绘画、插花和马术。打球只是业余爱好。本来以为能做点和艺术沾边的事,没想到最后却进了商学院。” “哦,艺术就算了吧,你这个纯理科生思维的变态。”我想起刚才打球时她那强悍的物理几何学思维,一时激动口不择言,立刻马上地把人给得罪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苏曼的手指已经准确无误地拧上了我的耳朵,随时准备着原地转圈360度。 “啊,说起变态啊这是有典故的,苏曼苏曼你先放手听我说,那天我看报纸,专家说了,变态等于恋爱呢。我这是在爱你,不是骂你。” “又跟我玩文字游戏?”苏曼半眯着眼,“还没正式当上律师呢,嘴皮子功夫倒是大涨啊。” “这可是专家说的,变跟态各一半就是个恋字。唉,你个理科生我跟你聊这些干吗,苏曼苏曼。” “干吗?” “你念书的时候是不是特厉害,都学霸级别的啊?” 苏曼抿抿唇,“我可不是书呆子。” “那是那是,您那业余爱好都牛得快成职业玩家了。”我很认真地托腮思考。“我也得去发掘点业余爱好了,以后我总要自己出去跟客户谈生意,不能什么都玩不开。” “确实。”苏曼也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这样,我给你办一张这里的会员卡,以后你有时间就过来这边玩玩,当健身也好。” “什么?”我只是随口一念叨,这位就直接给我做决定了。“我还没想好呢,哎呀你们理科生的思维真是――行动力也太强了吧。” 苏曼忍着笑,“行动力强有什么不好?别一口一个理科生的,不就没像你会写几篇酸文么?什么一千零一夜之类的。” “苏曼!”我顿时红了脸,扑过去便要堵住她的嘴。 “哎呀我的鱼――咬钩了已经!”苏曼被我扑中,钓竿吱溜一声便掉进了湖里。她气恼地连捶了我三下,“不钓了,我要过去按摩。”说完起身便走。 躺在草地上眯眼看她,爱极了她娇嗔跺脚的模样!我喜欢这样子放松惬意的她,那些在别人面前从未有过的娇俏与小脾气,通通都是我独家收藏的珍宝。 “还不起来?”走了几步见我没跟上,她无奈地停住脚步,回身睨我。 我麻溜地爬起身,紧上几步便拉住她手,展颜一笑,五指相扣。 “来了!” 一群大小姐凑在一起腐败完,差不多也快十点了,我考虑到开车问题只敢喝果汁,苏曼也只是意思意思喝了一点,倒是渺飒,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午打球输给了苏曼心情不好,一人就灌下了两瓶红酒。 我想起值班律师表,忍不住出言提醒:“师傅,明天你要值班的,别喝太多了。” 渺飒没理会我,举着高脚杯在眼前晃啊晃,思绪倒不知飘去哪里了。 秦霜华正灭了一支烟,转身拍了拍渺飒的肩。“老爷子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晚上我送你回去。” “身体不舒服找医生,找我干吗?”渺飒肩一抖便甩开了秦霜华的手,照旧晃一晃手上的杯子。“再说我们家的事,用你操什么心?管好你自己吧。” 说着话又蹭到我身边,当着苏曼的面搂住我脖子。“徒弟来,陪师傅喝一杯。” 我吓了一跳,在苏曼脸色沉下去之前赶紧死命扒开她的手。“师傅别闹了,我不能喝酒。” “musa。”初夏看不过去她的无礼,忍不住道:“你跟华姐说话就不能客气点?她又不欠你的。” 渺飒几乎是立刻挑了挑眉,缓缓站直身子,眯眼望向初夏。 初夏毫不示弱地与她对望。“怎么,我说错了?你们父女间闹别扭,怎么反倒是华姐里外里不是人了?你有脾气,回去对你老子发,拿华姐出气算什么?” 秦霜华却并不太在意的样子,微微一笑按一按初夏的手。“算了,她还小。” “还小?出来做事也两年了。华姐,你不能一直这么惯着她。”初夏皱着眉,“上次要不是你替她收拾摊子,能是只停牌三个月这么简单吗?这位倒好,一点不念情的,从小到大一个样,浑身是刺儿!” “别从小到大的,我跟你很熟么?”渺飒开始反击了。“帮我收拾摊子真是多谢了,只怕也是做给老头子看的,我要念谁的情?” “哎呀,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喝酒喝酒。”仲夏眼看着两位要剑拔弩张了,赶紧充当和事老。 我不由想起仲夏白天说的那句话,难道渺飒跟华姐之间真的是关系欠佳? 渺飒一屁股在我身旁坐下,顺势靠在了我身上,哼道:“不喝了,烦。徒弟送我回去。” “哎?”我急忙看一眼苏曼,后者正一脸沉静地看着渺飒。我悄声问她:“今晚你去我那边么?” 苏曼蹙眉道:“你送她吧,我自己开车去。” “可你刚才也喝酒了。”我有些担心,“要不你在这等我,我先开她的车把她送回去再来接你。” 微微沉吟,苏曼点点头。“也好。” 我得了允许,起身扶起渺飒便走,秦霜华喊住我们,走了过来。“渺飒。” “干吗?”渺飒半边身体都挂在我身上,闻言冷冷开口。 “不管怎样,回去看看你爸爸。嗯?”秦霜华不为她冷漠的态度影响,笑得柔和安然,抬手拍了拍她的脸,温声道。 渺飒如被火炙般撇开脸,重重哼一声便使劲推我:“还不快走。” “哦。”我赶紧扶了她出去,一路去到停车场,开门,上车。“师傅啊,你可真沉,压得我半边肩膀都麻了。” 我本以为渺飒一定会接口呛声我,这人嘴上是从来不肯吃亏的,谁料她却难得地沉默,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头。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难道是酒喝多了影响反应? 车子开了出去,渺飒开了车窗,夜风便嗖嗖地灌进车中。我一心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讨厌秦霜华,却又怕触到她的火药捻子,只好委婉问道:“师傅,你为什么不肯回家啊?” “我这不就要回家吗?”渺飒瞪我一眼。 “我是说,你父亲家。” “你为什么不肯回你父母家?”渺飒不答反问。 “我那是因为――”顿了顿,我叹口气。“我那是因为跟家里出柜了,为了找苏曼,才被迫背井离乡。总不会你也是?” “哦,那我也是这个原因。”她看看窗外,又看看我,特不走心地说。 “师傅我跟你说认真的呢。”想起那次玩真心话大冒险,仲夏问渺飒是否有喜欢的人,她答了是,难道她真的也是因为这种原因所以不愿回家? “我很认真啊。”渺飒道。 “啊,那你喜欢的人是谁?我见过没?”想我认识她这么久,压根没见着她跟谁走得特别近,我是真好奇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渺飒拍拍我的肩,笑得高深莫测。 我被她吓得差点大马路上踩了刹车。“师傅,这玩笑太不好笑了。”幸亏苏曼不在,要不然我又被她害惨了,玩笑能这么开吗! 渺飒不置可否地收回手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隔了好一会,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淡忘了这个话题时,她却忽然开口:“你说是玩笑就玩笑吧。” “师傅……” 渺飒泠然一笑。“我也觉得是玩笑。” 第一百五十五章 “怎么办,越来越崇拜你爱慕你了。”坐在钓鱼亭子里,头枕在苏曼光滑的膝头上,仰脸看她认真垂钓的模样,修长柔白的颈子,横看竖看都挑不出半点瑕疵的脸颊。鼻息间传来她惯用的睡莲清香,我舒服地叹口气,要不是实在不合时宜,真想压着她在草坪上使劲亲一亲。 苏曼微微一笑,目光悠悠望着宁静的湖面。“我该说谢谢吗?” “谢谢得用行动。”换个角度看她,真要命,怎么看都是完美。我撅起嘴,厚着脸皮拱她:“啾一个。” 没有期待中的香吻,苏曼的手指揉了过来,毫不客气在我嘴上弹了一把。“疼!” “疼还不老实点?”她半垂了眸子看我,水汪汪的黑瞳如同极夜深处的星芒,阳光笼在她脸上,柔灿灿的浅光神祗一样闪耀着我的眼。 “唉,你说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啊。”我再不敢造次,伸出手开始数,“钢琴、小提琴我就不说了,今天才发现你打桌球也那么棒!苏曼,你还有什么厉害的,一次性告诉我算了。” “为什么要我说,不是应该留着你自己慢慢发现吗。”苏曼睨我一眼,语带娇嗔。 我承认这话让我心头暗爽了一把,坐直了身体问:“是不是你们小时候都必须要学这么多东西啊?”想想也不是没可能,苏曼这类人俗称富二代,好听点说那就是名媛,不求闻达翰林吧,琴棋书画的怎么也得沾点边,一些社交需要的运动肯定也得涉猎。 她嗯了声,慢悠悠道:“除了钢琴和小提琴,我还学过绘画、插花和马术。打球只是业余爱好。本来以为能做点和艺术沾边的事,没想到最后却进了商学院。” “哦,艺术就算了吧,你这个纯理科生思维的变态。”我想起刚才打球时她那强悍的物理几何学思维,一时激动口不择言,立刻马上地把人给得罪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苏曼的手指已经准确无误地拧上了我的耳朵,随时准备着原地转圈360度。 “啊,说起变态啊这是有典故的,苏曼苏曼你先放手听我说,那天我看报纸,专家说了,变态等于恋爱呢。我这是在爱你,不是骂你。” “又跟我玩文字游戏?”苏曼半眯着眼,“还没正式当上律师呢,嘴皮子功夫倒是大涨啊。” “这可是专家说的,变跟态各一半就是个恋字。唉,你个理科生我跟你聊这些干吗,苏曼苏曼。” “干吗?” “你念书的时候是不是特厉害,都学霸级别的啊?” 苏曼抿抿唇,“我可不是书呆子。” “那是那是,您那业余爱好都牛得快成职业玩家了。”我很认真地托腮思考。“我也得去发掘点业余爱好了,以后我总要自己出去跟客户谈生意,不能什么都玩不开。” “确实。”苏曼也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这样,我给你办一张这里的会员卡,以后你有时间就过来这边玩玩,当健身也好。” “什么?”我只是随口一念叨,这位就直接给我做决定了。“我还没想好呢,哎呀你们理科生的思维真是――行动力也太强了吧。” 苏曼忍着笑,“行动力强有什么不好?别一口一个理科生的,不就没像你会写几篇酸文么?什么一千零一夜之类的。” “苏曼!”我顿时红了脸,扑过去便要堵住她的嘴。 “哎呀我的鱼――咬钩了已经!”苏曼被我扑中,钓竿吱溜一声便掉进了湖里。她气恼地连捶了我三下,“不钓了,我要过去按摩。”说完起身便走。 躺在草地上眯眼看她,爱极了她娇嗔跺脚的模样!我喜欢这样子放松惬意的她,那些在别人面前从未有过的娇俏与小脾气,通通都是我独家收藏的珍宝。(.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还不起来?”走了几步见我没跟上,她无奈地停住脚步,回身睨我。 我麻溜地爬起身,紧上几步便拉住她手,展颜一笑,五指相扣。 “来了!” 一群大小姐凑在一起腐败完,差不多也快十点了,我考虑到开车问题只敢喝果汁,苏曼也只是意思意思喝了一点,倒是渺飒,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午打球输给了苏曼心情不好,一人就灌下了两瓶红酒。 我想起值班律师表,忍不住出言提醒:“师傅,明天你要值班的,别喝太多了。” 渺飒没理会我,举着高脚杯在眼前晃啊晃,思绪倒不知飘去哪里了。 秦霜华正灭了一支烟,转身拍了拍渺飒的肩。“老爷子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晚上我送你回去。” “身体不舒服找医生,找我干吗?”渺飒肩一抖便甩开了秦霜华的手,照旧晃一晃手上的杯子。“再说我们家的事,用你操什么心?管好你自己吧。” 说着话又蹭到我身边,当着苏曼的面搂住我脖子。“徒弟来,陪师傅喝一杯。” 我吓了一跳,在苏曼脸色沉下去之前赶紧死命扒开她的手。“师傅别闹了,我不能喝酒。” “musa。”初夏看不过去她的无礼,忍不住道:“你跟华姐说话就不能客气点?她又不欠你的。” 渺飒几乎是立刻挑了挑眉,缓缓站直身子,眯眼望向初夏。 初夏毫不示弱地与她对望。“怎么,我说错了?你们父女间闹别扭,怎么反倒是华姐里外里不是人了?你有脾气,回去对你老子发,拿华姐出气算什么?” 秦霜华却并不太在意的样子,微微一笑按一按初夏的手。“算了,她还小。” “还小?出来做事也两年了。华姐,你不能一直这么惯着她。”初夏皱着眉,“上次要不是你替她收拾摊子,能是只停牌三个月这么简单吗?这位倒好,一点不念情的,从小到大一个样,浑身是刺儿!” “别从小到大的,我跟你很熟么?”渺飒开始反击了。“帮我收拾摊子真是多谢了,只怕也是做给老头子看的,我要念谁的情?” “哎呀,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喝酒喝酒。”仲夏眼看着两位要剑拔弩张了,赶紧充当和事老。 我不由想起仲夏白天说的那句话,难道渺飒跟华姐之间真的是关系欠佳? 渺飒一屁股在我身旁坐下,顺势靠在了我身上,哼道:“不喝了,烦。徒弟送我回去。” “哎?”我急忙看一眼苏曼,后者正一脸沉静地看着渺飒。我悄声问她:“今晚你去我那边么?” 苏曼蹙眉道:“你送她吧,我自己开车去。” “可你刚才也喝酒了。”我有些担心,“要不你在这等我,我先开她的车把她送回去再来接你。” 微微沉吟,苏曼点点头。“也好。” 我得了允许,起身扶起渺飒便走,秦霜华喊住我们,走了过来。“渺飒。” “干吗?”渺飒半边身体都挂在我身上,闻言冷冷开口。 “不管怎样,回去看看你爸爸。嗯?”秦霜华不为她冷漠的态度影响,笑得柔和安然,抬手拍了拍她的脸,温声道。 渺飒如被火炙般撇开脸,重重哼一声便使劲推我:“还不快走。” “哦。”我赶紧扶了她出去,一路去到停车场,开门,上车。“师傅啊,你可真沉,压得我半边肩膀都麻了。” 我本以为渺飒一定会接口呛声我,这人嘴上是从来不肯吃亏的,谁料她却难得地沉默,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头。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难道是酒喝多了影响反应? 车子开了出去,渺飒开了车窗,夜风便嗖嗖地灌进车中。我一心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讨厌秦霜华,却又怕触到她的火药捻子,只好委婉问道:“师傅,你为什么不肯回家啊?” “我这不就要回家吗?”渺飒瞪我一眼。 “我是说,你父亲家。” “你为什么不肯回你父母家?”渺飒不答反问。 “我那是因为――”顿了顿,我叹口气。“我那是因为跟家里出柜了,为了找苏曼,才被迫背井离乡。总不会你也是?” “哦,那我也是这个原因。”她看看窗外,又看看我,特不走心地说。 “师傅我跟你说认真的呢。”想起那次玩真心话大冒险,仲夏问渺飒是否有喜欢的人,她答了是,难道她真的也是因为这种原因所以不愿回家? “我很认真啊。”渺飒道。 “啊,那你喜欢的人是谁?我见过没?”想我认识她这么久,压根没见着她跟谁走得特别近,我是真好奇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渺飒拍拍我的肩,笑得高深莫测。 我被她吓得差点大马路上踩了刹车。“师傅,这玩笑太不好笑了。”幸亏苏曼不在,要不然我又被她害惨了,玩笑能这么开吗! 渺飒不置可否地收回手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隔了好一会,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淡忘了这个话题时,她却忽然开口:“你说是玩笑就玩笑吧。” “师傅……” 渺飒泠然一笑。“我也觉得是玩笑。”。。 第一百五十六章 “怎么办,越来越崇拜你爱慕你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坐在钓鱼亭子里,头枕在苏曼光滑的膝头上,仰脸看她认真垂钓的模样,修长柔白的颈子,横看竖看都挑不出半点瑕疵的脸颊。鼻息间传来她惯用的睡莲清香,我舒服地叹口气,要不是实在不合时宜,真想压着她在草坪上使劲亲一亲。 苏曼微微一笑,目光悠悠望着宁静的湖面。“我该说谢谢吗?” “谢谢得用行动。”换个角度看她,真要命,怎么看都是完美。我撅起嘴,厚着脸皮拱她:“啾一个。” 没有期待中的香吻,苏曼的手指揉了过来,毫不客气在我嘴上弹了一把。“疼!” “疼还不老实点?”她半垂了眸子看我,水汪汪的黑瞳如同极夜深处的星芒,阳光笼在她脸上,柔灿灿的浅光神祗一样闪耀着我的眼。 “唉,你说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啊。”我再不敢造次,伸出手开始数,“钢琴、小提琴我就不说了,今天才发现你打桌球也那么棒!苏曼,你还有什么厉害的,一次性告诉我算了。” “为什么要我说,不是应该留着你自己慢慢发现吗。”苏曼睨我一眼,语带娇嗔。 我承认这话让我心头暗爽了一把,坐直了身体问:“是不是你们小时候都必须要学这么多东西啊?”想想也不是没可能,苏曼这类人俗称富二代,好听点说那就是名媛,不求闻达翰林吧,琴棋书画的怎么也得沾点边,一些社交需要的运动肯定也得涉猎。 她嗯了声,慢悠悠道:“除了钢琴和小提琴,我还学过绘画、插花和马术。打球只是业余爱好。本来以为能做点和艺术沾边的事,没想到最后却进了商学院。” “哦,艺术就算了吧,你这个纯理科生思维的变态。”我想起刚才打球时她那强悍的物理几何学思维,一时激动口不择言,立刻马上地把人给得罪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苏曼的手指已经准确无误地拧上了我的耳朵,随时准备着原地转圈360度。 “啊,说起变态啊这是有典故的,苏曼苏曼你先放手听我说,那天我看报纸,专家说了,变态等于恋爱呢。我这是在爱你,不是骂你。” “又跟我玩文字游戏?”苏曼半眯着眼,“还没正式当上律师呢,嘴皮子功夫倒是大涨啊。” “这可是专家说的,变跟态各一半就是个恋字。唉,你个理科生我跟你聊这些干吗,苏曼苏曼。” “干吗?” “你念书的时候是不是特厉害,都学霸级别的啊?” 苏曼抿抿唇,“我可不是书呆子。” “那是那是,您那业余爱好都牛得快成职业玩家了。”我很认真地托腮思考。“我也得去发掘点业余爱好了,以后我总要自己出去跟客户谈生意,不能什么都玩不开。” “确实。”苏曼也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这样,我给你办一张这里的会员卡,以后你有时间就过来这边玩玩,当健身也好。” “什么?”我只是随口一念叨,这位就直接给我做决定了。“我还没想好呢,哎呀你们理科生的思维真是――行动力也太强了吧。” 苏曼忍着笑,“行动力强有什么不好?别一口一个理科生的,不就没像你会写几篇酸文么?什么一千零一夜之类的。” “苏曼!”我顿时红了脸,扑过去便要堵住她的嘴。 “哎呀我的鱼――咬钩了已经!”苏曼被我扑中,钓竿吱溜一声便掉进了湖里。她气恼地连捶了我三下,“不钓了,我要过去按摩。”说完起身便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躺在草地上眯眼看她,爱极了她娇嗔跺脚的模样!我喜欢这样子放松惬意的她,那些在别人面前从未有过的娇俏与小脾气,通通都是我独家收藏的珍宝。 “还不起来?”走了几步见我没跟上,她无奈地停住脚步,回身睨我。 我麻溜地爬起身,紧上几步便拉住她手,展颜一笑,五指相扣。 “来了!” 一群大小姐凑在一起腐败完,差不多也快十点了,我考虑到开车问题只敢喝果汁,苏曼也只是意思意思喝了一点,倒是渺飒,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午打球输给了苏曼心情不好,一人就灌下了两瓶红酒。 我想起值班律师表,忍不住出言提醒:“师傅,明天你要值班的,别喝太多了。” 渺飒没理会我,举着高脚杯在眼前晃啊晃,思绪倒不知飘去哪里了。 秦霜华正灭了一支烟,转身拍了拍渺飒的肩。“老爷子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晚上我送你回去。” “身体不舒服找医生,找我干吗?”渺飒肩一抖便甩开了秦霜华的手,照旧晃一晃手上的杯子。“再说我们家的事,用你操什么心?管好你自己吧。” 说着话又蹭到我身边,当着苏曼的面搂住我脖子。“徒弟来,陪师傅喝一杯。” 我吓了一跳,在苏曼脸色沉下去之前赶紧死命扒开她的手。“师傅别闹了,我不能喝酒。” “musa。”初夏看不过去她的无礼,忍不住道:“你跟华姐说话就不能客气点?她又不欠你的。” 渺飒几乎是立刻挑了挑眉,缓缓站直身子,眯眼望向初夏。 初夏毫不示弱地与她对望。“怎么,我说错了?你们父女间闹别扭,怎么反倒是华姐里外里不是人了?你有脾气,回去对你老子发,拿华姐出气算什么?” 秦霜华却并不太在意的样子,微微一笑按一按初夏的手。“算了,她还小。” “还小?出来做事也两年了。华姐,你不能一直这么惯着她。”初夏皱着眉,“上次要不是你替她收拾摊子,能是只停牌三个月这么简单吗?这位倒好,一点不念情的,从小到大一个样,浑身是刺儿!” “别从小到大的,我跟你很熟么?”渺飒开始反击了。“帮我收拾摊子真是多谢了,只怕也是做给老头子看的,我要念谁的情?” “哎呀,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喝酒喝酒。”仲夏眼看着两位要剑拔弩张了,赶紧充当和事老。 我不由想起仲夏白天说的那句话,难道渺飒跟华姐之间真的是关系欠佳? 渺飒一屁股在我身旁坐下,顺势靠在了我身上,哼道:“不喝了,烦。徒弟送我回去。” “哎?”我急忙看一眼苏曼,后者正一脸沉静地看着渺飒。我悄声问她:“今晚你去我那边么?” 苏曼蹙眉道:“你送她吧,我自己开车去。” “可你刚才也喝酒了。”我有些担心,“要不你在这等我,我先开她的车把她送回去再来接你。” 微微沉吟,苏曼点点头。“也好。” 我得了允许,起身扶起渺飒便走,秦霜华喊住我们,走了过来。“渺飒。” “干吗?”渺飒半边身体都挂在我身上,闻言冷冷开口。 “不管怎样,回去看看你爸爸。嗯?”秦霜华不为她冷漠的态度影响,笑得柔和安然,抬手拍了拍她的脸,温声道。 渺飒如被火炙般撇开脸,重重哼一声便使劲推我:“还不快走。” “哦。”我赶紧扶了她出去,一路去到停车场,开门,上车。“师傅啊,你可真沉,压得我半边肩膀都麻了。” 我本以为渺飒一定会接口呛声我,这人嘴上是从来不肯吃亏的,谁料她却难得地沉默,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头。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难道是酒喝多了影响反应? 车子开了出去,渺飒开了车窗,夜风便嗖嗖地灌进车中。我一心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讨厌秦霜华,却又怕触到她的火药捻子,只好委婉问道:“师傅,你为什么不肯回家啊?” “我这不就要回家吗?”渺飒瞪我一眼。 “我是说,你父亲家。” “你为什么不肯回你父母家?”渺飒不答反问。 “我那是因为――”顿了顿,我叹口气。“我那是因为跟家里出柜了,为了找苏曼,才被迫背井离乡。总不会你也是?” “哦,那我也是这个原因。”她看看窗外,又看看我,特不走心地说。 “师傅我跟你说认真的呢。”想起那次玩真心话大冒险,仲夏问渺飒是否有喜欢的人,她答了是,难道她真的也是因为这种原因所以不愿回家? “我很认真啊。”渺飒道。 “啊,那你喜欢的人是谁?我见过没?”想我认识她这么久,压根没见着她跟谁走得特别近,我是真好奇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渺飒拍拍我的肩,笑得高深莫测。 我被她吓得差点大马路上踩了刹车。“师傅,这玩笑太不好笑了。”幸亏苏曼不在,要不然我又被她害惨了,玩笑能这么开吗! 渺飒不置可否地收回手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隔了好一会,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淡忘了这个话题时,她却忽然开口:“你说是玩笑就玩笑吧。” “师傅……” 渺飒泠然一笑。“我也觉得是玩笑。”。。 第一百五十七章 “怎么办,越来越崇拜你爱慕你了。”坐在钓鱼亭子里,头枕在苏曼光滑的膝头上,仰脸看她认真垂钓的模样,修长柔白的颈子,横看竖看都挑不出半点瑕疵的脸颊。鼻息间传来她惯用的睡莲清香,我舒服地叹口气,要不是实在不合时宜,真想压着她在草坪上使劲亲一亲。 苏曼微微一笑,目光悠悠望着宁静的湖面。“我该说谢谢吗?” “谢谢得用行动。”换个角度看她,真要命,怎么看都是完美。我撅起嘴,厚着脸皮拱她:“啾一个。” 没有期待中的香吻,苏曼的手指揉了过来,毫不客气在我嘴上弹了一把。“疼!” “疼还不老实点?”她半垂了眸子看我,水汪汪的黑瞳如同极夜深处的星芒,阳光笼在她脸上,柔灿灿的浅光神祗一样闪耀着我的眼。 “唉,你说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啊。”我再不敢造次,伸出手开始数,“钢琴、小提琴我就不说了,今天才发现你打桌球也那么棒!苏曼,你还有什么厉害的,一次性告诉我算了。” “为什么要我说,不是应该留着你自己慢慢发现吗。”苏曼睨我一眼,语带娇嗔。 我承认这话让我心头暗爽了一把,坐直了身体问:“是不是你们小时候都必须要学这么多东西啊?”想想也不是没可能,苏曼这类人俗称富二代,好听点说那就是名媛,不求闻达翰林吧,琴棋书画的怎么也得沾点边,一些社交需要的运动肯定也得涉猎。 她嗯了声,慢悠悠道:“除了钢琴和小提琴,我还学过绘画、插花和马术。打球只是业余爱好。本来以为能做点和艺术沾边的事,没想到最后却进了商学院。” “哦,艺术就算了吧,你这个纯理科生思维的变态。”我想起刚才打球时她那强悍的物理几何学思维,一时激动口不择言,立刻马上地把人给得罪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苏曼的手指已经准确无误地拧上了我的耳朵,随时准备着原地转圈360度。 “啊,说起变态啊这是有典故的,苏曼苏曼你先放手听我说,那天我看报纸,专家说了,变态等于恋爱呢。我这是在爱你,不是骂你。” “又跟我玩文字游戏?”苏曼半眯着眼,“还没正式当上律师呢,嘴皮子功夫倒是大涨啊。” “这可是专家说的,变跟态各一半就是个恋字。唉,你个理科生我跟你聊这些干吗,苏曼苏曼。” “干吗?” “你念书的时候是不是特厉害,都学霸级别的啊?” 苏曼抿抿唇,“我可不是书呆子。” “那是那是,您那业余爱好都牛得快成职业玩家了。”我很认真地托腮思考。“我也得去发掘点业余爱好了,以后我总要自己出去跟客户谈生意,不能什么都玩不开。” “确实。”苏曼也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这样,我给你办一张这里的会员卡,以后你有时间就过来这边玩玩,当健身也好。” “什么?”我只是随口一念叨,这位就直接给我做决定了。“我还没想好呢,哎呀你们理科生的思维真是――行动力也太强了吧。” 苏曼忍着笑,“行动力强有什么不好?别一口一个理科生的,不就没像你会写几篇酸文么?什么一千零一夜之类的。” “苏曼!”我顿时红了脸,扑过去便要堵住她的嘴。 “哎呀我的鱼――咬钩了已经!”苏曼被我扑中,钓竿吱溜一声便掉进了湖里。她气恼地连捶了我三下,“不钓了,我要过去按摩。”说完起身便走。 躺在草地上眯眼看她,爱极了她娇嗔跺脚的模样!我喜欢这样子放松惬意的她,那些在别人面前从未有过的娇俏与小脾气,通通都是我独家收藏的珍宝。 “还不起来?”走了几步见我没跟上,她无奈地停住脚步,回身睨我。 我麻溜地爬起身,紧上几步便拉住她手,展颜一笑,五指相扣。 “来了!” 一群大小姐凑在一起腐败完,差不多也快十点了,我考虑到开车问题只敢喝果汁,苏曼也只是意思意思喝了一点,倒是渺飒,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午打球输给了苏曼心情不好,一人就灌下了两瓶红酒。 我想起值班律师表,忍不住出言提醒:“师傅,明天你要值班的,别喝太多了。” 渺飒没理会我,举着高脚杯在眼前晃啊晃,思绪倒不知飘去哪里了。 秦霜华正灭了一支烟,转身拍了拍渺飒的肩。“老爷子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晚上我送你回去。” “身体不舒服找医生,找我干吗?”渺飒肩一抖便甩开了秦霜华的手,照旧晃一晃手上的杯子。“再说我们家的事,用你操什么心?管好你自己吧。” 说着话又蹭到我身边,当着苏曼的面搂住我脖子。“徒弟来,陪师傅喝一杯。” 我吓了一跳,在苏曼脸色沉下去之前赶紧死命扒开她的手。“师傅别闹了,我不能喝酒。” “musa。”初夏看不过去她的无礼,忍不住道:“你跟华姐说话就不能客气点?她又不欠你的。” 渺飒几乎是立刻挑了挑眉,缓缓站直身子,眯眼望向初夏。 初夏毫不示弱地与她对望。“怎么,我说错了?你们父女间闹别扭,怎么反倒是华姐里外里不是人了?你有脾气,回去对你老子发,拿华姐出气算什么?” 秦霜华却并不太在意的样子,微微一笑按一按初夏的手。“算了,她还小。” “还小?出来做事也两年了。华姐,你不能一直这么惯着她。”初夏皱着眉,“上次要不是你替她收拾摊子,能是只停牌三个月这么简单吗?这位倒好,一点不念情的,从小到大一个样,浑身是刺儿!” “别从小到大的,我跟你很熟么?”渺飒开始反击了。“帮我收拾摊子真是多谢了,只怕也是做给老头子看的,我要念谁的情?” “哎呀,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喝酒喝酒。”仲夏眼看着两位要剑拔弩张了,赶紧充当和事老。 我不由想起仲夏白天说的那句话,难道渺飒跟华姐之间真的是关系欠佳? 渺飒一屁股在我身旁坐下,顺势靠在了我身上,哼道:“不喝了,烦。徒弟送我回去。” “哎?”我急忙看一眼苏曼,后者正一脸沉静地看着渺飒。我悄声问她:“今晚你去我那边么?” 苏曼蹙眉道:“你送她吧,我自己开车去。” “可你刚才也喝酒了。”我有些担心,“要不你在这等我,我先开她的车把她送回去再来接你。” 微微沉吟,苏曼点点头。“也好。” 我得了允许,起身扶起渺飒便走,秦霜华喊住我们,走了过来。“渺飒。” “干吗?”渺飒半边身体都挂在我身上,闻言冷冷开口。 “不管怎样,回去看看你爸爸。嗯?”秦霜华不为她冷漠的态度影响,笑得柔和安然,抬手拍了拍她的脸,温声道。 渺飒如被火炙般撇开脸,重重哼一声便使劲推我:“还不快走。” “哦。”我赶紧扶了她出去,一路去到停车场,开门,上车。“师傅啊,你可真沉,压得我半边肩膀都麻了。” 我本以为渺飒一定会接口呛声我,这人嘴上是从来不肯吃亏的,谁料她却难得地沉默,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头。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难道是酒喝多了影响反应? 车子开了出去,渺飒开了车窗,夜风便嗖嗖地灌进车中。我一心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讨厌秦霜华,却又怕触到她的火药捻子,只好委婉问道:“师傅,你为什么不肯回家啊?” “我这不就要回家吗?”渺飒瞪我一眼。 “我是说,你父亲家。” “你为什么不肯回你父母家?”渺飒不答反问。 “我那是因为――”顿了顿,我叹口气。“我那是因为跟家里出柜了,为了找苏曼,才被迫背井离乡。总不会你也是?” “哦,那我也是这个原因。”她看看窗外,又看看我,特不走心地说。 “师傅我跟你说认真的呢。”想起那次玩真心话大冒险,仲夏问渺飒是否有喜欢的人,她答了是,难道她真的也是因为这种原因所以不愿回家? “我很认真啊。”渺飒道。 “啊,那你喜欢的人是谁?我见过没?”想我认识她这么久,压根没见着她跟谁走得特别近,我是真好奇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渺飒拍拍我的肩,笑得高深莫测。 我被她吓得差点大马路上踩了刹车。“师傅,这玩笑太不好笑了。”幸亏苏曼不在,要不然我又被她害惨了,玩笑能这么开吗! 渺飒不置可否地收回手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隔了好一会,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淡忘了这个话题时,她却忽然开口:“你说是玩笑就玩笑吧。” “师傅……” 渺飒泠然一笑。“我也觉得是玩笑。”。。 第一百五十八章 “怎么办,越来越崇拜你爱慕你了。”坐在钓鱼亭子里,头枕在苏曼光滑的膝头上,仰脸看她认真垂钓的模样,修长柔白的颈子,横看竖看都挑不出半点瑕疵的脸颊。鼻息间传来她惯用的睡莲清香,我舒服地叹口气,要不是实在不合时宜,真想压着她在草坪上使劲亲一亲。 苏曼微微一笑,目光悠悠望着宁静的湖面。“我该说谢谢吗?” “谢谢得用行动。”换个角度看她,真要命,怎么看都是完美。我撅起嘴,厚着脸皮拱她:“啾一个。” 没有期待中的香吻,苏曼的手指揉了过来,毫不客气在我嘴上弹了一把。“疼!” “疼还不老实点?”她半垂了眸子看我,水汪汪的黑瞳如同极夜深处的星芒,阳光笼在她脸上,柔灿灿的浅光神祗一样闪耀着我的眼。 “唉,你说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啊。”我再不敢造次,伸出手开始数,“钢琴、小提琴我就不说了,今天才发现你打桌球也那么棒!苏曼,你还有什么厉害的,一次性告诉我算了。” “为什么要我说,不是应该留着你自己慢慢发现吗。”苏曼睨我一眼,语带娇嗔。 我承认这话让我心头暗爽了一把,坐直了身体问:“是不是你们小时候都必须要学这么多东西啊?”想想也不是没可能,苏曼这类人俗称富二代,好听点说那就是名媛,不求闻达翰林吧,琴棋书画的怎么也得沾点边,一些社交需要的运动肯定也得涉猎。 她嗯了声,慢悠悠道:“除了钢琴和小提琴,我还学过绘画、插花和马术。打球只是业余爱好。本来以为能做点和艺术沾边的事,没想到最后却进了商学院。” “哦,艺术就算了吧,你这个纯理科生思维的变态。”我想起刚才打球时她那强悍的物理几何学思维,一时激动口不择言,立刻马上地把人给得罪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苏曼的手指已经准确无误地拧上了我的耳朵,随时准备着原地转圈360度。 “啊,说起变态啊这是有典故的,苏曼苏曼你先放手听我说,那天我看报纸,专家说了,变态等于恋爱呢。我这是在爱你,不是骂你。” “又跟我玩文字游戏?”苏曼半眯着眼,“还没正式当上律师呢,嘴皮子功夫倒是大涨啊。” “这可是专家说的,变跟态各一半就是个恋字。唉,你个理科生我跟你聊这些干吗,苏曼苏曼。” “干吗?” “你念书的时候是不是特厉害,都学霸级别的啊?” 苏曼抿抿唇,“我可不是书呆子。” “那是那是,您那业余爱好都牛得快成职业玩家了。”我很认真地托腮思考。“我也得去发掘点业余爱好了,以后我总要自己出去跟客户谈生意,不能什么都玩不开。” “确实。”苏曼也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这样,我给你办一张这里的会员卡,以后你有时间就过来这边玩玩,当健身也好。” “什么?”我只是随口一念叨,这位就直接给我做决定了。“我还没想好呢,哎呀你们理科生的思维真是――行动力也太强了吧。” 苏曼忍着笑,“行动力强有什么不好?别一口一个理科生的,不就没像你会写几篇酸文么?什么一千零一夜之类的。” “苏曼!”我顿时红了脸,扑过去便要堵住她的嘴。 “哎呀我的鱼――咬钩了已经!”苏曼被我扑中,钓竿吱溜一声便掉进了湖里。她气恼地连捶了我三下,“不钓了,我要过去按摩。”说完起身便走。 躺在草地上眯眼看她,爱极了她娇嗔跺脚的模样!我喜欢这样子放松惬意的她,那些在别人面前从未有过的娇俏与小脾气,通通都是我独家收藏的珍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还不起来?”走了几步见我没跟上,她无奈地停住脚步,回身睨我。 我麻溜地爬起身,紧上几步便拉住她手,展颜一笑,五指相扣。 “来了!” 一群大小姐凑在一起腐败完,差不多也快十点了,我考虑到开车问题只敢喝果汁,苏曼也只是意思意思喝了一点,倒是渺飒,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午打球输给了苏曼心情不好,一人就灌下了两瓶红酒。 我想起值班律师表,忍不住出言提醒:“师傅,明天你要值班的,别喝太多了。” 渺飒没理会我,举着高脚杯在眼前晃啊晃,思绪倒不知飘去哪里了。 秦霜华正灭了一支烟,转身拍了拍渺飒的肩。“老爷子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晚上我送你回去。” “身体不舒服找医生,找我干吗?”渺飒肩一抖便甩开了秦霜华的手,照旧晃一晃手上的杯子。“再说我们家的事,用你操什么心?管好你自己吧。” 说着话又蹭到我身边,当着苏曼的面搂住我脖子。“徒弟来,陪师傅喝一杯。” 我吓了一跳,在苏曼脸色沉下去之前赶紧死命扒开她的手。“师傅别闹了,我不能喝酒。” “musa。”初夏看不过去她的无礼,忍不住道:“你跟华姐说话就不能客气点?她又不欠你的。” 渺飒几乎是立刻挑了挑眉,缓缓站直身子,眯眼望向初夏。 初夏毫不示弱地与她对望。“怎么,我说错了?你们父女间闹别扭,怎么反倒是华姐里外里不是人了?你有脾气,回去对你老子发,拿华姐出气算什么?” 秦霜华却并不太在意的样子,微微一笑按一按初夏的手。“算了,她还小。” “还小?出来做事也两年了。华姐,你不能一直这么惯着她。”初夏皱着眉,“上次要不是你替她收拾摊子,能是只停牌三个月这么简单吗?这位倒好,一点不念情的,从小到大一个样,浑身是刺儿!” “别从小到大的,我跟你很熟么?”渺飒开始反击了。“帮我收拾摊子真是多谢了,只怕也是做给老头子看的,我要念谁的情?” “哎呀,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喝酒喝酒。”仲夏眼看着两位要剑拔弩张了,赶紧充当和事老。 我不由想起仲夏白天说的那句话,难道渺飒跟华姐之间真的是关系欠佳? 渺飒一屁股在我身旁坐下,顺势靠在了我身上,哼道:“不喝了,烦。徒弟送我回去。” “哎?”我急忙看一眼苏曼,后者正一脸沉静地看着渺飒。我悄声问她:“今晚你去我那边么?” 苏曼蹙眉道:“你送她吧,我自己开车去。” “可你刚才也喝酒了。”我有些担心,“要不你在这等我,我先开她的车把她送回去再来接你。” 微微沉吟,苏曼点点头。“也好。” 我得了允许,起身扶起渺飒便走,秦霜华喊住我们,走了过来。“渺飒。” “干吗?”渺飒半边身体都挂在我身上,闻言冷冷开口。 “不管怎样,回去看看你爸爸。嗯?”秦霜华不为她冷漠的态度影响,笑得柔和安然,抬手拍了拍她的脸,温声道。 渺飒如被火炙般撇开脸,重重哼一声便使劲推我:“还不快走。” “哦。”我赶紧扶了她出去,一路去到停车场,开门,上车。“师傅啊,你可真沉,压得我半边肩膀都麻了。” 我本以为渺飒一定会接口呛声我,这人嘴上是从来不肯吃亏的,谁料她却难得地沉默,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头。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难道是酒喝多了影响反应? 车子开了出去,渺飒开了车窗,夜风便嗖嗖地灌进车中。我一心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讨厌秦霜华,却又怕触到她的火药捻子,只好委婉问道:“师傅,你为什么不肯回家啊?” “我这不就要回家吗?”渺飒瞪我一眼。 “我是说,你父亲家。” “你为什么不肯回你父母家?”渺飒不答反问。 “我那是因为――”顿了顿,我叹口气。“我那是因为跟家里出柜了,为了找苏曼,才被迫背井离乡。总不会你也是?” “哦,那我也是这个原因。”她看看窗外,又看看我,特不走心地说。 “师傅我跟你说认真的呢。”想起那次玩真心话大冒险,仲夏问渺飒是否有喜欢的人,她答了是,难道她真的也是因为这种原因所以不愿回家? “我很认真啊。”渺飒道。 “啊,那你喜欢的人是谁?我见过没?”想我认识她这么久,压根没见着她跟谁走得特别近,我是真好奇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渺飒拍拍我的肩,笑得高深莫测。 我被她吓得差点大马路上踩了刹车。“师傅,这玩笑太不好笑了。”幸亏苏曼不在,要不然我又被她害惨了,玩笑能这么开吗! 渺飒不置可否地收回手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隔了好一会,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淡忘了这个话题时,她却忽然开口:“你说是玩笑就玩笑吧。” “师傅……” 渺飒泠然一笑。“我也觉得是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怎么办,越来越崇拜你爱慕你了。”坐在钓鱼亭子里,头枕在苏曼光滑的膝头上,仰脸看她认真垂钓的模样,修长柔白的颈子,横看竖看都挑不出半点瑕疵的脸颊。鼻息间传来她惯用的睡莲清香,我舒服地叹口气,要不是实在不合时宜,真想压着她在草坪上使劲亲一亲。 苏曼微微一笑,目光悠悠望着宁静的湖面。“我该说谢谢吗?” “谢谢得用行动。”换个角度看她,真要命,怎么看都是完美。我撅起嘴,厚着脸皮拱她:“啾一个。” 没有期待中的香吻,苏曼的手指揉了过来,毫不客气在我嘴上弹了一把。“疼!” “疼还不老实点?”她半垂了眸子看我,水汪汪的黑瞳如同极夜深处的星芒,阳光笼在她脸上,柔灿灿的浅光神祗一样闪耀着我的眼。 “唉,你说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啊。”我再不敢造次,伸出手开始数,“钢琴、小提琴我就不说了,今天才发现你打桌球也那么棒!苏曼,你还有什么厉害的,一次性告诉我算了。” “为什么要我说,不是应该留着你自己慢慢发现吗。”苏曼睨我一眼,语带娇嗔。 我承认这话让我心头暗爽了一把,坐直了身体问:“是不是你们小时候都必须要学这么多东西啊?”想想也不是没可能,苏曼这类人俗称富二代,好听点说那就是名媛,不求闻达翰林吧,琴棋书画的怎么也得沾点边,一些社交需要的运动肯定也得涉猎。 她嗯了声,慢悠悠道:“除了钢琴和小提琴,我还学过绘画、插花和马术。打球只是业余爱好。本来以为能做点和艺术沾边的事,没想到最后却进了商学院。” “哦,艺术就算了吧,你这个纯理科生思维的变态。”我想起刚才打球时她那强悍的物理几何学思维,一时激动口不择言,立刻马上地把人给得罪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苏曼的手指已经准确无误地拧上了我的耳朵,随时准备着原地转圈360度。 “啊,说起变态啊这是有典故的,苏曼苏曼你先放手听我说,那天我看报纸,专家说了,变态等于恋爱呢。我这是在爱你,不是骂你。” “又跟我玩文字游戏?”苏曼半眯着眼,“还没正式当上律师呢,嘴皮子功夫倒是大涨啊。” “这可是专家说的,变跟态各一半就是个恋字。唉,你个理科生我跟你聊这些干吗,苏曼苏曼。” “干吗?” “你念书的时候是不是特厉害,都学霸级别的啊?” 苏曼抿抿唇,“我可不是书呆子。” “那是那是,您那业余爱好都牛得快成职业玩家了。”我很认真地托腮思考。“我也得去发掘点业余爱好了,以后我总要自己出去跟客户谈生意,不能什么都玩不开。” “确实。”苏曼也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这样,我给你办一张这里的会员卡,以后你有时间就过来这边玩玩,当健身也好。” “什么?”我只是随口一念叨,这位就直接给我做决定了。“我还没想好呢,哎呀你们理科生的思维真是――行动力也太强了吧。” 苏曼忍着笑,“行动力强有什么不好?别一口一个理科生的,不就没像你会写几篇酸文么?什么一千零一夜之类的。” “苏曼!”我顿时红了脸,扑过去便要堵住她的嘴。 “哎呀我的鱼――咬钩了已经!”苏曼被我扑中,钓竿吱溜一声便掉进了湖里。她气恼地连捶了我三下,“不钓了,我要过去按摩。”说完起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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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蹙眉道:“你送她吧,我自己开车去。” “可你刚才也喝酒了。”我有些担心,“要不你在这等我,我先开她的车把她送回去再来接你。” 微微沉吟,苏曼点点头。“也好。” 我得了允许,起身扶起渺飒便走,秦霜华喊住我们,走了过来。“渺飒。” “干吗?”渺飒半边身体都挂在我身上,闻言冷冷开口。 “不管怎样,回去看看你爸爸。嗯?”秦霜华不为她冷漠的态度影响,笑得柔和安然,抬手拍了拍她的脸,温声道。 渺飒如被火炙般撇开脸,重重哼一声便使劲推我:“还不快走。” “哦。”我赶紧扶了她出去,一路去到停车场,开门,上车。“师傅啊,你可真沉,压得我半边肩膀都麻了。” 我本以为渺飒一定会接口呛声我,这人嘴上是从来不肯吃亏的,谁料她却难得地沉默,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头。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难道是酒喝多了影响反应? 车子开了出去,渺飒开了车窗,夜风便嗖嗖地灌进车中。我一心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讨厌秦霜华,却又怕触到她的火药捻子,只好委婉问道:“师傅,你为什么不肯回家啊?” “我这不就要回家吗?”渺飒瞪我一眼。 “我是说,你父亲家。” “你为什么不肯回你父母家?”渺飒不答反问。 “我那是因为――”顿了顿,我叹口气。“我那是因为跟家里出柜了,为了找苏曼,才被迫背井离乡。总不会你也是?” “哦,那我也是这个原因。”她看看窗外,又看看我,特不走心地说。 “师傅我跟你说认真的呢。”想起那次玩真心话大冒险,仲夏问渺飒是否有喜欢的人,她答了是,难道她真的也是因为这种原因所以不愿回家? “我很认真啊。”渺飒道。 “啊,那你喜欢的人是谁?我见过没?”想我认识她这么久,压根没见着她跟谁走得特别近,我是真好奇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渺飒拍拍我的肩,笑得高深莫测。 我被她吓得差点大马路上踩了刹车。“师傅,这玩笑太不好笑了。”幸亏苏曼不在,要不然我又被她害惨了,玩笑能这么开吗! 渺飒不置可否地收回手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隔了好一会,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淡忘了这个话题时,她却忽然开口:“你说是玩笑就玩笑吧。” “师傅……” 渺飒泠然一笑。“我也觉得是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 第一百六十章 “怎么办,越来越崇拜你爱慕你了。”坐在钓鱼亭子里,头枕在苏曼光滑的膝头上,仰脸看她认真垂钓的模样,修长柔白的颈子,横看竖看都挑不出半点瑕疵的脸颊。鼻息间传来她惯用的睡莲清香,我舒服地叹口气,要不是实在不合时宜,真想压着她在草坪上使劲亲一亲。 苏曼微微一笑,目光悠悠望着宁静的湖面。“我该说谢谢吗?” “谢谢得用行动。”换个角度看她,真要命,怎么看都是完美。我撅起嘴,厚着脸皮拱她:“啾一个。” 没有期待中的香吻,苏曼的手指揉了过来,毫不客气在我嘴上弹了一把。“疼!” “疼还不老实点?”她半垂了眸子看我,水汪汪的黑瞳如同极夜深处的星芒,阳光笼在她脸上,柔灿灿的浅光神祗一样闪耀着我的眼。 “唉,你说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啊。”我再不敢造次,伸出手开始数,“钢琴、小提琴我就不说了,今天才发现你打桌球也那么棒!苏曼,你还有什么厉害的,一次性告诉我算了。” “为什么要我说,不是应该留着你自己慢慢发现吗。”苏曼睨我一眼,语带娇嗔。 我承认这话让我心头暗爽了一把,坐直了身体问:“是不是你们小时候都必须要学这么多东西啊?”想想也不是没可能,苏曼这类人俗称富二代,好听点说那就是名媛,不求闻达翰林吧,琴棋书画的怎么也得沾点边,一些社交需要的运动肯定也得涉猎。 她嗯了声,慢悠悠道:“除了钢琴和小提琴,我还学过绘画、插花和马术。打球只是业余爱好。本来以为能做点和艺术沾边的事,没想到最后却进了商学院。” “哦,艺术就算了吧,你这个纯理科生思维的变态。”我想起刚才打球时她那强悍的物理几何学思维,一时激动口不择言,立刻马上地把人给得罪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苏曼的手指已经准确无误地拧上了我的耳朵,随时准备着原地转圈360度。 “啊,说起变态啊这是有典故的,苏曼苏曼你先放手听我说,那天我看报纸,专家说了,变态等于恋爱呢。我这是在爱你,不是骂你。” “又跟我玩文字游戏?”苏曼半眯着眼,“还没正式当上律师呢,嘴皮子功夫倒是大涨啊。” “这可是专家说的,变跟态各一半就是个恋字。唉,你个理科生我跟你聊这些干吗,苏曼苏曼。” “干吗?” “你念书的时候是不是特厉害,都学霸级别的啊?” 苏曼抿抿唇,“我可不是书呆子。” “那是那是,您那业余爱好都牛得快成职业玩家了。”我很认真地托腮思考。“我也得去发掘点业余爱好了,以后我总要自己出去跟客户谈生意,不能什么都玩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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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小?出来做事也两年了。华姐,你不能一直这么惯着她。”初夏皱着眉,“上次要不是你替她收拾摊子,能是只停牌三个月这么简单吗?这位倒好,一点不念情的,从小到大一个样,浑身是刺儿!” “别从小到大的,我跟你很熟么?”渺飒开始反击了。“帮我收拾摊子真是多谢了,只怕也是做给老头子看的,我要念谁的情?” “哎呀,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喝酒喝酒。”仲夏眼看着两位要剑拔弩张了,赶紧充当和事老。 我不由想起仲夏白天说的那句话,难道渺飒跟华姐之间真的是关系欠佳? 渺飒一屁股在我身旁坐下,顺势靠在了我身上,哼道:“不喝了,烦。徒弟送我回去。” “哎?”我急忙看一眼苏曼,后者正一脸沉静地看着渺飒。我悄声问她:“今晚你去我那边么?” 苏曼蹙眉道:“你送她吧,我自己开车去。” “可你刚才也喝酒了。”我有些担心,“要不你在这等我,我先开她的车把她送回去再来接你。” 微微沉吟,苏曼点点头。“也好。” 我得了允许,起身扶起渺飒便走,秦霜华喊住我们,走了过来。“渺飒。” “干吗?”渺飒半边身体都挂在我身上,闻言冷冷开口。 “不管怎样,回去看看你爸爸。嗯?”秦霜华不为她冷漠的态度影响,笑得柔和安然,抬手拍了拍她的脸,温声道。 渺飒如被火炙般撇开脸,重重哼一声便使劲推我:“还不快走。” “哦。”我赶紧扶了她出去,一路去到停车场,开门,上车。“师傅啊,你可真沉,压得我半边肩膀都麻了。” 我本以为渺飒一定会接口呛声我,这人嘴上是从来不肯吃亏的,谁料她却难得地沉默,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头。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难道是酒喝多了影响反应? 车子开了出去,渺飒开了车窗,夜风便嗖嗖地灌进车中。我一心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讨厌秦霜华,却又怕触到她的火药捻子,只好委婉问道:“师傅,你为什么不肯回家啊?” “我这不就要回家吗?”渺飒瞪我一眼。 “我是说,你父亲家。” “你为什么不肯回你父母家?”渺飒不答反问。 “我那是因为――”顿了顿,我叹口气。“我那是因为跟家里出柜了,为了找苏曼,才被迫背井离乡。总不会你也是?” “哦,那我也是这个原因。”她看看窗外,又看看我,特不走心地说。 “师傅我跟你说认真的呢。”想起那次玩真心话大冒险,仲夏问渺飒是否有喜欢的人,她答了是,难道她真的也是因为这种原因所以不愿回家? “我很认真啊。”渺飒道。 “啊,那你喜欢的人是谁?我见过没?”想我认识她这么久,压根没见着她跟谁走得特别近,我是真好奇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渺飒拍拍我的肩,笑得高深莫测。 我被她吓得差点大马路上踩了刹车。“师傅,这玩笑太不好笑了。”幸亏苏曼不在,要不然我又被她害惨了,玩笑能这么开吗! 渺飒不置可否地收回手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隔了好一会,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淡忘了这个话题时,她却忽然开口:“你说是玩笑就玩笑吧。” “师傅……” 渺飒泠然一笑。“我也觉得是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怎么办,越来越崇拜你爱慕你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坐在钓鱼亭子里,头枕在苏曼光滑的膝头上,仰脸看她认真垂钓的模样,修长柔白的颈子,横看竖看都挑不出半点瑕疵的脸颊。鼻息间传来她惯用的睡莲清香,我舒服地叹口气,要不是实在不合时宜,真想压着她在草坪上使劲亲一亲。 苏曼微微一笑,目光悠悠望着宁静的湖面。“我该说谢谢吗?” “谢谢得用行动。”换个角度看她,真要命,怎么看都是完美。我撅起嘴,厚着脸皮拱她:“啾一个。” 没有期待中的香吻,苏曼的手指揉了过来,毫不客气在我嘴上弹了一把。“疼!” “疼还不老实点?”她半垂了眸子看我,水汪汪的黑瞳如同极夜深处的星芒,阳光笼在她脸上,柔灿灿的浅光神祗一样闪耀着我的眼。 “唉,你说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啊。”我再不敢造次,伸出手开始数,“钢琴、小提琴我就不说了,今天才发现你打桌球也那么棒!苏曼,你还有什么厉害的,一次性告诉我算了。” “为什么要我说,不是应该留着你自己慢慢发现吗。”苏曼睨我一眼,语带娇嗔。 我承认这话让我心头暗爽了一把,坐直了身体问:“是不是你们小时候都必须要学这么多东西啊?”想想也不是没可能,苏曼这类人俗称富二代,好听点说那就是名媛,不求闻达翰林吧,琴棋书画的怎么也得沾点边,一些社交需要的运动肯定也得涉猎。 她嗯了声,慢悠悠道:“除了钢琴和小提琴,我还学过绘画、插花和马术。打球只是业余爱好。本来以为能做点和艺术沾边的事,没想到最后却进了商学院。” “哦,艺术就算了吧,你这个纯理科生思维的变态。”我想起刚才打球时她那强悍的物理几何学思维,一时激动口不择言,立刻马上地把人给得罪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苏曼的手指已经准确无误地拧上了我的耳朵,随时准备着原地转圈360度。 “啊,说起变态啊这是有典故的,苏曼苏曼你先放手听我说,那天我看报纸,专家说了,变态等于恋爱呢。我这是在爱你,不是骂你。” “又跟我玩文字游戏?”苏曼半眯着眼,“还没正式当上律师呢,嘴皮子功夫倒是大涨啊。” “这可是专家说的,变跟态各一半就是个恋字。唉,你个理科生我跟你聊这些干吗,苏曼苏曼。” “干吗?” “你念书的时候是不是特厉害,都学霸级别的啊?” 苏曼抿抿唇,“我可不是书呆子。” “那是那是,您那业余爱好都牛得快成职业玩家了。”我很认真地托腮思考。“我也得去发掘点业余爱好了,以后我总要自己出去跟客户谈生意,不能什么都玩不开。” “确实。”苏曼也很认真地思考了下,“这样,我给你办一张这里的会员卡,以后你有时间就过来这边玩玩,当健身也好。” “什么?”我只是随口一念叨,这位就直接给我做决定了。“我还没想好呢,哎呀你们理科生的思维真是――行动力也太强了吧。” 苏曼忍着笑,“行动力强有什么不好?别一口一个理科生的,不就没像你会写几篇酸文么?什么一千零一夜之类的。” “苏曼!”我顿时红了脸,扑过去便要堵住她的嘴。 “哎呀我的鱼――咬钩了已经!”苏曼被我扑中,钓竿吱溜一声便掉进了湖里。她气恼地连捶了我三下,“不钓了,我要过去按摩。”说完起身便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躺在草地上眯眼看她,爱极了她娇嗔跺脚的模样!我喜欢这样子放松惬意的她,那些在别人面前从未有过的娇俏与小脾气,通通都是我独家收藏的珍宝。 “还不起来?”走了几步见我没跟上,她无奈地停住脚步,回身睨我。 我麻溜地爬起身,紧上几步便拉住她手,展颜一笑,五指相扣。 “来了!” 一群大小姐凑在一起腐败完,差不多也快十点了,我考虑到开车问题只敢喝果汁,苏曼也只是意思意思喝了一点,倒是渺飒,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午打球输给了苏曼心情不好,一人就灌下了两瓶红酒。 我想起值班律师表,忍不住出言提醒:“师傅,明天你要值班的,别喝太多了。” 渺飒没理会我,举着高脚杯在眼前晃啊晃,思绪倒不知飘去哪里了。 秦霜华正灭了一支烟,转身拍了拍渺飒的肩。“老爷子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晚上我送你回去。” “身体不舒服找医生,找我干吗?”渺飒肩一抖便甩开了秦霜华的手,照旧晃一晃手上的杯子。“再说我们家的事,用你操什么心?管好你自己吧。” 说着话又蹭到我身边,当着苏曼的面搂住我脖子。“徒弟来,陪师傅喝一杯。” 我吓了一跳,在苏曼脸色沉下去之前赶紧死命扒开她的手。“师傅别闹了,我不能喝酒。” “musa。”初夏看不过去她的无礼,忍不住道:“你跟华姐说话就不能客气点?她又不欠你的。” 渺飒几乎是立刻挑了挑眉,缓缓站直身子,眯眼望向初夏。 初夏毫不示弱地与她对望。“怎么,我说错了?你们父女间闹别扭,怎么反倒是华姐里外里不是人了?你有脾气,回去对你老子发,拿华姐出气算什么?” 秦霜华却并不太在意的样子,微微一笑按一按初夏的手。“算了,她还小。” “还小?出来做事也两年了。华姐,你不能一直这么惯着她。”初夏皱着眉,“上次要不是你替她收拾摊子,能是只停牌三个月这么简单吗?这位倒好,一点不念情的,从小到大一个样,浑身是刺儿!” “别从小到大的,我跟你很熟么?”渺飒开始反击了。“帮我收拾摊子真是多谢了,只怕也是做给老头子看的,我要念谁的情?” “哎呀,不要吵了不要吵了,喝酒喝酒。”仲夏眼看着两位要剑拔弩张了,赶紧充当和事老。 我不由想起仲夏白天说的那句话,难道渺飒跟华姐之间真的是关系欠佳? 渺飒一屁股在我身旁坐下,顺势靠在了我身上,哼道:“不喝了,烦。徒弟送我回去。” “哎?”我急忙看一眼苏曼,后者正一脸沉静地看着渺飒。我悄声问她:“今晚你去我那边么?” 苏曼蹙眉道:“你送她吧,我自己开车去。” “可你刚才也喝酒了。”我有些担心,“要不你在这等我,我先开她的车把她送回去再来接你。” 微微沉吟,苏曼点点头。“也好。” 我得了允许,起身扶起渺飒便走,秦霜华喊住我们,走了过来。“渺飒。” “干吗?”渺飒半边身体都挂在我身上,闻言冷冷开口。 “不管怎样,回去看看你爸爸。嗯?”秦霜华不为她冷漠的态度影响,笑得柔和安然,抬手拍了拍她的脸,温声道。 渺飒如被火炙般撇开脸,重重哼一声便使劲推我:“还不快走。” “哦。”我赶紧扶了她出去,一路去到停车场,开门,上车。“师傅啊,你可真沉,压得我半边肩膀都麻了。” 我本以为渺飒一定会接口呛声我,这人嘴上是从来不肯吃亏的,谁料她却难得地沉默,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头。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难道是酒喝多了影响反应? 车子开了出去,渺飒开了车窗,夜风便嗖嗖地灌进车中。我一心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讨厌秦霜华,却又怕触到她的火药捻子,只好委婉问道:“师傅,你为什么不肯回家啊?” “我这不就要回家吗?”渺飒瞪我一眼。 “我是说,你父亲家。” “你为什么不肯回你父母家?”渺飒不答反问。 “我那是因为――”顿了顿,我叹口气。“我那是因为跟家里出柜了,为了找苏曼,才被迫背井离乡。总不会你也是?” “哦,那我也是这个原因。”她看看窗外,又看看我,特不走心地说。 “师傅我跟你说认真的呢。”想起那次玩真心话大冒险,仲夏问渺飒是否有喜欢的人,她答了是,难道她真的也是因为这种原因所以不愿回家? “我很认真啊。”渺飒道。 “啊,那你喜欢的人是谁?我见过没?”想我认识她这么久,压根没见着她跟谁走得特别近,我是真好奇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渺飒拍拍我的肩,笑得高深莫测。 我被她吓得差点大马路上踩了刹车。“师傅,这玩笑太不好笑了。”幸亏苏曼不在,要不然我又被她害惨了,玩笑能这么开吗! 渺飒不置可否地收回手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隔了好一会,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淡忘了这个话题时,她却忽然开口:“你说是玩笑就玩笑吧。” “师傅……” 渺飒泠然一笑。“我也觉得是玩笑。”。。 第一百六十二章 虽然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和亲戚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要是一人一句问到脸上来,妈妈的脸子到底是不太挂得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心里难过起来,为人子女做到我这样,也真是够了,对我的感情选择,我并不心虚,可面对父母家人,却又到底是理亏的。“妈,对不起,可是你相信我,我真的努力过的,如果我能改了,如果我真的能不喜欢了,我会听你话的!可是……可是我做不到。”要我放弃苏曼而去屈就世俗,找个不爱的男人结婚生子,我真的做不到! 苏曼开门出来了,妈妈口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又终究没说。一行人很快出发了,我坐了苏曼的车子,她一边跟着我哥的车,一边状似无意地问:“刚才你和妈妈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不想将负面情绪转嫁到苏曼身上。 “思归,”她忽然轻叹一声,一贯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表情松动了,那是只在我面前才会泄露几分的迟疑与忧伤。“不要为难自己啊,有什么事,都有我来解决。” “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我笑了。“呐,我呢,前阵子做了一件错事,让妈妈对我有点没信心了,这是我的责任,我得自己解决。苏曼,你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肩上扛,太累了。”按一按她纤瘦的肩膀,我心底一疼。“你别为难自己才是。” 红灯了,她慢慢踩了刹车,闻言长睫轻眨,侧脸看我。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打在她的身上,回忆排山倒海,想到那些无法或忘铭刻入骨的过往,千思万绪揉成了一团,却原来,竟只剩下对她殷切躁动的热爱与盼望,只剩下对她温柔涌动的心疼与包容。苏曼,日升月落,千帆过尽,感谢你仍在我的身旁,爱我,初心未改。 中午一场席,晚上一场席,外婆作为主角玩得很是尽兴,是自顾自尽兴,只苦了要不断应酬亲戚的妈妈,等到晚上的宴席摆完,她的脸已经由白到红,由红到黑,最后一腔怒火便全部撒到了老好人和事佬爸爸身上。也不是多紧要的事,无非是被某些倚老卖老或者以小卖小的亲戚气到了,但这么多年来妈妈有事拿爸爸撒气已经成了定律,全家人早已习以为常,没一个管闲事的。 简妍吃完晚饭就开口请辞,说是工作忙,实在是不便多请假了。外婆很是舍不得,给她包了一份很大的红包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她离开。我一见有红包,忍不住就惦记上了,外婆要是偏心眼儿,只给简妍不给苏曼我可不乐意啊!回到家中,苏曼去洗澡了,外婆忽然拉了我悄悄说:“思归,这个红包等下你拿给小曼。” “您自己给她嘛,您给的她才喜欢。”一见外婆果然不偏不倚,我顿时安心了,笑嘻嘻地道。 “哪儿啊,我给了她死活不收啊,我老太婆追着给了多半天,你说这姑娘看着娇滴滴的,脾气怎么能这么犟呢?”外婆苦着脸道。 “哈,她是这样的,脾气可拧了……没事没事,我来给她吧。”看到外婆说起苏曼时一脸的无奈与包容,不知为何我心里忽然特别感动,明明外婆只是将她当做是我的一个好姐妹,和简妍一样,可我仍是一不小心就红了眼眶。仿佛我们真的已经成了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没有世俗的阻碍与芥蒂,苏曼是我爱的人,也是外婆疼爱的孩子。 我们是一家人。 “记得一定要给啊,这孩子太客气了,来一趟么买那么多东西,听小锦说她家境不错,不过家境再好也是人家的事,咱们自己脸皮还是要自觉。”外婆哪里知道我肚子里这反反复复的思量与感动,拍拍我的肩膀笑道。 我捏着那厚厚的红包,心中一动,竟是脱口便问:“外婆,您喜欢苏曼吗?” 外婆怔了怔,“这话问得,你的朋友外婆怎么会不喜欢?” “我是说,如果,苏曼她想和咱们成为一家人,外婆,你愿意吗?”白日里妈妈的话言犹在耳,我忽然极度地不安,明知道实话讲出来对外婆来说定然是晴天霹雳,我还是忍不住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渴望得到外婆的认可。 “小曼要认干亲?那敢情好,别认你妈了,让她直接认我,呵呵。” 眼见外婆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有些失望,可深心里却又隐隐一股心安,忽然地便泄了气。看着外婆花白的头发,慈祥的笑容,余下的话硬生生地被咽了回去。我不能这么任性让外婆为我的感情买单,她年纪这么大了,一心只盼着儿孙有福,我不能这么自私地拿亲情要挟外婆站队。爱情尽管宝贵,可亲情也是无价的。 洗完澡和苏曼一起窝在床上看电视,掏出外婆给的大红包喜滋滋地就要上交给领导,在她要开口拒绝前抢先表态:“我不管啊,反正我替你收了,多不多的也好几千呢,你不要我就替你拿着,反正我的就是你的。” “我看看你这脸是什么材料做的。”苏曼特无奈地看着我,作势便来揪我脸皮。“你多大了,还贪老人家这点钱,我养不起你吗?” “咳,不是那么回事儿。”怎么说得我成一职业啃老的了…… 大厅里忽然又响起妈妈嘹亮的嗓门,大意就是抱怨爸爸整天甩手掌柜,不如抱着字画一起去过算了。我无语,不是已经骂了一晚上了吗,怎么这又开始了? 大概是从没见过这种热闹的家庭阵仗,苏曼眼睛虽然在看电视,可耳朵却明显侧着在听我妈骂人。我忍不住伸手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喂喂喂,我说苏总,有你这样听壁角的吗?人家夫妻俩吵架你也操心,羞不羞,羞不羞?” 她被我这么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瞪我一眼,却是用着一双清透无辜的眼瞳,低声道:“你妈真的好能骂人……” “这还不算厉害的。等等,你听得懂?”我愣了,我妈这方言跟连珠炮一样甩出来,苏曼能听懂?这不科学! “个别词语能猜明白。”苏曼抿抿唇,“你爸做错事了?” “哈哈,没有,我爸挨骂从不需要做错事。”我乐了,很欠扁地心想,你不是能听词语猜上下文么,你问我做什么自己猜嘛! “那你妈为什么对他发这样大的火?”女神这是真好奇上了。 我慢腾腾地剥着加热过的女神亲自买来的爱心糖炒栗子,她一颗,我一颗;我一颗,她一颗。最后人家急了,打我爪子一下,不吃了。“快说嘛,到底什么事?” “唉,”我揉揉脸,“我们家的传统就这样,我妈生气,需要一个发泄物,我跟我哥都是她生的她舍不得,外婆又是她亲妈她骂不得,所以只好找我爸了。” “这话说得……怎么夫妻反倒是最不重要了?”苏曼明显不认同我的解释,人家开始自己分析了。“我觉的,是因为你们家里就你爸脾气最好吧。能忍受这样长时间的谩骂……唉,我真挺佩服你爸的。” “我脾气也可好了,你怎么不夸我?”我赶紧往脸上贴金。 “你?”苏曼默默地拿了一颗抱枕抱在怀里,身子仰靠下去。“是啊,脾气真、好。” 怎么呢这是?我转了转眼珠子,对她话音里明显带着的不待见郁闷了。我脾气多好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欺负我就跟欺负一不倒翁似的,推倒,又站起来,再推倒,再站起来。 “思归,你知道么,我现在特佩服你妈当初对你的总结。”想是看出我的心理活动了,苏曼叹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你,可事实上我对你的了解却只对了一半。而你妈妈全对了。” “能……说重点不?” “平时不乱叫,有事直接咬。”她睨我一眼,唇角微微勾起。“怪不得漫漫喜欢你,想是因为你们太像了,看着有亲切感吧。” “……”我是人,不是狗。居然拿我妈的话来损我……“说起漫漫……她交女朋友是怎么回事?”我忽然便想起了先前这一出。 “你问仲夏去,是她摆出来的乌龙。”苏曼蓦地笑了,抬眸的瞬间,眼角眉梢都带着一水的清媚,看得我心里一荡,一荡。仲夏……唉,有一阵子没见,也不知道她和初夏怎样了,还有渺飒,华姐…… 一看我的表情苏曼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了,摸摸我的脸颊,她微偏着头,深深地注视着我。“等你腿伤恢复了,找个时间大家一起出去玩玩。” “好!”想起那次国假,要不是我被小荷咬了那一口……抬眼,苏曼的表情也有些许的凝滞,许也是想到那件事了。我心下伤感,又怕她伤情,忙抓住了她的手。“一切都过去了。” 卧室里只开了两盏晕黄色的壁灯,柔光笼罩下,她凝白细腻的肌肤丝绸般温润撩人,掌心熨帖在我脸上,渡着丝丝缕缕暖人的热度。忍不住便张开双臂抱了上去。“苏曼……” “嗯?” 闭上眼,脑袋里满满的都是她,怀抱里暖暖的,也是她。“真好。还能这样抱着你……真好。” “你不会直到现在才相信我是真的来了吧?”她略略好笑地开口,掌心覆在我脊背上,顽皮地沿着骨节一节一节按动着。 是有点这意思。我有些赧然,瓮声瓮气地说:“我慢热不行吗?” “行啊。慢热嘛,要不,我也帮你剪剪指甲?”她忽然道。 我一怔,什么嘛,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我发誓,这、这这绝对是误会,是误会。” “是误会你结巴什么呀?”她斜睨着我,语气淡然,可话里浓浓的看不上简直是打着滚地淹没了我。 “谁……谁结巴了……是她非要帮我剪,真的,真不是我要求的。”我比着手指,细声细气地说。 “我说什么了吗?”眨眼,她倒无辜上了。 “……”我咬牙,这矫情的女人。“有时候我真宁愿你和我妈一样,不高兴就直接骂,骂完就算了。” 她轻哼一声,捏住我的手指,一根根地握紧,又松开,略略散漫地把玩着,慢悠悠地说:“我问你,你妈总这样胡乱发火,你爸就没发过一次脾气?” 哎,这就算是揭过去了?我受宠若惊地搓一搓手。“印象里还真没有。每次妈妈发脾气,我爸总是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想是怕反抗了我妈会更来劲儿吧。” 她蓦地笑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眼底明明灭灭的情思,细细流淌。“你像你爸。” “我跟哥哥都像爸爸。”有些意外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了我,却更快沉溺在她眼底深浓的温柔。 她看着我,一双粲目柔光流转。忽然幽幽地说:“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家人吧。” 嗓子有点哽,她平静中透着淡淡感伤的眼神一瞬间刺痛了我,自幼生长在那样人情淡漠而功利心十足的家庭里,她何曾体会过这样平凡的幸福呢?相敬如宾不相睹,怎比得过一边嫌弃又一边关心着,这样真实的举案齐眉。心疼她的情绪大过了一切,我捉住她的手指,嘴唇印上去,一根一根亲过,看她展眉轻笑,看她眼波流转。“苏曼,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等以后我们都老了,你心情不好想骂人出气,我也这样让你骂。保证不顶嘴。” 她哑然失笑:“在心里顶嘴吧?” “那不能够。”我把头摇得拨浪鼓也似。 “等我们都老了……”她喃喃重复了一遍,凝白的容颜在壁灯下泛着几乎醉人的柔光,乌黑的长卷发海藻般覆在肩头,空气中便只剩了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嗯,等我们都老了。就算我们都老了,你也依然是我心目中最美最好的女人。”当内心深处已然确定了此生都无法剥离出她的生命与爱情,而未来的人生却又充满着那样多的未知与坎坷,我才终于懂了那首歌的含义。某个人,某段情,当真是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 手指轻轻抚着她的眉心,清楚的一道微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情绪不太对。“苏曼?” 她重重吐一口气,伸手便捏住了我的耳朵:“你还说?过去就算了,光是这半年时间就吓了我多少次,你自己说!” “对不起……”望着她忽转激动的眼神,脑中便飞快掠过那张染满血渍的照片,她愤而撕成碎片的模样来。 “你总在说对不起。”她忍住情绪低声道:“可你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自己!别的都不说了,那天早上你闹什么呀?要是当时你肯问我,哪里会有后来的事?话藏心底积伤成毒,自欺欺人的下场是什么,还没吃够苦头吗?” “吃够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吃了。”我赶紧道,生怕她再说下去,这好好的夜晚就算是全毁了。“我保证,以后再不自己瞎琢磨,有什么事都第一时间找你问清楚,绝不给坏人挑唆离间的机会了。” “认错就属你最快。”她无奈道。 “我真的明白了。感情应该是互相交汇,而不是你进我退。”我正色道,没有一点点撒娇撒痴的打诨。“我一直都不是个聪明的人,原谅我摔了那么多次才悟到这个道理,可是聪明如你,是不是也该试着对我打开心扉呢?苏曼,你给了我所有能给的一切,我也想给你所有我的一切。” “你已经给我了。”她盈盈地看着我,灯影下朦胧如雾,眼底蕴藏着过深的情思,一双莹黑的眼瞳便仿佛隔着皮囊径直望进了我的心里去。 “我并不是要干涉你的做事方式,也不是想要事无巨细插手你的一切,我只是希望在有些方面,你在做决定的时候能够和我商量商量。”我低着头说。“总是被告知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它让我觉得自己对你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没有人会因为失去一件附属品而伤心绝望。”那些难以言喻的纠结过往在浑浑噩噩中结伴死去,终于,水晶般净澈的眼底暖意渐盛。“其实,在决定过来之前,我很仔细地想过,到底为什么喜欢你,是喜欢你还是喜欢你陪在身边的感觉,是喜欢你还是仅仅喜欢你对我的好与真心,是喜欢你还是只是喜欢被你仰望和重视的感觉。” 我不禁紧张起来:“那……你想明白了吗?” 她不答反问:“我可是来带你走的。你说呢?” 我含笑闭目,深吸了口气。“我真的很高兴。苏曼,你知道吗,我做梦都不敢去想,有一天你会为了我放下一直以来那样看重的一切。” “是为我自己。” 我怔住了。“苏曼……” 手指勾起我受伤剪短后才刚长到肩下的发丝,轻轻绕着,她淡淡地笑了笑。“只是为我自己。因为我想找回你,因为,我要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饭量真心大。 ps感谢壹壹仔的潜水支持 感谢rbc0000的火箭 感谢jade、熊猫、小妖、呆子、糯米、晴天雨、草花花、lxz的地雷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样做,或者说,这样说,她是存心一点后悔的余地都不给自己留了,她说是为她自己,那么所有任性而为产生的后果她都将一力承担,将日后谁要怨怼我的余地都断得透彻干净。[.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鼻子蓦地酸了,我揉了揉眼睛,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最终只憋出了四个字:“我值得吗?” 她捧住我的脸,深深地望着我的眼睛,无奈道:“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啊?” 被她这么一问,我也不好意思起来,忙揉了揉眼睛。“这不是,想听你亲口说说么。” 她关了电视,又拿湿纸巾给我擦干净手,然后将台灯打到适合睡眠的亮度拉着我躺了下去。拦腰抱住她,听到和自己一样频率的心跳,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值得吗?我曾遍寻不得的这个答案,她用行动直接告诉了我。明明那样多的夜晚也曾这样相拥而眠,可这一刻我心底却是从未有过的恬淡与释然。心与心的共鸣,连血液都仿佛流淌在一处,这充满希望的崭新的未来,我们煎熬了多久才终于得到了它。 她穿着我的棉睡衣,暖黄的色调触手生温,身子软得不像话。长睫深覆,呼吸甜暖,空气里仿佛掺入了蜜糖,湿漉漉地不胜欢喜。忍不住就动了情,被子下手指不安分地动着,却又怕凉着她不敢贸然伸进衣服里。 “好好睡觉,”她忽然勾起嘴角,笑语:“不准乱想。” “你又知道是乱想啦……”我不甘心,快速搓热了手掌便探了进去。“苏曼……” “不是乱想,那是白想?”她好笑地抓住我的手,阻止了我进一步的探索。 “都不是,是妙想。”我抻着脖子便去亲她嘴唇。 她躲开了我。“这好歹是在你家,能正经点吗?” “我怎么不正经啦。”美人在抱你和我谈正经! “你啊……”她略略好笑地看我一脸受伤,顿了几秒,主动吻了上来,声音便在唇齿间一点点模糊下去。“乖,等你身体都好了……” 她的嘴唇软软的,又微微地凉,像是雨水一样。很快,舌尖便突破了早已坍塌的防线,本只是一簇小火苗,转势却成燎原,电光石火一路噼啪乱闪。温度像被踩到底的油门一般蹭蹭窜顶,一双手更如长了眼睛,径直便摸上了某个不该摸的部位。 她猝然停止了这个甜过了头的亲吻,淡红的唇上泛着令人意乱情迷的滟滟水光。“得寸进尺。” 我只假装什么也听不到。五指分张着深陷,唉……那销魂蚀骨的触感。嘴唇一个不留神就滑上她细瓷般的颈子,一点一点亲吻着。 她明显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按住我的脑门将我迅速推开,又抓住我的小手扔出衣服,嗔我:“没完没了可不行啊。” “谁说的,以前我没完没了的时候你明明也可享受了。”居然如此简单粗暴地推开我,我委屈地撅了嘴。甜蜜,惆怅,纠结,无奈,种种情绪混成了一团――我这伤筋动骨一百天的破腿哎。 要不说人长得御就是沾光呢,我都这么说了,她却一点也没羞,特若无其事地看着我,修长的手指弹钢琴一般在我脊背上游走,清凌凌的眼波微风潋滟,像薄月映在湖心。“思归,你身上好烫……”她清媚媚地笑着,在我正要起腻的时候,又添一句:“给我暖暖手吧。” “你……”我气急,她却笑得开怀,温热的吐息打在我的颈子上,她轻轻啮住我的耳垂,含糊低语:“明天拆石膏?” “嗯,嗯……”我怕痒,忍不住就躲,她却又撵了上来。“明天圣诞哎,你就没什么想法?” 大姐,我有想法有什么用,你看看我现在这个伤残人士的造型……我在肚子里哀叹,口中却道:“哼,没想法。” 她也不恼,目光快速地自我脸上掠了一掠,蓦地笑了:“那好吧,明天让你妈妈陪你去拆石膏。” “喂喂……”我听出点苗头,小心脏突突一跳。“好人啊,你把话说清楚。”这是有计划的意思? “什么好人,从哪儿学得这么油嘴滑舌。”她半笑着嗔我。 “油嘴就算了,我滑舌的时候你明明也很喜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一本正经地说。就不要脸了怎么说吧,不让抱不让摸的,还不能让我嘴上落点好? 她被我逗笑了,拿一根手指戳我心口,边戳边道:“我真小看你了啊,说吧,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么油嘴滑舌和别人逗乐?” “首先我才不会对别人油嘴滑舌,其次就算有也不会趁你不在的时候。我一定当你面――”我被她戳得痒,忙捏住她的手指。“快告诉我嘛,明天你打算做什么?” “告诉你你就能老实睡觉吗?”她睨着我。 “我保证!” 她勾勾手指,我忙凑了过去,就听她附在我耳畔轻声道:“明天啊,明天我亲自带你去拆石膏。” “……”就这?这不科学。“你耍我玩儿呢?” “其他的就得看你表现了。”她拍拍我的脸,缩进被子里,只半露着乌墨墨的头顶心,懒洋洋地说:“现在开始闭眼睡觉,再惹我,明天一切计划取消。” “好嘛……”话都说到这份了,我要再不长眼地去骚扰她,也显见得太幼稚。老老实实地也跟着沉进被子里,想一想,还是不甘心地抱了她一只手臂,又将脑袋钻到她怀里,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而我竟不知,此时窗外的天空亦早已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鹅毛大雪。这个冬天南方城市迎来了从未有过的强降雪,造成很多游子无法回家的困扰,不过,却也让我这个自小没见过大雪的南方姑娘大大开了眼界啊。 “苏曼!苏曼你快来看!下雪啦,好大好厚的雪啊!”一大清早我蹦到客厅看着院子里的积雪,激动得恨不得去滚上两圈。 “下雪而已,你这么开心啊?”人家苏曼到底比我道行深,我敢打赌她心里绝对也可喜欢了,圣诞节下雪多浪漫多有气氛啊,可面儿却非表现得云淡风轻,衬得我越发成了幼稚鬼,土包子。 “当然开心啦,你知道吗,我们家从来没下过这么大的雪啊,往年冬天从来都是夜里下完早上一出太阳就化了,上学的路上只能看到融化的脏雪。我长这么大都没堆过雪人呢!”我兴奋地挥舞着手指,只恨我这破腿,要不非得拉着苏曼去雪地里跑一圈。 漫漫已经替我完成了心愿,它在院子里撒着欢地跑着,溅起阵阵雪沫,小嘴哈哈地吐着白汽。我无比羡慕地唉声叹气,惹得苏曼一阵好笑。“你想堆雪人现在也可以啊,又没人拦着你。” “你诚心气我是不?”我苦恼地瞪一眼腿上的石膏,拉住她的手,“你帮我堆嘛。” “不要。”她十分爽利地拒绝了我。 “要嘛……”我皱着小脸,“这雪是为我们才下的。” 她忽然轻笑,慢悠悠地说:“小嘴可真甜。不过天气预报说这大雪会下好几天,说不定就成雪灾了。你确定它是为我们下的?” “那还是算了……”放眼望去,四野明亮,白茫茫一片,天空像罩上了一层水晶帘,这天地纯真干净地如童话世界,看得我阵阵心驰。 嘴上说得决绝,她到底还是舍不得我一脸的期盼,扶着我去了院子里。阿姨已经将院中的积雪扫到了角落,清出了可以走动的地方,可墙头和花圃里仍是厚厚的一层积雪,树冠更是被压得低下了头,只轻轻一勾,一堆雪便落了我满头满脸。 “阿嚏!”挽着苏曼的手,看她笑,便傻乎乎地也笑。 “我是笑你鼻子冻得通红,像小丑似的。你笑什么?”她忽然伸手拧了拧我的鼻尖。 我一听立马吸了吸鼻子,“小丑怎么了,小丑你也得喜欢。”我揉着她凉凉的手,忍不住抱怨:“我虽然鼻子冻红了,可我手脚都是热的,你就刚好相反。”怎么穿了大衣还是这么冷啊。 妈妈和外婆也走到院子里,苏曼忙抽回了手,转身笑道:“外婆早,阿姨早。” 外婆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拍拍苏曼的肩,又看我一眼:“今天可算能卸货了,小猴子要上树了啊。” 我不禁微微脸红,妈妈哼道:“哪儿那么快的?拆了石膏还要做好恢复,以后落下病根就完了。” “是是是,我知道了。”比起病根,我更担心的是我两小腿要不一样粗细了怎么办好吧,被石膏包了这么久,得锻炼多久才能挽救我萎缩的肌肉。 “外婆,阿姨,我有个事想要拜托你们。”苏曼微微笑道。“今天是圣诞节,我想带思归去拆完石膏后,顺道去市区玩一玩,可以吗?” “什么生蛋节?生蛋还有节日呢?”外婆这好耳力…… “是圣诞节,老外的节日。”还是我妈有见识,扭脸就又对着了苏曼。“出去玩玩也不是不行,可她这腿脚,你照顾得了吗?” “可以的。”苏曼眨眨眼,看一看我。 我立马领悟到了那一眼的精髓所在,把才长好的小肋骨拍得嘎嘎响。“妈,你放心就是了,我们就去市区吃个饭,看个电影,不干别的,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行吧,晚上早点回来。有什么事给你哥哥打电话。” 有点意外的惊喜,我妈竟然这么痛快就放了行。我喜滋滋地换了外套刚出来,又被我妈撵上来一顿喊:“别开车了,叫出租车来接!” 考虑到雪天的路况,自己开车也确实不太放心,苏曼也同意了。叫了出租车来先送我去拆了石膏,我正惦记着中午吃什么,却发现出租车径直便停在了市区一家五星级的国际大酒店门口,不禁哎一嗓子,酒店? “哎什么哎,给钱。” “哦哦。”赶紧掏钱把车资付了,忍不住坏心地想了想,这位出门只带卡的姐姐要是哪天到了一个没取款机也不能刷卡的鬼地方可怎么好哟! 作者有话要说:船戏真的不能写,我可怜的大纲君,可怜的浪漫又唯美的完结船戏……永别了。 其实就算是这一章都各种打手,搞不好就咔嚓,又是一个大锁!快完结了不让我善始善终,痛苦! 本想着这一章写完,本想着八月彻底完结,偏偏忍不住写了圣诞日的日常。你们嘲笑我吧,反正我已经鄙视过自己了。 下章是百分之二百的大结局,再多写打手! ps感谢壹壹仔的潜水 感谢紫砂的手榴 感谢风兮兮、jade、人民大剧场、呆子、晴天雨、草花花、lxz的地雷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完结) 往常出门她都爱挽着我的手,这次轮到我挽着她,羞答答地,小鸟一般依人。和前台核对身份后她扶着我慢慢走进电梯,一关上门我就立马抱住了她:“哼,昨晚上还说我不正经,你正经,你带我来酒店干吗呀?” 她似笑非笑地侧着脸,“你要不愿意现在就可以回去啊。” “我才不。”我撇撇嘴,偏不受她激。 一看到房间号,脑子里某根弦就咯噔一声,断了。“苏曼,我知道了!”我激动地说,“这是你第一次来我家那次住的房间是不是!你是故意订这间的,是不是?”天啊,我家女神也太浪漫了吧,她怎么能这么浪漫,这是逼着我得哭呀。不行我得忍住咯。 “不错啊,你还能记得。”明明心里可激动了,她非得小脸绷得一本正经,好像这么些事儿都跟她可没关系了。 关好房门,腿没好利索,走着有点疼,我直接蹦到了大沙发上,然后特大爷地对她勾勾手指。“咱们叫客房服务吧,午餐就在这儿吃,不出去了。” “谁还想带你出去呀。”她促狭地看一眼我的腿,走到我身旁也坐了下来,任我立刻将脑袋枕到她膝上。 “唉……”我忍不住就长长地叹一口气,抓着她的手指一下下捏着。“还是在外面自在啊,想怎么都行,在家里,多看你两眼都会被我妈瞪,说我跟那望夫石似的。” “你妈这么说你啊?”苏曼也觉得好笑,酒店房间里太暖和了,她一进门就脱了自己的大衣,这会儿又来帮我脱。 我觉得我真的是个挺纯洁的好青年,根正苗红,平日里也可严肃正经了,可怎么每次只要她那小手指一摸到我扣子上我就总会冒出些特别绮丽的念头呢?现在可是大白天,即墨思归你已经没有底线了吗……为了分散注意力,我没话找话:“说起望夫石……苏曼,你说咱们两个谁是老公谁是老婆呀?” 苏曼大概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闻言怔了怔,随即笑道:“小东西,你问这个干嘛?” “不干嘛呀,就……就好奇问问。”我翻过身让她方便取走我的厚外套,然后便一身轻松地扑倒了她。“哎,你叫我一声老公听听呗。” 她被我这一扑没生气,闻言脸色却立马酸得可以。“天还没黑呢,你就做梦了?” “你……你叫我一声,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保证全部服从。”我舔舔嘴唇,开始利诱。“你要知道,我们家的传统,不论对错,一律是老婆大人胜出。真的,你叫我一声儿吧,不吃亏。” 她于是笑了,春风拂过眼底,那莹黑的眼瞳里倒映着小小的我,如此稚嫩,又如此欢喜。“吃不吃亏得我说了算吧?还有什么好处,说来听听。” 我赶紧道:“无论多忙多累,老公都会保证给老婆大人烧饭洗衣,还、还给按摩捶背,指哪儿按哪儿。” 她沉默不语,只嘴角噙着微薄的笑意,长睫轻覆,莹黑的眼底回落着淡淡的两道光影。 我有些急了,抓住她的手指,指着那颗戒指便嚷道:“我都跟你求过婚了,我不管,你就是我老婆,不管名义上还是实际上,你都只能跟我绑定在一起。” “求婚?不是开玩笑的吗?”她眼神微晃,明显是当初受了委屈,现在伺机报复了。 我脸色一垮:“开玩笑那句才是开玩笑的。” 大约是没料到我会如此诡辩,她愣了一秒钟。 “我错了还不行吗……”怕她仍是介怀,我赶紧低头忏悔。“我当时就是气昏头了,想着你就要和别人结婚,不甘心却又没立场去争……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说那些没心没肺的话了。”见她仍是沉默着,我心中一疼,轻轻揉一揉她微颤的眼睫。“苏曼,都过去了。”不是不记得自己那天早上对她做了什么混账事,可眼下…… “你对自己的评价还挺中肯。”她抬眼望住我,眼神清幽凝然。 我一愣,“啊?” “啊什么啊?”她没好气地看着我,“平时怎么都行,可要一不小心揭了你的逆鳞,马上翻脸不认人。告诉你,我现在心里还委屈呢。”她幽幽地说,忽然一挣身子:“你走开,别碰我。” 我被她这么一推,径直从她身上歪了下去,呆呆地看她坐起身来,慢条斯理地理着衣服和头发。心中不禁哀叹:完了,这旧账是要跟我算一辈子了吗…… 苏曼不理我,理好衣服就开了电视开始看,摆明是要放置我。 我正拿个脑袋在人苏曼身上乱拱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了,苏曼甩开我去开门,很快餐车便推了进来。红酒牛排水果盘,竟然还有一颗蛋糕。我小孩儿心性发作,伸手便挖了一口塞进嘴里,顿时甜地眯起了眼。再挖第二口的时候,某个正跟我拿乔的人终于憋不住了,啪一声打在我的手背上:“去洗手!” 我心虚地吐了吐舌头,蹦蹦哒哒地去盥洗间洗手,洗到一半忽然看到里头那硕大的按摩浴缸,不知怎地心头一动,抬眼,两颊诡异的飘红。 咳嗽一声,又装腔作势地再洗了一遍手,这才慢悠悠地又蹦跶了出去。哎,怎么房间忽然变暗了?仔细一看,原来是窗帘都被拉上了。苏曼正背对着我站着,在我洗手的时候她已经将餐盘在桌子上摆好了,还特浪漫地点了蜡烛。听见我出来,她一边倒酒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先吃正餐,蛋糕是给你下午吃的。” 见我不接话,她倒完酒,许是有些诧异,回身看我。 只是这一刹,时间都仿佛静止了。她俏生生地立在餐桌旁,神情温柔,眉目如画。白色毛衣的领口很低,可以清楚地看到颈下横着的纤纤锁骨,蝶翼般向着两侧伸展。长发垂落在肩头,烛光下泛着湖水般的潋滟,皮肤更如是牛奶一般凝白。通身上下只得黑与白的极致对比令她看起来可口极了。 “苏曼……”嗓子忽然哽住,我只怕那烛光中的美好只是一场迷梦。 “怎么了?”她温柔地问,走近前来拉住我的手,牵着我去到餐桌旁坐下。 “没怎么……”被自己的情绪闹得不好意思起来,我忙摇了摇头,呆呆看着她在对面坐下,素手执起水晶杯,任那一汪冰红映红了她的手指。一时间,天地万物都成了虚无,没有酒店,没有午餐,没有烛光,甚至连空气都是虚无,眼底心上,唯有她,也只是她,而已。 她了然地笑笑,忽然向我举了举酒杯,眼底绽放的笑意像烟花一样难以捕捉,却瞬间照亮了整个天空。 我忙端起了自己面前那杯,像个初初才识得约会的毛头小子一样呆愣愣地一饮而尽,然后下一秒便接受到她关切的注视。“这么急做什么?下午时间还很长。” “开心。”我笑说。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是:和你在一起,一辈子都嫌不够长。 她便悠悠地笑,眼底眉间,一色的清媚。这餐饭吃得无比纠结又无比欢喜,她自是淡然优雅,我却愈发狼狈,一双眼怎么也舍不得从她身上抽离片刻,她轻轻切割牛排的样子,她含笑抿唇的样子,她眼底盈盈的水光,甚至她淡红的嘴唇被酒水浸染,烛光下仿佛水晶一样。 她不让我多喝,怕对恢复不利,可凡事一旦沾染了情事往往便不由得人控制,我安慰她也顺便安慰了自己,偶尔放纵一次又何妨呢?酒是愈喝愈多,心里仿佛伸出了一根细细的线,随她一颦一笑而牵动全身。情绪被勾扯着,忽而又像被放了风筝,整个午餐其实说话并不多,只记得她吃了一小半的牛排便开始吃水果,精致的唇角沾染了些许淋漓的果汁,亮晶晶的,像宝箱里藏着的璀璨钻石。 血液开始在脑子里流窜,我不想吃东西了——不不,确切地说,是我找到了更想吃的东西。 忘了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了,当我终于能看清楚这眼前的风景,她已经被我抱了满怀,跌跌撞撞地倒在海洋般柔软温暖的大床上。“苏曼……”我迷迷糊糊地喊,却被她轻抬臻首,以吻封缄。她身上的香气刺激着我仅剩的理智,分不出远的近的,真的假的,索性什么也不去想了,只专心以着手指与唇舌去感受这份热爱。 空气仿佛燃烧了起来,她本端庄矜持的脸上盈动着无法压抑的愉悦,似痛苦又似欢喜地啮着嘴唇,长睫颤抖如风中飘零的落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灵魂一时飞起,一时又似陷落,她修长的双腿半跪在我身上,长发流瀑般在空气中划过动人的光影。 时而轻吟,时而却又咬唇,雪色的肌肤浸上一层薄薄嫣粉,她柔顺地如一只垂死的白鸟。欲念像夏日疯长的野草,我听到自己的心脏一声声狂跳,所有的不确定与纠结都在这一刻结伴死去,而永生无法背离的热爱却如烈焰疯燃,将灵魂都烧成了灰烬。 沧海桑田,人世变幻,哪怕天涯两隔,只要一息尚存,我依然抗不过她一滴眼泪,抵御不了一个拥抱。她是我灵魂深处独一无二的珍宝,是我生死关头也想紧紧抓在掌心的唯一。 “思归……思归……”她梦呓般地轻喊,半睁着迷蒙的水瞳,眼底的欲念如山泉淙淙。 在遇到她以前,我从不知谁竟能将我的名字喊得如此动人又刻骨地温柔。想起初初见她,她优雅精致的微笑,想起她直击魂灵的眼神,想起她伤心失望的眼泪,想起她……这一声的诱引,带来的却是我一生的情动。 相拥而眠,良久,才幽幽醒来。 她尚未睡醒,恬淡无知的睡颜天使般纯洁。我看了半晌,又看半晌,直到灼热的目光令到连睡梦中的人也感到不自在了,她慢慢睁开眼睛,安静地看着我。 “怎么好像不高兴?”我没忽略她眼底一丝淡淡的扰。 “你让我伤心了。”她垂下眼眸,任一绺过长的发丝划过颈项,我伸手去勾,却被她轻轻拍开。 “好冤枉。”我深吸口气,手指在被子握住了她的。“我可什么也没做呀。” 她看我几秒,幽幽道:“我刚做梦梦见你,你不肯跟我走,却执意留在另一个女人身边。” “哈?那个女人已经五十多了吧?是我妈么?”我故意逗她。 她却不笑。长睫轻颤着,仿佛负气。我不敢再打诨,认真说道:“听说梦和现实都是反的,再说,只是一个梦而已。不要不开心了嘛,我们起床去看电影吧?” “梦里也不行。”她却难得孩子般较劲起来。“让我难受就是不行。” “好好好,不行。”从未见过这样子的她,我半是新鲜半是不舍,忙搂了她纤细的肩头,一下下安抚着。“都是我不好,居然在梦里欺负你,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吧。” 她脸色这才柔和了些许,低声道:“下次再害我做这样的梦,一起和你算账。” 我见她说得认真,忍不住存了三分好笑,到底她是梦见谁了啊?能气成这样,准定不是我妈。 她见我偷笑,不由羞恼,抬手便打我肩膀一下:“你还笑!” 这绣花拳头……一个忍不住便将她再次压在了身下,亲上去,她也不硬推,却反复躲我,颀长的颈子左右摆着,只可怜我被那凝白的一色晃得口干舌燥,忍不住便一口咬了上去。 “咝——”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我终于心满意足地松了口,细细欣赏这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苏曼小姐人生中第一个……咬痕。咬的时候确实痛快,可一抬头见她双目莹然,一汪水汽,不禁傻了眼。糟,是不是下口太重了?“苏……苏曼……”我紧张地咽一口口水。“很疼吗?” “不用说你像漫漫你就处处学它吧,万一被你妈看到怎么办!”苏曼这时也不管我伤体了,连推带踹地给我弄了下去。 “看到又怎么啦?早晚的事嘛。”我忍不住辩道,“你看我腿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再待个一星期左右,就可以和你一起去上海了。” “你倒计划得好。”她哼一声,推开我坐起身来,一见我贼忒嘻嘻的眼神,马上将被子拉到了肩下。“我问你,要是你妈死活就不同意你离家呢?” “我多大的人了,真要走,谁还拦得住啊。” 她侧脸看我,忽然轻叹一声:“思归,我不想变成破坏你三世同堂幸福家庭的坏人。” “你不是——苏曼,你怎么会这么想?”这话就说得严重了,我也收起了散漫的姿态,坐起身来。 “那你答应我,如果妈妈不同意,我们一起求到她同意,等到她同意。哪怕我先过去上海等你。无论如何,不要弃家而走。”她轻声,却无比坚定。 “苏曼……”望着她眼底的波澜,我想起她为了来找我所做的一切,因为她做了弃家那样痛苦的决定,所以,无论如何不想我也重蹈覆辙,是这样吗? “从前我一直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家庭才养出你这样珍贵的孩子,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她帮我理好头发,暖淡的笑意像照耀在雪地上的阳光。“思归,有这样的家人是你最大的幸福。答应我,永远也不要破坏它。” “那你呢?你的幸福呢?”心里酸酸涩涩,像浸了一缸老陈醋。“苏曼,我不会把你放在这份幸福之外。” “那就和我一起分享。”她浅浅地笑了,那笑意却一直暖到我的心头。“如果这份幸福和我们的小幸福相悖,你也不要急着去做选择,我们会在一起的,时间也还有很多。思归,除了虚名,我们什么都不比别人少。” 天快黑的时候,雪花又飘了起来,街道上很快白茫茫地一片。圣诞节出来逛街的除了情侣还是情侣,看着年轻的男男女女嬉笑着走过,或是打情骂俏,想起苏曼说的那句话,我心中恬静,竟然半点也不羡慕他们能够光明正大了。他们有的我们固然没有,可我们所经历和感受到的,他们同样一辈子也不会有。 纷飞的大雪中,我非常豪气地扔下苏曼买的伞,拉着她绕到路灯背后,将大围巾扯下来搭一半在她颈子上,遮住脸颊便去亲她的嘴唇。雪白的脸颊很快沁出一丝淡粉,她有些羞恼,可身在外头却又不好打我,只能色厉内荏地瞪我一眼。 晚餐她让我做主,我便做主将她带去了我高中时常去吃饭的一家小餐馆。几年没来,铺子比以前大了一倍,店面也装修得好多了,令我惊喜的是老板还是那个老板,当然,老板娘也还是那个老板娘。 她跟了我进去,竟难得没有提出意见。我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没吃过米线这种美味,也不问她,直接点单。没想到老板娘居然还记得我,一看清我脸就立刻激动地跟我聊起天来,还恶狠狠地吩咐她老公给我将两人份的米线硬生生盛成了三人份,料也加多一倍,看得我热汗直流。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你认识这个老板?”趁着老板娘终于忙去了,苏曼在桌下轻踢我一脚。分明是有些不高兴我把她晾在一边,自顾自和人家聊天,还用着她听不懂的方言。 “她说我跟高中时的样子就没变过,一眼就认得出来。”我见她不动筷,赶紧介绍:“你尝尝看嘛,真的可好吃了,绝对比你老去吃的那些死贵的东西好吃。” 她这才小口地尝了尝,眼睫轻闪:“还说什么了?而且,她干吗那样看着我?” “你好看呗。”我哈哈地笑出声来,被她利落地瞪了一眼。赶紧揉揉脸。“她问我你是不是我同学那个老跟我一起来吃米线的谁谁谁,我说不是,她就不高兴了,说这学校的姑娘没一个她不认识的,没理由你这么个闪亮的姑娘她却没印象啊。哈哈。” 她轻哼一声。“是吗,老跟你一起来吃的,谁啊?” “……”我怎么又祸从口出了呢?“就一个当时处得挺好的同学……” “这样啊。”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人家婚都结了,孩子都满地爬了。”我想想不对劲,又补一句。 “嗯,还知道得挺清楚。”她似笑非笑地。 “姐姐唉,那是高中同学,我就不信了,你就没个熟点的同学什么的。”我急了,再说那是我想清楚的吗,人家喜帖都送我手上了,不多不少还包了八百块呢。 “那我也没跟谁谁老是一起吃饭啊。”她慢悠悠地说。 你当然没有,哼,那会儿估计和你吃饭这活儿都让林某人给承包了吧。我只能在腹中暗诽,嘴上可不敢说出来。 大概是看我真有点急了,她不再逗我,小口地喝着汤,刚进店里时的凉气似是驱散了,原本白得过分的脸上渐渐有了一点红润。“还蛮好吃的。”终于,她放下调羹作了点评。 我心中一定,刚才的郁郁一消而散,忍不住道:“是吧,我就觉得你一定喜欢。” 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一手支在颚下,悠悠地看着我,眼神异常通透。我被她看得脸红,赶紧闷头吃米线。忽然一阵吵,是苏曼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来电显就快速接了起来:“阿姨。” 是我妈?我正诧异我妈怎么给苏曼打电话,就听苏曼道:“马上就回去了,正在吃晚饭……好像是在思归高中时的学校附近……嗯,我们路上会小心的……好,上车之后再和您联系。” 看她挂了电话,我有点不高兴:“我妈真是的,干吗打给你啊,她没说你什么吧?”我只担心我妈是不是嫌我们回去晚了,抱怨苏曼。 “傻瓜,你妈打给我才是不见外。”她见我窸窸窣窣地吃完了,抬手便要结账。 是这样吗?我正琢磨着,看她要掏卡,赶紧给她手按住了:“你快饶了老板娘吧,就几十块钱还刷卡,你看这像有刷卡机的样子吗?” 她轻声啊了一声,看着老板娘也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由微微尴尬,捏着卡给也不是收也不是。 我爱死她那吃瘪的小样儿了,忍不住就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压低了声音得意道:“放心吧,老公来给,不会把你扣这儿的。” 她瞪我一眼,这才没好气地收了卡。结完账,我拉着她手出去,一开门便是漫天的银雪飞舞,冰晶飘落在睫毛上,很快便化成一团水珠,凉丝丝地沿着脸颊滑落下来。 “大雪天怕是不好打车啊。” “你妈妈帮我们叫了车了,应该就快到了。”苏曼微微一笑。 “啊,什么时候?”我看她握着手机,忍不住拿过来看了一眼,竟看到一条我妈发的短信:我给你们叫了车子,车牌号xxx,这个司机我认识,你们就在学校旁边等。不要乱坐车,年底了,你们两个女孩要小心安全。” “哎,我妈想得真周到。”我忍不住感叹,果然有妈的孩子像个宝。但是她怎么都不给我发直接给苏曼发了?难道真是苏曼说的,不见外? 苏曼没有接我的话,只俏生生地在路边站着,眼底隐隐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情思。可明明是满眼的心事,她却固执地抿着嘴唇,不发一语,任雪花悠悠飘落发上,肩头。 车子很快到了,我细心地核对了车牌号,就是这辆没错。“走吧。”我拉住她的手,望进她眼底的深深浅浅,粲然微笑:“我们回家。” “嗯。”她亦展颜,指尖拂过我落满冰晶的额发,又轻轻滑过我的脸颊。 “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说了不打手,坚决不打手。 终于完结了,我这一百多万字的情书,写完之后一股浓浓的虚脱感,大半夜的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这结局折腾了我十几个小时,无非是这不满意那不满意,修改了三四次,终于定稿。很抱歉给不了你们万众期待的大船戏了,仅是如此,都担心又变成洛加锁呢。 属于苏曼和思归的故事,到此,当真是彻底结束了,开玩笑说我要写第三部的筒子,抱歉让你失望啦,因为接下来,我要开足马力去为我的沐姐姐和小软糖奋斗了。希望大家多多捧场,养肥党、霸王党什么的,来我们私聊一下。 最后的最后,导演和奶瓶君,你们的爱人我会送给你们的,请若无其事地等待吧,反正有生之年,必是看得到。 要不,就和我比比命长吧?(正经脸 都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后者就罢了,我只怕前者我占了个着。 ps不是耍赖哦。无论如何,我挂掉之前一定写出来就是。 —————————————————————————————————————————————— 感谢壹壹仔一如既往的潜水支持(完结了,可算可以替你省钱了:-d 感谢rbc0000的火箭 感谢爱上下辈子的手榴弹 感谢呆子、糯米、小妖、晴天雨、熊、lxz、jade、人民大剧场的地雷哦 第162章 番外 —神女生涯是梦 最初见到那个女人,她其实很不喜,因父亲对她举手投足间的暧昧,更何况,那女人还长了张十分无趣的脸。透过那张脸,她总会被迫勾起些竭力忘却的记忆,前尘旧事里,一个被她藏埋在内心深处的女人。 其实她们长得并不相似。偶尔,她也会想,后来对她愈发起了兴趣,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只每次想得神思枯竭也得不出答案,时间久了,也就渐渐不去想了。 她一向是干脆利落的性子,不喜拖泥带水,喜与恶都明澈如水。 只不知从何时起,那一本正经的脸在她眼底却越发动人起来。她渐渐意识到她的存在,不只是迫着她念书,更不只如她猜测是父亲的情人。那时候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你赢过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最初她只是不服,被引着一次次挑战更高的高度,却见鬼地从来不曾赢过,这让好胜心切的她愈发地重了心思,上课的时候,吃饭的时候,连睡觉的时候都常常想起她,魔怔了一样。 后来她们渐渐熟悉,父亲忙的时候,更将她全全交托给她照应。那时候她也不过二十多岁,却有着超越年龄太多的成熟,从三餐到学习,样样照应得滴水不漏。她曾多次挑衅,说你是不是想嫁给我爸?告诉你,没用的,我爸不可能娶别的女人,爷爷也不会喜欢你。她也不恼,可看她的眼神却常常激得她暴跳,她总当她是小孩儿般敷衍的。她年纪虽小,却很有几分倔傲,她一旦摆出为人师表的表情,她便忍不住要去撕破它,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并不冥顽稚嫩――却往往适得其反。再后来,她也倦了,有时便懒怠见她,可她若当真有一阵子不曾出现,她却又魔怔起来,总疑心她是不是把她淡忘了。其实想想也觉得讽刺,她一心巴着自己的父亲,又怎可能淡忘她呢?只这个认知令她心烦,莫名地厌憎。 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这厌憎,竟便厌憎了十多年。 这十多年,她看着她愈发成熟厉害,言谈优雅淡静,行事老道周全,父亲看重她,竟与她合名开了事务所,仿佛为她进凌家大门又铺了一块大砖。她找茬吵架,她只是微笑以对,不失时机问她要不要过来帮她。她一时气急,忍不住便讽刺一句,你们开夫妻店,我插进来算什么?话一出口便先悔了三分,原以为她会反驳,只没想到她竟淡笑不语,发了脾气,最终伤的仍是她自己。她问她,渺飒,为什么当律师?她竟哑然,踯躅半晌才憋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我想赢你,这么些年我从来赢不过你,或许心底所有的纠结难言,只不过是好胜心作祟,她想,我只是想赢你,秦霜华,我对你,仅此而已。 那女人将自己藏得极深,除了事业,她总是优雅地倦怠着,仿佛对什么都提不上心。可她交友却极多,三教九流,黑道白道,凡她涉猎的范围,必然有她心腹。她很少言及情感,偶尔聊起,红唇寡淡,眼神却多情,她时常困扰到底那一面才真正属于她的本心,有时也忍不住想,她在自己父亲面前会是怎样的情致,会藏起哪一面,又会奉献哪一面,可想到后来,总会怒然而止,无法继续。累极了,会想,弄清一个人太难了,是否就不必诛心?看她对自己事事关心,温和细致,只当自己多少有些特别,可一转身,她对别人照样如此。不带情绪的温和与细致,如出一辙的关怀与照应,她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明白,此生她是逃不过了,不甘也好,愤然也好,想得到的欲念大过一切,她想要她眼底再无俗事,只她而已。 父亲出事之时,她并不在身边,甚至连消息都是被动得知。她独力奔走,连爷爷生病也是她衣不解带照应,她忽然绝望,仿佛一直以来所渴求的光景骤成泡影。她不是因权势才留下,她对她父亲,其实倾以真心。她累到倒下便睡,她拧了毛巾在手,反反复复,却只不敢触及她的身体,坐在床边望她睡梦中亦难抚平的眉心,只觉天涯咫尺,一梦冰寒。 或许她们之间,永远都会如此,由来,也只是如此。只一颗心反复颠簸,难以说服自己。她从不轻易服输,再大的阻碍也只转身即忘,若她亦如少年时无疾而终的恋慕对象一般对她冷漠无情,或许她还能却步,偏偏她生一双那样多情的眼睛,幽幽望她,仿佛她将她亦是放在心底,无时或忘。 于是只将精力放在为父亲平反,希望在前,难免急功近利,她劝她,她也不听,仿佛先她一步救出父亲便可少承她一份情,又或者,她只是不想让父亲承她的情。 不是没想过会有陷阱,仍是放任思归去了,倘若这世上真有万箭穿心,她这一生,也只此事而已。那纯真善良的女孩前一晚还在细心地帮她操持家务,此一时却伏在血泊里生死不明。她恨得几欲杀人,托了关系见到那几只牲畜,她拎起木凳便砸,打到最后,自己累瘫在地。她劝她,却被她泄以私愤,她逼近她,靠得很近,几乎就要贴身,她并不挣扎,只幽幽望她,渺飒,冷静一些,你已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她忽然虚弱无比,气急之下,竟破天荒哭了出来,抓自己的头发,恨不得躺在监护室里生死未卜的人是她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她质问她,为什么我这么失败?回想这一生,从出生至如今,看似样样顺遂平步青云,实则事事牵强,情不得已。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原来生是第一苦,她不过困在求不得,可为何却已痛到无力自持,恨不得从未出生? 她抱她在怀里,又替她擦去泪水。她忍不住虚弱,又问,为什么你不肯。不肯什么也不肯说清,只盼着她懂,她也果真便懂。摇头,尴尬地微笑,让她恨得牙痒,控制不住便扑了她在地上,狠狠压了上去。 她任她欺凌,任她发泄情绪,却在她将撕开她最后一丝遮掩时,温柔地望着她,渺飒,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除了爱。 她一下子力竭。我什么都不要,只除了爱。唇齿颤抖,仿佛是咬出了血。她呆呆看她,愤然起身。忽然难过非常,她这个样子,她又这样说……到底自己还能去争什么?像个跳梁小丑一般折腾了这么多年,到底她还能折腾什么? 转身逃出她的屋子,仿佛就逃出了她的生命,可一切阴霾都没有散去,她温热的触觉仿佛仍在掌心。如果从不知那种感觉还好,一旦尝过,又如何能够生生忘记,从此陌路? 父亲成功救了出来,却也心淡,提前内退。爷爷病情好转,家中一切仿佛都回到未曾出事的那刻,她看到父亲执着她手,却不提结婚,向来潇洒的脸上已有了衰老之色。心中凄苦,却又无话可说,提出想出国几年,父亲不置可否,她却白了脸。一定要走吗?她找了安静的地方,想摸摸她的头,却被她避开。嘴唇先颤了,她叹气,似是和自己争斗,须臾却又微笑,打算出去多久? 她看她,她却看着窗外。没想好。忽然又忍不住刺她,于是便笑,家里就拜托你了,还有,我不会改口的。 她淡笑,如果我不和你父亲结婚,你还走吗? 她一呆,你什么意思。心里慌如急雨,脸上却分毫未变。 你父亲说,不想拖累我,这么些年了,我为凌家做得也够了。她淡淡地说,手指拂过耳畔,拢住碎发。 她彻底呆住,死死盯住她的眼睛,盼望能望进她的深心。却听她又说,我能有今日,都是你父亲一力扶持,若没有他,我恐怕连大学都不能读完,更不会成为如今的秦霜华。 她从未听她提起过去的事,也一直当她野心旺盛才拼命攀爬,却原来一切自有因果,她今日所得,不过是为弥补往日所缺,自幼困苦的家境造就她成为人上人的决心,她只是不想再忍受贫寒,她没有做错。她思付,一时千言万语,一时却又无话可说。踯躅半晌,才问,你爱他吗。 她并不犹豫,恩情也是情,何况你父亲于我,亦师亦友,我愿意做一切如他所愿的事。倘若这算是爱,那么,我爱他。 她踌躇几秒,我懂了。 她望她,渺飒……柔声喊她,仿佛倾尽所有。那曾清晰入骨的容颜,此刻竟渐渐模糊。微弱地笑,她知道,她所有柔情只在这一声里用尽,以后再不会有,她将独自过完这寥败的一生,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从此,再无这十多年的相知,也再无这望不到头的温柔。 爱情不是一切,一切也并非爱情。终于明白这一点,她这一生,也已经到头。 作者有话要说:考虑了下,最终在纪总、渺飒、双夏姐妹之间选择了写下华渺番外,希望看到纪总担纲主角的各位,抱歉要让你们失望了,配角之所以有魅力正是因为半遮半掩,云雾不明,而纪总的魅力来自于她烈焰般的个性,可以偶尔取暖,若靠太近,只怕是要炙伤。 所以我不会写她的故事了,我仍是更钟情苏曼这般的女子,像冰蓝流动的水,虽然曾短暂地冻结过我的心,却同时带给我海洋般的温暖与包容。我想,我爱她,此生都会爱她,就像爱着当年绿树红花中的自己。 到此,此文真正结束。水袖,谢谢大家一路而来的追随和支持。 ――――――――――――――――――――――――――――洛儿殷,写于2014年,9月4日,凌晨5点07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