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囧事》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 伟大的无产阶级导师卡尔?亨利希?马克思曾说过:哲学家在解释世界,而重要的在于改造世界。 作为一个入党积极分子,我深刻的觉得,这句话颇为现实而生动的介绍了我和林嫣此刻的关系。 那就是:林嫣在想杜心悠,而重要的在于我的实际行动。 思及此,我合上了他面前那本《资本论》,叹息道:“别装了。” 林嫣抬头,满脸热切:“你答应了?!” 图书馆明净的玻璃窗外,阳光热烈,斜斜洒在他身上,覆了薄薄一层温金色的光晕,将这厮承托得犹如天使下凡。而且,不是脸先着地的那种。是货真价实,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当代潘安。 虽然眼前的林潘安秀色可餐,我却坚决不为美色所动。毕竟在周六上午这么个适合赖床睡觉会周公的绝佳时间出现在市图书馆三楼哲学阅览区这么个不靠谱的地方,全是拜他所赐。 在我冬天般严酷的视线中,林嫣微微皱了眉,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伸手过来捏我的鼻子。闪避不及,我受伤惨重,捂着鼻子泪流满面。 他却抱着手臂言笑晏晏,“韩真真,你一小姑娘实在不适合摆那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是龇牙咧嘴比较适合你。” “你才龇牙咧嘴,你全家都龅牙秃瓢。”在我恶毒的攻击下,林嫣依然面不改色,施施然的凑近我,“韩真真,你说你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帮我追杜心悠?” 我抹去眼角的泪,横了他一眼,“我有什么理由帮你追她?” “你吃了我三客顶级的雪花牛排,888一客;你还收了我一张spa会卡,5千大洋;上周,你拿了我一个ipad,两张vip演唱会门票,还有……” “停。牛排那个第一次是你说庆祝我入职,第二次是你生日,第三次是你说客户给的餐卷;spa卡是你说充错了,要扔掉;ipad……好吧,只有ipad是我要的。演唱会门票我不是给你钱了?” “是啊,两张票一共2700,你就给了我20。还说下周发薪水再给我80,你也好意思。”提到那些,林嫣也是满脸不忿,不自觉加大了音量。 最后,我和林嫣的争执成功的引起了其他读者的投诉,荣幸的被工作人员请出了图书馆。 站在图书馆门口长长的林荫道上,我有种错觉,自己还站在大学校园的逸夫馆楼下。初秋时节,阳光隔着枝叶缝隙,在眼前闪耀出满地的光斑,循着微风,前后左右轻灵跃动。 当然,我那美好的像是白云一样惬意的大学生活中是没有林嫣这一号人物的。 为了叙事的完整性,我有必要系统的梳理下林嫣和我的关系。 虽然这名字有极大的迷惑性,虽然他长了张漂亮的脸,但是我以马克思的名义保证,林嫣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高中三年,我和他共同经历了考场作弊、逃值日生、和老师斗智斗勇夹带小说漫画等各类惊险活动。 以至于多年后偶遇班主任,他还提到我因上课偷看漫画而交的那份——《论机器猫和多啦a梦叫法之中日差别》的检查书。全文共2308个字,寓意深刻,文字刘畅,开创了检讨文书写界的全新思路。 花无百日红。高中毕业后,我和林嫣这对狼狈组合宣告解散。一样是看了三年漫画,他的成绩却依然好的叫人嫉妒。高考分数线足以上一本内的任何名校,但是因为林家有钱,他被其崇洋媚外的父亲空投到了美利坚这么个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 至今为止,我都没搞明白伯克利这么个拗口的名称和加州公立大学系统之间的关系,但是镀金归来的林嫣俨然已经以加州大学毕业生的身份在我眼前得瑟了。 一表人才,名校归来,家境富足。 远看林嫣,整个就是一懂礼貌,知进退的天之娇子、人中龙凤。凑近了接触,才能深切体会到那副光鲜亮丽的皮囊下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罪恶灵魂。 第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 “韩真真,你现在一共欠了我17689.2。四舍五入我给你打个9.8折,17335.416,别说我老同学不照顾你,就算你17335,零头本少爷不要了。”几秒钟内,林嫣就从一新时代的青年精英成功变身为榨取劳动人民血汗的老牌资本家。 谁说绣花枕头一包草的?眼前这林嫣明显就装了台4进制的计算机啊。 见我瞪着眼不说话,他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淡然道:“其实你还是有选择的,一,还钱;二,帮我追杜心悠。” 林嫣三句话不离口的杜心悠是c&c公认的运营部之花,此女文静秀气,性情温婉。绝对上的厅堂,至于下不下得了厨房,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我选三。”我说。 他挑眉,“何解?” 我诚恳的说了自己的打算,“我向左,你向右,好走不送,再也别见。” “可是我舍不得你啊。”林嫣长手长脚,一把将我捞了过去。他人高,一低头温热的气息都往我颈侧招呼。面对那张靠的极近的帅气脸庞,我怀着一种看破红尘的神色,扭头道:“那就别再逼我。” 林嫣盯着我看了一会,站直了身子,严肃道:“我是真的喜欢杜心悠,一见钟情你懂吧。” “我不懂。”活了23年,我连可以钟情的对象都没瞧见。 林嫣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懂得。” “我真不懂。”我不是谦虚,以马克思的名义保证。 和林嫣高中同窗三载,我只知道他热衷于金庸古龙的武侠和超级赛亚人三代之间的关系。至于大学里的林嫣,因为隔了大半个地球,我并不清楚他的个人喜好。 时差这种东西,影响的不仅是交流,还有交情。我满以为我和林嫣就会以那样的方式逐渐疏远,最后成为彼此记忆中的一粒沙。 但是,计划不如变化。两个月前我大学毕业,扔完学士帽就接到了c&c公司人事部通知。恭喜我顺利通过最终面试,获得了运营部实习生的宝贵名额。 c&c是个合资企业,薪资福利都算可以,再加上外方控股是鼎鼎有名的ac集团。世界500强的咨询公司,是所有经贸系学生梦寐以求的归宿。爱屋及乌的关系,c&c公司也算是求职热门。 不过可惜问题是,在校园招聘会的第一轮简历投递中我就被刷下来了,压根没有参加过任何一轮c&c的面试。 怀揣着天上掉馅饼的激动之情,我准时踏入了c&c人事部。 除了一份试用期合同外,还意外见到了林嫣。 洋快餐的薯条汉堡没有把他撑成个死胖子,站在我面前的男人风度翩翩,笑容绝俗。 “韩真真。”他张开双臂,当着无数同事的面将我抱了个满怀,“好久不见了。” 他的身上,有陌生的须后水味道。 恍惚间,我想起一句被用烂的话:人生若只如初见。 那一年,篮球比赛,林嫣所在的球队输了。比赛结束后,那帮子男生躲在更衣室里不肯出来。直到晚霞散尽,夜幕降临,我推车回家的时候,看到校园林荫道上那个颀长的身影。 “对方的球队手脚不干净,为什么裁判要这样偏瘫?”少年眼里的红,带着不甘的倔强。 四处望了望,最后认定林嫣同学是在对我说话。 “因为他不是你爸。”这是我当初安慰他的话。也是从这句话之后,我和他从普通同学晋升为了知己朋友。 后来在高二的某个时间点,我曾经蠢蠢欲动的想将知己二字改为男女。结果,在临出口的前一秒,我看到了班主任的身影。于是,妄图早恋的小火苗就这样被吓得寿终正寝了。 言归正传,事后我才知道,其实我的简历不是被刷下来的,是被刚刚当上总裁特助的林嫣滥用职权的扣下了,直接内定去了运营部。目的就是要我有机会接近同部门的杜心悠,为他提供全方位,立体式,365°转体腾空三周半的全天候全状态精密情报。 他在提出这个无耻要求前,时时处处找借口来运营部晃悠,还接连请我吃了三顿顶级的雪花牛排;此外还送了我一张spa会员卡,据他自己所说是受朋友所托照顾生意办的,他个大男人,也不好美容这口,所以就便宜我了。 正当我蹲在公司马桶上,对着那张天使爱美丽的spa卡研究时,听到门外同事的议论声:“唉,你说新来的韩真真和我们林特助是不是有关系啊?” “男女朋友呗,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 “看的出来,林特助瞎了眼。” 说实话,那一刻我还真当他瞎了眼。 所以,为了这次周六大早上的约会,我特意花血本砸下重金置办衣饰。 结果…… “韩真真,你帮我追杜心悠吧。”他坐在三楼哲学阅览区的大桌子后头,在阳光下笑的一脸明媚。 我尴了,我尬了,我很尴尬。 不是他瞎了眼,是我鬼迷了心窍。 “看到她,就好像看到星星,月亮;看不到她,我就会怅然若失。这种感觉,你知道吗?” 为防林嫣继续穷摇下去,数次深呼吸之后,我决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圣母光芒耀大地。 “好了,我答应你。” 林嫣一掌重重拍上我的背,“一言为定。” 协议达成后,林嫣请我去吃饭。在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厅里,他对着我面前满盘的食物摇头,“虽然是自助的,也不用拿这么多吧?吃坏了怎么办?” “吃自助,要秉持扶墙进,扶墙出的原则。”我头都未抬,专心美食。 288一个人,照林嫣那种吃法,十个他都回不了本。我不多吃点怎么对得起那钱。 抱着这样的信念,我吃撑了。 饭后,他问我去不去打桌球。 “不去了。”我打了个饱嗝,“我就想睡觉。” 林嫣皱了眉,“你们女人不都要保持身材吗?” 我横了他一眼,“我不是女人。” 林嫣摸着下巴点头:“确实。” 我:“……” 最后,我挺着吃的滚圆的肚子,在桌球室的沙发上装死。 “韩真真,你能稍微注意点形象吗?”林嫣的朋友还没来,他靠坐在桌球台上,单手支了根球杆,姿势相当撩人。 我有气无力挥了挥手,“没事,你可以当不认识我。” 他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没多久,林嫣的几个朋友陆续到了。 三男一女。 有鉴于林嫣富二代的身份,我直觉的认为他那些朋友也都不是凡人,不自觉正襟危坐起来。 第三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 林嫣那三个男性友人中有个叫华子旬的,长的相当周正,穿了件竖纹衬衫,墨青色长裤,站在那里具有很强的观赏价值。 他和林嫣打了个招呼,百无聊赖晃了一圈,最后在我对面的沙发上落座。 “怎么一个人坐这里?”他扯开一抹笑,露出嘴角浅浅的酒窝。 “有些不舒服,因为吃撑了。”虽然穿了条优雅的连衣裙,不代表我的性子也能突然温婉下来。 华子旬因为我的回答怔了怔,随即和我展开了亲切友好的对话。从护肤心得到明星八卦,我们俩知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之意。谈话告一段落后,他站起来朝我道:“坐着不动更难受,起来运动下。” 说着,拿起一边的球杆塞到我手中。 “我不会!” 我对桌球运动的了解也就仅限于一个据说创造了历史的丁俊晖。 “我教你。”华子旬很是友善热心,将我带到球桌旁边。 “身体往前倾。”按照他的指示,我弯腰伏低做猛虎扑食状,聚精会神抬手架杆之际,突然被人一把扯离了桌面,“韩真真,你趴那干什么呢?” “呃……学,学打球。”我这个人心理素质不太好,乍一受外界惊吓,已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林嫣闻言颦眉看了看华子旬,随即朝我道:“怎么穿成这样?” 顺着他古怪的视线,我低头看了看及膝的裙摆,依稀想起试穿身上这件灰蓝格连衣裙时专柜导购员的一席话:小姐,你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 出于对她职业性眼光的充分信任,我买下了这条近千元的裙子。 但是现下里林嫣的样子告诉我,那导购小姐说的绝对不是实话。 我悔不当初的扔下球杆,往外走去。 林嫣在身后出声,“去哪?” “人有三急。” 洗完手出来,接到了郭云的电话。 “妞,在哪呢?” “准备回家。”透过玻璃门,我看到林嫣在教那个叫莫敏的女孩子打球。她的长发随着伏低的身体倾在一侧,露出曲线优美的颈项。林嫣站在她身后,探手过去调整她的手势。晕黄的灯光下,两人相依的场面美的像一副油画。 面对此景,没什么欣赏品味的我选择了直接离开。 半小时后,在市中心地下广场的美甲店中找到了郭云。 “呦,打扮得这么靠谱,干嘛去了?”她斜睨了我一眼。 自动忽略了她的疑问,我在身后的沙发上坐下。抄起桌上的时尚杂志,一下就翻到了广告页面。上面金发碧眼的艾玛。沃森特穿着和莫敏一样的藏青色外套,斜倚在罗马柱旁,一脸的高傲。 图片旁边的标志,是burberry。 实话实说,我很难过。 我想这难过应该是来自于,郭云做完美甲坚持以没有零钱为由要我买单。这一向是我的专利,这一次她盗用了,还不带交学费的。 付了120块之后,我不顾郭云的挣扎,将她拖进了路边的星巴克。 “你不是没零钱吗?我勉为其难帮你破开。”我指示收银台的姑娘给我点单,“给我一杯草莓星冰乐。” “韩真真。”郭云伸出刚做好的光疗甲,微颤的指着我,“你不是人。” 我点头表示百分百的赞同,“对,我是你爱人。” 想当年,隔壁寝室的郭云为了拒绝大三一位师兄的追求,拉着无辜路过的我介绍说:“这是我爱人。”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同性恋的传闻致使我在接下来的大学生涯中,乏人问津。而对一心要摆脱纠缠的郭云来说,效果并不显著。 那些男生对人不对事的处理态度,一度让我觉得社会黑暗,前途渺茫。 在等草莓星冰乐的时候,林嫣的电话来了。 “你跑哪去了?” “哦,我突然想起出门的时候忘记锁门,所以赶回家了。” “……”那一端的林嫣默了,隔了好一会才道:“华子旬那个人渣不是什么好货,离他远一点。” “他也说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叫我以后跟你出来叫上他看着。”我觉得男人间的友谊其实也浅薄的很。 “……”林嫣再次沉默。 “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等等!”他在电话那端欲言又止,“其实我想说你今天穿的那个裙子吧……有点短,刚刚趴下去的时候……” 难怪林嫣突然对我的裙子反应如此大,原来症结在这里。 “那么你都看到了?” “放心,我提早拉你起来了,没走光。”话题一转,他突然问我:“上午你答应我的关于心悠那件事,不会反悔吧。” 心悠?! 我有些胸闷,“姐姐我看起来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吗?” 挂了电话,接过店员手中的草莓星冰乐,我往郭云身边走去。 “谁啊?!”她睨了我一眼。 咬着吸管努力想了想,我猛然发现随着年龄的增大,自己的概括能力已然变得越来越贫乏。思忖了半天,只吐出毫无创意且烂大街的四个字:“一个二货。” “老实说我一直觉得,二货是你的专属代名词。”郭云喝着不加糖的拿铁,笑得温柔可爱。 我突然发觉,她这样微笑的神情有些像杜心悠。 前面提过,我是个没什么心理承受力的人。为了防止自己头脑一热做出些什么,我提前结束了和郭云的约会。 回家的公交车上,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叫买些葱回去。因为她没具体交代这“些”的单位数量为几何,我给称了一斤。 周一上班的时候,我在电梯里碰上了林嫣。工作日里,他穿着正统的西装长裤,相当的有范儿。几个女同事和他打招呼:“林特助,早。” “早。”林嫣礼貌颔首,那嘴脸相当的五好青年。 出电梯的时候,旁侧电梯也一同抵达。两股人流交汇,望着前方的窈窕身影,林嫣用公事包推了我一下。 失去重心的我撞上了前方的杜心悠,不慎竟将她撞翻在地。 “对不起,你没事吧?”我真没料到自己如此有分量。 肇事者林嫣也凑上来,“杜心悠,你没事吧。” “呃,没事,谢谢。”她勉强勾起一丝笑。 “怎么会没事呢?要不扶你去旁边坐坐。”说这席话的时候,林嫣的眼睛一直黏在杜心悠身上。 “不要紧的,林特助我没事。”她借着我的扶持从地上站了起来,从手上这点力道来掂量,这姑娘是真瘦。看了看身侧一脸垂涎相的林嫣,也是瘦瘦高高的身材,这两个人抱在一起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硌得慌。 正当我积极思考这么个现实的生理性问题时,杜心悠扯紧了我的衣袖,“韩真真,我们进去吧。” 挥别一脸遗憾的林嫣,我和她一道走进运营部。 途中,杜心悠问我:“有没有觉得林特助很奇怪?” “没有,怎么会呢。”我嘿嘿傻笑。 “也是,以你们的关系,我确实不该问。”她望着我笑。 心头神圣的使命感涌起,我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清楚,“你误会了,我和他不过是普通同学关系。” “真的?”她莞尔。 “真的,我发誓。”我是个实诚人,除了和林嫣那个协议外,将自己和他这么多年的纠葛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待我口沫横飞的精简完自己的前半生,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捎带说了个秘密。听完后,杜心悠沉默了半晌,用一句很有技术性的话总结了这个秘密,“你是说林特助的父亲不是李刚?” “是的。”我点头。 首先,林嫣的父亲肯定姓林不姓李。其次,c&c的中方投资人也姓林。于是,这个现象就很好的解释了为何没有丁点工作经验的林嫣能出任总裁特助。 “其实我们都知道。”杜心悠很不给我的秘密面子。 “那你到底信不信我,一个字,是或不是。” 从郭云到杜心悠,我觉得长的贤良的女人大多很难缠。 杜心悠微微皱眉,“韩真真,不是算两个字。” 就这样,直到下班我都没弄清楚杜心悠到底有没有相信:我和林嫣纯洁的像是白纸一样的同学关系。因为周六我买多了葱,我妈为了尽快清理库存,做了小葱拌豆腐、香葱粉皮。我不太崇尚素食,所以只是随便扒拉了两筷子。 晚上接到林嫣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打植物大战僵尸。 世界上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在僵尸来得时候,我没有足够的阳光,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吃了我的脑子。 同理可证,当我发现手机没有足够的电力支持完林嫣那通电话的时候,也觉得相当遗憾。 第二天,意外在我家楼下看到了华子旬和他那辆骚包的m3。白色的跑车在阳光下泛着瑰丽的光芒,异彩纷呈的不像真的。 “……”我绕到那车背后看了一眼,以确定它不是个布景板。 “怎么了?”华子旬看到我古怪的举止,微弯了唇角。 “你怎么知道我家住这?”问题太多,捡最大的说。 他打开车门,说:“世上无难事。” “林嫣说你不是好人。”我看了他一眼,上车。 他为我关了车门,绕到主驾位,“我没说我是好人。” “但是我是好人。”我说。 “我知道。”他偏头一笑,一口白牙闪花了我的眼。 这辆跑车在早高峰的路上走得很憋屈,完全不能发挥它的性能,听着它低咆的引擎声,我很忧伤,情不自禁下开口道:“老实说吧,你要我帮你追谁?林嫣?!” 华子旬含笑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和杜心悠那回一样,直到我进公司,他都没说明白,无事献殷勤的缘由。 第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4 众所周知,我是个相当靠谱的人。既然受了林嫣这么多恩惠,自然要尽心尽力的完成委托任务。为了自然接近杜心悠,我连夜策划了一整套完美的凑近乎方案。 首先,在上班的时候捎带着打个招呼;慢慢的从招呼过渡到聊天,再来从简单的提问吃喝拉撒到寻找共同爱好。比如常去的购物地点,惯用的洗发水品牌等等。 就这样,在三天时间内,我仿照着百度百科的名人档案精心整理出了一份完整的杜心悠个人资料。 林嫣接到这份文书材料之后,花了不到三秒的时间粗粗扫完,随后神色莫名的问我:“这是什么?你家春节购物清单?” “你心上人的独家资料。”我吃着他花钱买的dq冰激凌,喷着满嘴的抹茶沫子。 为避开我说话时乱喷的标点符号,林嫣眉头微皱,后退了一步,“韩真真,把东西吃完了再说话。” “爱听不听。”我睨了他一眼。 现年头,欠钱的是黄世仁。林嫣不好发作,瞪着我看了半天,从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拿去。” 手帕底色为暗绿,边角处有两道灰色的格子交错,其下还点缀着一些描金的小小印花。遥想高中时段,连纸巾都甚少随身携带的男生,竟然变得如此细心妥帖,我当下心情复杂的接过。 用手帕是个很优雅的习惯,但是我觉得林嫣这人本质和优雅这词差得有些远。再加上这厮现在的消费水准已经到了我等凡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我怕他一会翻脸要我赔手帕钱,遂有些担心的提前问他:“这手帕多少钱?” “干嘛?你想要啊?!”他挑眉,一副守财奴的吝啬嘴脸,“想得美,这手帕是kenzo限量版的,洗干净还我。” “噗!”我不客气的喷了。 限量版手帕?!林嫣同学你这是为满足自己变态的炫富心理买来供佛的吧! 供的还是我这尊大佛。 回家的路上,接到了杜心悠的电话,我俩现在已然超越了一般同事的范畴,触到了密友的边缘。 “真真,明天要帮你带早饭吗?”电话那一端,她的声音轻柔,是淑女的标准配备。 “好。你给我带上次你说的那个饭团吧,放蛋黄和肉松的。” 杜心悠在对美食的追求上和我颇为一致,所以三句话不离吃的。以至于那份关于杜心悠的资料中,最喜欢吃的食物占了三分之二的篇幅。 在这部分食物篇里,我做了细致而科学的分类,共整理出八个大项,二十三个小条目。全方位的向林嫣展示了杜心悠赖以生存的基本生理需求。 面对这样的苦心成果,林嫣只说了一句话,“我很失望。” 私以为,这话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他对杜心悠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印象系数坍塌。 第二层,他对我的努力视而不见。 奔着乐观积极的心态,我自动屏蔽了第二层意思。 在以量少价高贵的离谱闻名的星期五餐厅,华子旬评价,我这是愚人自乐。 我说我只听说过庸人自扰。 两周的时间,他频频出现在我面前。吃了人家的东西,我就把林嫣要我做卧底的闲话作为回报告诉了他。 彼时光线在他脸上分割出明暗光影,衬得那张脸极为棱角分明。 “你真觉得林嫣喜欢那个杜心悠?”他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眼神深邃。 “难道你觉得林嫣喜欢你?”我探身过去,很想和他探讨下同性相爱的心理。 闻言,华子旬“腾”的打了把火出来,小小一簇火苗在眼前窜起,差点烧到我的头发。 看着我狼狈闪避的样子,他戏谑道:“好身手。”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我不敢再随便好奇。 吃完饭后,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觉得自己就是新世纪灰姑娘。王子殿下驾着m3,在夜深车少的环湖公路上带着我以时速160码狂飙。 看着周遭飞逝的夜景,我很不安,我还不想这么快去见马克思。不自觉的拉紧扶手,转头问疯狂的王子,“旬少,你的保险受益人是谁?” 他在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抿着唇角一言未发。车速倒是逐渐缓了下来,最后稳稳停靠在路边。 窗外,环湖路段湖面潋滟波光,倒映着沿途的灯影星光,碎金般的流光随波翻卷,在眼底荡漾出炫目的光影,就像是童话中彼得潘居住的梦幻岛。 遥不可及,却依稀可见。 突然,华子旬吐出两个字:“莫敏。” 怕我不明白,又重复了一遍,“保险受益人。” “还真有啊。”我偷偷用林嫣的手帕抹了抹额角的冷汗。顺势想起那天在桌球室,林嫣教莫敏打球的场景。 我记得,她有双美丽的眼睛。 “说吧,是不是要我帮什么忙?”灰姑娘下台一鞠躬,留在王子身边的是料事如神的圣母殿下。 我早看出来了,自己就是那牵线搭桥的红娘命。 华子旬降下车窗,湿冷的湖风夹杂着初冬的寒意迎面扑来。 我打了个寒噤,拢紧了大衣的领口。 “你喜欢林嫣吧。”他的直接叫我难以接受。 “我觉得我更加喜欢你。”我是认真的。 华子旬单手置于方向盘上,勾挑起一抹痞痞的笑,“此话当真?” “假的。”我挥手。 “good girl。”他和林嫣一道是国外镀金回来的,为了显摆,常常会冒两个英语单词出来。 冲这一点,我逼视他。 深深的,谨代表所有大学英语四六级挂科的孩子们。 第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5 将车子熄火后,华子旬把外套取出来,向我提议,“下来走走。”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貌似我没的选择。接过他的外套,我跟着下车。 身后蜿蜒的公路,沿湖堤而筑。路灯在夜色中散发温润的白光,似是深海中的珍珠,熠熠生辉。耳畔有湖水翻卷的哗哗声,在这一片静谧中,华子旬跳上了湖堤。 我本来以为他要对着湖水大叫发泄一通,结果他只是静静的坐了下来。思忖了一会,我爬上湖堤,在他身边坐下。 在远离闹市区的地方天穹是一种深蓝近紫的颜色,星辰闪烁,似乎一伸手就能抓到。环湖公路开阔的视野,让我有一种置身星海的错觉。面朝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我问他:“莫敏喜欢林嫣?!” “不是。”华子旬摇头。 “你喜欢林嫣。”我接着问,其实用的是肯定句。 华子旬掉头看了我一眼,“你能想些有创意的问题吗?” 想了一会,我道:“林嫣为什么不喜欢他的名字?” 华子旬看向我眼光让我有了一种对牛弹琴的错觉,当然,我是牛;而他,是弹琴的那个人。 林嫣不止一次和我提过,他极端的彻底的刻骨的非常的不喜欢兼唾弃自己这个十足女性化的名字。 可惜,经过这二十三年的斗争,林爸爸还是没同意他改名。所以,林嫣在公开场合一般都会使用英文名,包括做自我介绍的时候。 那天,他曾一本正经发名片告诉我说:“以后,叫我ryan林。” 非常中西合璧,透着一股子伪文艺的小资情调。 我突然有个大胆而不切实际的设想,要是现在坐在身边的人不是华子旬而是林嫣那该有多好。 “大晚上的不要做白日梦。”华子旬一句话打破了我的臆想。 “你这人真讨厌。”我白了他一眼。 “我也这么觉得。”他颔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冲我灿烂一笑,“你知道以前林嫣都怎么形容你吗?” “怎么形容我?”我好奇。 他亮出一口白牙,笑容满满,“棉花糖。” “棉花糖?!”我瞪大了眼:“何解?” “看上去就甜甜软软的,和你说话每次都能有不同的体验,很好玩。”从华子旬的话语里,我一点都想象不出自己的样子。 看到我茫然的神色,他轻轻一笑,“想知道我为什么老找你吗?” 我点头,“想。” “我只是想试着摆脱莫敏。”他的答案很惊悚。 “你想见异思迁。”我指着他。 “去你的。”华子旬一把打下我的手,光影交错中,他眼中有一闪而逝的落寞,“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游戏。” 我不是很想知道她们这些富二代的爱恨情仇,但是华子旬偏偏很有闲情逸致给我讲解。从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知悉了一个很狗血的故事。 概括来讲,就是因为华子旬老子有钱,但是疏于管教儿子,于是小小年纪的他一心不向学,整日里呼朋唤友的不干正事。是教导主任的眼中钉,任课老师的肉中刺。 不过看在华爸爸每年赞助的钱的份上,没办法除之后快。 就在华子旬想往混混这条道上发展的时候,金光闪闪的莫敏出现了。 据路边社不靠谱消息传播,这姑娘在原学校曾经闹出过一场轰轰烈烈的三角恋。迫于学校压力,莫敏转了学,分到了华子旬的前座。 于是,情窦初开的华子旬一头载了下去。因为莫敏不喜欢男孩子抽烟,他改;因为莫敏不喜欢男孩子邋里邋遢,他改;因为莫敏不喜欢不学无术的男孩子,他改。 改改改,改到最后,莫敏说了实话,“你说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我改了吧。” 但是从十三岁到二十三岁,华子旬宝贵的十年都投注在了那一份感情上,自然难以接受。情伤难愈下,林嫣又和他提到了我,抱着玩玩的心态,他想调戏我一番。 眼下情况来看,是我把他调教了一场,“爱情,不能半途而废。” 第二天上班,杜心悠给我带了早餐。 加蛋黄的饭团和浓郁香醇的豆浆,暖心暖胃暖手暖宝宝。 吃着手里的,看到杜心悠手里还提着一份,我八卦道:“给谁的?” “秘密。”她将袋子收到背后,轻拍了拍我的肩,“你慢慢吃吧,我出去一下。” 我抱着豆浆目送那道娉婷的身影走出运营部的隔间,身后呼啦贴上来一个人。 “真真,团购牛肉干,你有兴趣吧。”来人是黄薇,运营部助理。负责整个运营部的杂物后勤,管理各个人员领用的办公用品,部门设施等。 一个比我还“新”的新人,三周前加入c&c。 c&c的运营部是公司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要参与市场部的前期客户开发准备,还要关注中后期的产品实现进度和客户满意度。算是多能部门,所以与市场部一样,开放了自由上网。 黄薇在业余时间就利用这个福利进行网购活动,被下来巡视的人事总监罗鹏益发觉,在周一的早会上被作为反面教材拎出来教育了一通。 “你这么光明正大的不务正业,不怕又被罗总批?”我为她担心。 “罗总不会这么一大早就下来巡视吧。”她脸色有些不好。 我将手里没喝完的豆浆一把塞到桌下,严肃道:“我觉得我的便笺纸快用完了。” 黄薇背对着运营部大门,但是看到我的神色,已然明白了,头点的像啄米的鸡一样,“对对对,你桌上的便笺纸快用完了,我去帮你领一些。” 黄薇走了,我对上人事总监罗鹏益的眼睛,“罗总早上好。” c&c虽是外资占大头的公司,但是除了市场总监、财物总监和两个副总裁是洋鬼子外,清一色的黑头发黑眼睛。当然,高层中还混了几个香蕉人。 罗鹏益是和林嫣差不多时期走马上任的空降兵高层,两人一道被称为c&c双壁。能和林嫣相提并论,长得自然不差。 而且据内幕消息,这不苟言笑的高层实际年龄28,年纪轻轻当总监,不是有背景就是特别有能力,总而言之是个靠得住的。虽有一女友但是尚未婚嫁,各位立志要向狐狸精发展的女同事还是很有机会的。 在我积极发展纵向思维的时候,罗鹏益开了尊口:“韩真真,你没学过员工守则吗?上班时间吃东西必须在茶水间,工作场所坚决杜绝零食杂物。” “噗!”我捏在手中的豆浆杯子扁了。 员工手册是什么东西,我没见识过。 拜林嫣的后门所赐,常规三个月的试用期,我只用了一个月。所以,和黄薇同期签试用期合同,我正式入职都两月了,她入职才三周。 特权这种东西,在你享受的时候,它是天使;但是当你享受不到了,也就成了恶魔了。现在,我很恨自己没有经历过正统的面试筛选和员工培训,因为罗鹏益看我的眼神就带着那么股鄙视的味道。 杜心悠在罗鹏益离开之后进门,“怎么了?” “没什么。”我摇头,豆浆都撒裤子上了而已。 她陪着我在洗手间清理的时候,顺势聊起了八卦,“听说peter的妻子要来中国了,到时候他可能要办个聚会,请同事去闹闹。” peter是公司中高层中几个香蕉人之一,主管采购统筹,因为运营部经理回家生孩子去了,他暂代经理之职。见面hello,再见bye,说的最好的中文是:谢谢。 桌上摆着家人照片,手上套着结婚戒指,是个很重视家庭的男人。 “听说peter家住湖景别墅区啊。”我放下擦拭裤子的纸巾。 杜心悠捏了捏我的脸,“你是不是又想着吃了?” 眼前这个看上去温柔可爱的姑娘是去年毕业进的c&c,虽然看上去没姐姐的样子,但是实际身份证上出生年月比我和林嫣早了一年。 姐弟恋在现代也是个潮流,我觉得林嫣很有激情想尝试一把。 本着认真负责的原则,我询问女方:“你对比自己年龄小的人怎么看?” 杜心悠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你吗?” 我吞了口口水,再接再厉引导,“异性。” 她看着我想了好一会,迟疑道:“小贾?你想说你对他有意思?” 小贾是和我们一道进公司的,年龄确实比她小,也确实是个男的,但我不是这么个意思。抓耳挠腮了好一会,我决定直截了当:“你会接受一个比你小的男人的追求吗?” “你是指姐弟恋吗?”她靠抵着洗理台皱眉想了一会,摇头,“不会。” “为什么?” 出师未捷身先死,此恨延绵无绝期。 “没有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费这个心去思考?”她在我额头轻弹一记,“你擦干没有,擦干就出去吧。” 市场部最近要开拓新客户,需要一份详尽的数据报表,分配到我手里的部分是收集上半年相关产品的市场销售曲线图。网上那些个破数据肯定是没用的,势必要借助于专业的数据库。公司内部有类似数据销售统计资料,但是要调阅必须取得经理级别的同意。 恰好peter这两天请假,为此我找上了林嫣。身为总裁特助,小半个公司股份都是他家的,此等小事自然信手拈来。 作为回报,我给了他一个信息:杜心悠会参加周五晚上peter家的聚会。 第六章 可远观不可亵玩1 因为林嫣高中时代的锋芒,我曾一度很傻很天真的以为他也和其他两位正规军出身的总裁助理一样,是无所不能的超人。但是他实际上只是个好吃懒做贪图享乐的废人。超人和废人,虽只有一字之差,其中代表的深意却是截然不同。 超人是积极向雷锋同志学习做好事不留名造福和谐社会的,废人却是无事可干专门到善良百姓门前找事的。 就像林嫣,每月拿着数倍于我的工资,分时段骚扰我的工作,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探听杜心悠的最新消息。 我认为,他的出现很好的展示了啃老族这一新型少数民族的生活形态。 华子旬曾就我的结论为其辩解,说主要是林嫣这人性子太过随意,他家老头就怕他随意的走上不归路,特地将他随身携带,好便于看管。 为了让我更直观的理解他这种随意的程度,华子旬特地举了个例子。 比方说林嫣在留学的时候曾参加过一个神秘的俱乐部,此俱乐部的宗旨就是:为满足会员的厌世情绪提供各种直接而痛快的解决方法和建议。 通俗点来讲,就是告诉你怎么去死。 能够随意到置生死于度外,我深深折服于林嫣人所不能的潜力,也毫不意外他会出现在周五peter家的派对现场。 因为是下班后直接过来,大家穿的都有些正式。 peter的美国妻子早在露天草坪上摆了张大方桌,准备了很多食物,旁侧还支了个烧烤架。到的早的同事都在帮忙,杜心悠在摆盘子,林嫣自然凑在她身边。 百无聊赖下,我对上了peter家那只长毛的古代牧羊犬。它满头的乱毛和戴墨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可以恰到好处的掩饰自己的视线。 我往左走,它就朝右看;我往右走,它就朝左看。 玩的兴起,我没留神身后,一脚踩上了罗鹏益的脚。 他拧着眉忍了好半晌,我歉疚不已,“你没事吧?” 罗鹏益深深吸了口气,冷硬道:“没事。” “下次走路注意点。”我说。 他离去的脚步因为我的好心有些踉跄。 站在原地一抬头,刚好能看到杜心悠在烤肉。长发垂在身侧,专注的小脸被篝火熏得微红。我突然有种错觉,刚刚罗鹏益之所以被我踩到,就是因为专注眼前美色。 “喂,傻站着看什么呢?”林嫣伸手戳了戳我。 接过他手里的烤肉,我思忖着合适的措词,“我想我找到你的情敌了。” “谁?”林嫣果然很紧张。 “它!”顺着我的视线,古牧正站在杜心悠身边,顶着满是狗毛的脸做四十五度仰望着她。 “靠!”林嫣眯眼望了我一会,抽过我手里空空如也的盘子,掉头走了。 吃了两块蛋糕后,我觉得有些腻,绕房子走了一圈,在泳池旁坐下。 水面反射着月华的皎洁,波光粼粼。 我撑着脑袋,想起大二那年,同性恋的名声不胫而走之后。郭云的爱慕者之一提了酒瓶子要和我pk,喝酒这种事情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 那男生最后将酒瓶子哗啦一下砸碎在地上,指了我喊:“你他妈是不是男人?” “很明显,我不是。” 男生指着我手指微微晃了晃,垂头走了。 满地的啤酒瓶碎片,在月色下闪烁,如同眼前的潋滟水光。 这人这事之所以令我印象如此深刻,完全是由于该男生临走前说的一个字:“靠!” 极为简洁明了的一字真诀,可以用长音短音转音波音跳音充分表达自己的情绪。真正体现了我天朝语言博大精深的特点,最重要的是,刚刚林嫣也说了。 曹操大人想必很闲,我只是随便想想,他就到了。 “怎么一个人坐这里?”林嫣在我身边蹲下。 我说:“我在思考人生。” “说说看。”他学着我在地上盘膝坐下。 游泳池的水光在他眼底荡漾,我整了整思绪,开口说:“人只有两种选择,忙着死或者忙着活。我想我有了第三种选择,忙着等死。” 他神色一凛,望着我半晌,试探道:“你没掉水里吧?” 一个人说一次胡话不难,难的是一辈子说胡话。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决定远离林嫣。 从peter家出来的时候,我搭了林嫣的车。 这厮之所以找我谈心是因为半道杜心悠走了。 华子旬再一次找我到酒吧谈心的时候,正撞上莫敏。 她长发飘飘裙裾轻摇,挽着一个洋鬼子的手,在闪烁的五彩旋灯下美的纤尘不染。 “好久不见。”她温婉的笑,笑容诱人。 很奇怪,清纯和魅惑这样极致的对比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不仅不冲突,还能兼容并蓄,一本万利,实在不能不让人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华子旬的视线有些冷,“好久不见。” 我看到被他那视线扫到的外国友人脸上划过一丝不安,没多久他低头对莫敏说了句:sorry。转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音乐震天的酒吧,牛鬼蛇神混杂,但是华子旬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莫敏。 我要是她,早抗不住那样绵绵的情意主动投怀送抱了。 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 虽说早恋猛于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但是谁又能否认,只有在那个初生之犊不怕虎的年代才可能孕育纯粹的感情。 我正为这想法而唏嘘,偏生莫敏低头摸了摸自己腕上的镯子,硬生生扯出了第四者:“你们俩这样,问过林嫣了吗?” 华子旬闻言微微一笑,“我能理解为,你还是在意我的?” 莫敏笑,“适当的自信是很好,但是过了就是自傲。” 这两人间的气场实在有些伤人,我顶着胸闷追着外国友人的后路跑了出去。 一路钻到酒吧街外,给林嫣拨了个电话:“十万火急,你最好的男人和最好的女人要同归于尽了,快来救场。” 我陪着林嫣赶回酒吧的时候,华子旬一个人坐在吧台前,头顶的射灯落下一地的寂寥光影。 “我没事。”他贼喊捉贼。 林嫣和我一左一右在他身边坐下。 林嫣向酒保要了三杯酒。华子旬一口干了,还把我和林嫣面前的都包圆了。喝完之后,声音有些涩,“莫敏走了。” “嗯。”林嫣颔首。 “哦。”我跟着点头。 “你不是说爱情不能半途而废吗?我真觉得我他妈快报废了。”这话明显是质问我的,我一时有些忧伤。又递了杯酒给他,他喝了一口,呛得轻咳起来。 林嫣没说话,主动向酒保要了两瓶芝华士,一瓶塞给了华子旬,用另一瓶和他碰了碰。 然后,他看了我一眼,说:“我们醉了你就打110。” 最后我打了120。 因为华子旬吐血了,医生说是饮酒过量导致胃穿孔。 华子旬住院那几天,林嫣带着我天天去看他。他那高级病房门外的通道被鲜花围绕,看起来整个就一追悼会现场。对于我的不详言论,林嫣和华子旬极为一致的选择了漠视。 在探病的时间里,除了吃遍华子旬的瓜果小食外我亲眼见识到了他的男性魅力,上至60下至13的女性纷至沓来探病,真可谓环肥燕瘦,包罗万象,人来人往的活活把病房门口那块羊毛地毯给踩秃了。 我想那羊要是在天有灵,非得瑟瑟又索索不可。 而且照那收礼的架势进展下去,我觉得华子旬要再住个十天半月的医院,就能开一综合超市了。 对此建议,他终于抵受不住,扯着被子道:“我是病人。” 眼见他如此脆弱,林嫣决定带着我先走。郭云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刚好从医院出来。 在我的极力要求下,林嫣不得不“顺路”把我送达了目的地。 然后,郭云看到了林嫣。 在那么0.001秒的时间里,我在她眼里看到了火星撞地球一般的震撼。 我想,林嫣对杜心悠的一见钟情再次上演了,只是主角换了个。 第七章 可远观不可亵玩2 目送林嫣那辆骚包的宝马叉六离开,我望了望身边若有所思的郭云。她这人一贯的注重皮相,我很怕她被林嫣这天使下凡却包藏祸心的外表勾搭了去,忙不迭的劝解道:“不要迷恋哥,他爱的是个男人。” “你是提醒我不要重蹈复徹吗?”郭云无力的望了我一眼。 在那哀伤的眼神下,我无端端生出一股子悔不当初的感伤。 早在和我传绯闻之前,郭云暗恋的是生物系一个大三的师兄。该师兄温润如玉,散发着一脸春天般的气息,乃院学生会会长,校文学社社长,蝉联三届的校园十佳歌手,院校最佳辩手,名副其实由内而外的风云人物。 因该风云师兄情史成谜,在暗恋近一年后,郭云妹妹大胆的往前走,选择了告白。 结果可惜遗憾是,风云师兄回曰:我爱的是男人。 郭云心碎了;郭云立志要报复广大男同胞;郭云暴走了;郭云罪恶的手伸向了无辜路过饭堂的我,说了非常影响和谐社会发展,有悖三个代表先进思想,极端子虚乌有的五个字:“这是我爱人。” 说实话,当郭云的爱人非常人所能,续那个要和我斗酒的男生冒头之后,又陆陆续续出现了数个以非暴力不合作手段妄图和我一争美人芳心的男生。 比较耐人寻味的是,中间还曾惊鸿一瞥的出现过女生。 彼时艳照门正盛,我在宿舍睁着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狂按f5,积极刷新天涯论坛那栋著名的艳照高楼。 “谁是韩真真?”一声如洪钟的女生踢开了我们宿舍的房门。因为初来乍到,力道没控制住,房门反弹回去,直直撞上她一马平川的脸。 来不及出声,我眼睁睁看着她夺门而逃,徒留地上几滴暧昧的血花,兀自唏嘘。 这世间痴女太多,怨男明显不给力。 郭云对自己的命运显然生出了几许不忿之意,“好男人都死光了吗?” 想想林嫣,想想华子旬,想想peter,我觉得就某些方面来看,她的结论显然不正确。 我们各怀心思,晚餐点单的时候,不知是我耳鸣了还是她眼花了,点了瓶价值1399的进口红酒。 鉴于美甲店事件,我极为担忧的率先表态,“我没带钱包。” 郭云杏眼含情,对我道:“你可以在这里洗碗。” 洗碗是不可能的,逃单也是不可以的。 为了让我安心,郭云掏了张金光闪闪的visa卡出来。 佐着那些过去的故事,一瓶红酒,她喝了大半,剩下的我喝了。 撑着脑袋,模模糊糊想起夕阳斜下的校园,打完篮球的林嫣和我并肩坐在篮球架下,喝着香草味的可口可乐。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想过别离,更加想不到香草味的可口可乐会有停产的一天,不可思议,真的不可思议。 在家门口看到莫敏的时候,我质疑:“你好好站着不跳行吗?” 说完才意识到是我喝多了,眼花看错了。莫敏一身红裙,在夜色中似火如霞。神色清冷,那双美丽的眼睛波澜不惊,女王一般问我:“醉了吗?” “醉了。”我说。 “没醉就好。”莫敏置若罔闻,拉开一边的车门,“上车。” “去哪?” 她秀眉微颦,顿了顿答:“医院。” 沿途霓虹光影闪烁,在眼前晕染出一团团模糊暧昧的色块,我觉得有些头疼。降下一边的车窗,窗外微凉的夜风灌入车内。 莫敏咳嗽一声,我那残留的酒意完全醒了。 “抱歉。”我关上窗户。 她没有就我的友好举动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重新降下了原本闭合的车窗玻璃。 路况良好,莫敏的车有些快。前方绿灯闪烁,似黄非红,我怕她一个冲动一车两命,试探道:“你赶时间吗?” 莫敏红唇微抿,答:“赶!” 阿弥陀佛,我主庇佑。 车子一路急驶到了华子旬所住的医院,以一个完美的漂移停下。我五脏纠结,跌跌撞撞的下车,一回头发现她却端坐车上纹丝不动。 “你,不下车?” 莫敏没有看我,兀自掏出了女士薄荷烟,“啪”一声点燃了。小小一拢火光,明媚温暖,薄薄的烟雾在空气里徐徐扩散,吸入鼻端并不十分呛人。 “要不要?!”她递来烟盒。 “哦,好!”我接过。 似模似样取出一支,淡淡的薄荷香味,莫敏帮我点燃了。 “咳!”我呛到了,涕泪横流。 她笑了,张扬极致。 “你喜欢林嫣吗?”笑够了,她主动开口。 我不知道自己表现的是有多明显,竟然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窥破。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无奈表白:“我挺喜欢他那张脸的。” “哦,我也喜欢!”莫敏颔首。 “旬少也挺喜欢你的。”在这一刻,我不是一个人,我是个复读机。 莫敏顿了顿,低道:“浪费时间。” 我颇为一针见血,“你会出现在这里,就代表了他不是在浪费时间。” 闻言,莫敏笑了,笑容诱人,让我想起那夜酒吧迷离的灯光。 喝醉了的林嫣靠在我肩头,喃喃:“杜心悠。” …… “这种事情,说不准的。没感觉就是没感觉,或许有一天我会把感动化为感激,但是绝对不是感情。”莫敏用词很绕,我有听没有懂。 她坐在车里,我站在车外。 最后她还是没下来,将我扔在医院门口,径自开车走了。 我很怀疑她带我来的意图,踏进病房的时候,正撞上换了衣服预备潜逃的华子旬。 他说:“你怎么来了?” 我说:“你怎么走了?” 我们异口同声,声量惊人。他忙不迭做噤声的动作,拉了我往门外走。 顺利出了医院大门,华子旬皱眉道:“好大的烟酒味,你干嘛去了?” 我嗅了嗅自己身上,“还好啊。” 华子旬没多纠结,抬手拦了出租车,一把将我塞进后座,自己跟了进来,吩咐司机:“麻烦,泓历皇朝酒店!” 到了目的地,华子旬熟门熟路的进了包房,哗啦啦点了一堆菜,谢绝了包房服务生的服务,独自胡吃海喝起来。虽然我并不饿,但是怕他寂寞,依然举箸加入。 吃着碗里的,看着盘里的,在华子旬的筷子即将插到那块肉时,我说:“莫敏和我一道来的。” 举筷子的那只手顿了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夹起了那块肉。 “freeze!”华子旬发觉了,情急之下用鸟语吼我。 我不知所云,呆住了,于是,肉被他劫到碗中。 “你是不是男人啊?”我拍桌。 华子旬冷哼,吞下了那块肉。 “莫敏真的送我来的!”我表示。 他没吱声,只是吃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 最后,噎着了。 好不容易顺过气,华子旬继续吃,我看这架势不对头,好心道:“撑死自己不是个好想法,肠子爆出来很难看的。” 华子旬脸色微黑,放下手里的筷子,盯着我看了许久,“她为什么不上来?”他问我,声音沙哑,很有磁性。 我摇头,“不知道。” 华子旬仰面靠在座椅上,我看着他落寞的神色,心里挺不是滋味。 感情这回事,说不出的之所以然,感觉对了就是,感觉不对,屁都不是。比方我对林嫣,比方郭云对风云师兄。我不知道此时是劝华子旬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好,还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好。 在我打腹稿斟词酌句的时候,华子旬拨了个电话,半小时后,林嫣到了。 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拎着华子旬薄责,“干嘛让她喝酒?” “呃!” 除林嫣外,我们都愣住了,半晌,我解释道:“我喝了过来的。” 不知道林嫣听懂没有,反正华子旬一脸茫然的没明白我在说什么。 林嫣买了单,先送华子旬回医院,然后送我。 “华子旬这人,真的不适合。”他想劝我。 “知道。” “知道就该远离。” “我对他一向秉持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态度。”我说。 林嫣无奈的看了我一眼,突然道:“女孩子还是长发好点。” 我愣住了,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发尾。 刚刚和郭云喝完酒,路经一家美发沙龙,门口的小弟很帅,于是郭云进去了。我们俩乘着酒劲把头发都给剪了,她是为了祭奠她死去的爱情,我是为了祭奠我花掉的人民币。 吃饭那两千是郭云给的,办美发沙龙会员卡那一千是我花的。 我觉得,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因为回家之后,我妈就我这种无组织无纪律单身晚归的现象进行了强烈的谴责。为了耳根清净,我主动表示,愿意明晚去三大姑她七大叔的表舅家参加相亲活动。 终于,我妈满意了,消停了。 实际上我刚刚毕业,还有大把的时间和青春可以挑拣。我妈之所以这么着急上火,问题主要出在郭云那句话身上,不知是谁转达了我和她拉拉的传闻,我妈悲凄的觉得,我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虽然事后我极力辩解,郭云也出面解释,但是我妈始终觉得我是有问题了。 为了将我导回正途,大三开始就频繁带我相亲。 这么多时间下来,我觉得相亲这回事,实在是叫人愁得肠子都打结了。 第八章 可远观不可亵玩3 相亲这事,就是以结婚为目的的社交活动。不管是瘸的、胖的、瘦的、高的老的丑的,只要他性别为男,单身,我那忧愁过度的亲妈就会不遗余力拖了我去。 在经历了数次视觉打击之后,我学会了转移注意力,不再纠结介绍人的说辞和现实货不对板的情况。送走了新一任的口吃男,我妈冷眼瞪我,“你那什么表情。” 我琢磨着她肯定上四川学过变脸,因为她翻脸的速度比我翻书快多了。对于我妈这种翻脸不认人的做法,我表示忧伤。 在我正忧伤的时候,林嫣给我来了个电话,他说他下月生日,要我想办法带杜心悠去。挂了电话,我觉得忧伤已经自动升级成了忧愁。带杜心悠去林嫣的生日宴,此任务等级实在是难度不小。 ************************* 苦思冥想了一夜,第二天我请了病假在家补眠。 peter在电话那头殷殷关切我要take care。可惜我爸我妈都是爱岗敬业的先进工作者,没有因为女儿不适请假在家take care。所以睡到中午饿醒之后,我被逼无奈出门觅食。 在小区附近的馄饨店叫了碗馄饨,吃到一半收到一系统短信。 “您的话费余额已不足二十,为保证您的通讯不受影响,请您尽速前往各营业网点充值。” 这年头,只有10086会这么殷切的关注我们。 摸了摸兜里的几个钢镚,感动的我决定回家取钱去充值。 今天估计是个好日子,移动大厅自动充值机前排了一遛长龙。我正在龙尾磨蹭的时候,肩上被人打了下。 我侧头看过去,那人是华子旬的朋友。前几天出院时见过,但是我不记得他的名字,显然他也记不得我的名字。互相寒暄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聊了一会,他利用职权之便,帮我开后门充了值。并且告诉我,今晚华子旬要在家里举行聚会。 以庆祝他贵体初愈。 “你会去吧?”临行前,他说。 “看情况吧!” 我没接到邀请,自然是不会去的。 充值完毕,我买了盒蛋挞,预备拿回家当点心。家门还没进,莫敏的电话来了,“晚上有空?!” 有和没有对这位大小姐来说是一个意思,所以我放弃了回答,反问她:“什么事?” “聚会。”她的声音隔着电波,有些虚渺的感觉。 “你要出去?!”我妈估摸着还对我昨天非暴力不合作的相亲态度耿耿于怀,在电话那端朝我吼:“不说头疼吗?又上哪去鬼混呢?” 我已经尽量将手机拉的远了,还能感觉到周遭空气的震荡。莫敏坐在车里,对着我弯起唇角 ,“真是好孩子,出去还要报备啊。” 我没吱声,收了线上车。 时间尚早,莫敏决定先去趟市区的购物广场。 那里遍布了数家奢侈品门店,自知消费不起,所以我至今没勇气踏足那一区域。但是今天跟着莫敏,我硬着头皮踏进了fendi。不愧是国际品牌,内里的装修就透着一股子看不懂的国际风。导购小姐一眼就认出了她,微笑着上前招呼,“莫小姐,有什么需要可以帮你?” 莫敏微微颔首,并没吱声,随意的扫了眼店堂,指了一款在模特身上的衣服。导购很有眼色的取来了衣服,莫敏进去换了衣服。等待的过程比较无聊,我一贫下中农也不好意思光看不买,打算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但是导购小姐却满脸堆笑的迎上来,“您想试哪款?需要我推荐吗?” “我不买。”我连连摆手,万把块的裙子,看看就行了。 导购小姐和莫敏如出一辙,置若罔闻的径自取了件衣服过来,“我个人向您推荐这个款式。” 钱到用时方恨少,我不得不咬牙承认,“我买不起。” 此时,莫敏换了衣服出来。样式简单的白色短袖,右肩处绣了紫色碎花,和下装的紫色裤子交相辉映,将她的身形衬得益发纤长。 我们对视了一眼,我由衷道:“很好看。” 她没吱声,转向店堂内侍手而站的几位美女导购,轻道:“麻烦你们带我朋友进去换衣服。” 一语既出,我就被人拖进了试衣间。 上万块的裙子穿在身上也没见金光闪闪,导购为了卖衣服什么瞎话都编的出来,我不信她们。不过,镜子里那个一身白裙,眉眼清爽的形象却像是十七岁的自己。 *********************************************** 那一年盛夏,午间知了在教室外面无边无际的歌唱,英文课本下面,摊着《天龙八部》,我正浑然忘我的投入在丐帮大会里,不防身后有人踢了我一脚。一抬头,班主任凶神恶煞的脸映入眼里。 “韩真真,你读一下这篇课文。” 我蒙了,下意识举起课本,自然暴露了下面的《天龙八部》。 班主任拿起那本书,皱眉瞅着我,“书不好好读,是不是想练什么凌波微步好跑的快些?” 我清楚的听到,坐在我身后的林嫣忍俊不禁的喷笑。 女孩子罚站在高中里是很丢脸的,但是班主任没有因此而怜惜我。整整一节课,我站在走廊里被热辣的太阳暴晒,几乎脱水。 林嫣后来管这叫武林浩劫,其实我们上课都在看书,偏偏他就有本事不叫老师发现。 那个时候,我对他羡慕嫉妒恨的牙痒痒。 ********************************************** 现在,面前的林嫣脱去了少年的稚气,一袭灰色衬衫,长身玉立的站在人群里,气质卓绝,言笑晏晏。发觉到我的瞩目,他掉头看过来,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愕然,随即和身侧的男子耳语了几句,径自向站在门口的我走来。 “韩真真?你怎么会来这里?” 华子旬家的聚会,按道理讲我的确不应该出现。 “盛情难却。”我耸了耸肩,一边想找莫敏。华子旬家很大,楼上连着楼下,前门绕到后门,是一幢独立别墅,呆了男男女女莺莺燕燕数十个人,再加上震耳的音乐,要找个人实在有些困难。 见我光顾探头探脑,他扯了我一把,“你这衣服?” “别人送的。” “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善良的人吗?”林嫣挑眉。 “咳!”我清了清喉咙,“老实说,论小气,你就是无冕之王啊!” 林嫣伸手拧我耳朵,“你是不是皮在痒啊?” 我捂着耳朵一边闪,一边道:“你嫉妒我细皮嫩肉就直说,别打着幌子动手动脚。” 话音刚落,见他忽然停止了追击我的举动。后退一步,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一个陌生女子的背影。正疑惑间,听到林嫣轻道:“会跳舞吗?” “不会。”我很谦虚。 “我教你。”林嫣不容辩驳的拖着我进了舞池。 我说:“你别指望收学费。” “哎呀。”他被我踩的眉头微皱,沉痛对我道:“你果然不会跳舞。” 于是,我又故意踩了他几脚。林嫣终于放弃了想要挽救我的初衷,有些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最。毒。妇。人。心。” 我觉得林嫣此话构成了污蔑,因为不管从里到外我都散发出二八少女一般的青春朝气,和妇人这种状态完全是八杆子打不着关系的。 听了我的话,林嫣摇头,“悲哀,我真替你感到悲哀。” 我说:“我谢谢你啊,我谢谢你全家。” ******************************************** 为了寻求安慰,华子旬过来的时候,我朝他道:“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他眼里闪过迷茫的神色。 “好还是不好。”我特想从别人口中获得认同。 闻言,华子旬眉头微拧,“你要我说真话吗?” “忠言逆耳利于行。”我鼓励他大胆勇敢的往前看。 他轻抚着下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道:“老实说,你这人还可以,就是有些二。” “你才二,你全家都二。”我扭头就走,下决心要和这群不知人间疾苦的富二代们划清界限。 走到玄关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莫敏。她依窗而立,月光温柔的在她脸侧笼上一层轻纱,显得极为温婉。似乎注意到我的侧目,莫敏掉头看过来,视线落到我手中的包上,“你要走?” “嗯!” “但是这地方不可能打到车,最近的车站你要走差不多一个小时。而且现在已经快九点了,虽说这附近治安不错,但是……你确定要这样走?” 莫敏清冷的一席话,成功浇熄了我燃烧的小宇宙。 这年头,没钱没车的,还没有绝交的权利。 似乎看出我的怯意,莫敏拨了拨及肩长发,爽快道:“好吧,我送你回去。” “你就这么走了?”我看了看刚刚出来的方向,里面灯光昏暗,我已经看不清华子旬的身影,只依稀看到几个晃动的影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坐在原地。 *************************** “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送我回家的路上,莫敏突兀开口。 基本上,看在她送了我这条价值不菲的裙子份上,我没这么讨厌她。 她极少主动和我讲话,但是那天说了很多。她说过去的事,她认识华子旬的时候,十四岁。因为从小父母忙于生意,莫敏都和奶奶一起生活,虽然家境富裕,但是心灵空虚,她年迈的奶奶只知道让她穿好吃好。所以,只有十四岁的莫敏渴望被爱。 早恋这种事,自然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她被迫和他分开,转学到了华子旬的学校。 “我和华子旬其实是一类人,他是我的影子,我是他的镜子。所以我们成了朋友。”莫敏说,“这种关系显然不是华子旬想要的,可是只能到这里了。他对我而言是个好朋友,好兄长,他了解我就像我自己了解自己一样。可是这一切都不是能在一起的理由。” 依稀觉得,这件事和我无关。于是,我保持缄默。 “感动和感情是两码事。”在我下车之际,莫敏做了最后的批注。 第九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1 peter是个好上司。 请假后隔天上班,我收到了他托助理cherry转交的一包物品。内含口罩,温度计,川贝枇杷露,维c银翘片等物,通通都是治疗伤风感冒的必备良药,但问题是,我没病! 看了看peter办公室紧闭的门,我决定采纳上司的意见,自觉的戴上了口罩。 中午用餐时间,杜心悠关切道:“感冒好些了吗?” “差不多。”我模棱两可。 杜心悠抿了口水,“peter递了离职信。” 我一惊,“我不就休息了一天,怎么就风云色变满朝皆惊了。” 对于我的不知所谓,她只是淡然一笑,娓娓解释:peter是个人才,因为他是个人才,所以有多家公司争相在挖角。为了寻求更好的发展,他向上提了辞呈。为了证明他的人才程度,人事总监罗鹏益和c&c副总mark亲自约了他面谈。 面谈结果还没出来,不管如何,运营部经理总是要换人做的。 用餐完毕,看着那边杜心悠优雅的用纸巾擦拭,我蓦然想起自己还欠了林嫣一条据说几周年的手帕。那天我妈给我洗衣服,那帕子塞在衣兜里,一起被洗衣机卷了,出来就有些不堪入目了。我寻思着,照他的小气吧啦,势必得被追债。 所以,上楼之后,我直奔淘宝。 三天后,我把淘来的手帕送到了林嫣面前。 他对着桌上的盒子微微眯眼,“这是什么?” “你的手帕。”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但是开口的效果并不好,“韩真真。” “我还有事,先走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 等电梯的时候,遇上了罗鹏益。他正和他的助理交流着什么,一抬头,四目相对。我挤出个笑容,“罗总监。” 他点了个头算作答复。 我们一道进了电梯,罗鹏益和助理暂停了交流,看了看楼层数字面板,望了我一眼,“几楼?” 我说:“12层。” 罗鹏益据说出生书香门第,举手投足间总流露着些许儒雅之气。其父亲与林嫣的父亲私交甚笃,这也是为何他年纪轻轻就能空投c&c高层的缘故。当然,和一事无成的林嫣比起来,罗鹏益自然要能干上许多。 在他的努力下,peter留任c&c,升做亚太区供应链dm。运营部暂时交由市场开发部助理经理彭洁代管,交接工作会在一个月内完成。 彭洁姿色上乘,是c&c出名的美女经理。因为一心打拼事业,年过而立仍旧小姑独处。为人接物有些铁腕,再加上和运营部本来的女经理有私怨,此番接管运营部,自然引得一帮子同事哀嚎遍野。 特别是黄薇,抓着我哭诉,“她来了,她要来了。” 我了解网购狂人泣血的心理,轻拍着她安抚。 周三,彭洁新官上任。 一袭墨青色西装勾勒出匀称身材,顶着精致的妆容,笑容可掬的和我们一一握手。 杜心悠事后告诉我,她感觉到了杀气。 就像是华山论剑前,山雨欲来之态。 作为一只菜鸟,我有些担心自己会遭池鱼之殃。 ****************************** 下班之际,林嫣来电提醒我,周六就是他的生日。 杜心悠和林嫣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到把酒言欢共庆生日的阶段。暗恋有时候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神经病,最高症状就是林嫣这种,一厢情愿的把我当枪使。 晚上郭云约我吃饭,听我说完,沉着冷静的甩出个主意:狸猫换太子。 我对上她柔媚的眼睛,颇有醍醐灌顶之意。 ****************************** 周六,天高气爽,艳阳高照。 林嫣和华子旬开了两部车,将我们带到临市的度假村,展开为期两天一夜的庆生之旅。度假村地处山谷,环境优雅,空气清新,经常接待些省市领导。为了保证环境,度假村严禁机动车进入,我们在停车场下来,统一上了度假村安排的环保电动小车。 杜心悠笑吟吟的望着我,“你和林特助果然很有缘分,生日都是同一天。” “嗯。”我含糊的答。 为了让杜心悠心甘情愿的前来,我伪造了自己的出生日期。所以说,历史就是小姑娘,可以任人打扮。 华子旬是知道真相的,抬了抬墨镜,露出同情的眼神。 度假村里都是独栋小别墅,外观各不相同。林嫣订的小别墅就在人造湖边,一楼有个大厨房,可以自己准备食物,此外,如果不下厨也可以去度假村附属的餐厅用餐。二楼有音响效果极佳的视听室,也有小健身房。三楼就是各自的房间了,度假村的工作人员为我们讲解了相关设施注意事项后离开了。 7个房间,只住了4个人。 晚上,在度假村的餐厅用完餐。林嫣买了很多烟火,大家聚在人造湖边燃放烟火。 华子旬凑近我说,那个女孩是他看上的。 我点头,忽觉手指被烟火棒上的烟火炙痛,手一抖,一束未燃尽的烟花掉到了地上。 华子旬看了我一眼,俯身将它们捡了起来,“苏然,林嫣在uc留学时的女朋友,和她长得很像。” 视线转到那边,杜心悠正捂了耳朵,躲在林嫣身后,他手中拿着一大捧的烟火棒。看着她们相视一笑的默契,我微微掉过头。 “我想你已经见过苏然了,就在那天我家的聚会上。”华子旬递给我一枝烟火棒,帮我点燃。 那天他突然教我跳舞,果然事出有因。璀璨的火花从顶端盛放,四溅的火星其实没有丝毫热意,我却隐隐觉得疼。 在湖边蹲下,我有些涩然道:“你们这群人是不是都特无聊啊,闷了就找我寻乐子,也不说付个费什么的,还真不把我当外人。” “就是因为不够亲密,所以可以敞开的说心里话。”华子旬将手中点燃的烟火棒往前扔去,燃烧的火花在夜色下拉出一道道绚丽的流光。 我蹲在地上不吱声,看着那些绚烂在夜色中一点点隐灭。 度假村的工作人员搬来了几个硕大的礼花,正在做燃放准备,杜心悠兴奋的召唤我,“真真,你快来,要放礼花了。” “我坐这里看。”我就势坐到地上。 巨大的轰鸣声伴着漫天的火树银花,映亮了大半个夜空。林嫣在明暗变幻的光影中笑得一脸灿烂,我似乎看到当年篮球场上清俊的少年,“真真,我们赢了!” 少年额际的汗滴,在阳光下闪烁出青春的华彩。 ****************************** 礼花放完,湖边的人三三两两都散了。 林嫣和杜心悠走在前面,华子旬不知道和谁通电话,远远拖在后头。我一个人走在中间,不尴不尬的看着前面两个人。 度假村地面是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夜色深重,我心不在焉之际脚下一扭,径自坐倒在鹅卵石地面上,屁股深受重伤。 “真真。”杜心悠无意间回头,惊叫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摇头示意。 华子旬在我身边蹲下,伸手过来,“可以站起来吗?” “可以!”借着他的扶持,我站起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感觉脚踝处钻心的疼。华子旬扶着我,在旁边的凳子上暂坐。借着路灯灯光,可以看到脚踝处明显的红肿和破皮。 杜心悠眼含关切,“好像挺严重。” “你怎么走路的?”林嫣皱了眉,语带责难。 心怀不满,我瞪他,“要不是你带我来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我会有摔倒的机会吗?” “噗!”华子旬失笑,杜心悠也忍俊不禁的看着我。 林嫣恍若未闻,抬起腕间的手表看了看时间,“十二点快到了。” “蛋糕还在别墅里。”杜心悠有些遗憾。 “那就直接吹蜡烛吧。”林嫣低头在地上看了看,找了两截树枝。 华子旬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树枝。 林嫣吹熄了自己面前那根,一本正经的将另一根燃着的树枝递到我面前,“许个愿吧。” 喵了个咪的,我祝你年年都吃不到蛋糕。 我狠狠的想着,一口吹灭了‘蜡烛’。 后来,华子旬和林嫣一人一边撑着我,将我架回了别墅。 12点已过,大家没有丝毫睡意,索性聚在二楼的视听室看电影。林嫣和华子旬两个人商量了好一会,选了鬼片。 杜心悠胆小,但是现在也不敢一个人上楼。捂着耳朵躲在角落,明明吓得瑟瑟发抖,还时不时探头看一眼。我正想着吓她一吓,林嫣已经凑了过去,在她耳边轻叫了一声。 “啊!”杜心悠几乎快吓哭了,照着他没头没脸的踢打,看着林嫣悔不当初的样子,我和华子旬幸灾乐祸的笑。 凌晨三点,我回到房间,洗了个澡。 刚躺下,林嫣的短信到了——“脚怎么样?” 我吸了吸鼻子,压下心头的酸涩感,回了短信过去——“算你有良心,还记得我这个功臣,没事。擦破了点皮而已。” 林嫣没再回复。 我辗转难眠,拨了电话去骚扰郭云。 她睡意朦胧的声音隔着电波遥遥传来,“韩真真,你最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不然姑奶奶就和你绝交。” “我伤心。”我说。 “你失心疯啊?”她很不满,但是没挂电话。 “我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件蠢事。”我从床上坐起,点亮了床头的小灯。 郭云顿了顿,吐出个人名:“林嫣?!” “不说了,我困了。”挂了电话,我埋首膝间。 之所以心下酸涩,我感觉是胃中空虚的关系,开了房门,我摸索着下楼去找吃的。 柜子里有碗面,贴在旁边的价目表显示是15元一碗。 我烧了些水,泡了两碗,一碗吃,一碗扔。 第十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2 对于我做出的泡面吃一碗,扔一碗的奢侈败家行为,林嫣不知道是不想计较还是压根没有发现,总之这个不太大气的男人并未找我麻烦。 从度假村回来之后,杜心悠和他的关系倒是近了不少。为了感谢我的大力协作,他送了我一瓶香水。考虑到我这人体质特殊,更习惯用花露水,遂转手以半价卖给了黄薇。 折现的钱最后都进了郭云的肚子,吃喝完毕,她搂着我在大街上手舞足蹈的比划,“姐身边要是有这么个近水楼台的青年才俊,姐就先去捞月亮了。” 看了看天上的残月,我觉得她不存在喝多了的物理条件,因为刚刚的餐桌上没酒。 “你发烧了?”不然难以解释她满嘴胡话的由来。 她戳着我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那林嫣不就是个活脱脱光灿灿的月亮吗?你不就摆明了处在个近水楼台的位置吗?” “有了诗仙李白醉酒捞月牺牲的前车之鉴,我坚决不会盲从。” 郭云斜睨了我一眼,“你再装。” 我不解,“我装什么了?” “装十三了,要不你前些天午夜凶铃吓我干嘛?” 我这辈子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装聪明的,一种是真聪明的,郭云明显属于后者。专业课毕业成绩全系第一的能力,不是谁都可以有的。 “我想妈妈了。”我说。 “我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女儿。”她看我的眼神极为高贵冷艳。 自知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害怕自己再和她说下去会产生那种‘你丫怎么还不去死’的阴暗心理,我决定离开。 ******************** 等公交的时候,天上开始下起雨来。浓黑如墨的天穹下,雨滴被灯光映亮,带着流星的光泽络绎不绝的滑落。空气里,蔓延出一股微凉的湿气,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公交车来的比较晚,车上人很多。但是看到我近前,都很自然让出一条道,正疑惑中身边一男青年突兀站起,礼貌道:“你坐。” 我受宠若惊不明所以状,“啊?” “你当心被挤到。”顺着他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微凸的小腹是亮点,正对上车载广播里播送的“请给孕妇让座。” …… 我发誓,下次不管谁请客,绝对不再吃这么多。 因为世界上有种行动叫做:打包。 ***************** 都说女人是物质的,自从莫敏送了我那条价值不菲的裙子,我现在见她都觉得和金子一样亮光闪闪。掩去金钱的光芒,她本质其实也是个奇怪的人。 比如说她喜欢买黑咖啡,但是从来不喝;比如说她喜欢飚车,但是从来不绑安全带;又比如说她喜欢来找我,但是从来不说原因。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在那天华子旬家的聚会,都是这样的突兀。 长此以往我已经习惯不问缘由的跟随,反正看样子,她也不打算卖了我。 现下,我和莫敏坐在spa馆的休息处。欧洲宫廷风的布置,墙上挂着名画,桌上插着一瓶孔雀翎,角落飘来袅袅熏香。这地方看起来小资情调十足,四下张望一圈,我盯上了莫敏。 她今天穿了件灰色开衫毛衣,长发微卷散在肩侧,脸部线条在灯光映衬下显得格外柔美。 被我目不转睛盯着,莫敏有些不自在的轻扯起一抹笑来,“眼睛直勾勾的看什么呢?” 我有问必答,“看你呢。” 莫敏端茶的手滞了滞,有些欲言又止的望了望我。 少顷,spa馆的老板娘夏梦媛亲自过来招待。精致的妆容,及踝的印花长裙,娇艳夺目的就像是沾露的玫瑰。 “咦,小美女。”她在我身边坐下,拍了拍我的肩膀,朝向莫敏道:“哪个圈子里的呀?” “甜甜圈里的。”我说。 “咳!”喝茶的莫敏呛到了,夏梦媛看了看我,抿唇轻笑起来,淑女一般温婉。 后来,和夏梦媛熟悉了,才知道她和林嫣一样,都讨厌自己的名字。 “梦媛梦媛,梦想中的名媛那就只能存在于想象中,所以我不是。” 夏梦媛是华子旬的表嫂,但是她的婚姻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般完美。而开头林嫣送我的spa卡也是她家连锁店的会员卡,夏梦媛是典型的清兄弟明算帐型,特别喜欢赚熟人的钱,充多少算多少,一点都没给优惠。 莫敏这么个老会员都只有8折,相当的没有人情味。 在谈到莫敏和我的关系时,夏梦媛分析说,“她那是高处不胜寒,见到的人都特装,所以想接些地气。” 照她的话来讲,我琢磨着自己也就是一市井小民搬不上台面的主。所以在结账的时候,很坚决履行“冤大头你们当,小便宜我来占”的原则,尽职的龟缩到后面。 ****************** 时光无情,人有火。 彭洁到任仅一周,运营部各位资深老鸟已经因为各式各样的问题受到了新领导的训诫。 所以,当我接获她的助理sophia通知面圣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作为一个应届毕业生进入c&c,我相信你是有一定实力的。但是——”彭洁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端丽的脸上浮着一抹和蔼可亲的笑。 我垂头虚心受教状,听她但是道:“因为是新人,工作经验和完成度方面肯定有所欠缺。这些东西,可以在后续的工作和实际操作中改正成长。我知道你性格活泼外向,和同事相处融洽,这可以是你最大的财富,也有可能是你最大的隐患。” 话音甫落,她递来一份报告。 我接过,发现正是之前拜托林嫣借id卡调阅的公司相关数据。一眼扫过,在那页打印纸的底部,印着个刺目的名字。 ryan 林。 白纸黑字,直接的证明这份报告其实是出自林嫣之手。 百密终有一疏,我和他都忘记了,电脑这玩意有时候堪比猪脑,不抽疯不成活。 第十一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3 作为管理者,一般都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去弄清楚你这个错误是偶发还是常态。一旦被发现一次就代表着过去无数次的欺瞒,没有上诉余地,也没有辩驳可能。 此情此景,任何多余的言论都是废话,我尴尬的垂头诺诺道:“这次是我的失误。” 彭洁轻点着桌面上的报告,望了我许久,轻扯出一抹笑来,“借用他人id卡的时候,表单下列都会有使用者姓名,打印设置需要多加注意。” 此时,桌上内线电话响了,彭洁一边挥手示意我出去,一边接起电话。 从办公室出来,我才发觉后背已经浮了一层冷汗。浑身虚脱的回到位置上,坐了没一会,听到桌面手机震动。 扫了眼上头的人名,我有些窝火的接起,“干嘛?” “呦,怎么这么大火。”林嫣在电话那头咂舌。 “你这个害人精。”我说。 林嫣讶然,“我害你什么了?” “你害了我全家。”我挂了电话,正对上一脸别扭的杜心悠。 她也接到了彭洁的召见,经过我身边时做了个鬼脸。 ********************* 下班的时候,看到林嫣站在一楼大厅。 看到我走出电梯,他背了个电脑包凑上来,“唉,你今天受什么气了?中午发这么大火。” 闻着他身上陌生的古龙水味道,我厌恶的往旁侧跨出一步。时光是把杀猪刀,现在的林嫣早已被大洋彼岸的帝国主义奢靡习性严重污染。 “你那什么表情啊?”他皱眉。 “小人勿近。”我说。 “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林嫣一脸大义凛然的拍我的肩膀。 “男女授受不亲。” 他失笑,伸出一指轻摇,“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大厅的灯光在他脸上落下明暗光影,衬得那双眼益发璀璨,我掉转视线道:“杜心悠下午请假了。” 思来想去,这厮等我的唯一理由也只有她了。 “我知道啊。”他双手抱胸,戏谑的看着我。 “那你等我干嘛?”我睨他。 林嫣哭笑不得,“我站在这里一定是等你吗?” 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爱恨两依依。 我用力踩了他一脚,因为害怕打击报复随即拔腿往地铁站跑去。 ****************** 十二月底,正撞上我们的高中母校百年校庆。 1910-2010。 短短几个数字,浓缩的是百年的时光。 人事沉浮,我还依稀记得在图书馆门前的打闹,食堂前的拥挤;以及——篮球场上,我和林嫣的并肩而坐,当年看到的那片天空依然那么明澈,但是此刻篮球架下站满了人,挤挤挨挨的,根本没有落座的空余。 高一班教室门前也站了不少人,有两鬓斑白的往届校友,也有青葱花样的应届学弟学妹。鉴于人多势众,我没敢挤过去惊动人家,只趴在窗口看着第三排靠墙的课桌。 时光似乎回到彼时,我面前摊着英语听力的练习册,卡机里播放的却是东风破的磁带。周杰伦特有的模糊声音在耳边蜿蜒吟唱: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 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待你没听到 …… “发什么呆啊?!”林嫣的声音将我从故去的记忆中拉回,我掉头看向他。估计是为了配合青葱的校园氛围,他摒弃了一贯的衬衫西装精英款,改穿了件运动外套,黑色牛仔裤配帆布鞋,笑容灿烂的一如记忆中年华盛放的少年。 “林嫣……”我心下一动,可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他一把提着领子拉过去,“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别叫我这名字。” 这个突然举动将我那些春花秋月何时了的心思尽数吓死。颦眉望了他许久,我平和道:“同学,你这是典型的狂躁症前期。此病以情绪高涨或易激惹为主要特征,且症状持续至少一周。就你的症状表现来看,活动紊乱且伴攻击行为,临床上称为谵妄性躁狂。” 我最近在看《精神自诊手册》,看多了就觉得,其实这社会上充满了神经病。 林嫣这种的,存在高度病态发展的可能。 ************************ 晚上本有个小型同学聚会,我兴致缺缺,找了借口回家。 吃完饭,我妈接到了一通电话。因为之前大学里和郭云的绯闻,现今她对所有找我的同性都要侦查盘问一番,再三确认没有嫌疑之后才会放行。估摸着电话那端的女同学快崩溃了,我妈才把电话转给我。随后,一边做无事打扫卫生状,一边竖着耳朵监听。 “真真,你母亲”女同学斟酌了一会,道:“……很有思想。” “嗯”作为我妈唯一的女儿,我很自豪。 客套两句,进入正题,她说:“你今晚怎么没来啊?” “我不舒服,胃疼。” “哦,真遗憾,林嫣也在呢。”女同学声音温婉,语速缓慢,“那个,你知道林嫣同学现在怎么样吗?” “不知道。” 女同学有些小小的激动,“怎么可能,听说你们在一个公司的。” “咳,c&c从上到下一共22层,分五部电梯,上千员工,我没注意很正常。” 半真半假的谎言,听上去很像那么回事。 “那倒也是,他还是总裁特助呢,真的是年少有为啊。”她觉得我的答案很靠谱,决定继续深入,“那个,他女朋友今天为什么没来?” 女朋友?! 对于她这个问题,我感觉很忧伤。 我们高中三年,常常勾肩搭背的招摇过市。在那个禁止早恋的年代,居然没有一个人或老师对我们两个的关系产生不纯洁的怀疑。直到现在的c&c,排除刚进公司时的风言风语外,再也没有人质疑过我和林嫣的同事关系。 后来,和华子旬聊天时我曾无意间谈及此事,他的解答是:大家都发觉到了你内心纯爷们的奔放情怀。 我自此产生了将他人道毁灭的冲动。 ***************** 第二天上班的例行早会上,彭洁指出了数个我们私下常犯的错误和不好的工作习惯,黄薇也因为工作时间上网又被敲了一顿。早会上只有杜心悠一个人受到了夸奖,这种反常行为实在不寻常,杜心悠避开了众人的视线,早会完后低着头匆匆走了。 因为要把修改后的报表交给sophia,我是最后走出会议室的,出门就看到黄薇在楼道口探头探脑。 看着她鬼鬼祟祟的神色,我轻咳了声。 她脸色煞白的转头,看到是我,大力拍着胸口,“唉,吓死我了,走路怎么都不出声啊。” 我看看自己脚上的高跟鞋,特意走了两步,“听到没有?是你太过全神贯注,看什么呢?” “看那个cindy嘛,刚刚去洗手间了,她肯定是彭洁的心腹,以后我们真得小心了。你看你还和她走这么近,当心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一整个上午,杜心悠都没在办公室出现。 中午去楼下食堂吃饭,林嫣一脸铁青的出现,将我抓到角落,阴冷的开口:“我刚知道我是个同性恋。所以去外国留学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美国有好多州是允许同性结婚的,为了安抚华子旬受伤的心,所以我就是奔那去和他结婚的?” 昨晚为了说服春心萌动的女同学死心,我编了一段感人至深的同性爱情。两个男主角分别是林嫣和华子旬,狗血炮灰男配是罗鹏益。 当初这个故事让女同学唏嘘不已,但是很显然,林嫣一点都不欣赏我的艺术创作。面对他不齿的神色,我强笑:“那个是我最近要写的小说,是不是很有爱?” 林嫣挑眉:“所以?” “所以你就不能稍微有点娱乐精神吗?” “娱乐精神?!抱歉,娱乐前我们可以先清算下。度假村的几项附加消费,方便面什么的,还有我那条kenzo限量手帕,以及你前些天踩我那一脚。另外,没弄错的话,我那个手机也是拜你所赐,给我玩锁机了。”林嫣打开我的手,开始细数我这些天的罪状。 说到那个手机,我怒了,“谁让你用山寨货。” 老实说,那个山寨货反应还是不错的。 “谁告诉你我那黑莓是山寨货了?”他也怒了。 我噎住了。毕竟没人给我说过,那个长的像山寨pda的砖块机就是传说中的黑莓。 第十二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4 声讨大会到最后,林嫣盛怒的眼神就像是燃炽的火山熔浆,我心下泛起一丝涩然,“同性恋那个……我只是,开玩笑的。” 他牵起嘴角冷笑:“很抱歉,我没这么无聊。” 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我眼中的热意鼓噪着似乎要冲出眼眶。他说得对,我确实很无聊,竟然会答应帮他追女生,真当自己是上天下地日月无双的狗头军师了。 什么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四年过去,林嫣早就不是我记忆里的少年了。找不回的不仅是旧时光,还有那个心无旁骛的自己。 “……” 无言以对的我扭过头,虽然掐着掌心警告自己要留下一个优雅高贵的身影,但是摇摇欲坠的眼泪还是随着转身的大动作稀里哗啦落下来。所以,优雅高贵于我只能是那天边的浮云,狼狈无措才是主旋律。 中午用餐高峰期,食堂里人流往来众多,我低头疾行,祸不单行下在食堂外的走道与人撞成一团。 失去平衡扑倒之际,我脑中闪过小说、电视的情节。慢镜头下,面临绝境的悲情女主姿势优雅身体后倾,这时候总会有英俊多金的男主跳出来将其一把搂住。随后镜头绕着相拥的两人360°无死角旋转,特写四目相对,最后,男主再情意绵绵的道一声:“你没事吧?” 可惜,我亲身出演的剧码是惨遭河蟹的反转剧。对面的型男款罗鹏益没有丝毫英雄的自觉,在我倒地的时候还在淡定的理袖口…… 理完袖口,他终于拨冗看了我一眼,顺势伸手过来扶我,“没事吧?” 因为身体微倾,几缕额发顺势下垂,略略盖住了他的眼睛。大概是公司内部暖气充足的关系,他没穿外套,单薄的衬衫下显出宽阔的肩部线条,领口干净挺括,袖口佩着闪亮的袖扣,扶着我的那只手修长有力。 “咳。” 他的轻咳声让我收回神游的思绪,松开了人家的手,稍微动了动四肢,“在公司内部摔倒算工伤吧?” “公司员工守则规定员工行动不能喧哗吵闹,否则既算违纪,可做公司内警告处理。”罗鹏益站直了身子,口吻冷漠。 违纪你妹,衣冠禽兽,刀子嘴黑心肝,资本主义吸血鬼,我垂头搜肠刮肚的腹诽。 眼前突然多出一包纸巾,看着包装袋上维尼熊憨憨的笑脸,我禁不住眼角微抽。 “不要?!”因为我长时间的呆滞,罗鹏益不耐的微扬了声音。 “呃,谢谢!”接过纸巾,我目送他和助理高贵冷艳的身影离去。 转身,正对上杜心悠。 ******************************* 杜心悠大概是觉得自己人民公敌的身份不适合在食堂用餐,拉着我在公司附近找了个小店吃拉面。一间小小的店堂,放了三张大长桌子,挤满了人。我和杜心悠等了好一会,才在角落等到位置。服务员手脚虽然俐落,但是收拾的并不干净,看着油腻腻的桌面,杜心悠拿了纸巾出来自己擦。纸巾袋上熟悉的维尼熊图案,和罗鹏益给我那包是一个系列的。但是很明显,他一个大男人用这种风格的纸巾实在有些诡异。 在我思忖是不是要把这个当八卦告诉杜心悠的时候,我们要的拉面上来了。白胖的面条,宽厚的牛肉,撒了一层青绿风流的葱花,让人食指大动。我暂时遗忘了八卦宗旨,低头吃面。 吃完面,杜心悠付钱:“这一顿我请。” 我满脸堆笑客套了一句,“这怎么好意思。” 不知道是我演技太好,还是她阅历不够,居然当真接道:“你明天请我吃。” 所以说,装*遭雷劈。 捶胸顿足呜呼哀哉都只能留在心里,掬着一把心酸之泪,我和她并肩走在通往公司的康庄大道上。 微风迎面,路边行道树随之婆娑浅唱,杜心悠及腰的长发在风中翻飞起舞。 我的头发已经剪短,此时有些嫉妒的看着她。 “真真!”走在侧前方的杜心悠突然回眸,吓了我一大跳。 害怕被她窥见自己阴暗的鸡肚心理,我被口水呛了下,“噗……” 她皱眉看了我一会,抬手掠了掠额际的发丝,轻道:“我不想瞒你,其实……罗鹏益是我男朋友。” 我噎住了。 罗鹏益,杜心悠。 所以peter家聚会时,他被我撞到不光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之后堂堂人事总监苍蝇似总绕着运营部飞也不是真的这么闲,同样的纸巾包装袋,数次几乎同时进食堂的默契。不是巧合,也不是阴谋,而是真实的结论,因为杜心悠是他女朋友。 我抹了抹汗,看着杜心悠恬静的侧脸不自觉的想起一句话:真人不露相。 “你信我是jane的内奸吗?”杜心悠转头笑望了我一眼。 “不信。”我摇头。 彭洁没这么蠢,会把内奸这么光明正大的指给我们看,“她想干嘛?” “我是瑞秋那派的,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会信了,因为我有前科。” 瑞秋是之前请假回家产子的女经理,和彭洁素有积怨。彭洁这行为虽然有些上不了台面,但是对于打击自己的仇敌,实在是最直接也最明显的做法。我同情杜心悠,同样也觉得自己处境不妙。 恨乌及乌之下,和杜心悠交好的我自然也不能幸免。所以我的报告,她才会格外在意。 办公室政治斗争,屁股决定脑袋,在这一刻我很怕。 *************************** 从杜心悠那得知了许多前因后果,再对上彭洁,我自然心下戚戚焉。结果后来发觉,彭洁这人虽然会使小手段,但是在关键事情上不太意气用事。她没将那个去外地开疆拓土的案子派给我,只是让我跟着市场部的戴俊峰去开发本地客户。 戴俊峰此人在本公司工龄虚长我四个月,是市场部总监高薪诚意从别处挖角过来的,自诩有着80后的年纪,70后的思想,60后的习惯。 我觉得,其实此人最值得关注的是长了张50后的沧桑面容。不过比我大六岁,却因为地中海的关系,看着和我爸一样。所以对他我充满了父亲式的尊重。 请客户吃晚饭时他对我说:你的工作只要陪着客户胡侃海吹。但是最后,我却海喝了一整瓶红酒外加三瓶啤酒。撑不住去洗手间吐了两次,中间拒接了次来电。 戴俊峰送我回家的时候不断念叨,“小姑娘以后别这么喝。” 我头疼欲裂,坐在车里各种想吐。听着他在耳边絮絮叨叨只觉得和苍蝇一样啰嗦,好不容易到了我家楼下,终于摆脱了现代唐僧。 顶着这身浓郁的酒气回家,我肯定会被我妈当酒鬼打死。踏进楼道的脚因此收了回来,踌躇了片刻,我打算在楼下吹一会风再回去。不管怎么样,骗骗自己也好。 *********************************** 天色已晚,小区走道上只有路灯安静盛放。我坐在花坛边,一个人的脚步声踏破了这片平静,顺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长腿,我抬头看过去。 紧抿的唇线,高挺的鼻梁,夜空般深不可测的眼眸。入目的男性脸庞端正养眼,我揉了揉眼睛,这一刻终于感觉自己有些醉了。 “你怎么没接我电话?”眼前的“幻象”通过开口证明了自己的真实存在。 我扭过头,学他中午语气,“我没你这么闲。” 林嫣没有如我想象一般炸毛离开,反倒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下。我往旁侧移,他靠过来;我再移,他又靠近,没几下我就坐到了花坛边上。不愿再去地上,我转头怒瞪他的得寸进尺,“你有完没完?” 林嫣微微皱眉,“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关你屁事?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挥手之下用力过大,我差点把自己甩下去。 “当心。”林嫣伸手拉了我一把。喝多之后本来就浑身无力,被他这样一扯,我径自撞进他怀里。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剧烈的心跳声掩盖了周遭所有的一切,我僵直了身子,想从他身上爬起来,却慌得连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最后,还是林嫣扶着我坐正。夜色中他眼眸璀璨,唇角轻轻上扬出一道魅惑的曲线,“对于你的投怀送抱,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做得到我这样正人君子的。” 新仇旧恨涌上来,我决定正式和这人渣绝交,转身欲走。 “韩真真!”他扶住了我虚晃的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我是来说对不起的。抱歉,我脾气有点大。” 说完,他微眯了眼靠上来,“咦,哭了?” “呸,你眼花而已,可以去看眼科医生了。”我推开林嫣,他不以为怵的反手揽着我,笑的一脸灿烂,“唉,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也是这样短短的头发,小男生似的,我觉得你和我们班的丁冕特像。” “所以你第一次在篮球场和我讲话是因为认错人了?”我对自己接近事实的猜测涌起了一丝气闷。 林嫣摸了摸我短短的头发,但笑不语。 第十三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5 据林嫣同学表述,他其实是个高度近视眼,只是为了美观不太戴眼镜。所以那天篮球赛输了之后,心灰意冷之下真把迎面走来的我当成班里的男同学丁冕了。 “当然,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不对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个事实让我觉得太阳穴微微有些抽痛,在他眼前挥手道:“那你现在看得清我是谁吗?” “废话,我后来做视力矫正手术了,戴眼镜太麻烦。”他拨下我的手,微微皱了眉,“你和谁出去喝的酒?” 我斜了他一眼,“要你管。” “作为你的朋友,我自然要管。”看我走得跌跌撞撞,他伸手扶了我一把。 “我高攀不起。” 谁说酒能醉人的,眼下除了四肢无力外我倒是意识清醒的很。 “喂,你要不要这么小气啊?”林嫣拉着我,一脸无奈。 看着他眼中的无奈,我有些恶毒的想将杜心悠的事告诉他,“和你说个秘密吧。”不管林嫣的反应,我巴着他的肩膀,努力踮脚凑在他耳边轻道:“杜心悠有男朋友。” 林嫣突然转头,因为离得太近,我的唇险险擦过他的脸侧。半秒的闪神之后我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退了好几步,才靠着背后的行道树站稳。 静谧的夜色中,四周除了不知名的虫鸣外,还有我急促的心跳声。 林嫣也被吓住了,怔怔在原地站了好一会。莹白的路灯柔柔洒在他身上,明暗光影在他的眼角眉梢勾出了立体的轮廓。乌黑的发丝笼上了一层炫目的流光,在我眼底闪烁。 他轻咳着打破了这一方尴尬,“那个,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我的酒全醒了,再不能胡说八道。 林嫣眯眼看了我好一会,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送你上去吧。” 他指了指我家的楼层。 “不行,我现在回去肯定被我妈大卸八块。”我惊恐万分。 我妈一向以杜心悠那样淑女的高标准要求我,淑女自然不可能像我这样满身酒气的回家。即使这辈子做不到神似了,但怎么样也要够格形似,好歹等身上的酒气散掉些再回去。 “现在快十点了。”林嫣抬手看了看表,突然打了个响指,“我有办法。” **************************** 喧闹的火锅店里,满是雾气缭绕,面前沸腾的汤锅里接连不断的蹦出一个个气泡,由小到大,随即应声破裂。青菜,豆腐,贡丸随着沸腾的汤水在锅里浮沉。 这就是林嫣的办法,用火锅的味道掩盖我身上的酒味,达到以毒攻毒的效用。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奏效,但是总比站在冷风里吹强。 吃完了火锅,已经靠12点,他送我回家。 靠在车座上,我的眼皮已经撑不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还是在车里,暖气吹送的丝丝声响在耳边萦绕,车外夜幕低垂,群星隐隐闪耀。我身上盖着件西装外套,侧头看过去,林嫣正靠在主驾的位置合眼小憩。他的五官隐在夜色中,看不真切。 看着他沉睡的面容,脑中回响起少年初次登场时的自我介绍。 “各位同学好,我姓林,很高兴加入这个集体。” 高一那个燥热烦闷的夏日午后,林嫣站在讲台上灿若朝阳的一笑,惊醒了底下一帮子昏昏欲睡的色女。开学一个星期后,他已经是校园风云人物。每天都有别班甚至外校的女生千里迢迢送吃的来,有些文艺的,还会另附一张粉色的小纸条。 林嫣一向很大方与众分享他那些零食小吃。于是,坐在前座的我自然是受益最大的一个。所以,高中三年也成了我人生中最胖的时候,身高1米62的我体重曾经高达120斤。 伸出手,我想帮林嫣掠去眼角的一缕发丝。还没触到他,就听到他咕哝了一个名字,“……然。” 僵在空中的手顿了顿,我转而去推他的肩膀,“唉,醒醒!” 林嫣幽然醒转,迷茫的看了我一会,伸手掐我的脸,“韩真真,你这张脸真有意思。” 我拍掉他不正经的手,将外套还给他,“几点了?” 林嫣看了看手表,“快一点了,你这样回去没问题吗?” “还好。”我耸了耸肩,“跟男人在一起呆这么晚总比和女人呆一起靠谱。” 林嫣看了我一会,又伸手过来掐我,“你这脑袋瓜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 好不容易躲开他的魔爪,我开门下车。 夜里的冷空气冻得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林嫣从另一侧下来,将他的西装罩在我身上,“穿着吧,这样可以证明你是和男人在一起。” “你这件西装我估计赔不起。”我皱眉对上他。 林嫣挑起一抹笑,在夜色下显得魅惑非常,“那就以身抵债吧。” “亏你还是喝过洋墨水回来的高材生,居然有如此低级的趣味,真是辜负祖国和人民的希望。”我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感觉脸上有些火烧起来。 林嫣失笑摇头,“行了,你上去吧,我看着你。进房间之后给我打个电话。” 对于我的晚归,我妈并没有多说什么。看了看我身上的男式西装,很沉着的问了一句,“多少钱租的?” 我泪奔。 进房间后,我给林嫣发了条短信——“到了。” “晚安。”他回了短信。 掀开窗帘,我目送他的车子开出了视野。 从高一开始,埋藏在心底的那份暧昧感情,经过时间的历练终于演变成了一份叫做暗恋的情愫。在这份感情里,我上演一个人的牵肠挂肚和辗转反侧。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牵系在了他的身上。 林嫣,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 “真真啊,我帮你介绍男朋友吧。”接到spa店老板娘夏梦媛电话的时候,我正和戴俊峰在外面吃饭。 “噗!”我呛到了,对面的戴俊峰看了我一眼。 我摆手示意没事,听到那端轻道:“回答噗的人上辈子都是折了翼的豌豆射手。” 夏梦媛柔媚的声音实在不适合讲冷笑话,我笑不起来,只觉得恶寒。 “小妹妹,今晚下班来我这里吧。不要带莫敏,我们别告诉她。”她交代完了,径自收线。 盯着通话结束的界面,我有些头疼的敲了敲脑袋。 “莫敏,老板娘要我过去。”下一个电话,我打给了她。 莫敏怔了怔,答:“哦。” “她要和我介绍男朋友,我觉得不靠谱。”我说。 其实我觉得从林嫣开始,到他那群朋友为止,通通都挺不靠谱的。 “……”莫敏没说话,把电话挂了。 *********** 晚上,我在spa馆见到了华子旬。夏梦媛估摸着还不知道我和他已经熟识,很是热络的吹嘘了一番。 “大嫂,这就是你说的石破天惊的大美人?”华子旬坐在沙发里,斜眼看着夏梦媛。 夏梦媛说:“娶妻娶贤,我一眼就看出来她很贤惠。” 华子旬摇头,“我不怎么相信你的眼光。” 夏梦媛美丽的脸上浮起一丝恼恨的神色,“那你就决定在那棵树上吊死了?” 华子旬没说话,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 “咳,我能说句话么?”我打断了这两个人的对峙。 “你说。”夏梦媛特温柔的看着我。 “我饿了。”下班就赶过来,还没来得及吃上饭。 华子旬当即瘫在沙发上狂笑不止,夏梦媛脸色难看的瞪了他一眼。 吃饭的时候,她终于知道我和华子旬以及莫敏都是通过林嫣认识的。 “唉,那你们俩也算缘分呐,处处呗。”夏梦媛单手支腮,水汪汪的大眼来回在我和华子旬之间徘徊。 华子旬借喝茶避开她的视线,夏梦媛转而盯上了我,“真真,你快别吃了,女孩子要时刻记得保持身材。” 她抽走了我手中的筷子,很是认真的看着我,“你觉得我们家旬子怎么样?” 我对上事不关己的华子旬,“我要说实话么?” “自然要。”夏梦媛抓住了我的手,一脸诚恳。 “痴情,多金,有钱,这个评价怎么样?”我说。 “很好很好,继续。”夏梦媛激动不已。 “你饶了我吧,违心话说多了闪舌头。”我挥开她的手。 “真真,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们家旬子?”夏梦媛开始纠结了。 “大嫂,不早了,我先送她回去。你也早点回去吧,今晚大哥从香港回来。”华子旬起身拿外套,夏梦媛没再吱声。 上了华子旬的车,我说:“你大嫂是不是常常这样帮你介绍女朋友?” 他闷闷开口,“一个月5,6次吧。” “莫敏什么态度?”我疑惑。 “你说呢?”他自嘲的笑。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华子旬看了我一眼,“你呢?” “我什么啊?”我说。 “你和林嫣。” 我望着窗外流泻的街景叹息,“我们俩是平行线。” “节哀顺变。”华子旬拍了拍我的肩膀。 第十四章 暗恋进行时1 这天在运营部的例行早会结束后,我意外在会议室外看到了林嫣。未防人多眼杂影响不好,他将我拉到角落质问:“韩真真,我已经为那天的事情道歉了,你为什么还不理我?” “没有,你神经太敏感了,这样很不好,是早衰现象。”我侧过头,视线落到脚下的大理石地面。 林嫣气势汹汹的逼问:“那你这两天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早上还躲我,什么意思啊你?” “你想多了,不接你电话是因为我开了震动,没注意。早上是电梯太挤,又不赶这两分钟。” 我不接他电话,不回他短信是因为我害怕。害怕再这样无底线的接近下去会情难自抑,暗恋的话一旦说出来,于我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我这人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如果就此一冲动一轻生,给人类文明造成难以磨灭的伤痛,那就罪过大了。 虽然林嫣满眼不信,但是也没什么立场冲我真的发火,只能作罢。 ************** 站在cd专柜前,郭云一边对着镜子试用新出的睫毛膏,一边问我:“最近沾什么晦气了?” “怎么说?”我挑眉。 “我看你印堂发黑啊。”郭云又接过专柜导购介绍的腮红,试了些在手上。 我斜着眼看她,“你什么时候学会算命了?” 郭云嘴角轻扬,示意导购小姐说:“给我试试这个三号色,然后把我刚刚试的睫毛膏给我拿一支。” 眼看郭云购买了产品,另一个导购小姐冲我而来,含笑示意:“小姐,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不要。”我摇头,“你们这地方东西太贵,我买不起。” 导购小姐孜孜不倦的向我推荐,“小姐别这么说,您可以试试这款香水,专门为您这样年轻的办公室白领设计。” “我不用香水。”我说。 “现在的年轻女孩子都用的,您可以从这款淡香水开始尝试。它的前调是柑橘和薰衣草,中调是……”导购边说边摇着手中的香水试图在我手腕上喷洒。 “不,我不要,我不好这口。”我抽回了自己的手,一脸戒备,“我爱国货,我只用六神牌驱蚊花露水。” 不愧是国际品牌的导购,对于我这么极品的言论,唇角那完美的弧度没有出现一丝松懈。浅笑着放下香水,微欠身道:“很抱歉,小姐。打扰你了,那么,你随便看看吧,有需要再找我。” 郭云买完单回来恰好看到了最后一幕,笑着拍我的肩膀,“神人。” “谢谢。”我礼貌颔首,表示接受。 手挽手逛商店的时候,郭云还是好奇不已,“亲爱的,最近和你那个林同学关系不好吗?” “没有的事。” 她撇了撇嘴,戳上我的脸,“少来,看你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德行。照我说,你还是乘早告诉他人杜心悠名花有主了,让他死了那条心,好好看看身边的风景。”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表示,听到旁侧有人叫她。 “同事。”郭云在我耳边轻声介绍出声男子的身份。 我了然点头,看着那男人一脸风流的走近我们,“郭云,这是你朋友,看起来很面熟啊。” “美女你都熟。”郭云不耐烦的打断,挽着我往旁侧走去。我狐疑的看了看她,“你和他有仇啊?” “没错。”郭云愤怒的小宇宙熊熊燃烧起来,“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抢夫还是夺子啊?” “杀父。”她恨声。 发觉这两人间暗流汹涌不同以往,我自觉闭嘴。 ************************** 周末,林嫣约了我去打网球。 因为华子旬和莫敏都去,没有推拒的好理由,我只得跟着去了。莫敏客串教练教我发球,不知是她的水平问题还是我资质有限,连发数球都没过网。最后一下,我连拍子都扔了出去,正砸上莫敏的眼睛。 见状,原本站在对面场地和林嫣热身的华子旬急忙翻身跃过球网,赶上来查看莫敏的伤情。 “我没事。”莫敏推开他,摆了个ok的手势。华子旬转身狠瞪了我一眼。林嫣施施然走过来,用网球拍勾着我的脖子拉过去,“行了,行了,我教你。” “握着球拍,一手前一手后。不对,不是这样。”他亲自伸手过来,抓着我的手放到正确的位置,“握紧,手腕放松。” 被他从后绕过来握着双手,我禁不住手心冒汗。 “好了,发球看看。”他递给我一个球。 “手指用力,手腕放松。”他拦住了我预备挥拍的手,一手抓着球,一手拉着我的手腕,向前引导,“这样动,感觉下。要用身体下肢力量带动动作,不能用蛮力,不然下个被拍子砸到的就是我。” 虽然他站在身后全神贯注的教我,但是因为那个近似拥抱的暧昧动作,我头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下意识的顺着他的力量挥拍,绿色的网球被球网阻拦,“嗵”的一声砸落在脚边,来回滚动。 “我不学了。”我松开手欲走。 “等等。”林嫣反手扣住我。争执之下我手中的网球拍不知怎的砸到了他的俊脸上,林嫣当即蹲了下去,捂住的指缝间随之溢出了刺目的鲜血。 “林嫣,你没事吧!”我吓住了,看着在地面逐渐盛开的血花不知所措。 华子旬本来陪着莫敏坐在场边,发觉情况不妙抽了条毛巾跑过来,用毛巾捂住了他脸上的伤口。网球打不成了,目的地改成了医院。 经过医生检查,网球拍在林嫣左眉骨划了道口子,血流了不少,但是没什么大碍。包扎过后,我过意不去的看着他半只眼。林嫣落寞的望着手背上挂着的点滴叹息,华子旬坐在他左边跟着摇头,指着我一字一顿道:“韩真真,你真是大杀器!” 心怀愧疚之下,我没开口反驳。 下午,华子旬和莫敏有事接连走了。我留下陪林嫣挂点滴。输液室病人不算多,电视里放着索然无味的电视剧,护士们聚在一起小声聊天。 看着林嫣衣襟上干涸的血泽,心头泛上了酸涩,我冲动开口:“林嫣……” 这一次,他没有就我的称呼有什么过激反应,保持着闭目仰躺的动作。 “杜心悠有男朋友的……” 你放弃吧! 这半句话,我迟迟开不了口。 林嫣一直没有说话,就在我以为他没听到或者是睡着了的时候,他才淡然回道:“杜心悠的男朋友是罗鹏益。” “……”虽然他闭着眼看不见,我还是点头。 “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一直不说。”林嫣睁开了眼,并没有看我,只是保持着仰望天花板的姿势。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我说。 林嫣没再开口,慢慢阖上了眼睛。从那份几欲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我知道林嫣不信我。但是看刚刚的情况,林嫣也是早知道此事的,那么,他何尝不是在骗我?心下微微抽痛,我扭过头,望向窗外。 ****************** 晚上,华子旬来接他回家。我谢绝了顺风车,自己往附近的车站走去。 走到半道,耳边划过隆隆雷声,有雨滴从天而降。刚刚跑进商厦大门,暴雨就轰然而下,巨大的雨声振聋发聩。苍茫雨幕下的街景,显得异样迷离。 我站在暖气充足的商厦中,隔着满是雾气的落地玻璃,看着一窗之隔的路人满身狼狈从眼前匆忙跑过,溅起噼噼啪啪的水花,击打在玻璃幕墙的外围,看起来,冰寒彻骨。 我打车回家的时候,我妈正在做饭,爆炒腰花,红烧带鱼,番茄鸡蛋汤。我爸正在看新闻,拨冗看了我一眼,“怎么淋成这样,快去洗个澡。” 站在温热的水柱下,视线被水幕遮蔽,我安慰自己,这不是眼泪。 洗完澡坐下吃晚饭,安安静静吃到一半我妈抢过了我手里的筷子,满脸严肃,“真真,现在米价贵,咱家米不多了,你别吃了。” “哦!”我点头,准备回屋。 我爸一脸疑惑的看着我,不忘在身后小声嘀咕,“她那肚皮是橡皮做的吗?都吃五碗了,不撑呐?” “¥%&&”我妈的回答被我关在了房门外。 在床上躺了许久,因为胃动力不足,我难受的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发呆。 窗外小区路灯隔着厚实的窗帘透进些微光亮,在地上落下一道光柱,望着那道整齐的光柱,我依稀想起彼时的住校时光。六个人的寝室,单薄的窗帘,隔音效果很差的门板。 水房的嘻嘻哈哈,食堂的又爱又恨。 我想念当时那个当心空无一物的自己。时光如梭,现在那些无忧无虑的记忆早被封存在了故去的时光之中。 和林嫣的重逢,似乎是我苦难生活的开始。那些车轱辘一般的思绪在脑中反复滚动。 林嫣有什么好?不就长得好了点,稍微有些身家吗? 我就这么肤浅吗? 答案是肯定的,没错,我就是这么肤浅。 我看中了绣花枕头一样的他。 第十五章 暗恋进行时2 因为脸上的伤口,林嫣请了几天的病假。 再见他的时候,是周三上班时分。身形颀长的关系,他站在一堆西装革履等电梯的精英人群中极为显眼。同样抢眼的,还有左眉骨上方那道淡绯色的伤痕。林嫣这人除了名字和用手帕的习惯有些女性化嫌疑外,从衣着到发型都是正常男人的,只比板寸长稍许的短发,没有刘海的遮盖,伤口就那样大咧咧的暴露在众人视线里。四周围着他关切询问的同事大都以异性为主。 虽然在杜心悠这件事上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但是我这么个敢作敢当的人,不会对自己一手造就的伤口视而不见。乘着进电梯人流混乱的时候,我终于突破他身侧的层层人墙得以靠近。还没来得及开口,被身后急着进电梯的人推了一把,“堵着干嘛呢?” 我脚下随之一个趔趄,毫无选择的扑到了林嫣身上。他反手拉起我,避开急于搭乘电梯的人群,将我拉到角落。站在半人高的散尾葵旁边,他斜睨着我说:“韩真真,你是不是觉得破了我相还不够,这次打算直接害命啊?” 我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没这么严重吧。” 他不语。 “嗯,你的伤,我能做什么?”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人,我以严肃的言行表现了自己的决心。 *************** 最终,我的诚意打动了林嫣,他将上药这么个带有补偿性质的工作交给了我。 吃完了饭,在林嫣的独立办公室里。因为伤口位置特殊,为了方便上药,他坐着仰头,我站着微微倾身,我们几乎是近距离的四目相对。 窗外阳光正融,将他的眼瞳映成浅浅的琥珀色。那一瞬间,我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 逝去的记忆逐渐复苏,我想起高二那年某个午后时分,林嫣同学在政治课上公然打瞌睡。本来他那样的好学生,偶尔的开小差违纪老师大多会睁一眼闭一眼。可惜那天被巡视的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 彼时学校正在严肃学风、学纪,铁面教导主任正好杀鸡儆猴,于是,该生作为学习态度败坏的反面典型被提到走道罚站。 一下午的时间,他所罚站的走道成了热门游览线路,无数同学借故往来穿梭,一时人声鼎沸,人潮汹涌好不壮观。有同班男生调戏,“林mm,你累了吗?” 林嫣在那时就对自己的名字有了强烈的厌恶意识,和那男生就此打了起来。 凭着这打架斗殴的成绩,林嫣同学的名字第一次登上了学校的白名榜,张挂在布告栏时间长达半月之久。 林嫣在布告栏前驻足许久。 我感慨:“谁的人生没有污点呢?” 他回头和我道:“啊呸,这老师写的根本和事实不符。不是我和他打架,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根本就是我揍的他哭爹喊娘。” 那时阳光斜射,将眼前那双黑眸映成了今日相似的琥珀色。 ************************* “韩真真,我脖子很酸,你发呆完了吗?”在林嫣的催促中,我抖着手涂完了消炎药膏。 “你是不是真的见不得我好啊?都涂到我眼睛里去了。”放下药膏,他开始朝我抱怨。 我递了一边的纸巾盒给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林嫣,你是不是打算放弃杜心悠了?” 他擦眼睛的手顿了顿,没有答复。 ************************** 客户很欣赏那天我在酒桌上不怯场的表现,接下来双方的生意谈判进展很是顺利。签完意向合同那天,戴俊峰请吃饭犒劳我。 看着菜单,我很有食欲的开始点单。 走出饭店,他皱眉表示:“我知道你们小姑娘把减肥当潮流,但是不吃东西真的对健康不好。” 对于刚刚那一桌子被浪费的食物,我摸着肚子深表遗憾,“我忘记我这两天肠胃炎不舒服。” 戴俊峰摸了摸我的头,转身叹息:“唉~” 余音哀哀绕梁,当真令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 ktv昏暗的霓虹光影在室内旋转,拉出一道道炫目的流光。音响里除了伴奏外还有人鬼哭狼嚎似的惨叫,在能容纳数十人的豪华包间里,一个部门显得有些局促。 “来来,玩骰子。”黄薇很是积极,拉着杜心悠过去。 鉴于之前大家对峙的场面,我暗地为杜心悠担心。果不其然,在他们的围攻下,杜心悠一杯接一杯的被灌酒。握着手机,我强自压抑心内不断澎湃的正义感。 按捺了许久,我还是压不下梁山好汉一般的冲动,“来来,带我一个。” 杜心悠推了我一把,“真真……” 我一把隔开她,“不能都带你玩不带我玩的啊,都一个部门的,怎么能这样没同学爱?” “韩真真你少来搀和啊!”黄薇几次给我使眼色,我都当没看到。顶了杜心悠的缺之后,她们照旧也给我下绊子。中间除了徐哥零星喝了几杯外,整整两大瓶黄酒几乎都进了我的肚子。 去洗手间吐了一次之后,我就躺平在了ktv包间沙发上。迷糊间,听到有同事在一边唱起首悠扬慢歌, “…… 如果这就是爱情本来就不公平 你不需要讲理我可以离去 如果我成全了你如果我能祝福你 那不是我看清是我证明我爱你 灰色的天空无法猜透 多余的眼泪无法挽留 什么都牵动感觉真的好脆弱 被呵护的人原来不是我” 意识迷蒙,入耳的歌词却清晰明白。林嫣呵护的人从来都不可能是我,知道杜心悠在本部门形式堪忧,连发数条短信要我照顾好她。这样自杀式的挡酒行为,也不知道到底是帮了谁? 醉得不省人事后,怎么回的家都没概念了。第二天我妈狠狠骂了我一顿,一向和我统一战线的我爸也站到了她那队,口径一致的讨伐我的酗酒行为。在他们两老的口中,我知道了一些昨晚的实况,在同事送我回家之后,自我躺上床之后就一直吐,从凌晨两点到四点,一共吐了三次,每次均吐得一床一身都是秽物。 可怜我妈给我折腾到近五点,期间换了数套床单被套。 “难怪早上起来闻到一屋子的酒气。”我喃喃自语。 于是,我的惩罚就是把自己床上换下来的那些充满异味与异物的床单被套洗干净。好好一个周日,浪费在了床单与被套的海洋中。 ************************************ 在星巴克听到华子旬准备去五台山的消息时,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厮莫不是要出家。 原因无他,因为莫敏出国了。 华子旬听到我婉转的关切后,不仅不感动反而一脸莫名惊诧的指着我,“你简直丧心病狂的令人发指。” 我无所谓的耸肩:“我不是大杀器么,自然丧心病狂了。” 其实莫敏在出国前,特地来找我吃饭,因为我妈看到她开名车,所以也没介意她是个女的,很痛快的放我出门了。 莫敏这次很反常的没把我往那种嚣张跋扈的大酒店带,只在街边随便找了个小饭馆。 几个菜上桌,直到都放凉了她也没下筷子。我一边吃一边等她开尊口,结果一抬头,就见她眼圈微红。 “你怎么啦?”我觉着莫敏不是人,呃,其实应该不是普通人。所以这样类似普通人的表现在她身上发生,我着实受惊不小。 “没什么。”莫敏拭去眼角的泪,不肯说原因。 我觉得,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所以也没再多追问。直到我吃完了,喝足了,叼着牙签准备剔牙兼打个饱嗝时,她才又开口:“我怀孕了。” 在我震惊时,她又甩出一句更让我震惊的话,“千万别告诉华子旬。”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理解,这孩子必定和华子旬有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虽然我有八卦的闲情逸致,可惜,她不没有分步骤解说的耐心。 于是,我最终还是不知道,她这一出到底是算对他有情还是没情。 在我思维发散之时,华子旬捏着嗓子学人教英语中的怪异发音叫我:“韩mm,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摇头。 华子旬在我身边坐下,摆出一副情圣的面孔,“看着你这个样子,我真是生不如死。” “出门转左,一直走,那里上去有高铁。”我说。 “你居然叫我去卧轨,太没人性了。”华子旬再次掩面哀叹。 一个伤心人对上另一个痴心人,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玉石俱焚。未防我真做出些反人类没人性的事情来,我推了他一把,“别和姐闹,边儿玩去。” “说说吧,你和林嫣怎么了。”华子旬从我旁边的位置移到对面。 听着他的话,我心下一恸,“没怎么。” “没怎么你这样?”华子旬不信我的话。 “真没怎么。”我叹息。 只不过是林嫣正式表现了对杜心悠的好感,而且还是在明知她和罗鹏益有关系的情况下,预谋出手当小三。 对于这个即将两败俱伤的结果,我很失望。 第十六章 暗恋进行时3 有道是太平盛世,礼崩乐坏。 因为林小三的不道德勾搭行为,杜心悠原配男友罗鹏益开始了全面爆发。两人见面话没说几句就捋袖子上手近身肉搏了。 周末时分,接到杜心悠的求助电话后,我赶到了事发地点。 到的时候罗鹏益正被林嫣按倒在地,杜心悠捂住了眼睛和围观群众一起尖叫。有些话,说了等于没说,比如这句:“别打了,快别打了。” 在肾上腺素激增的那两人耳里,和空气没有什么区别。眼看林嫣的拳头就要招呼到罗鹏益的面门上,我想都没想纵身扑了上去。 林嫣猝不及防下被我整个扑倒,罗鹏益趁机挣脱开他的钳制。倒地的林嫣反应很快的把我推开,挡了罗鹏益一脚。看着重新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我不敢再以身涉险,扶着扭伤的腰颤巍巍的站在旁边围观。罗鹏益显然不是林嫣的对手,他脸上见红了。至此,杜心悠终于放弃了明哲保身的态度,径自冲入了战局。 杜心悠的介入,让林嫣和罗鹏益不约而同的停了手。 “别打了!”她一手一边推开了两人,抱着罗鹏益的手臂,向林嫣哭叫。“求你们别打了。” 与此同时人墙自动分开两边,三四个警察凭空出现。我心肝微颤,眼角轻跳。 众目睽睽下,两个直接参与人和杜心悠分别被带走。在围观群众的指证下,我也作为街头打架斗殴的同伙被请上了警车。 ************** 就是做梦都没想过,我韩真真这样一个遵纪守法、热爱祖国、拥护政府的有为青年会有进局子的一天,而且还是以“打架斗殴,破坏城市文明建设”的罪名,直接从无知群众变异成带头闹事的社会不安定份子。 “警察叔叔,上溯三代,我家都是安分守己的良好公民。这打架的人真的不是我,我是劝架的。”在派出所,我没有放弃鸣冤。 负责笔录的民警看了我一眼,抬了抬自己的帽檐,不悦开口:“我今年才二十三。” “叔叔无大小,你赚了。”我说。 民警置若罔闻,笔耕不辍。最后,递笔给我签名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不得非法向警务人员行贿。” **************** 等我们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的傍晚时分。两个男人脸上都挂了彩,杜心悠神色憔悴,我腰酸腿痛。 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杜心悠先拦了车离开。罗鹏益自己一个人往左边走,林嫣朝右。我撑着扭伤的腰,一瘸一拐跟在林嫣身后。 夜色中,沿途商业街上霓虹光影斑斓,一路璀璨耀眼。身边不时有逆行者穿过,我不慎被人撞了个趔趄,原本走在前方不管不顾的林嫣突然掉头,很及时的向我伸出了援手。 确保我站稳之后,他很快放手,没有任何暧昧或留恋的意思。不知是腰痛,还是腿痛,我突然不想再往前走了。 发觉我没跟上,林嫣折回来,“怎么了?” “我腰痛。”我说。 “不能走吗?”他皱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最后示意道:“上来。” 没有过多的思想斗争,我双手撑在他肩头,爬了上去。林嫣轻松将我背起,在人来人往的商业街,路人纷纷侧目。饶是脸皮厚如我这种,被人围观久了也是要不好意思的。 为了避开路人视线,我低头做忏悔状,随着他的脚步震动,额头偶尔会轻触他宽厚的背。 如果,整个靠上去会怎么样? 心下正意图不轨着,听到被我算计的那个人出声质疑:“今天干嘛冲出来?” 我趴在他肩头淡然道:“你知道,我是行动派的。”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林嫣的侧脸线条美好,纤长细密的眼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震颤。 他侧头,语气不满,“就这么简单?你该不是胳膊肘朝外拐,怕那个谁吃亏吧!” 林嫣,我担心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你。 “转头看路。”将那句话咽回肚中,我巴着他的脑袋转向正前方,掌心的短发刺刺划过,心头隐约泛起痛意。 ****************** 我们两个最后在街边的公共长凳上坐下,他买了水过来,我拧了半天没拧开。他嘲笑了一番后,将手中那瓶开封的水换给了我。 “你为什么,非要插足呢?世界上,不是只有杜心悠一个女的。”握着水瓶,我开口。 林嫣喝水时似乎触动了嘴角的伤口,眉头微皱,“但是,世界上只有一个杜心悠。” 我觉得他说话有些绕,林嫣摸了摸我的短发,“别劝了,你劝不了我。” “为什么?你为什么偏偏要当小三?”我不知道他的道德已经败坏到了如此程度。 “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正义啊?想替天行道?代表月亮消灭我?”林嫣摸着嘴角的破溃处,讪笑着睨了我一眼,在迷蒙夜色中眼波流转,绝色撩人。 “……”我不敢再看,快速收回视线,垂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耳侧有热气拂过,林嫣搭上了我的肩膀,叹息着道:“华子旬那个八公,肯定说过我和苏然的事吧。” “没有。”我说。 林嫣狐疑的望了我一眼,“真的?” “真的。”我点头如啄米鸡。 “哦!”林嫣放开了我,坐正了身子。望着当夜星空,近似自语一般喃喃,“那么,就当个故事听吧。” 在商业街的鼎沸人声中,林嫣给我讲了出人间悲剧。 话说,当年林嫣初到美利坚,和苏然是语言班的同班同学。因为口语不利索,她主动帮他和老师沟通,周末上门帮他补习,带着他认识自己的外国朋友。积极的将他拉进了自己的生活中,之后进了uc系统的伯克利大学,因为专业不同,两人见面的时间变少。 故事的最后,以一句“我们分手了”结尾。 我追问:“理由呢?” “没有理由。”他扯起一抹笑,比哭还难看。 看起来,华子旬告诉我的俱乐部事件,是林嫣被甩后做的蠢事。 “你试过几种自杀方式?”我侧头看他。 夜风骤起,林嫣眼里随之泛起微澜,眸光闪烁道:“一种都没有,因为——我怕死。” 这个答案,现实的让我无语凝咽。望着对街络绎不绝的人流,恍惚想起在华子旬家看到过的那个神似杜心悠的背影,我确定道:“所以那天你请我跳舞。” 看到林嫣颔首,我摇头自责不已,“我很后悔。当时没有多踩你几脚。” ********** 周末,郭云约我做头发。 她选了个夺目的亮金色,我翻了半天色板,最终决定继续顶着一头黑毛安分的做龙的传人。染发过程中,她一边翻杂志,一边问我,“前段时间你把腰扭了?” “嗯。”我抽走她手中的杂志,随意翻了几页。 “怎么回事啊?”她挤眉弄眼。 我很严肃,“一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滚过界摔地上了。” “……”郭云以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将杂志塞回她手中,我说:“我出去逛逛。” 刚逛到门口,撞见了一个人。 白色羊羔绒大衣,黑色牛仔裤,身形纤瘦,乌发如云,是杜心悠。 她也看到了我,“……韩真真。” 自从打架进派出所那次之后,我们的交谈总是以对方名字开头,中间沉默大半天,以我或她“有事先走”结尾。 这一次,也没有意外,我“有事先走”了。 老实说对于这个情况,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的。虽然说当初是林嫣半胁迫半利诱我去接近杜心悠的,但是人处久了是能处出感情的。 逛了一圈回到原位,郭云正好站起来要去冲水,随手将她的iphone手机扔给了我。闲来无事,我玩起了游戏。 正砍瓜切菜忙的不可开交,手机来电了。游戏界面切换成来电人名——冤大头。 “冤大头是谁啊?”我举起手机屏幕面对冲完水回来的郭云。 “哦,同事。”她眼中有什么一闪而逝,接过手机,按下了拒绝键。 “难道是那次你那个杀父仇人?” 看着她的神色,我决定回家的时候顺路去彩票站买注彩票。世上最难猜的人心都叫我猜中了,运气真是好的挡都挡不住。 第十七章 谁年轻时没遇过两个人渣 梦想是美好的,我却以极其生硬的姿势撞见了现实。 两块一注的体育彩票,我买了25注,结果……叹了口气,我无奈把那堆废纸扔洗手间放水冲了。 心下安慰自己,权当为国家体育事业做贡献了吧。 刚刚大无畏的做完贡献,回头就见我妈在客厅对着电视剧啜泣。 “你看什么呢,这么感动?”我好奇不已。 有什么情节能撼动我妈这种神佛一样的人物? 她看都没看我一眼,淡定的吐出了口里的瓜子壳,用手帕擦了擦鼻子,闷声解释,“我感冒而已。” 她用来擦鼻涕的那块手帕颜色极其眼熟。 “怎么了?”见我怔在原地,我妈诧异的问了一句。 回过神来,我上前取走了那块手帕,“没事,这手帕我帮你洗了吧。” “你吃错药啦,洗手帕?”无暇估计我妈见鬼一般的神色和质疑的话语,我匆匆往洗手间走去。 如果林嫣知道他那条kenzo的限量手帕此刻成了这幅田地,肯定会嚎哭顿足的。一边在水池边洗手帕,一边觉得早就复原的腰伤似乎转移到了胸口,闷闷的疼。 *********** 洗完手帕,小心的晾好。回头接到了华子旬的电话,他表示现已经从五台山转战到了香山。可惜时节不对,没有红叶可看。 “首都人民友好吗?”我问。 他答:“美女特友好。” “天气怎么样?有沙尘暴吗?”我又问。 听筒里随之传来呼呼的风声,好一会他的声音重又响起,“听到了吗?” 我颔首,“风挺大的,你要是被埋了我每年都会去看你的。” 华子旬表示我的良心被狗吃了,我认为我的良心属于珍惜品种,有待发掘。探讨完我的良心问题,他终于提出了打这通电话的终极目的:“莫敏和你通信没有?” “有。”我收到过两封她的电邮。 一封告诉我她做了人流手术;一封告诉我她和初恋情人分手了。 我回复了两封,一封说我被林嫣弄伤了腰;一封说我相亲相到了大学同学。 那厮一坐下就当着介绍人的面问我:“你和郭云迫于世俗压力分手了?” 面对介绍人诧异的神色,我说:“谁年轻时没遇过两个人渣。” “这话我承认。”男同学郑重颔首,又接了一句:“要不是知道你是个同性恋,我真的挺愿意和你试试看的。” ********** 往事不堪回首明月中,转头听到华子旬在电话那端唉声叹气,“莫敏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不太愿意多动脑筋,特别是为别人的事,所以也没打算回答。估摸着华子旬也没指望听到我答复,只不过闲来无事嚎一嚎。嚎完了道:“据说前几天林嫣和人打了一架。” 我觉着,他完全可以把据说这两个字拿掉。 他叹息表示,“这家伙缺心眼,你也别老惯着。” “我没惯!”我下意识的反驳。 “嗯,你是宠。”他说。 我细想了下,答曰:“我觉得我更宠你。” “行啊,你要是真宠我,明天就飞过来,我帮你订机票。”华子旬开始抽风了。 “无故旷工我失业了你养着我啊?”我说。 华子旬冷哼,“所以啊,我打赌要是林嫣站在我这个地方和你提同样的要求,你就是自费机票都会连夜赶过来。”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华子旬说的那话,我晚上做了个关于2012的噩梦。早起顶着黑眼圈出门的时候,睡眼朦胧下上错了一班公交车。过了数站才发觉方向不对,上班高峰,根本打不到车。 幸好戴俊峰打了个电话过来,我得以搭他的顺风车抵达公司。 中午吃饭的时候,没见到技术部的人。餐后听说技术部传出了技术图纸资料泄露的事情,整个部门紧急开会排查。此事涉及到一个跨国公司的合作案,上头极为紧张。到下班的时候,高层会议都没散。 第二天,调查结果下发。经过it部门对公司通讯网络排查,发觉技术部新晋副总的私人邮件有向外泄露资料嫌疑。暂定辞退,保留进一步追诉法律责任的权利。 第三天,事情发展逐渐失去了控制。泄露资料被人捅到合作方公司总部,虽然此事有幕后黑手操作迹象,但是终归是c&c自己内部有了问题。为此,全公司展开了追踪调查。 运营部和市场部是全公司唯一除了领导外能自由访问外网的部门,自然成了重点怀疑对象。高层特地找技术外援彻查此事,所有人的电脑都被专业人士扫描了一遍。彭洁看着黄薇电脑里那些信息,脸色阴沉了一下午。 调查进行了半天时间,把运营部折腾的人仰马翻,一片狼藉,一无所获,一事无成。 但是黄薇因为电脑里太多私人信息,被彭洁单独叫进了办公室促膝长谈了一番。因为办公室的全透明玻璃,能够清楚看到黄薇背对大伙哭的抽抽噎噎的肩膀。 众人议论纷纷,杜心悠独自在角落整理文具。 因为客户后续拜访的事,我没等到黄薇出来就离开了公司。 拜访完客户,戴俊峰送我在家附近下车。 还没进家门,接到了黄薇的电话。断肠人独自在市区,要找人安慰。 ********* 顶着我妈的高音量请了假,奔去做知心大姐。陪着黄薇在商业区逛了一圈,到家已经是十点光景。我妈已经就寝,我爸出差不在家。听到声响,我妈特地起床,神色阴沉的交代我,“晚上有个叫杜心悠的姑娘找过你。” 因为之前相亲相到我大学同学,他那几句和事实不符的屁话经过介绍人的口耳相传,到我妈那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为了这莫须有的同性恋事件,我已经倾其所有的解释了,可惜,收效甚微。 所以,这两天我遭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 “她是我同事。”虽然解释没用,但是嘴长着除了吃饭外最大的功能就是说话。 我妈极其高贵冷艳的扫了我一眼,没吱声。 “她真是我同事。”大概是被黄薇的消极情绪传染,我悲从中来。 我妈拍了拍我,神色哀戚,“行了,妈了解。你们要空间,妈妈会试着体谅你。” 现在似乎不是表现理解万岁血浓于水的情感剧时间吧? 看着在我面前闭合的房门,我哭笑不得。 第十八章 欠拍的不一定是黄瓜 周末,和杜心悠约了时间后,我提早到了。 餐厅服务员将我引至二楼靠窗的位置,顺手取走了桌上的预约牌。 想当年,我们一寝室的人曾如狼似虎的战斗在图书馆早起排队的占位大军中。一本书,一支笔,或者一张纸,那位置就划归老娘所有了,闲人勿扰,先来后到。和现在的电话预约这种单一的方式比起来,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创意,不断刷新了人类想象的下限。 很多时候,甚至连一根牙签都是占地的信物。所以,后到者在图书馆坐下前,都要小心翼翼的再三检查,确保周遭无任何特殊物品和标记,以防和先到的占位者发生冲突。 ********* 正当我浮想联翩之际,耳边响起了杜心悠的声音:“真真。” 黑色大衣反称得那张小脸益发白皙可人,对着我的那双如水翦瞳眸光盈盈,粉唇微扬,略带歉意的微笑,“等很久了吧,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没事。”我宽宏大量,没去提醒她,其实现在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实际上,我们都到早了。 杜心悠坐下之后,服务员适时送上了菜单。点完单,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因为林小三的所作所为,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见面了。但是沉默毕竟等不来金子,我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周四晚上你去我家了?” 这件事引得我妈感慨万分,幡然悔悟到我已经没救了。是祸也是福,虽说她老人家有好一阵子愁眉不展,但那些相亲活动,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再叫我去了。 “嗯,有些事……”杜心悠握紧了面前的茶杯,细白的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变色。 我喝了口水,没有追问,等她自己叙述,“其实,这次的资料事情,实际上我有责任,而且责任不小。” “你?!”受惊之下,我声音不自觉的扬高。 杜心悠伸手过来拉我,“真真,你,你小声点。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这件事情现在会这么严重。mars那天只和我说,要我帮忙,因为彭洁的事情,你知道……所以,我就做了。现在,虽然暂时没有查到我身上,但是总会有这天的。” “你……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帮你?”她和我说了这件事,我就不能当不知道。 眼下,她除了是林嫣眼中的西施外,也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再插她两刀或踩一脚这种事,我绝对做不出来;那么选择也就剩了一项——帮忙。 对于我的仗义,杜心悠很感动,但是严词拒绝:“把你牵扯进这个事情里很不道德,严重来说,这是触犯法律的。已经有一个loy为了帮我想做傻事了,你不能再搭进来。至于今天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全世界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听完这席话,热血沸腾的我当即决定,死都要帮忙。 ********** 目前为止,我不清楚罗鹏益为了杜心悠会做什么傻事,但是以我现有的能力,直接掺乎进去只可能加重伤亡。所以,我最终选择告诉了林嫣,让他帮忙想办法。 听完来龙去脉,林嫣莫名的沉默。看着他的神色,我有些不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你表现英勇大义,力挽狂澜救美人于水火的大好时机。” 不知是不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终于有了反应,抬头对我说了两个字:“谢谢!” “你没病吧,这不像你该说的话啊!”习惯了他的恶语相向,现在这么有礼的一面我有些不适应。 林嫣嫌弃的看着我,“你属黄瓜的啊,这么欠拍?” ********** c&c总部这出技术资料泄露的闹剧最后让公司损失了一笔大单子,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公司声誉。因为当初泄露资料的副总是罗鹏益举荐进公司,两人私交甚笃。事情闹到这一步,他难则其咎,从而主动提出了离职。 人事部消息是周四下午通过公司邮箱群发的,人手一份。之前因为罗鹏益常常在运营部晃悠,部门里大多数人都对其不满,所以大家伙有些落井下石的幸灾乐祸之态。 杜心悠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半天,走出了办公室,我暗自跟了上去。 她对我的尾随行动没有阻止的意思,在电梯间旁边的杂物室,她停下了脚步,背对着我率先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很意外,跟出来本意只是想安慰,结果没料到她出口就是质问。 杜心悠突然转头,眼里带着我从没见过的狠厉,声音也微微高扬:“我这么相信你,我把你当朋友,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也是我天真,居然真的以为你会帮忙。结果呢?loy主动离职,这样公司才会不追究。你接近我就是要套这些资料吧,然后方便林嫣动手。都说会叫的狗不咬人,韩真真,你真是个演技派,从始至终我都没看出来你有这手。” 一席话让我如坠雾中,试图理出一些头绪,“你的意思是,我和林嫣串通抓到了你的把柄,然后威胁罗鹏益,逼他离职?!” “你都知道了不是吗?林嫣和loy在争权,林总自己都不帮儿子,他只有靠你了。结果,还真是押对宝了。”杜心悠虽然语出讥讽,但是那张脸依然美丽如初。 我有些急了,一把扯住了她解释:“我接近你是林嫣的关系,或许他也是讨厌罗鹏益的,但是,肯定不是你说的那个原因。” 林嫣和罗鹏益争权?什么和什么啊,香港tvb商战片吗? “那是什么原因?为了追求我?韩真真,你扪心自问,你信吗?” “我……” 的确,林嫣的小三行为太高调,也太夸张了。事实,似乎很像是杜心悠所说的,为了掩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地。 “不管过程如何,结局很圆满,你们赢了,我输了。”她轻轻掰开我的手,不愿再多说。 那道纤细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走道另一端的光影中,我有些受不了这样戏剧化的反转戏码。 ******** 怔了片刻,转身往旁侧的消防楼梯跑去。十三楼到十七楼,四层,我心乱如麻,已经想不到电梯,抓着扶手往上冲。 从消防楼梯冲出去,在十七楼铺着高级毛毯的走道上撞见了和同事谈笑风生的林嫣。 看着我的神色,林嫣侧头和旁人耳语了几句。 “怎么了?一脸狼狈,被狗追啊?”他笑着伸手过来。 我避开,不去看他错愕的眼神,深呼吸了几次,尽量保持声线平稳说:“林特助,现在你有时间吗?” 林嫣看了看手表,点头。 我跟着他进了办公室,窗外阳光正好,透过大幅落地玻璃在室内桌椅上落了层流光,炫目耀眼。他靠抵着办公桌面向我,眼里泛着暖金色的细碎光影。 “说吧,什么事。” “你利用我!” 林嫣脸上的笑意有些凝固,沉了声音问:“什么意思?” “你要我帮你追杜心悠,探听消息什么都是假的,你实际上是要铲除罗鹏益。” 林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垂眸看着自己脚下,好一会才幽幽道:“杜心悠告诉你的?” “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过杜心悠?” 面对我的问题,林嫣缄默不语。 我有些想哭,不是因为被利用,而是因为被欺瞒。他的要求,我全盘接受;他的愿望,我尽力去帮助实现。结果到头来,这一切都是假的。曾经一切的认知都在这一个下午因为那个丑陋的事实而灰飞烟灭,我不是红娘,也不是丘比特。眼前的男人不是为情所困的第三者,而是处心积虑要除去敌人的阴谋家。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要告诉我事实真相?” “韩真真,这种所谓的事实和你有什么关系吗?”这个问题,林嫣拨冗答了。 “没关系?!”他的话让我益发心寒,但是这种时刻,思绪反而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我的脸皮竟然脱离了一片空白的大脑掌控,轻轻牵扯着嘴角出声:“是啊,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罢了,我应该感激你,提早断了我的这份肖想。抱歉,林特助,打扰你了。” 第十九章 棋子的悲哀 1 “韩真真,这种所谓的事实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林嫣背临窗外的蓝天白云,在满室阳光之中冷漠开口。 如他所言,我们只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那么一个棋子的感觉,作为操盘手根本是一点都不用考虑的。想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与他而言,只是棋子的本质工作。 那些过多的感情全是浮云,不需要、也不被承认的存在。 我想自己是把记忆过分美化了,或许当年的他也有着我不认识的一面。 “抱歉,林特助,打扰你了。”我忍下了眼里的泪,平静转身。 即使摔倒了,也要爬起来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哭。 ********* 接到我的辞职报告,彭洁很惊讶。 “韩真真,其实你不用急着离开,我这边得到确切消息,你将会被调到总裁办。这是高升,你明白吗?” 我摇头,“我志不在此。” 彭洁试探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妈说我八字和这公司不合,你看公司都出了这么大事了,你总不见的留着我毁了公司吧。”我晓以大义。 彭洁有些为难,“可是我这里签了,人事部那里也是过不了的。这么好的机会,你还年轻,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林嫣是我的后台,大家都知道。我和他新结下的仇,大家就不一定知道了。 看着我的离职报告,梳大背头的人事经理一脸难色,五指轮番轻叩着桌面,眉头拧的死紧。最后,他背着我打了个电话,吱吱唔唔半天,回头问我,“你真的想走?!” “是,我去意已决。” ********** 辞职报告批准后,我在一楼大堂坐了很久,看着外面天际的光明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大学的时候,不记得是大几了,传言说有狮子座流星雨。一堆人聚在蚊虫滋扰的操场,除了颈椎间盘凸出外,没瞧见所谓的流星。此时对着眼前天穹,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居然看到流光闪过天际。 盯着看了好一会,我确认,那应该是飞机尾灯…… 随后我打电话给郭云,“在哪?” “spa!”她拿着林嫣给我的卡,正在夏梦媛的美容店消费。 老板娘不在,她的店员也不认识我。不过即便前两项条件都达成,免单也是不可能的,打折更是肖想。刷卡结账之后,郭云将卡递给我,“行啦行啦,别死盯着看了,还你。” 拿到卡,看着上面烫金的字体,我转身往柜面走去,“这些钱能折现吗?” 当着无数人膛目结舌的面,我将卡里剩余现金以八折取了出来,一共三千两百块人民币。 揣了钱,底气也足了,我豪气干云朝着面露异色的郭云说:“走,姐请你去吃饭。” ******** 站在大娘水饺柜台前,郭云不住拿眼白瞟我,“我还当你转性了,结果是痴人说梦。” 吃完晚饭,我拖着她进了屈臣氏,直奔十块钱一盒的促销装面膜柜,埋头刨东西。 “真真,行了,煮着吃能撑半年了。”她按住了我的手,阻止我继续往购物篮里塞面膜的行为。 看着提篮里堆得高高的纸盒,我有些神伤。没带购物袋,随身小包也放不了这么多东西,一个购物袋售价6元。成本核算了半天,我忍痛打消了大肆购物的想法,在收银小姐恨不得吃人的视线中结了包湿纸巾的钱。 走出屈臣氏,郭云拍了我一下,“你真丢人。” “彼此彼此。”和她进lv左挑右选,还让人帮着调货结果最后以颜色不合适为借口不买的举动比起来,我着实厚道许多。 走了一会,在郭云提议下我们进了路边的甜品屋。 将菜单翻来覆去研究了几遍之后,我说:“为什么没有咸的?” “这是甜品店。”郭云感觉快发飙了。 “哦,那我要红豆西米露。”自找死路这种事,我是不屑去干的。 我如此识时务,自然让郭云消气,她优雅的合上菜单,点了份芒果布丁。 东西上来,吃了几口我自动自发将勺子伸到了她碗里。 “韩真真,你今天吃错药了吧!” 刚刚捞到的布丁因为这句话抖到了桌上,我看了她一眼,出声解释:“不是我的错。” 郭云一面用纸巾擦拭桌上的狼藉,一面没好气道:“是啊,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就认识你这么号人了?” 我将勺子收回来,问了她一个比较困扰我的问题,“当初我们统共也没讲过几句话啊,你怎么就看上我了呢?” 那个时候,我和郭云专业不同,宿舍也相隔较远。因为她们寝室一个姑娘和我们寝室的人要好,彼此混个眼熟罢了。路上偶遇,顶多就点个头,根本达不到所谓亲密阶段。 郭云睨了我一眼,“我本来看到的是我们班一个男生,谁知道伸手过去的时候你刚好凑过来。” “哦!”我望了望天,颔首,“了解了。” 又是一出拉郎配的人间惨剧啊! 郭云盯着我看了许久,总结陈词曰:“我就觉得你今天有些不对劲。” “没有啊,长手长脚,五官端正,思维敏捷,谈吐有礼。我这么一个新时代五讲四美的好青年现在已经濒临绝种了。” 听着我的自夸,郭云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索性说出来,让姐姐开心下吧。” “我辞职了。” 面对我的直截了当,她有半秒的闪神,下意识的开口:“你说什么?姐姐耳背,听不太清。” “我说我辞职了,就要脱离火坑了,确实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你说真的?” “所以我高兴嘛,来来,你还要不要再来个榴莲酥啊?”我指着菜单上的图片示意。 “真真,这个是菠萝蜜……”郭云盖住照片,不住摇头。 *********** 走出甜品店,外间冷风一吹,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郭云看了我一眼,递了张纸巾过来,“打个喷嚏连眼泪都出来了,太影响形象了,赶紧擦擦。” 听着自己浓重的鼻音,我说:“我好像感冒了,这破天气真折腾人。” 她没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纸巾一股脑塞到我手里。 顶着朦胧泪眼,我说:“唉,你看人家感冒只流鼻涕,我怎么就这么特立独行的?” “泪腺和鼻腔有共鸣吧!”郭云叹息,随后握了我的手道:“发生什么事了,和林嫣有关?!” 如果可能,我特想失忆,但是鉴于理论实现的可能性为零,只有揣着心碎再简要复述过一遍。 等我抽抽噎噎的说完,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哀莫大于心不死。” 第二十章 棋子的悲哀 2 我曾经很唾弃据说只有七秒记忆的鱼,认为它们那种吃了就忘的本性很无耻;但是现在我觉得,它们那种高超的遗忘精神也是一种幸运。7秒一过就什么都忘记,曾经遇到的人,曾经做过的事都可以烟消云散。什么林嫣之类都能当作个屁一样放了。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晚上,折腾到凌晨堪堪有些睡意。 结果楼上不知哪户人家发丧,蒙蒙亮的5点就开始乌拉乌拉奏哀乐,还夹杂着专业的哭腔,吵得阶天震响。 迫于现实无奈,我6点多就出了门。 找了个24小时营业的永和豆浆,要了碗面。连面带汤都一扫而空后,趴在桌板上睡了过去。等到我被耳边鼎沸人声吵醒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10点。 阴天,太阳公公躲着不露脸。初春的时节看上去有些瑟缩,手机上显示了两通未接来电,还有数个短信。 电话都是公司号码,短信是黄薇发来的,询问我近况。 离职报告获得批准之后,我用来一周时间和黄薇交接工作,月底去人事部办理手续。 去年五月份,也是在人事部那块风水宝地,意外重逢的林嫣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现在,到了离开的时候,只有人事经理遗憾的眼神送行。9个月的时间,从社会新鲜人到无业啃老族,我的生活经历了偶像剧到情感剧的反转,最终直接演成了一出闹剧。 喧嚣归于平静,抱着自己的私人物品离开时,我看到了杜心悠。 她目不斜视,穿着端庄,神色淡然的与我擦肩而过。 在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被时间推着向前走,无能为力,也无法可想。原来所谓成长,就是在某一个时段,认清了你所身处的这个世界:冷漠、现实、脆弱。 可以随波逐流,也可以沉底没顶。 ******** 晚上,华子旬找我吃饭。 盛情难却之下,我没去。 七点一过,手机开始频繁叫唤,我将模式调成无声免打扰状态之后,抱着我妈的手臂继续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爸坐在旁边,一边装模作样修手表,一边朝我妈使眼色。 “真真。”我妈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我。 两老在我眼皮底下如此大动作的眉目传情,我不是瞎子,自然意会了。 长久以来,我妈我爸在生活和学习上对我一向采取放养政策。放着放着,将我养了这么大。除了近几年的感情以外,他们从不插手我的任何事。现阶段对于这个辞职事件,他们还是比较关切的。 回头想想,我也觉得这次的行为有些意气用事。眼不见为净只能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的决定,再说大环境下工作并不好找,特别是c&c这种待遇的。 “我出去接个电话。”走到阳台找了个角度,避开他们探照灯一般的视线,我接通电话:“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吃完饭。” 那边顿了很久,开口的男声分明属于林嫣,“咳,是我。” 听着那端熟悉的声音,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缓解尴尬。 “今天你离职,想请你吃个饭纪念一下。”他的声音轻松。 “谢谢。”我终于憋出两个字。 林嫣又顿了顿,轻道:“明天开始放大假,好好享受吧!” 通话结束,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者是林嫣。 刚刚被我爸妈盯毛了,居然忘了看来电显示,还以为是华子旬。 夜色如墨,天穹上方明星闪烁,站着熟了一会星星,我觉得眼睛有些疼。转身回屋的时候,看到我妈神色不自然的在擦着什么,我爸弯着腰嘴里嘀嘀咕咕。 经过我妈身边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她擦得东西,忍不住提醒:“再擦下去,这兰花叶子就烂了。” ************ 在家宅了半个多月,我再一次见天日了。 因为莫敏回来了,前前后后快一个月没见,她清瘦了不少。穿着白衣站在那里,就像是恐怖电影中的主角——贞子桑。幸好,莫贞子没有爬电视机的嗜好,所以惊恐程度大大减低了。 见了她之后,我一直纠结着是不是要给华子旬通个风报个信。 “你的。”她给我递了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我拿着琢磨了半天,皱眉道:“华子旬知道你回来了吗?” “不清楚。” 我放下礼物,满心期待,“那你有没有告诉他别的事情?” “没有。”莫敏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 她的冷漠让我这颗脆弱的小心脏有些承受不住,“但是他有知情权的啊!” 莫敏疑惑的看着我,“什么知情权?” “那个……”我还未来得及说完,她接了个电话,同时示意我噤声。 接完电话她问我,“晚上有事吗?” 知道这位大小姐只是象征性的询问,却压根不会接受没有以外的答案,所以我没多费口舌,直接跟着她上车。 ************ 酒吧这种地方,我倒不是头一回进。幽暗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不管来几次,都很难让人放松的起来,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喜欢来着消遣。 莫敏带着我径直上了三楼,和下面两层不同,这儿有人把门。把门的男侍者穿了一身黑,身形颀长,长的眉目清俊,相当的养眼。经过他面前时,我毫不矜持的看了个够本。 和楼下不同,三层人比较少,布局也有些不同,除了吧台外,舞池中间另有个小型喷水池。在灯光渲染下,有些梦幻的意味。四散的人加在一块也就十来个,莫敏牵着我到角落坐下。 “别人和你说话你都别理,这里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一会就回来。”她交代了几句,暂时离开了。 有个男人从眼前过,似乎是郭云的杀父仇人。因为灯光昏暗,我认不出来。但是他身边的女人却一眼看到了我,“混甜甜圈的韩mm。” 夏梦媛穿了件红色礼服,露肩露腿,勾勒的身形极为火辣。她妖娆的走近,伸出涂着红蔻丹的手指来捏我的脸,“好巧啊,是谁带你来的?” “莫敏。” “嗯?她回来了。”夏梦媛很是诧异,掏出了手机,“那要和我子旬说一声。” 华子旬是一个人来的,彼时莫敏正晃着杯红酒,深红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翻涌,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面对华子旬专注的视线,她面不改色的自顾自喝酒。 感觉这地方气氛凝重,我站了起来,“你们聊,我去个洗手间。” 夏梦媛也跟着站起,还取走了莫敏手中的酒,“行了,这酒我觉得不正宗,你也别喝了。” 莫敏没有说话,任她把酒取走,我离开的时候,看到华子旬在她身边的沙发坐下。 在洗手间的时候,听到隔间有人在吐,还有人抽烟,我突然很想回家。 洗了把手,漱了个口,磨蹭了近十分钟,我才走出洗手间。 这一次,留在原地的是莫敏。 看到我,她站起身,“走了!” *********** 我跟着她原路返回,酒吧的喧嚣声浪被抛到了身后,夜色中的停车场,显得湿冷而阴沉。任何丁点的声响都能引起很大的回音,再加上四下呼呼的风声,很有恐怖片现场的感觉。再加上走在前方的莫贞子一身白衣黑发,这样冷不丁的回个头,没准能吓死个把人。 莫敏最终没有回头,所以我安然到家。 第二十一章 人要向钱看 1 混吃等死总不是个办法,按照最普通的人均寿命70岁计,我还有40多年要过。 没出息不能总指望爹妈,毕竟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我爸我妈虽然并不打算以我为荣,同样也不准备以我为耻。 综上所述的原因,我爸给我找了个工作。虽说是熟人介绍,面试什么的过场还是要走走的。于是,我在周五早上七点多,被我妈拖起了床。 我爸亲自送我到目的地,下车之后交代了一句,“好好表现。” 在前台小姐甜美的笑容中,我说明来意,然后被带入了二楼会议室。 十分钟后,有人开门进来。 “你好!”我下意识的起立,显示自己的礼貌和素质。 来人穿着正装,肩膀宽厚,身形颀长。他转身面向我,意外之情溢于言表,“韩真真?!” 罗鹏益从c&c离职后,竟然被这家公司高薪挖角过来做了行政副总。鉴于林嫣和他的前仇旧怨,我心下暗暗捏了把汗,很怕他对人不对事。不管在他是印象还是实际上,我和林嫣事实上都是一伙的。 幸好,他没有太多反应,只不过坐着问了我几个无伤大雅的问题。 比如喜欢阴天还是雨天,对于环保的看法之类。 ********** 就这样,周一我正式上班了,职务是行政助理。 和c&c不同,这家公司有专门的制服,办理完手续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量尺寸。一周后衣服到手,上衣下裙。我妈看着我一身行头点头称赞:“终于有些女孩子样了。” 入职两月,公司高层会议,会议地点在外市,罗鹏益先行过去酒店打点,本来预备同去的行政助理病休,我临时顶上。周二下午三点得到通知,周三早起直接到机场和他汇合。 “这次有三天,你早点回去收拾下吧。”罗鹏益很有人性,给我放了两个小时的假回去准备。 因为大学也在本市,我连个行李箱都没有,背着书包去出差显然不靠谱,为此我赶到商场买了个行李箱。 我后悔叫上了郭云这个伪小资,在她的胁迫下,我买了个一千多的箱子。 回家的时候,我心疼的不敢再打车,决定拖着箱子去挤公交。手机响了,来电人是林嫣。离职不等于断交,我和他还是时不时的联系。 “今晚有空吗?”他那边的背景音和我周遭的环境很像。 “没空,我明天早起出差。” “那更加要为你送行了,等等,你现在是不是在**路口。” 听到熟悉的地名,我下意识的抬头,透过滚滚车流,看到他在马路对面朝我呲牙。 挂了电话,我拖着新箱子穿过马路。林嫣下车,打开后备箱帮我把箱子拎了上去。随后打量了我几眼,“你们公司员工出差还给配这么高规格的行李箱?!” “哪里啊,自费。” “自费?!费这么多?去哪啊?”车子发动,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和谁?” 报了个城市名,我说:“我们副总。” 林嫣沉吟了好一会,“loy?” 高级精英也是人,也谈八卦,搜罗小道消息。只不过他们的渠道和关注度不同于普通的市井小民而已,所以罗鹏益离职再被聘的事情林嫣早有耳闻。 红灯前,他停下车子,扭头朝我道:“其实我可以帮你介绍别的工作,不需要跑来跑去。” “我也没有跑来跑去啦,偶尔出个差玩玩还是不错的。” “你真的这么想?” 看到我点头,林嫣没再说话。 ********** 第二天,我爸送我去机场。怕堵车,我们出发比较早。4月份的天气,乍暖还凉,晨间温度极低,我妈特地给我带了条围巾。 9点10分的飞机,我8点不到就到了机场。 到了之后打电话给罗鹏益,领导还在路上,我在三号等候区坐下。 8点过一刻,罗总戴着墨镜风尘仆仆的出现了。 “我先去换登机牌。”他将行李丢给我,往柜台去了。 我恍惚发觉,他的行李箱和我是一个牌子,两个箱子面对面,很有速配的潜质。办理托运时,地勤小姐果然误会了我们的关系,罗鹏益这才发觉这点。 看到他皱起的眉头,我说:“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这箱子原价卖给你。” “算了。”他淡然表示。 经过机场小插曲,下机之后我们顺利打车到了酒店。工作正式展开,因为这次高层会议比较重要,国外总部的洋大人都要来,所以公司极为重视。从规格到硬件设备,都要一一确认。 用来作为高层会议的酒店会议室没有拖线板,但是我们带去的设备电源线长度不够,罗鹏益嘱咐我出去买个拖线板。怀揣着一百块钱,我下楼了。 四星标准的酒店,地处n市黄金地段,出了旋转门就是大马路。商业聚集区,我绕了半天,才在一家电器行买到了拖线板。等我赶回会议室的时候,设备电源已经连上,罗鹏益正看着调节机器的工作人员。 “我去退了吧。”我说。 “不用。”罗鹏益阻止,交给我一份表格,“你去确认下房间。” 整整一下午,都在忙。忙的连吃饭都忘了,意识到肚子饿的时候时间已经转到了晚上六点。 罗鹏益带我出去吃晚饭,在酒店下设的餐厅。 现场有人弹奏钢琴,很有情调。 但是我和他两个人此时只是埋头吃东西,根本无暇顾忌其他。吃饱喝足了,他很主动的离座买单。 “走吧。”结完帐,他领头往外走。 等电梯的时候,他突然道:“你也是主动走的?” “啊?!哦,是。”意识到他问的是c&c辞职的事,我点头。 罗鹏益看了我半天,“你是个怪人。” “还好吧。”我耸肩。 辞职这种事,也就是肾上腺素分泌一下激动导致的。回头看看我虽然也有后悔,但是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虽说不属马,也还是很赞赏这种说法的。 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告诉我们,人要向前看。 ********** 会议进行很顺利,两天结束之后,我和罗鹏益及总部来的几个人吃饭。 黄酒红酒拼,还有白酒,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有个响亮的称呼:深水炸弹。 看着眼前的一大杯混合液体,我懵了。坐在身边的罗鹏益突然伸手过来,不由分说将那一整杯都喝了下去,我觉得胃有些抽痛,也隐约有些感动。 过不了多久,他脸色开始泛红,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去洗手间。 毕竟他是替我挡酒,知恩图报的我决定跟着。他脚步有些虚,但还是顺利进了洗手间。好一会,他才出来,脸色已经从红转为了白,一种病态的苍白。 我有些担心,上去给他递纸巾,“大哥,你还好吗?倒下之前给个信号。” 罗鹏益接过我手里的纸巾,“没事,还撑得住。” “给你。”我摸出了口袋里的清凉糖,钱算在了买拖线板的发票内。 “谢了。”他接过糖吞下。 回去之后继续如常的谈笑风生,散席的时候,桌上两个醉了。罗鹏益眼神有些涣散,我不放心,叫了客房服务。 第二天十点的飞机,他神色疲惫。我很体贴的留他看东西,自己去换登机牌。 ********** 不是周末,杜心悠却还是来接机。她挽着罗鹏益的臂膀,对着我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她盛情邀请我同车回市区,我拒绝了。倒不是小心眼记恨什么,而是因为有人来接我。 第二十二章 人要向钱看 2 华子旬抵达机场的时候,罗鹏益和杜心悠已经先行离开了。 “听说你为了和你们家副总出差不惜血本买个箱子。”他一把拖过我的箱子,左看右看。 我觉得林嫣这厮完全是街市大妈那类,造谣生事的主。抢过自己的箱子,我义正词严表示,“我只是对工作认真负责。” “我什么都没说。”华子旬抬了抬墨镜。 等着他上车之后,我发觉了一个大问题,“你换车了?” 从宝马m3到大众帕萨特,这是个明显的标志问题。 华子旬帮我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转着车钥匙晃过来解释:“是啊,我老头子觉得那车太嚣张,给我换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都是宝马车。” m3,叉六,都是蓝白格标志,暴发户气质太过明显。 “莫敏的朋友是宝马代理商。” “所以你们团购啊?”我觉得富二代的嗜好还真叫人无语凝咽。 “差不多吧。”他开门上车。 我跟上了副驾位,“你找我又有什么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华子旬没这么好心主动来接我。 “我就喜欢聪明人,不用拐弯抹角。韩真真,我真是喜欢你,要不我们歃血为盟结拜吧。”他单手打方向盘,伸出右手来抱我。 我嫌弃的推开他,“很多病都是通过血液传播的。” 他眯眼看我,“你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太血腥了。” 华子旬朝我做了个鄙视的手势,随后专注开车。安静了没几秒,他又开了话匣子,“你最近不对劲啊?” “有什么不对劲的啊?”我低头看了看,“没行为艺术,没特立独行。爱生活爱人民币,很正常啊。” “是感觉,死气沉沉,现在你就像个小老太婆。” “……”我决定,不再和华子旬说话。 但是他没有什么自觉,依旧口沫横飞,“不过那小子最近也怪,你们俩还真是怪一道去了。不过他深沉好理解,毕竟现在高升了,自然要稳重点,不过你这样我就不理解了,是什么样的巨变引得我们家混甜甜圈的棉花糖这样失落啊?” “调查研究,过度说话会影响大脑功能从而引起早衰,我觉得你要引以为鉴。”再不开口,我就受不了了。 “情变,你爱的人不爱你。”华子旬废话是真的很多,也是真的很欠打。 但是他掌着方向盘,为了大好年华着想,我忍下了一时之气。 ********* 在进市区的高架上发生了一起车祸,造成了交通大堵车。华子旬叹了口气,“来不及了。” “什么东西来不及?” “今天莫敏生日。”他没有看我。 我知道他来接我的原因了,可以借势去参加她的生日。可问题是,他自己也能去啊。 就此问题我当场请教了华子旬,他沉痛表示,那一天在酒吧莫大小姐已经声明,她和他只能是朋友。所以他如果在这么光明正大的纠缠,面子上过不去;但是反过来不去的话,心里又难受。 思前想后,他一拍脑袋将我拍了出来,有了我这么光明正大的借口,实在是不去也难。 “现在不是才3点吗?有什么来不及的。”看了看时间显示,我依然觉得华少爷的思维难以理解。 “我本来想给她个惊喜的。”这个时间点貌似很重要,但是他错过了。 我安慰他,“来日方长。” 华子旬看了我一眼,“其实我挺希望那个孩子是我的。” “啊?”我莫名了。 后方响起喇叭声,面前的车子已经开出了一个车位的距离。华子旬发动车子,慢慢移了过去。 “你懂得。”他很笃定。 其实我确实懂,但是只是个皮毛,因为我和他一样,很一厢情愿的希望孩子是他的。不过从刚刚华子旬的话里听来,他明显不是那孩子的父亲。所以我就更不明白了,为什么莫敏要瞒着华子旬孩子的事情。 “孩子是她初恋的,她怕我找那个男人动手。”华子旬解开了谜底。 千金难买有情郎,还是个多金有貌的痴情郎。我为华子旬感到悲哀,为莫敏感到悲哀。在这个时候,我不是一个人,我是分裂的。一方面同情华子旬,一方面感慨莫敏。 要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 比方说,高一的时候我班男生找我借了五十块钱。我无视对方学校霸王的名号数次找其要钱,最终讨回了应属自己的财物。 事后听说,这些大个子男生一般都是有借无还的,而敢于当面追着要债的女生除了我以外,不做第二人想。 又比方说,其实我还是挺喜欢林嫣的。想到他,就膈应难受。 我忘不了阳光下那个笑容明净的少年。 即使,今日的他已经面目全非。 感情很多时候就是一根筋的走到底,明知道会头破血流,明知道是水中捞月,还是无力回天。时间或许是万能的,我也终会在某一天淡忘那份心悸,但是不会是现在。 我的沉默招来了华子旬的瞩目,“想哭啊?” “没有。”我努力吸了吸鼻子,转向车窗外。 下午的阳光落在前方车身上,泛着眩目的五彩流光。 哀莫——大于心不死。 ********** 我回家的时候,我爸我妈还没下班,早早睡上床。 第二天见我从房里出来,我妈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昨晚就回来了。”看着我妈惊异不定的神色,我油然而生一种被人忽视的悲凉感,质疑道:“我是你亲生的吗?” 我妈敛了神色,淡定回曰,“不是,你是我抱来的。” 我爸正在喝粥,呛到了。看着我说:“别听你妈瞎说,别人都说你和我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如果我真要和我爸一个模子里倒出来,那就是真正的悲剧了。 ********* 从n市出差回来之后,我的表现得到了上级的认可,原本只是负责公司内部的联络,慢慢转到了后勤安排那块。与此同时,接触的人也高级起来,什么经理,主管前头都有前缀的“高级”二字。后来罗鹏益又带着我往外地跑了两次,主要都是参加高级别领导集会。 我虽然列席,也只是做会议纪要,感慨下大佬们运筹帷幄时的风采。 “公司要开拓华中市场。”那天,罗鹏益对我如是道:“组建新公司,会需要一个行政经理,你的机会很大。” 新公司筹建的事情我知道,也知道作为行政副总的罗鹏益很有机会出任新公司的总经理。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关照我。 “你觉得我能行吗?” 开疆扩土是不容易的,同时也是充满希望的。一方面我跃跃欲试,另一方面我也有些胆怯。 “你相信自己,就能行。”他看着我,神色冷峻的表示,“你有三周时间考虑,暂时为止我会把你和mary作为候选人报上去。” 离开他的办公室后,我有些浑浑噩噩的感觉。我有可能会离开这里,但是潜意识的并不想走。 手机响了半天我都没知觉,直到身边同事拍我电脑,“有什么私人恩怨边上解决,别制造噪音公害。” 歉疚的拿起手机,我扫了眼上面的来电姓名,疾走两步出了办公区域。 接通,双手握紧了电话:“喂~” “你今晚有空吗?”来电人是林嫣。 “有!” 有些话,我想当面说明,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 我们约了七点。 他迟到了,神色匆匆赶来,“抱歉,市区很难停车。”说完,一边拉开凳子坐下,一边朝侍应生道:“她点了什么我和她一样。” “小姐还没点单。”适应生有些为难。 林嫣诧异的看了我一眼“你不饿啊?” “饿!”我已经饿过头了。 “那你干嘛不先吃。”他将菜单递给我。 我说:“我想等你来。” 林嫣挑眉,摸了摸我的额头,转而自言自语,“没发烧啊!” 我打开他的手,没好气的开始点菜。林嫣在对面听的皱起了一张脸,“韩真真,我们是两个人,不是二十个。” “我知道。” “你知道你点这么多?可知道浪费是最大的可耻。” 他竟然洞悉了我的想法,我感觉很失落,合上菜单,朝身边侍应生小弟道:“不好意思,刚刚点的都不算,重来。” 送走了一脸抑郁的侍应生,我对上林嫣,“我要走了。” “很好,去哪玩?”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水,顺便看了我一眼。 “c市,常驻。”我不自觉捏住了餐台的桌布。 林嫣喝水的手顿了顿,朝我笑开一口白牙,“那很好啊!” “但是我不想去。”我一鼓作气,脱口道:“因为那里没有你。” 林嫣放下水杯,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看你那样子。”眼睛有些涩,我低头笑道:“我和你开玩笑的啦,吓到没有?” 他开口预备说什么,“我……” 不愿意听到直接的拒绝,我打断了他,“如果被吓到就记得下次回来再请我吃饭。” 他凝神看了我许久,轻扯起一抹笑,“好,随时待命。” 点的菜还未上齐,他因为有事离开了,离开前把帐结了。 我一个人从7点30吃到9点,连根菜叶子都没拉下,把面前的盘子都吃的清洁遛遛。在公交车上颠了半天,在我家小区附近的花坛,我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 报应,这是赤果果的报应,因为我肖想了林嫣。 ********* 在花坛边坐了许久,5月的夜风微暖,我恍惚发觉夏天到了。一个四季的轮回,从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结束。生活其实充满了哲理,如果不幸断了一条腿,它会在需要的时候教会你跛行。 找纸巾的时候手机掉了出来,我顺便给罗鹏益打了个电话。 我妈知道我要调去外市的时候,打了个碗,我爸赞许的看着我,“年轻人就是要出去闯闯,你妈总护着你,是要让你出去锻炼锻炼。” “我会想你们的。”我挽着我爸的手,有些鼻酸。 “想就常回来看看。”我爸拍着我的头。 “嗯!”埋头在他怀里,我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任眼泪肆无忌惮的滚落。 在这一刻,没有人会知道,我哭泣的真实原因。 第二十三章 这个世界不相信眼泪 正式调令下来前,是一个半月的培训期。包括了内部的轮岗锻炼和外面的社会课程,接触的人变多,要学的东西也不少。mary和我一道参与培训课程,我们现阶段都是助理行政经理。 忙起来不注意时间,等到手头的报告完成意识到饥肠辘辘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我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面,特地打电话来提醒。在公司出钱的酒店房间,我一边吃着泡面一边和我妈侃大山。说了一半,听到有短信进来。 和我妈结束通话后,我查看了短信内容。 发件人是林嫣,一个问号。 对着手机怔了半天,我不知道该回什么。踌躇间,屏幕上跳出了林嫣来电的字幕,因为错手按下了接听键,我不得不将耳朵凑了上去。 我不说话,他也没挂断的意思。电波里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僵持了几秒,我轻咳,“什么事啊?” “韩真真。”他语气不佳,“你换号码怎么没和我说?” 顿了两秒,我说:“我忘了。” “你倒记得告诉华子旬!” 我一时语塞,其实,离开前几天我有请华子旬他们吃饭告别,顺便通报我的新号码。结果林嫣出差没到,后来我也没特别知会。暗恋未遂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我的记性还没差到隔月就忘的程度,自然也不可能有那个脸皮直面某人。 *********** 培训期结束后,正式得到了调令,前往c市分部。两个助理行政经理,隔邻的办公室,公司代租的房子也是上下楼,抬头不见低头见,是同伴也是对手。 因为新公司刚刚成立,各项软硬件设施完善度不够,行政部就成了投诉部。电脑系统崩溃,办公用品短缺,连厕所马桶少纸都被列入了改善提议上报。每天点鼠标接邮件点的都要抽筋,再加上部门里新招来两个菜鸟员工,事无巨细都往上报。 所以在第一次的部门会议上,mary发飙了,“我知道公司刚刚起步,很多方面都不完善,所以这段时间大家工作辛苦了,还是希望大家能更加熟悉自己的工作流程,合理分析处理。另外luxia,有些类似案件,你可以做总结上报,明白吗?我想大学四年,并不是只教你们怎么告状吧?” 被点名的luxia当场色变,刚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散会后就抽抽噎噎哭到我的办公室,“韩经理,我不想干了,我妈都没这么说过我。” 曾几何时,我也和她一样冲动幼稚。现在的我虽然也没多成熟,但是赌气辞职这种事是不会再干的了。心下感慨,我面上力持镇定,望着她说:“你妈给你发工资吗?” luxia怯怯抬头,我从办公桌后站起,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话可能你不止听过一次,但是我现在以过来人的身份再和你说一次,这是个不相信眼泪的世界。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回头把你的事做好;二,去人事部结工资。” 她顶着通红的眼睛看了我一会,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干。不再让别人有机会说我。” 送走了luxia,我有些脱力的靠抵着办公桌。说到底,我比她大不了多少,但是却要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很累,却不得不端着,因为这是我的工作我的身份。 来c市,是为了奋斗。也是,为了忘记。 高层写字楼的窗外,晴空万里,阳光澄净。跃动的光斑穿通疏密的枝叶,落在厚实的地毯上。 闭上眼,曾经相似的一幕场景在脑海中浮现,林嫣说,与我无关。 ********** 国庆长假,我爹我妈出去旅游。所以我没回家,郭云来c市找我,拖着行李,风尘仆仆的打车过来。我等在楼下,给她付车资。 接过里程计价票,我横了她一眼,“我真怀疑你那个钱包是不是存在。” 据她先头在电话中表述,下了飞机就发觉钱包不见了。 郭云收起了脸上的墨镜,悬泪欲泣得望着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怀疑我,我不活了。” “行,马上冲出去。这里车子来去的多,总有司机愿意撞你。”我推了她一把。 “韩真真,你良心大大的坏。” 我没搭理,转身往附近的商业街走去。 “唉,我们去哪?”郭云提着行李追了上来。 “吃饭。” 我等她等到近6点,早就饿到胃抽筋。c市饮食习惯重辣,我们都不是能吃辣的,一顿饭下来,吃的执手看泪眼。 最后,我们两个抱着泡面坐在租屋里,对着电视边看边吃。郭云看了我一眼,说:“我终于知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不容易。还有其实你不用特地请我下馆子,吃这个就好。” 我嘴里含着面条,闻言呛了一下。这个她真是误会了,我带她上那个馆子只是因为老板的脸在某个方向看挺像林嫣的。当然林嫣比他白,比他高…… “我知道你对我好啦,别脸红了,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亲爱的。”郭云揽着我磨蹭。 其实,这很丢脸。 我看着郭云,决定把事实烂在肚子里。 *********** 郭云在我这里住了三天,第四天一大早,她找我借了五百块钱,走了。 前一天晚上,我听到她在洗手间哭。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这房子隔音效果不太好。 长假最后一天,我妈和我爸来了。陪了她们一整天,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送他们去机场。我妈挽着我的手说:“我和你爸觉得,你现在这样虽然挺好看的,但是我们还是宁愿你脸上有点肉。” “我会努力胖回去的。”我抱了抱我妈,心里忽然有些酸。 目送她们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处的时候,我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来c市的原因,事业和将来真的是我奋斗的原因吗? 或者其实,我只是为了逃避。 所谓眼不见为净,不看不听不想不联系,假装自己无所谓。但是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这么坚强,没有父母没有亲朋,全然陌生的环境,其实我很怕。 接到罗鹏益电话的时候,他听出了我的哽咽,“我听说,这个世界不相信眼泪。” “我只是有些感冒。”我说。 他淡然表示:“好,希望你下午回公司的时候已经痊愈。” 第二十四章 狭路相逢的冤家 因为事物繁忙,在c市分公司的日子过的很快。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看不完的邮件。一趟洗手间回来,邮箱就能爆满,foxmail对于鉴别垃圾邮件这事实在不在行。电脑不行,只能人脑上。 用脑过度的结果就是掉发,在头发和林嫣这两个选项中,后者逐渐被我抛到了脑后。转眼就跨入了农历年关,虽然人事部通知放假时间从小年夜的下午4点才开始,但是还没到吃饭时间,行政部里那些家在外省的同事就走的差不多了。 空闲之下,mary特地到我的办公室聊天。她大学就在c市,对于这个地方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所以这次过年不急着回去,打算在年初二的时候再回家露个脸。 “事业以外,也要关心关心感情生活哦。”捧着速溶咖啡,她朝我眨眼,“大好年华,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正是正是,我今年的计划之一就是觅得金龟。”我点头。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啧啧,看不出你年纪轻轻想法竟如此迂腐。女人要学会善待自己,先要享受生活,嫁人的事情,要留待三十岁以后再考虑!” 因为一个电话,她先出去了。我望向桌面上的速溶咖啡,杯口溢出丝丝暖烟,张牙舞爪的盘旋在上空。对着空气发了好半天的呆才意识到手机响了,因为那些大大小小的会议,我已经习惯了无声震动模式,对于这样热闹欢快的铃声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电话是我妈打来的,问了飞机的班次落地时间,她和我爸已经提前到机场了。 ************ 下午三点不到,罗鹏益敲响了我办公室的门。他穿着一件剪裁立体的深色毛绒大衣,显得身形颀长,左手斜搭在半开的门扉把手上,右手拖了个行李箱,依然是初次出差时那只。 因为我早说好要搭他顺风车去机场,所以忙完之后他专程过来提醒我,“能走了吗?” “能。”我关了电脑,拖着和他同款的箱子站起,沙发上还有个拎包。他主动进来,帮我拎起,相处了小半年,黑面神罗鹏益偶尔也会表现出绅士气度。因为装满了东西,那包挺沉的,所以他走了没几步,皱眉开口了,“你装的什么啊?” “啊?c市的特产呐。”我顺势拉开了拉链。瞄了眼内容物,罗鹏益轻揉眉心,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叹息道:“算了,走吧。” *************** 因为天气因素,飞机晚点两个小时。我们本是18点20的班机,16点15到的机场,要在这里待足足四个钟头。换完了登机牌,我们在等候区的咖啡馆落座休息。和我妈打完电话,我掏出笔记本电脑开始上网。罗鹏益在旁边的书店买了本汽车杂志,坐在一边安静的翻阅。 周遭有悠扬的英文慢歌放送,配上鼻端浓郁的咖啡香气,暂时舒缓了糟糕的情绪。习惯性登录邮箱,一堆垃圾邮件中,夹了封林嫣的新年贺卡。 鼠标在上头顿了顿,我双击打开。 自从号码事件后,足足两个月,他没再联系我。既然决定了遗忘,我也不会主动再找他。 邮件是sh卡通,无甚新意的新年快乐红包拿来,下列一串收件人地址显示此乃群发邮件,纯属公式化问候不添加任何人工感情。心下五味杂陈,对着那封贺卡呆了许久,我按下了删除键。 那边,一直默默看杂志的罗鹏益突然开口了,“吃什么?” 看看时间已近六点,我取过桌上的价目表,咂舌不已,“海鲜炒饭68一客,罗总,这餐能算公帐吗?” 罗鹏益看着我好一会,沉声道:“我请。” “那多不好意思。” 对于我难得的谦虚,他置若罔闻,和侍者点完单才转向我,“韩真真。” “唉,领导你别这样,我会紧张。”我拉了拉身上的羽绒服,正襟危坐。 他扬起一抹笑,“适当的紧张严肃有助于塑造你的工作形象。” 我有些头疼,“在这么个阖家欢腾的时刻,你应该讲些适应和谐发展方针的八卦内幕。” “这样说来,我似乎是有内幕消息,想不想听?”他十指交握置于下颌处,声音清淡,一点都没有八卦人该有的意气风发。 “说。”八卦什么的,有着深刻而悠远的人民基础,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东西。 我不自觉的屏气,罗鹏益却并不急着说,兀自端起咖啡,优雅的抿了一口。咖啡这东西,黑乎乎苦哈哈,喝多了伤胃,喝少了伤神,实在叫人爱不起来。看着他的淡定,我不自觉的皱眉催促,“你倒是说啊!” “你和mary的实习成绩评定结果出来了。”他放下咖啡,唇角上扬出浅浅的弧度,“不过,如你所说在这么个除旧迎新的时刻,实在不适合讲那些繁琐的公事。” 在罗鹏益从容的神色中,我嗅到了欠抽的气息。 ****************** 在经历了航班延误等一系列意外转折后,我总算重归故土。在机场大厅,罗鹏益放下了替我拎着的大包,我爸看着包里的东西嘀咕,“你带这么多辣椒酱回来做什么?” “特产啊!”我一脸理所当然。 我爸细看了两眼,扭头朝我妈求证,“我们昨天在超市货架上是不是见过这牌子的东西?” 我妈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罗鹏益脸上的神色滞了滞。我扭过头,她转而朝罗鹏益笑,“呦,小伙子你就是我们真真的上司吧,这么年轻就当总经理,肯定特别优秀。我们家真真也就是光长年纪不长记性的主,现在一个人在外面,平时真多亏了你照顾她。” 罗鹏益温雅的笑了笑,“阿姨你太客气了,其实韩真真工作努力,性格开朗和同事关系融洽,作为她的上司,我很欣赏她。” 双方亲切友好的交谈以罗鹏益的先走做终结,回家的路上,我朝我妈道:“妈,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复姓司马,单名昭字?” 我妈挑了挑眉毛,“什么意思?” “你三句话都不离他女朋友,不是心怀鬼胎?”我指出了她的虚伪,我妈颇为世外高人的看了我一眼,“你懂什么?” 我确实不懂,我妈如此担心为哪般。 ************* 不知是年味淡了,还是人心散了,总觉得和亲戚朋友的新年聚会哪里不对劲。听着外面连串的炮仗声,小我两岁的表妹截住了我的牌,“三万,我和了。” 此言一出,输得最惨的表嫂坐不住了,“说,你们俩是不是串通的?” 坐我边上的三舅妈一边看我的牌,一边劝解:“小孩子家家,不要闹。真真啊,你看看你这牌打的,都做相公了。” 表嫂闻言凑上来,仔细数过我面上的牌,叫嚣道:“你刚刚说三岁就摸牌,七岁打败弄堂无败绩的,就这水平?” “三岁摸牌搭积木么,无败绩是因为不和人家打嘛。”闻声过来的表哥凉凉的揭穿了我,揽住表嫂,“真真,你就这么欺负你新嫂嫂?” “我不就为了凑桌子陪她们打牌么。”这世道,好人不宜做。 小表妹一边数钱,一边睨着表哥表嫂伉俪情深,“这就是标准的白眼狼。” 我拍着她,“姑娘,喂你的人是姐姐我。” 这话,我比她有资格说。 小表妹撇了撇嘴,“得了,你是不是准备拿那些辣椒酱喂我啊?” 为了早日消耗我带回家的特产,我妈特慷慨的分发给了众亲朋好友。数落完小表妹的狼心狗肺,我接到了华子旬的电话,他亲切慰问了我近半年来在c市的生活学习,虚心听取了我的建议和要求。并表示,他谨代表自己和自己将来的老婆孩子,向我这种新时代的女强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要求我在接下来的时间,继续尽心尽力干下去。树立新一代的女强人楷模。 电话七拐八绕,这厮还是提到了打电话的主要目的,“听说初五的聚会莫敏邀请了你,我就吃点亏,当你的男伴吧。” “不用了,我有伴。” “总不会像我这么英俊潇洒出手阔绰吧。” “我比较欣赏年长沉稳,有爱心的男人。” 听着那端隐忍的切齿声,我发觉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华子旬的痛苦之上是桩很有成就感的事。 *********** 年初四的时候,郭云从老家回来。下午三点的飞机,未防迟到,我特地打车到机场。结果在接机大厅蹲了两个多钟头,才接到她的电话,“亲爱的,我忘记和你说了,我改签了下一班的机票。” 听着她在电话那头不甚真心的道歉,我很平和的开口:“我也忘记和你说了,我改名了,从今以后是你大爷。” 挂了电话,我还没来得及挥衣袖就被身侧的人撞了一把。向前踉跄了两步,好容易站稳身子,还没开口就遭人抢白,“你这人怎么走路的啊?” 入耳音色婉转,盛气凌人。我扭头怒瞪而去,四目相对,她突然拔下脸上墨镜凑上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腕,语气热切:“真真,竟然是你!” 她身后的男子应声走近几步,高挑的身姿,俊逸的眉眼,带着陌生又熟悉的气息迎面袭来。我怔了怔,有些不自然的开口:“嗨!” “嗨。”林嫣单手放在大衣口袋中,微微颔首。光线拂过他高挺的鼻梁,投下明暗光影。 第二十五章 杰出的潜质1 撞我的人是夏梦媛,因为一样被人耍了火气特别旺。坐在机场附设的咖啡馆内,她一脸愤恨的表示:“那混蛋说好三点的飞机,结果刚刚一个电话说改签了。” 她口中的混蛋是华子旬的表哥吴均,在夏梦媛口沫横飞的痛诉吴均平素恶行的空当,我偷瞄向林嫣。因为华子旬没空,他被临时拖来当司机。大概是对我们的话题不感兴趣,林嫣一手支腮,一手抓了把小银匙专注的搅面前的咖啡,长而卷曲的睫毛在眼底落下深邃的影子。 ******** 耳边依稀泛起虫鸣声,我似乎看到了十七岁的自己,站在课间无人的教室里,望着趴在桌上午睡的少年。那时的林嫣喜欢睡觉,何时何地都能睡着。就连隔壁班的班花告白完了,他都能脸不红气不喘的答一句,“我刚刚睡着了,你说了什么?” “林嫣你太过分了。”美少女捂着通红的脸庞泪奔而去,斑驳的光阴随即顺着记忆的触角蜿蜒向上,逐渐隐去了昔日光鲜的画面。 正瞄的兴起,不防他突然抬眸,“看什么呢?” 我脱口而出,“看你睫毛怎么这么长。” 这么久未见,我还是没学会矜持。 “天生丽质,你羡慕嫉妒恨吧。”说着,林嫣端起了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之后,神色古怪的搁下匆匆往洗手间去了。 夏梦媛望着他的背影肯定说:“他去吐了。” “为何?!难道是有了?!”男男生子这个困扰腐界的问题终于要解决了么? “瞎说。”夏梦媛睨了我一眼,“他以前喝黑咖啡都不放糖的,现在——”顺着她的视线,我看见桌边几个空了的糖包袋子,歪七扭八的开口撕痕尽职表现了林嫣心内的魂不守舍。 我想我知道原因,莫敏和我说过,苏然回来找他了。旧情人和旧衣服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不是你想扔就能扔的。 ************* 大厅内不断滚动播放着航班抵达的信息,两小时后,我在出口处的人流中一眼看到了郭云,穿了件黑色羽绒服,施施然朝我走来。 “抱歉!”她吐舌一笑。我做漠然状,扭头看到夏梦媛挽了个高大的男人走来,“真真,介绍你们认识,这是吴均,我先生。” 吴均朝我伸手,“你好。” “你好。”我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惊愕,握住了他伸向我的手。 “没弄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就在吴总手下。”林嫣不知何时靠上来,适时出声。 我看了他一眼:“我的上司是罗鹏益。” 林嫣居高临下的表达他的鄙夷之情:“loy也是打工的。韩真真,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了解你们公司董事会?” 董事会这种阶层,对我来说就像涛哥和宝相那样遥不可及,我自然没功夫去了解。也不会知道,吴均是公司股份最多的幕后老板。 “你是韩真真?!”吴均已然恢复了沉稳神色,凝神望向我,眸中充满了审视的意味:“西南区新公司的行政经理。” 我很诚实,补充附注,“其实是助理。” “嗯,对,是助理。西南区第一份成绩单很漂亮,你们辛苦了。”他上挑出一丝浅淡笑意。闻言,夏梦媛偏头一笑,“你们不会想谈公事吧?” “不会。”他转向她,露出歉意的笑,“等很久了,抱歉。” 三十六岁的吴均笑起来,眼角有细小的皱纹,我移开视线,发觉郭云的脸色略微有些泛白。拒绝了林嫣等人同车回来的好意,我陪着郭云去等机场大巴。在回程的大巴车上,郭云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沉默,我用手机上网偷菜。 ********** 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出声,“你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嗯。”我放下筷子,庄重的望着她,“你不是特歧视美特斯邦威吗?” 她满脸疑惑,“什么意思?” “那你还不走寻常路。” 第一眼见到吴均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他正是郭云前一段提到的杀父仇人。我承认我是二货,但是我不喜欢我的朋友是二奶,这两个名称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区别。 郭云垂下眼睑,默默的喝了口水。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知道他有老婆,还是他诚心骗你的?”关心则乱,我的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发颤。 郭云自嘲的笑,“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未婚?” 心下五味杂陈,在强烈的道德耻辱感驱使下,我脱口而出:“所以你这算是明知故犯,以你的条件,就非要去做人第三者?想证明什么啊?” “证明?!你现在是充当卫道士来讨伐我吗?”她变了神色,“韩真真,我们这么多年是白处了。” 谈话最终不欢而散,我和郭云,自大学因同性恋结缘之后第一次翻脸。到底是我不理解郭云,还是郭云变化太快,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我觉得这是个头大的问题。 ******** 初五,我在莫敏家的小聚会上看到了号称和她老死不相往来的华子旬。 “林嫣不认识路,死活拖着我当向导。”他扯谎的时候,林嫣车上的gps肯定很伤心。 不过后来莫敏只和林嫣打了招呼,华子旬为此也很心碎,落寞的缩到角落。 有鉴于莫敏家的楼层太高,我怕他一时神经错乱学蜘蛛侠,特地好心的跟了过去。华子旬对我的善意视若无睹,开口就是攻击:“你那个沉稳有爱心的伴呢?” “我怕太打击你自信心就没让他来。”我说了自己的良苦用心。 华子旬皮笑肉不笑,“你这是怕伤我心还是怕伤他心啊?” 那边,林嫣打了个喷嚏。 我调开视线,望着高层公寓窗外的斑驳夜景发呆。华子旬顺着我的视线看了好一会,轻轻哼唱起一首歌:“最美的愿望一定最疯狂,我就是我自己的神在我活的地方,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我和我骄傲的倔强,就这一次让我大声唱。” 五月天的《倔强》,唱出了青春的无所畏惧:当我和世界不一样,那就让我不一样,坚持对我来说:就是以刚克刚。 可惜,当青春逐渐逝去,留在原地的我们看着镜子里灰头土脸的自己,才发觉早已承受不了以刚克刚的代价了。 ********** 晚上,林嫣送我回家。沉默,是此时我们之间的常态交流方式,隔阂来自于这两年间陆续发生的事。 车厢内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霓虹光影和对向车道的大灯交相闪烁,在瞳孔中依次堆叠成大团绚烂的色块。下车的时候,突然解不开安全带。看我折腾了半天,林嫣终于探身过来帮忙,我们靠的极近,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撩拨的我脸上一片燥热,不自觉的紧贴座椅。 林嫣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僵硬,突然抬眸对上我—— “主人,来电话了,主人快接电话。” 一通来电,引得他轻笑着退回去。我一边暗骂来电人的不分时宜,一边忙乱的翻找手机。 “喂。”心慌意乱之下,我根本没注意来电姓名。 “新年快乐,这几天总忙,找不到时间和你说,今晚终于想起来了。”电话那端是罗鹏益,与此同时,车窗外的夜空中适时燃起了炫目的烟花。每每要听到热闹的炮竹声,我才会恍悟,此时还在农历新年的正月里。 “新年快乐,罗总。” 挂了电话,林嫣问我,“谁?” “我上司。” “loy?他为什么这么晚打给你?”林嫣神色蓦然沉肃下来。 我挑眉,“问这么仔细,关你什么事?” “行,的确没我什么事,反正你也不把我当朋友。现在你家到了,你能下车了。”林嫣开了中控锁,将后脑勺对着我。 他的变脸让我始料未及,盯着他后脑勺的漩涡看了好一会,我道:“你是不是亲戚上身啊?” 闻言,林嫣扭头瞪我,“韩真真,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就你狗嘴,你吐个我看看。” 话音方落,他竟小人的伸了手过来掐我的脸。闪避不及,我被掐得眼泛热泪,“你懂不懂男女有别啊?” “你确定你是女的?”他嘴角挑着抹痞笑。 我抓着手里的包狠狠朝他那张欠扁的脸砸去。 “哎呀!”林嫣捂着脸发出惨叫。 想到上次用网球拍将他砸出血的前科,我后怕的拍他的肩膀,“喂,唉,你没事吧?” 他大姑娘一样捂着脸在位置上扭来扭去,我不得不抓了他的手腕将之硬扯下来,借着车厢内一盏晕黄顶灯,我在他左侧脸颊处发现了道红痕。 “吓我。”确认没事,我甩开他的手腕,拎了包预备下车。 “韩真真。”林嫣突然叫住我,扯了嘴角道:“你有女流氓的潜质。” “你好去死了。”我说。 第二十六章 杰出的潜质2 “韩真真。”林嫣动了动被我硬压着的手腕,笑道:“你有女流氓的潜质。” “你好去死了。” 只要和林嫣独处时间一长,国仇家恨都能给忘到九霄云外,自然也不会记得要和他保持距离维持形象什么的。我闷闷的甩手下车,琢磨了半天,只得承认自己对他贼心未死。起码,还没死透。 ************* 新年长假一晃即逝,年初七下午,我回到c市,安顿好之后接到杜心悠的电话,她和罗鹏益年初五就回来了。眼下,杜心悠依然在c&c工作,只是从运营部调到了人事。罗鹏益派驻这里后,她会在周末双飞来回。老实讲,这种奢侈的恋爱方式,实在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起的。 在电话里寒暄了两句,接受了共进晚餐的邀请,我揣了钱包钥匙出门。罗鹏益的寓所离我这地不远,因为是高层,房租水电都由公司负担,端的就是架子。 晚餐五菜一汤,全由杜心悠掌勺。吃完饭,我很自觉的帮忙洗碗,她也没和我太客气。 “听loy说,你终于摘掉助理头衔了,恭喜。”她侧眸看了我一眼,浅笑盈盈。 我绝对不是欠扁的自谦,而是发自内心的叹息:“其实,不怎么喜。”金鸡百花都有并列影后,所以我们公司搞出两个行政经理也不算是什么创新之举。 ***************** 洗完碗,杜心悠一边削苹果一边道:“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去挑戒指吧。” “你们好事近了?”我八卦之心顿起,忙不迭凑近一步。 杜心悠有些迟疑,“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话落她很是神经质的看了我一眼,“友情提醒,你手里那个苹果还没有洗。” 受惊之下,苹果从手里滑落随即咕噜噜滚了出去,我掉头追赶,一路跟至客厅。只顾下面没看上头,差点和桌角亲密拥吻,幸得罗鹏益一把拦住。 “没事吧。”他扶着我站稳,眉头紧蹙。 我比划了下距离,“差一点。” 他看了我一眼,俯身将苹果捡起,攥在手中朝我道:“为了个苹果撞伤眼睛值得吗?” ********** 的确,人要懂得取舍,执着不见得是一种好习惯。可惜从始至终,我都站在原地,固执的等待着一个没有未来的未来。 ************ 三月阳春,草木复盛。沿途绿化带上迎春花在枝头绽放,嫩黄的花蕊沐浴在金灿的晨光中,煞是喜人。走了一段,我对着花坛中一株牵牛花色心大起,正意图不轨之时听到身后传来了鸣笛示意。 有些心虚的转头,我看到一辆黑色的朗逸缓缓在路边停下。这车和它的主人一样,看着就充满了严谨理性。车窗玻璃降下,罗鹏益朝我道:“要顺你吗?” “那敢情好。”我开门上车,因为副驾位有他的公事包,我直接上了后座。 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步行上班?” “是啊,我以实际行动支持低碳环保么。”平时我都是搭乘公共交通系统上下班,今天起早了才会心血来潮徒步出行。 “以实际行动支持低碳环保?!”罗鹏益玩味的重复了一遍,将重音落在环保二字上。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他唇角微微上扬说:“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开窗扔东西来着。” “……”我扭头,拒绝面对这个充满了老姜的辛辣世界。 ************ 四月七日,周五,应该是我真正的生日。当年班上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一共有三个,于是前年我们班的毕业散伙饭就订了这天,算是一箭四雕。那个时候郭云特地送了一大束小雏菊过来,红红火火的映了我满眼。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收到花,激动地手抖脚颤。结果还没得瑟多久,我意外接到班长慰问短信曰:此情以待成追忆,你不要做傻事。 细问缘由,竟是外界传言说昨晚郭云送我扫墓用小菊花以示断绝这场不正当的女女关系。班长大人听闻我抱着此花在宿舍楼下做伤心欲绝、视死如归状,担忧之下才来关切。 本着解释就是掩饰,神马都是浮云的态度,我没多做辩解。 同年为了成全林嫣,我在十月十三那天和他上演了一出同日同月生的戏码。事后,为了消除连吃两个蛋糕对本人减肥事业的严重影响,林嫣送了我一双miumiu的高跟鞋,以此高度表彰我的牺牲精神。而去年这个时候,正赶上林嫣阴谋显露的时刻,我没闲心记挂,也就我妈给我煮了碗面。今年这个生日,地处异乡的孤寂感让我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 无聊就是无人跟你聊天。 在和郭云闹翻之后,我充分领悟到了这一点。实事求是的讲,在她这件事上,我认为自己的态度绝对是正确的。毕竟第三者这种高危职业,是理应受到社会大众正义力量谴责和唾弃的,在道德层面上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不过,本着对准失足青年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我确实不应该和她赌气。 不知道是不是上帝听到了我的忏悔,临下班之际,收到郭云发的短信:生日快乐。 我感动唏嘘之余不忘回电,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接起,郭云语气微冲:“干嘛?” “想你了。”我说。 她顿了顿,虽然出口的话依然不中听,但是口气明显软了下来:“恶不恶心啊你?” 在听我剖析完对这段友情的不舍后,她轻轻的叹息一声,“我以为这么久了,你会理解我的。” “我理解,我特理解。”爱情,要么让人成熟,要么让人堕落。郭云这人外表萝莉,内心御姐,但在追寻真爱这条路上,是一贯的无坚不摧,敢为人先。 “缘分不是人海中两个人的擦身,缘分是不可能的相遇。”她说:“谁都想在对的时候遇上那个对的人,但是生活就喜欢给我们开这样的玩笑。有些事,我们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坚持,因为不甘心。” 沉吟了好一会,我涩然开口:“你敢肯定,这样的坚持是正确的?” ************** 很多时候,我们认不清自己,只因为我们把自己放在了一个错误的位置,给了自己一个错觉。所以,不怕前路坎坷,只怕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即使明知道前途渺茫,因为习惯了,还在继续。 “……”郭云挂了电话,通讯结束前我听到了那边细微的抽泣。门口突然传来门扉轻叩声,我下意识的抬头。 罗鹏益穿了件淡蓝的竖条纹衬衫靠在门边,颦眉看着我。迎着他怪异的表情,我指着面前的电脑屏幕揉眼睛,“这故事太感人了,所以我忍不住悲从中来。” “什么故事?”他挑眉询问。 “你应该也看过,名字是《流走异乡的王子,用他愤怒的爪牙扑向杀父的仇人吼出河蟹社会法制之音》。” 罗鹏益失笑道:“狮子王?!” 没想到他也深谙此道,我终有了棋逢对手的感慨。一激动,更加止不住的涕泪横流。罗鹏益将办公室门关了,径自走了进来,撑着膝盖,在我面前微微倾身,“因为生日没人陪,哭鼻子了?” “我讨厌你。”我扭头,不想让他看到如此脆弱狼狈的自己。 罗鹏益摸了摸我的头,抽了桌上纸巾盒里的纸巾递过来,“下班了,你哭吧,就是哭破喉咙都没关系。” “我讨厌你。”我重申,声音暗哑难听。 第二十七章 试着原谅 罗鹏益摸了摸我的头,抽了桌上纸巾盒里的纸巾递过来,“下班了,你哭吧,就是哭破喉咙都没关系。” “我讨厌你。”我重申,声音暗哑难听。 ********** 最后,我和讨厌的罗鹏益一起坐在必胜客餐厅内。晚餐高峰时间已过,餐厅里大多坐着年轻的情侣或学生。我一边点单一边说:“别人看到我们两个,肯定都特羡慕我有个这么年轻的叔叔。” 他正在喝柠檬水,闻言禁不住呛了下,负责点单的侍应生诧异道:“你们是叔侄俩?” “有问题吗?”我抬头眯眼看她。 “没有,小姐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侍应生避过我的视线,微微垂下头去。 “暂时不需要了,谢谢。”缓过气来的罗鹏益接过了我手里的菜单,有礼的递还给侍应生。看着年轻的女侍应生满脸绯红的离开,我威胁道:“你对女人放电,我会记得告诉杜心悠。” 有句话叫防火防盗防闺蜜,杜心悠和我关系改善并不是单纯的友谊万岁,有很大部分就为了贯彻这个宗旨。相信只要不是白痴,都知道要怎么做,所以我平时很注意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罗鹏益单手支腮,淡定的看着我,“看不出来你竟然是间谍,很尽职啊。” “那是。”我颔首。 **************** 吃完了饭,他主动起身去买单,我一寿星,也没打算扫兴的去阻止他的绅士行为。结完帐,我拿着餐单要了个发票,竟然刮中了20块钱。 罗鹏益拿着钱,带我走进了附近的游戏天地。盯着门口那只硕大的太空熊,我难以置信的问他:“你所说的有意义的事就是来这里打电玩?” 罗鹏益将那20块钱都换成了代币,转而拍了拍我的头,“跟着叔叔走吧。” 我有一种被人笑而不语轻抚狗头的错觉,待到发觉他拿着那二十枚代币直冲夹娃娃机时,不由虎躯一震。 充满梦幻粉色的机器前,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这情形搭配起来相当诡异。游戏天地人流如织,如我这般对他瞩目的无知群众也不少。 “你看那个人,好奇怪。”我一向很会审时度势,听到身后小女生的窃窃私语,立刻往旁边跨了一大步,扭头摆出我不认识他的姿态。罗鹏益在机器前折腾了许久,对于我明哲保身和他划清界限的行为很有意见,“你还没过河呢,就把我这桥拆了啊?” “我这是弃卒保车。”我据理力争。 罗鹏益横了我一眼,随手朝我怀里丢了个东西。我手忙脚乱的接住,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毛茸茸的白兔娃娃。心头莫名泛起一阵阵的暖意,冲击的眼眶微热。 我站在原地,轻道:“谢谢。” 他微顿,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道:“送你兔子可不是让你眼红的。” 我想我不是眼红,我是心疼,心疼于林嫣的无动于衷,和自己的死不悔改,还有郭云的错误坚持。想着,眼泪就克制不住的落下,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点。 罗鹏益先是轻拍着我的肩膀,一言未发。到最后估计是害怕我哭的太厉害被人围观难以见人,他将我整个人搂了过去。他身上有和林嫣相似的须后水味道,靠着他的肩膀,我泪如雨下。 “小孩子总要去试着原谅已经长大的成年人,你也是。”这是全程,他说的唯一一句话。我总觉得,这个孩子指的不止是我一个人。 ******** 回家之后,我用座机接到了来自莫敏的电话,“你手机怎么回事啊,关机了?” “不可能啊。”我从包里摸出手机,“哦,没电了。” “难怪打不通,虽然我个人觉得挺土的,还是得说声生日快乐。” “谢谢!” “听起来今天不怎么样啊,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今天忙了一天,挺累的。”特别是眼睛,酸涩的睁不开。 莫敏似乎察觉了什么,“林嫣在哪?” “什么?”因为这个名字,胸腔靠左的位置有些轻微的抽痛。 “林嫣下午的飞机,说要去c市出差,我以为……”她迟疑着。 “你以为什么?”我淡淡的笑,心酸之后漠然释怀。 ******* 《初恋那件小事》里小水细微的改变都被阿亮看在眼里,相互的暗恋最终开花结果。但是实际上,生活不是拍电影,那些被允许任性的年代,叫做青春。如今青春渐逝,遗忘也就成了我们唯一的宿命。其实爱情根本死不了人,它只会在最疼的地方扎上一针,让我们欲哭无泪,让我们辗转反侧,但是擦干眼泪,还是要上班。 在家宅过了一个周末,再次上班时在电梯间碰到罗鹏益。坐电梯的短短十几秒,他接了两个电话。在密闭的电梯空间,手机那端杜心悠的声音很清楚,带着一丝哽咽。事关上司隐私,我特意站远了两步以显示自己光明磊落的特质。不过离得远了还是听到他颇为不耐的表述:“我要说的都说明白了,你爱信不信。” 挂了电话的罗鹏益脸色有些难看,我不想触霉头,打了个招呼就先回办公室。 夸赞成功人士的话不外乎爱情事业双丰收。眼下西南分步业绩逐步上升,三月利润点已经爬到了去年六月末的位置,所以罗鹏益的事业肯定是毋庸烦恼的;那么也就剩了爱情这个甩不掉理不清的选项。 ******** 我以为按照上次陪杜心悠逛街选购戒指的势头来看,这两人应该只差刻个爱情坟墓的墓志铭了。不过眼下来看,似乎不是那么回事。我这人不太喜欢动脑筋,想了两下没弄明白也就懒得想第三下了。 罗鹏益不是个情绪化的上司,十点的例会上,他神色如常的主持。思维敏捷,谈吐有序,没有丁点为情所困的意思。 会议结束,我被罗鹏益叫住,“你回头去下我办公室。” 同事大多没在意,只有mary抬眸看了我一眼,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我敲门的时候,罗鹏益正埋头在一堆文件中奋笔疾书。听到声响头都未抬,兀自道:“上个月的绩效管理表在哪?” “和上月的维修明细夹在一起的,你没看到?” “没有,连你们部门的签字单我都没看到。”他的助理这两天请病假,没人整理分类,所以罗鹏益桌上有些凌乱。 “不可能,我上周二就让luxia送来了。”不信邪的在他办公桌上翻了半天,我总算抽出了本部门的文件夹。“喏,这里。” 将它递给罗鹏益的时候,没等他拿稳我这边就松了手,失去依凭的文件夹掉落时砸到了桌角的物品。只听噼里啪啦的声响,不过一秒左右的时间,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整张办公桌上除了电脑以外的其东西,都跟着掉到了地上。 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我怔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地震啊?” “不对。”罗鹏益靠在座椅上轻揉眉心,“是山崩。” 看着满地狼藉,我缓缓后退,“那什么,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忙完,先走了。” 罗鹏益对于我企图溜号的行为虽然没有任何实质性表示,但是对着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我还真没这个胆子付诸于行动。 “当然走之前,还是要做做好事的。”一边为自己找好借口,我一边蹲下去帮忙捡地上的东西。 文件夹,台历,纸镇,笔筒……在周遭遍寻了一圈,竟然没有看到任何相框样的物品。 害怕有东西掉到办公桌下,我俯身趴下去,摸索了一遍发觉桌脚到地面基本没有缝隙,自然排除了东西掉到桌下的可能。 *********** “你干嘛呢?”因为罗鹏益的突然出声,我心急站起不慎撞上了头顶的桌板。撞击力度过大,终于达成了我白日见星星的夙愿。 听到巨响的罗鹏益赶过来将我扶起,因为撞击引起的耳鸣,他的声音就像是从遥远的山谷中飘来,“没事吧?” 表示英勇无畏的话还没出口,我的眼泪就先一步飙了出来。与此同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示意。随声进来三个人,领头的销售经理只说了一半,“loy,我们这边……” 迎着那几道惊诧的视线,我连头疼都吓忘了。 第二十八章 人肉的力量1 不消一周,我因故在罗鹏益办公室里泪奔的消息人尽皆知。因为那个时候他还握着我的手,很快就传成了我们男女关系混乱。人肉的力量是可怕的,没过多久,群众们竟然连我和他曾在c&c共事过的旧闻都挖出来了。 所以当我在公司楼下看到杜心悠的时候,没有任何惊吓慌张之感。见到那幕的人太多,难保没有几个有心人士。 五点多的光景,夕阳映红了大半个苍穹,天际的绯色似乎落到了杜心悠眼里,她整个人显出一种尖利的敌意。我们对视了半晌,身侧不断有人从写字楼进出,黑白灰的沉默着装似乎是镜头下古旧刻板的人造景观,随着天光的消散,一点一滴的淡去。 五点三十一到,广场的灯成排亮起,串联成一条华光溢彩的珠链,向远处延展。白茫的灯光在眼前弥漫,杜心悠带着满身光影朝我走近。靠的近了,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愤恨。情知不妙,我立时反应过来,在半空中拦住了她挥下来的巴掌。 人有两只手,我挡得了一边,没提防另一边。感觉颊边有掌风袭近,躲闪无门,我闭了眼准备挨打,结果身后有人更快的出手,握住了杜心悠的手腕。 “你在干什么?”罗鹏益上前一步,语气微冷。 “我干什么?你问问你自己干了些什么!”她一扬手,径直砸了个手机过来。 手机从罗鹏益胸口掉落,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摔了两圈,虽然外壳摔落,但是屏幕仍然完好,上面显示的图片正是那天在罗鹏益办公室里,他扶着我的场景。 “这两天你都说你加班很忙,你说……要我安静,我一直这么相信你,所以不吵也不闹,但结果呢?”杜心悠怒目望着他,眼里泪光闪动。 罗鹏益颦眉,“这不是看图编故事,你理智点。” “理智?!你教我怎么理智?事出有因,如果真的没有问题,怎么会有这照片和流言出现?”杜心悠显然被罗鹏益冷然的态度激怒了,不断要朝我的方向扑来,“韩真真,从一开始看到你那个箱子的时候我就怀疑了,怎么会这么巧?其实你处心积虑的离职就是为了靠近loy吧,果然是演技派啊,一边装作不在意的放松别人警惕,一边就做出这样的事情。很好,很成功,被骗了一次又一次,是我活该自找的。” “你够了。”罗鹏益侧身挡住了杜心悠,拨冗示意我,“这事和你无关,我代她道歉。” “罗鹏益,你就这么护着她?我要道歉什么,难道你们两个背着我偷偷摸摸,我就该当什么都不知道处理?告诉你我做不到,韩真真,你站住,我们说清楚,你不能走……” 压根与我无关的事情,站着不走就是真白痴。 ******************* 杜心悠的声音渐渐被我抛到身后,脚下是木板条铺就的路,木板和木板间隔着两指宽的缝隙。步履仓促间,鞋跟卡了进去,脚下一扭,我的身体呈dna螺旋记忆体扭曲状扑倒。手肘在粗糙的木板擦刮下泛起火辣痛意,因为不自然的扭曲角度,我一时爬不起来。身侧有好心路人及时伸出了援手:“小姐,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谢谢。”借着好心人扶持站稳之后,我看了看身上的伤势,手臂刮出一道血痕,丝袜已经勾破,衣服上沾了不少灰,不用临水自照,我也知道此时形象有多渗人。鞋子依然卡在木板缝隙里,我蹲下身拔鞋子,用力过猛,竟然自鞋跟处齐齐断裂。 菜市场三十一双的鞋子,其质量果然是叫人叹服的。扔下破鞋,我索性将另一只鞋子也踢了,赤脚往前走。因为脚腕严重擦伤,每踏一步都是钻心的痛,走了两步,我靠着路边行道树暂歇。 从上个星期在罗鹏益办公室撞到头开始,我的命运进入了多舛的阶段,从桃色绯闻升级到了生命威胁,看起来很有必要买根红绳挂着防身安命。 现今社会,赤脚大仙是种不文明的行为,最后我买了双拖鞋,打车去了医院。拍片诊断结果是右脚踝轻微骨裂,暂时不用石膏固定,医生开了些药,并嘱咐我静养,两个月内杜绝跑跳等剧烈运动。 ***************** 第二天我给mary打了个电话,和她详细解说了我的伤情。mary对我的现状表示了极大关切,并且承诺会在接下来两周内帮忙主持工作。 虽然她没有实际表达什么,但是今天我的病休和昨晚杜心悠的出现这样绝佳的八卦素材是不会被众人放过的。不过她们说什么也不会当我面,就当无知者无畏了。挂上电话,我煮了包泡面,草草果腹之后爬回床上睡觉。 罗鹏益电话来慰问的时候是下午三点,我被铃声惊醒,从床底下找出了手机。听着我沙哑的声音,他只说了句好好休息。搁下电话,这一休息就到了晚上,我又被门铃吵醒。 窗外夜色深沉,房间里只有小区路灯透进的微光,一时找不到拖鞋,我蹒跚着走到门口。 “谁啊?”正常人被吵醒总是有气的,何况我虽人残但是气并不残,所以拉开门的时候口气很不好。但是准备好的牢骚在门口那张脸映入眼帘的时候,整句吞回了肚里。 “surprise。”门口那人背了个斜肩包,穿着卡其色外套,黑色仔裤,在楼道间晕黄的光影下笑开了一口白牙。 ***************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口吃了,被这surprise吓得。 “现在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吧,你不觉得把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堵在家门口是很不道德的一件事?”林嫣凑近一步,挤开我准备进屋。擦肩而过之际,他突然伸手扳过我的脸。 “怎么了?”我小紧张了一下,毕竟睡醒之后还没来得及照镜子,不知道脸上是不是有口水之类的痕迹。 林嫣很是庄重的望着我,一字一顿,“有眼屎。” “有你妹啊!”我怒起一掌推开他,因为下肢无力,差点摔倒。林嫣及时扯住了我,同时也注意到了我的伤脚。 进门之后,林嫣放下背包,皱眉询问:“怎么弄成这样?” “命犯太岁吧。”我在客厅沙发上坐了,指了指厨房,略尽地主之谊,“要喝白开水自己煮,要喝牛奶在冰箱,咖啡红酒在顶上吊柜,杯子在灶台下,你自助。” 林嫣挑眉在我身边的位置坐下,视线落在玻璃柜上吃剩的碗筷上,“你整天就吃方便面?” 被他一说,我恍惚觉得饥肠辘辘,“对啊,我还没吃晚饭。饿了,叫些外卖吧,你吃什么?” 他按下了我拨电话的手,摇头道:“外面的东西你再吃下去就成生化人了。” 我横他一眼,“在生化人和饿死人两个选项间,我宁可选择生化人。” 林嫣没好气的冷哼,“行了,你坐着吧。” 话落,他抢了我的钥匙径自出门。 房门闭合后,室内重回静谧,盯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白炽灯好一会,我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好痛。”我满眼泪花的意识到自己没有做梦,林嫣扔下的背包还在身边,他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问题是他不打招呼就上这来干嘛? 正思忖间,林嫣拎着一大袋东西回来了。眼见他进了厨房,我只想找副眼镜来实地摔一下显示自己极大的惊诧。 “你那什么表情?”在我感慨的注视下,他挑眉质疑。 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和他中间别过四年,一千多个日子,别说刮目了换眼的时间都够了。认清事实后,我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饭后,在他擦桌子的间隙我发表了另一份疑惑:“你过来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 他眼都未抬,很尽职的擦着桌子,将家政人员的角色演绎的活灵活现。等擦完桌子,他才道:“打你电话也是关机,还不如守株待兔。” “我什么时候关过机?”斩钉截铁的说完,迎着林嫣怀疑的眼神,我蓦得想起这个月初生日那天,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的小插曲。 难道…… “两眼发直,想什么呢!”被他一拍,我猛然回神,“你记得我生日?” “你生日?什么时候。”他疑惑的看着我。 心下莫名涌上酸涩,我手指大门,摆出送客的姿势,“我累了,你出去记得关门,谢谢。” 林嫣眯眼看了我好一会,“真的要我走?” “我总不见的要留你过夜吧。”我扭了头并不看他。 林嫣站了一会,将背包甩上肩走了,关门的声音不大,却似重重一下磕在心头。 呆坐了许久,我才敢转头,在墙角鞋柜上发现了一个圆桶状不明物体。拖着伤脚艰难移至鞋柜前我才看清,不明圆状物是一个万花筒。 将万花筒凑在眼前,里面色彩绚丽的水晶石拼凑出一副对称的美丽图像。换一个角度,图像随之变化。看似绚烂夺目跌宕起伏,其实什么都不是。指节在万花筒壁上摩挲,冰凉的触觉带着些落尽苍凉的孤寂,淹没了故去的岁月。 ************ 当生活心怀歹毒地将一切都搞成了黑色幽默,我也只能顺水推舟接受自己成为悲剧的根源。 两天后,林嫣给我打电话:“东西看到没有?” 因为脚伤未愈我正在沙发上静养,捧着薯片口齿不清的回:“什么东西?” “你就没在我走之后发觉多了什么吗?”他语气有些微激动。 “哦。万花筒,我谢谢你啊。” “你这话听上去怎么这么不舒服呢?” “哪里啊,你多虑了吧。”我又塞了一把薯片入口。 “韩真真你是不是又在吃垃圾食品了,你不怕成沙发土豆?” “唉,没事,我不介意的,你也别替我介意了。那什么,我很庄重的和你道一声,谢谢你的礼物了,可以放我安静的看电影了吧。” 不待他反应,我挂了电话,抬头对上一片漆黑的电视屏幕。 ************ 两周后,虽然脚伤未痊愈,也不妨碍日常行动了,我正式销假上班。 因为终日不见阳光,我白了;又因为终日吃喝,我胖了。上班第一天,为了感激mary的大力协作,我请她晚餐,人事经理以见者有份的名义同去,同部门的员工也热切的参与。眼见人数从一开始的个位数迅速突破了十位数,我心疼难抑。 下班之际,在走道上看见罗鹏益。因为绯闻的关系,我有些尴尬,点了头算作招呼。正预备离去,他叫住我:“你要请客?” “你不会也想去吧?”我这是活生生的自作孽啊! 幸好罗鹏益最后将这餐晚饭变成了公司请客的福利,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很没有创意的转战ktv。 因为脚伤未愈,我决定先行回家,和众人告辞后在路边等车。九点的光景,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只有路灯明亮的灯光,在头顶上方闪烁。有不知名的小飞虫,绕着那团清冷的光晕追逐。 飞蛾扑火,扑火的却不一定都是飞蛾,也有可能是消防员。 我觉得自己这话挺有逻辑性,但是苦于无人和我分享。一转头,看到罗鹏益从夜色中缓缓而来。于是,我觉得这话还能加一句:扑火不一定是你老总,但是纵火的十有八九是他。 “没车吗?”他在我面前站定,身上弥散着淡淡的烟草味。 “运气不佳,要什么没什么。”我摊手。 罗鹏益看了我一眼,“走吧,我送你。” 他走了两步,见我站着不动遂解释道:“你别担心,我和她说清楚了,那件事与你无关的。” “我不是担心。”待他说完,我指了指脚下,“我是脚疼。” 罗鹏益大半张脸隐在路灯照不见的阴影中,隔了好一会我才听到他无奈的声音响起,“那你在这里等我。” 第二十九章 人肉的力量2 病假结束重新恢复工作没几天就是五一小长假,因为脚伤缘故我不适合颠簸,我妈特地赶来陪我。把她接回家放完行李,我们两个人去了菜场。一路闲聊之际,我不经意说出了罗鹏益也没回去的消息,我妈立马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的朝我道:“唉,那让他过来吃饭,年轻人自己在外面,肯定想吃家常菜。” “不用了吧。”我不认为罗鹏益会领情。 “什么不用,你打都没打就说不用,你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啊。” 在我妈的淫威下,我不得不硬着头皮打了电话过去。听着那端的彩铃我满怀信心朝我妈道:“和你说他没空的,你看都没时间接电话。” 话音方落,手机接通了。罗鹏益微带磁性的男中音透过薄薄的听筒传入耳内,“韩真真?” “呃,你今天忙不忙啊?” “今天忙还有明天,阿姨在这里三天呢。”我妈突然在旁边高声抢白。 他在那端轻笑出声,我忙不迭汗颜的解释:“是这样的,我妈做多了饭,想说你没得吃就来我家吃。” “好。” “我也知道她自作多情,你怎么有空呢是吧,没事——不对,你刚刚说什么?”我后知后觉的反应出来他在我的长篇大论中吐了一个字。 “我说好。”他莞尔。 ************** 知道他要来,我妈满心欢喜的决定多买些菜。罗鹏益到我家的时候我正在帮我妈打下手洗鱼,因为他来,我妈特赦我离开厨房。 倒了杯水给他,我顺势看了眼他带来的东西,水果、鲜花。 “你探病啊?”我脱口而出。 我妈不知何时从厨房出来,一掌拍上我的后脑勺,训诫道:“瞎说什么,人家小罗这是有礼貌,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啥事不懂啊。” 罗鹏益站起身,望着我妈说:“阿姨,我也是随便买买,确实没考虑周全。” 闻言我妈抢过我手里的水杯,很是殷勤的放到罗鹏益面前的茶几上,笑容可掬的招呼:“唉,小罗别光站着,坐坐,坐下来喝水。” “阿姨你别太客气了,我是小辈。不如我进去帮你忙吧。”说着他就要往厨房去。 我妈忙拦着,“别别,上门是客,阿姨请你来是吃饭,不是帮忙的,我就一个鱼料理完就好,你坐吧,坐,别拘束。” 一边说我妈一边朝我使眼色,我悻悻然加入劝解行列,“罗总,你坐吧,没事。” ************ 罗鹏益最终被劝服,坐下的时候压到了我随意扔在沙发上的万花筒。 “抱歉!”他略微尴尬摸出身后的异物,轻放在茶几上,“这是万花筒吧,现在很少见了,不容易买到。” “啊,嗯,朋友送的小礼物。你要不要?”我顺势将万花筒递给他。 罗鹏益挑眉,“送我?” “对啊,上次我生日你送了只兔子么,这次这个就当还礼啊。”我说。 罗鹏益无奈道:“我没打算要你还礼。” “送礼不用看黄历的,实在不行就当预祝你生日好了。”我不容辩驳的将东西塞进他怀里。 “就当?!你送礼好歹也要讲个真情实意吧。”他有些受不了的摇头。 “你怎么这么多事,算了算了,我留着自己看,等你生日再说吧。”收回了万花筒,我妈的菜也做好了。 罗鹏益主动帮忙摆碗筷,我妈在我进厨房端菜的机会和我咬耳朵,“这小伙子有没有女朋友?” 我看了我妈一眼,答得极为干脆利落:“有。” 接下来,我明显感觉我妈情绪低落了不少,罗鹏益也有所觉,吃完饭稍坐了片刻就提出告辞。我送罗鹏益下楼的时候,他很是疑惑,“阿姨怎么了?” “算错账了,心疼呢。”我妈是个会计,职业本性见不得收支不平。 又买鱼又买鸭,结果全做了无用功,怎能不伤感。 ************ 等电梯的时候他说:“行了,别送我了,上去陪你母亲吧。” “没事,她需要空间。”一起生活二十多年了,我很理解我妈。 电梯在下面几层进来不少人,我和罗鹏益被人群挤到角落。他被撞了个趔趄,为了稳住重心撑住了我身后的电梯墙壁。如此一来,我约等于被他圈在怀里,这样的姿势实在太过暧昧,在初始的惊愕过后我们都有些尴尬。 “抱歉。”他站稳之后,侧转身子背对了我。 我清了清喉咙表示:“没事,是人太多了。” *************** 送完罗鹏益回来,我妈已经收拾好了桌子,正在洗碗,我主动进去帮忙。我妈一边看着我洗碗,一边就在叹息:“真真啊,你真的决定要走那条路了?” 我知道我妈又在担心我的女女关系了,针对这个问题,该说的都说了,我实在已经无从解释。 小长假三天结束后,我妈失落的回去了。 ************** 五月底的时候,吴均代表总部董事会莅临c市分公司进行为期三周的工作考察。晚上,经理级别员工代表出席吴董的欢迎宴。罗鹏益致祝酒词,吴董也很给面子的先干为敬。 在罗鹏益和两个副总陪同下,他挨个敬酒。轮到我这里时,他挥手打断了副总的介绍,笑着道:“我知道,你是韩真真,我们公司从助理升上来的行政经理。” 因为这句话,在酒过三巡之后,周遭的同事都以此名头朝我劝酒。先是同部门同阶层的mary,半真半假的说:“认识吴董也不声张,不知道你还瞒了我们多少事。这一次是不是应该以此谢罪?” “韩真真,你要是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们了。”另有销售部的经理在旁起哄。 迎着众人或探究或同情的视线,我仰头喝下了满满一杯红酒。接下来,还有运营部和it部的人员过来,连着喝了五六杯红酒之后,我有些支撑不住,寻了个借口奔往厕所。看着镜子里自己绯红的双颊,我苦笑不已。不知道我平时为人是有多不靠谱,才引得他们如此倾巢出动。 ****************** 洗了把脸出来,在洗手间走道看见罗鹏益,他正背对我在打电话,转身前,我听到他说:“杜心悠,我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靠冷静已经解决不了了。” 坐回位置上,我又喝了好几杯黄酒。罗鹏益带我离开的时候,我已经软得连脚都跨不动了。好容易下到停车场,因为胃中翻搅,我扶着车门狂吐不止。 罗鹏益在我身后站了许久,清冷的音色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格外刺耳,“你不会拒绝吗?” 用手背抹去嘴角的秽物,我说:“这是我的事。” “我也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他狠狠一拳捶在自己车上,巨大的动静引得成排车子报警器此起彼伏的鸣叫。站在停车场幽暗的灯光下,罗鹏益的脸色极为骇人。 “砸车是不文明的行为,吵着头疼。”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两步,差点摔倒。罗鹏益及时捞起了我,我仰头对上的眼睛,那双墨黑的瞳孔中有类似焦虑和无奈的复杂情绪。我晃了晃眩晕的脑袋,甩了甩被他握着的手臂,“你弄痛我了。” “你还知道疼?那就证明你活着,活着就好好活,别再给我摆出那样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字字如针,直直插入心内某一处,“人生并非都是选择题或是是非题,大部分是应用题,要我们一点一滴的论证,取舍的过程,做错了也没关系。” 眼底有热意浮现,我望着他道:“罗总,你这样的担心会让我以为你对我有意思。” 罗鹏益不带一丝迟疑的点头,“是。” 我耳鸣,我眼花,我根本不指望听到的答案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力度从罗鹏益口中吐出。 “为什么?你也喝醉了?”我怔怔的回望他。 罗鹏益失笑摇头:“杜心悠说的对,是我错,是我变心,是我放任自己的感情脱缰。那种辗转反侧,那种患得患失,原本以为虚伪的文字现在我都亲身体会了。我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我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连起来却是不甚其解,怔怔的盯着他看了半天,我下意识的答:“你知道,我醉了。” **************** 睡到半夜我被渴醒,在残留梦境和头疼交错影响下揪着被子开始怀疑停车场那一幕的真实性。没有目击证人和现场证据,上司突然的告白会不会全是酒精上头的思维错乱? 因为考虑问题太过伤神,我第二天差点睡过头。 打车赶到公司,在走道上与罗鹏益不期而遇。他先颔首示意,眼神态度和平日无异,看不到昨晚的无奈焦虑,有的只是淡定冷然。目送他远去的背影,我决定相信,昨晚的一切都是贪杯之后产生的幻觉。 近下班时分,罗鹏益用内线把我叫进办公室。 “回去好好研究下。”他递给我一份文件,神色莫名。 “好。”我不疑有他端正接过。回办公室的路上隐隐觉得事有蹊跷,急忙找了个角落打开,文件夹一堆公文笺的最上头赫然夹了张话剧门票。 今晚的场次,还是vip席。 我突然觉得有些眼晕,昨晚的记忆席卷而来。罗鹏益的电话适时打来,“考虑好了吗?” “我这人没什么艺术细胞,欣赏不了话剧。”我说。 “哦。”他不疾不徐,缓缓道:“我正想告诉你,这票是公司提供的,吴董也很有兴趣,本着现实考量,我个人友情建议你还是不要无故缺席比较好。” “……”我握着电话,一时无语。 ************************ 事实证明,罗鹏益没骗人,公司里有超过半数的职员得到了票子,只不过给我的方式曲折了些。据luxia的路边社消息,这台话剧是由我们集团公司出资赞助的,所以才会有大批的关系票。 综合各路信息权衡再三,我跟着同去了。但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开场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话剧过半时我被巨大的音效惊醒,正是高潮处,舞台上人声鼎沸,满眼的光影错落。 我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彷徨无措,下意识抓住了身边人的手。 感觉手中大掌僵了下,随即反手握紧了我的,同时耳边传来罗鹏益刻意压低的声音:“怎么了?” 剧场内幽蓝的光线在他眉宇间笼了层薄光,自眼眸中层叠绽放流转而出。我脸上微热,忙不迭心虚的调头甩开,“没事。” 罗鹏益没再说什么,转头和身边的同事交流了几句,专注于舞台上的剧目。 ******************** 话剧结束后,吴均还想继续happy hour。我却呵欠连连只想回家补眠,听到我要先走,吴均也没有为难,还颇为绅士,“要送你吗?” 顶着周遭同事异样的眼神,我说:“不用不用。” 别人不知道我们之间复杂的关系,只看见他对我的特殊化照顾,沟通不够很容易引起民愤。 吴均沉吟着点头,恰好罗鹏益也提出要先走,吴均特别指示他要送我回家。 *********************** 街边霓虹光影交错,车流穿梭往来,我们并肩走了一段,他道:“在你没有同意前,我对你的个人欣赏会有所保留。假如你觉得搭我车回去不自在的话,我帮你叫出租车。” 在原地想了想,我说:“车费能报销吗?” 罗鹏益轻笑,“不能。” “那你顺我吧。”我说。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罗鹏益自己所说,他很保留的欣赏我。除了一些玩笑和上下班偶尔的顺风车外,相处和以前无异。 我觉着,这件事应该就这么过去了,罗鹏益很快就会从对我的错觉中醒悟。 第三十章 不期而遇 1 高中老同学聚会上,我再见了林嫣。 因为儿童节渐近,又恰逢周末,所以群里那伙无聊人士开始热络的讨论起聚会庆祝方式。结果不知道是哪个白痴出主意要烧烤。 于是,六月一日国际儿童节那天早上七点,一堆超二奔三的大龄儿童拿着铁叉木炭约在烧烤园门口碰头。 白色的短袖t恤,藏蓝色牛仔裤,简单的板鞋。乍见一身休闲装扮的林嫣站在那里,我有些晃神,就像是看到了时光的节点,依稀嗅到彼时校园内青草的芬芳。 “早。”林嫣率先向我打招呼。 “早,好久不见了。”我笑着朝他走去。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听说……” “韩真真。”听到班长点名,我立时打断了他,“集合时间到了,我们过去吧。” 因为要预先买食物定位置,负责组织的同学曾经再三确认过参与人数,并且将大名单公布在群里。我因为工作时间不确定,是最后一刻才报名的。所以当天不少同学对我的出现表示惊讶,和我一样被惊讶的还有林嫣和几个女同学。通通都是榜上无名,现场报名的。 来的人多了,食物不够,只得在烧烤园高价购买。付钱的时候林嫣显示出小开的气质,出手豪爽,顺便还把众人的门票钱付了。 男生忙着生火,女生则大多很贤惠的负责烧烤食物。林嫣身边围了好几个女生,不时有人凑到他耳边说笑,我举了个香肠,和班长凑在一起聊得兴高采烈。 正说的兴起,眼角余光瞥到林嫣端了盘烤肉过来,我接了很顺手的递给身边的同学,换来一个玉米棒。 林嫣看了我一眼,敛眉道:“你不是习惯吃肉的?” 炭火蒸腾的热浪熏得人眼睛生疼,我站起远离了些火源,笑望着他说:“陆地板块都在更迭,更何况人的习惯,都会变得。” 没有什么一成不变,就连山盟海誓也不过是一种让大海和高山承受尴尬的重量级承诺罢了。林嫣坐在石凳上,微微仰首望着我,“所以,杜心悠说的是真的?” “……”我凝神看了他好一会,轻轻的开口:“你觉得呢?” “你想我怎么理解你?她和罗鹏益本来好好的,你辞职,你去c市,全是为了他吧。他有什么好啊?值得你这样迫不及待。”林嫣突兀的站起身,逆光的关系,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明显听出了话语中的不忿。 直面阳光的眼睛被刺的生疼,指甲因为握拳的关系深深刺入掌心,我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响起:“他确实没什么好,但是起码不会像你一样自我的不顾别人的感受。” “这个别人恐怕只有你吧,韩真真,你就这么肤浅啊?别人骗骗你,你就昏头了。” “他肯骗我就证明他还在乎我,那你呢?”话一出口才觉得过了,他为什么要在乎我,我们两个这样吵又算什么? 深吸了口气,我平复下糟糕的情绪朝林嫣道:“我觉得我们这样挺没意思的,真的。” “……”林嫣抿了抿唇也没开口,转头朝外走去。 班长和林嫣面对面走过,打招呼得不到回应转头问我:“哎,那小子怎么黑着脸就过去了?” “大概是看到不干净的东西,跑厕所去了吧。”我说,捡起刚刚他扔在地上的土豆,送进一边的垃圾桶。 班长摸着后脑勺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看到不干净的,他怎么会去厕所,韩真真,你骗我。” 洒满阳光的烧烤园,香气四溢,昔日的同学们或坐或站的围在身边,还有班长的追逐打闹。记忆似乎嫁接回那段充满朝气的岁月,夕阳西下的校园小径上,我推着车子缓缓走过右手边的篮球场,看到一群少年活跃的身影,衬着漫天的晚霞,中气十足的喊加油。 虽然傻气,却充满了不轻易言败的坚毅。 “…… 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远处的歌声将我从过去的记忆中唤醒,几个男生扶着彼此的肩膀围着炭火炉高声唱着那首《海阔天空》。 “……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 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 ……” 这个海阔天空的季节,阳光灿烂、树影斑驳,交错的时光里,有我们擦不去的青春回忆。回忆,也仅只是回忆而已。 回c市前,我决定请华子旬吃顿饭。 他在电话那端对我的主观能动性表示了怀疑,“上个月你也说请我吃饭,结果你点完了告诉我说你忘带零钱了。我想善忘这种毛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痊愈的。” “我是为了照顾你的形象,那天收银的可是个美女。” 华子旬没好气的说:“我谢谢你啊。” “唉,行了,不想出来就别出来吧。我和莫敏两个人吃,少个男人还自在点。” “等会,我哪句话说我不出来了?”对于华子旬来说,莫敏两字就是那百试百灵的召唤术。 于是在六月流火的节气,我有幸看到他穿了件特有夏威夷风情的花格子短袖衬衫站在闹市街头,唯恐不招摇还戴了副墨镜,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低调如我本是想做缘悭一面转身走人的,结果华子旬眼尖,大老远就招呼我,“我在这里。” 顶着路人探究的视线,我硬着头皮上前,“你穿的太有创意了。” 华子旬并不急着回我,四下看了一圈,才道:“你不说还有人吗?人呢?” “莫敏说天太热,她懒得出门了,你是不是乘还没被晒晕也赶紧回去窝着。” “今天不吃穷你,我跟你姓。”华子旬随便起来不是人,不顾人来人往一把抓了我往饭店正门走去。 丢人到这个地步还不算,这厮坐下之后竟还没有摘墨镜的打算,周遭侍应生和食客不断飘来的视线让我不淡定了,抓着菜单伏低身子朝他道:“你不觉得有些视物模糊吗?” 华子旬从菜单中抬头,四下看了看,又举起自己的手晃了两晃,最后很无辜的朝我道,“被你一说还真的是,这地方灯怎么这么暗啊?” 我:“……” 好在最后华子旬终于发觉到墨镜的存在,默不作声的摘了。很可惜,墨镜下那双眼风流如昔,没有我想见的浮肿淤痕。 “没事你戴什么墨镜啊?”我对他这种引人误会的方式极为不满。 他睨了我一眼:“外面这么大太阳,不拿着挡太阳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招来了侍应生点菜,决定早吃早散。 点单间隙,他突然冒出一句:“韩mm,我发觉你现在穿衣打扮越来越女人了么,和谁fall in love了?” “麻烦你说中文,ok?” 闻言,华子旬笑了,点菜的侍应生也笑了。 我怒了,“笑毛,谁再笑谁买单。” 面对此等毫无人性的威胁,侍应生收敛了,华子旬嘴角的弧度却加深了几分,“其实我挺好奇的,你今天带了多少零钱。” 事实证明他的那个问题很腹黑,因为这顿饭吃下来就是我身上所有现金总和。付账后我要了发票,很可惜,今天运气不佳遇人不淑,只刮到很客气却同样很无情的“谢谢你”三字。 外头依然热浪滔天,从饭店带出的凉意没几秒就被暑气蒸腾得了无踪迹。路边的行道树被晒得脱了生气,只剩大片大片的绿色,在眼中张扬。就像是渐逝的青春,徒留下记忆里繁华热闹的过往。 第三十一章 不期而遇 2 “你发什么呆啊?”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华子旬拉了我一把,避免了和身后路人的擦撞。 “有些晕。”我说。 华子旬挑眉看看太阳,又看看我,戏谑道:“你是积劳成疾呢,还是相思成疾呢?” 我一肘击上他胸口,听着那道闷哼声立刻觉得心旷神怡起来。原来建立在华子旬痛苦之上的快乐是如此的纯粹。 揉着痛处,华子旬龇牙咧嘴的瞪我:“你真是心黑手狠。” “过奖。”我颔首。 “妹妹,你这样哥哥我真的很担心,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呢?”安静没多久,他又开口了。 我望了望头顶的骄阳,扭头看他:“与其担心我嫁不嫁得出去,不如担心你能不能见到莫敏。”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一把扯住了我的手腕,“什么意思?” “唉唉,你没必要抓这么紧,我不会跑。”手腕刺痛,我不得不积极展开自救。 “抱歉。”华子旬立时松开手,自嘲的笑了笑。 看着他颓废的神色,我决定不再逗他,“本来今天我是约了莫敏,她父亲入院了,所以没办法来。一会我预备去看她,你要顺路可以带我过去。” 估摸着是莫敏的事刺激了他,开车去医院的路上,他突然问我:“你现在和林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在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情况。” 前天吵了一架,为了莫名其妙的原因。 华子旬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哦——那他前几个月满世界给你找万花筒做生日礼物,我还以为你们俩挑明了。” “你多虑了,我觉得现阶段你应该想想怎么把握你那靠谱的生命,别再随意投入到不靠谱的生活中去了。” 我们抵达医院的时候,莫敏已经离开。和她通完电话,我对上华子旬满含期待的眼睛,诚挚劝导:“我现在觉得其实有些执着真的换不来什么的。” 这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这么多年了都没解决肯定不是我这一朝一夕的配合就能改变什么的。 他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你说得对,你们说的都对。有些事真的是勉强不来的,可是已经习惯了等待,习惯了抱有希望。”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深深的觉得。 罗鹏益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了,别装着哲理了。其实我还想问你件事。” “问!”我说。 “前天他本来说好去打球的,结果临了说要去参加什么同学会放了我们一群人鸽子,这来龙去脉你应该给我解释下吧。” “这么主观能动性的问题你应该去问他吧。”我横了他一眼,林嫣想什么,我怎么知道。 华子旬皱眉自语,“你们同学聚会都是临时起意的吗?我约他的时候都没听他提起过,怎么到早上就突然变卦了。” 听了华子旬的话我怔了怔,望着脚下被树枝筛选出的斑驳光点微微眯了眼。 看起来,林嫣最近是忙昏头了。 *** 回c市后没多久,同事聚餐,订得是一家日式餐厅。因为肚子不舒服,我全程陪看,那种色香俱全却不能入口的折磨,实在苦不堪言。 聚餐结束后,我搭罗鹏益的车回家。因为饥肠辘辘,本想叫他将我找个粥店扔下先走,他却和我一道下车,“其实我也没吃饱。” 点的白粥很快上桌,不是一碗而是两碗。 “我只叫了一碗啊。”正想招服务生问清楚,罗鹏益出声解释:“这一碗是我的。” 低头搅了搅热气四溢的白粥,我说:“你不用做到这样,我会有压力。” “我只不过想喝白粥换换口味,有问题吗?”罗鹏益一脸诚恳的望着我。 “对不起,我错了,我没意见,你请。”我将碗推了过去。 喝完粥,罗鹏益先我一步掏钱结账。拿了找零出门后,他说:“即使我们将来什么都不是,我好歹是一个男人,作为一个明理的女孩子,付钱这种事最好别和男人抢。” “我没打算和你抢,我掏的是这个。”我亮出了握在掌中的纸巾袋,抢付钱这种活动,我一贯不热衷参与。 罗鹏益低笑着摇头,“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那是,你现在认识到看走眼了吧,我和杜心悠根本是两类人。” 他绅士的为我打开副驾门,同时开口道:“眼光这种东西,是因人而宜的。” “人都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她那个时候宜,现在就不宜了?” 罗鹏益扯起一抹无奈的笑,“因为人心是会变得,比如见异思迁什么的。” “这个例子很牵强。”我站在车外关上了车门。 他望着我好一会,沉吟道:“牵强吗?!我认识杜心悠的时候她大二,我研一,我是她们专业课的助教。毕业后我去了国外一年,她留在c&c,直到我回来,到那时为止,我都觉得是会和她走到底的。” 周遭商业街店铺林立,霓虹光影闪烁交织出炫目的斑斓色彩。罗鹏益站在一片声色灯影里,神色凝重道:“c&c那件事谁是谁非暂且不论,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没有那件事,我们也不可能走到底的。即使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她也不再是当年的她。我也承认,这里面变得不止是她,还有我。随着时间流失人心里那种细微的转变,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很多事情,不是简单的以一个现有的结果就可以概括说明的东西。就像在来c市之前,我都没有想过会对你有什么想法。” 他隔着一部车与我对视了良久,直到我不自在调开视线。也许我应该相信罗鹏益,因为前不久杜心悠曾找我开诚布公的谈过。她明确表示,早在来c市之前,罗鹏益就和她提了分手。 “小的时候以为一颗糖就是全世界,但是现在,即使找来全世界的糖也寻不回最初的那份悸动。时间让我们背道而驰,渐行渐远,当彼此的目标都不同的时候,要怎么携手走下去?”杜心悠坐在午后阳光通透的咖啡店里,窗外是被阳光照得通亮的小巷,斑驳的树影随风在青石路面上摇晃。捧着香气四溢的卡普奇诺,她声音温婉的说:“不甘不愿的纠缠只是不想遗失记忆里的那份光鲜,到最后变得自己也不认识自己。” 曾经与众不同、鲜活跳跃的我们,终有一天会被这个世界同化,在人群之中变得模糊不清,一眼望去毫无分别。 这就是,成长的宿命。 逃不开,挣不断。 第三十二章 不靠谱的爱情宝典 七月伊始,吴均和董事会再临分部巡查。彼时mary请了三天的年假,行政部只有我一个人代表参加晚间的欢迎宴。罗鹏益因为感冒脸色略显苍白,例行会议完毕后,我去他的办公室补交文件。 预备举手敲门的时候,内里的门却先一步开启。如此意外将我吓退一步,开门的albert明显也吓到了。怔怔的看了我半天,才回神招呼,“找loy吗?” 我惊魂未定的点头。 albert是罗鹏益的助理,闻言扶了扶眼镜,凑近我小声道:“loy今天精神不太好,最好别说太多,不然神仙都救不了那你。” “唉。”我看了看手上考核认定表,悄然捏紧,“那我过几天再来吧。” 正预备遁走的时候,不防罗鹏益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事还要挑日子吗?” 不知道他几时过来的,albert朝我露了个同情的眼色,借口走了。 我对上罗鹏益布满红丝的眼睛,“你有没有吃药?” “呃?”他有些迟疑的看着我,“什么?” “知道你生病,我特地来慰问。” 他侧头掩唇咳嗽了好几声才找到空闲回我:“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 “你感冒挺严重的,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我很认真的提议。 罗鹏益突然伸手探自己的额温,随即一本正经朝我道:“我觉得我没发烧啊,怎么就幻听了?你会这么好?” “我一直都很有人性的。” “……”罗鹏益斜靠在门框上,有些头疼的轻揉眉心,“行了,别自夸了,你是来交绩效表的吧,拿出来。” 绕了半天,还是没逃过这一遭。罗鹏益这人公事上是个极难缠的,这个月的绩效统计很难看,听过albert的建议本来还想缓缓再拿给他的。 估摸是病毒削弱了他的斗志,罗鹏益翻看了一遍只叫发出整改通知,其余没有多说什么。 走出办公室,在会议室门前撞上luxia,小姑娘喜滋滋的看着我,“真真姐,我转正了。” “恭喜,下面要好好努力。”看着她眼里晶亮的笑意,我微微弯起唇角。在公司大多数人面前,我还是很端的起经理架子的。 走回办公室没多久,接到总经理办公室秘书的电话,通知参加晚间为董事会大佬特设的欢迎宴。本来听说罗鹏益下午身体不适请了假,结果在晚宴的时候他还是出席了。 酒宴上不断有人劝酒,我的部分大多被罗鹏益解决了。酒过三巡,他不适的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脸色越加难看。 因为吴均亲自端酒过来,我没办法分神去关注罗鹏益。 “韩真真,阿媛总和我提你,说要给你机会。我也觉得,你这么聪明,确实应该给你机会。” 摸不透他这番话什么意思,我索性端起满酒的杯,“谢谢吴董,我先干为敬。” 他一把拦住我端酒的手,扯出一抹微笑:“我只是很感激你。” 虽然直觉有问题,我还是没多说什么,慢慢搁下酒杯。在头顶水晶吊灯的映射下,他的眼里似是浮着层碎金般的光影,我微微定神听他续道:“感激你,对某些事善意的保护。” 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中的水晶杯脚,璀璨的光线在脑中炸开一片空芒。 吴均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继续要我对他和郭云的关系保持缄默。实际上,为了这件事我和郭云已经算闹翻脸了。现在我不说不是代表我赞成,只是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置喙的余地罢了。 因为后期罗鹏益身体不适,吴均特地吩咐司机送我们回家。 我们并肩坐在后排,看他额际不断有冷汗滑下,我掏了湿纸巾递过去,“谢谢,其实不需要。” 我不是看不出来,他硬撑着来是为了什么。 罗鹏益接过纸巾,顿了许久才道:“你别多想。” “罗总,其实……” “我说过了,我会保留自己的欣赏。但是有些东西是控制不住的,比如……就当我自私,让我安心点吧。” 窗外霓虹在黑暗的车厢内拉出一道道绚丽光影,瞬间迷了我的眼。 * 满腹心事从电梯出来,我被扑上来的黑影吓了一跳。想不到这年头流氓都玩起了潜伏,虽然喝了几杯酒,但是自卫意识还是很清醒的,遂飞起一脚踹倒了侵袭者。 “哎呦。”熟悉的娇呼让我跑了一半的脚步收了回来。 “郭云?”我迟疑着对着蜷成一团的黑影叫了一声。 “韩真真!你找死啊!”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绝对的惊天地泣鬼神,我悚然一惊,害怕邻居投诉忙不迭拉着她进门。 郭云被我那一脚踢到了手腕,一边抹药,一边拿眼白的地方瞟我。 看着她从药酒抹到烧酒,还有向碘酒染指的意图,我实在忍不住了,抢过碘酒,“唉唉,你又没破皮。” “韩真真,你以为你踢沙包呢?这么狠!” “不打招呼就扑,非奸即盗,我没插你眼睛已经很厚道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能踢这么高,看起来人在陷入恐惧中的潜力真的是无穷的。 我们对坐着大眼瞪小眼好一会,看着她略显疲惫的神色,自觉理亏的我先缓下声气,“那个……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她扭过头没有吱声,但是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吃饭没有?”我推了推她。 “你管我。”她声音有些哽咽。 这是我们自爆发争执后的第一次见面,气氛有些向苦情戏发展的趋势,因为郭云哭了。 我深信,时势不单造英雄,偶尔也会捣鼓出狗熊这种生物。所以郭云的选择也是另一种现实造就的,我不赞成,但是我真的无力去改变什么。 在友情感召之下,我决定不再提多日前争执的事端,暂时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她。两天后,郭云终于主动坦陈,她是主动从上家咨询公司辞职的。 那个公司是吴均名下的企业。 纵观前后所有来看,她此举应该是想和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的。我对此现象深表欣慰,特地请了她下馆子庆祝。因为罗鹏益平素待我不薄,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我顺便请了他同往。 郭云和罗鹏益虽说是初次见面,但是彼此相谈甚欢,边吃边聊这顿饭吃了足足两个小时。虽然是以我的名义请客,但最后,这餐饭还是罗鹏益买的单。 回家后,郭云发表终结感言,“你们这罗总对你应该是有意思的。” 我横了她一眼,不予置评。 郭云很有兴趣,挤到我身边的沙发坐下,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看你的表情,我猜对了吧。要不要姐姐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支招?” “免了,你那些恋爱宝典还是留待著书普渡他人吧。”我起立,表示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 “唉!”她拉了拉我的衣服,“那男人不错的。” “你就见这么一晚上就能见出什么来啊?” 老实讲,郭云的眼光意见和过往告诉我,这个过来人的经验不靠谱。 周末,我参加职业培训。 郭云一个人出门逛街,遇上了罗鹏益,就因为人家开车送了她。她开始频繁在我耳边呱噪:“你们罗总是个好男人。” “闭嘴,看你西瓜汁喷的我键盘上都是。”彼时她正在啃西瓜,我嫌恶的抽了几张纸巾拍到她脸上。 郭云抓下脸上的餐巾纸,皱眉道:“我和你说真的,反正你那个老同学看不上,何必就考虑眼前这个?” “你烦不烦啊?” 郭云睨了我一眼,视线转回电脑屏幕上。因为我的msn和邮箱都是开机自动登录,她看了看左下角的标记说:“有邮件。” 一把挥开她,我抢过电脑,“不许看我隐私。” “得了吧,就你那点破事,我不看就知道了。” 赶走了碎碎念的郭云,我点开了邮件。 发件人是林嫣,内容为空,附件显示有一首歌。 我明明没有点击,音响里却缓缓流泻出音乐: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 最怕回忆突然翻滚绞痛着不平息 最怕突然听到你的消息 ……” 我望向郭云,她正手握着滑鼠偏头朝我笑,“这歌挺好听的。” “你也不怕病毒。”我夺过鼠标关了播放器。 她在我空出来的半张凳子上坐下,一手揽了我,一手再点开附件音乐,“听听嘛,反正感染电脑又不会感染人。” “…… 为何我们还是要奔向各自的幸福和遗憾中老去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 过的快乐或委屈 突然好想你突然锋利的回忆 突然模糊的眼睛 ……” 我突然站起,原本靠在我身上的郭云不防摔了个四脚朝天,坐在地上抱怨:“韩真真,你搞什么鬼啊!” “接电话。”无视抗议,我抓起桌上震动的手机,离开了房间。站在门外的走道间,接通了林嫣的电话。 “那个,你今天看邮件没有?”他的声音有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收到了。”我说,“那歌挺不错听的。” 林嫣沉吟道:“那么歌词呢?” “听不清。” 他默了默,续道:“你是不是还在为那天烧烤园的事情生气?” “我有这么小气?” “有!” 这干脆利落的回答似乎穿越了手机听筒,我诧异的转头,身后打开的电梯门内,赫然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第三十三章 逃避 “你不愧为移动电信的衣食父母,当面还要打长途电话,他们实在应该给你颁个感动电信的大奖!”面对从电梯里缓缓出来的那个人,我一点都不留情面的讽刺出声。 一个月没见,林嫣没有了平日针锋相对的架势,收了电话沉默着走到我面前。 “你想干吗?”看到他靠近,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说实话,这小子不还嘴的阴沉样子有些恐怖。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转身想回房,结果却被他抬手拦住了去路。 “我又没得罪你,你干嘛啊?”我抬眸瞪他。 林嫣不为所动,挑眉道:“你怎么知道你没得罪我?” 他拦了前路不够,还一手搭上了我身后的墙面,直接封死了我前后左右四周的交通。 输人不输阵,我强自镇定的听他道:“你小气任性,你说话不算话,脾气更是和温柔搭不上边,也没有长的倾国倾城。不管是不是我错,每次和你吵完认错的都是我;因为这样想过很多次不要再理你,可是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突然很想你。明明比任何人都知道你的缺点你的不足,却怎么都没办法去讨厌你,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这样?” “你这是没事找事。”我抬头,却迎上他炙热的眼神。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细微的刺痒感随着血液流动传遍全身。被这陌生的情愫影响,我怔在原地。林嫣缓缓凑近,温热的气息在我脸侧吹拂,心下一颤,我扭头避开了那个近在咫尺的吻。压在眼前的黑影动作明显一僵,随即微微退开一些。 “是因为……罗鹏益?!”头顶传来林嫣沉闷的质问。 感觉喉头有异物哽着,我努力调整情绪以求让自己开口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怪异:“你觉得呢?” “这是我先问的问题,你不要逃避责任。”林嫣有些动气。 “我逃避责任?”他先假设了一个伪命题,自己证明自己结论,最后反过来还要指责我的不是。气怒上头,我推了他一把,“你上门是特地找我吵架来得吧,林嫣你不觉得自己很幼稚吗?” “你们吵架能站远点吗?”另一道声音突然的抢白,打断了我未完的话。 看到郭云双手抱胸站在门后,林嫣不自在的侧过头,我则有些愤怒,“你干嘛偷听啊?” “你自己出来没关门,这屋子隔音效果又不好,我想装不知道都难。”她敲了敲房门示意。 “懒得理你。”脸上一热,我挤开她低头进屋。 不知道郭云后来对林嫣说了些什么,他也跟了进来。郭云很女主人的招待林嫣,两人嫌不够热闹,特地在客厅开了电视,声音大的天怒人怨,活活将我从房间里逼了出来。 “你们俩是聋子啊?” 冲到客厅才发觉,沙发上只有林嫣一个人,郭云不知所踪。林嫣的视线落在屏幕上,冷淡的解释:“她出去了,我找不到遥控器。” “……”有了刚刚门口那一出争吵,我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四下找了一圈确实没见遥控。见他坐在沙发上,我不好直接过去翻,只能选择到电视机前手动调音。不知是不是气的,我一时找不到按钮,趴的时间长了点就听到他在身后抱怨:“你挡到我了。” “你别得寸进尺啊。”我转头怒瞪他。 他微微扯了嘴角轻哧,“还尺呢,我现在连半寸都没到手。” 他眼里明显的失落竟然引得心头一阵酸涩,我咬了唇回头,专注找声音按钮,好容易找准位置将音量调到了正常大小。转身的时候无意瞥到桌上的茶杯,但见茶叶和水的比例竟然是1:1。 心理素质差的人,经不得激,估算着杯中茶叶的价值,我心疼的杀了郭云的心都有。 忍了半晌,我还是没有做到视而不见,一把端起桌上的茶杯进了厨房。这茶泡成这样肯定是没法喝的,按捺着将茶叶倒了,另取了杯子泡咖啡。正当我踮脚去够头顶吊柜中咖啡的时候,一只手从后伸来,轻巧的将我要的东西取了下来。 “谢谢。”我伸手去接咖啡罐,刚刚触到手腕就被林嫣扣住。他的五指骨节因用力而泛白,握的我腕间生疼。 “罗鹏益真那么好?” 没想到时至今天,他还在纠结着那个一面之词的问题。望着他,心下的愤懑怨恨系数消失我只觉得荒谬可笑,禁不住反问道:“你觉得好的标准是什么?” “这应该问你们女人,我怎么会知道。”林嫣有些不快的扭过头,顿了一会回头朝我道:“现在我只想知道,到底是我晚了一步还是从一开始就是全然没有机会的?” “你以为,感情是卖猪肉,可以按照先来后到分配?” 他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抿了抿唇道:“我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明说,别这样拐弯抹角阴阳怪气的。” “问题,那你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么?”在他阴沉的视线中,我自问自答:“是信任。” 林嫣扯出一丝冷笑,“所以,你不信我?” 我摇头,“我只是不信我自己。” 林嫣身上,不仅承载了我少年时候的全部感情,还包含了那个张狂年岁的所有记忆。我曾经信任他,就像信任自己一样。 但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后,我自己都开始怀疑,对他的念念不忘,是否只是因为爱上回忆。一次犹豫,一次背叛,一次意外,足以让它枯萎,烟消云散。然后我们的结局也会像罗鹏益和杜心悠那样,在时间的磨砺下渐行渐远,终连回忆都遗失。那些可以恣意哭笑张扬的日子,那些勾肩搭背一起仰望天空的日子,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甚至,他对我的信任还抵不过旁人的传言。 对视了好一会,林嫣沉声总结,“所以,你不信我。” 林嫣,其实,是你不信我。 * 我转身背对他,在原地站了半晌,听到他离去的脚步。 窗外七月的盛夏阳光刺眼,斑驳的光点透过疏密枝叶的筛选,斜斜抖落在水池中,反射出炫目的光芒。厨房台板上泡好的咖啡已经放凉,本着浪费可耻的节约精神,我一口喝下。没有加糖没有加奶精,没有调匀,入喉的液体苦的发涩。 抹去脸颊的水痕,我将杯子放在龙头下冲洗。洗完杯子,转去客厅,林嫣还专注在电视上。 《喜羊羊和灰太狼》明显不是他的爱好,那双发直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我没有多说什么,进了房间。 五点左右,郭云回家,招呼我们出去吃晚餐。 在我家附近的小饭馆随便点了两个菜,郭云找老板要了三碗水,并且向林嫣解释:“这里的菜不洗我们是下不去口的。” 林嫣表示理解,之后菜上桌,基本每盆中都覆着火红的辣椒。他拿着筷子,在这个盘子上徘徊了一会,又在那个菜上踌躇许久,最后硬着头皮夹了一筷子。 “噗!”菜入口之后他差点没吐出来,最后硬生生憋了回去,白皙的脸庞因此迅速泛红,眼眶充泪。郭云急忙递水,“我叫你洗一下的。” 他放下筷子,一边轻咳一边指着我,“咳咳,她,她……她也吃了……没事。” 郭云诧异的望向我,在见到我紧绷的脸皮后不客气的笑了,“你耍人呢吧?” 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把自己也骗了。我忍着喝水解辣的冲动,睨了好事的郭云一眼,“每个人对辣的耐受度不同。” 郭云一脸鄙夷的朝我撇了撇嘴,林嫣不置可否的放下了筷子。 这一筷子放下之后,他没再举起来过。 不知是不是被辣的,我也没什么食欲。这餐饭,除了郭云外,我们都没吃什么。 最后,他先行离座买单。郭云拉着我跟上去:“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改签了今晚的机票。”林嫣看了我一眼。 “中午来,晚上回,你这是空中飞人啊,太浪费了。”郭云咂舌,随即殷勤的邀约,“要不你改签明早的班机,今晚住一晚再走。反正我们家有两个房间,可以腾一个出来。明天周末,我们陪你去后面的小公园逛逛,也算不虚此行啊!” 对于郭云抽抽的提议我坚持拒绝:“我不习惯和你同睡一床。” “没事,都这么熟了我不介意你睡沙发。”郭云很自然接道。 “……”我扭过头,怕自己再对着她一冲动做出些杀人犯法的勾当。 “不用了。”林嫣拒绝的很及时,压制了我心内的暴力血腥倾向。 相携走了一程,我们在一个岔路口分开,我和郭云回家,林嫣独自往前行。站在十字路口的红灯下,我看着他在光影中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红灯转绿,我站着不动,郭云也不催,只是轻声道:“为什么?” 身边行人纷纷赶在信号灯转红前穿过路口,间或有人向站在原地的我们投来异样的视线。等到又一个绿灯跳转,我提步往前走,边走边说:“生活并不需要这么多无谓的执着。” 郭云一把拉住我,避开迎面的摩托车,“那你为何不尝试找罗鹏益结个婚看看!” 我觉着她的回答类似于不想当厨子的司机不是好医生这么离谱,也就拒绝和她再行沟通。 第三十四章 信任 这天公司早会结束后,罗鹏益和我进行了一次纯私人的谈话。谈话内容包罗万象,从昨晚吃了什么延伸到一个月前的晚上吃了什么。 最后话题回到了现实,他表示:“这两天脸色不怎么好,发生什么事了?” “嗯,晚上睡不着,租房环境太差,要请公司考虑加强补贴力度,让我早日搬离那个菜市场。”我很认真,“其实这个提议搁心里很久了。” 罗鹏益神色滞了滞,低头整理起桌面上的文件,“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你出去忙吧。” 走到办公室门前,他叫住我,“其实你不需要太绷着,要善于利用年假。” “哦,你会批吗?”我转头道。 “除婚假外,我什么都会批。”他双手交握,笑容绅士,话里的内容却不敢恭维。 为示礼貌,我微微笑了笑。 罗鹏益皱眉,“你这笑比哭还难看。” 我知道他是想安慰我,但是这种事情,靠安慰是没用的。走出办公室,发觉手机上有个陌生来电。正想着回拨,陌生号码却先一步在屏幕上闪烁起来,我迟疑了片刻接起电话:“喂?” 连喂了数声,那边才开口表明身份:“我是吴均,我现在人在c市。很抱歉有些事想和你谈谈,你今晚有时间吗?” 那天敬酒的事情在脑海中闪过。 “感激你,对某些事善意的保护。” 我和夏梦媛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她热衷赚熟人钱这点其实算不上大恶之处,而且除了在华子旬这件事上有些乱点鸳鸯谱外,她对我真的还算挺靠谱。时不时请我和莫敏吃个饭,喝个酒。喝完酒顺便叫华子旬过来接。 其实我明白,她最想撮合的是莫敏和华子旬,不过可惜神女无心,襄王再有梦也不顶用。 慢慢的,夏梦媛也意识到了这本身就是个无用功,下面就没怎么再叫华子旬来,只是出去喝酒的时候越喝越多。 她喝多了就睡觉,没发酒疯也不会吵闹。所以对我和莫敏来说并不算负担。 那次夏梦媛再次喝醉后,不知是不是受了酒吧光影的影响,扶着她的莫敏说夏梦媛其实很爱吴均,吴均应该也很爱夏梦媛。 那么,原本应该很爱的两个人之间,为什么还有机会出现郭云?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答案,直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答案。 大概是这几天和郭云同住的缘故,感同身受的有了些破坏人家家庭的道德负罪感。接完吴均的电话,翻出通讯人号码,我拨通了莫敏的电话。 “喂。”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我干了件坏事。”现在,我只有她一个可以说心事的朋友了。 “杀人?放火?”她也不含糊,给出两个极狠的选项。 “督导不利?或者包容犯罪?”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里是什么角色定位,但是总之是不安心的。 莫敏在电话那端轻咳了两声才道:“姐姐不是很空当心理老师,妹妹你也别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了,真当自己是精神导师耶稣基督呢,挂了电话该干嘛干嘛去吧,乖啊!” 挂了电话,我对上茶水间外的夕阳。绚烂的橘色,带着些怡人的暖意,悬在天际,烤红了四周的云彩,在眼底落下一片绯色。 刚刚,我答应了吴均的邀约,晚上要面谈。 事关郭云,事关夏梦媛。我心下觉得,这肯定不是件简单的小事。这个旋窝聪明人都该选择远离,我却被动的搅了进去。 * 考虑到这次约谈事件的绝对隐密性,下班之后,我谢绝了罗鹏益的顺风车,独自去搭公交。吴均说的那个餐厅离我住的地方很近,照平日上下班的路线怕遇上熟人,我一路走的极为低调。感觉这赴约和赴死一样,充满了对前路的未知和恐惧。 “欢迎光临”门口侍应生的好管闲事让我萌发了毒哑她的邪恶念头,“小姐几位?” 听着这话不对头,我回头冲她发难,“谁小姐啊?你说谁小姐?” 这年头,逮谁都叫小姐实在不妥。 年轻的侍应生憋红了脸,“对不起,美女。” “美女?!你这是讽刺还是挖苦啊?”我依然不满意。 “呃……客人,我措辞不当,实在很抱歉。还请您原谅。”礼貌招待上了我这个极品,侍应生估摸着肠子都快悔青了,却只能强撑着笑脸。 “这还差不多。”找碴找到这个地步,我也没再过分下去,发泄这通后心里一下子畅快多了。经此一役,接下来也没有侍应生再敢上前招惹,我得以清静自在的在店内寻人。 绕过棕榈树组成的屏风转角,远远看到吴均坐在角落,翻着一本杂志,剪裁精良的白衬衫黑西裤。头顶的射灯在他发丝上勾出一层暖金色的光晕,五官柔和,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矜贵儒雅之气,特别的招人待见。 我虽然不是那种肤浅的外貌协会,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的外表的确是生的很找女孩子喜欢的。 发觉我到了,他抬眸朝我露出一个善意的笑,“韩真真,坐。” “抱歉,有些晚了。”我依言坐下。 吴均微微颔首,“没关系。” 等了许久才有侍应生过来,小心翼翼递上菜单。想来都是被我那幕言行吓得。因为吴均在场,点菜过程中我很收敛,没再鸡蛋里挑骨头。 安全过关后,侍应生如释重负的退下。点完单,吴均端起桌上小茶壶为我倒水。 “谢谢。”得到大股东的亲自照顾,我受宠若惊,微微起身。 “不客气。”他放下茶壶,看着我保持着要站不站的尴尬样子,扯起一抹笑:“你很紧张。” “我只是太仰慕你了。”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的仰慕?”吴均淡然的看着我。 “那是因为坐着的关系,一站起来你就会充分的感受到我的仰慕。”我比了比我们的高度差。 吴均轻笑着摇头,“我第一次知道,仰慕可以这样解释的。” 我嘿嘿赔笑,笑完。他直截了当说了正题,“我知道,郭云在你那里。” 该来的躲不掉,我端起桌上的茶轻啜了一口,听他继续道:“她不听我的,赌气离开。只是说要我想清楚,但是很明显要想清楚的只有她。我觉得作为朋友你应该可以劝服她,告诉她我不可能离婚和她在一起的,这一点,她应该从开始就知道的。” 感觉入口的茶有些烫,我不知为什么涌起一股冲动想把这滚烫的茶水朝那张可恶的脸泼去。 在周遭众人的低叫声中我回神过来,手中茶杯已经空了。坐在对面的吴均被淋了一头一脸,甚至连发丝都在往下滴水。 “对……对不起!”放下茶杯,我感觉自己全身不可抑止的发抖。 几个侍应生站的远远的窃窃私语,不一会有经理状的男子过来,俯身朝我们道:“两位有什么不满的,可以好好商量,如果是本店招呼不周还请见谅。希望我们大家不要因为小事而闹得不愉快。” “抱歉,我和我朋友只是有些小误会,不会影响到贵店。请不用担心。”吴均礼貌的颔首,并且要求,“麻烦你,帮我找条毛巾。” 如此狼狈的状况下,吴均依然气场强大,反衬的我益发猥琐。经理没多说什么转身吩咐人找来毛巾。接下来,周遭就一直有三个侍应生看着我们。 毛巾取来好一会,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和理智:“如果当初就确定给不了她想要的,你为什么还要和她在一起?” 吴均停下擦拭的动作,拧眉望向我:“生活在一个城市里,或者爱一个人,又或者做某件事,时间久了,就会觉得厌倦,就会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况且这种事情我一早就和她说清楚的,我们只能是逢场作戏。作为成年人,这是游戏的基本规则,我以为你能明白。” “我明白,身份地位越高,人越无耻。”我从位置上站起,冷声道:“很抱歉,我没办法帮到您。” 脑中一片空白,胸口却依然燃炙着一把熊熊的烈火。 往外走了几步,差点撞上经过身边的侍应生。看到托盘中有一盘意大利面,怒不可遏的我顺手端起那盘面哗啦一下又朝吴均泼了上去。 梅开二度,周遭食客也毫不吝啬自己的热情,哗然越发喧嚣尘上。看着自己身上挂着的面条,吴均平淡的神色也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这件事绝对不能闹到阿媛那里,她怀孕了。” 我记得,在我离开的时候,她说想要一个孩子。 看到又有侍应生端着托盘过来,怕自己冲动之下再来个三进宫。我不由加快脚步,走出餐厅。 走出餐厅,满街霓虹,串联成一道道炫目的光影,在眼前延伸。似是天际陨落的辰星,光彩耀眼。 街道两边店铺林立,食物的香味,鼎沸的人声夹杂在这个灯火通明的尘世间。人流涌动,车水马龙。 行进在回家的路上,我却没来由的觉得心寒。 到底,是谁在骗谁? 第三十五章 谁在骗谁1 在街上游荡了很久,直到双脚麻木无力,我才选择回家。到家的时候,郭云正在客厅练瑜伽。拨冗问了我一句:“你吃过饭没有,我煮了些面。” “我不饿。”心里腻得慌,我根本没吃东西的心思。换下鞋子,在沙发坐下,看着她做高难度的下腰动作。 每次郭云做的那些瑜伽动作都叫人看着肝疼,这一次除了肝疼外,我还有些头疼。头一疼就没了理智,于是脱口而出,“我今晚见过你的杀父仇人。” 我话音刚落,郭云身子一晃摔倒了。 “你没事吗?”惊了一跳,我伸手去扶她。郭云没有领情,独自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和你说了些什么?”坐直之后,她沉声问我。 头疼的又厉害了些,我敲了敲脑袋,尽可能的放缓声音,“夏梦媛怀孕了,他是不可能放弃她的,你别再傻下去了。” 郭云从地上站起,俯视着我,眼中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凉薄,“你也认为是我在纠缠不清?” 我揉着太阳穴,怀疑自己是感冒了。头一疼,只觉得心烦,“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现在他摆明了就是不会放弃家庭,你为何一定要这么委屈自己呢?” 早在去年元旦小长假她第一次来我这蹭住的时候,我就听到过她半夜哭泣,那个时候只以为她爱情坎坷,从没想过其实是偷情艰辛。 不知算不算命运多舛,郭云这人就这么悲催,基本上每段感情都不得善终。当然除开风云师兄这桩意外外大多是她甩别人,思及此,我脑中闪过灵光,“你不是想扳回一城再故技重施吧!” 犹记得大四的时候,郭云的男友之一另有了对象,从来都是甩人不被人甩的她当即二话不说将人抢了回来,没两天又挽着新男友的手在旧男友面前招摇。把人家打击的痛不欲生,几乎出家。 前情太过惨烈,以至我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韩真真,你够了。你以为我不想好好爱吗?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幸运?站在原地都能撞大运?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专业第一,可是那又如何?因为没有本地户口没有后台,我连留下来的指标都够不到。我父母种了一辈子地,我只是想摆脱过往的生活,可是社会这么现实,我无能为力。你没有尝试过那种被人生生挤掉工作的欲哭无泪,你也没有尝试过无钱交租的心慌失措,你更加没有尝试过三餐不继的颠沛流离。”郭云突然发飙,指着我一通抢白。 “……”看着她随后摔门而出,我脑中只剩一片嗡嗡声。 刚刚她说的都是电视剧吧,什么挤掉工作,什么三餐不继,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是我从来没主动过关心她,所以从来都看不到她强颜欢笑的背后。 呆坐了半晌,意识到她身无分文,手机还在桌上,我忙冲出门找她:“郭云!” 两部电梯呈空闲状态,楼道口一片静谧,上下两层的消防楼梯间都没有她的身影。 “郭云。”我不死心的又叫了两声,凝声细听只有阵阵声波在耳边回旋。 坐电梯下楼,问过保安后我往外跑去。在小区周遭找了一圈没见郭云,倒是接到了吴均的电话,“郭云人呢?” “我不知道。”不愿和他多说,我预备挂电话,但是他接下来的话阻止了我的动作,“她刚刚跟我打了电话,我觉得情况不对劲。” 十分钟后,换了身衣服的吴均打车出现在我面前,他发丝半干,神色略显疲惫,“找到她了吗?” 暂时抛却了对他的不满,我摇头,“她电话里和你说了什么?” 吴均眉头紧颦,有些迟疑:“她说……要让我后悔。我们必须找到她,先上来,你想想她会去哪?” 在他的示意下,我打开门上了后座。 车子一路往前驶去,去了平时和她逛得几个地方均不见人,窗外霓虹光影闪得我眼花,只觉得头疼得似要裂开一样。心急之下,看到道旁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我往外探头。 尖利的刹车声在耳膜上擦过,车子应声急停,我没有防备,迎头撞上了车窗前方,狠狠的重击让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周遭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以及旁人嘈杂的吵闹声似从深谷传来,模糊不清,连前座吴均的关切都隔着距离,“你没事吧?” 我想摇头,却发觉浑身无力,只能摆手示意。趴着等到耳鸣的症状稍稍缓解后,才撑着椅背坐直身子。额际传来刺痛,隐约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漫过眼角。 “韩真真!”我听到吴均些微变调的声音,因为撞击的关系,视线依然模糊不清,我艰难的看向他的方向,听到他续道:“你流血了。” 原来是前方一辆工程车在十字路口刹车失灵,导致撞上了正常行驶的公交车,从而引发一场连环车祸。我们的出租车虽然没和其他车撞,但是司机一个急停让我撞出了脑震荡和左额角长约五厘米的口子。 不过我还算命好,没伤眼睛也没伤血管,额角那个位置虽然会留疤,但是用头发一遮基本也看不出来。 在医院呆了一晚上之后,我终于看到了郭云,她对我的独眼海盗新造型非常吃惊。大张着嘴,颤手指着我“你”了半天,先落下两行泪来。 “对不起。”下一秒,她扑到病床前,泪眼迷蒙的抓着我的手泣不成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会搞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是我任性,我不想的,我只是不甘心。” “那个……”我拍了拍身上的郭云,也有些哽咽,“你节哀,我还没死。” 郭云反手一把抱住我,哭的声音震天,“真真,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伤害你不是我的本意。” 虽然说这话很伤感情,但我还是不得不开口:“你压到我的输液管了。” 那一晚后来她和吴均在病房外谈了很久,具体内容我不得而知,但是这段畸形的感情总算就这样结束了。 罗鹏益来看我的时候,我已经出院。他在病房门口给我打了个电话:“你这是属兔子的吧,跑得这么快?” “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没什么大问题自然是回家静养才好。”我骨子里深受中华传统文化熏陶,对白森森的病房这种冰冷的地方天生忌讳。 他拎着水果上门的时候,特意添了一句:“我这次是来看病人的,总没带错了吧。” “唉,罗总你坐。”郭云不解他这句话的由来,狐疑的望了我一眼。因为歉疚,车祸后她主动提出照顾我。 “你给我切个橙子吧。”看她蠢蠢欲动不安生,我将罗鹏益带来的果篮塞到她手里差遣。 郭云瞪了我一眼,嘟哝着切橙子去了。罗鹏益看着我笑:“不说静养,为什么不好好躺在床上?” “又不缺胳膊少腿,睡多了更晕。”我指指对面的沙发,“坐吧,不用罚站。我那员工卡你帮我问了没有?” 在这场车祸中,我弄丢了员工卡。在公司内考勤开门都靠它,掉了实在是寸步难行。 “帮你交了申请,过两天拿新的。”罗鹏益径自在我身边的空位坐下,抬手就往我的额角上探。 “唉唉,你干嘛?”我闪躲着。 罗鹏益已经撩开了我的刘海,皱眉道:“伤口不能总盖着,要透气,你怎么不找夹子夹起来?” “我忘了。” “你这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痛。”他摇着头,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个夹子。拢头发时他微凉的指尖在我额际擦过,我不自觉的有些瑟缩。 罗鹏益似乎察觉到了,动作顿了顿。我顺势接过发夹,自己摸索着将刘海夹了起来。 为了活络现场略显尴尬的气氛,我说:“你什么时候也用这玩意了?专程给我的吧,多少钱?” 他轻咳了声,“想得到美,我没打算送你,伤好了还我。” “小气鬼。”我做了个鬼脸。 “其实,我不是对每个人都小气的。”他意有所指。 我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没接他的话头,径自朝厨房叫:“郭云,你切个橙子都快半小时了,好了没有?” “来了来了。”她端着盘子应声出来,看那动如疯兔的架势,明显是潜伏听壁角已久。 吃完橙子,罗鹏益又坐了一会才告辞,郭云一路点头哈腰将他送入电梯。折返回来倚在房门口做藤蔓植物状深情款款说:“罗总真是风度翩翩,这单身汉的成色怎么着也算24k金了。” “闪瞎你那双狗眼了吧。”我睨了她一眼。 “闪瞎我没用啊,他的目标可是你。你说说你,成熟稳重的不接受,年少有为的又不要,这么挑剔到底为哪般?”郭云离开了门框,施施然走来,不打招呼一把摸下了我头上的发夹,“啧啧,这是亚历山大家的东西,不便宜啊。” “亚历山大不是我们隔壁的健身馆吗?什么时候转型卖发夹了?”我一头雾水。 “这东西给了你真是暴殄天物。”她将发夹扔回我手上,满脸遗憾。 “敢问这天物价值几何?”我翻来覆去的拿着那发卡看,除了角落一个小小的a字外,长得和一般世面上的水钻发夹并无什么不同。 “成千上万不等。” 我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的求证:“计价货币乃人民币否?!” “人民币是也。”她确认。 怔了半天,我恍悟道:“难怪他不肯送我。” 郭云摇了摇头,在我身边坐下,“你呀。” “我怎么了?”我扭头看她。 “傻人有傻福的,一定。”她对着我笑。 “你什么时候从说书改算命了?”我皱眉。 郭云没接我的话茬,径自道:“妞,如果,我是说如果,假如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被人骗,你会怎么样?” “干嘛?你被骗了?骗财还是骗……” 想起吴均的事,我自觉嘴贱,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她。 郭云却丝毫不以为意,靠着我的肩膀轻道:“他没骗我,一直都没有。是我自己傻,或者天真。有些东西,其实碰都不能碰。我不是女主角,充其量只能是个炮灰。” 我握住了她的手,“对不起。其实换个方面想,只有越重视的人才会伤你越痛,慢慢遗忘就好了。” 郭云唇角轻扬,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是啊,一个人总要走陌生的路,听陌生的歌,慢慢的,那些生命中以为难以忘怀的人事物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第三十六章 谁在骗谁2 自从我车祸之后,始作俑者的郭云就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时不时发呆,有时候冲着电脑,有时候面对手机。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偶然问起,她的答案文艺得让我觉得心力交瘁。有鉴于我身体的关系,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这种充满自虐性的好奇心。 时光逐渐踏入了秋季,十月伊始。 我和郭云抵达机场的时候,东方天际朝阳初升。硕大的圆盘从厚实的云层间破空而出,暖金色的光晕洒遍大地,边缘析出的光点犹似初出壳的雏鸡绒毛。 “韩真真,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订的机票还真早。”韩真真从出租车后车厢取出了我们的行李,斜着眼抱怨。 “只有这种时间段机票打折,你就知足吧。”我拖过自己的箱子。 “也是。”郭云表示理解,和我一道往候机厅走去,“你的事情真的不打算告诉阿姨?” “坚决不。”为了怕她老人家知道实情后要来照顾我,所以我对自己车祸这档子事只字未提,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找尽各种拖着不回家。 但是这次赶上国庆长假,我实在是找不到不回家的理由了。所以和郭云一道风尘仆仆的归家了。 难得回来,我妈不单亲自到机场迎接,还性情大变,对我是有求必应、百依百顺,要西瓜绝不给芝麻,要吃甜的绝不做辣的。对于我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堕落生活方式,我爸皱着眉批评了一番,“俗话说的好:生命在于运动。你看你这年纪轻轻的就整天这么坐着等馅饼,这是什么思想?是好逸恶劳的思想,是工作中忌讳的,最要不得。” “得得,我起来,我运动,我帮我妈收拾。”我忙不迭爬起来。 堵了我爸的嘴,我妈开始唠叨了:“唉,真真,最近有没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们?” 这老话重提的十分没有技巧性。 “有。”垂头思忖了一番,我正经说:“前段我买了二块钱彩票中了二十块。” 这桩幸运彩票的后续是,我拿着这二十大洋又买了一百块的彩票,结果一分没中不说还倒赔进八十。 “你就这点出息。”听完始终,我妈一朝变脸,翻身农奴把歌唱,不理我了。百无聊赖之下,我决定回房睡觉。睡到一半,接到莫敏的电话,她找我吃饭。因为我妈刚好在气头上,我谢绝了她来接的好意。 等公车的时候,听到旁边小姑娘的手机外放一首歌: “……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 而如今琴声幽幽 我的等待你没听到 ……” 我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那些歌词,脑海里却依稀浮现起当年坐在高中教室里和林嫣前后桌的情形。那个时候,用英语听力的借口,我们光明正大的共用一只耳机,妄图不看歌词听出周杰伦在唱些什么。 滚滚时光远去,昔日的流行歌曲竟然已经成了怀旧金曲,曾经的少年人也终晃晃悠悠的跨入青年时期。变得世故,现实……以及胆小。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莫敏约出来一起吃饭的人里果然有林嫣。 c市一别之后,再见面似乎别扭的只有我,他反倒心无芥蒂的笑着搭了我的肩膀,“好久不见了。” 我已经不是十七岁的少女,即使再局促心慌也不会像少时那般一把推开。口是心非这种,做起来真的很简单。我觉得那一刻自己脸上的神色生动的可以去拿奥斯卡。 因为大多是莫敏的朋友,席间我基本插不上什么话,只是听那群人在说着彼此熟悉的趣事。学校里的糗事,师长的评价,同学的看法。 时光匆匆,我们都有了一个彼时怎么都想不到的未来。 吃完了饭,我想先走。 华子旬阻止了我,“你别扫兴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的是莫敏。明明已经有了这么现实的结局,他却还是抱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心下一涩,我跟着她们去happyhour。 酒吧内声嚣震天,五彩炫灯在眼前忽闪。我一个人坐在角落,盯着小几上摆着的高脚水晶杯,杯中幽兰的酒液在灯光下闪烁着暧昧的光芒。不知谁碰了下小几,水面荡漾出连串起伏的涟漪。杯壁的装饰小樱桃在此震动中掉落,带着晶莹的光泽一路滚进旁侧伸出的手掌内。 五指修长,掌纹深刻,感情线单一而绵长。 这是个痴情的男人,我淡然对上手的主人。在斑斓的光影中,他唇角微微上扬,轻扯出一抹笑,那笑意柔柔的浮在眼瞳中,声音温和,“想什么呢?” 此情此景,绝对的偶像剧。 不想破坏这么美好的浪漫气氛,我尽量放柔声音轻道:“待会谁买单?” 华子旬闻言,脸露难色朝我道:“韩真真,你能照平时那样好好说话吗?” 朝天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什么事碰上他都是变调的份,一边将桌上的调酒端起喝了一大口润喉,我一边不忘朝他重复道:“我说待会是不是你买单?” 刚刚吃饭的钱是林嫣给的,现在我觉得怎么着华子旬都改表现一下了。 “应该还是那小子买单吧。”华子旬将刚刚接到的樱桃抛入了杂物盘,抬起下巴朝林嫣的方向示意。 “唉,为什么?” 华子旬闲适的张开双臂,大咧咧的靠在我身后的沙发上,戏谑道:“他快生日了,你们当年不是同月同日生的么,记性居然这么差。” “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个!”我失笑,想起了引得我们第一次争执的原因,杜心悠。 那个时候,我信他情深意重,想尽一切办法帮他,甚至不惜作假自己的生日,只为约得美人同行。结果到头来,只是他计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深呼吸以压抑体内翻涌负面的情绪,我决定去个洗手间洗把脸。绕过华子旬经过林嫣身边时,他抬眸看了我一眼。 从洗手间出来,看到那伙人开始投骰子玩了。 投出几个特定数字,喝酒,倒酒,或者罚酒。 莫敏拉着我同玩,没有太扭捏,我下手玩了。 第一把,三个一。按照规定可以指定在场任一个人喝酒,华子旬在一边起哄叫林嫣。林嫣本是慵懒的斜靠在沙发上,听到叫自己的名字也没说什么,只是搭着他身边男生的肩膀,借力倾身伸手去取酒杯。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他面不改色的喝光了杯中的酒,随即径自站了起来,“真没意思,散了吧!” 莫敏看了我一眼,眉头微皱,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回程的路上,坐在华子旬的车上,看着流逝的霓虹,似是看到了光阴的缝隙,彼时的我站在黑板前,因为扬起的粉笔灰迷了眼,引得眼眶酸涩不已。 “你和那家伙,就真的没戏了?”送我到家楼下,华子旬终于忍不住询问了。 “……”顿了顿,我用力点头。 不管如何,我们都退不回原来的位置了,那么,就这样下去吧。不要再为回忆抹上新的阴影。 第三十七章 偏离的命运 十月金秋,气温却依然居高不下。 眼看长假就快结束,我妈特地去超市搭那大减价的最后一班车。中午时分,超市内人不算多,但是要购买海报上的特价鸡蛋依然需要排队。禽蛋类柜台旁是冷鲜柜,琳琅满目的一排排牛奶。 和我妈说了声,逛过去挑牛奶。现如今买牛奶不容易,要想全身而退的穿过一整排促销员组成的火力封锁网实在是对精神和意志的双重考验。 在我排除万难接近冷冻柜的时候,旁侧也伸了只手出来,与我同时摸到了同款牛奶,这个系列库存的最后一瓶。 “呃,不好意思,是……”我转头,本想劝说对方成人之美。待看清来人后,临口的一席劝说只化为了跌跌撞撞的两个字,“媛……姐。” 大热的天气,夏梦媛穿的有些多,长袖针织衫,牛仔长裤。脸色略显苍白,看到我,眼中也有些微惊愕显现,“真真,好巧。” “嗯!”我看着她径自取走了货架上的牛奶,心下猫抓一般难耐。夏梦媛垂眸盯着手中的牛奶好一会,轻道:“你也喜欢这款牛奶吗?” “啊?还好。”我口不对心了。 “你喜欢的,我让给你。但是,只有这个。”她将牛奶轻轻放到我手中,语气怪异。 捧着牛奶,我诧然的看着她,“唉?!” 见多了她抽风的一面,这样温婉的她我实在有些顶不住。再加上她眼里显而易见的忧伤,我心下直觉有些胆怯。 一边将牛奶放回货架,我一边试探的伸手想触碰她,“你怎么了?” 虽然在这件事里并没有我的丁点过错,但本着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信念,我代替郭云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心虚歉疚不已。她很明显的避开了我的亲近,伸出一半的手僵在了空中,我有些尴尬的缩回。 此时又有人靠近货架,欣喜的取走了那系列唯一的一瓶牛奶。 望着被取走的牛奶,她轻道:“推来让去,却最终都不属于我们,真可悲。” 夏梦媛应该不是不会知道吴均和郭云的事的,但是不知为何,我觉得她话里有话。 “你母亲在叫你。”她赶在我开口前出声打断,转而望向我妈的方向。 她老人家已经称好鸡蛋,正在左顾右盼的找我。因为前面蕾丝边的事情没完,怕她又误会我和夏梦媛的实际关系,我没敢介绍,忙不迭往前跑,“唉,是的,我先走了。” 与我妈接上头后,我转头再回望鲜奶柜台。夏梦媛已经不知去向,在人群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幻影一样不见了。 “看什么呢?丢魂啦?”在我妈的嘀咕声中,我回神过来。 对于夏梦媛,其实我并不理解。就像我不怎么理解莫敏一样,她们的世界与我本不相同,如果不是林嫣的关系,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 我回c市的班机在下午,因为延迟,下飞机时已近晚上九点。 飞机餐这种东西,只有观赏性缺乏必要的可食性。所以下飞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吃的,结果走出航站楼,我第一个找到的居然是罗鹏益。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没有告诉他任何航班信息,我只是和他说过今天要回来。 他笑望着我,说:“嗯,这地方一天的航班班次少说也几十班,这样都能遇到,应该也是缘分的一种吧!” “我不信缘分。”我斩钉截铁的打断。 “嗯,那就是巧合。我送我朋友,回头看到你们这班班机降落,地点对,日期对,我就想着过来看看。结果,你看到了。” 不知是不是车祸后遗症的影响,我觉得视物有瞬间的模糊。握紧了行李车推车把手,我说:“我该信你吗?” “信我者得永生。”罗鹏益一般不开玩笑,那是因为他开的玩笑一般人听不明白。 我理解,所以我不和他一般见识。 出了机场,他帮我拎行李的时候揶揄了一句,“回去一趟,收货不少嘛。你带的不会又都是特产吧?!” 很明显,他还在记恨很久前我让他拎的那一行李袋辣椒酱。所以这次我也没敢告诉他,里面装的都是我妈在超市给我买的特产,行销全国各大连锁超市。 国庆长假结束后没多久,公司工会组织了活动。节目内容有市郊的农家乐和临市的一日游,因为一日游要走路运动,四肢不勤的我们选择了不远的农家乐。周日上午九点在公司楼下集合上大巴,十点抵达。 因为刚刚下过雨的关系,天蓝的特别澄澈,市郊空气清新。沿途微风拂面,我阖眼坐在窗边,听着身边luxia和同年龄的年轻同事说笑打闹,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勾起了我对于高三出游的记忆。 毕业会考前夕,我们班班长明其名曰动静得宜约了班里同学外出踏青。平日里被公式单词压昏了头,这天的自愿活动基本上没人缺席。 阳光灿烂的五月天,青草幽幽,微风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在鼻端萦绕。和相熟的女生勾肩搭背站在小山坡上仰望的那片碧蓝天空,是我对于高中时光最后的记忆。 此时站在千里之外的c市,天空依然碧蓝,但是早已经物是人非。 下车之后,在农家乐的菜地里玩闹一番,采了些时令蔬菜,吃完饭大家伙凑了几桌打起麻将来。听着哗啦啦的麻将声,我自觉有些头大,打了声招呼出门去了。 走出农家乐,旁边是一大片油菜花田。天空澄澈,万里无云,映的满眼金灿煞是喜人。走了一段,我在田垄旁蹲下,看着田埂上一群嘎嘎作响的鸭子。身后,依稀传来脚步声。 没一会,身边又蹲下个人。 “拿着!”眼前随声出现了一张用长绳挂着的员工卡。姓名上面的大头照是我大学毕业那年照的。齐刘海,马尾辫,一脸没心没肺的笑。 那个时候当真是无忧无虑,海阔天空。 “谢谢。”我接过卡,望着逐渐远去的鸭子突发奇想,“罗鹏益你说,它们会不会失脚滑田里去?” 他看了看我,摇头,“不知道。” 少顷,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从地上站起来,“走吧,我们去吓吓它们。” “啊?”看着气质矜贵的罗鹏益冲进鸭群,我一时有些怔愣。随着一阵嘎嘎乱叫,半数鸭子滑下了菜田。我还来不及为他的壮行鼓掌,斜刺里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哪个瓜娃子干这起缺德事?” “你这下惨了。”我吐了吐舌头,罗鹏益挑眉朝我道:“抓住了你也是从犯。” 说完,他一把抓了我循着村道往前跑去。听着身后遥遥传来老农气急败坏的叫骂,我忍不住笑起来。耳边风声呼呼,鼻端有花香袅袅,我突然觉得就这样跟着罗鹏益一路跑下去也是不错的选择。 确定老农没有追上来,我们才在一处小土坡上暂歇。我抬头朝他道:“刚刚有没有回到童年的感觉,打了隔壁李阿婆家的玻璃,一群人兵分几路的跑。” 罗鹏益额头挂着晶莹的汗珠,微眯了眼朝我道:“我倒是有回到前世的错觉,两情相悦的男女顶着家族压力私奔而去。” “去。”我作势踢了他一脚,背靠大地仰躺了下来,“那我是小姐你是家里长工。” “怎么不是我少爷你丫鬟呢?”他居高临下的俯视我。 “因为是你拉着我跑的。”我眯着眼斜睨他。 罗鹏益没再和我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屈膝在我身边坐下,高大的身子刚好替我遮去头顶的骄阳。郊外暖阳晒得背部微微有些刺痒,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我翻身转头,看到罗鹏益和我并排躺在草地上。 “怎么了?”在我不算短的凝视中,他脸上透出一抹淡淡的霞色来。 “没什么,想看看清楚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罗鹏益。” 他将双手枕在脑后,侧眸看我,“那你看了这么久,现在看出来了吗?” “看出来了,你返老还童了。”我扭头,当空阳光绚烂,即使闭了眼都能感觉到尖利的阳光在头顶招摇。 “嗯,怎么说?” 我撇嘴,“跟着我跑,跟着我闹,年轻气盛啊。” “但是实际上,我真的年轻时却并不气盛。那个时候,我身上有太多的压力,面对那些条条框框,那些规则,不能行差踏错,否则就是一种失败。即使没有人说我,我也会自己给自己压力。” “这样活着不是很累?”我挑眉,虽然因为闭着眼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想象出他眉头微颦的样子。 “是很累,所以我才会羡慕你。” “羡慕我?”我自嘲的笑了,“羡慕我怎么这么倒霉,一天到晚吃瘪受痛的?!” 说着,我眯了眼迎向头顶的骄阳,感觉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那只是成长的一种经历罢了,不是每个人的挫败和不安都会直面出来。你见到的那些,并不是全部的真实。”他伸手覆住了我的眼睛。 “我现在真想找个地方哭一会。” 话音方落,我被罗鹏益揽进怀里。 “你这样会让我越来越难过。”我尝试想推开他。 罗鹏益只是揽紧我,“这些只是来自一个朋友最真诚的关心而已,假如你心怀坦荡,为什么要难过?” 第三十八章 信我者得永生1 农家乐活动结束返家时,mary坐到了我身边,一路上各种闲聊。最后下车时,我们部门几个人决定一道晚餐。 喝多几杯之后,luxia有些没了顾忌,在洗手间搭着我的肩膀道:“真真姐,我老实告诉你,其实我挺喜欢罗总的。但是她们都说你和罗总在一起。” 我扶了她一把,抽过一边的纸巾,“你醉了,洗洗。” “我没醉,我真没醉。真真姐,你信我,不管外面怎么讲,我是很支持你俩的。真的挺配的,而且罗总对我来说有点老了。”她自言自语,推开我的手,“我要进去上个厕所。” 看着她脚步虚浮着进了厕格,我皱了眉。见到又有女下属进来,和她招呼一声,我往洗手间外走去。 包间里,男同事还在把酒言欢,mary抓着手机低头靠在角落摆弄。 看到我回来,她将原本放在桌边的手机收入了包内,随即朝我问:“小丫头呢?” “有些醉了,我让kathy照看。” mary轻摇着杯中的啤酒,点头道:“嗯,你自己车祸才好没多久,确实不适合照顾别人。新卡拿到了吗?” “拿到了。”我怔了怔,员工身份识别卡遗失的事按说只有罗鹏益知道。但是,后来办卡势必会惊动人事,如此想来她知道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聚餐完,和众人一一告别,我一个人往闹市区逛去。 郭云十一和我一道回家,要到月中才会过来。这几天家中无人,我独自一个呆着有些不习惯,打算逛晚些再回去。 在夜市街头看到个八音盒,讨价还价一番后以十七块拿下。揣着八音盒逛完整个夜市又陆陆续续买了不少小玩意,撞到人的时候装八音盒的袋子整个破裂,八音盒成自由落体状重重撞击地壳。碎裂满地的似乎是我整个童年的希翼,我满含怒意面朝肇事者吼:“你这人怎么走路的?眼睛瞎了吗?” 咆哮完这句,我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对方瞎没瞎我不清楚,但是我很明显视力正常,智商正常可能偏上,所以很清楚的认出来站在面前的男人。 “抱歉……那个好巧。”撞到我的人是吴均,有些局促的望了眼地上的碎片。 这夜市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意识到这些,我立时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果不其然,电话很快被人接通。 “你好。” “郭云。”我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说完,不待她反应的挂断了电话。 听完我的电话,吴均脸色有些尴尬,忙不迭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正好有个会议,我们同机。她和我说清楚了,我们真的是顺路。” “你不用和我解释,我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他不是我的朋友,如何做实在不是我关心的焦点,也不能够成为我关心的焦点。 绕过半石化的吴均,我匆匆往家走去。 插钥匙开门的同时,门就被人从里面开启了。露出郭云讨好的一张笑脸,“嗨,亲爱的。” “你还和吴均有联系。”我甩下钥匙,推开她进门。 她怔了怔,捡起地上的钥匙关门进来。 地上还放着她的行李,目视数量不少。 相对着坐了好一会,她站起来,“我从家里带了东西,先去放好。不然闷着会坏。” “东西坏总比人变坏好,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直觉这两人还是牵扯不清。 郭云扭头望向我,“我和他结束了,就是结束了,这次一起过来东西有点多,他只是帮我送东西。” 环视了地上一圈的杂物,心下有些确认了她的话。帮忙送东西合情合理,既不违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也没有背弃传统道德规范,失足青年都要给机会挽救,更何况面前的郭云。 想着,我自觉反应有些过度,掏出了刚刚夜市的战利品,“那个,我刚刚买了两个钥匙圈,一人一个。” “讨好我啊?不稀罕。”她扭过头。 “我只是担心你。”小三这事社会影响不好。 郭云瞪了我好一会,才轻叹,“我说结束,那就是结束了。真的。” “嗯!”我点头,我应该信她。毕竟我们在一起度过了最美丽的年华,目睹过彼此最青涩的彼时。 吴均会议结束后没多做停留就离开了c市,小道闻言是他夫人身体抱恙。我不知道怎么的想到了那日在超市生鲜牛奶柜前看到的她,面色惨白,身体孱弱。 那样的人还是个孕妇……心头掠过一阵不安,我决定打电话给华子旬。拐弯抹角说了半天,我试探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天灾人祸的?” “天灾世界各地都在发生,人祸就只有你了。”他大言不惭。 “你还可以试试更乌鸦嘴一点。”我拧眉。 “切。”华子旬在那头不屑一顾,末了还是提了下,他表嫂,也就是吴均的夫人,夏梦媛进了医院。 病因不明,但是此病结果很令人痛心,小产。 “怎么了?”见我呆站在茶水间门口,罗鹏益质疑道。 “我有些很怪异的预感。”我照实回答。 他双手抱胸,斜靠在墙边示意我,“比如?” “暴风雨前的宁静,或者说是大难来临前的平和。” “想不想找个避风港?”他朝我眨了眨眼。 “谢谢,如果眼角再抽下去我不介意帮你拍几下。”我作势扬手。 闹过一场,似乎轻松了不少。抬头望向窗外,我觉得应该是最近连续的阴天导致情绪过敏了。 十月过半,部门同事生日,特地买了蛋糕到公司。 聚在茶水间分蛋糕的时候,罗鹏益的助理经过,顺道得了一块。为做回报,吃完蛋糕后他暗示了一个信息。 现阶段公司实行一年的双部门经理策略即将取消。 其实这个消息早在年终就沸沸扬扬,只是刚刚才通过总部hr通知正式执行。所以在今年年底之际,几个并行双经理的部门都将权利整合,回归为一个部门经理。除我们行政部外,另两个并行经理的还有运营和仓储。 理所当然,我和mary将面临一场正面的对决。老实讲,我不想输。 抛弃一切来到这里,做不出什么成就的话实在无颜见江东父老。 为此我特地请罗鹏益吃晚饭,探听消息。但是实际上他这人相当严正,不会将私人感情带入工作,自然也别指望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有用情报。 “我觉得你只要好好做事,专注工作,并不一定怕什么的。”他说。 晚餐是烤肉,但是基本上是我吃他烤。消灭了泰半后,我良心发现取过烤肉夹,“来来,罗总你稍息片刻,我来为你服务。” 一边烤肉,一边有些不想记得的回忆翻卷云涌的浮现。林嫣知道我食肉动物的凶残本性,每次烤肉都会特意为我留下些肉食…… 心思恍惚之际,我烫了手。罗鹏益见状忙放下筷子,握了我得手,招呼服务生去拿冰块。 冰块拿来后,覆在烫红的位置,刺骨的凉意随着神经中枢传至大脑。我下意识的挣脱了他的手,“我自己来。” 罗鹏益看来了我一眼,没坚持。 最后请客的是我,报销的是罗鹏益。吃完了饭,经过一家甜品店,想起留在家里的郭云,我推门进去,除了打包一份双皮奶外还叫了杯椰果西米露。 从甜品店出来,看看走在身边的罗鹏益,我突然有些汗颜,将手头的椰米露塞给他,“忘了你了,先喝着,我再去买。” 没等他说什么,我转回了甜品屋。 等我再端着一杯西米露出来,他还在上下打量手中的杯子。 “你试试吧,很好喝的。我介绍的不会错。” 罗鹏益皱眉尝试着喝了一口,紧皱的眉头扯了嘴角朝我说:“这么甜的东西,只有你们小姑娘才喜欢。” “那你扔了吧。”我说。 “不能浪费。”罗鹏益拒绝。 接下来,我们并肩沿着熙攘的步行街往前走,他时不时也喝几口,并不算很抗拒。 “啊,这前面有个小店买创意家居的,我们去看看。”看到熟悉的建筑物,我有些兴奋。前段时间和郭云意外寻到的小店,内里的物品很有意思。 罗鹏益没有做声,沿途斑斓的景观灯在他眼里交汇出炫目的光芒,望着他的眼睛我一时有些尴尬的扭过头,“你应该不感兴趣的,算了。” “等等。”他指着我道:“这里,脏。”说着话,他突然伸手拭去我唇边残留的食物残渣。长指在我唇边擦过,似是有电流划过。 “谢……”他的吻压住了我到口的谢意,灵巧的舌直接探进来,唇齿交缠间,椰果的清香蔓延。我心跳的快要蹦出胸口。他的手扶在我腰侧,轻轻摩挲,我软的似要瘫下来,全凭他的扶持勉强站立。 放开我后,他微微眯眼,“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被这个吻吓到,我有些饿不知所措。 “你觉得讨厌我吗?”他又靠近。 “不知道。”我扭头,拒绝回答。 回家之后,郭云亲热的迎了上来,看到我手上的甜品袋子迫不及待抢了过去。一边吃着双皮奶,她的眼睛一边骨碌碌的围着我转。 被盯的毛骨悚然,我佯怒道:“看什么?” “你……看上去好像有这么点不同。”她用勺子虚指了指我。 “哪里有,我洗澡。”我有些局促的拿衣服进浴室。 刷牙的时候想起郭云的话,我特意看了看镜子里的映出的人影:脸孔红润,双眸含情,确实有那么点不同。摸着自己的脸,我看到镜中的自己泛起一丝苦笑。 我确实不讨厌罗鹏益,我也确实知道他对我很好。可是,我骗不了自己,也不想骗他。 林嫣,一直都在我心里。 忘不了过去的人,没有什么资格追求未来。有些事,只能自己去承担,没有这个资格拖着旁人一道沉沦。 第三十九章 信我者得永生2 后半夜,我起夜去了趟厕所。回来就没了睡意,翻来覆去了许久,借着窗外朦胧的光线,我看到了床头那只熟悉的兔子玩偶。轻触着它柔软的绒毛,无意识的感觉唇上发烫起来,我有些心虚的转过身,强迫自己闭了眼。 第二天再见罗鹏益是在上班的电梯间,心理调适还没好,我不知怎么面对,有些不自在的调开视线。等电梯的人不多,他突然凑在我耳边轻道:“你脸红了。” “……”昨夜那个意外的吻在脑中浮现,我条件反射的抬手捂住嘴巴。 他苦笑摇头,往后退了几步,“啧,你那个样子是十足十的嫌弃啊,我有这么差吗?” 四下张望了一圈,虽然路人不少,我却依然不敢将手移开,挡在面前道:“想不到你是这种人面兽心的人。” 罗鹏益单手支腮,满眼兴味的看着我,“我个人认为这个应该解释为情难自抑。” “你说过不逼我的。”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 罗鹏益怔了怔,此时电梯到了,我没有等他开口,低头上了电梯。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我看着他光可鉴人的皮鞋一点点被阻隔在了电梯门外。电梯向上运行的时候,我有些虚脱的背靠电梯内壁,随后,在旁侧的镜面墙体上看到了自己绯红失措的神情。 问题根本就不是出在罗鹏益一个人身上,埋首掌中,我有些烦躁的想。 今天罗鹏益要见客户,上午只在公司呆了一小会就外出了。因为早上那一出,开部门例行会议时我有些走神。mary看出了我的不对劲,独自主持了会议。 会议结束后,她关切了我几句。目送她离去的身影,我突然对自己这段时日的野心产生了一丝恐惧。 工于心计的策划,处心积虑的掩饰,只为了确保自己能留有经理的职位。这样的自己,让我觉得陌生的可怕。 身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一寸寸爬上了办公桌,切割出道道细密的金光。我有些焦虑的离座,在办公室晃了一圈,靠近窗前用手轻轻拨划百叶窗帘,光线随之在桌面游弋出几何形的波浪线。似乎是我眼下的思绪,杂乱无序。 下班之际,我在楼下的旋转玻璃门前看到了罗鹏益。他正和albert在商量着什么,我打算当没看到。岂料他却突然抬眸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他朝我打了个招呼。随即,俯身和albert交代了几句,拍了拍他的肩膀后朝我走来。 “我们得聊聊。”他神情严肃。 我下意识的握紧了背包带,“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大事需要这种方式来调教。” 罗鹏益微微皱眉,“好,那你老实告诉我,你讨厌我吗?” 这是个极其复杂的问题,我踌躇着不知如何作答。他却有些无奈的笑了,“韩真真,只是一个下意识的感觉你都这么迟疑。现在到底是谁在逼你?我,还是你自己?” 我咬着唇看向他,“罗鹏益,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我一点都不觉得过分,我只是觉得你辛苦。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是实际上你自己也知道有些东西是不可能了。这个世界不需要你去执着,与其死守那些虚幻的东西何不尝试接受下当下的现实呢?” “你不明白。”我眼中有热意汹涌,一边推开他一边往外走去。 “我不明白,那你明白什么?我说过我不会给你压力,但是那是建立在你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情况下,但是现在很明显你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现在的你就是背负在自己给自己建造的黑屋子里面,不许别人走进去也不让自己出来透气。”罗鹏益紧跟着我,在耳边喋喋不休。 胸腔中有一股难抑的情绪驱使,我捂着耳朵往前跑去,想摆脱这魔咒一般的声音。 “小心。”耳边有尖利的刹车声响起,我被拉进一具温暖的胸膛。 “你疯了,不会看路啊!?不要命就去跳楼,不要跑出来祸害人。”有司机探头怒骂,鸣笛声此起彼伏。我从罗鹏益怀里抬头,这才发觉刚刚自己慌不择路跑上了快车道。导致了小范围的交通堵塞,他铁青着脸将我拉离了快车道。站在隔离栏间,他插腰薄责,“你都多大的人了?发脾气不开心也挑个安全点的宣泄方式啊。” 夕阳余晖在罗鹏益眼尾眉梢打上了一层微暖的薄光,望着他眼中明显的关切,我有些鼻塞,“对不起。” 罗鹏益突然一把大力抱住我,“我真的不想逼你。但是我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不开心。” 靠在他温暖的怀中,蠢动的眼泪突然冲破了最后的防线,惶急的涌出。我手忙脚乱想推开他,却只被揽得更紧。 “你干嘛啊,你干嘛一定要看我哭?你变态啊?”推不开,逃不了,我索性将眼泪鼻涕一股脑往他前襟擦。 哭够了,安静了。我们在公司门前的花坛边坐下,头顶天穹依然漆黑一片,只有花坛间的一盏明灯,点亮了我们周边的空间。 相对坐了许久,我开口打破了沉默,“公司不许直系上下属的员工恋爱。” “如果你确定了,我可以离开。”他笑着轻捏我的脸。 送我回家的路上,我将那个传说中成千上万的发夹在他面前晃着,“你眼光不好,挑的这夹子太难看了,下次我自己去挑。” 罗鹏益开车间隙拨冗看了我一眼,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当然,我觉得你挑女朋友的眼光还是值得肯定的。” 罗鹏益失笑摇头。 因为我对自己的决定不够自信,遂和罗鹏益商议,为保障他的权益,我们交往一个月后再公开,到那时他才提辞职。 对于谈地下情来说,罗鹏益是把老手。前一秒还是我温柔听话的男朋友,后一秒就是公事公办严厉铁腕的上司。所以一个多星期来,并未任何有关我们之间的绯闻传出来。 对于罗鹏益这种高调行事低调为人的方式,我很欣赏,甚至产生了永远保持这段地下关系的想法。 听了我的想法后,他的脸色霎那间和市面上的染色馒头一样五彩缤纷。 最后,他表示:“我觉得,还是说话算话,一个月为限。” 如此两个多礼拜后,郭云看出了苗头,在我又一次晚归后质问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找男人了?” 我觉得她讲话太粗俗,决定不予答复。我的沉默换不来她的罢休,围着我转了几圈,她开始思考推理,“就你身边的人来看,有机会晋级的选手只有寥寥可数的两个。你最近都没有回家过,那么家里的那个就可以pass,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她的食指几乎戳到了我的面门上,见我没有反驳,激动的双手合掌,“姐姐我猜对了,你真的和24k金好上了,可喜可贺啊!他准备啥时候娶你啊?” “你想太多了,我们现在还是在接触阶段。”我不得不打破她的美好幻想。 “接触什么啊,照我阅过这么多男人的经验来看,这24k金绝对是稳中上升的潜力股,保准是稳赚不赔的。现在他是鬼迷了心窍,你还不快趁此良机速速将他拿下,绑进礼堂,再来个孩子,这辈子他就算你的了。” 我睨了她一眼,“我觉得以你的编剧能力,完全可以考虑改行去天桥下说书嘛。” “不听前人言,吃亏在身后。”她私自将俗语改了。 我不屑的瞄了她一眼,“我们现在还不能公开,会影响工作。” “你确定是影响工作而不是影响别的什么东西?”郭云正经起来,那是完全另一个模样。 我坦诚的直视她:“你觉得,除了那份工作外我还会有什么好顾忌的?” 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有回不去。 郭云拍了拍我肩膀,“希望你能做到心口一致。有些事,骗得了所有人却不一定骗得了自己。” 我随手抄起沙发上的东西朝她砸过去,“你这是帮我呢还是想害我啊?” 郭云身手不错,接住了我隔空抛出去的东西,“万花筒,韩妹妹,你多大了还玩这个。” “朋友送的。”看着她翻来覆去的把玩,心头突然不舒服起来,我上前夺回了万花筒。 郭云抱膝在地板上坐了,抬眸看着我,“啧,好宝贝啊。你千万别告诉我,送你这个东西的人是那个林嫣。” 见我不说话,她兴起站直身子凑上来,“我猜对了。你叫我说什么好呢,他果然和你一个型的,外表看着再这么疯癫招摇,内里还是这么单纯。送万花筒,啧啧,现在谁还玩这个啊。他就是送束花都比这样强。” “你别说了。”我无名火起,打断了她自以为是的分析,转身进了房间。 现在的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来自第三者的言辞,那样,会让我对自己的选择产生怀疑和愧疚。这样匆忙答应了罗鹏益的行为,到底是自私的逃避还是确切的重新开始。 第四十章 信我者得永生3 濒临秘密交往期满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感病毒席卷了办公室,罗鹏益和我都不幸中招。这一病,将我们原本商定的计划通通打乱,甚至惊动了我妈。她老人家知道我染病,特地杀到c市把我拖回老家静养。 感冒病毒虽然来势凶猛,但是终究还是抵不过高科技的医学手段。回家躺了三天,我不发烧了,不咳嗽了,也不打喷嚏了。外表看着和健康人一样了,所以请示过我妈后,她准许我出门了。 这次出门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去见莫大美人。 鉴于见面地点又是餐厅,我禁不住好奇问她。 莫敏一边看菜单,一边拨冗道:“我就是想找点东西堵你嘴,让我好有时间讲话。” “……”我沉默了。 席间发觉她基本不食人间烟火,我遂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你这是修真吗?” 莫敏极为淡定的看了我一眼,“我在减肥。” 我垂下眼,决定不再开口,以防自取其辱。 吃完了饭,莫敏接了个电话,随后问我:“媛姐问你去不去打球。” 深知自己在莫敏面前没有说“不”的权利,我很配合的点头。就这样,我再次光临了和莫敏他们初见的台球馆。两年多没来,装修没怎么变,我进去的时候夏梦媛正在打球。 相较十月初时丰腴了不少,而且气色也不错。想来,她恢复的不错。 看到我们进来,她放下球杆,笑容满面的招呼我们。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的热情很有些问题,遂迟疑着不太敢过去。 “来来,都是熟人,你装什么淑女啊!”她探手一把将我拉了过去,进到球桌前我才看清,林嫣和华子旬都在,只是倚在角落没作声。看到我们,华子旬打了个招呼,“嗨。” 莫敏掉头出去,“我上个厕所。” 恍惚觉得空气稀薄,我想跟上,“我也去!” “等等。”夏梦媛不管不顾的拖着我,指着球洞前的黑球道:“你如果把这个球打进去了,姐姐送你个礼物。” “如果没打进呢?岂不是要我送你。”我皱了眉,打进去对我来说太不现实了。 夏梦媛神色古怪的看着我,“这世上的事,就是有那么多意想不到。” 看着她深邃的眼眸,我摸起那根冷硬的球杆,心头莫名一跳,手上一软。 “啪”球应声进洞,但是华子旬却在旁惊呼,林嫣扶额叹息。因为黑球好好的停在原来的位置,滚进去的是白色母球。 我有些尴尬的对着靠在球台旁的夏梦媛笑,她轻拍我的肩膀安慰,“没关系的,虽然这样,我还是要送你个礼物。” 看到她手上突然出现的员工卡,我一下懵了,“这个怎么在你这里?”“你们出了车祸,忙中出错,下次可要小心点。毕竟,不是每回都有人帮着收好。”她将员工卡放到我手里。 心头一阵纷乱,我下意识的解释:“我和吴董的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 夏梦媛柔柔一笑,暖金色的灯光撒了她满身,但是却驱不散眼中的阴霾,“哦,你说说看我想的是哪样?” “……”我一时噎住,她并没有说什么,反观我急欲辩解的行为却分明是做贼心虚。 “怎么了?”从洗手间回来的莫敏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们。 “没什么,我有点累,果然没你们年轻人的体力了,先回去了。”夏梦媛先走了,离去前状似不经意的说:“很遗憾,他恐怕会净身出户,什么都没有。”闻言,莫敏不敢置信望向我,“真真,那个人……真是你?” “不是我,是……”对上莫敏的眼睛,我猛然醒悟过来,“你们早知道了。” 所以,她这段时间对我欲言又止。 一直靠在角落不做声的华子旬此时开口了:“实际上,我们也不愿信。但是有无数的证据都是指向你,邮箱地址,短信号码,照片……虽然这世上口不对心的人很多很多,不过……我觉得很遗憾,韩真真,我真的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邮箱地址,手机号码……我脑中闪过无数片段,郭云用我的电脑,借我的手机。还有……那晚她抱着我说的话:一个人总要走陌生的路,听陌生的歌,慢慢的,那些生命中以为难以忘怀的人事物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思绪起伏下我根本压不住自己的火气,出口的话语里免不了冲动的质疑,“你也会问为什么?!不过可惜你们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信我,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打算告诉我这次聚会的实情。这样的话我无论说什么都已经被框在了谎言的范畴里。” “对不起。”莫敏垂下长长的睫毛。 林嫣跨出一步想说什么,我摇了摇头,“我不想听。” 我真的不想听,从他口中吐出那些关于背叛和怀疑的话语。即使,从今不再见面,我也希望给彼此留下一份完美的背影。转身出了台球馆,我沿途拨了郭云无数个电话,均显示停机。 我努力回想,她走得那天,那个“再见”确实带着种与往不同的决绝和确定。强忍着奔涌的情绪,我打车到了她的租住处。敲了半日的门没有动静,我压抑的情绪瞬间崩溃,对着那扇门开始了各种拳打脚踢,“郭云,你开门,我知道你在,你开门,你出来和我说清楚。” 几分钟后这声势引来了对门的房东,他抓着我说:“小姑娘,你找谁啊?” “郭云,她在你这里住了很久。”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郭云?!”房东皱眉思索了一番,“哦,那小姑娘三个月前就搬走了。” “不可能,你骗我。我那天还和她一道回来,送她到路口的。”我不信,转身又要去敲门。三个月,时间正对上我为了找她和吴均一道遇上车祸。 华子旬的指责在脑海中适时回响。我不想相信,但是却不得不在事实面前折服,从郭云到我那里住的第一天起,她就费尽心机的安排。使用我的手机,使用我的邮箱,特意留下相关的信息给夏梦媛,让她知道第三者的存在。因为她不甘心,不甘心这样再次被人抛弃的命运,所以,她采用这种方式报复吴均。 前后串联想通之后,我心下刀割一般。推开房东,继续不管不顾的砸门。 “我怎么是骗人呢?你怎么说话的啊?有病去医院,你别在我这里闹?我告诉你再这样不走我报警抓你啊。”房东拉不住我,在旁威胁。 “对不起。”林嫣气喘吁吁的声音突然介入,一把将我揽入怀中,转头朝房东致歉,“我们马上离开。” 被他半拖半抱带离了那个老式居民区,我们两个在路边的公共长凳上坐下。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大的力气,我刚差点拉不住你。”他甩了甩手,没好气的在我身边的空位坐下。 我颇觉鼻酸,扭了头并不看他。久等不到我的反驳,他伸手揽了我的肩膀,“想哭就哭吧!” 我强忍多时的眼泪终于决堤,揪着林嫣的衣服哽咽道:“我和她是最好的朋友。6年了,不管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我们一起分享,我信她像信我自己,我甚至觉得这世上除我爸妈外,只有她不可能背弃我。我自认为不是个坏人,也算对得起良心,但是你说,结局为什么这么丑陋,全世界都站到了我的对立面,她怎么能和你一样这么卑鄙的利用我?你们怎么能都这么对我?” 命运是出天才的反转剧,它总会在我们自以为胜利的时候以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给予致命打击。告诉我们,真正的天堂和地狱,只有一线之隔。 扑在林嫣的肩头,我泣不成声。光阴不仅改变了我们的轮廓,也带走了记忆中那些最珍贵的曾经。街边小店一首歌曲在耳边轻吟浅唱: “…… 等到老去那一天 你是否还在我身边 看那些誓言谎言 随往事慢慢飘散 ……” 等我逐渐平静下来,听到林嫣道:“其实并不是全世界,起码我信你。” “信我什么?” “你连我都看不上,吴均就更加没戏了。” 我失笑抬头,漫天繁星点缀在黑丝绒一般的天幕上,似乎回到了那年的大学校园,郭云向风云师兄表白失败蹲在大操场角落哭泣,“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初我陪着她,一起心疼这个面目全非的世界。现在,只有我独坐路边,体会世界的反覆无常。 “看你这么不开心,我就说点我不开心的事,让你开心下。”林嫣摸了摸我的头发,“我父亲和罗鹏益的父亲是故交,这你应该也知道,我就不赘述了。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提到他的时候就是:‘你看看人家罗伯伯的儿子,比你大不了几岁,但是每次都考第一名。又有礼貌,又懂事。你呢?天天调皮捣蛋,你就不会做出些让我自豪的事情。’所以,我从小就很讨厌罗鹏益,我讨厌和他比,但是我父亲偏偏总喜欢拿我和他比。这种日复一日的比较,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想到他日后的所为,我唏嘘,“听着倒像是因爱成恨虐恋情深的戏码。” 林嫣疑惑的挑眉,“你说什么?” “我觉得林嫣你可能暗地喜欢loy很久了。” “你这是什么诡异思想啊?”他负气捏了捏我的鼻子,续道:“后来在国外读书,认识的苏然也是那种天生的聚光体,不论男女不论国籍,她的身边总围绕了赞美和欣赏。老实说我很自卑,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和她在一起总是很紧张。害怕出错,害怕让她失望。所以我一直没有主动表示什么,以冷漠掩饰怯懦。终于有一天,她受不了,所以才会分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其实所谓自卑,只是对自己的极度不信任。当初杜心悠那件事我没告诉你实情,一方面是我居心叵测;另一方面是不想你知道后钻牛角尖。特别是你这样的,外强中干。摔疼了就哭并不丢脸,最怕的是摔倒了硬逼着自己笑。” 他的衣袖在我颊边擦过,带着洗涤剂的清香。 在路边坐了很久,看着街边霓虹一盏盏熄灭,空气中漂浮着一层薄雾。深夜的冷空气从每个毛细孔钻进体内,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林嫣将外套盖在我身上,“想回去了吗?” 拉紧了他犹带体温的外套,我摇头。 “那么,走走吧,再坐下去就石化了。”林嫣提议。 大概是坐久了的关系,站起来的时候脚下一软,林嫣眼疾手快扯住我。走了两步我才发觉,刚刚跑动间引发了脚踝处扭到的旧伤,走的每一步都有些疼。 看着我艰难的神色,林嫣道:“算了,我背你吧。” “不用,你扶着我慢慢走就行。”我拒绝了。 林嫣眯眼看了我许久,缓缓道:“我们之间,是不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我摇头,看着他在我面前半蹲下,迟疑了片刻,攀上了他的背。身边有显示空车字样的的士驶过,雪亮的大灯落在他发上,拉出绚丽的流光。又一辆空车从身边驶过后,我不得不轻拍他示意,“放我下来,我们打车吧。” 林嫣置若罔闻,兀自道:“还记得有一年的篝火晚会吗?” 我怔了怔,下意识的仰望头顶,似乎看到了昔日盛放的绚丽烟火。 还有五彩火光下,一脸天真的少年。 “记得。”闭了眼,我说。 第四十一章 情难自抑 那些原以为尘封的记忆片段,因为林嫣一句话在脑中鲜活重演。 不用埋首书本中,也不会因此而产生内疚的心理,因为五月的校运会,是大家名正言顺偷懒的借口。热闹欢快的校运会结束后,还有接续的篝火晚会。 晚会其中的一个节目,因为林嫣个子够高,被临时拖去客串。虽然我人微身矮,被人潮堵在外围,不能近前。但是听着周围同学的口哨欢呼,遥遥望着台上怪模怪样走步的林嫣,我却第一次察觉到了心底那份懵懂的感情,记住了那样一份略带紧张和局促的情绪。 “明明说好放完烟火一起走,带你去吃烧烤,你怎么没等我。”伴着林嫣的话语声,又一辆出租车鸣着笛从我们身边经过,雪亮的大灯仿似惊雷,刺得眼前一片白芒。 “你说过吗?我不记得了。”我顿了顿,等视线恢复后才摇头,“都过去这么久了,连那晚的烟火什么样我都忘记了。” 林嫣脚下微顿,“怎么这么不公平,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却什么都记得。” 趴在林嫣肩头,听着他隐约的叹息,我感觉心头似被绵密的细网缠住一般,闷得透不过气来。时光最终教人清醒,所谓成长,一定要经得起谎言,受得起敷衍,忍得住欺骗,忘得了诺言,放得下一切。 就像是记忆里璀璨的烟花,留下极致绚烂的影像后化作漫天烟尘。 然后,在风中湮灭无踪。 * 回到c市第一天,我就接到了公司的辞退报告。等不及门口的秘书通知报备,我直接冲进了总经理室。“给我个恰当的理由!”我将信摔在罗鹏益面前的办公桌上。 用力过猛,白色的信纸在桌面弹起,往他脸上蹦去。 罗鹏益尚未回神,脸侧不防被信封尖角刮擦过。从惊愕中回神后,他从位置上站起,眉头紧颦朝我道:“韩真真,你不要冲动。”“冲动?!你们这样什么理由都没有就开除我,我难道还能笑着和你说谢谢?”罗鹏益抬手在擦伤处轻拭了下,随即绕到办公桌前,“控制下你的情绪,否则我们没办法谈下去。” 我挥开他伸向我的手,“别碰我,我觉得我的情绪没有问题。这只是一般人在遇到不公时的反应。我不可能当一个任人欺负的包子,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能不能做主?” “他不能,因为这公司的法人代表和董事会主席都是我。”夏梦媛穿了条艳丽的花格连衣裙,唇角挟着抹浅笑,带着张扬的气场,缓缓从办公室外走进。 落地玻璃窗外灿烂的暖阳斜斜撒入,在她周身覆了层柔亮的光晕,只是那光芒驱不散她眼中大片凋零的阴霾。虽然是明艳的笑容,却显得无端的苍凉。 罗鹏益暂时出去,办公室里只留了我和她两个人,偌大的空间,伴着空调运作的丝丝声响,静谧的有些可怕。 她双手抱胸斜倚在窗前许久,终于想要打破这份沉重。 “那天,我刚知道我怀孕。其实,我一直想和他有个孩子,这才是家,才像家。”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中的神色柔和的似是绵密的泡沫,软软的溢出来。 “可是——”用这个词转折后,她侧眸看向我:“你知道,当我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情吗?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面对那些证据,我还是很天真的想过给你们机会的。结果呢?一个月不到,你们又见面了。” 她冷笑着,将一叠照片摔在我面前的桌面上,从破口处散出来的画面显示,有我和吴均在餐厅争执的一幕,也有许多平日工作接触的瞬间,甚至还有那晚我在夜市巧遇他的画面。其中的一张角度,很有引人遐思的空间。 翻着那些照片,压抑了许久的愤怒竟莫名的消散了。我心头一片空凉,放下照片,我听她继续道:“现在,没有孩子也不会再有牵绊,我和他彻底结束了。这样一个男人,你要,我不介意施舍给你。但是如我上次说的,他一毛钱都拿不到。当初结婚的时候我们签了协议的,所以你知道了,他为什么迟迟不肯离婚。男人,始终不是如你想象的那样好。” 我摇头,虽然知道解释不清,还是开口表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吴董叫我出去,的确是商量分手,但是,不是我和他。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和你谈,韩真真,你不觉得这番说辞很弱智?!是,我是知道他不止你一个,他跟任何人都不会叫我这样愤怒。因为我把你当妹妹,结果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夏梦媛冷冷的望着我,唇角挂起一抹讥讽的笑,“我猜猜,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机场那一次实际是你们的第一次见面呢?” “本来就是,你为什么不信我?” “本来,什么是本来?这话挺拗口的。”夏梦媛轻笑出声,不待我反应续道:“我为什么要信你?连我最亲的人都在欺骗我,每个人都在撒谎。” 这个当下,对于第三者这件事的真实性,她不想怀疑也不肯怀疑。因为对她而言,只是在情感失败后必需要寻觅到的一个宣泄罢了。 现在,不管是外在同事的见闻还是因为那一系列的证据,她都确认了我是真实存在的“第三者”。对于这个结果,我已经辩解无门了。 前方已经无路可走,我不得不转头循原路返回。 离开办公室,合上门扉的一瞬间,我听到她呢喃:“真快啊,又是一年冬天。” 原来,冬天已经到了。 童年时翘首期待下雪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个时候根本不明白大雪封路会带来多大的不便,只是渴望触到那片晶莹的纯白。如今斑驳了年华,世故的我们再不会为漫天大雪而激动不已。 “真真。”罗鹏益站在走道尽头,神色关切。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拒绝了他的关心,我往外走去。 沿途不少同事对我侧目,接连经过了杜心悠和夏梦媛两个女人的指责之后,我这职业小三的名头也坐实了。再加上并行经理政策取消,公司解雇我这个结果应该算是皆大欢喜。除了luxia以外,没人对我的遭遇表示同情。 面无表情的接受了经过同事话里有话的慰问,我踏入了电梯。 听说甜食会让人心情愉悦,经过楼下蛋糕房时,我特意买了三块提拉米苏、一块草莓起司蛋糕,但是这些甜食除了填饱胃外并没让我好受多少。 在街上游荡了很久,再放学时间见到了不少学生,满眼的青春年少,朝气蓬勃。我驻足回望,似乎看到了彼时少年背着书包一路说笑嬉戏的身影。 高二那晚的烟花我的确没记住,只记得斑斓光影下林嫣和隔壁班的班花唐菲并肩而立。以及,身后同学的窃语:“我刚看到唐菲和林嫣从小树丛出来。” 当年学校后门处的小树丛,似乎每个学校都有些那样的地方,属于学生们口中谈情告白的绝佳圣地。 阳光寡淡,空气稀冷,我不喜欢冬天,也不喜欢自己这么好的记忆力。 将那些明明已经破败的东西一再重复,祥林嫂一般令人心生憎恶。 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期间手机震动了无数次,我一概没理,所以在家门口看到罗鹏益的时候也没太大意外。 “早!”凌晨一点,问个早也不算过分。 我转身掏钥匙准备开门,他突然倾身抱住了我,温热的呼吸都集中在后颈上。手上一抖,钥匙落到了地面,在静谧的走道间发出刺耳的巨响。 “别闹了,我钥匙掉了。”不自在的挣开他,我弯腰捡起了钥匙。 罗鹏益扳着我的肩膀将我转过去,专注的望着我说:“你在躲我!” “没有。”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 我无心再和他争论,一把将他拉低,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在初始的僵硬之后,罗鹏益化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不知是怎么开的门,意识清醒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房间。没有开灯,借着窗外明媚月色可以清楚看见罗鹏益眼中充斥着陌生的情欲,他哑声道:“你说停,我就停下来。” 随即他的手滑入我的衣摆,在腰间缓慢打圈向上。手指所经之处都像是有火烧一样,随着血液的流动蔓延至四肢。湿热的吻顺着脖颈一路向下,在肩侧蔓延开来,胸前衣襟敞开,空气微凉,我禁不住瑟缩了下。但是他掌间的热度瞬间驱散了凌晨的寒意,也激起我体内莫名的躁动。 紧要关头,落在床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尖利的蜂鸣声似是一道惊鸿,在夜色中凭空炸响,打散了所有的旖旎绮思。闪烁的液晶屏上,林嫣两个硕大的字幕刺痛了我的眼。 我的僵硬影响到罗鹏益,他也注意到震动的手机,在床边坐起。我扯过被子,团团圈住自己,“对不起。” 视线被涌起的水雾遮蔽,我忍不住哽咽出声:“这个世界黑白颠倒原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明明不是我做的,我却不知道要怎样去解释那些误会。看着那些人的眼神,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如来佛掌心的孙猴子,不管翻多远,都逃不出那座莫须有的五指山。” 屋内一片漆黑,窗外如水的月光静静淌了一地,在满室清辉间,罗鹏益轻声开口:“有时候,我们感觉走到了尽头,其实只是害怕走到了尽头,面对那些蜚短流长,不想听的时候就蒙上耳朵,不想看的时候就闭上眼睛。对于那些外人来说,到底是谁做的并不重要,他们只是想在失败者身上寻回一些可笑的优越感。我想,你应该不会甘当笑柄吧!” 顿了顿,他续道:“感情有时候也是如此。爱或者不爱,只是一个人的事,和任何人任何外界因素无关,只能自行决断。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明天……你还有8天的年假,一次性休完,再去公司办离职交接。” 门扉轻轻阖上,留下一室清冷。我环抱自己,蜷成一团。罗鹏益早就发现了吧,对这段感情其实我并没有完全卸下心房,所以坚持对外保密工作,数次拒绝他见父母的提议。 或许是因为记忆中的曾经太美好了,美好到即便是再狠心的人,也舍不得去忘记。不是回忆不肯放过你,不是宿命不肯放过你,而是你自己不肯放过你自己。 其实爱或者不爱,凭心而已。 我闭了眼,放开疲累的思绪,任自己沉入无边梦境。 没有谎言,没有背叛,没有冤屈,一夜好眠。 林嫣番外 光辉岁月(一) 番外 光辉岁月 林嫣五岁以前的记忆,基本都是通过母亲的叙述得知,比如他尿床,比如他顽皮,比如他爱哭。但是,林嫣总觉得,母亲说的那个人,不是他。 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上初中,母亲还是时不时回想他五岁之前的事,林嫣终于发怒了:“五岁五岁,我现在已经十二岁了。” 母亲掩面泣泪,他心生懊悔,却因为骄傲自负不肯认错。 这事传到父亲那里之后,他被暴打了一顿,少年负气离家出走。得悉消息后,华子旬与他同行,还叫上了新转来的女生——莫敏。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都是在蜜罐里泡大的,端的是不谙世事。晚上宾馆登记时很快就被大人找到,各自被拖回家。 他以为自己又要被打,这一次,父亲却只关了他在房间里自省。第二天早起上学,母亲亲自送他到校门口。 华子旬平素就行为不检,是师长眼中少管所的挂名所员。如此这一顿自然被揍得不轻,半张脸都有些肿。莫敏下午才回学校,看到华子旬,一句话没说掏了包糖给他。 捏着那包糖,华子旬激动的热泪盈眶,林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体育课的时候,莫敏装肚子疼,林嫣和华子旬也装重伤不愈,三个人在教室里凑在一起闲聊。聊着聊着,话题奔到了莫敏的肚子疼上。 “女孩子为什么会肚子痛呢?”华子旬朝他挤眉弄眼。 莫敏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例假。” 华子旬黑了脸,林嫣爆笑出声,莫敏转头站起。华子旬搭了林嫣的肩膀,“我看到她耳朵红了。” 林嫣眯眼看了好一会,“这么远,鬼看得出红还是白。” “你说我是鬼?”华子旬这人比较小气,和林嫣闹了一通之后,支腮傻乎乎的说了一句话,“唉,你说莫敏怎么样?” 莫敏转学的原因据说是早恋,这事在当年的学校不啻于核辐射泄露,所以大多数人都躲着她。只有林嫣和华子旬两个,算是和她较亲近的。 但是严格来讲,真正关心莫敏的,一直是华子旬。只有他会在集体活动时,主动陪她。于是,在初中那两年的光阴里,林嫣和他们一直是三人行。 当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母亲又来接他。 因为林家一贯低调,司机都把车停在路口。进来的这一段路不算短,想着母亲这几日身体有些不舒服,林嫣不自觉哼哼,“妈,对不起。” 母亲握了握他的手,什么都没说。但是至此,林嫣心里就存了个疙瘩。 这疙瘩在见到罗鹏益之后,呈几何倍数的增长了。主要是因为罗鹏益的优秀,引得父亲总在家夸他,每个人都有相应的优劣势,林嫣讨厌这样被动的比较。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讨厌累积成了一种本能的厌恶。以至于很多年后,知道父亲要培养他接手自己事业的时候,他会不顾一切要除掉他。 但是眼下,少年林嫣还预测不到这些,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女生还没出现。他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重大转折。在书房中那些老旧泛黄的照片中,男孩发现了明显的疑点。虽然照片里的孩子有和自己相似的眉眼,但是,他肯定,那不是自己,不是现在这个叫林嫣的自己。 林嫣,不是他,他不是林嫣。再联系到脑筋不灵光的奶奶偶尔说漏嘴的言词,他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甚至不是父母亲生的。 他不是林嫣,那么林嫣到底是谁? 那几个夜晚,意识到这些的少年差点被这种深奥的哲理问题搞成神经病。幸好最后,他放弃了思索,世界没有因此损失一个英才。 也因此,他讨厌这个名字。他不是林嫣,他也不要是林嫣的替身。 打这以后,为名字的关系,他数次和同学动手。众人都只道是他不满这个女性化十足的名字,甚至包括父母在内,却都不知道小小少年内心的不甘。 十五岁那一年,对他来说是转折,对华子旬来说同样也是。 这个一贯以捣蛋打架为荣,好学懂事为耻的少年竟然想到了改变。上课认真,作业仔细,尊重师长,有爱同学。 林嫣和华父难得有志一同的认定,他的脑袋被打坏了。为此华父送了他去首都的大医院做了全身检查,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华父不放心,还打算着出国去查。 后来,心理医生帮了大忙,找出了华子旬大变的原因——莫敏。 青春期的男孩子萌动了。 虽然这苗子不正,华父也很高兴。起码,儿子的志愿不再是去香港拜洪兴帮了。 接下来,大家为初三的中考做最后的冲刺。 华子旬爆发太晚,成绩勉强只能留在本校的高中部。林嫣成绩维持一贯的水平,考入了本市最好的高中,莫敏无心向学,选择了和华子旬一起直升本校高中。三人行就此散伙,但是三个人的感情却源远流长。 高中的一切,对于林嫣来说都是新鲜的。陌生的校舍,陌生的同学,陌生的师长,比初中艰深的课业。还有前座的女生,她叫做,“韩真真。” “唉!”眼看她因为上课偷看闲书又被老师叫了起来,林嫣如释重负的将压在英语课本下的武侠小说推进了课桌。其实他和她一样,基本每节课都在看杂书,比较幸运的是,有了她这么个挡箭牌,他每次都能安然过关。所以,林嫣心里还是很感激韩真真的。 男孩情商开得较晚,特别是林嫣这种的,虽然早在初中华子旬就带了很多有料的成人杂志给他做启蒙,但是他依然白的跟个白痴似的。青春期的少年,总觉得睡不够,被人叫出去告白的时候正是下午时分,他瞌睡连连,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顿最后只道:“你刚刚说什么了?” 女孩子哭着跑开了。后来,没人再敢当他面开口,大家都选择了寄物传情。林嫣继续超脱而现实着,课桌里多出来的粉色信笺扔了,巧克力零食通通送前座女生。饮料收下,送饮料的人他却永远搞不清张三李四。 直到烟火晚会那晚,二班唐菲告白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些女生每人每天都是固定送同一种饮料的,就是为了彼此区分。对于女孩子这种细腻的心思,林嫣一直到了二十六岁才学会去琢磨。 十六岁的男生正因为篮球赛的失利而愤恨着,七个大男孩躲在更衣室里狠狠哭泣。明明是裁判的偏帮,他们都已经这么努力了。 近视的缘故,他把迎面走来的女生当成了同伴,哽咽着说:“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你爸。”出口的纤细声线吓了他一跳,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怀里女孩子的身躯和那些臭男生比起来多了些什么。 僵硬着推开她,他借说话掩饰自己的尴尬。原本只是敷衍了事的,竟意外发觉,前座的她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很多。打这以后,他和韩真真成了朋友。上课一起看小说漫画,下课一道写检讨。不过和往常一样,大多数时候被抓的只有她,但是写检讨出力最大的却是他。 那篇被誉为检讨文学界神作的《论机器猫和多拉a梦叫法之中日差别》其实幕后枪手是他,韩真真只是个抄录员。少年从来没意识到,面前的女生和华子旬对自己来说有什么不同。 打篮球的时候,韩真真也总会坐在隔邻的篮球架下。练习结束,在一堆女生中,他习惯性接过她手中香草味的可口可乐。校园小卖部冰箱的效果并不好,大多数时候,可乐只是有些凉气。多年以后,香草味的可乐绝迹了,他也没了那时笑看云舒云卷的心情。 和韩真真勾肩搭背做兄弟的时候,也是华子旬和莫敏最纠结的时刻。莫敏在别校的初恋说明了她们是两个星球的人,华子旬也充分表明了自己的心迹。但固执的女孩子还是一意孤行,每天放学都会绕去等初恋一道回家。 每到这个时候,华子旬就会跑出去买酒。一瓶啤酒,林嫣和他两个人分了,晃到酒气消散再各回各家。当年林嫣陪着华子旬是义气,对他那所谓“一眼望去满城殇”的心情抱着一种无谓的态度。 后来,他在韩真真的作业本上看到了类似的句子,不由感慨“少年欲赋新词强作愁”。 晚自修结束后,和韩真真一道回去的路上,两人从二维漫画讨论到了现实世界。最后他深切的发觉,男女生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外在生理而已,还有那些个细腻的小心思。 那晚,他因为某些成长的生理问题自梦中惊醒。 去洗手间清理后回来,他却失眠了。十六年来第一次,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盘腿坐在床上,打了个电话给华子旬。被惊醒的人隔着电波发出了滔天怒火,他却在这端烦恼着一个问题。 他梦里为何全是她韩真真的笑脸。 不久的高二烟花晚会那晚,他本是想约了韩真真去吃烧烤庆祝的。没成想烟花散尽之后,他竟然找不到她了。 彼时手机还没普及到人手一只,他拨电话去她家的时候,她母亲表示她已经睡了,不便接电话。望着操场上人走楼空满地的烟花碎片,他不由想起了华子旬那句:一眼望去满城殇。 他慢慢朝校门处走去,沿途地上落了不少彩带亮片缠绕的残影。蹲在地上好半天,才把缠在脚上的彩带拉开。从地上站起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些后悔,刚刚为什么拒绝唐菲去看星星的邀请。 那份懵懂的暧昧情愫,他需要找个人倾诉。 华子旬又被临时拖出来,见面第一面,他狠狠揍了他一拳。随即两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坐在运河边高高的河堤上仰头长叹,青春期躁动什么的,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懂最离谱的东西了。 林嫣番外 光辉岁月(二) 高考前夕,有个三天的小长假,为了消除大家的紧张情绪,班长一力坚持组织大家伙去郊外踏青。 那天韩真真少见的穿了条裙子,林嫣不自觉的盯住了她。微风吹起少女发梢的时候,他才恍惚发觉,这个一贯短发的家伙已经将头发留及肩。 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韩真真抬头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唇角挂了抹清浅的笑意。 林嫣匆匆别过头,心头恍惚一动。无端的想起了白居易那句有名的乐府诗: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实际上同一天穿类似款裙子的女生有四个,但是只她有令他眩晕的感觉。 陌生的情愫令林嫣开始感到害怕,那种心头莫名的抓挠慌得他无法自持。为了摆正心态,从那之后,他逐渐和她疏远。自此,直到高考结束,他去国外那四年多的时间里,两人再没联系。 华子旬那个时候被莫敏决绝的态度伤的很深,也选择了出国留学。因为成绩的关系,他申请的大学排名并不靠前,但是和林嫣所读的伯克利在同一个州。来回车程四个多小时,那个时段,填补韩真真空档的女孩子叫苏然。 她和当初前座的那个女生一样,不拘小节,自然大方。认识苏然的情境与韩真真那时极为相似,在语言班上,他迟到了,在戴着棒球帽的她身边坐下。 因为宽大的衣着,和那顶掩了大半张脸的帽子影响,他以为她是“他”。 直到第二次见面,见了苏然微卷的披肩长发和淑女的长裙他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多么大的错误。之后,她们一起上课,一起出去玩。 她叫他ryan。但是他却怕自己不是她心里的ryan。从来不敢也不愿主动表达自己的感情,她的好,他照单全收。表示回应的方法就是送各种各样的礼物给她。父亲每月的生活费都很阔绰,他送的礼物也都很奢侈。但是女孩子要的并不是这种奢侈,苏然每次的眼神都落寞的让他心疼。 在一次生日林嫣因故缺席之后,苏然终于爆发了,“林嫣,我们分手吧。” 她第一次叫他的中文名字,林嫣。 她说他从来没有爱过,是因为他从来都不敢爱。他觉得很可笑,也很愤怒,拂袖离去。寄住的当地人家庭全家去了另一个州旅游,留下一只破狗与他作伴。那段时间,林嫣与破狗感情甚笃。岂料那只破狗后来被车轧死了。主人哀伤的为狗举办了葬礼。 看着院子里那个小小的墓碑,他萌发了厌世的可怕情绪。在网上论坛闲逛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个以自杀为最终目的的俱乐部。这个俱乐部接受会员的方式很神秘,先期要通过多封邮件电话的确认。等到林嫣终于获准进入地狱的时候,他的消极情绪也消失的差不多了。 所以,他最终一次自杀行为都没有尝试过,着实是时不我待。 多年以后,重看这段感情,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态度讨厌的让人想抽。和他悲伤的初恋相比,华子旬在资本主义国家的生活就放荡很多,他先后交过十一个女朋友。 虽然林嫣也有花心风流的资本,但对华子旬所谓心有所属,身当自由的想法极端鄙视。 和苏然分手后,华子旬带着他去酒吧。各色人种俱全,只需几个眼神,就能寻到一段露水姻缘。知道他的用意后,林嫣受不了的抓着他的衣襟质问:“你这行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华子旬轻笑着将自己的衬衫从他指间抽开,“别把自己说的这么高尚,你别告诉我你和苏然之间除了牵手什么都没有。这么假干嘛?人也不过是高级动物而已,别拿着文明的外衣掩饰内里的邪恶了,只不过为自己和别人负责,要记得带套。” “你自己慢慢玩。”林嫣出了酒吧,在后巷还看到两个同性的黑人接吻。在高速公路上狂飙一段后,他在路边吐了个天昏地暗。 躺在车里,看着天窗外灿烂的群星,他想起了韩真真。在同学录上的只言片语里,可以很容易的窥出她快乐的大学生活。韩真真当年高考成绩一般,被本市一家211重点大学录取,读的金融专业。 虽然他没有回国,但是看得到同学录里的照片。在那里,他见证了她的转变。从记忆里那个笑容张扬,眼神清澈的少女慢慢成长为笑容含蓄的端丽女人。 韩真真在镜头前那副温婉的样子甚至让眼光挑剔的华子旬也起了兴趣,开始追问她的资料。 看了看照片上陌生而又熟悉的女孩,想着华子旬一贯的不靠谱,林嫣望着窗外天际绵软的白云不甘愿道:她是棉花糖。 没有负担,没有压力。 从国外回来后,他进了c&c,空降助理一职。父亲的因素是一样,另一样也是因为外资ac部分的老总个人对他能力的欣赏。 但是报道第一天他就看到了讨厌的人——罗鹏益。虽然此时父亲已经不再用他来类比自己,但是林嫣内心还是充斥着对他的厌恶。意外得知父亲看好他的时候,内心的魔性就完全激发了出来,为了证明自己,他要把罗鹏益赶走。 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韩真真,只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插在中间当桥梁,才能最大限度的麻痹对手。所以当他在人事部看到那份熟悉的求职简历后,立刻取了出来。 在人事部见到她的时候,四年的光阴隔阂系数消散,他很自然上前拥住了她,“韩真真,好久不见。” 软软甜甜的感觉,怀里的女生真的像是棉花糖一样。 四周同事讶异的眼神他看在眼里,却不想做过多解释。连自己也不清楚,那段时间请她吃饭送礼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周六的图书馆里,她穿了条红格长裙,越发衬得肤白如雪,腰肢纤细。 “你帮我追杜心悠吧。”他清楚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无措。 “好!”她在图书馆外的林荫道下沉重颔首。 那一天,他带她见了自己的朋友。 华子旬说,自己要逗逗她。在见到她趴在桌上打球后,林嫣憋不住心里的怒意,一把将她拖了起来,“你干什么呢?” 裙摆后方露出的一小截大腿肌肤刺痛了他的眼,华子旬抱着球杆站在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韩真真借口上厕所之后就没有回来,华子旬搭着他的肩膀,“你们家棉花糖挺好玩的。” 他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这个我们家的称呼。 莫敏将长发夹在耳后,斜倚在球桌边挑眉望向他们,“你们合着伙欺负人家。” “你不也是从犯。”华子旬微微一笑,“刚刚林嫣教你打球,那亲热劲人家在外头可都看到了。” “你们玩吧。”林嫣扔下一干狐朋狗党往外走去,下楼之后拨了个电话给她。 “我想起我家门没关。”韩真真的借口总是这么拙劣而可笑,她已经懒得连谎话都不想编了。 接下来,她的确按照他的吩咐去接近杜心悠了。身为罗鹏益的女友,他深信她是一个突破口。 让林嫣意外的是华子旬和莫敏对韩真真的喜爱,那两个从十五岁开始纠缠到现在的人,本质来说很像。一样的死脑筋,一样的自私。即使明知道前途无望,还是不愿放手。两边都是朋友,他夹在中间很是为难。只能延续少时的习惯,陪着华子旬喝酒。 岂料这小子一喝就喝成了胃出血,韩真真倒是大显猛人本色,不慌也不忙,淡定的打了120。华子旬被送进急症室的时候,她还安慰他,“放心吧,祸害活千年。” 苏然回来那天,接受了华子旬的邀约,参加了他们的朋友聚会。莫敏知道后,特地带了韩真真过来掺活。白裙黑发的女孩子,就像是误闯猎人陷阱的小动物,眼神中流转的满是惊惧和迷茫。 他自然的上前,担负起拯救者的角色。 苏然朝他遥遥眼神示意,他微微一笑。韩真真离开后,她们坐在一起聊天。 “什么时候回国的?”林嫣第一次主动表达了关心。 “上个月,回来休假的,这个月十七号会回去。”苏然年前嫁了个美国人,正办移民。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ryan,如果早一点——我们或许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苏然没有回头,背影在月色下似是蒙了层薄纱,模糊了边际。 他淡淡一笑,“世上没有如果。” 就比如感情,没有缘由,没有理由。 喜欢,就是喜欢。 后来韩真真送了东西给他,虽然是说赔的,但那手帕做工和自己那条是天差地别。送东西的理由虽然别扭,他却很喜欢。 接下来的高中百年校庆结束,晚上的同学聚会韩真真竟然没来。她人虽然不到,却造出了个和他有关的传言。 内容比较胡闹,事件基本瞎扯。 事后来向他求证的男同学一本正经的表示:你们是真爱吗? 真爱个毛。 林嫣炸毛了,回头就找了始作俑者韩真真出来质问。 听着她顾左右而言他的胡扯,他压不住的怒气总结陈词表示:“我没你这么无聊。” 她不明白他为何发这么大火气。她觉得委屈,他更觉得无辜。 因为她,明明应该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却偏偏编出这样匪夷所思的留言来。 所以,他那时的怒气更多的是出自她的不理解。 这个世界,除了你以外我谁都不在乎。 可是她不懂,而当初的那个他也不懂。只是互相纠结,却不敢这样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林嫣番外 光辉岁月(三) 再和韩真真闹崩的第二天,林嫣就开始后悔了。面对她的冷然表示,懊恼了一天的他终于撑不住跑去她家楼下守株待兔。 从六点等到近十点,才见她步履蹒跚的回来。闻着她身上的酒气,他皱了眉,“你怎么没接我电话?” “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小心我再造谣陷害你破坏了你白莲花一般的形象。”韩真真火气很大,开头就是不满。 他和她拉扯,争执间她脚下不稳一头栽进他怀里。 他戏谑般开口:“对于你的投怀送抱,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做得到我这样正人君子的。” 韩真真红了脸,却强撑着气势不肯伏低。两个人终于能坐下说话了,她变得异样沉重,闻着她身上的酒气,他想起了一个以毒攻毒的办法。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烟雾缭绕。她还是没什么精神,在回家的路上,她睡着了。将车小心的停在路边,睡着的她脸侧落了缕秀发。 他靠近本是想好心为她拂去,结果靠近了却像是受了魔怔一般。生出了一亲芳泽的荒诞念头,俯身想吻她的时候,睡梦中的那人却出了招如来神掌,那下差点打伤他。 林嫣吓了一跳,贼胆正式宣告吓破,不敢再有不轨之心,窝在驾驶位上也阖眼睡去。 原本以为,他这样示好后情况就会好转。谁知道韩真真却越来越和他疏远。短信不回,电话不接,直至有一天早晨上班,看到他在电梯里,她竟然退了出去。 华子旬这时想起来要打网球,怕莫敏不去,要他带韩真真。有了这个借口,她不得不同去。教她打球的时候,他心猿意马,最后被网球拍砸伤也有他算咎由自取。 在医院里,她第一次表现真实的情绪,“林嫣……” 他没有因为这个称谓发作,那刻他甘愿为她成为林嫣。但是因为那份信念,他什么都不能说。 罗鹏益找他的时候,计划已经宣告败露,他揪了他的衣襟警告,“林嫣,你不觉得你很卑鄙吗?” “我要的只是结果。”这个世界,不是对的人赢,只有赢的人对。 罗鹏益反驳不了,只顾动手。杜心悠在旁边尖叫,挨了第一下之后,林嫣反应过来。论打架,罗鹏益不是他的对手,没几下就落了下风。 韩真真冲进来的时候,为了护着没脑子的她,他硬生生挨了罗鹏益一脚。 从警局出来,她整个人都消沉了,背着她走在路上的时候,林嫣心里隐约就冒出了一辈子的想法。 “世界上,不是只有杜心悠一个女的。”她说。 “别劝了,你劝不了我。”他阻止了她继续下去。 杜心悠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居然在他以为无望的时候送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为此约谈罗鹏益的时候,他很严肃的承诺:“我会离开,只要我离开,你不要再动她。” “我答应。”林嫣十指交握,庄重颔首。 “其实,你除掉我,只是想向伯父证明吧。”罗鹏益眼里满是了然,“长不大的孩子。” 林嫣握手成拳,却反驳不了。 他说的没错,他在意父亲的看法,他真的就是长不大的孩子。 当天晚上,父亲特意在家里等他晚归。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所有的一切了。但是我想你知道,再抱你回家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们的儿子,不管过去,不管血缘,也无关林嫣这个名字。我和你妈爱的是你。只是因为你妈的病,她心里真正的孩子早就是你了,而不是那个只有短短几年生命的女儿。对于你做的事,我知道,没有插手并不是代表我全盘接受。在罗鹏益这件事上,你的反应比我想的激烈很多。带你进公司,我以为你并不想子承父业。所以——”父亲顿了顿,斑白的发丝在灯光下泛过荧光,“我才找了罗鹏益,没想到,是我错了。你有你的骄傲,也有你的意识,孩子,爸爸想说,你是我的骄傲,一直都是。” 记事以来,林嫣很少哭,那晚却哭的像个孩子。自己最在意的事情,就这样解开了心结。是不是林嫣都无所谓,他的身份都是父亲的儿子。 后来的情况并没有向着皆大欢喜的结局前进,韩真真找上来,她从杜心悠那里知道了所有的一切,神色肃穆的说:“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过杜心悠?” 他没办法答,因为答案是否定。 “韩真真,这种所谓的事实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他冷着脸,对她关注的问题点觉得心寒。韩真真走了,走得挺壮烈的,辞职。 接到人事经理电话的时候,他放行了。 既然她不稀罕,他也不想凑着上前。 辞职后不久,莫敏回来了。 她离开的原因华子旬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怕闹出人命,林嫣跟着他一道去找那个男人。 单薄文弱的男子,他和华子旬都是第一次见到。似乎早意识到他们会来,镇定的站在那里,自嘲的笑:“如果可能,我比你们更想自己死。” 华子旬握紧的拳头落了下来,林嫣抓了他的衣襟抵到墙上,“那你怎么还不去死?” 莫敏毕竟是他的朋友,她们从少年时代一路走来,看着昔日的少女逐渐调令,他的痛惜不会比华子旬少。 “莫敏的继母也是我的母亲,你们要我怎么办?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王八蛋。”他嘶吼着。 “……”无措的扔下他,林嫣和华子旬面面相觑。这么多年了,莫敏从未说过她和初恋不能在一起的真正理由。原来,现实竟然如此可笑。 男人抱头痛苦的低喃,“有些东西转身的时候以为是一瞬间,其实是一辈子,直到生命的终结为止,我们逃不脱。” 转身的时候以为是一瞬间,其实是一辈子。 那年莫敏生日,她病了在家。华子旬和他两人逃了课给她送蛋糕,那天的时钟定格在下午三时。莫敏眼里含着泪,将一整块蛋糕砸到了华子旬脸上。随后,掏了纸巾出来替他擦掉。 那一年她们十五岁,十年后的二十五岁,华子旬没赶上那个时段。 此去经年,三人再次重聚的时候,华子旬不死心的问了一句,“假如我当年赶上了,结局会不会有不同?” “谁知道呢。”莫敏没有正面答复。 生命没有如果,那些悲欢离合,终会在时间的缝隙下归于平静。 在韩真真临走前,林嫣本约了华子旬他们一道吃饭。结果中途那对纠结着先走了。留下他和韩真真,得知她又和罗鹏益进了同一家公司还要一道驻扎外市,林嫣心头翻搅出一股酸溜溜的情绪,“非去不可吗?” “难道为你留下吗?”韩真真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闪烁。 他心跳慢了一拍,被自己心头的雀跃吓到了。 因为华子旬的缘故,他没陪她吃到底。她走的时候,他正在出差,没赶上送行,连她新换的手机号码都是华子旬转告的。 “你换手机号码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理直气壮的质问被她轻飘飘的“我忘了”三个字堵了回去。 年前苏然再次回国养胎的时候,他请了她吃饭。 “ryan。”她出声示意,“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 林嫣的口是心非引起苏然的鄙夷,“你要什么时候才肯改掉这臭毛病?” 他沉默,她继续训诫:“有些东西,错过就是永远,不要到了来不及的时候才去忏悔,那除了给旁人增加笑料外于己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林嫣,你不小了,25岁了,学着认清现实的长大,并没有这么难。” 认清现实?!对着邮箱里韩真真的名字,他想了很久,将一封群发的邮件转给了她。 随后在机场巧遇韩真真,她清瘦不少,不知是不是衣着改变的关系多了女人味。胡思乱想之下他在黑咖啡里加了糖,甜的难以下咽。在夏梦媛同情的眼神下强自解释,“我没事。” 初六,莫敏通知林嫣,她叫了韩真真。 林嫣会意,带了华子旬同往。这个发誓永不再见莫敏的家伙掩不住风骚的去了。 见面的时候,彼此都有些不自然。但是时间一久,那疏离就消失了。晚上送韩真真回家,她恢复了彼时的混不吝。 “你有女流氓的潜质。”被她压在驾驶位上的时候,近的能嗅到她身上微甜的馨香,他笑的很邪恶。 “你可以去死了。”韩真真负气下车。 林嫣一个人在车上止不住的笑了很久。四月韩真真生日前夕,为了找个合适而又内敛的礼物,他奔波了很久。知道他送万花筒的时候,华子旬在电话那头捏腔捏调的学她的语气说话,“林嫣,你这是吃饱了撑的吧。” 忍着恶心挂了电话,看着手里的礼物,他当真开始傻想她的反应。 她生日那天,他订了机票,只想给她个惊喜。却不料机场拿错行李的事情可笑的在他身上发生了,没有礼物,也就没有了过去的借口。林嫣很是沮丧,本想打电话给她,却没料到她手机关机。在机场逗留了半天,辗转让华子旬帮忙订了回程机票。 原本预备好说些什么的生日之行就这样以失败告终。 顺利抵达韩真真家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初,她不知怎么伤了脚。看着她糟糕的生活环境,他终于知道她消瘦的缘由了。因为彼时留学,他多多少少学了些厨艺,决定露一手。 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感觉到她专注的视线,他差点切了手。 来得时候想着要好好和她说,结果临了又因为一言不合负气出门。走之前他倒是记得把第二次寻到的万花筒留下。 几天后打电话给她,听着韩真真波澜不惊的语气,林嫣隐隐有了忧虑。杜心悠的话证实了他这么久来的猜测,果然是罗鹏益。 他开始感到了绝望,因为那份要命的尊严,他不敢去求证。直到发觉韩真真的名字出现在高中同学六一聚会的烧烤人员出席名单上,他想抓住这次机会。立时改了行程,推掉了和罗鹏益她们的约会。 那天他只是想心平气和的向她要答案,但是她明显抗拒的举动激得他忘了初衷。 “这个别人恐怕只有你吧,韩真真,你就这么肤浅啊?别人骗骗你,你就昏头了。”林嫣很不冷静。 “他肯骗我就证明他还在乎我,那你呢?” 此话一出,两人都觉出了尴尬,林嫣扭了头不吱声。他的确,什么都没有做过,也没有什么立场去质疑。 “我觉得我们这样挺没意思的,真的。”韩真真的话勾起了他心头的挫败,林嫣调头离开。 身边有男生在轻声合唱着《海阔天空》 “…… 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 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 ……” 那些昔年的影像,斑驳了年华,凋零了时光。成了记忆仓库里废弃的荒野。 “没有尝试过就逃避,林嫣,你这个胆小鬼。”华子旬第一次对他动手。 跌坐在地上,他尝到了口腔里腥咸的味道。 “我是已经没办法了,你可以选择的,为什么不去争取一下?”华子旬揪着他的衣襟,抵着他的肩头闷声道:“你是个男人就站起来,即使输也要输的心服口服。” 即使输也要输的心服口服,带着这样的信念,林嫣再次踏上了c市。 韩真真的反应异样冷漠,“你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信任。” “我只是不信我自己。” 林嫣沉默了,这一次,是真的绝望了吧。她连自己都不信了,那么逝去的岁月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错过了一次,就是一辈子。 回程的班机上,林嫣闭上了酸涩的眼睛。真是太不公平了,那些往事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得这么清楚。那么多那么多的记忆,却偏偏还是要奔向各自的幸福和遗憾中老去。 夏梦媛和吴均的联姻曾被看作是商业和感情契合最好的一对。结果短短数年,两人的婚姻迅速的瓦解了,没有意外的出现了第三者。这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小三也让人大跌眼镜,居然是韩真真。 华子旬告诉他的时候,林嫣一声不吭。 “韩真真这样的人都能表里不一,这世界是怎么了?” 林嫣对他的言论表示了反对,他下意识的相信,不是她,不是韩真真。 “我也不想相信,但是有些女人……是你怎么都猜不透的。”华子旬自嘲的笑,知道他说的是莫敏的事,林嫣没有评价。 虽然所有的证据都显示华子旬是对的,但是他还是确定,不是韩真真,不会是他认识的那个韩真真。他跟他去桌球馆只是为了证明:当所有人都看似正确的时候,只要她否认,他依然不改初衷的愿意相信她。 在旧式居民区里将情绪濒临崩溃的韩真真拉回来,林嫣没好气道:“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大的力气,我刚差点拉不住你。” “我和她是最好的朋友。6年了,不管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我们一起分享,我信她像信我自己,我甚至觉得这世上除我爸妈外,只有她不可能背弃我。我自认为不是个坏人,也算对得起良心,但是你说,结局为什么这么丑陋,全世界都站到了我的对立面,她怎么能和你一样这么卑鄙的利用我?你们怎么能都这么对我?” 她的泪漫过衣襟,似乎炙痛了他的心。原来,他的行为竟构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到底是他不懂爱,所以最终错过了吧。 林嫣揽紧她,轻道:“其实并不是全世界,起码我信你。” “信我什么?”韩真真眼里有泪光闪动。 “你连我都看不上,吴均就更加没戏了。”略带自傲的话引出了她久违的笑容。 “看你这么不开心,我就说点我不开心的事,让你开心下。”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如释重负的轻叹,讲述了些幼时的事情以及和罗鹏益之间的宿怨。 背着她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前行的时候,他期盼着时间就能在那一刻停下。但是童话注定是不存在的,道路走完的那一刻,她和他还是要互道晚安。 转身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韩真真家在昔日高中附近,赶在学校开门前他翻进了学校。 阳光遍撒大地的时候,沉睡的校园也恢复了生机,不远处的教学楼和操场逐渐人声鼎沸。望着那些年轻富有生气的脸庞,林嫣似乎看到昔日的少年:并肩坐在篮球架下仰望蓝天,诉说着彼此对于未来的期许。 过去的畅想有多快乐,现世的遗憾就有多悠长。坐在篮球架下,他迎着朝阳的余晖微微眯起眼,想要晾干眼角的湿意。 他们最终都没有一起迎来花朵绽放时的艳丽,那些遗憾和错过,应该就是年少青春存在的明证。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水流年人未还。 事到如今只剩他一个人的光辉岁月,无人喝彩。 第四十二章 不敢遗忘的记忆1 我采纳了罗鹏益的意见,打算休完年假再去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 休年假第一天,大概是生物钟没有调整好,我还是像平常上班时那样七点多就醒了。 窗外阳光明媚,驱散了多日的阴霾张扬在天际,撒了满室金灿。在原木地板上拉出室内家具长短不一的影子。 喝了杯牛奶,闲来无事将租屋好好打扫了一遍。从角落找出了许多无意间遗失的小物品:发夹,记事本,纽扣,还有废弃的便利贴纸片。 其实很不想记得,那个时候郭云和我同住的时候就喜好将这些写了各式笔记的纸片贴在进门玄关的玻璃上。内容千奇百怪,有各式注意事项,她的一日行程,甚至还有不知从哪里抄出来的冷笑话。 很可惜我不是碳酸饮料,不会走着走着就没气了。 将垃圾打扫到一处,去厨房吊柜找垃圾袋的时候不慎将顶上 的东西带落下来。玻璃罐装的咖啡粉散了一地,细碎的玻璃碴混在褐色粉末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蹲在地上,望着满地狼藉,我有些想哭。我的生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这样的一出惨剧。 整理完心情,整理了行李。第二天,我买了车票去临近市自助游了一圈。 年假过半的时候,我回了家。 我爸妈还不知道我眼下被离职的状态,只以为我是为了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特意回来。我妈一边看着那张请柬,一边斜眼睨我:“你看看妈妈那些朋友,都是当奶奶外婆的人了,你倒好。现在还这么乌烟瘴气的,看着人心烦。” 我觉得这话听着不对头,扭头看了她许久,“我不明白您老人家是从哪看出我乌烟瘴气来了?” 我一没非主流,二没脑残附身,只不过不遂她的意,但这也不是能被随意攻击的理由啊。 可惜我妈没这么好的思想觉悟,没空欣赏我的内在,扭了头转进房间。 我爸在旁一边守着中央台的《新闻联播》一边拨冗看了我一眼,评价道:“你是不像话。” 我觉着,其实这是句挺不符合生物学范畴的话。当然鉴于我爸一贯的威严,我没敢和他老人家讨论这么复杂的议题。 为了尽快远离风暴,打过招呼,我拿了包脱兔状出门,赶赴婚宴现场。 新人都是我们的高中同学,新娘是班里最文静的姑娘,新郎是当初班上的问题学生。女生当年坐男生前排,学校里的时候并未听说两人有什么特别暧昧的感情,只是考试时两人的试卷选择题百分百雷同罢了。 高考之后,女生去了外地上大学,男生当了兵。这样两个本该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因为同学会重新走到了一起。 婚宴场地离我住的地方不近,鉴于婚姻开席时间一贯的不靠谱,我没准备按时到。所以没有打车,选了公交系统。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比请柬书面预定晚了二十来分钟,还有大半客人没到齐。 一对新人在酒店大堂笑的春光灿烂满面春风,似乎消融了这冬日的严寒。伴郎林嫣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伴娘唐菲娇小可爱,两对男女站在一起很和谐,很般配。 新人行礼的时候,一伙老同学开始交流彼此在学校时年少轻狂的囧事。 说着说着,就有人提了今天的伴郎伴娘。 “唉,这对也算有缘了,我听说那个时候唐菲不是向林嫣表白过,结果怎么样?” 有知晓内情的女同学跟着解惑道:“也不算表白吧,只是那个时候唐菲约林嫣看星星,结果那小子当场就拒绝了,理由很充分,一说烟尘大看不见;二说约了人吃烧烤。但是他那晚回家都是一个人走得,唉,韩真真,你和他这么要好,有没有看到他有特别交情的女生。” 问题忽然转到我这里,细想了下,我摇头表示,“没有。” 世人都知道当年和他有特别交情的女生就是我,但是敢情没人把我当女生看,于是答案只有否定了。 “男人长那张脸,都二十七了还没听说有个把对象的,九成九性取向有问题。”这年头,腐化现象很严重,所以身边男同学的发言并未引来多少质疑。 “唉,这么说来我也听到传言的。他大学不是出去读么,是和男人私奔去结婚的。” 这个话题很有爆炸性,大家伙争先踊跃发言。 “嗯,美国是有允许同性恋结婚的州。” “对了,我也听说,那男的好像叫华子旬。” “是不是还有个叫什么罗的是第三者?这个好像是事实吧。” 听着女生们交流那些出口转内销的‘传言’,我感觉压力很大,全程没有参与。 接下来婚宴过半做游戏的时候,新人拖了连我在内的几个同学上台。司仪将台上男女抽签分成四组,不知幸或不幸,我抽到的搭档是林嫣。 司仪宣布的游戏居然是夹气球,因为涉及到肢体接触,我有些尴尬。林嫣和我对视了一眼,突然举手向司仪示意,“我弃权。”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不想因为这个环节破坏此时的气氛,我拉下了他的手,坚定的对司仪表示:“我们参加。” 在介绍游戏规则的时候,林嫣看着脚边的气球,微微扯了嘴角,“你不担心loy介意吗?” “介意什么啊,我们俩各管各。”游戏开始,我抓了两个气球塞到他怀里。 独自作战效果并不好,时间过去了一半,我才弄破了两个,已经被爆炸声吓的手抖脚颤了。随着司仪倒数读秒,除了我和林嫣外旁侧的同学早放弃了男女有别的矜持,通力协作了。 本来大家都是同学,心无旁骛自然会比较放的开。但是我们两个因为那些芥蒂,肯定是亲近不起来。 如此,成绩自然垫底。 接受惩罚喝酒的时候林嫣把我那份代劳了,新人趁机起哄要我结草衔环来报恩。面对那一帮子有文化的流氓,说不过也打不过,我只得硬着头皮主动抱了抱林嫣,这才被准许下台。 新人敬酒到这桌的时候,老同学争先恐后的跳出来把新郎直接灌吐了。最后新人父母出面,才摆平了我们这桌。 中途去洗手间的时候,我看到林嫣满脸绯红的靠在走道里。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因为那浓郁的酒气,我多嘴了一句,“你喝了不少。” 他垂眸笑了笑,轻道:“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他身上喷薄的酒气熏人欲醉,我捂着鼻子转身想走,却被他拦住去路,“你还没回答我。” “你这人无不无聊啊,喝醉了就回去睡觉,发什么酒疯。”我没好气打开他的手。 这一次林嫣没再跟上来,我得以顺利离开。 酒席结束后,一帮子久不见面的老同学相携进了ktv。 在ktv,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玩骰子的时候我手气不好,连输了几把。大概是前晚没睡够,两杯芝华士兑绿茶下肚,已经有些眼晕。 在角落靠了一会,虽然包厢内灯光惨淡视线不佳,但林嫣不舒服还是表现的很明显,眼看几个男生还缠着他要喝酒,我冲口而出:“你们有完没完了?又不是他结婚,凑什么热闹?” 一语既出我就后悔了,幸而室内音响很大,大多数人都没听清我说了什么,甚至有同学凑上来看我:“韩真真,你醉啦?刚刚喊了啥?” “我头疼。”我心虚的抚额,正对上林嫣微眯的眼睛,他嘴角扯出一抹上扬的弧度,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我不自在的调开视线,看着大屏幕上游动的字幕做专心致志状。 “…… 忘了是怎么开始 也许就是对你有一种感觉 忽然间发现自己已深深爱上你 真的很简单 i love you 请贴着我的心倾听 听我说着爱你 ……” 听人唱着那首陶喆的《爱很简单》,我忽然间觉得心慌意乱。站起来打了个招呼,借着头疼的幌子要走,结果原本斜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的林嫣也站了起来,表示要和我同行。 虽然心下不是很愿意,但我也不好明说什么。 一路无话去搭电梯,途中撞见个美女差点摔倒,林嫣主动扶了一把。两人就此攀谈起来,电梯抵达时,两人正聊得火热,我没等他径自走了出去。 随便找了辆车,上车之后还没来及关车门,就被随后赶到的林嫣一手挡住了。他带着满身酒气上了车,因为左面车门是锁死的,我没办法下车,只能尽可能往旁边让,“你干嘛啊?” “看你形单影只,好心送你回家。”林嫣朝司机报了我家的地址。 我没好气的说:“你怎么就断定我形单影只没人要?” “反应这么大,真的没人要?!”林嫣玩味重复了一遍。 自觉失语,我扭头没吱声。望着窗外掠过的霓虹光影,不知为何想起了刚刚电梯里那个妖媚的女子,我反驳道:“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为了证明你性取向的正常,你不觉得要好好努力一下。” “韩真真,你吃醋了吧。”他浅笑着靠上来,酒气扑鼻,我皱着眉一把将他推开,“你发什么酒疯呢,刚刚那美女不是给你电话了,要调情找她去。” “你怎么知道她给我电话?”他益发笑的暧昧。 林嫣看似瘦弱,但是很沉,推了几下我已经满头的汗。心下一急,我手上不由用力掐了他一把。 林嫣轻呼,引得前座司机回首看来,我脸皮薄,不得不放手赔笑。最后只得由着林嫣这只软骨生物腻在身边。 第四十三章 不敢遗忘的记忆2 坐在车里,窗外沿途霓虹光影交织,在瞳孔中渐序层叠闪烁,涂染成大团大团绚烂的色块,不断冲击着视网膜的底线。 我觉得有些眼涩,调回视线。正对上靠在我肩头林嫣专注的眼神。 “你坐好。”虽然知道这些是废话,我还是不放弃口头警告。 闻言,他薄唇微勾,挑出一抹暧昧的笑,知道我此时不好意思发作,极恶劣往我耳边吹气道:“韩真真,你老实说吧。你其实吃醋了吧,因为伴娘不是你。” 我扭过头,很正色的劝说:“俗话说爬得高跌得重,你不要自我膨胀过了头,最后不好收拾。” “哦,好吧,换个说法。”他自言自语了一番,“其实你不是吃醋,你只是特别在意我。” “呸,白日做梦。”我不客气的冷哼。 林嫣稍稍抬头,捏了我的下巴转向他,“白日梦?!啧,你没喝酒吗?我怎么觉得你也醉了,现在白天黑夜都分不清了?” “你够了啊,再下去朋友都没得做。”我挥开他的贼手,乘着车子转弯的功夫顺势一把推开了他。 林嫣似乎撞上了另一边的车门,捂着额角转过脸来,“你要不要这么暴力啊?” “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吧。” “就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才会知道你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林嫣终于收起了刚才浑身软绵无力的赖皮样子,靠坐在车座上一边揉着额角,一边道:“那句话,我听到了——”说着,他望了我一眼,“我不是新郎不用灌我酒。这些话,似乎超过了一般朋友的关注程度吧。” “你脑内的太厉害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是吗?”林嫣的语音有一个明显下降的调子,颇有些调侃的意味。 我没再搭理,转望向车窗外不断闪过的霓虹。 安静了没一会,林嫣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我说真的,你和那个谁到底怎么了?我……以朋友的角度关心。” 心下微痛,我下意识的答:“不需要,我说真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正是因为我还想把你当朋友,所以不要再逼我了。” “逼你,我逼你什么了?!承认你心里没有罗鹏益这件事很难吗?” 温热的呼吸随着话语声团团扑在颈侧,大概是酒精的作用,林嫣的眼神显得异样迷离水润,我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掉头轻嗤出声:“你有病。” “是啊,相思病。”他轻柔的声音带着种魔力,我怔怔的回望他。 不知是不是我体内的酒精在此气氛下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林嫣抬头吻我的时候我没有抗拒。起先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的啄吻,随着唇舌的交缠渐渐就牵出了情欲的味道。 感觉他的身体明显有了变化,我有些受惊过度,再一次用力将他推开。 林嫣不防,后脑勺重重撞到了门板,出租车司机终于有些不耐的转过身,“你们两个搞什么啊?打架下去打。” “对不起。”我窘迫的道歉,林嫣扶着后脑勺狠狠瞪了我一眼。接下来的路程,因为心下都有些芥蒂,我们没有再交流。 第二天吃过饭,我下楼扔垃圾。扔完垃圾打算去街头的超市买些小零食。 不知是什么缘分,竟然意外看到了杜心悠。 冬日严寒之下,我包的像个粽子,趴在超市的购物车上,形容猥琐;她却穿着剪裁合体的羊绒大衣,身姿窈窕,美丽如初,身边站着一表人才的护花使者。 虽然我们彼此面上都有些尴尬,但是因为她那里有两个人。人数对比失衡的情况下,我的情形怎么看都要更萧条点。 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杜心悠身边的男士主动推了购物车往前走了两步,极体贴的给我们留了些私人空间。 杜心悠捋了把头发,面上浮起一丝浅笑:“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她挺客套,那种客套透出了明显的生疏。 “还行吧,活蹦乱跳,吃得香睡得着,没啥思想包袱。”作为回报,我的答案也相当简洁。 其实本人现在感情事业两失意实在称不上好,但是这么苦逼的话题,我不觉得她有兴趣和我聊。 两人在熙熙攘攘的超市里无语的又走了一会,她有些拘谨的拉住了我的推车扶手,“我听说了,也许你觉得我很可笑,但我想说我是相信你的。”顿了许久,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她接道:“其实我也知道没立场说这样的话,因为当初我也这么诅咒过你。回头想想,我真的很傻,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还自私的觉得loy会是原来的那个loy。” 很明显,我作为夏梦媛婚姻里第三者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因为杜心悠那句话,感觉眼前起了层水雾,我强自压抑了喉间的哽咽,尽量平静道:“谢谢你的信任。而且,实际上在感情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傻子。” 所以总会做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包括我在内。 她笑了笑,独自往前走了几步,望着她单薄的身影。我觉得应该活跃下气氛,遂主动提问道:“刚刚那个帅哥是你男朋友啊?” “未婚夫。”她的笑容有些勉强,嘴角的弧度看上去不够圆润,“那个时候我怎么都没想过,会和loy以外的人走到这一步。”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声音飘忽。“我挺怀念你刚来的那个时候,那时的我们,都是原来的我们,起码看不出裂痕,也没有离别。” “呵,是啊,那个时候挺傻的。看似大道理一堆,其实什么都不懂。以为全世界自己最有理,其实是最可笑的。”我干笑着,其实压根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杜心悠摇头,“不是不懂,只不过不愿意将事情想的这么复杂罢了。可惜,这个社会,是在逼着简单复杂化。” 很多时候,不是我们想变坏。只是周围的坏境使然,为了自保的我们不得不被迫改变。 逛超市回来,我接到了林嫣的电话。他到的时候,我正坐在路旁的花坛边上吃薯片。 今天气温只有7度,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林嫣只穿了件薄薄的皮衣,看得我止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外面果然有点冷。”他强笑着望着我说。 大家都晓得,我这人心地善良极有良心,根本就是个人人称颂的圣母玛利亚。见他在风里颤抖,就极好心的提议:“去旁边店里坐坐吧。” “好。”林嫣答得很畅快。 街边有家必胜客,满眼明快的色彩,热闹的音乐。我自觉和这地方有些格格不入,但是考虑到身边行将冻死的林嫣,勉强坐了下去。 点了两杯饮料,我们两个迎来了长时间的冷场。我不想说话,他不知该说什么。 一时间,只有店堂里欢快的音乐在耳边蔓延。 我不是很喜欢相对无言的情况,不得不率先打破沉默的开口:“你想说什么就说,没话说就散,这么冷的天,有时间还是回家趴被窝舒服。” 林嫣苦笑了下,“你这么不想看到我?” “我说过了,不要随便臆想,这是精神疾病的一种表现方式。” “那么我该如何理解你说的这些话?” 我一时噎住,只得转开视线,“……” 好一会,才听到他续道:“其实自从你去了c市后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我会这样患得患失?这么莫名其妙,只不过少了一个你,竟然觉得连空气都突然安静了。六年前去uc的时候就是独自一个人,六年后,反倒再忍受不了那种孤寂了。我开始想,从第一次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到你和我说要去c市为止。越想越乱,越想越慌,我担心你会和loy在一起,我担心你会再也不理我。那天你生日,我以为是一个机会,但是出了些小意外,你的手机又不通。后来,你对我那种态度,我以为——我终归是错过了。”说到这里,他突然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但是,现在你心里的那个人分明就不是loy,这就够了不是吗?这样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林嫣,你是不是潜意识觉得,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留在原地一直等着你。所以,你从来都这么笃定。”我抬头,平视着他的眼中。 林嫣镇静的神色出现了一丝细微的震动,这种震动打破了他眼中的确定,那中茫然无措的神情逐渐蔓延到了整张脸上,他有些无措起来,“我……我只是,不是的,我真的只是觉得我这样,你那样。我们没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我们也没有非在一起不可的理由,林嫣,你看看现在,你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还要怎么来说服我?”我挣开了他的手。 “你说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信任,我现在选择相信你了。”他压低了声音低咆。 “但是,仅仅是信任还不够。”在爱情这么一桩可望不可求的事情上,我是个完美主义者。 或许贪心不足蛇吞象,或许是鸡蛋里挑骨头,只是眼下,林嫣其实并不懂我拒绝他的理由。 两个的手拉手,不是简单的你爱我我爱你,那不是一个人的笃定,也不是一个人的热情,它是建立在互相信任互相尊重的基础上的努力维系。 第四十四章 简单复杂化1 “其实,我们彼此的感觉可能都是错的。”我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 面前的男人曾是我整个少年时代的希翼,可惜,时光终究在我们之间划出了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堑。时至今日,我不会因为他的那番告白而悸动;他也不曾仔细考虑过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或许到头来,我们留恋的,只是各自身后代表的那一整段灿烂夺目的青春年华。 离开必胜客的时候,外头飘起了绵绵细雨。扑面的风中夹杂着湿冷的水汽,寒彻骨髓。我没有带伞,因为家在附近没做停留,将购物袋顶在头上一路小跑回了家。 我妈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织毛衣,听到我进门的声响朝我看了一眼,道:“怎么这幅样子,外面下雨了?” “嗯!”将钥匙搁上鞋柜,我接过我妈手中的毛巾。 “出去倒个垃圾这么久,刚刚你那手机叫了很久了。”顺着我妈的示意,我在房间床上看到了屏幕上的三通未接来电。 通通都是罗鹏益的。 周二,我飞回c市。 年假最后一天,坐在全封闭的阳台上,我捧着香浓的大麦茶,拨了个电话给罗鹏益。 “我回来了。”我说。 “回来就好。”他在电话那端轻声附和。 年假全体休完后,我回公司办理交接手续。晚上有个部门送别会,一个部门十来个人。大获全胜的mary取杯和我轻碰,“韩真真,同事一场,和你说个心里话。其实你是个很好的人,可惜却不是个有用的人。这个社会,很现实。” 我喝下了杯中酒,笑道:“多谢你的忠言。” 这个社会不但现实而且诡异,我就是做梦都没想到,她会是夏梦媛安插在公司的眼线。和周遭同事碰了一圈酒,luxia送了我一个水晶钥匙扣,眼泪汪汪的朝我哽咽出声:“真真姐,我挺舍不得你的。辞职之后,你还会留在这里吗?” 闻言,其他同事也流露出几许惋惜之情,一个个欲言又止的望着我。 我拍了拍luxia的肩膀,尽量轻快道:“好了好了,我是离职不是离世,看你搞的和遗体告别似的。” luxia揉了揉眼睛,破涕为笑了。23岁的小姑娘,眼神澄净如水,天真纯粹的一如当初稚嫩的我们,但是这种天真总有一天会在世俗的打磨下消失殆尽。 送别宴结束后,送走了同事我并没有马上回家。沿着街面无意识的往前走,满耳的车流人声逐渐远去,前方道路越来越崎岖。有阴风穿身而过,我打了个激灵。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幢新建楼盘的背阴处,四下望了望,眼前只剩了头顶墨黑的苍穹上撒下的一路璀璨星光。 静静站了一会,我抱膝在路基边坐下。从小到大,我们总害怕一个人,但是实际上不管如何躲避,总有一天我们都要一个人走下去。 当罗鹏益找到我的时候,我因为长时间蜷坐在路边已经下肢麻木。他耐心的陪在身边,等我完全能动了才扶着我上车回家。 到家后没有洗漱,我上床睡觉,一夜无梦。醒来后洗了个澡,喝了杯牛奶开始上网,晚上因为和罗鹏益约了晚餐才再次出门。 为了方便我,地点约在了附近的餐厅。临街的铺面,只与窗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街面隔了一面玻璃,店堂里音乐悠扬,配上眼前的人间繁华,倒像是一出有意思的默剧。 无业游民时间很多,我早早到了,先点了杯果汁。晶莹的冰块在浓郁的果汁中沉浮,在搅拌棒的作用下在杯中叮当作响,折射出炫目的锋芒。 果汁喝到一半对面坐下一个人来,我看了看手机时钟,理直气壮道:“你迟到了三分钟。” “我这里时间刚刚好。”罗鹏益扬起闲适的笑,将腕上的手表举到我眼前。 “这是不是证明,我们从来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因为我的话,罗鹏益神色有瞬间的僵硬,顿了顿,他扯起一抹浅淡的笑。我握紧了拳,有些不自在,“对不起。你是很好的,这个……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罗鹏益凝神望向车水马龙的街面:“如果感情可以控制,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多身不由己。所以,不用太过自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我摇头,“不好,我一点不好。那个时候只是不想失去你对我的好,就贸然同意,我很自私,很贪婪,我骗了你。” “那只是一种下意识选择而已,不要用苛刻的标准来要求自己。那结果不是成神,只会成神经病。” “扑哧。”我忍不住喷笑出声。 罗鹏益一边递纸巾给我,一边道:“我从出生开始,学什么做什么就是一整条规划好的路线图,不用考虑不用选择,顺着安排走下去就可以了。我的生活里只有条条框框,甚至和杜心悠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该怎么做,都是早都计划好的。结果,你是唯一的例外。” 说到这里,罗鹏益唇角微扬,泛起一抹浅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你,还偏偏是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并不喜欢你这样的。不对,应该说你是我之前从来没接触过你这种人。看似散漫,事事不上心,那种得过且过的性子,我并不欣赏。但是实际上,你认定的东西,比谁都坚持。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勇气,这世上太多人因为不够强大,抵御不住内心不断扩大的黑洞,放弃了坚持,选择了妥协。所以,看似是平衡了生命,却终究是缺了那至关紧要的一环。” 我摇头,“我没你说的这么伟大,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站在时光的节点上,看着逝去的时光和现时的烦恼交织,彷徨无措。 “那么就别想太多,放松自己随心所需的选择。”他摸了摸我的头。 “我觉得我尘缘已了,应该去峨眉山出家,普度众生。”我掏出了早准备好的发夹,推到他跟前。 他接过,纤长五指拂过上头璀璨水钻,微扬了唇角戏谑道:“你确定自己可以了断和肉类的联系?” 窗外夕阳斜下,晨曦一般的暖金色日光投在他脸侧,带着一种温馨的安逸。我趴在桌面,无力道:“不确定。” 吃完晚饭,我陪着他去地下停车场取车。临上车前,他将那只价值千金的亚历山大家的发夹递还给我,“这东西我留着真的没什么用,你随便拿着吧。如果觉得不好意思什么的,我建议你请我喝杯咖啡吃顿饭什么就好了。” “我现在失业,你这个吸血鬼。”我横了他一眼。 “是啊,我差点忘了你失业了。那宿舍也要收回了,下一步打算去哪?”他一手支在打开的车门上,掉头专注的看着我。 有些不好意思的避开他的视线,我说:“回家。” 告别了罗鹏益,我回到了宿舍。除了必要的家具电器外,属于我的私人物品早在我休假的时候一点点打包托运走了。望着曾经战斗生活过的这个地方,心下隐隐泛出一抹涩意。当年冲动离开c&c的时候,还没这么强烈的失落感。眼下我却对这份工作投下了不少心血,如此被硬挤走,那种无力感相当令人沮丧。我慢慢在空旷的地板上蹲作下,感觉脚边骨碌碌的滚来一个圆筒状物体。 捡起来看时不禁失笑,就是林嫣当初送的万花筒。筒中的图案似乎就是我们捉摸不定的命运,没有预兆的千变万化,悲喜无常。 * 因为这份工作当时是我爸托人找的,对于我被解雇的事,多少有些知道内情。在机场接了我后就三从四德到五讲四美,絮絮叨叨了一路。这一次,我妈估摸着欣慰于我摆脱了女女关系的低级趣味,倒没多说什么。 回家之后的一个周末,我跟着我妈出门买菜。买了鸡买了鱼,我还想吃肉,结果到了猪肉摊前竟引来我妈的嫌弃,“光吃饭不干活的,想以形补形啊?” “妈,你老实说,我其实真的是你抱来的吧。”我愤慨,有哪家妈妈这么说女儿的。 “是啊,你是你爸在外面生的,我看你可怜抱回来养的。” “果然如此,我要去找我亲生妈妈。” 我妈横了我一眼,指着猪肉摊老板称好的肉说,“要吃自己拿。” 不甘不愿提了肉,我跟着我妈屁股后面走出了菜市场,一路回去遇上不少邻居,说不上几句就是,“哎呀,韩阿姨啥时候请我们吃喜糖啊?” “快了快了。”我妈满脸虚伪的笑,回头就瞪我,“你看看你。” “我觉得我挺好的。倒是刚刚的李阿婆,都糖尿病了,不忌口竟然还想着吃糖。” 我妈大概觉得忍无可忍了,当街揪我的耳朵,“韩真真,我限你一个月内给我找个女婿回来,一个月后你不找我帮你找。” 这纯粹是21世纪的逼良为娼,我觉得自己委屈的不行。 晚上上班级群的时候,再看满屏幕跳跃的婚讯,更觉社会黑暗人生无趣。第二天一觉睡到十点多,被一通手机来电吵醒,浑浑噩噩接通后,我说:“你拨打的电话暂时不在北京时区,请调整后再拨。” 说完,挂了。没安静几秒手机再吵,我忍无可忍抓起手机就吼:“谁啊?听不懂人话吗?” 似乎被吓到了,莫敏顿了好一会才出声:“……真真,是我。” 第四十五章 简单复杂化2 许久未联系的莫敏就在楼下,要约我见面。 挂了电话,我努力再三,总算从温热的被窝里爬了出来。洗漱之后,我将自己包严实了才出门。下楼的时候因为脸上的围巾太过累赘挡住了视线,害的我差点踩空阶梯。为了防止自己突发不测摔死,最终我还是决定将围巾扯了下来。 好不容易下了楼,远远看到莫敏早等在那里。她背朝楼道,面向花圃而站,穿了件驼色大衣,黑发松松绾了个髻,侧脸弧度清瘦,背脊单薄的似乎风一吹就会倒。 听到我下楼的声响,她掉头看过来,扯起一抹柔和的笑,“早。”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九点十八分。不早也不午,时间很有些尴尬。相对站了一会,考虑到过去的情谊,我大方道:“走吧,我请你吃东西。” 出口的话虽然很豪迈,但是以我现在的经济基础,只带她进了小区附近的小吃店。对于这个结果,莫敏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惊异之情,很乖顺的跟着我进了小区附近的馄饨店。 我们一前一后推门进去,店内上空浮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汽,随着走动缭绕在周遭。小小的店铺,人声鼎沸,充满了市井生活的热闹气息。走了两步,走道边一桌忽然站起个男子,由于说话声音过大。吓得莫敏立时靠过来,有些胆怯的抓紧了我的手。 很明显,莫敏对于这种热闹的小店文化并不适应。 “没事。”我拍了拍她安慰。 正逢早饭时间,店里人满为患,极难等位。我妈的好人缘在这时发挥了效用,不远处一位老阿姨蹭的站起,很热情的招呼我,“哎呀,这是韩阿姨的女儿吧。来来,阿姨快吃完了,你坐这里。” 谢过阿姨,我示意莫敏先坐,“吃什么?” “随便。”蒸汽在她脸上结了层薄薄的水汽,在日光灯照射下晶莹流转。 随便其实是个挺折腾人的选择,我站在前台踌躇了许久,才完成了点单工作。 回到位置上,看到莫敏束手束脚的坐在那里,我说:“这店里虽然小,不过还是挺干净的,毕竟这么多居委大妈在这看着,放心吧。” 她怔了怔,抬头望向我,“没关系,其实我并没有这么介意。” 没有这么介意并不是代表不介意,我在她对面坐下。 似乎注意到我的沉默,她试探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物质至上的人?” “不是我以不以为的问题,不管怎么说这是你现实的生活环境嘛。”一边说,我一边取过筷桶里的公用筷,倒了些热水简单消毒。甩干水,我将筷子递给她。 接过筷子,莫敏有些落寞的笑,“是啊,你说的是,生活环境真的决定了一切。” 馄饨上桌,打断了我们短暂的交谈。扑面的热气在鼻端凝结成细小的水滴,滚动间微微有些刺痒。我想找纸巾出来,一摸口袋,掏出来的竟然是林嫣那条限量版手帕。 去c市前,我曾疯狂的找遍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从没想过它就在这件棉衣的口袋里。注意到我的迟疑,莫敏抬头看过来,视线落在我的手上,“这条手帕……” “很眼熟是不是,kanzo周年限量版。”我接过她的话头,“用来擦鼻涕很掉身价吧。” 她微微笑了笑,“它的主人曾经说过,只有用擦鼻涕这个使用借口送人才会自然妥帖。” 林嫣拿这条手帕出来的时候,确实是借口给我擦嘴角的冰激凌的…… “别说这个了。”不愿再想,将手帕重新塞回口袋里,我随意用手擦了鼻子上的水蒸气。 吃完东西,出店门的时候莫敏没注意门口的凸起,被绊了下。我下意识的去扶,却意外发觉她手腕的温度高的有些不对劲。 我扭头看了她一眼,在自然光线下,她的脸上明显泛着不自然的绯红。 “你发烧了。”我有些担心,“这么冷的天,你病了怎么不呆在家里。吃药没有?” “我没事。”她拉住我,摇头表示。 “你都烧成这样了,还没事。”她额上的温度高的有些烫手。 “我真的没事。”莫敏继续摇头。 “不管有事没事,这么冷的天我们总不能一直呆在外面吧。” 僵持到最后,她跟我回了家。找出感冒药,我给她倒了杯热水。然后,在我的软硬兼施下将药吃了。 吃完药,她盯着自己杯中的热水轻道:“谢谢你,这么照顾我。” “哦,没事。一颗康泰克而已,不值钱。”我坦然表示。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闭了闭眼,“是吗?”我没开口等她继续下去,“也许你会笑我,因为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可笑。但是除了你以外,我不知道这些话该找谁说。我要订婚了……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因为我爸爸生意投资出了问题,我不能说他卖女儿,因为除了物质上,他真的没怎么把我当过女儿来疼。” 我被这个消息怔住了,思忖了好一会,决定这样安慰她:“你别这样想你父亲,人嘛,总是有得有失。” 我爸虽然不会为了钱逼我嫁给陌生人,也同样没钱给我买个6万块的卡迪亚手表。这世上的事,没有这么十全十美的。所以说,命运总会在适当的范畴里表现出相对的公平。 “可是我失去的东西有些特殊。这么多年了,我父亲就没这么关心过我,这次特定抽时间和我吃午饭就是为了通知我要嫁人的事。”说着,她眼中逐渐有泪光浮现。 我将抽纸盒稍稍推的离她近一点,劝解道:“或者,他只是愧疚。想要补偿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所以造成了你这样的认知。” 莫敏看了我一眼,“角度不同,看事物的态度果然也不同。我应该认同林嫣那个时候的想法,既然知道了你的为人,那么就可以坚持认定你没有做过那件事。可惜……” 可惜,她虽然知道我的为人,却选择站在了夏梦媛的角度。 这件事里她信证据没错,因此怀疑我也没错,可是心里终究是不舒服。归根结底是我把她当朋友,朋友的背叛和怀疑,远比其他任何攻击都来的痛心。 “打住吧,这个话题过去就是过去了。”我不愿意浪费时间重复曾经。 许多事情,总是在经历以后才会懂得。即使遗憾,却因为那一个错过就再也来不及了 “我以为,只要不让自己走出去就能最大限度的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我真的以为是那样的。”离开的时候,莫敏不断向我重复。 是她与生俱来的生活环境和经历,逼得她形成了那样封闭自保的内心,华子旬走不进去,她也不肯出来,对我也习惯性保留着怀疑。但是实际上她并没有到刀枪不入的地步,所以最终还是会受到伤害。至于那伤害是什么,就不是我可以关心的内容了。 我妈拎菜回家时,莫敏已经人走茶凉,她诧异的朝我出声:“真真,你傻坐着干嘛呢?” “冥想呢,不说心想事成的么,我想着天上掉个女婿下来给你。”我头都没回,也许郭云的话是对的,看得开一点,伤的就会少一点。 * 因为前头几个工作都是人情关系,这次我决定自己找,大概是临近年关的缘故,没有什么适合的职位。两次面试结束后,我决定暂时收手,等过完年再说。 元旦小长假,和几个相熟的高中同学在茶座聚会。班长进来后就左右的看:“林嫣那小子呢?” “找他干嘛?”班长是已婚妇女,此举实在有伤妇德。 “想什么呢,我只是看他会不会突然出现,你们还记得上次烧烤吧?真真你是晚上和我确定的,第二天早上我就把名单贴到群公告里了。还以为你就是那最后一个了吧,结果第二天林嫣就来了。现场报名,真是闻所未闻,一点都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破坏集体。”班长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对了,那天现场报名的不止林嫣吧,还有两个女生的,后来走的时候也是搭他车走的,你们说这里面是不是有暧昧?”身边的女生扮起了大侦探,一个个都猜过来,最后才有人提到我,“哎呀,难道是为了韩mm来的?”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我喝了口奶昔,慢条斯理道:“说不定就是呢。” 以退为进的效果很好,班长领头大笑,“就是才怪,我看他就是性取向有问题。真真你变个性才有可能。” “也是。”我点头,听着茶座里悠扬的音乐,满眼的笑意。 结束聚会,回家的公交路线经过母校,我提前下车,准备故地重游。 周末下午,校门关闭,但是传达室的小门开着。和门卫打了个招呼,我顺利进入校园。沿着长长的林荫道缓缓前行,右边是翻新后的教学楼,左手边是大操场。塑胶的跑道是我们毕业那年启用的,800米,1200米,曾经是我们大多数人的噩梦。 沿着操场走完一圈,我信步到了篮球场上,在篮球架下坐了,看着不远处的场地上年轻的孩子们练习投篮。沉闷的篮球落地声回荡在耳畔,穿透了十年漠漠光阴,我似是看到了昔日的自己,抱着香草味的可口可乐,背靠篮球架坐在身边。 清风拂面,晴空万里,年少轻狂,幸福时光。 闭了眼,我对过去的自己说我该走了。 转身提步,望着不远处出现的那道修长身影。我突然有些目眩,似乎看到了彼时那些喧哗热闹,繁盛明媚的青春。 第四十六章 简单复杂化3 离我不足五米的地方,林嫣穿了件黑色大衣,围了条灰格围巾,背向我而站。 校园林荫道两边的常绿植被在风中婆娑响动,眼前落了满地金光,如果不是迎面的寒风刺骨,倒真有些春归大地的错觉。 似乎注意到我的注视,他慢慢转过身来,背光的关系,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剪短的头发早已长了回来,未束起的发丝顺风击打过脸庞,留下火辣痛意。 会痛,表示这不是个梦。所以,面前的林嫣应该是真实存在的。意识到这些之后,我率先打了招呼,“好巧。” 闻言,他四下看了看,确定我对面只有他一人后才微微颔首,“嗯。” 没有再看他的表情,我转向不远处的教学楼:“这里变了不少。” “嗯,这楼是校庆之后新建的。”林嫣不知何时到了我身边,说话的声音近在咫尺。 “这里本来是小树林。”我指了指那建筑物的身下。 “不是吧,我记得小树林还要再过去点,篮球场和大操场正中。操场扩建了,本来中间有条去实验楼的小径,篮球场可是一直都没变过。”林嫣比划了几下。 “是吗?”我有些意外于他的好记性。 “是啊,你当初一直都是坐在第三个篮球架下的。” 我心下一震,转头去看他。林嫣的侧脸融在当空的阳光下,模糊了边缘的线条。 “其实我一直都记得,我只是以为我忘记了。”他扭头直视我,唇角上扬的弧度盛满了阳光的气息。 我不知该说什么,咬了唇调转视线,低了头往林荫道边的大操场走去。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反应,跟在身边兀自续道:“可能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高中里那个不务正业的小丫头。那个时候我很天真的认为,别人也会这么想你。我想我忽视了你会有的想法,潜意识的觉得你就是一直站在原地。所以,我不急,或者说在我没有意识到那些感情前,不会去急。直到那天——我做了个梦,其实我已经记不清那个梦里。只是梦醒了,觉得很空虚,很害怕。” 说着,他扭头笑望了我一眼,“后来,你和我说了哪些话。你觉得我这个算不算是预知梦?” “如果是真的,那你就是人类的希望。赶紧的回去躺平,看看除了预知外能不能和太上老君沟通,别这么快让地球玩完。”我很正色的表示。 林嫣迟疑的看着我,“你不怕我一去不回,就睡死了怎么办?” “那就是当代睡美人了,你放心,我会回去帮你登广告,邀请小矮人白雪公主王子喷火龙白马什么的来叫醒你的。” 他哭笑不得的摇头,“你能不能正经点啊?” “我哪里不正经了?”话虽如此,我还是心虚的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没再多说什么,突然近身过来揽住了我的肩膀。正待发作,突闻他说:“以前我们一直这么走,那个时候怎么没发觉你这么矮?” 被戳到心伤处,我暂时忘了他的非礼行为,横了他一眼,“你人身攻击。” “我只是现实陈述,没有使用任何攻击性的词汇。” “我恨你。” 许久之后,林嫣才说:“谢谢。” 那一瞬间我觉得他脑子烧坏了,因为直到我们走出校园,他搭在我肩上的手还没收回的意思。不知算不算习惯成自然,搭肩之后不久,他顺势牵起了我的手,没有一丝迟疑的顺理成章。 “怎么了?”似乎注意到了我的不自在,林嫣关切的看过来。望着他一脸坦然的神情,我自觉那些反对的理由都变得多此一举了。 “没什么。”摇了摇头,我咽下了到口的话。 “哦!”他微微扬起唇角,益发捉紧了我的手。 * 元旦之后,林嫣工作逐渐繁忙起来。我们虽然因此不常见面,但是他每天的晚安电话倒是风雨无阻。就这样,迎来了又一个农历新年。 过年时林嫣陪着父母去了乡下老家,大年三十晚,我接到了罗鹏益的电话。 “我要抓紧在线路还不忙的时候打给你,新年快乐。” 客厅里小表妹的欢呼声过大,我听不清,“不好意思,有些吵,你等等。” 推了小表妹一把,我掩了电话跑到阳台。此时十一点不到,外头已经响起了零星的鞭炮声。 “时间过的真快,又是新的一年。”罗鹏益在电话那头叹息。 “我们又老了一岁。”我感慨。 “是啊,我终于迈入了三十而立的大关。”他在那头附和。 拂过阳台扶手,我说:“你也到了人生另一个出发点了。” “你不会回来了吗?”他突兀的问题引来了我的歉疚。 握紧了扶手,我肯定答复,“不了,我不适合外面的世界。” 此时,小表妹出来叫我进去。 “挂电话吧。”电话那一端的人也听到了,主动表示。 “唉,再见。” 离开阳台的进房间的时候,身后的夜空出现了一大簇绚丽的烟火。夺目灿烂,却转瞬即逝,就如那些生命中匆匆而去的过客,瞬间的耀眼却并不代表永恒。 大年初一凌晨一点,我接到了林嫣迟到的晚安电话。再次避开了在客厅欢度新年的一众家人,我抱着电话站到阳台上。室外气温很低,铺面的寒意很渗人。 “韩真真,我这里很热闹。”他的声音隔着喧嚣的鞭炮背景音,遥远而空虚。 “我这里也是。”眼前的整个城市都沉浸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漆黑的夜空有大团大团的烟花腾空,映亮了大半天穹,连星辰都为之失色。 “没有我你那里会热闹?”他在电话那端质疑。 “你要不要这么自我膨胀啊?”我失笑。 林嫣很正经,“我说真的,你一点没想过我?” “没有啊,我也想你的——你答应我的大餐什么时候兑现啊?”说这句话的时候,自觉脸颊发热。 “唉,看起来我在你心目中还不如一顿大餐,我玻璃心碎了一地。” “我这里没有520,帮不了你。” 话题一转,林嫣诡异道:“我说,你有没有想过学朱丽叶?” “什么意思?!”我迷茫不已。 林嫣在电话那头但笑不语,怔了好一会,我后知后觉的低头。果不其然,在我家单元楼下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七楼的高度,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能听到他清晰的话语声从听筒里传来,“亲爱的,我以为你会直接从窗口跳下来。” 心头涌来一股冲动,我抓着电话穿过热闹的客厅,径直冲下楼。林嫣站在楼道口的路灯下,朝我笑得一脸温婉。直到冲动的抱住林嫣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豪放的行为实在有些过了头。特别是在没有穿棉衣的情况下,我止不住全身发抖。 林嫣很快意识到我衣着单薄,三下五除二解开棉服扣子,将我整个包了进去,还摘了自己的围巾给我套上。一边暖着我的手,他一边还不忘揶揄我。“虽然你急着见我我很高兴,但是好歹穿个衣服再下来比较好。” “我现在马上上去就都解决了。”我转身想走,却被林嫣反手一把拖抱住。 他埋首在我颈间,用鼻尖缓缓的蹭,“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不想。”被他蹭得痒,我连连闪避。 “真的不想?”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想!很想。”我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特别在见风使舵这个特性上还是颇有几分天赋的。 “唉,我不想放你走了。”他轻轻在我的脖颈处啄吻。 空气仿似变得稀薄,耳边满是剧烈的心跳声,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正局促紧张时没在意林嫣的行动,忽觉颈间一凉。我垂头只见脖子上多了条水晶吊坠,菱形的通透晶体折射出路灯的五彩斑斓,幻化出昔日万花筒中绚丽的影像。 “新年快乐。”他俯身抵着我的额头轻道。 “新年快乐。”我轻声的嗫嚅,一种叫做感动的情绪在胸腔中酝酿,促使我主动环住了他的脖子。林嫣随即俯身搂紧我,在我耳边柔声道:“我的礼物呢?” “我……我没有准备。”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与众不同的一面,我有些结巴。 “你准备好自己就可以了。”他眼中闪过戏谑的光芒。 埋首在他怀里许久,我点头:“好。” 抱着我的双手僵了僵,头顶传来他迟疑的声音:“你……刚刚说什么了?” “没什么。”烧红的脸庞没有丝毫退烧的迹象,我用力推了他一把。 在得到我这么抛弃自尊和矜持的答复之后,林嫣带着我回了家,在大年初一凌晨无人无车的大马路上连闯了两个红灯。 十二楼的高度,平时不过转瞬即逝,在他炙热的眼神下,却似延长了不少。相扣的掌间火烧一般,连带让我觉得口干舌燥。 好不容易进了门,连灯都没来得及开,他就急不可耐的压了我在门板上放肆的亲吻。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好容易抓住他在我胸前作恶的手,我微喘的阻止,“不能在这里。” 他会意的打横抱起我,借着窗外的月光进了房间。满地清辉映出室内万物,座椅床铺,覆了层圣洁的白光。 腰背触及到身下柔软床褥时我突然有些紧张,林嫣于我,似乎更像是美好青春的缩影,我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昔日的少年已经成了一个男人,更遑论和他发生这样亲密的身体接触。察觉到我的僵硬,林嫣俯身轻喃道:“别紧张。” 他抓了我的手探向自己腰间的皮带搭扣,指间金属的冰凉感冻结了我仅余的理智。 感觉他的唇移到了耳垂处,湿热的舌在耳际划过,我止不住浑身颤栗。全身的感知细胞都集中到了他手指划过的地方,从胸前一路向下突入禁区,那种感觉与罗鹏益那次的浅尝辄止全然不同,充斥着情欲的撩拨,羞愤之下我不自觉的想曲起身体。但是手脚被他压制,动弹不得,只能拼命喘气,希望挣脱这种令人几欲窒息的难耐感。 虽然他百般劝慰,事后我还是疼出了眼泪。 最后我认定,自己这礼物实在是给的太不恰当了,简直就是自找罪受。 第四十七章 舍下女儿套得女婿 再次睁眼的时候虽然室内还是一片昏暗,但是从厚实的窗帘缝隙中透出的光线显示,天光已经大亮了。 酸痛的感觉自四肢百骸传达至大脑中枢,昨夜耳鬓厮磨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在身边了。我一边感慨着避免尴尬的同时又有些不受重视的怅然浮在心头,怀着纠结的情绪穿完衣服走出房间,林嫣依然不知所踪。 窗外阳光大盛,落了满地的金灿。面对一屋子的灿烂夺目我微微眯眼,开始对凌晨时分的疯狂主动产生了一丝后怕。没有打招呼,一声不吭就这么跟男人走了,给我妈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 一边想着,一边心虚的开始翻看手机。幸好,除了一连串的拜年短信和小表妹的两通未接来电外,我妈并没有任何找过我的迹象。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打算乘事情没败露前偷偷回家。结果还没走到玄关,门就被人从外打开了。 猝不及防下看到林嫣,我下意识的掉头。 “你要出去,去哪?”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 脸上不自觉的发烫,我说:“回家。” “外头气温才四度,你确定你要穿成这样回家?” 听出他话语里明显的促狭意味,我随手抓过沙发上的靠垫朝他扔去:“要不是你这个害人精我至于这样跑出来吗?” 要不是他的突然出现,我根本不会中邪一样大半夜的跑出来,更加不会被骗失身。现在肯定还睡在自己家温热的被窝里,也不用在大年初一全国人民都悠闲欢庆的日子里这么担惊受怕委屈不安的。 林嫣静静望着我好一会,试探道:“你……怎么了?” 我心头本就乱,加上身体不适脾气蹭的就上来了,“还问我怎么了,你简直就是衣冠禽兽。” 林嫣哭笑不得的打断我,“那个,我能问下为什么我会得此评价吗?” “你继续装,也不怕遭雷劈。”那三个字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啊?我装什么了?”他依然满脸狐疑。 此时我没有解惑的心思,只有满心的烦躁无处发泄。瞪了他一眼,我扭头就要走,不防被林嫣一把抓住,“我做什么招你了?” “你扪心自问,你这个衣冠禽兽。”一瞬间语言功能退化,我只剩了那四个字形容。挣不开他的钳制,心下一急眼眶不自觉的泛热。 “我抓疼你了?”林嫣见状忙不迭放开了对我的钳制,等不到我开口又小心翼翼的凑上来道:“还是你哪里不舒服,不管怎么样,你总得给我句明话啊,我到底是哪里招你了?” “如果你不是人面兽心,你说你一个单身人士家里为什么会有这么……这么多……”羞怒交加之下,我总算找到了一个新的形容词。 在原地怔了好一会,他恍然大悟状开口:“你是说安全套。韩真真,啧啧,你还真是爱吃醋啊!” “下流,滥情,无耻,自恋,臭不要脸,谁吃你的醋了?”我有些鼻酸,狠狠瞪了他一眼。 “唉,我向你发誓,除了你以外我那张床上没有其他任何外人留宿过。”他一脸正气的扳正我的肩膀陈述,顿了顿,又有些不自在的补充了一句,“那个华子旬他不算人,所以不在这个范畴内。” 见我还没有表示,他叹了口气,继续自曝:“还有关于那个东西吧,其实是我去见你前特意备着的,我承认我思想极其不健康。确实,在这方面我挺衣冠禽兽,人面兽心的。你评价的很对,我百分百赞成。不过我还真没想过,你和loy这么久了,怎么能还是……唉呀!” 他话未说完,被我狠狠踩了一脚,疼的龇牙咧嘴在原地跳了好几下,“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你臭不要脸。”我随手抓起另一个抱枕砸了过去,林嫣头一偏,抱枕砸空。 此时,挂念了许久的老妈来电。我立刻示意林嫣噤声,随后不敢多做怠慢的去洗手间接通了我妈的电话。 “你什么时候从家里出去的啊?怎么睡一觉起来人都不见了?大年初一的,不着家的干嘛呢?”我妈的狮吼功很厉害,隔着电波震得我耳膜生疼。 解释了半天,我妈终于勉强相信我是今天早上临时出门的,但是她老人家勒令我即刻回家,要去三叔公的二姨婆家拜年。 接完电话出来,林嫣正等在门外,“现在你想做什么?” “作死。”直觉眼下的情况都由他一手造成,我暂时没什么好声气。 他不急不躁,淡然道:“行啊,我陪你。看你是要烧炭还是割脉。” 物以类聚的道理我懂,所以深刻明白林嫣此时的无可救药。 送我回家之后,他对着七楼我家的位置突发言论,“我要不要上去拜个年?” “不要。”我惊得只差没跳起来。 他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之色,但是依然拍着我的脸语调轻松的表示,“行了,我不会上去的。别担心,我会乖乖的做个你身后的男人。” 被他话里的低姿态触动,我主动抱了抱他,“等过完年,我会和我爸妈说。” 因为我那群同学平日就事多,所以对于我突然离家的借口我妈并没有多怀疑。在外拜了一圈回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我妈在厨房择菜,我爸正在阳台浇花。 浇着浇着,我爸发觉他新插枝的一盆梅花竟然成活了,兴奋之下那发散思维就到了我身上:“真真啊,你到年就26了,你看这梅花都回春了,你就没有什么男孩子好带回家给爸妈看看了?” 怕我爸这番言论招出我妈这个女大当嫁的邪教分子,我不敢再在客厅多做停留,预备回房。结果还没来得及迈腿,我妈就从厨房出来了。 “哎呀,瞧瞧我这记性。刚刚你二姨婆婆给了我一张照片,我差点都忘了。来来,你看看,过了初三约人家出来见个面。” 听着我妈絮絮叨叨的介绍男方的背景,我犹如听紧箍咒一样只觉得头大。知道我妈骨子里传统,担心今早不着家的事情暴露自取灭亡,我没敢把林嫣的事供出来。 好容易等我妈结束了婚姻普及讲座,天已经完全黑了。我爸在旁边捧着报纸坐的端端正正,拨冗插了一句,“能开饭了吗?” “老韩你就知道吃,也不管管闺女,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没个准头。”我妈唠唠叨叨的进了厨房,锅碗瓢盆响过一通后语出惊人之句,“哎呀,果然年纪大了,我说我好像忘了个事。电饭煲没插电源啊!” 于是,大年初一的晚上,因为我妈太过专注给我洗脑,忘了煮饭,我们一家三口就着菜吃了方便面。 年初二,大表姐结婚。 我妈陪着那群叔伯婶娘忙着招呼客人,暂时没时间搭理我,和小表妹她们说笑了一会,接到了林嫣发来的短信——【在哪呢?】 避开她们的视线,我捧着手机到角落回复——“准备着结婚呢。” ——【哦,你那只有新娘啊,要免费提供新郎吗?】他的回复速度很快。 ——【提供红包就好了。】我玩笑回了。 ——【嗯,应该的,地点在哪?】 接到这条短信之后,我踌躇着迟迟没有回复,久等不到回音的林嫣最后打了电话过来询问。看了看我妈在不远处忙碌的身影,我暗下决心,“在**酒店,你记得带上红包。” 林嫣在电话那头怔了怔,“你确定?” “确定,你来不来?” “来!”他斩钉截铁的答复。 通完电话,我特意去截我妈,“那个,我有件事想和你老人家商量。” “啥事?我忙着呢,回头再说。”我妈一把推开我,帮着张罗分配婚礼要送宾客的喜糖等物。没在意我妈不耐烦的态度,我跟着她屁股后头转:“有个人你要见一下吗?” “不见,你这孩子没见我忙着的嘛,捣什么乱。”我妈横了我一眼。 “你确定是你不见,不是我不让你见,一会你别又骂我。”我决定先为自己确定无罪的立场,免得到时有嘴说不清。 “边儿玩去。”我妈不耐烦的挥手。 于是,当林嫣抵达的时候,参加婚宴的宾客也正络绎不绝的入席。姑姑表姐新任表姐夫和一众亲戚正在大堂迎宾,瞅准众人忙碌的身影,我趁乱拉着林嫣迎了上去。 “阿姨好。”林嫣很有礼貌,双手递上了红包。我姑妈笑的合不拢嘴,满脑子被嫁表姐的喜气填满,对林嫣的身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顾着推拒红包。好一会之后我妈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一把揪过了我,压低声音审问:“这小伙子是哪个?” “林嫣。”我说。 我妈狠狠剜了我一眼,“废话,我问你和他关系。” “你梦寐以求的女婿候选人之一。”我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确认了他的身份。 闻言,我妈用力掐了我一把,随即满脸带笑的朝向林嫣道:“哦,小林啊,你看你人来了就好,带什么红包啊,这么见外做什么呢。”话虽如此,我却见我妈接红包的手快的和什么似得。稍微掂了掂红包厚度,她老人家转头就将市侩转成了一脸慈爱的笑,上赶着介绍林嫣给众人,“唉,这是真真表姐,小时候和我们家真真可好了。来来,顺便见见真真姑姑。” “哎呀,小林你多大了?” “真乖,你在哪干活啊?哎呀,真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管这么多人了。不错不错。” 一圈亲戚见完,相互介绍之后我妈在不动声色间就将林嫣的个人资料掌握了个十成十。同时,林嫣也受到了家族众口一致的夸赞。短短时间,他就以才貌双全的名头,荣获了叔伯婶娘口中绝佳女婿的称号。 酒席中途,我妈不断为他夹菜,殷切备至。与此相对,我受了不少她的眼刀子。凉飕飕的视线,瞧着我心哇凉哇凉。 所以这世道不是简单的有了媳妇忘了娘,我娘那演的明显是一出舍下女儿套得女婿的劲头。我爸在席间对林嫣也进行了全方位的考察和盘问,最后这俩男人推杯换盏的竟然在别人的婚礼上喝高了。 当然,那天不止我爸和林嫣两个,我们家所有男性亲戚都喝多了,基本全学上了走不了直线的螃蟹。 林嫣喝多之后,我妈就暂时把他带我家去了。 回家后,他大爷啥事没有占了我的床舒服的睡死了。我坐在客厅接受我妈的再三盘问,“那姓林的小伙子很眼熟么。” 我妈气势凌厉,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乖乖作答:“其实他是我高中同学。” 我妈陷入了沉思,“高中同学……高中同学,哦,是,我想起来了,林嫣。那个时候你和男孩子混一起总打篮球,你说人家人如其名长得和女孩子一样的。” 我对我妈这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记性很受不了,“你就记这些啊?” “不然呢?”我妈横了我一眼,遥望着我房间的方向,又一次陷入了对往事的思忖,“嗯,那小脸确实长得不错。但是——” 我妈一但是,我就心肝颤。 “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靠谱不?他这不会是和你说好了一道来骗妈妈吧?” “你放心,我骗鬼也不敢骗你。” 对于我这番诚实的回答,我妈表示极为赞同。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最后叹息,“你说人小伙子这是图什么呢?” 我妈一席话,说的我心里极不是滋味,“我有这么差劲么?” “你是我生的,你有几斤几两我全晓得。你这一出还不是撞大运了,这要是成了我看我就得上庙里还愿去。” 虽然我妈说话刻薄,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一部分的事实。 不管怎么看,林嫣的综合条件都是极为出色的,至于这样的他怎么就会看上我的,个人觉得应该归类于那类历史难解之谜里。 等着林嫣清醒的时间里,我妈不断的跟我灌输,要抓紧时间领证。不管怎么样,带着这样的男人出去,实在是威风的一塌糊涂的事情。 对于我妈这种类似于走火入魔的邪教状态,我已经没有语言可以形容了。在她絮叨的时候,我抽空神游。 窗外天空云淡风轻,大年初二间或还有鞭炮燃放声不断传来。 这个年,过的实在是不一般。 第四十八章 未来的脚步 这是个充满功利的现实世界,而身处其中的我们早已结束了可以天真的年纪。在等待窗外夜幕一点点落下的时候,我突然就有了些苍凉的情绪波动。 漫长的三个小时后,林嫣和我爸总算都醒了,于是我妈开始张罗晚饭。 我陪林嫣坐在饭桌旁,给他倒了杯水,他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眸子里颇有几分茫然。直到见我爸从房间出来,他略显局促起立,径自弯腰九十度行礼,“对不起,叔叔。今天下午给你和阿姨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我爸本一脸无精打采的表情,被林嫣那个类似遗体告别的大幅度鞠躬吓了一大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强自压抑了惊异情绪道:“没事没事,你坐下,坐下。” 我进厨房取碗筷的时候,林嫣跟了进来帮忙。我妈见状特意出去了,狭小的厨房只有我们两个人,他身上的酒气还未散尽,熏得我打了几个喷嚏。 “第一次见面就弄成这样,我怎么办呢?”盛饭的时候,他端着碗靠在我身边纠结。 将装满米饭的碗递给他,我说:“我妈喜欢吃她菜的人,你可以多吃几碗饭补救形象分。” 他端着饭碗,半信半疑的看着我。 晚上送走林嫣之后,我陪着我妈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她老人家说了一句话:“看他也没长什么肉,怎么这么能吃啊?” 放碗的手顿了顿,我试探道:“你不喜欢?” “人男孩子不错。”我妈看了我一眼,突然伸手揪起了我的耳朵:“平时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说你个懒丫头高中那会怎么这么热衷篮球呢,敢情你热衷的是打篮球的人,难怪总不见你上心男朋友的事情,居然搞上早恋了?” “什么早恋啊?”幸好我妈手上有肥皂水,手滑之下让我给跑了。 “不是早恋你和他现在会好上?”我妈横眉冷对,那表情仿似就在感慨林嫣这么朵鲜花怎么就摊上了我这么滩牛粪。 我很委屈,“你不信你亲生女儿吗?” “你不说你要去找你亲生父母吗?”我妈用这话堵我。 见我半天没吱声,我妈倒是想到了一个茬:“昨天早上你说你高中同学寻死觅活让你去救人一命的,那同学到底是哪个?” “和你说你也不认识。” “我不认识?不是林嫣吧。”我妈越想越可疑,直视了我道:“老实和我说,你们究竟有没有那啥?” “啥?”装傻充愣是行走江湖的不二法宝。 “你皮痒了是不是?”我妈摆出家法伺候的架势。 “没有。”识时务者为俊杰,善意的谎言是语言艺术的表达高峰。 “真没有?!”我妈茶壶状指着我。 “真没有。”我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我妈半信半疑的看着我,“真的?!” “真的。”我决计不敢讲出事实。 “其实我就怕他不真心。”我妈对真心的认知比较另类,“林嫣这孩子条件也太好了,和你这实在是有些差距。唉,这父母的就是欠的,好也担心,坏也担心。” 虽然我妈真是为了我的未来担心,但那一句句对自家女儿的剖析直白到让我无力。 最后她老人家甚至一脸忧愁的看着我,“唉,你可千万别给我来外面未婚先孕那套啊,到时候谈不来礼金,我可不管你嫁妆的。” “我一定要去找我亲生妈妈。”听到这里,我拒绝再和她沟通,负气出了厨房。 我爸正在客厅沙发上看新闻,见我出来,扶了扶脸上的眼镜道:“你们预备什么时候把事办了?” “不用这么急吧。” “哦。”我爸移开视线,托了托眼镜辩解:“我只是担心你不小心错过了,提醒一下。” 我哼哼,“其实你不是担心我错过他,你是担心他不要我。” 我爸望了我一眼,颇实诚的颔首,“你自己把握就好。” 事已至此,我高攀林嫣就成了无庸置疑的事。 因为参加了表姐的婚宴,到新年长假结束为止,我和林嫣的关系彻底暴露在了家人面前。如此,打听我婚期的长辈就变多了。到元宵节家族聚会的时候,他没有出席的情况甚至引来了那群叔伯婶娘对于我们关系的担忧。 最后,为了让众长辈放心,我不得不将他召了过来接我们回家。送完我爸妈后,两老很开明的表示我们两个不能虚度年华,暗示林嫣带我出去玩。 交往这么久我们都没一起看过电影,商量之下就决定看电影。谁知到影院一看才知,几部热门的贺岁大片到当夜十一点之前的场次已经全部卖了出去,根本不给我贡献票房的机会。无奈之下,我们挑了部较为冷门的片。 因为该片太过晦涩难懂,导致我在电影中间就睡死了过去。这一觉的梦境似乎是我前半生的人生缩影,求学,求职,求人。似乎是老式电影的慢镜头播放,一帧帧的画面重复过那些生命中或精彩或平淡的记忆片段。 最后的梦境终止在串流不息的车水马龙间,与梦醒睁眼之后,所见的电影镜头出奇的相似。 “醒了?”林嫣的声音从侧上方头顶传来。枕在他肩头,我懒得动弹,反问道:“结束没?” “还没有,不过快了。还要再睡吗?”他将手中的爆米花递给我。 “不了。”那个梦太过真实,我怕连下去做成我后半生的预知梦。我这人一向懒于考虑超过两天的事,所以并不想用未来的结局吓自己。 电影结束之后,我们随着人流退场。一道去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里,他突然提议,“什么时候有空,去见见我父母吧。” 见林嫣父母?!脑中霎那间一片空茫,我下意识的答:“随便。” “那我自己定时间了再通知你?” “好。” 我其实是个极缺少主见的人,在很多事上迟疑不定需要别人帮忙拿主意,所以需要林嫣的果断来互补。 林嫣父母还未见,先迎来了同学聚会。我和林嫣十指相扣的场面吓掉了不少人的眼镜,不少人对我们牵手的事怀疑不已。这里面包括了班长同学,她衬着上洗手间的功夫拉着我质问:“真真,你老实和我说,你跟他不会是现在什么流行的契约恋人吧。因为他喜欢男人,为了面子,然后你财政危机什么的。我和你说,生活不是演电视剧,你千万不好这么糟蹋自己。” “是啊,生活不是演电视剧,所以班长,你还是别看这么多电视了,影响智力的。”我拍着她的肩膀,摇头叹息,好好的职场白骨精竟然被肥皂剧拖成了弱智。 “这么说你们竟然是真的?天呐,我再也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班长抱头疾呼。 同学聚会结束,我们一道吃完饭。 席间,林嫣看着我笑,“你知道刚刚他们都问我什么吗?” “你近视几度?”这个连我爸妈都怀疑的问题。 他莞尔一笑,捏了捏我的脸,“唉,你不开心了。” “我一向都不开心,我爱好花心。”我说。 “真生气了?唉,笑一个吧,像我这样,咿!”他拍了拍我的脸,摆出了八颗牙的标准笑容。 “没兴趣。”我扭头。 吃完饭,我们并肩在闹市闲晃。 街头霓虹闪烁,人潮汹涌,林立的店铺间透出的各色灯光在眼前交织出一幕幕迷蒙的图案。走了一会,林嫣突然道:“还记得那天我在你那回来吗?你说你不信自己,也就不信了所有的一切。那晚我的飞机晚点,我在c市机场坐了两个多小时,那感觉真是绝望。苏然那个时候和我说过,承认自己不好并不是那么难。同样的,每个人的好也必定是与众不同,旁人的眼光和评价并不是百分百的认证报告。所以,你要相信,你在我眼里是独一无二。” 怔了好久,我才意识到他那席话的用意。心头充斥着感动,我伸手环住了他的手臂,“谢谢。” 正月末的时候,在街上巧遇罗鹏益,我妈非拖着他去喝茶。 午后阳光微暖,斑驳的光影从窗外斜斜撒入,将面前的男子映的格外神容修俊,我妈在我耳边叹息:“我其实更加钟意小罗的,可惜人家有女朋友。” 我扭头朝她道:“你女儿没这个命,死心吧。” “我也只能死心了。”我妈看了看脚边的购物袋,今天我们逛街的卡都是林嫣上供孝敬的。只是恐怕他做梦都没想到,我妈居然会存这种心思。 因为一通电话,我妈暂时离席出去接听。 等我妈离开,我向罗鹏益干笑解释:“我妈她,挺喜欢你的。” 他笑望向我说:“嗯,阿姨挺热情的。” “她今天是穿多了所以火气大。”我窘迫的解释。 他摇了摇头,“没关系,你气色到不错,最近还好吗?” “无业游民,挺难受的。”用林嫣的钱,住我爸妈的房子,我真是废人。 “我朋友的公司……” “打住,这次工作我自己找。”林嫣和我爸都表示过要给我介绍工作,我爸是看不惯我赋闲在家,林嫣纯粹是没事找事。 意识到自己分神,我有些歉意,“不好意思。” 罗鹏益会意颔首:“我理解。” 我有些尴尬,换了个话题,“据说西南公司今年的成绩增长了十二个百分点,数钱数到手抽筋了吧。” luxia和我说过,罗鹏益被评为集团优秀员工。夏梦媛和吴均也正式办理了离婚,吴均将名下股份不动产全都转给了她。虽然接手了公司,夏梦媛却并没有过多插手公司运营的事情,现阶段还是延续旧时计划和发展方向。 “年终分红确实很给力,我应该满足,但是——”罗鹏益笑望着杯中清透的茶水。窗外阳光明媚,穿过盈动的水面,投下五彩斑斓。 店堂里缓缓放着一首英文慢歌: “……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那些芳香迷人的花儿啊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记得代我问候那里的朋友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她曾经是我最爱的人 ……” 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把后面那半句“诞”出来。我们相对坐着,想以前无数次经历的那样聊天。 话题包罗万象,天马行空。 罗鹏益仍旧喜欢说着一般人轻易不懂的笑话,为了捧场,我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假笑。 不同的是这一次离去前,我将发夹还给他的时候,他终于没再推拒。 和我妈走出茶座时,我妈多嘴了一句,“其实小罗脾气有时太温吞了。” 眯眼望向头顶炫目的阳光,我突然有瞬间的晃神。 爱或不爱,凭心而已。那么如果当初罗鹏益像现在林嫣那样的直接,我的选择是不是就会不同? 走了几步,恍惚觉出自己想法的无厘头。避开了耀眼的太阳,我甩掉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生活终归还是生活,不存在那样假设的如果,那些似是而非的猜测并不能左右未来的脚步。 杜心悠番外 包子的约定 杜心悠的父母都是老师,因为平时忙着授课传道解惑没时间领她,6岁前的杜心悠都是跟在奶奶身边长大的。奶奶家住市郊,屋后有颗樱桃树,她的大半个童年记忆似乎都是依附着这树存在的。 这树太过重要,以至于杜心悠在日后回到父母身边后,还常常梦到这颗苍翠欲滴的樱桃树。梦到年幼时的自己穿在碎花小连衣裙,和堂哥奔跑嬉戏在树下。 梦醒后,窗前闹钟时间显示已经是清晨6点10。已经高三的杜心悠没有赖床习惯,因为教师双亲言传身教的严谨守时,为她树立下了极良好的生活作息。 刷牙的时候,窗外的天色还没有全亮。身为高三的应届生,听着鸡叫声上学,伴着鬼影子回家已经成了平日生活的常态。为了自己未来二十年的钱途和父母两年内的面子,她没有叫苦的权利,也没有抱怨的立场。 二月的气温还很冷,骑车往学校赶的路上,杜心悠碰见了同班的周家一。文科班大多阴盛阳衰,男生欠奉,所以周家一这种集运动阳光型的简直就是宝。可惜,杜心悠对这种宝并不太感兴趣。 “嗨,好巧啊。”周家一打了个招呼。 杜心悠没吱声,只点头应答。这两天上学,她都能在楼上巧遇他。次数一多,自然懒得表示。周家一对她的敷衍也没在意,配合着她的骑行速度跟在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题。 “杜心悠你今天吃早饭没有?”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周家一突然问她。 “没有。”父母很忙,她也没时间自己做,大多是在校门口或沿途的早点摊子上解决。 周家一眼前一亮,“我知道有个地方包子做的特别好,我带你去。” 早自习的时间尚早,美食当前,杜心悠没有拒绝跟着去了。买包子付钱的时候,周家一塞了一张百元大钞给店主。店主拿着纸币摇头,“还没开张找不开,小同学你换零钱给吧。” 周家一摸遍了全身的口袋,无奈道:“没有啊。” 站在旁边的杜心悠啃着包子,默不作声在旁边桌上压下了五块钱。 三天后,周家一又在上学路上“巧遇”了她。 “走,我请你吃包子。”他说。 “不用了,我今天已经吃饱了。”杜心悠摇头,她的教师母亲意识到女儿已经高三,从昨天起每天早起准备了营养餐给她。说完后,转头望着周家一略显挫败的神情,她又轻轻补充道:“下次吧,没吃早饭的时候,你再请我。” “好。” 这个有些可笑的约定,包含了那个特殊时期少年心中懵懂的情愫。可惜,约定没有等到实现的日子。因为半个月之后,周家一就作为高考移民去了另一个内陆城市。此后直到高考放榜,她都没有等到他回来履行约定。 至此,这段暗含了朦胧感情的包子之约,替代了童年的樱桃树,成为杜心悠其后多年梦境的主旨。她无数次的在梦中看到当年那个少年,等候在彼时上学路上的十字路口。 但是实际上,当年的十字路口早就拆迁改道,那个包子店连同那条幽深曲折的弄堂都早已消失在了城市大规模的改造潮流中,再寻不回旧时痕迹。 虽然周家一再也没有回来,但是没有关系,她遇到了罗鹏益。当年研二的罗鹏益出现在教室的时候,同寝室的女生双眼发直的抓着她表示:“你看你看,我和你说过的,我前几天和你说过的,那个长得像吴彦祖的帅哥。” 因为家庭熏陶,外表花样年华的杜心悠爱好极为古旧,只喜窝在宿舍看书,特别是名人轶事,历史典籍。除此外不爱潮流之物,也并不追星。吴彦祖还是宋祖德在她认知中只是字序排列不同的两个人名,所以被同寝姑娘这般外力摇动震撼下不得不细细的端详了对方一番。 立体的五官,颀长的身材。面前自称助教的罗鹏益穿着普通的polo条纹衫,牛仔长裤,站在讲台前确实有别于一般的助教讲师,极为养眼。 受了同寝女生的影响,杜心悠开始关注起罗鹏益。这样一个在学业上广受导师称赞的帅哥师兄,感情世界却干净的一塌糊涂。听和他一届的直系师姐介绍,优秀如他,从大学甫入学到现在从没闹出过丁点绯闻。 用同寝姑娘的话来说,罗鹏益这样的活脱脱就是个火星男。 杜心悠从大二开始盯他盯到大三,在一次早起学校食堂见面之后,总算鼓了勇气叫住他,“罗师兄。” “杜心悠,有事吗?”他彼时是她们专业课的助教,在分组课题调研时接触过,也就记下了她的名字。 “嗯……”杜心悠脸红耳赤不知该说什么,局促之下发现面前餐盘里有一叠生煎包,遂抓了递过去,“请你吃包子。” 她塞得太急,罗鹏益不防,那一碟油腻腻的包子几乎就全倒在了他的衣服上。见自己犯了事,杜心悠更是着慌,手足无措的道歉:“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啊。” 罗鹏益抖落了衣服上的生煎包,抬头看到面前的小姑娘着慌的几欲落泪的神情,淡然着表示:“没关系,不过这包子是请了我的衣服了。” 闻言,杜心悠似是找到了赎罪的方式,忙不迭道:“那我让帮你洗衣服吧。” 罗鹏益闻言以看外星et的神情看着她,“什么?” “我说,我想帮你洗衣服。”杜心悠自觉脸上的温度热得已经可以蒸蛋,但这毕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她实在不能就此落荒而逃。 罗鹏益低头看了看衣襟上明显的油泽,又看了看对面头低的不能再低的杜心悠,失笑摇头,“不用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算了。我不介意,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说完,他找了几张餐巾纸,捡起了地上的生煎包扔到了一边的垃圾桶。随后,径自转身往外走了。 杜心悠呆站了很久,突然追出了食堂,“等等。” “还有事?”罗鹏益在阶梯上站住,疑惑的回望他。 清晨的校园,薄薄的晨曦洒在他周身。温暖的浅金色似乎驱散了梦境中的迷雾,杜心悠似乎看到了那个履约回来的少年。 “你请我吃包子吧。”站在食堂门前第一级阶梯上,她勇敢的开口邀约。 第一次面对这样无厘头的要求,罗鹏益显是怔住了。迷茫的望了她许久,最后自嘴角扯出一抹迷人的弧度,笑弯了眼角道:“好。” 就这样,杜心悠用一碟生煎包换来了包子,外加一个会随时买包子送她吃的男朋友。 同寝女生得知内情后悔不当初的仰天长啸,“早知道这火星人品味如此怪异,姐早就下手了。” 这当真是一个包子造就的奇迹。后来,杜心悠好奇的询问罗鹏益:“为什么你之前都没有谈女朋友?” “没有为什么,时候没到吧。”罗鹏益是个很有计划性的人,从出生到现在,他的所为全部在他的人生规划中。如无必要,他不会偏离轨道,更加不会去追求计划外的东西。 很显然,女友这类在他的认知中就是应运而生的,他自然不会,也不愿再多花时间精力主动去发掘。 之前罗鹏益虽然条件优异,但是真的敢放手倒追的女生不多,更遑论像是杜心悠这种莽撞的异类。 不过也正是她这种脱离普通认知的怪异举止引起了罗鹏益的注意,才会应允那个脱线的包子之约。 那个时候的杜心悠,天真纯粹,图书馆的自习室里,校园林荫道上,到处是她与罗鹏益的美好初恋的见证。 罗鹏益硕士毕业同年,接到了多伦多大学的回复,他选择了继续出国深造。 对于他的自私选择,杜心悠表示过担忧。分隔两地的远距离恋爱,考验的是真正的人心。幸而,两人都通过了考验。 在她学士毕业照前夕,罗鹏益特意回来,陪着她见证了四年大学生涯的终点。 两年后,罗鹏益依约归国。两人终于在c&c汇合。 担心同公司恋情影响工作,罗鹏益选择了隐瞒彼此的关系。作为不满的控诉,杜心悠在面对林嫣追求的时候特意的没有说明。 但是,在面对林嫣热情追求时,她心中这份原来只为负气的小小报复心理慢慢转变成了虚荣的炫耀。 在周遭同事或善意或嫉妒的眼神言论中,她逐渐开始享受起那样被当成公主一样对待的感觉。 她们的矛盾就从这里开始,她认为他不为她考虑;他觉得她变得面目全非。每次吵架之后就是长时间的冷战,她倦了,很倦,却舍不得放开。 直到后来,她在新上司的不公压迫下犯下大错。不同当年学校食堂一份生煎包的污泽,她出卖的公司机密会招来牢狱之灾。 林嫣此时才撕下爱慕者的偏偏面具,他接近她全是为了对付罗鹏益。 他为了保全她,选择了牺牲。 到此为止,她在这场爱情战役里的所有筹码都已消失殆尽。 罗鹏益辞职后,她们一道回母校,并肩走在林荫道下时,他重要开口说:“我们分手吧。” 他和她,终究是输给了千疮百孔的时间,输给了善变的人心。 记忆的年轮滚滚碾过,动情的初衷都已经被遗忘了,唯有童年记忆的樱桃树,午夜梦回。 第四十九章 新的轮回 华子旬失踪了,在距离他和莫敏举行婚礼前几天,彻底而干净的消失在了大众的视线里。连林嫣都找不到他,或者说不愿找到他。那几天,林嫣被当作半个共犯,受到了华家上下多番审问,连带到我也不得安宁。 这桩商业联姻起因就是莫家股市投资失策,引起公司资金紧张,从而有倒闭危机。华家闻讯主动伸出援手提供了大笔无息贷款帮助他们渡过难关。莫家为做报答,才要将女儿嫁进华家。实事求是讲,莫敏和华子旬两个人算是门当户对的,但是问题出在莫敏身上。婚礼不了了之后,她不顾家人反对,私自解除了婚约。 莫父劝服不了女儿,在莫敏也离家出走后为了照顾华家颜面,公然登报和她脱离了父女关系。 华子旬是在出事后两周才回来的,回家后被父亲收去所有身份证件和银行卡,身上只留了几百现金。连林嫣也被视作从犯,遭到了林父的经济管制。 所以,我们的见面地点换成了麦当劳。 “我真不知道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华子旬有些失落的趴在桌板上。 林嫣摇头,“我也弄不明白,她干嘛一定要退婚?” “当初我帮她,本来就不想怎么样,我还以为我这次的行为多多少少会感动到她,结果——” “女人对男人一贯只有两种态度,要么是爱的死去活来难舍难分,要么是隔岸观火波澜不惊。”我支了腮,咬着吸管插话。 华子旬抬了头,闷闷瞅了我一眼,随即抓着头发道:“我快死了。” 林嫣没说话,我说:“我觉得比起死来,你还有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可做,完全犯不着自甘堕落。” 华子旬没有争锋相对的反驳,在桌板上重重锤了记,再道:“我真的快死了。” 这一次,林嫣开口了,拍着他的脑袋,“别傻了,生命无法用来证明爱情。” 华子旬的声音闷闷传来,“除了我妈以外,我这辈子就对这么个女人上过心。你说我怎么就这么贱呢?都这样了,还他妈还为她考虑,真当自己是耶稣玛丽亚呢,鬼都他妈知道她对我就是避之唯恐不及,做什么都是白费。这么些年了,一次又一次,我怎么就学不会放手呢?” 他再次重重锤向桌面,我似乎听到了哽咽的声音。林嫣握住了他的肩膀,张了张嘴,末了却只是轻轻叹息。 夏季的大雨倾盆,在前挡上砸出巨大的水花,雨刮来回摩擦,发出沉闷单调的声响。车厢内蔓延着一片诡异的寂静,送华子旬回家后,林嫣在车里坐了好一会才开口:“我差不多同时认识他和莫敏。十二年了,我知道他们所有的一切。这些记忆,现在让我觉得恐惧,因为知道它们再也不会重来了。就像是青春的挽歌,真真,我们是真的都回不去了。” 我倾身抱住他,“回不去,就往前走。” 命运这部话剧直到落幕前为止,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下一幕出场的是悲剧还是喜剧,抑或是闹剧。 因为我爸妈都在医院,当晚送我回家之后,他有恃无恐的留了下来。半夜梦醒,我移开腰间的手蹑手蹑脚下了床。 在厨房里我给自己倒了杯水,粼粼水面倒映着皎洁的月色,望着杯子里碎银般的闪烁光影,有些恍神。昨夜,承载了我所有青春记忆的房间里进驻了一个男人,那些侵犯和掠夺充满了情欲的气息。这种类似最后隐私被窥破的感觉很微妙,有些脸红心跳的感慨,又有些失落的沮丧。 正垂头思索着,忽然听到身后发出声响,“怎么了?” 被林嫣吓了一跳,我手里的水泼了大半。室内没有开灯,月华覆了他满身,在眉眼发梢勾出盈动的浮光。 “我在喝水,你睡不着?”我举起手中的杯子示意。 林嫣顺势搂住我,“做了个梦。” 放松的靠在他怀里,我闭了眼问:“梦到什么?” “梦到未来。”他含着我的耳垂轻喃。 “未来是什么样的?”我抬头仰望他。 “未来有你的眼睛,我的鼻子。”他俯身在我眉间落下轻吻,“我多么想一个不小心就和你白头到老。” “好。”我笑着回应。 未来,是生命新篇章的开始。 我结婚的时候,华子旬带领的伴郎团队所向披靡。靠着美色财气,只用了短短几分钟就攻破了这边伴娘团设置的所有障碍,简直如入无人之境。林嫣抱着捧花进来的时候,比预订时间提前了十分钟不止。 面对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同性友人,我感到了深山流水一般无止境的悲哀。 林嫣带着我拜谢父母的时候,我妈终于绷不住哭了,我爸也在旁边抹泪。 “妈,舍不得女儿套不来女婿,你节哀。”我忍着哽咽,拍我妈的肩膀安慰。出门的时候,我忍着没有回头,但是坐进婚车之后,泪还是怎么都止不住,最后跟妆师帮我补妆补得想哭。 婚礼仪式中,司仪问新郎是如何表现爱意的,台上台下众人鼓动要我们上演亲热戏码,他却一声不吭在我面前蹲了下来。在其他人都惊讶的时候,我会意的攀上了他的背。 认识到现在,林嫣总共背过我三次。一次是他和罗鹏益争执弄伤了我后的致歉行为;第二次是因为郭云那件事,他以实际行动表现的信赖和安慰;第三次,就是现在,我是他此生背负的责任和爱人。 两年后,我看到了郭云的邮件。 发件日期是两年前我结婚的那天,这个邮箱地址自从那件事之后就被我荒废了。如果不是这次的工作需要,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发现。 “真真,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这封信被你看到的可能性有多低。但是,我还是要写,任何语言都不能表达我现在的忏悔,或许我根本没这个资格来忏悔。那件事对你的伤害会有多大,我完全清楚,也完全想得到。我能坦然接受所有来自你的怨恨,因为,这是我的错,完全没有开脱的余地。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我也不知道。可能你不懂,我生长的环境和你有多么不同。所以,我想我应该是性本恶的。后来的环境和经历,释放了我心里的魔。认识吴均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不会离婚娶我,换句话说,即使他离了婚我也不会嫁他。我的婚姻,不想在开始就蒙上第三者的阴影。很可笑吧,这样无耻的我还会想向往那种圣洁的婚姻关系。和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知道你结婚了,同学录上我一直是隐身登录的。所以,感同身受的知道了你的幸福,希望你所有的灾难都终结在我这次的行为中。从此以后,我想我会真的忘记过去,虽然很舍不得,但是我不配拥有那些。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时光里,我真的很开心,人总要学着长大,慢慢变得坚强。真真,最后一次我爱你。your lover 郭云。” 附件里,有一张照片。背景是大学宿舍,脸上沾满了奶油的我们,眼神纯净,笑容傻气。删了邮件,关了邮箱,在午后的办公室里,我伏桌抽泣。 厚而沉重的冬季,弥漫着凄凉和悲伤,适合那样歇斯底里的哭泣,以及遗忘。 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坐在临街的咖啡店里等人。 “好难得,你到早了。”许久不见的莫敏,带着淡然的微笑,施施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太激动,记错时间了。”我耸了耸肩,不介意说实话。 她怔了怔,随即红唇微扬勾起一抹魅惑的笑来,“还是没变,橙汁。” 视线顺势落到自己面前的杯子,我叹息,“是啊,这辈子都这样了。” “其实,一成不变也是种幸福。”她在我面前坐下,长发在风中摇摆。 “唉,这次回来呆几天呢?”莫敏当年离家后去了法国读设计,据说这其实是她初恋的遗愿。时至今日,已经荣获过数个设计类奖项,是欧美时尚界新进声名鹊起的华裔设计师,极受看好。 “收集灵感。”她端起侍者上来的咖啡轻啜了一口。 我看着她,小心翼翼道:“你听说没,华子旬结婚了。” “嗯。”放下咖啡,她颔首,“他家的情况,确实应该。” “你呢?有什么打算?”我说。 年近三十的女人,怀个孩子都成了高龄产妇。 她单手支腮,一手在咖啡杯杯沿摸索,“我啊,我就这样过。三十,四十,五十,到六十岁的时候带着他一起去看世界上最美的天空。” 莫敏初恋的男人车祸离开了人世,造就了她后来执意的退婚,也促成了为他独老的心思。 “我们原本约定,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如果不是他走了,我想我应该会就那样嫁给华子旬过一辈子。”莫敏侧眸朝我温和的笑,“爱情是精神上的奢侈品,可是生命脆弱无比,根本没办法承受那么多的奢侈。这辈子,我注定是对不起华子旬了。” 她眼中有波光闪烁,我移开视线。有些东西我们可以抛弃,却无法忘记,它静静的躺在记忆的深处,冷不丁醒来,让你心碎一场,激动一场,感叹一场,然后又沉沉的睡去。 我想华子旬就是那样的缩影,不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候,莫敏会不会因此而哭泣。 三月的明媚午后,咖啡店中放送着一曲略带哀伤的歌谣,轻轻的吟唱出那些似是而非的过往:“…… 谁的青春时光 没有一点伤 缝补所有过往 忘记别人的唏嘘 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 现在怎麽啦 长大了 人不该变得虚假 你是我最初的信仰 要幸福啊 我站在风里等你送来一句话 我不再挣扎 去欣赏生命的变化 ……” 在悠扬的歌声里,我想起了罗鹏益,想起了郭云,想起了那些生命中的过客。想起了华子旬婚礼上略带无奈的笑容,回忆,是值得感触的。 无法拒绝的是开始,无法抗拒的是结束。故事,也该伴着我们流逝的青春抵达终点的站台。生命就是有无数的不完美拼凑出它独一无二的完美,我们每个人都是上帝的得意之作,带着记忆中的珍贵、成长之后的睿智,沉稳的漫步在人生接下去的光阴里。 然后,等待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相知的新故事。 那时的我们是否相遇?相遇过后是相守还是错过?抑或是,依然延续没有结局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