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无情道的仙尊怀了我的崽》 第1章 第1章 一十三洲,云雾缭绕,四周萦水,碧波清透粼粼波光。 此地乃下界仙人修行之处,亦是人间寻仙问道之人心之所向。 可想拜入一十三洲,所需要求极其严苛,天赋勤勉缺一不可,因此大多数求道之人皆是不远千里寻来,终是铩羽而归。 碧空中一道明光划过,弥漫云雾间被劈开道路。 此时负责门口洒扫的弟子有所察觉,抬起头,只见御剑之人收起佩剑,飘身落下。 白衣似寒冬初雪,不染纤尘,银色暗纹的衣摆翻动,墨发白玉冠,气质高洁,周身散发着疏离的气息。 两名弟子见状,急忙放下手中的笤帚,将手放在袍子下摆处随意抹两下,随即朝来人拱手:“华清仙尊。” 濮怀瑾把渊尘收回剑鞘,目不斜视的从他二人身前走过。 “嗯。” 多一个字也没有。 确定人走远后,其中一名弟子才松了口气。 另一人见状也松懈下来,不禁打了个寒战,刚想开口讨上两句,对方却先一步将食指放在唇前,示意他别说话。 濮怀瑾听力极佳,他们若此时攀谈,定会被一句不落的听去。 无奈下,两人只得拾起笤帚,继续清扫。 在路过正明大殿前得除秽台时,濮怀瑾被一人叫住,他驻足转身,见慕陵舟满脸笑意的朝这边走来。 慕陵舟是玄玉仙尊座下首席弟子,算来是濮怀瑾的师侄。 “仙尊此行可还顺利?”他笑意吟吟问道。 前些日子仙魔两地交界处突然出现一道阴隙,封印在不及地的百鬼妖魔,纷纷自缝隙间涌向人间,华清仙尊闻讯,便即可独自起身前往不及地,闭合阴隙,扫除妖魔。 只是自他前往至今不过三日,可见小小阴隙,根本不在话下。 濮怀瑾微微启唇:“不及地无碍。” 慕陵舟心里暗道,还是这般惜字如金,除了在师父面前愿意多说两句,华清仙尊似乎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这副模样,清冷疏离,不敢靠近。 每次和仙尊交谈,都顶着巨大压力。慕陵舟打着哈哈,想要快些结束这段对话:“那个,既然如此,我也不打扰仙尊休息了。” 说着后退两步,刚转身,濮怀瑾清冷似雪山融水般的声音传来。 “那些是新来的弟子?” 只此一句,慕陵舟受宠若惊。 这还是他进一十三洲以来,濮怀瑾第一次主动开口和他说话。 他忙转过身,回答道:“是呢,刚从下界选上来的,这次的瞧着有不少好苗子。” 慕陵舟抬头,发现濮怀瑾的目光掠过他,落在不远处除秽台,刚从涤魂阵中走出的少年身上。 黑棕色长发束起马尾,穿着鸦青色衣裳,腰背挺拔,身形修长,在一众人里确实极为惹眼。 他刚从涤魂阵中走出,其他人都围了上去,看着他的眼神满是羡慕。 每个拜入一十三洲的弟子,都必须通过除秽台的涤魂阵,抽出邪念,洗清灵识,之前收进来的弟子,在下界时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邪念,进涤魂阵时哭爹喊娘、疼到昏厥的大有人在。 可别说,他当初入涤魂阵时,也遭过罪。 没想到这个少年的灵识竟纯粹至此,竟愣是让涤魂阵没抽出丁点儿邪念。 慕陵舟也羡慕,不过更多的是欣慰:“他是这一批里最出色的,方才验资质时,他的天赋亦是一骑绝尘,确实是可塑之才。” 裴沐之正与其他人说着话,突然敏锐的察觉到身后的目光,转过头去,刚好与不远处的濮怀瑾对上。 “不仅天赋高,长的更是惊为天人啊。”慕陵舟咂咂嘴,这点条件堆积起来,真的很难让人不嫉妒。 本以为仙尊亦是同自己一样,为少年不可限量的仙途所叹服,或褒或贬总该说上两句。 濮怀瑾淡淡的收回落在少年身上的目光,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慕陵舟陷入尴尬,猛的一拍脑袋,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跟随裴沐之的目光,除秽台的其余人也见到了濮怀瑾。 其中一人颇为激动,剧烈摇晃着身旁人的手臂,询问道:“看到方才那位白衣仙人没?世间竟有人生得这么好看!” 众人连声附和,眼中具是仰慕之色,讨论着让他们惊鸿一瞥的濮怀瑾。 “那位可是这一十三洲的华清仙尊。” 人群里传出声音,旁人转头看去,不自觉为他让出条道来,只见说话之人玄衣金冠,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 此人名曰陈轩,出生于下界有名的修仙世家,是这一批弟子里除了裴沐之外最具天赋的。 其中一名弟子抓耳挠腮,好似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华清仙尊?是很厉害么?” 他身旁的人瞪大眼睛,无比惊讶:“连鼎鼎大名的华清仙尊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着要进一十三洲的?” 那热不好意思的缩缩脖子:“纯属运气,纯属运气。” 简简单单运气二字,却是多少下界修仙之人苦求不来的。 这话听的陈轩也是一肚子气,他自小就跟随祖父和父亲修习,对一十三洲更是无比神往,华清仙尊于修仙者而言,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华清仙尊乃是一十三洲二尊之一,师承太上忘情,修无情道至出神入化的地步,整个修仙界无人能出其右。” 旁余弟子目光交汇的同时,发出惊叹之声,眼中仰慕更甚,就连方才说不知华清仙尊是何人的弟子,都不禁露出景仰神情。 见自己一番话后,大家对一十三洲愈发憧憬,陈轩很是满意,毕竟这里也是他梦寐以求的修仙圣地。 可随后陈轩发现,唯有一人,无动于衷。 “阿裴,你方才看见华清仙尊了么?”站在裴沐之身旁的人出声询问。 裴沐之点点头,音调没有丝毫起伏:“看到了。” 身旁的弟子很是激动,抓着他的胳膊不断摇晃:“在下界时,我只在画像上见过华清仙尊,没想到居然能见到真的!” 裴沐之被他晃得头晕,猛地将手臂抽出,推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见裴沐之这般淡定,那个弟子迷惑发问:“阿裴,见到华清仙尊本尊,难道你不激动吗?” “自然,激动。” 他脸上突然展露出的笑意,让陈轩有些瘆得慌,不知道为何,总感觉裴沐之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 慕陵舟此时也慢悠悠的走回来,弟子们见状噤声,站成两排。 “涤魂阵都过完了?”慕陵舟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裴沐之身上。 众人齐声回答:“都完成了,大师兄。” “如此,便进行下一项吧。” 慕陵舟转身,领着他们离开除秽台,转瞬笑容收敛,微微蹙眉。 适才和仙尊搭讪完毕,正要回来看看他们进行到哪步了,却在仰望的目光中,清晰捕捉到一丝恨意,待他想要再寻找这缕恨意的主人时,却已经消失的无踪迹。 可在涤魂阵里都没抽出半分邪念的人,又怎会心存这么深的恨意。 慕陵舟晃晃脑袋,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想着,便舒展了下身体,这几日事儿太多,忙上忙下脑子都不够用了,等领着这批新弟子入正明大殿落籍后,他一定要好好去下界犒劳犒劳自己。 仙气包围,袅袅雾气,四相殿的牌匾悬挂高处。 濮怀瑾踏进殿内,道了声:“师兄。” 飘渺垂帘后的人,声音平缓,温润如玉:“是怀瑾来了?” 圣尊太上忘情座下只有两名弟子,一个是华清仙尊濮怀瑾,另一人即是玄玉仙尊落空明,不过数年前在前往鬼界平阴鬼道之乱时,受了重创,三魂受损,需得以神草碧血三鎏叶供养,才能勉强维持。 濮怀瑾拂起纱帐,从袖中拿出一株碧血三鎏叶,递到落空明面前。 落空明伸手接过,神色柔和:“你不是去不及地了么,怎么还带回了这个?” 濮怀瑾答:“顺路去了趟无量原。” 落空明笑而不语,不及地乃仙魔交界,而无量原在极乐圣土,完全两个方向,又怎会顺路? 不过他深知师弟性子,也没有拆穿,而是转身将神草收好。 “对了,不及地的阴隙处理的怎么样?”落空明询问。 濮怀瑾垂眸:“处理妥当,师兄无需忧心。” 落空明笑着点点头:“你亲自出马,自然用不着我忧心。” 身为圣尊太上忘情最出色的弟子,天生灵识比普通人多出一脉,被下界乃至整个修仙界尊为仙界柱石的师弟办事,他自然信得过。 该办的事都已办完,濮怀瑾欲离开四相殿,回去继续闭关修习,却突然被落空明叫住。 “明日开灵大会,需你亲临。” 开灵大会三年一办,是给新入一十三洲弟子授玉牌,并且由二尊为他们开灵识的盛会。 濮怀瑾脚步没有停顿,只是轻轻“嗯”了声便离开。 落空明扶额,还是这般冷淡。 第二日开灵大会,濮怀瑾如约而至。 高台之上设两座,玄玉仙尊笑意柔和,澄澈明净如山涧泉水,旁边的华清仙尊神色淡淡,似孤寒清冷的皎白月光。 下边站着的,是通过层层筛选,即将入一十三洲的新弟子。 慕陵舟安排好一切,让弟子将刻有新弟子名字的玉牌呈到二尊面前。 落空明侧身对濮怀瑾道:“待会儿你负责左边五人。” 濮怀瑾垂眸已示应允。 作为首席弟子,入门典仪由大师兄慕陵舟主持,项项流程走过后,终于到了授玉牌和开灵识的环节。 濮怀瑾起身,自高台上乘风而下,白衣飘渺,恍若云烟的衣摆落在裴沐之跟前。 左边的五个弟子依次跪下,紧张的等待着仙尊授予自己玉牌。 濮怀瑾自最左边开始,依次进行,完毕后,弟子们皆恭恭敬敬的俯身道谢。 终于轮到五人中最后一人,裴沐之安静的扬起头看着他。 前边几人多半紧张局促,都是低着头不敢目视,有不小心看了的,也随即惶惶闪躲,而抬头直视他的,裴沐之还是头一个。 “阿裴。” 濮怀瑾拿起玉牌,将上面的名字念出。 裴沐之将双手举过头顶:“是。” 不过,濮怀瑾没向之间几人一样,直接将玉牌放到他手中,而是又问道:“这是你的真名?” 声音清冷似寒潭,裴沐之一脸镇定的回答:“当然。” 濮怀瑾也没有再多问,将玉牌放入他手中。 一旁,跟在师父身边帮忙拖玉牌的慕陵舟,听到这边的对话那叫一个嫉妒。天资聪颖就是好啊,不但被其他人围着转,就连向来清高孤傲的华清仙尊,都会和他多说两句。 濮怀瑾将双指放在胸前,阖眼默念,随后将双指点上裴沐之的眉心处。 手指冰凉,没有丝毫温度。 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从头到脚,连心都是凉的。 裴沐之心里冷笑,这就是修无情道的人么,见死不救,滥杀无辜,这样的一个刽子手,怎么配站在神坛,高高在上的受万千人膜拜。 他就该被拽下,被踩进泥潭中,让他向来不沾纤尘的白衣染上污秽,碎烂在腐朽的秽土里。 感觉到裴沐之心不在焉,濮怀瑾淡淡说出两字:“凝神。” 裴沐之这才拉回思绪,阖上眼眸。 灵力顺着指尖流进他的眉心,这股力量清澄明澈,在裴沐之脑海中横冲直撞,寻找开辟未启的灵识。 半晌过后,仍未探寻到。 濮怀瑾眉头微微皱起,不应如此,前面几人分明轻轻一点就足以开启,为何在他身上,耗费诸多灵力却连灵识都没能寻到。 他加大灵力注入,却好似有另一股力量在裴沐之体内,与之输送的灵力相较量。 半天没动静,旁边端着玉牌托盘的弟子也发觉不对劲。 突然,一只手猛地握住他的手腕,濮怀瑾心头猛震,身形僵住。 旁边弟子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阿裴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这样严肃庄重的大场合,竟然敢触碰华清仙尊手腕。 濮怀瑾亦颦蹙,不解的看着他。 裴沐之本就生的好看,不同于见惯的修仙之人那般清心寡欲的模样,他眼眸中充斥的欲望仿佛时刻在招手,引人堕入深渊。 他笑容邪气,看着濮怀瑾,声音低沉,似不经意的撩拨:“仙尊,你的手在抖。” 濮怀瑾不动声色,迅速从他禁锢中将手抽出,随即另一只手抬起,点在他的眉心上,明光掠过,灵识成功开启。 完成后濮怀瑾没有多做停留,脚尖轻点凭空掠起,回到该台的座位上,却没忙着落座,而是跟旁边玄虚仙尊说了什么,便匆匆离开。 典礼还没结束,华清仙尊就离开了。 场上不少人黯然神伤,毕竟玉流殿他们这些低阶修习者根本没资格进去,而濮怀瑾又不常出来走动,下一次再得见尊容时,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望着濮怀瑾离开的背影,裴沐之内心暗自嘲讽。 原来在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仙尊心里,竟也藏有欲望么? 作者有话说: 裴沐之攻,濮怀瑾受嗷 这是一个一不小心让清冷仙尊揣了崽,然后大魔头把人抢回去,两个人一起养崽崽的故事。 非甜文有虐,大家慎点! 正常情况下日更 第2章 第2章 回到玉流殿,濮怀瑾寻至寒床上合衣躺下,异样的感觉也清了大半。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暂时不确定,但少年体内确实有除了灵力外的另外一股力量存在,却探知不出何源。 能犹如巨兽般,吞噬对方的灵力且扩大对方的欲望。 此人绝不简单。 好在自己修的是无情道,无欲无求无情无念,轻易扰不了心智。 可一些浮上心头的陈年旧事,到底是不该记太深的好。 濮怀瑾躺在寒床上翻了个身,任由寒气透过衣裳渗入肌肤,再逐渐侵入肺腑。 前些日子前往不及地闭合阴隙,扫除妖邪,耗费不少灵力,这次阴隙打开的缘由还未能查清,可妖邪数量之多,对付起来比前几次都不易。 左臂上一道半指长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是斩杀妖怪时疏忽所致,妖毒当时就已逼出,创口至今仍未愈合。 这也不足为奇,他体质特殊,自小很少受伤,可每次受伤都愈合的极慢,还极容易留疤。 不过这些濮怀瑾皆不甚在意,但杂念缠身,扰乱修行,看来晚些时候还需再清一次六根。 - 濮怀瑾走后,裴沐之跟着其他弟子入正明大殿入籍,随后拜过玄虚仙尊,本来按照规矩,上一十三洲的弟子,都需拜过二尊才算入仙门,只是华清仙尊中途离席,受拜之事只能作罢。 玄玉仙尊笑意温和,瞧着十分好亲近,在他面前弟子们虽也敬重有加,却不会有濮怀瑾面前的紧张局促。 落空明轻抬起手,依次抚过每一名新弟子的头顶,以示恩师慈惠。 掌心落在裴沐之头上时,目光也随之柔和下来:“阿裴,你极有慧根,若认真修习,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掌心的温度似曾相识,裴沐之记得,曾经也有人这样温柔的摸过自己的头,可惜以后都再也不会有了。 听着落空明的话,裴沐之神色缓和不少,拱手道:“阿裴定刻苦修习,不负仙尊厚望。” 慕陵舟也凑上来,对着他一顿夸,其他师兄师弟对他愈发另眼相待。 开灵大会结束后,由大师兄负责带新弟子去已经各自安排好的寝屋,一众人边走边聊,上前围着裴沐之想交朋友的不在少数,他只觉得聒噪,被吵的心烦意乱。 若早知显露些天赋会惹来那么多破事,他就扮个资质平庸的普通人了。 他此行的目的可不是真来这一十三洲求仙问道的,得赶紧想个办法把这群尾巴甩开。 没想分完各自的屋子后,一群人又涌进他的屋内来,狭小的空间一时间塞满了人,甚至氧气都被分得稀薄,连呼吸也变困难了。 今日他可是出了大风头,玄玉仙尊的欣赏,大师兄的夸赞,单单是华清仙尊帮他开灵时,多说的一句话,就足以让人无比羡慕。 一屋子人你一言我一语,裴沐之本就不耐烦,现在更是忍无可忍,起身,毫不留情把所有人都推出屋内。 “我累了要休息,不想奉陪,你们也赶紧各回各屋吧。” 就这样,把原本挤满屋子的人全部赶了出去,随手关上门。 被赶出来的弟子脸上也满是震惊,似乎不敢相信,裴沐之竟真会下逐客令,还亲自动手把人请出来。 震惊过后,便是尴尬。 其中除了新弟子外,老弟子也不少,说起来算得上是裴沐之的师兄,即便如此,也同样没留情面。 一名弟子摸摸鼻头,出声缓解窘迫:“那个,资质极佳,天赋又极高的人嘛,多少都有点脾气。” “啊确实如此,”找到台阶下,另一个师兄也站出来:“各位师弟初到一十三洲,不如去我屋内坐坐,喝口茶?” 找到新去处,大家自然纷纷应和,陆陆续续跟着那个师兄离开了。 听着屋外终于没了声音,裴沐之这才叹了口气,终于可以清净一会儿。 他合上眼眸打算小憩片刻,晚些时候,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玉流殿内,濮怀瑾只身着素白色里衣,盘腿端坐寒床之上,双眸阖上,周身灵力腾升,似云雾将其包裹。 突然传来阵阵敲门声。 “进。” 外面的人推门进来。 濮怀瑾闭上的眼没有丝毫要睁开的迹象,只是轻声道:“把东西放下吧。” 对方明显一顿,似是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濮怀瑾只得再重复一遍,说的更清楚些:“将无根水放下,你便可离开。” 无根水? 对方眉头微皱,声音低沉:“你要清六根?” 不是弟子逢煜的声音。 濮怀瑾这才察觉大事不好,可玉流殿附近都设了结界,此人是如何能够进来的。 见他不答话,裴沐之也无所顾忌,一步一步朝寒床走来,语调轻轻,玩味中又带了些许嘲讽:“哦,我忘了,清六根时需摒弃杂念,否则会走火入魔。” 说到这儿,濮怀瑾眉头终于不着痕迹的皱了皱,还是被裴沐之的眼睛捕捉到。 他嘴角勾起,这次直接在他身侧坐下,似是料定了濮怀瑾不会反抗,竟大着胆子将手拂抚上他的胸口。 濮怀瑾紧闭双眸,却完全无法再汇聚凝神,而是感受着那双大手的温度在身上游移动,甚至竟大着胆子,探进他的衣襟内。 瞧着濮怀瑾万年冰冷的神情竟有了几分松动,裴沐之冷笑着,随即又补上一句:“若强行中止,亦会走火入魔,仙尊可想清楚了。” 边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而是将他放平,开始剥他的衣裳。 濮怀瑾双目依旧紧闭,可忍不住开口质问:“你究竟想作甚!” “作甚?”裴沐之轻笑着品味这二字:“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随后,他撩起身下人的衣摆。 剧痛袭来。 濮怀瑾震惊之余,更多是难以忍受的屈辱,体内灵力不受控制的乱撞,已是痛苦难忍,此时却有另一股力量涌入他体内。 似曾相识,是白日里开灵大会上,在阿裴身体里和他灵力想对抗的力量。 他猛地睁开眼,原本青棕色的双眸已被染的通红。 “是你!” 语调依旧是冷的吓人,带了些沙哑,听起来比平日少了凌厉。 裴沐之毫不掩饰,坦然承认:“是我。” 濮怀瑾接下来欲说出口的话,被顶撞的支离破碎,半晌才强忍住,艰难开口:“你,你是魔。” “没错。”他还是直接承认 至此,濮怀瑾没有再说话,而是一双眼眸毫无情绪的看着他,似乎此刻在他面前,自己只是一只卑微肮脏的蝼蚁,依旧该匍匐在高高在上的华清仙尊脚下,祈求垂怜。 裴沐之恨极了濮怀瑾这副模样,当初他亦是这样的神情,无视自己的苦苦哀求,当着他的面,将他藏在心底皎洁的明月一箭穿心。 好一个自诩正义的华清仙尊,还一个无情的濮怀瑾。 不过瞧他的样子,好似早已将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 想来也是,魔物的在他眼里就是为祸世间的存在,他们的性命在濮怀瑾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正当此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逢煜端着盛无根水的净瓶,轻轻敲了三下门。 “仙尊,弟子逢煜,前来送无根水。” 又短又急促的三声,仿佛千斤棒槌,狠狠砸在濮怀瑾心上,敲的他发懵,微微撑起身极快速的一口咬在裴沐之的肩头。 口齿用力的仿佛真想咬下他一块肉来,腥甜在嘴中化开也不曾松口。 裴沐之倒吸了口冷气,极力压制暴躁,在濮怀瑾耳边低声道:“该怎么回答,不用我教你吧。” 殿内半天没有回应,可烛火摇曳,应该有人在才对。 逢煜以为是刚才自己敲的太轻,仙尊没听着,于是只能又敲了敲:“仙尊?” 呼唤声让濮怀瑾混沌不堪的脑海里恢复一丝清明,他忙松开口,平复心绪,强装镇定的用依旧清冷的嗓音道:“你先退下吧。” 仙尊果然在里面。 逢煜有些不解,低头看看手中的白玉净瓶:“那仙尊,这无根水……” “先退下。” 濮怀瑾嗓音有些沙哑,似是极不耐烦,仙尊都发话了,逢煜也不敢再停留,犹豫良久,将白玉瓶放在门外,鞠一礼后,匆匆离开。 裴沐之低头,见濮怀瑾唇上仍有残余血迹,便抬手用拇指抹匀,低声笑道:“堂堂华清仙尊怎么跟条狗似的,还会咬人?” 濮怀瑾倏然歪过头去,让对方抚上他嘴角的手落了空。 目的达到,裴沐之起身从寒床上下来。 体内似有两股力量在乱窜,相互冲撞,濮怀瑾双眸血光更甚,强压住嗓眼内涌起的腥味,勉励保持灵识清明。 沙哑着声音召来灵器渊尘,猛然起身拔剑,一气呵成,眼见就要刺向裴沐之,却被他闪身躲过,两指夹住剑锋。 裴沐之似是对濮怀瑾的反应很感兴趣,似笑非笑:“你恨我,想杀我?” 本以为他无情道修炼到这种地步,早就断情绝爱,连恨意这种情绪都不会有了。 事实也确实如裴沐之想着那样,在濮怀瑾脸上根本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窘迫,抑或是恼羞成怒,统统没有,他依旧神色淡淡,每一句话都似在审判一般:“妖魔邪祟,人人得而诛之!” “是么?” 裴沐之弹开利剑,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撑起下巴,挑眉打量着眼前人。 已经在极力控制,却仍旧微微颤抖的身躯,体内灵力和魔气乱窜,居然还能强忍着催动灵力召来渊尘剑欲诛他。 不愧是人称仙界柱石,华清仙尊的濮怀瑾。 裴沐之的目光顺着他半敞的领口,滑到他纤细的腰肢,最后落在小腹上,勾唇一笑,话中似有深意:“你现在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濮怀瑾恍若未闻,一手握剑就要强催灵力,门外却再次出现敲门声。 “仙尊可在?” 竟是刚离开的逢煜去而复返。 作者有话说: 前因后果和细节后续会慢慢铺开嗷~ 第3章 第3章 濮怀瑾蹙眉,冷声道:“本尊不是让你……” “是我,怀瑾。” 听到这个声音,殿内两人脸色皆是齐齐一暗。 “师兄?” 门外的落空明应答,随后轻声解释:“是我正好碰上逢煜,他说刚给你来送了无根水,这才顺道跟过来看看。” 此刻殿内凌乱,濮怀瑾自不会让师兄进来,污了他的眼睛,更何况裴沐之也还在殿内,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师兄,我无碍。” 落空明知他会拒绝,濮怀瑾向来喜欢清净,玉流殿鲜少有人出入,尤其是在他修习时,最不喜旁人打扰:“那我在殿外等候,你清完六根再出来见我便是。” 听到此处,濮怀瑾暗下决心,必须要速战速决,可没想裴沐之比他更快一步,不欲和他再做纠缠。 离开前,裴沐之从脖颈处一拽,随手往濮怀瑾面前一扔。 “放心,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 仔细一看,是一枚冰珀,里面封了一滴血。 濮怀瑾刚遭受反噬,又强行催动灵力,此刻已经体力不支,只能眼睁睁看着裴沐之离去。 他捡起面前的冰珀,紧紧攥在手中。 玉流殿外设置了结界,结界认主,所以并非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裴沐之之所以能畅通无阻的进来,就是凭借此枚封了血的冰珀,因为里面这滴血,正是他前些日子前往不及地除魔时被划伤手臂落下。 看来阴隙被开,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濮怀瑾脸色发白,体内灵力乱窜,腹部却似灼烧般滚烫,难以压制。 “孽障。” 他咬紧下唇,嘴角终是控制不住溢出丝鲜血。 华清仙尊修习之时遭受反噬,差点走火入魔的消息,不知怎的就在一十三洲传开了。 有人说那日发现不对劲,玄玉仙尊当即破门而入,映入眼帘便是华清仙尊衣衫凌乱的躺在寒床上,双眼通红神色凶煞,甚至拿渊尘剑抵在玄玉仙尊的胸口,逼迫他后退。 弟子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随后被慕陵舟一一敲了脑袋,叮嘱他们少听风就是雨,仙尊的事儿哪里轮得到他们小小仙修来管,好好修习才是正事。 “对了,阿裴呢?” 慕陵舟走了几转,四处张望都没寻到他的身影。 陈轩本在一旁专心练剑,不曾参与到其他弟子的偷懒闲聊中,但听大师兄问起裴沐之,收起剑走过来。 “自开灵大会那日后,就没再见过他了。” 旁边弟子听罢,用肩膀撞陈轩一下,笑问道:“哟,你还挺关心他的,连人什么时候不见的都记的一清二楚。” 陈轩翻了个白眼:“他就住我隔壁。” “行了行了,”慕陵舟出声打断:“你们继续修习,其他事我自会处理。” 华清仙尊突遭反噬,缘由不知,不过从师尊时不时的叹息中,可见伤的不轻。据说那日师尊及时赶到,为他压制住体内乱窜的灵力,第二日华清仙尊便马上回到玉流殿闭关,任何人来都不见。 不止慕陵舟,对于濮怀瑾的伤势,整个一十三洲乃至修仙界都密切关注,关于他的丁点儿风吹草动,不出半日就能四处传遍。 毕竟仙魔交界不及地所建起的屏障,一直都是以华清仙尊的灵力所维持,才让魔界不能轻举妄动,保仙界长久安宁,这仙界柱石的名号也是这么来的。 慕陵舟暗自祈祷仙尊千万不能有事,一边想着还得赶紧把阿裴那臭小子找到。 师尊不管事,全丢给他这个首席弟子,平日里一十三洲大小事务就忙的他焦头烂额,无暇监督弟子们早课修习,本来让逢煜师弟帮忙看着,不知人又跑哪儿去了。 无奈,只能自己亲历亲为,若人找不到没法和师尊交代。 玉流殿内,濮怀瑾闭目调息,眉头蹙起,似在极力忍耐,额头渗出几滴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没入垂在肩两侧的墨发中。 突然身子一侧,他用手捂住嘴,可一口血还是顺着指缝,滴落在寒床上。 前有师兄落空明帮忙稳住体内灵力,接着自己又调息数日,虽差点走火入魔,遭受重创,修为灵力皆损失大半,但好在他天生灵识比旁人多一脉,要修回来并非难事。 只是腹中不知为何,似有一团魔气,如何都化解不开,不论他动用多少灵力都无济于事,相反,那团魔气来者不拒,将涌入的灵气纷纷收归己用,似靠此不断壮大。 濮怀瑾咬紧下唇,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 腹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再次坐正身躯,开始提气,欲再尝试一次压制那团魔气。 还没将周身灵力汇聚至胸腔出,他只觉得刹时间天旋地转,不得不中断,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扶着床沿缓慢站起身,来到桌子旁为自己斟了杯玉露。 将杯中玉露饮下,望着空空的杯子,濮怀瑾自己都愣了一秒。 辟谷之术是每个修仙之人必习的,他亦很久未曾进过食,方才却感受到了那阵久违的口干舌燥。 濮怀瑾面色越发苍白。 他知道自己身为一十三洲华清仙尊的使命,此事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若知他无力镇住仙界,四方妖魔定会蠢蠢欲动,当务之急,必须想办法赶紧除掉腹中那团会吞噬灵力的魔气才好。 玉流殿大门紧闭,几日都没半点消息传出。 瞧着门派上下弟子里,慕陵舟是最着急的。 往日他只需负责处理对内的门派事务就已经累的够呛,好在对外有华清仙尊包揽,如今他突然闭关不出,一十三洲上下所有事务如洪水般用来,全堆他桌案上了。 好在落空明到底还记得自己有个徒弟,贴心询问是否需要自己帮忙处理上一些。 被慕陵舟笑着谢绝了,师尊仙体受创后需每月一支碧血三鎏叶养着,他哪里敢让师尊帮着处理。 只得强颜欢笑着说这点事情不在话下,转头苦涩不已,心里默默祈祷华清仙尊快出关吧,不然自己真快撑不住了。 慕陵舟随手抄起放在顶上的传信,强迫自己静下心看。 是外出历练的弟子传来的,说是听闻不及地有邪祟出没,正和另外三名弟子火速赶往。 慕陵舟手指间泛倍看点灵力,挥动着在信纸上落下“万事小心”四个字。 等批复完毕,慕陵舟才后觉其中古怪,不及地虽为仙魔交接,却有华清仙尊的灵力维系,筑起屏障,平日里邪祟只能在屏障外徘徊,况且前些日子阴隙突然打开,仙尊才亲自去了趟不及地,怎么说鬼怪妖魔们都该消停些日子,怎么又赶着上前作乱了呢? 虽有疑惑,慕陵舟亦未曾深思。 或许是关闭阴隙后留在外面,未能除进的小妖吧,不足为惧。 一十三洲背靠九天垂瀑的泠涧寒潭上,铺满寒气,此处之水有净化灵息之效,本为受伤后疗伤所用,可寒潭冷气沁入骨髓,普通仙修根本难以承受,渐渐的也就没人来了。 濮怀瑾双目紧闭,浸泡于寒潭之中,云雾朦胧,笼罩他周身,晶莹的水珠沾染发尾,顺着脖颈滚进雪白的里衣内。 此时,一阵脚步声打破此处宁静。 只听一人边小声抱怨着,边朝这边走来,听声音该是本门派的弟子。 逢煜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前些日子因为送无根水的事儿,水没送成,连玉流殿都没进去,华清仙尊却不知何缘故,竟差点走火入魔,修为大损,而当时和仙尊搭上过话的只有他一个,事后玄玉仙尊自然找他细问。 没想刚从四相殿出来,就被大师兄慕陵舟逮住,斥他偷懒,让他帮忙看着师弟们早课,结果连阿裴不见了都不知道。 逢煜真是有苦难诉,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师兄派来清扫泠涧寒潭了。 这个地方常年没人来,有什么好清扫的,说白了慕陵舟这就是在变相罚他,但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他是玄玉仙尊的首席弟子,一十三洲的大师兄呢。 正当逢煜想着随便敷衍敷衍就离开,一阵清风吹过,拂开云雾,里边隐约出现一个身影。 逢煜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 没看错。 他手忙脚乱,赶紧行礼:“华,华清仙尊。” 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濮怀瑾的侧颜,优越的鼻梁和眉骨,唇抿成一条线,远远看去,竟显的有些单薄。 濮怀瑾没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轮到逢煜陷入窘境了,转头就走?还是继续留下来扫地?可是仙尊在这儿呢,不太合适吧。 要不找个借口溜了算了,如果大师兄问起来,左不过一顿训斥,总比和华清仙尊呆在一处,尴尬相对要强些。 “那个,仙尊,大师兄让我去找裴师弟,我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站住!” 寒潭中的人猛然睁开双目,自水中站起。 听到仙尊发话,逢煜连忙回过头,抬眼就见濮怀瑾站在水中,一袭白色衣袍浸了水后紧贴在身上,肌肤若隐若现,水珠还不停往下滴着。 逢煜忙低下头,这这这,这场景是我能看的吗。 濮怀瑾的声音比此刻寒潭的水还要冰冷:“不必去找了。” “啊?” 濮怀瑾转了个身,从台阶缓缓上岸:“不必再找了,以后也莫要再提起此人。” 逢煜的好奇心简直要爆棚,但也肯定不敢直接问,仙尊都发话了,他只能应下,等回头告诉大师兄,再好好琢磨琢磨。 濮怀瑾上岸后,披上外袍,并将贴着后颈的头发拢出,随后离开。 仙尊走后,逢煜终于能安下心打扫寒潭了。 不过回想起方才仙尊在水中浸浴时的情形,那场景,就似水墨画般绝美,整个仙门,乃至六界,都找不出比仙尊更好看的人了吧。 从前只觉得仙尊乃高岭之花,连多看一眼都是亵渎,竟从没敢往别的方面细细想过,比如说,除了灵力极强以外,连容貌亦是修仙界数一数二。 濮怀瑾用尽了所有能用的办法,腹中的东西仍旧除不掉。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自身灵力似是被那团魔气不断吞噬,灵力减退的速度,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魔界沉珠宫内,一名身传红色赤火潋滟裙的女子,正匆匆走进宫内,朝着上座的人单膝跪地,拱手禀报:“主上,从不及地那边传回的消息,维持仙界屏障的灵力日渐稀薄,还请主上示下。” 高座上的魔神一手杵着头,斜靠在座椅上,身旁围绕着两个男身魅魔,正忙着剥葡萄,捏肩捶背的伺候着。 那双布满阴郁的眼眸缓缓睁开,含着些许笑意:“其他人呢,可都准备妥当了?” 女子道:“四位魔君都已准备妥当,只等主上一声令下。” 魔神挥手让身旁两个魅魔退下,声音慵懒。 “很好,传令下去,所有人随本座前往不及地,打开阴隙,攻入仙界。” 作者有话说: 肚子里的崽崽:父尊就那么不想要我吗呜呜呜o(tヘto) 第4章 第4章 待驻守不及地的弟子忙不迭的回到一十三洲,将情况禀明二尊时,落空明已经从司天阁急派前来求援的弟子口中得知了消息。 魔界魔神,联合妖皇和鬼君,现已列三界之兵于不及地,打算进犯仙界,其他五大仙门已火速赶往,而一十三洲作为仙界六派之首,定然不能缺席。 落空明听到消息后,马不停蹄的清点弟子,亲自带领前往。 可慕陵舟却着实犯了难,到不是说信不过自己的师尊。 若是在玄玉仙尊还未经阴鬼道之乱重创时,他的实力绝不亚于华清仙尊,一十三洲二尊的称号,从不是说说而已。 不过如今,实在是…… 慕陵舟试探着询问:“师尊,是否要稍等片刻,待弟子前往玉流殿请华清仙尊出关?” 落空明摇摇头:“陵舟,你该知道,不及地的屏障一直以来都是靠怀瑾的灵力维持,现下妖魔鬼三界已经攻进来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慕陵舟眉头一皱,恍然大悟,转而紧张道:“那华清仙尊可有大碍?师尊可要去看看?” 落空明亦是摇头:“大战在即,不能耽搁,需得立即出发前往不及地,怀瑾的话,就让他好好闭关吧,倘若他知道此事,必然会执意前往。” 师尊说的在理。慕陵舟听罢,和身旁的逢煜对视一眼,各自再次清点弟子后,跟随落空明离开一十三洲,往不及地赶去。 仙魔交界处,五大仙门弟子纷纷列阵,神情凝重的盯着对面一举一动,严阵以待,时刻准备应战。 反倒是另一边,魔、妖、鬼三界兵士排列在前,后方三个尊位之上,三界之主各占一位,神情松懈,根本没有半分上心的模样。 妖皇寅煌,一身火红长袍,外搭大袖,衣襟松散,露出大片胸口的肌肤,一双丹凤眼风情万种,声音娇柔的同身旁的裴沐之道:“多日不见,魔神是越发风神俊朗了,叫人家好生心动呢。” 说着便往他这边凑,衣襟刚好滑落,露出半侧香肩。 眼见他靠近,裴沐之让开的同时,伸手将寅煌推开,嘴上道:“妖皇亦是,光彩依旧。” 寅煌被推开,拉上滑落的衣襟,赌气嘴撒娇似的一扭:“瞧您,边说人家光彩依旧,边避之不及。” 裴沐之换了个方向,翘起腿,手杵着头,扫了眼身旁的寅煌:“妖皇确实美艳非常,但却非本座喜欢的类型。” “哦?” 说到这儿,旁边的鬼王未沿也来了兴致,一张灰白的脸转过来:“那魔神喜欢什么样的?” 裴沐之慵懒抬眼:“这个嘛……” 话还没说完,天边黑压压一片人御剑赶到,水绿色边摆衣袍,一看便知道是一十三洲的人来了。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牙白衣裳,上笼罩一层轻纱的神君,眉眼和善,可望见魔界大军后安然坐着的裴沐之后,神色愕然,随后脸色变的阴沉。 裴沐之也刚好看往那个方向,被寅煌探到,笑着道:“都说仙界的仙君,一个个都是清心寡欲,高傲得很,原来魔神好这口。” 听完寅煌的话,裴沐之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慕陵舟和逢煜跟在落空明身侧,也看到了坐在敌军一方的裴沐之。 惊讶过后,慕陵舟率先咬牙切齿,没想到自己身为一十三洲首席大弟子,居然会被一个伪装成修仙人的魔给骗得团团转,竟还命人四处找他。 逢煜更是联想到那日在寒潭,华清仙尊对自己说过的话,让他不用再找阿裴,也不要再提起他,莫非那时候仙尊就已经知晓?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陈轩,他挺身而出,当着五大仙门所有人,直斥坐在对面的裴沐之:“好一个阴险小人,竟是魔界奸细,仙尊和大师兄真是看错了你!” 成为一十三洲弟子还没几日,原本大师兄是没打算从陈轩这批人里选人前往的,可他日夜苦练修习,进度在同一批的弟子里不知快了多少,双方交战的话,自保应该没问题,说不准还能帮上忙,就挑选陈轩共同前去。 陈轩这一番破口大骂,寅煌和未沿对视一眼,可裴沐之却似毫不在意,嘴角带笑,不知在想什么。 “哟,堂堂魔神大人去仙门内当奸细,这是哪门子笑话?” 寅煌媚眼如丝,望向对面怒气冲冲的小仙修,言语所指却另有其人。 裴沐之淡淡道:“闲的无聊罢了。” 他这么回答,倒是让寅煌一时间该不知怎么继续问。 情势紧急,当然是由不得他们再叙旧,浮光宫宫主一手举琴,指尖覆上琴弦,早已准备就绪:“尔等速速退出屏障之外,否则莫怪我等不客气!” 对他的叫嚣,裴沐之只是嗤笑一声,用手指第二关节在座椅扶手上敲击两下,魔军们顿时会意,执起武器,对准仙门的人。 “那就打吧,”裴沐之慵懒的一声令下,后又补上一句:“莫要伤了一十三州为首的那位仙君,其他随意。” 未沿眼睛在眼眶里轱辘一转,看来魔神对那位仙君果然有所不同。 寅煌也掩唇娇笑,吩咐手下的妖兵道:“听到魔神的话了么?” 地下妖兵齐答:“是!” “那等什么,”寅煌双手一展,广袖翩飞:“上啊!灭仙门人数最多者,本皇重重有赏!” 一时间,妖魔鬼三兵齐发,喧吵嘶吼声不绝于耳,仙门也不甘示弱,排列布阵,各拿起武器对抗敌人。 尘土滚滚,灵力和各种邪秽之气乱窜,有被阵法击中,魂飞魄散的魔修,已有被魔气重伤,掉落云端的仙者。 场面十分混乱。 裴沐之看着眼前场景,仿佛不是在看兵戈混乱的战场,只是在欣赏一副用鲜血涂染的画卷。 在仙门众人里扫了一圈。 他没来。 想来是现在还不够热闹。 裴沐之褐色的眼瞳沉下几分:“那本座就再为仙门各位,备上一份薄礼。” 说罢,拔出扣在大拇指上神骨扳指,食指指尖划过掌心,一条血痕出现,随即他将手侧放在扳指,血顺着掌心纹路,滴落在扳指之上。 原本黯然的扳指突然阴光大盛,晃得一旁的寅煌和未沿都扭头躲避,不敢直视。 刹时,邪气从四面而来,统统汇聚到一处,左右横拉,似在撕扯着什么。 空气中突然出现一条裂缝,不愿处的落空明看到这一幕,心里暗道不好,可魔修一个接一个的涌上前来,他根本抽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裂缝被邪气越扯越大,口子被猛地扯开,里边的妖魔恶鬼哗啦啦犹如洪水一般涌出,铺天盖地,似是要将一点点的明光都给淹没。 裴沐之打开了阴隙! 其他仙门见状,也深知大事不好,阴隙里封印的皆是些穷凶极恶的邪祟,但一个都不好对付,更别说那么多。 即便如此,仙门众人依旧拼死抵抗,竭尽灵力也绝不停手。 正当裴沐之想看看,他们还能支撑多久时,上空猛然白光乍现,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 一柄长剑直冲冲自头顶飞速坠落,插进泥土中,爆发的灵力席卷不及地,范围之广,将半数妖魔震出百米开外。 功力强劲至此,让原本还坐在裴沐之两侧,淡然自若,谈笑风生的寅煌和未沿猛的站起身,下意识的手握兵器,感受到巨大威胁,浑身戒备。 剑的主人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翩翩落下,白衣纷飞,墨发高束,清冷的似苍山千年不融的白雪般一尘不染,仿佛天底下任何人在他的圣洁面前都该自惭形秽的抬不起头。 濮怀瑾落地后,伸手一召,渊尘剑飞回他手中。 裴沐之看着从天而降的白色身影,嘴角勾起一笑。 这不就来了。 “华清仙尊!” 见到他,仙门众人如同看到了希望,原本已经衰颓的气势又重新高涨起来。 有华清仙尊在,仙门必然不会输! 其余人再次振作,冲进魔修堆里打斗起来,颇有以一当十的孤勇。 只有玄玉仙尊看向濮怀瑾的目光满是担忧:“师弟。” “师兄,”濮怀瑾回头,看向落空明:“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吧。” 说罢,便挥舞渊尘,脚尖一点凌然跃起。 对于这个他唯一的师弟,落空明再了解不过,所以根本无法放心得下。 裴沐之也同落空明是同样的看法,扫了眼左右两侧从作为窜起,有如惊弓之鸟的二人,淡淡评价道:“强弩之末。” 寅煌略微发懵:“什么?” 裴沐之望向人群中,强制催动灵力御敌的人,冷冷笑道:“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濮怀瑾已经是在强撑了么?” “濮怀瑾!?” 鬼君未沿神情错愕。 仙界柱石,华清仙尊濮怀瑾的名字,六界之中简直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往日里寅煌和未沿都吩咐手下,见着此人一定得绕着走,尽量能不招惹就不要招惹,素闻濮怀瑾修无情道,对邪魔鬼怪落剑时,可从不手下留情的。 不过说到底,鬼界和妖界于仙界还隔了个人界,直接起摩擦的时候不多,偶尔有几个小妖小鬼为祸人间时,会遇上几个惩恶扬善的仙者也不足为奇。 要说交集多,那还得是魔界,天地混沌初开之时,分清秽两气,清气成仙界,秽气造魔族,两界交界之处不及地,更是摩擦不断,新仇旧恨,也难怪裴沐之在人群中一眼便能认出。 寅煌美眸中闪过一丝恨意,既然裴沐之都这么说了,何不趁着将其除去,永绝后患?反正方才裴沐之也说了,除了别动一十三洲为首的仙君外,其他随意。 “没想到一十三洲的华清仙尊,原来竟生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寅煌语气满是嫉妒,藏于衣袖下的手中缓缓凝聚起鲜红的妖气:“看来是时候该本皇出手,捍卫自己六界第一美人的地位了呢。” 作者有话说: 裴沐之:老婆出来了,马上带回家 第5章 第5章 当初阴隙是由濮怀瑾亲自闭合,并特意留下一缕自己的灵力,以备将来若再被打开时,自己能够立刻察觉到。 可等他自玉流殿出来,才发现外面早已乱成一锅粥。 妖魔鬼三界已联合攻至不及地,得知情况后,他不敢有丝毫犹豫,立马唤来渊尘,驱剑前往。 好在来的不算太晚。 体内灵力被腹中那团魔气不断消耗,所剩无多,好在还是能支撑一阵,等击退这一波进攻再寻他法。 尽管濮怀瑾剑术了得,但没有足够的灵力,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况且,这些日子,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身子重了许多,不似往日那般轻盈,运剑捏咒挥洒自如。 寅煌笼聚妖气,自座位上飞身而起,行动快准,目标明确,下手狠辣,没有半分犹疑,趁着濮怀瑾背过身挥剑之时,带着血红妖气的一掌,重重拍在他的后背上,另一只手涂染嫣红蔻丹的指甲突然长长,朝着濮怀瑾挥去,锋利的指甲在他脸侧留下一条深深的血痕。 濮怀瑾身子往前一个踉跄,吐出一口血。 “师弟!” “仙尊!” 仙门众人见他被偷袭受伤,心头都猛然一震。 若换做从前,莫说偷袭,不论什么邪祟妖魔都近不了他一尺之内,更别说将他打成重伤。 虽然行动迟缓了许多,但濮怀瑾也不曾示弱,握紧渊尘,回身便以万钧灵气朝他刺去,破开寅煌抵挡在身前的屏障,刺入他右边肩胛。 寅煌吃痛,想要挡开,没想渊尘的剑刃仿佛同他的血肉粘合了一般,他退一步,剑就刺的更深一分。 坐在后面看戏的裴沐之也没想到,明明灵力所剩无几,他竟还能强撑到现在,甚至着了寅煌的火狐烈焰掌后,还能刺出方才那一剑。 只见濮怀瑾垂下眼眸,一手双指放在身前,嘴里念念有词,似在捏诀。 裴沐之这才反映过来,几乎是从座位上窜起,迅速朝他的方向飞去。 玉石俱焚。 本以为濮怀瑾只是对旁人无情,没想到连对自己也丝毫不手软。 裴沐之一团魔气砸向刺入寅煌肩胛的利剑,渊尘剑身猛烈颤动后,陡然回缩,被从寅煌的血肉里弹出来。 濮怀瑾后退两步,脸色苍白,捂住胸口,又吐出一口血。 寅煌连忙躲到裴沐之身后,还好他及时出手,否则自己今日必会死在濮怀瑾剑下,到底是自己低估这位名誉六界的华清仙尊了。 裴沐之面色阴沉,朝濮怀瑾一步一步走过来。 方才那一击,几乎已经用尽了他身上所有灵力,本想着能重伤妖皇,在所不惜,未曾想裴沐之会突然出手,让他功亏一篑。 面对他步步逼近,濮怀瑾没有后退,依旧面不改色,而是握住渊尘剑,毫不犹疑地朝裴沐之刺去。 裴沐之心里冷笑,还真是不怕死。 他一手紧紧握住他挥剑的手腕,瞬移到濮怀瑾身后,将整个人控制在身前。 错愕只是刹那,即可便是怒不可遏,濮怀瑾用力挣扎,想要摆脱他的束缚。 而裴沐之,在众目睽睽之下,另一只手绕过濮怀瑾的腰肢,大掌轻轻覆在他的小腹上,往常裹得极紧的腰封今日略有些松,下边是可以感受到的微微隆起。 裴沐之低沉的笑声缓缓传来,在他耳畔道:“真以为大着肚子,本座就不敢动你?” ……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不是修仙之人,便是妖魔鬼怪,听力皆是极佳,想不听清楚都很难。 原本的喧闹荡然无存,众人都是一脸茫然无措,不知魔界的魔神为何突然对一十三洲的华清仙尊,说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怀瑾……” 落空明好不容易抽开身,飞身欲赶来解救濮怀瑾,却被暴怒的陈轩抢先一步。 陈轩握住剑便莽撞的冲上去:“卑鄙小人,休得侮辱华清仙尊!” 在他心中,濮怀瑾就是高岭之花,高不可攀的人物,对这样的人,连有半分秽念都是罪恶,更别提道出这样的污言秽语,这魔头简直罪该万死。 不过陈轩虽勇气可嘉,但还是低估的裴沐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勇气一无是处。 只见裴沐之只是轻轻一挥手,陈轩已经被击飞出去百米远,口吐鲜血,差点跌到下界去。 “哦?原来你竟没有同仙门旁人说过,你体质特殊这件事吗?” 热气喷洒在耳郭,濮怀瑾的脸色却是更加苍白几分,方才没来得及拂去的血凝固在唇角,整个人看上去越发虚弱。 裴沐之低声一笑,似在轻嘲:“既然如此,那就由本座来说,你们华清仙尊生来体质特殊,如今他这儿……” 说着,用臂弯压住濮怀瑾妄图伸来遮掩的手,撩开他白色外袍垂落虚掩的穗子,似是想让所有人看的更清楚,裴沐之将手抚在他的腹部,扬声将此公之于众。 “已经有了本座的魔种。” 在场所有人顿时为之哗然,就连在位置上稳坐至今的鬼君未沿都惊的目瞪口呆,早知裴沐之仗着自己有魔和神两族的血脉,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惯了,没想到他竟比自想象的还要胆大,竟敢对华清仙尊动了此等念头。 逢煜再也看不下去,边挥剑砍杀魔物,边嘶声喊道:“你这邪魔,休要胡言侮辱仙尊!” “对!我们不信!” “绝对不信!” 仙门其他人纷纷应和,具是言语铿锵,义愤填膺。 裴沐之挑眉:“不信?那本座只好……” “够了,”濮怀瑾清冷而沙哑,还带了几分疲惫:“你究竟想怎样。” 裴沐之肆意笑道:“我想怎样便怎样。” 说罢,濮怀瑾被握住的手腕上多出一枚黑水晶玉制成的镯子,他手中的渊尘剑砰然落地,全身上下连最后半分灵力也消失殆尽,再也支撑不起任何诀咒。 尽管他本身灵力也所剩无几,但是出于万全考虑,裴沐之仍用魔气凝成缚灵锁,这样一来濮怀瑾与下界的那些凡人无异,别说斩杀妖魔,连御剑飞行都做不到了。 “孽障住手,放开我师弟!” 落空明执问虹剑往这边跃来,裴沐之面色一沉,先一步,揽住濮怀瑾的腰退出百米开外,前边一种魔修妖物聚拢过来,欲挡住落空明的去路。 谁料落空明红了眼,一剑划过明光乍现,阻挡他的半数妖魔尽数灰飞烟灭,可见他将濮怀瑾救出的决心。 裴沐之立于三军后方的高座之上,望向远处拼力朝这边杀来的落空明,声音淡淡:“玄玉仙尊,本座只想带走濮怀瑾,不欲与你作对。” 落空明恍若未闻,鲜红的妖血混杂魔气喷溅在他如玉的面庞上,他也毫不在意。 而方才被他击飞百米开外的陈轩,也勉力支撑着起身,提剑想再杀过来。 瞧着这一个个,前仆后继的为救濮怀瑾,不惜以身犯险,裴沐之就想发笑,他的指尖轻划过清冷仙君的脖颈,低头在他耳畔道:“为了你,他们每个都不要命了,你说本座该怎么办?” 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他说话。 想要得到一个无情之人的悲悯,确实是痴人说梦,现在换裴沐之来悲悯那些为了救濮怀瑾,冲上来找死的人了。 此时一名红裙黑衣的女子,出现在裴沐之身侧,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只见裴沐之脸色一变,神情中竟透几分焦急,对着下面正和仙门众人打的昏天黑地的魔修,沉声发令:“撤!” “什么?” 现在轮到鬼君和妖皇一头雾水,当初派人来找他们结盟,说要一起攻打仙界的是他,打到一半,突然说要退兵的也是他。 裴沐之转过头,看着错愕无比的两人,漫不经心道:“慌什么,本座只是说我魔族要退兵,又没让你们跟着一起退,再说,本座都已经把濮怀瑾拿下了,其他不过乌合之众,难道你们还不是对手?” 仔细一想也是,他们之所以有忌惮,不敢轻易进犯仙界,不就是灵力强悍的华清仙尊和他在不及地设下的屏障?如今濮怀瑾已被裴沐之擒住,其他人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寅煌神态柔媚,娇声道:“那便恭送尊座了。” 未沿亦无所表示,微微朝他颔首。 “师弟!” “仙尊!” 落空明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寅煌却在此时冲上来,帮助断后,同落空明缠斗在一块儿。但又想起开战前裴沐之的嘱咐,过招时亦留有余地,不敢下死手。 仙门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魔神将华清仙尊带走,却无能为力,他们此刻已经是自身难保。 同仙界的云雾飘渺截然不同,魔界到处魔气横窜,黑雾裹挟,阴冷潮湿,终日不见明光。 虽说不至于如传言所说那般,尸骨遍地,却随处可见面目丑恶,未修成化形的魔物,一团团冒着黑气的东西,比起一堆白骨有过之而无不及。 故而魔域深处那座打造的金碧辉煌的沉珠宫,有些格格不入。 裴沐之神色匆匆,前脚刚踏进魔宫,便迫不及待地斥问道:“如何了!” 手下迟枉连忙上前禀报:“回尊座,是方才蕴魄珠的粼光有所波动。” “现在呢,情况如何?” 迟枉答:“尊座稍安,蕴魄珠恢复如初,‘那位’也无大碍。” 虽然得到的如此回答,裴沐之却仍不能放心,要自己亲自前去看过,确认没事才敢松口气。 想着,举步要离开,却被他手下红裙黑衣的女子唤住,小心询问道:“主上,这位仙君……” 听闻蕴魄珠出事,他心急如焚,竟忘了自己刚从不及地带回一个人。 裴沐之回头扫了眼身后之人,濮怀瑾神情依旧冷淡,似乎这万千魔气汇聚的地方,连他的衣角都沾染不了毫分。 他越是这般,就越让裴沐之恨不得立刻将他踩进泥土里。 “承欢殿不是还空着,先让他住进去。” 第6章 第6章 对比起他在一十三洲,素净的几乎没什么摆设的玉流殿,此处承欢点便是飞阁流丹,富丽堂皇,金墙琉璃瓦,各种玉台楠木,入眼皆是琳琅。 魔女将濮怀瑾带入承欢殿后,便一言不发的退出殿外,顺带关上门。 偌大的承欢殿内,此时只有他一人。 寻至床榻边坐下,濮怀瑾闭上眼睛,屏气凝神,想要再尝试着提起灵力,却终是徒劳。 就连最后的半分灵力,都被裴沐之用缚灵锁锁住。 他抬起右手,打量着那枚紧贴皮肤的黑晶镯子,仔细摸索着是否有破开的可能,可镯子质地光滑,明显只能由帮他带上之人的魔气才能打开。 方才当着六大仙门,妖魔鬼三界众人说的那番话,裴沐之的目的很明显。 就是想要折辱他。 如果只是想这样,那裴沐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濮怀瑾微微垂眸,目光不经意扫到小腹,飞快的又避开。 之前不知裴沐之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只当将一团魔气置入他体内,想坏他修行诸类,不曾想裴沐之做出的竟是这种事。 放在桌上的拳头紧紧捏起。 《六界魔志》中曾有记载,魔族孕育魔胎者,需以灵力浇灌方能育成,所以孕体灵力越强,后嗣能承袭的灵力便越强,故而很多魔修为了让自己的后代能从出生起就比别人的后代强大,会想方设法与灵力高强者结合。 这便可以解释,为何自从腹中有了这团魔气后,灵力会不断衰退,直到今日连一丝一毫都提不起来。 原来腹中竟真有了裴沐之的种。 濮怀瑾皱起眉,握紧的拳头,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心里清楚,绝对不能这样下去,这个孩子绝不能出世,自己也一定要从这魔界出去。 正当此时,门突然被打开,濮怀瑾抬头看向门外。 方才将他带到后便离开的魔女,有出现在了承欢殿内,身后还跟着两个魔修,魔女手中抬着个托盘,上面是一只白玉碗。 魔女低着头,将托盘端至濮怀瑾面前,恭声道:“仙君,请用药。” 濮怀瑾目光轻轻扫过,随后淡道:“本尊无碍,无需用药。” 魔女依旧站在原地,头埋的更低,继续重复刚刚那句话:“请仙尊用药。” 瞧着这副逼迫的架势,濮怀瑾索性阖上眼眸,不再多说半个字。 面前的魔女见状,知只凭自己一人无法让濮怀瑾服下这碗药,可尊座吩咐过,务必要看着他喝下。 华清仙尊的名号,她亦是听过,多年前被主君派往人界时,还有缘见过一面,那时的华清仙尊周身仙气笼罩,立于云间,居高临下尽是睥睨之态,手中渊尘一挥,作乱的妖魔被他尽数斩于剑下。 还好当时自己没冲在最前头,才逃过一劫,奔回魔界。 她也从来没敢想到过,会有一日,能在沉珠宫内见到这位仙尊,见尊座将人带回来时也是吓了一跳,听吩咐要安排在承欢殿时,更是难以置信。 想起过往关于华清仙尊的种种,即便身在魔界,濮怀瑾灵力尽失,她也只敢小心翼翼行事。 魔女扭头,朝身后的其中一个魔修投去一瞥,那魔修立马会意,转身就往殿外走去。 殿内,另外两人就和濮怀瑾这样面对面僵持了许久,直到原本冒着热气的汤药都已经完全凉却。 这是,门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一脚将虚掩的殿门踹开,大步走进去,脚步声最终停在濮怀瑾身前。 低沉又磁性的声音传来:“怎么回事?” 端着药的魔女赶忙跪地,据实禀报:“回尊座,仙君,仙君他不肯喝药。” “嗯?” 裴沐之侧过头,看着双眼紧闭的濮怀瑾,脸色更加阴沉,他用手捏住濮怀瑾的下巴,强迫对方抬起头。 “把眼睛睁开。” 语气凌厉而危险。 濮怀瑾仍没睁开,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这副模样惹得裴沐之冷冷一笑。 都已经沦为阶下囚了,还持着那可笑的傲骨。 “把药拿来。” 魔女立马将手中托盘举过头顶,裴沐之一手拿起药碗,另一只捏住濮怀瑾脸庞的手用力。 便是濮怀瑾如何反抗,现下他灵力全无,说白了与凡人无异,让他松口轻而易举。 裴沐之毫不怜惜,端起碗便将黑乎乎的药水往他嘴里灌去,濮怀瑾开始勉力挣扎,双手攀上那条臂膀,妄图从对方的钳制中挣扎出来。 可裴沐之的力气太大,根本挣脱不开,濮怀瑾只能清晰的感受到苦涩的汤药涌入口中,由于灌得太猛,部份顺着嘴角滑落,其余的全部流淌进喉咙里。 为了防止一松手,濮怀瑾会将没咽下的药水吐出,裴沐之特地在灌完后捏住他的脖颈,直到完全吞下,方才松手。 脖颈上的力道一松,濮怀瑾立即侧过身,扶着桌子边缘猛咳起来。 灌完药后,裴沐之将手中的白玉碗随手一扔,砰然落地声后,碗摔得粉碎。 身后的魔修连忙地上一块方巾,裴沐之接过擦拭手上的残渍,冷冷看着无比狼狈的濮怀瑾:“下次最好自己乖乖喝药,否则你们就直接灌。” 魔修们低头答是。 一阵猛烈的咳嗽好不容易停住,濮怀瑾撑在桌上,咬紧下唇,不肯出声。 处理完濮怀瑾,裴沐之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魔女:“方才是你让人来告知本座,说他不喝药的?” 魔女心头一紧,低头颤声:“回尊座,正是。” “很好。” 魔女心头倏然一松,还没等僵硬的身躯缓和,便听到裴沐之更为残忍的话。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无能,本座手下不养废物,扔进陨魔池吧。” 这话一出,旁余魔修相互对视一眼,不禁打了个寒战,那个魔女更是浑身瘫软,跌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反映过来。这时已有魔修上前去押住她的肩膀,欲将人带走。 魔女猛然伏在地上,哭哭啼啼恳求他开恩。 面对她的哭求,裴沐之根本不为所动。 两个魔修拽住她的臂膀,硬生生把人拖走,只留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最终消失在承欢殿外。 裴沐之擦完手,指尖泛起紫气,锦帕顿时烧为灰烬,灰尘散落在地面上。 他的目光落到濮怀瑾身上,那人方才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现在还在微微喘息。 “舍得睁开眼睛了?” 濮怀瑾一手捂住胸口,侧过头不理他。 面对他几次三番用沉默对抗,裴沐之忍无可忍,一把捏起他的下巴,逼迫他跟自己对视:“濮怀瑾,我问你就答,本座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现在他也终于看清了濮怀瑾那双清透的眼眸,里边没有恨意,没有羞恼,只有无尽冷漠。 裴沐之讨厌这样的眼神。 厌恶之余,他目光略微一偏,移至脸颊处,才发现寅煌长甲留下的那一道狭长的伤口,竟现在都仍未愈合。 在清逸脱俗的脸庞上出现这样一道丑陋的疤痕,实在有碍观瞻。 裴沐之用拇指抚上伤口,从头至尾,濮怀瑾只觉得热流涌入,原本还有些疼,随之被痒取代,似有新的皮肉长出。 可被划伤的地方,还是留下一道去不了的红痕。 裴沐之松开手,端详着红痕,心里了然。 这是寅煌的杰作。 妖界妖皇,容姿绝艳,火衣焰袂,名震六界,平日里仗着自己容貌娇娆,四处显摆,美人的名号在六界也是响当当。 他此生最在意的唯有二,一是自己的容貌,二是别人的容貌。 倘若见到比自己更好看的人,寅煌会心狠手辣的毁去,这样一来,自己六界第一艳的称号才能牢牢抓在手中。 所以濮怀瑾脸上的这道,恐怕并非普通红痕,具体怎么消除,恐怕只有寅煌自己才知道了。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声音清冷。 裴沐之挑眉,这是回到魔界后,濮怀瑾第一次主动同他说话。 “本座要你把腹中的孩子生下来。” 他的语气充满漫不经心,如同他处置手下那般随意。 濮怀瑾音调里没有一丝情绪,拒绝的干脆利落:“不可能。” 裴沐之怒极反笑:“这可由不得你。” 说罢转身,离开承承欢殿前,他特地吩咐下人好好照顾濮怀瑾。虽然没说照顾不好会有怎样的惩罚,但那个被扔下陨魔池的魔女就是前车之鉴,魔神阴晴不定,杀戮随性,魔界众人都胆战心惊,只敢小心翼翼的做事。 这几日,除了摆放蕴魄珠阁楼,裴沐之几乎日日往承欢殿跑。 前来送药膳的魔修来到殿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却听到里面传出低沉的声音。 “别动。” 两个魔修对视一眼,退回殿门一侧,如果现在闯入,贸然打扰,才真会被尊座抽骨剥皮。 濮怀瑾极其抗拒裴沐之的触碰,每次他手伸过来,身体便会本能的侧过躲开,不让他碰自己,可每次都会被裴沐之一把拉过去,禁锢在怀中。 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小腹,摸挲一周后,裴沐之语气满是失落:“为什么还是这样平。” 第7章 第7章 濮怀瑾冷着张脸想要躲开,却被裴沐之控制住,只得任由他抚摸。 “把手拿开。” “别乱动。” 他越挣扎,裴沐之按的越紧。 无奈之下,濮怀瑾只得咬牙吐出两字:“无耻!” 这种程度的斥责裴沐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反倒觉得听一向清冷,说话从不多说一个字的仙尊竟也会骂人,实在有意思。 门外静候的两个魔修对视一眼,眼中流露笑意,心照不宣,防止里边人听到,便用密音聊了起来。 “瞧尊座急的,这还没满月呢,怎么可能显怀。” 另一个魔修反驳:“别说尊座了,就是我家那口子有孕时,我也巴不得寸步不离的在她旁边守着。”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话说这华清仙尊不是男子么,那为何能?” 旁边人耸耸肩:“这你得问尊座,我哪知道,再说,那位可是华清仙尊,便是能,也不是你我配肖想的。” 听罢,那魔修点点头,觉得他说的在理,要换在从前,别说想了,听到他的大名都得落荒而逃。 在外边候了一会儿,里边动静渐小,碗里的汤药也快凉了,两个魔修只得硬着头皮敲门。 “尊座,仙君,属下前来送药。” 听到外边有声,濮怀瑾又开始奋力想要挣脱,和旁边的人拉开距离,裴沐之不予,手移至他的腰处一把握住,出声道:“进。” 他似故意要让其他人看到濮怀瑾这副样子。 可裴沐之有此意,手下的魔修也不敢,自踏入承欢殿后,便全程低着头,生怕多看一眼惹怒裴沐之,则小命不保。 一人抬着托盘,另一人将上边的白玉碗抬出,放在桌上,随后退到一旁。 见药膳端来了,裴沐之也只好先松开手,可刚一松手,濮怀瑾便迅速与他拉开距离,仿佛多一秒都不愿意和他亲近。 裴沐之也不恼,用手指敲敲白玉碗对他道:“我看着你把药喝了。” 又黑又苦的汤药,喝了这么多日都不知道是什么,濮怀瑾皱眉侧头,脸上浮起一丝不情愿。 见他不想喝,裴沐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的用指节在桌案上又敲击两下。 候在旁边的魔修都为濮怀瑾捏了把冷汗。 尊座向来没什么耐心,更不会怜香惜玉,倘若他不喝,结果只会是像上次一样,硬灌。 裴沐之周身的威压突然增大,两个魔修被压的喘不过气,双腿开始发颤,支撑不住差点跪下,反观濮怀瑾,依旧神色淡淡,面无表情。 “不想喝?”他嘴角虽勾起一丝笑意,却没半点温度。 濮怀瑾默不作声,最终还是端起白玉碗,将里面的汤药一饮而尽。 身上的威压突然消失,两个魔修这才得以释放,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裴沐之阴沉的表情也一扫而空,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褐色的眼眸似盛满绿水的月光。 “嗯,真乖,看在你今天那么听话的份上,本座可以允你一个请求。” 他的心思便如同过山的云雨一般,捉摸不透。明明上一秒还冷着脸施压,下一秒就犹如艳阳晴天,居然还给了濮怀瑾提请求的机会。 那还不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但是出乎两个魔修的预料,濮怀瑾只是冷声询问道:“仙门六派现下如何了?” 裴沐之原也以为,他会趁着这个机会,提出一些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请求,比如说拿掉腹中的魔胎,比如说放他回一十三洲。 可是统统没有。 “想清楚了,你就只想知道这个?” 濮怀瑾轻垂眼眸,表示确定。 不愧是仙界柱石,一心只系仙界安危的华清仙尊,即使灵力尽失,所想所念也只有这一件事。 裴沐之久久不曾答话,最后说出一句与濮怀瑾所问全然无关的:“三日后沉珠宫有夜宴,妖皇和鬼君都会来,届时你与我一同出席吧。” 答非所问,濮怀瑾亦对他的话恍若未闻:“我所问的,你还没回答。” 裴沐之勾唇一笑,挥手让魔修将桌上的药碗收下去,随后对濮怀瑾道:“届时去了你就知道了。” 离开承欢殿前,裴沐之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细细将坐在桌旁的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又走回濮怀瑾跟前,伸手朝他小腹探去。 濮怀瑾受惊,本能往后一缩,声音冰冷:“你还想做什么!” 这几日裴沐之几乎日日来,一来就要摸他小腹,仿佛上瘾了一般,折腾一番好不容易要离开,想着终于能消停一会儿,没想到他竟还能去而复返。 不过这次裴沐之没再强行把人抓过去,而是直起身,就此作罢,思索良久后才开口:“虽然现在还是平的,但日后肯定会大起来,这腰封瞧着着实太紧,一会儿我让黛瞳来帮你量量身尺,做几身宽松些的衣服。” 濮怀瑾转过头,并未答复。 待裴沐之离开后,不一会儿承欢殿就来了人,女子下着红裙,上穿黑衣,长相艳丽,却因不苟言笑,看上去多了几分肃然。 这名女子濮怀瑾见过,那日在不及地,双方交战时,她便站在裴沐之身侧,看样子是很受器重,莫约就是他刚才提到的黛瞳。 黛瞳知道濮怀瑾目下无尘,向来不喜他人触碰,主上也就算了,肯定不会任由她等小魔触碰,只能站在远处,随意目测一番,便领着人退下了。 沉珠宫内,紫色魔焰交相辉映,梦幻而颓靡,腰肢柔软体态妙曼的舞女,媚眼如丝,在大殿上翩然起舞,铜铃回响,乐声绵长。 妖皇寅煌和鬼君未沿都已经带了。 寅煌一如既往,盛装出席,绛唇狐眸,媚态横生。 未沿一袭青色长袍,依旧闷闷的不爱说话,不过今日有所不同,他还带了个人来。 二人等候半晌,裴沐之才姗姗来迟。 舞女们纷纷退至两侧,寅煌和未沿也起身相迎。 不过引起众人注意的,是跟在裴沐之身侧的人。 多日前不及地见过一面,那时他从天而降,白衣胜雪,冷峻清逸,那副容颜连寅煌都会心生妒忌。 虽说如今看来还是那么高不可攀,不过比起那日,凌人的寒气终是融了几分。 濮怀瑾一改从前,衣袍端正,发冠高束,他换了一身略微宽松些的长衫,广袖翩飞,腰上只松松系了根银色丝绦,墨发披散在身后,用白玉簪子随意挽起个发髻。 即便如此,衣衫上仍无半分褶皱,整理的一丝不苟。 “尊座怎么才来,人家都等急了。”寅煌娇嗔。 裴沐之入坐,抬手示意让站着的人都坐下,歌舞继续,才出声道:“有事耽搁了,怎么,是他们伺候的不合妖皇心意么?” 虽然在和寅煌说话,可裴沐之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濮怀瑾身上,刚入坐,他就特地与自己保持距离,明明是同用一张席,他却巴不得在旁边重安一张席独自做去。 寅煌掩唇笑道:“哪里,人家不是心急着想见尊座嘛。” 见濮怀瑾神色淡淡,眼神冷漠,裴沐之故意伸手揽住他的腰,往自己身边一带,看他微微颦蹙,露出不悦的表情,才心满意足的把手收回。 两人间的小举动被寅煌尽收眼底,他娇笑打趣:“如今尊座和鬼君身边都有人陪伴,倒是人家,还是孤身一人,好不可怜。” 未沿出声道:“妖皇风华绝代,想找人陪那还不简单。” 说完,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放下空杯后,坐在他旁边的人便自觉为他斟酒。 “对了,鬼君,你新收的人,也不给华清仙尊介绍介绍?”裴沐之声音慵懒,似是故意提起。 随着他的话,其他人的目光也不约而同的汇聚到未沿旁边的人身上,清逸雅蓝的衣袍,配上独有的昙华暗纹,该是六大仙们之一,落音峰的弟子。 濮怀瑾也看了过去,那人似是羞愧,低着头不敢抬起,却还是被他一眼认出来。 落音峰峰主乐弦。 若说除去一十三洲二尊,仙门内就数此人名气最盛,孤高清傲,自觉曲高和寡,凡夫俗子皆不能入他眼,在他的带领下,落音峰也与其余五门逐渐疏远,便是一年一度的仙门大会,他们也时有不参加。 没想再见之时,自视甚高的乐弦,已经成了鬼君身边的囚俘。 仙门六派是何状况也不难猜出。 即便没有被攻陷,也一定是元气大伤。 裴沐之余光瞥见濮怀瑾暗淡下去的眼神,莫名觉得愉悦。 倘若他之前还抱有仙门各派前来营救的想法,现在也该死心了吧。 未沿明白裴沐之的意思,对身旁的乐弦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见过尊座和仙君。” 乐弦和小猫似的嘤了声,胆怯的抬头,朝上座的两人见礼:“乐弦见过尊座,见过,见过华清仙尊。” 这副唯唯诺诺,低声细语的模样,与曾经简直判若两人。尤其他在低头说话时,露出的脖颈,零落的红痕落入濮怀瑾眼中,让他颇感不适,撇过头去。 寅煌道:“之前鬼君总是孤身一人,身边也无红颜陪伴,莫非是因为好男风?” 未沿摇摇头:“也不全然如此,偶尔换换口味罢了。” “换口味固然是好,可你未免太不挑了,”裴沐之扫了眼乐弦那副刻意讨好的模样,眼神满是不屑:“乍一看,俗不可耐。” 这句话精准戳到了乐弦痛处。 想来仙门还未遭此浩劫之时,乐弦可是清高得很的,自认为除灵力外其他皆可与华清仙尊比肩,故而一直视濮怀瑾为对手。 裴沐之的话出口,乐弦肩膀微微抖了抖,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也终是不敢多说什么。 未沿附和道:“尊座说的是,不过如华清仙尊这般谪仙人物,我等是万万不敢肖想的。” 此话正中裴沐之下怀,便也毫不谦虚:“他确实不错。” 说着,便抬起手想要去拂他鬓边碎发,这次濮怀瑾直接伸手挡开。 垂落的几缕青丝下,脸侧的一道红痕赫然入眼,裴沐之皱眉,觉得煞是扫兴,转过头对下首正笑意盈盈的寅煌道:“他脸上这道红痕,本座看着很不舒服,妖皇可有解?” 第8章 第8章 寅煌听裴沐之在唤自己,瞥眼望向濮怀瑾,他不说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对他下过手,可即便红痕不曾淡去,看上去也没有半分影响,依旧出尘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寅煌绞着衣袖,故作委屈:“尊座,你也知道的,我寅煌最见不得美人。” 裴沐之挑眉:“所以?” 听着语气,看来他今日要定了去红痕的解药,可寅煌不甘心,还想再辩,娇柔起嗓子道:“他不过尊座一玩物,尊座又何必为了个玩物,伤了人家的心……” 话未说完,一团黑气向他飞来,寅煌躲闪不及,那团黑气在接近他的脸庞是,突然化作利刃,硬生生在他脸颊上划出一道和濮怀瑾脸上差不多的伤口。 寅煌先是愣住,随即被吓得花容失色,惊恐的在衣袖中寻找铜镜,看自己脸上的伤口可有大碍。 未沿听寅煌失声尖叫,没什么反应,似是早已习惯,魔神的心思向来捉摸不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瞧着铜镜里,艳丽的脸庞上横生出道丑陋不堪的伤疤,寅煌再也装不下去,怒气冲冲的起身:“裴沐之你!” “我?”裴沐之嘴角勾起笑意:“妖皇说说看,本座如何?” 原本还在气头上,但看他这副模样,寅煌终归是怂了,毕竟别说自己,即便和未沿加一块儿,也不可能是裴沐之对手,能忍则忍吧。 寅煌只得牵强的扯出个笑:“方才是人家失言,尊座别往心里去,不就是香肌膏吗,人家给就是了。” 说罢,从怀里逃出一个小瓷瓶,往上座扔去,裴沐之伸手接住,放在掌心把玩端详后,拔开塞子,里边浓郁的香气溢出,有些刺鼻。 裴沐之侧过身,用手指抹了些,另一只手伸去正要抬濮怀瑾的下巴,他又不出意料的,冷着脸别过头去。 没有哪次要触碰他是不抗拒的。 对于这样,就该硬来。 裴沐之捏住他的下巴,强行将脸转正,用涂抹了药膏的手指抚上他脸颊的红痕。 “又不是要欺负你,总躲什么。” 药膏清凉,脸上的皮肤却微微发烫,濮怀瑾想要推开他,可现在没了灵力的他,只是□□凡胎,又如何推得开。 众目睽睽之下,魔神当中为仙尊上药,濮怀瑾对抗拒在外人眼中无异于欲拒还迎的调情。 寅煌暗暗咬牙,看濮怀瑾的不顺眼再添一分,不过是裴沐之刚得到手的战利品罢了,兴致正浓,多谢维护也不足为奇,只要有“那位”在,他就风光不了多久。 未沿也看出寅煌强压的怒意,没说话,只是自顾自的饮酒。 涂好药,裴沐之终于肯把手松开,濮怀瑾正过身,面上若无其事,捏住茶杯的手隐隐用力到几乎要把茶杯捏碎。 气氛陷入尴尬,未沿只得出声缓解:“说了半天,不如先喝一口,这沉珠宫的兰亭醉可不是轻易能喝到的。” 说罢,他朝身旁的乐弦使了个眼色。 乐弦会意,虽然胆怯,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端起酒壶,低头快步走到濮怀瑾身侧,躬身谦卑道:“仙尊,乐弦为您斟酒。” 酒壶微倾,佳酿倾泻。 在他半遮半掩的袖口下,闪现出一道骇人的伤疤。 濮怀瑾眸色沉落,一把握住乐弦正要缩回去的手,或是力气有些大,也可能是触碰到了刚结痂的伤口,乐弦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只瞟一眼,濮怀瑾已明大概。 伤疤黑红交加,是用烈火灼烧所致,握上他的手腕时竟探不到半分灵力,已是灵脉尽断。 看来乐弦被俘后,在鬼界没有少吃苦,否则像他这样孤傲的人,又怎么可能对未沿的呼来喝去忍气吞声,顺从到此等地步。 濮怀瑾抬头,乐弦却神色慌张,目光躲闪不敢看他。 这一幕让裴沐之心里很不是滋味。 濮怀瑾面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那双清透如琉璃的眼睛,似是能将乐弦掩藏在慌张下的狼狈看穿。 突然,一双手伸过覆在他眼前,遮住视线。 “谁准你这样看别人的。” 说着,乐弦的手腕也被从他握上的掌心里抽出,换了另一只温暖的手掌和他十指相扣。 指缝相交,指尖缠绕,莫名暧昧。 濮怀瑾很受不了他这样,总是时不时的,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撩拨,他用力将手从他掌心内挣脱出,毫不留情的把挡在眼前的手拍开。 未沿也是一脸心照不宣的模样。 高岭之花,难以驯服,玩儿起来确实带劲,难怪听闻自从将人带回魔界后,裴沐之就一门心思全扑在濮怀瑾身上。 再看站在他身旁,唯唯诺诺的乐弦,相比之下,高下立见,顿时也举得索然无味。 既然如此,倒不如用他来做个人情:“想来仙君整日待在这沉珠宫,也找不到个说话的人,不如将乐弦留下,陪仙君解解乏?” 此话既出,寅煌心里暗喜。 早听仙界中有句话。 “北濮南乐”。 说的正是仙门六派内的两朵高岭之花,一十三洲的华清仙尊濮怀瑾,和落音峰峰主乐弦。 虽不知是从哪儿传来,又或者是乐弦自封的,这个名头确实是响遍大江南北,连他一个远在妖界的人也时有听说。 而且裴沐之似乎就好这口,岂不正好? 寅煌咬牙,今日自己因濮怀瑾受辱,那他也别想好过! “哎呦,鬼君舍得割爱?”寅煌娇声道。 未沿开口:“说什么割不割爱,能留在沉珠宫可是他的福气。” 两人一唱一和完了,都看向裴沐之,等他发话。 裴沐之只是转头望着身旁,神情淡漠仿佛与自己无关的人:“你想他留下来么?” 濮怀瑾没有回话,但垂落的眼睫轻轻一颤。 “既然如此,便把人留下吧。” 裴沐之答应的很爽快,寅煌和未沿也非常高兴,举起酒杯轮流敬酒助兴,尽管每个人都各有心思。 倘若真跟着鬼君回到鬼界,才是不知有多少□□酷刑等着乐弦。 留在沉珠宫也好,裴沐之虽然暴戾又喜怒无常,但至少不会如未沿那般,以折磨他人为乐。 酒过三巡,黛瞳突然走上前,附在裴沐之耳畔说了什么。 裴沐之轻应了一声,让她退下,随后对妖皇和鬼君摆摆手:“此次大败仙界,二位功不可没,今日的庆功宴就到这吧。” 原来这才是他在沉珠宫摆这场宴的真正缘由,炫耀和羞辱。 濮怀瑾神情冷漠,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那裴沐之未免太小瞧了他。 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宴会散后,裴沐之揽着濮怀瑾的腰回了承欢殿,看着他把今日份的汤药喝下,才安心离开。 待裴沐之走后,濮怀瑾靠在床上,刚翻了几页书就开始犯困。 魔界永远被漆黑笼罩,无白天和黑日之分,自从他腹中揣了团东西,又灵力尽失后,开始莫名其妙变得嗜睡。 眼皮实在支撑不住,濮怀瑾合上书放在枕头旁,他喜欢独居,不喜旁人伺候,所以此刻承欢殿内只有他一人。 他半支起身子,挑灭床头的烛火,刚躺下,在一片漆黑中,却恍惚听见有人在唤他。 “仙尊,仙尊?” 先以为是幻听,但隔了会儿,呼唤声还在持续。 濮怀瑾只得撑着床沿,缓缓起身,循着声音找到了一扇窗前,停住脚步,将窗微微推开一个缝。 外边正是乐弦。 他谨慎的关顾四周后,小声询问可否放他进去。 濮怀瑾沉吟片刻,还是把窗推开。 乐弦一进来,还没等濮怀瑾反应,就猛然跪在他面前,开始告知那日濮怀瑾被裴沐之带走后,不及地的仙门六派都遭遇了怎样的浩劫。 阴隙大开,妖鬼横行。 玄玉仙尊为关闭阴隙消耗大半灵力,受了重伤,好在有首席弟子慕陵舟和二弟子逢煜掩护,退避回到一十三洲,弟子里受伤的不少,虽然陈轩不知所踪,但也算是六大仙门内损失最小。 其他仙门伤亡惨重,其中当数司天阁和浮光宫。 司天阁少阁主被鬼君废去一身修为,挑断灵脉,从仙门年轻一辈的天之骄子,变成个再也修不了道的废人。 浮光宫弟子损失大半,三分之一的弟子在此战中殒命,不少存活的也被刮花了脸,一看便知是寅煌的手笔。 落音峰亦有损失,原本乐弦亦能全身而退,却在最后关头,为逞一时之勇,留下断后,被鬼君未沿俘虏至鬼界,多番□□。 “仙尊,如今仙门存亡皆系仙尊一人身上,还望仙尊回到一十三洲,领仙门各派重振旗鼓!” 濮怀瑾眸光一暗,没想到此战仙界损失竟如此惨重,连师兄都身负重伤。 藏于袖内的拳头紧紧攥起,他又何尝不想走,但如今他一无灵力,二有身孕,且不说偌大沉珠宫守卫森严,出不出得去还成问题,就算出去了,他灵力全无,单凭这□□凡胎,也不会是裴沐之的对手。 似是看出了濮怀瑾的难处,乐弦早有准备。 “我知仙尊苦于腹中魔胎,若除此魔胎,仙尊灵力恢复,届时必然能畅通无阻的离开魔界。” 濮怀瑾抬眸看他,愿闻其详。 乐弦低声道:“仙尊可知,这魔界的陨魔池?” 第9章 第9章 陨魔池。 如果没记错的话,几日前刚听说过。 那天因为他不肯喝药,被裴沐之发怒牵连的魔女,正是被扔进了这个地方。 对于陨魔池,濮怀瑾并不陌生。 魔界的陨魔池,就类似仙界的诛仙台,通常是犯了错事的魔修,才会被罚到那个地方去,虽说不至于要了性命,但会陨尽百年修为,好不容易修成人形的魔修,将会重新变回一团面目可憎的魔气,一切从头再来。 只不过,能够使得魔身上魔气散尽倒是有听说,不过除魔以外其他几界的人进去,确实闻所未闻。 见濮怀瑾略有迟疑,乐弦开口,语调有些激动:“仙尊为何犹豫不决?莫非真打算置苍生于不顾,真想被困在这里为那魔头生下魔胎么?” 虽有激将的成分在,但乐弦此言不假。 可是有一点他说错了,濮怀瑾心中并无什么大仁大义,天下苍生,他想护佑的不过仙界一方安宁。 “陨魔池,能除本尊腹中魔气?” 乐弦想都没想,连忙点头。 濮怀瑾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那便去。” 只能说,乐弦果真是有备而来,并且一开始就目标明确,连陨魔池的位置所在,有几人看守都知悉的一清二楚。 承欢殿附近刚开始被安排了很多魔修看守,但自从濮怀瑾没再时刻忤逆后,裴沐之也将人撤下不少,毕竟在他看来,灵力全无的濮怀瑾想要逃出魔界,是绝无可能的。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每隔半个时辰会有一队大概十来个魔修,在承欢殿附近巡逻一趟。上一趟过去,乐弦躲过巡查,潜入承欢殿内,现下还有一柱香的时间,等下一趟巡逻的魔修离开,他们便能潜出殿外。 乐弦站在窗前,打量着外边的一举一动,果然,一炷香后,一队魔修开始在承欢殿附近巡逻,待他们走后,再三确定外边已无人看守,乐弦才率先翻出窗去。 回过头看向里面的人,白色雪袍下若隐若现的小腹,贴心询问:“仙尊,可用乐弦帮忙。” 濮怀瑾知他所指何意,冷冷道了声:“不必。” 撑住窗棂底部,单手翻越。 灵力尽失,并非修为尽废,身形虽没从前那般飘逸,但翻越小小窗户的能力还是有的。 离开承欢殿后,有乐弦带路前往陨魔池,一路上竟出乎意料的顺利,几乎没碰上个几个魔修,碰上的几个也都轻松躲过。 终于绕出了沉珠宫,濮怀瑾刚踏出门口,瞟眼望见宫殿后的景色,脸上难地浮现出一丝错愕。 来魔界也有些日子了,他竟从不知,死气沉沉,黑气乱撞的魔界,竟然还会有这等地方。 万顷湖水,平静无风,波澜不惊,湖水中心建起一座高楼,恍若天娥月宫,此时高楼顶上,正泛起阵阵荧光,模糊之下如皎洁明月悬于夜空。 “仙尊?” 乐弦见他不动,再次出声催促,濮怀瑾这才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若不看眼前这汪陨魔池,只看到之前所见的那座湖心高楼,恐怕会让人误以为整个魔界都是那样,虽不见天日,但雅致犹存。 此刻的陨魔池,附近魔气冲天,乌黑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如滴了墨汁般浑浊不堪的池水中,还有不少魔修在受刑,有几个忍受不住想要爬上岸,又被岸上负责监刑人一脚给踢下去。 哭号哀求声响彻,简直似炼狱一般。 今日轮值的有三人,手里拎着镶满钢针的皮鞭,发现有人逃脱,便狠狠一鞭子抽上去,钢针上淋了一路血迹。 乐弦将自己的黑色斗篷解下,递给濮怀瑾,让他穿上,一会儿就假装是前来受罚的魔修,走下陨魔池便是。 “待我先将他们引开。” 说罢,乐弦整理衣摆,从容的走过去,守在池子旁的三个魔修也回过头来,不知乐弦同他们说了什么,几句过后,只见对方点点头,叫着另外一个兄弟,跟着乐弦离开。 濮怀瑾压下斗篷的帽子,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朝陨魔池走过去。 “喂,那边那个,你等等!” 留守在池子旁的魔修一眼看见了往池子边走去的人,忙出声呵斥。 听到声响,原本已经跟乐弦走出去一段路的两个魔修也顿住脚,回头去看。 濮怀瑾没出声,脚下的步子也没停。 “喂!和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魔修见人没回答,怒气冲冲的提着鞭子冲过去。 濮怀瑾已经快他一步,毫不犹豫地踏进池子。 水极其冰凉,染脏了他白色的衣摆,被淹没的脚踝以下,冷意刺痛每一寸肌肤,仿佛万千双手在撕扯,直至血肉模糊。 濮怀瑾额头已经微微渗出冷汗,嘴唇紧紧抿起,脸上没有表情,如同他下的不是聚万千邪魔之气的陨魔池,而是一个普通寻常的池子。 他艰难得到移动着脚步,往深处走去,池水逐渐漫起,淹没他的膝,再到腰,只剩下黑色斗篷覆盖住的,白袍衣摆浮在水面上。 那个魔修急匆匆赶过来是,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在这陨魔池边守了几百年,见过的都是些被扔进池子里,痛的哀嚎悲鸣,不要命往岸边爬的,这是第一次见自己下去,还能走到池水深处一声不吭的。 惊讶之余,还是抽出鞭子,气急败坏的朝池里的人挥去。 “老子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吗!” 带着钢针的鞭子重重打在濮怀瑾的背上,他闷哼一声,随着鞭子收回,披在身上的斗篷被勾落,一身白衣在污秽的池子中异常惹眼,只不过沾染了血迹。 濮怀瑾闭上眼眸,任由额头汗水滑落。 没了灵力护体,魔气侵体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疼,如同凶猛的野兽恶鬼,要将这副脆弱的□□生吞活剥,吞噬殆尽。 怕死的见多了,但真没见过骨头那么硬的,普通魔修被这鞭子抽一下,惨叫声能绕着陨魔池回响半天,这人竟能忍住,硬是没出半点声音。 魔修握住鞭子的手心已经开始出冷汗,但还是又将手指紧了紧,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骨头硬是吧!” 说完,又举起鞭子,重重挥落。 只是这一鞭,没能如愿落到他身上。 濮怀瑾只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从水中捞起,还没等他反映过来,就听到岸上传来急切的呼声。 “尊座!” 汗水已经将睫毛打湿,濮怀瑾疲倦的睁开眼眸。 果然是裴沐之。 他那双褐色的眼瞳,怒意汹涌,欲将所有人吞噬,右手将濮怀瑾从池中拦腰抱起,左手将那条差点落下的鞭子紧紧攥在手中,可怖的钢针刺穿他的手掌,鲜血顺着钢针的锋尖滴落,他却如察觉不到疼痛一般。 岸上站着的魔修早就傻了眼,本想着再抽上几鞭以示惩戒,第二鞭还没落下,头顶黑影掠过,等他看清楚时,池里的人已经落入魔神怀中。 裴沐之握住鞭子的手猛地一拽,将鞭子那头的魔修被甩入陨魔池内,伴随着声声惨叫,在池水里不停挣扎。 “是谁放他进去的!” 压抑许久,随之便是暴怒。 岸上另外两个负责看守的魔修跪在地上,全身剧烈抖动,看见同伴被扔进池里,顿时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尊,尊座……” 裴沐之回过头,眼神压迫的他们差点喘不上气。 知他虽没说话,但杀意已起,其中一个魔修忙辩解道:“尊座,并非属下擅离职守,是,是乐弦公子,他说有事请属下帮忙,属下这才……” 关键时刻,谁都帮不了谁,只能自救。 话音刚落,乐弦亦从人群里走出来,他神情清冷,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是你?” 裴沐之眼睛眯起。 乐弦出声道:“我方才只是路过,对陨魔池发生的事一概不知,还请尊座明察。” 一扫之前的唯唯诺诺,现在的他与之前在承欢殿内,跪在濮怀瑾面前恳求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 裴沐之冷声道:“只是路过?” 乐弦一字一句答:“只是路过。” 撇得一干二净。 濮怀瑾冷冷看着,他从一开始也没对乐弦抱过什么期待。 从他告知陨魔池能除他腹中魔气,可却隐瞒了若是凡人下去必定灰飞烟灭起,他就知乐弦的帮他的心思并不单纯。 他虽知道,也没拆穿,因为倘若真除去腹中魔物,恢复灵力,小小陨魔池也不能奈他何。 裴沐之料定若无他人诓骗,凭着濮怀瑾一人,绝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到达陨魔池,并且跳下去。 他沉声道:“既然没人承认,那本座宁可错杀一百。” “是我。” 声音微弱又清冷。 裴沐之一愣,低下头去看怀里的人。 白衣被污水混杂着鲜血所玷染,双腿更是血肉模糊的让人不忍直视,头发被冷汗浸湿,贴在额角,嘴唇苍白没有丁点血色,靠在他怀中是那样轻,虚弱的仿佛一阵风吹来便会消散。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裴沐之声音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但濮怀瑾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我知道。” 一字一句,榔头一般敲打在裴沐之心上,他怒极反笑:“为了除去腹中孩子,你连命都不要了。” 濮怀瑾眼眸中的波澜转瞬即逝,随后只轻轻吐出一个字。 “是。” 轰隆如泰山压顶。 裴沐之的愤怒,终于随着濮怀瑾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完全爆发。 他用被钢钉刺穿,鲜血直流的手掌,扼住濮怀瑾白皙修长的脖颈,语气冰冷到极点,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濮怀瑾,你真当我不敢弄死你。” 第10章 第10章 裴沐之双目通红,已然气极。 可扼住濮怀瑾喉咙的手还只是虚扼,没等用力,怀里的人眉头便已拧起,样子十分痛苦。 濮怀瑾淡漠得紧,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有时候即便惹他恼了,也只会见他微微蹙眉,转过头去不理人。 能露出这副神情,可见确实疼的难以忍耐。 濮怀瑾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出声,全身上下被冷汗浸透,任由裴沐之扼住喉咙,已经没有力气出手阻止。 原本扼住他脖颈的手也猛然一松,迅速下移至小腹,魔气源源不断的输送至他体内,温热到五脏六腑都在灼烧,疼痛也暂时得到缓解。 裴沐之揽住他的腰,飞身一跃,离开陨魔池,岸边的众人都赶忙让出一条路,连向来严肃的黛瞳脸上都浮现出焦急的神色。 一路上,濮怀瑾靠在裴沐之怀中,他肩上的柔软的毛领扫在脸上有些痒,眉头也舒展些许。 回到承欢殿,裴沐之将人放到床上,坐在他床边,继续为他输送魔气。 其他人留在门外,只有黛瞳跟了进来,目光探进帘子内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濮怀瑾血淋淋的双腿和残破的衣摆。 惨不忍睹。 黛瞳也没想到濮怀瑾会把自己搞到这个地步,他乃一十三洲的华清仙尊,对魔界的陨魔池怎么说都该是略有耳闻的,怎么就敢随意下去。 濮怀瑾面无血色,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裴沐之冲冠眦裂,看着他冷笑道:“你不想生,我偏就要你生。” 此言既出,濮怀瑾垂落的眼睫轻轻一颤。 裴沐之一时间竟不知道是他更可笑,还是自己更可笑,明明目的达到放他走就好,腹中孩子是去是留也随他意,但偏偏自己居然可悲的,想从他身上得到回应。 一十三洲的华清仙尊,本就是一个将无情道修到极致的人,整个六界恐怕都找不出一个比他更无情的人了。 天地之间,没有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在他看来,其余人的性命如同草芥,尤其是魔族,在斩杀之前,甚至连缘由都无需知道。 “你不是向来最厌恶魔族么?在你眼里,魔就是肮脏又下流,污秽又龌龊的存在,那不染纤尘的华清仙尊,本座便让你好好体会一番,孕育恶心的魔物,究竟是什么感觉。” 濮怀瑾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终是又缓缓抿起,没说出口。 黛瞳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不住叹息,主上又是何必呢。 门口一个魔修走进承欢殿,附在黛瞳耳边说了几句话,黛瞳脸色一沉,让魔修退下后,走上前去,向裴沐之禀报:“主上,明月楼那边派人来传话,说蕴魄珠的粼光波动极大,还需主上亲自过去一趟。” 裴沐之声音一凌:“他呢?” 黛瞳答:“不太好。” 他手一顿,收住魔气,看着躺在床上,虚弱的连呼声都快听不见的人,心一横,变出一条厚重的铁链,将铁链头固定至墙上,握其濮怀瑾的手,亲自戴在他手腕上。 一旁的黛瞳都有些不忍心,现下的濮怀瑾浑身上下到处是被池水灼伤后留下的痕迹,哪儿还有力气逃走,本就看着够可怜了,主上竟还不放心。 做好一切,裴沐之冷声下令:“自即日起,承欢殿派重兵看守,没有本座的旨意,任何人不能来探望他。” 黛瞳跟在裴沐之身后,离开前最后朝床上的人望了眼,匆匆离开。 好不容易有些许的缓解的疼痛,又重新涌上来,遍布四肢百骸。 濮怀瑾浑浑噩噩间,无意识的想侧过将身子蜷缩起来,刚一动弹,却感觉右臂被什么拽住,拉回原位。 他艰难的将眼皮撩起一缝,瞧见了锁住他手腕的粗长铁链,又疲倦的阖上眼睛。 因体质特殊,外加有灵力护体的缘故,自小师兄和师父亦是小心维护,他很少受伤,便是受伤了,也从不说过半个疼字。 就如今日,如现在,苍白的下唇被咬的渗出血,他也始终没有出过声。 站在门外的魔修一个个都战战兢兢,他们也没想到尊座会发这么大脾气,还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承欢殿内。 望着裴沐之离去的背影,和殿内死寂一般得沉静,以及明月楼里那位危在旦夕,需要用蕴魄珠供养着的主子。 尊座的事他们不敢多猜,守住这承欢殿,不让任何人出入,这才是他们当下刚干的。 濮怀瑾再次醒来时,身上的疼痛已经消散了很多。 他微微睁开眼,只见黛瞳正端着汤药坐在他床边,看到他醒来,长舒一口气。 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换过,不再是那日染了陨魔池污水的白衣,而是换成了柔软宽松的素袍,腿上的灼伤也都上了药,并且精心包扎过。 黛瞳舀了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送到濮怀瑾嘴边。 濮怀瑾淡淡的看了汤匙一眼,将目光撇到一边。 “仙君,把药喝了吧。”黛瞳出声劝道。 他那时虽疼的意识模糊,可依稀记得,裴沐之在离开时下过令,任何人不得入承欢殿探望他,黛瞳竟敢违令前来,让裴沐之知道了,恐怕会落得先前魔女的那般下场。 黛瞳不知濮怀瑾所想,只当他还在生主上的气,继续出声劝道:“不喝药身上的伤是不会好的。” 濮怀瑾这才想起什么,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没有动静。 灵力没回来,腹中的东西还在。 半晌,见他还是没有反应,黛瞳只得硬着头皮把裴沐之搬出来:“倘若仙君不喝药,主上知道了会很不高兴。” 言外之意,各自明白。 濮怀瑾手肘撑着床沿,艰难的想要起身,黛瞳赶紧放下手中药碗,过来搀扶,在他腰后垫上枕头,扶他靠上。 此时的他还是很虚弱,沙哑着声音道:“我自己喝。” 听濮怀瑾终于同意喝药,黛瞳忙将白玉碗内的勺子拿出,放在一旁,将药递到他面前。 濮怀瑾伸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黛瞳接过空空的药碗,松了口气,想了想,虽然觉得不合适,人家也未必想听,但还是觉得不吐不快。 “仙君,其实主上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恨你。” 意料之中,听到这句话,濮怀瑾面上表情没有丝毫松动。 黛瞳也不管不顾,继续说道:“主上原本正在明月楼为‘那位’凝魄,感受到你有难,不惜遭到反噬也执意要中断,赶去救你。” 濮怀瑾不说话。 “还有,主上为了能瞒过众人,顺利的进到一十三洲见到仙君,不惜打碎全身魔骨,引出魔气,即便回到沉珠宫后重筑魔骨,可伤势至今仍未痊愈。” 这只能说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早有预谋。 濮怀瑾垂眸,时至今日,他仍不知道裴沐之做了这么多,把六界搞得天翻地覆,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说了这么多,连点回应都没有,好似她一人在唱独角戏,自己说给自己听,也不知濮怀瑾听进去几分。 黛瞳有些气馁,打算收拾收拾,离开承欢殿。 当她拾起汤勺,放回托盘时,看到盛放汤药的玉碗,突然又想起什么,开口对濮怀瑾道:“而且仙君每日喝的这碗汤药,也是主上引魔核之血制成,魔胎在腹中会不断吸食灵力,可仙君你体质特殊,若不加以抑制,魔胎吸尽灵力后,便会侵蚀灵源,主上为此才换用自己魔核之血来供养,到头来仙君你还不肯喝药。” 最后一句话竟听出一丝抱怨的味道。 比起之前,又端着又严肃的黛瞳,今天她的话着实是多了些。 既是裴沐之的血,喝了那么久竟半点没察觉。 上一秒还神色淡淡,仿佛与自己无关的濮怀瑾,下一秒却撑在床沿边,不住干呕起来。 黛瞳也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突然有那么反应的激烈。 难道真和主上说的一样,华清仙尊对魔厌恶至此,即便沾染上丁点,都能恶心成这样。 黛瞳心情复杂,看着平日里高不可攀的仙尊这般失态,干呕半天却什么也没呕出来,好像真只是单纯的觉得恶心罢了。 本想着搀扶,但伸出去的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自己也是魔,既然仙君对魔那么厌恶,她还伸手,是不是有点不识好歹? 濮怀瑾也不知为何,只是一听到“血”这个字,胃里就莫名其妙开始翻江倒海,忍不住侧头一阵干呕,半天才缓过来。 好在黛瞳终是递过来一方锦帕,濮怀瑾接过捂住,片刻后才直起身,靠回床榻上,对她轻声道:“多谢。” 高高在上的华清仙尊会同她道谢,这事要是放在从前,她想都不敢想,惊悸之余,还是道了声:“仙君客气。” 濮怀瑾微微颔首后,闭上眼睛,似是疲乏了,黛瞳走上前,为他放下枕头,待他平躺下,又关上帘帐,端起托盘,脚步轻轻退出承欢殿去。 一连几天,药还是日日不落下的由黛瞳送来,自陨魔池那次后,某人却再也没有来过。 濮怀瑾也一次都没提起,好似将这人完全忘了。 见裴沐之没再来,原本谨慎小心守在承欢殿外的魔修们也变得松懈起来,反正尊座也不来,况且那么多魔修守着殿里一个,人人打起十二分精神着实没必要。 不过闲站着也无聊,门外的几个魔修便出声聊起了近日沉珠宫内发生的事。 其中一桩,传的是近日里风头正盛,魔神的新宠,仙门落音峰的峰主乐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2416:46:50~2022-04-2816:1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浔、silence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mo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第11章 “方才你是哪只手想要碰他?” 仙门各派间流传甚广的“北濮南乐”,据传闻言,前些日子魔神裴沐之突然联合妖鬼两界,攻入不及地,与仙门六派开战,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将怀有身孕的华清仙尊带回来。 冲冠一怒,流血千里。 那日跟随他攻打仙门的魔修回忆起,仙尊姗姗来迟,拔剑相向,尊座一袭玄色长袍,起身飞掠,当着众人的面,将仙尊圈在怀中。 这件事刚发生时,在魔界可是闹得沸沸扬扬,除了迷惑身为男子的华清仙尊为何能受孕,更好奇的便是二人的关系了。 毕竟裴沐之对仙门厌恶至极,这是众所周知的。 一代高岭之花,沦为魔神掌中玩物。 这个话题已够旁人想入非非,谈论良久了。 可没想发生了前些日子陨魔池那档子事,鬼君又巧合的把刚得到手的落音峰峰主乐弦送给尊座。 众人本以为裴沐之是对濮怀瑾情有独钟,才想方设法,甚至不惜攻打仙门,只为把他留在身边。 没想到似乎并非如此。 魔神只是单纯好这口罢了,没了濮怀瑾,还有乐弦,没了乐弦,也还有千千万万类似的高岭之花任君采撷。 连远在妖界的妖皇听闻此讯,都马上搜刮了一批与之气质相仿的冷美人送到沉珠宫来,其中还有个会变换形貌的幻妖最得寅煌喜爱,都被他慷慨的一起打包送了过来,只为取悦魔神,而裴沐之也没说什么,来了便默认收下。 若说濮怀瑾与其他人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体质特殊,且灵力高强,孕育魔胎再合适不过。 这么想,一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尊座待濮怀瑾也并无什么不同。 一时间,濮怀瑾失宠于魔神的流言被传的到处都是,连承欢殿外负责驻守的魔修听了也信以为真,当值时也有所懈怠。 黛瞳听到后,会出声严厉制止,可也抵不住传言满天飞。 无奈,她只得安慰濮怀瑾:“他们就爱胡说,仙尊切莫放在心上。” 濮怀瑾靠在床头,将书轻翻了一页,声音淡淡:“本尊没放在心上。” 神情冷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看来确实是她多虑了。 修养多日,濮怀瑾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已经可以自己下床走路,看到手腕上厚重的铁链,他也没多说什么,多数时候便坐在床上,偶尔翻开书看上几页,仿佛外界喧闹都与他无关。 素衣裹身,青丝自肩头垂落,神情恬淡,气质清冷。 黛瞳怎么也想不明白,有这么好看的人在身边,乐弦那种故作清高的庸脂俗粉是怎么入得了尊座的眼的。 感觉到黛瞳落在自己身上,久久不曾离开的视线,濮怀瑾抬起头,目光扫上她腰间的佩剑,询问道:“你也用剑么?”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黛瞳有些受宠若惊,从腰侧解下佩剑,递到濮怀瑾跟前:“是。” 魔界魔修武器多为大刀长棍狼牙棒,她在其中用剑确实显得清新脱俗。 濮怀瑾伸手,抚摸上剑鞘上的纹路:“是柄好剑。” 黛瞳欢喜:“这是我父君留给我的,我一直佩戴着,不过在仙君面前,还是不够看。” 濮怀瑾的佩剑渊尘被誉为六界第一剑,执剑的人又是仙界无情道的第一人,在他面前,所有名剑都得失色。 看到好剑,濮怀瑾的神色难地的柔和,望着它,似乎想起了自己执剑而立,行于云间的昔日。 正当此时,承欢殿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有人走进来。 濮怀瑾的思绪亦被打断,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对方。 来人身着青裳,右半边脸上架了半副青铜锻造的面具,神情傲慢,眉宇间布满阴鸷,带着一堆手下,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黛瞳见状忙走上前,厉声道:“箐岚,你这是做什么!” 那个名叫箐岚的男子嗤笑一声,回答:“你来做什么,我便来做什么。” “你忘了尊座之前下过令了?”黛瞳皱眉,低声提醒。 箐岚不屑:“忘了尊座命令的人是你,黛瞳,尊座说过没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承欢殿内探视,你到好,不仅来,还为他送药包扎,今日不就被我抓个现行!” “你!” 黛瞳急切出声,想要解释,箐岚的目光却先一步移到濮怀瑾的身上,随即露出阴恻恻的一笑。 “华清仙尊,你可还记得我?” 濮怀瑾浑身戒备,冷冷看着他。 箐岚无奈的摊摊手:“忘了?也对,华清仙尊向来是目下无尘,又怎会记得我这个魔界小喽啰。” “箐岚!”黛瞳想上前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却被箐岚带来的手下拦住。 整个承欢殿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箐岚依旧肆无忌惮,眼神顺着他的脸,滑倒他的小腹,逐渐变得怪异。 最后语气变得极其厌恶:“本以为只是传闻,没想到今日所见竟真的,表面看着一尘不染,不容亵渎,私底下其实是个怪物。” “你住口!” 黛瞳推搡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魔修,对大声呵斥。 “怎么,”箐岚笑的很是恶毒:“难道我说的不对?” 边说着,边用手慢慢拂过脸侧的面具:“自他当初那一剑,毁我半张脸时,我便发誓,必报此仇。” 话说到后面,几乎是咬牙切齿。 黛瞳知晓箐岚过往,他曾在人界遇险,为一女子所救,得她悉心照料才得以痊愈,事后欲报答,便一心想娶那女子为妻,谁料那女子是司天阁弟子,下山历练,出于心善,才明知他是魔还救了他,再三婉拒他的心意,没想到箐岚仍不曾放弃,紧追不放,终于受不了,女子约他相见,想说几句狠话,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而箐岚却觉自己真心被践踏,恼羞成怒,下手划花了那位姑娘的脸,愤然离去。那位姑娘被毁容后,回到司天阁,整日以泪洗面,觉得再无颜见人。 这本是司天阁自己门派的事,要讨回公道也理应由司天阁的弟子,不知怎的,最后出现在箐岚面前的,竟会是濮怀瑾。 任箐岚如何轻狂嚣张,也仅在三招便败下阵来。 冰凉的渊尘剑锋抵在他的脖颈上,濮怀瑾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随后,挥剑以他未曾看请的速度,在他一边脸上划出个“恶”字,这也成了箐岚此后数百年,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魔乃秽类,本性恶浊。” 在后来的仙门大会上,濮怀瑾当着仙门六派的面,更是轻描淡写的对魔族做出评论,曾一度将仙魔两界的关系降至冰点。 濮怀瑾看着箐岚忆起往昔,几近疯狂,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心恶则面丑,本尊不过是把你心里的恶,写到你脸上罢了。” 瞧他这副毫无悔意的模样,箐岚完全被激怒,朝他走过去,边走口里边恶毒讽刺道:“你这个怪物,竟也有脸说我!若不是留着你还有用,尊座早把你……” 箐岚掌心魔气汇聚,抬手就要一掌拍下。 一道玄色身影闪过,下一秒,箐岚整个身体直飞出去,重重撞击在殿内柱子上,柱子被撞击的凹陷,墙皮碎屑哗啦啦往下掉,巨响伴随着扯着嗓子的痛呼在承欢殿内回荡良久。 箐岚摔下又被弹起,张嘴一口鲜血喷出,无力的靠着柱子滑坐在地上。 还没等他喘气,一只黑靴已经狠狠踩在他胸口上,似欲把他踩的镶嵌进地里才肯罢休。 事情发生之快,完全没来得及反应。 箐岚口中不断涌出鲜血,眼睛鼓出,吃力的用双手抚上胸口的那只靴子,哀求道:“尊,尊座饶命。” 裴沐之嘴角勾起个笑,脚下的力道却是丝毫没减缓。 见自家主子被打的无力招架,箐岚的手下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没了阻拦,黛瞳飞快走到裴沐之身旁,忙出声劝说:“主上息怒。” “他妄图动本座的人,就该死。” 裴沐之踩在他胸口上的脚抬起,下一瞬就又快又准踩在箐岚右肩上,只听嘎吱一声,骨头移位,箐岚惨叫着差点昏死过去。 昔日同僚危在旦夕,黛瞳只能眼睁睁看着,别无他法。 正当此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干呕声,打破殿内严肃又窒息的气氛。 自箐岚喷出第一口血时,濮怀瑾便已感不适,勉力强忍,不想在他面前失态,但随着箐岚吐的血越来越多,血腥气越来越重,他终是控制不住的侧过头,捂住胸口。 听到声响,裴沐之和黛瞳一齐回头。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黛瞳原本疑惑,但一而再再而三,不像是故意为之,她虽未生养过,也猜出几分端倪。 裴沐之脸色阴沉,似有所察觉,低身握住箐岚的喉咙将人提起,甩手扔出殿外,恐他污了承欢殿的地。 他也随之跟出去。 黛瞳吩咐候在殿外的魔修,将墙柱下箐岚留留下的血迹擦拭干净,自己则走到濮怀瑾身边,轻声询问他可有碍。 濮怀瑾摇摇头,撑着身子重新坐回去。 殿外,瞅着痛苦的面目狰狞,苦苦哀求放过自己的箐岚。 裴沐之缓缓一笑,蹲下身望着他:“方才你是哪只手想要碰他?” 完事,看着因断了只手臂疼的昏死过去的箐岚,裴沐之冷漠的移开眼眸,吩咐道:“把他的嘴缝上,既然不会说话,就永远别再开口。” 殿内已经清理完毕,除了被损毁的一块墙柱外,其他恢复如初。 裴沐之走进来,其余魔修纷纷退下,连黛瞳也低着头迅速出去。 濮怀瑾坐在床上,侧头看他,或是刚发过火,眉宇间的阴霾还未散尽,俊逸的脸庞依旧黑沉。 而裴沐之却发现,几日未见,眼前的白衣仙君似乎清瘦许多,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他走到濮怀瑾床前,低声道:“反省那么些时日,还不肯认错吗。” 第12章 第12章 “出去。” “我没错,为何要认?” 濮怀瑾不紧不慢的开口。 裴沐之原本攒了一肚子气,瞧到他这副生死不畏的模样,又生生给憋了回去。 他目光偏移,望着濮怀瑾垂落在身边的手腕上拖着的沉重铁链,提出条件:“只要你求本座,本座就将这铁链打开,如何?” 本以为这个条件已经十分诱人,没想到濮怀瑾根本不屑一顾,索性闭上眼不理他。 裴沐之见状,心里没由来的烦躁,一手召过铁链顺势一拉,在手臂的牵动下,濮怀瑾整个人扑进对方怀中。 随即下巴被捏起,只见裴沐之恶狠狠的威胁道:“给你台阶你最好是下。” 濮怀瑾面无惧色,坦然回视他。 两人谁都不肯让步,就这样对峙许久。 最后还是裴沐之先败下阵来,他牙齿都差点咬碎:“你清高,你能耐,本座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说罢,手上的锁链一松,退回床边,十分不悦的挥袖离开。 等人走了,濮怀瑾的表情才有些许松懈,没有皱起,手腕上传来皮肤被割破的那种火辣辣的疼。 铁链本就是裴沐之随手变的,质地粗糙,凹凸不平,贴朝手腕那一面的末端还露出端铁勾刺,刚刚裴沐之那一扯,勾刺嵌入皮肤,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现在血正顺着链子往外渗。 链面拦着,没法处理。 濮怀瑾只得将手放下。 裴沐之横眉冷目离开承欢殿,可见是又被里面那位惹怒了。 守在外边的魔修忍不住叹气,敢几次三番激怒尊座的,恐怕也只有华清仙尊了。 回到寝宫,裴沐之还在为濮怀瑾的不识好歹而生气,门突然被推开,乐弦身着白衣走了进来,将刚温好的一壶兰亭醉放在桌上,翻过一只杯子,往里面斟酒。 “尊座不是去了趟承欢殿,怎么回来又不高兴了。” 裴沐之眯起眼,看着乐弦自觉地摆弄着他寝宫内的东西,倒和在自己屋内这般自然:“谁准你进来的?” 乐弦正握着茶壶的手一僵,故作镇定:“有事禀报,不请自来,尊座不会怪罪吧。” 话音刚落,身体就被巨大的力量掀飞出去,喉咙被紧紧扼住,双脚离地,悬浮在半空。 空气越发稀薄,感觉快要窒息,乐弦的脸已经涨红,开始拼命挣扎。 裴沐之望着企图从他手中逃脱的蝼蚁,眼神没有半分怜悯。 “本座有没有说过,不要去招惹他。” 乐弦想要掰开扼住自己喉咙的手,可不论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只得艰难的开口:“尊座在说什么,乐,乐弦听不懂。” 裴沐之冷笑一声:“箐岚跟随本座多年,他的秉性本座再清楚不过,狠恶残忍不假,但唯一的好处,就是对本座惟命是从。” 眼看乐弦已经在没意识的翻白眼,快要真的窒息而亡,裴沐之才松开手。 乐弦跌坐在地上,浑身瘫软,拼命的吸着得来不易的空气。 “要不是还想看看未沿还有什么花招,你连出现在本座面前,和本座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裴沐之坐会座位上,翘起一条腿,目光阴鸷:“你和濮怀瑾之间有什么过节,本座不想管,但如若还有下次,本座就把你的心挖出来,喂给狗吃。” 乐弦一个哆嗦,方才因缺氧而混沌的大脑,被吓的一激灵,又清明起来。 “滚。” 上座的人脸色阴沉,吐出一个字。 乐弦忙起身,低着头匆匆退出寝宫内。 刚踏出门,心脏仍在怦怦直跳,惊魂未定,要不是想留着他掌握鬼君的动向,今日恐怕真要丧命在裴沐之手里。 长舒了口气,乐弦又想起他方才的话,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嘲讽。 倘若不是箐岚对濮怀瑾心中有恨,又怎会真轻易受他挑拨? 怪只能怪濮怀瑾自己,六界之内,树敌太多。 夜深人静,承欢殿内。 濮怀瑾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疲倦的把书合上。 自从没了灵力以后,这副身躯与凡人无异,会累会倦,会酸会疼,作为人最原始的本能似又统统回到身上。 实在有些不习惯。 再加之这些时日莫名其妙越发嗜睡,虽不知是何时辰了,但濮怀瑾还是熄灭了殿内的烛火,打算就寝。 人还没躺下,不速之客来了。 裴沐之高视阔步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魔女,手里抱着些东西,低头跟在身后,进入殿内便抱着手中的东西,径直往床榻这边走来。 濮怀瑾这才看清,她们手里拿的都是些什么。 一只枕头和一卷被锦被。 并将东西放到床榻上,铺理整齐,转身退出殿内。 “这是做什么?”濮怀瑾扫了眼身侧的枕头。 裴沐之直言:“本座今晚要歇在承欢殿。” 濮怀瑾目光一沉,沉默片刻,才冷声对他道:“出去。” “出去?”裴沐之好似听到了无比好笑的笑话:“整个沉珠宫都是本座的,本座想歇哪儿就歇哪儿,便是夜夜歇在承欢殿你也只能受着。” 说完,走到他跟前,准备在床榻上坐下。 濮怀瑾一言不发,收回腿欲起身下榻,却被裴沐之先一步按住双肩,栽回床上。 “就那么讨厌我,嗯?” 距离极近,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濮怀瑾的眉睫上,他本能的反抗,伸手抵在裴沐之胸前,厚重的链子随着手的牵动,发出沉闷的响声。 冰凉的铁链无意摩擦着裴沐之的手臂,他只觉得碍事,伸手想把它拨开些,谁知才刚一扯,身下人便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怎么了?” 裴沐之松开握住铁链的手,与此同时,感觉似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手背上。 他忙直起身,一挥手重新点亮殿内烛火。 入眼是濮怀瑾紧抿嘴唇,一手捂住另一只带着锁的手臂,鲜血顺着锁的边缘,一滴一滴往下落。 “怎么回事。” 裴沐之一把将他的手抓过来握在掌心,皱起眉头仔细检查,才发现伤口贴在锁内面,看不清全貌,便没多想,下一秒,濮怀瑾手腕上的铁锁被打开。 里边果真是一道半指长的伤口,伤口似是有已经凝血愈合,但又被再次划开的迹象。 裴沐之本想用魔气为他恢复,可又想起他现在灵力尽失,血肉之躯,多次使用恐怕伤身,只得耐下性子为他上药,边擦拭还边责问道:“受伤了为何也不说一声。” 濮怀瑾眸中略闪过一丝疑惑。 这是第一次有人同他说这样的话。 过去不论受多重的伤,耗损多少修为,为了不引起仙门内恐慌,他都会表现的若无其事,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从没有告诉过他,受伤原来也可以告诉别人。 扎好绷带后,裴沐之提起那条被丢弃在一旁的铁链,手指摩挲上去,果然毛毛剌剌,手感极其的差,末尾那截还沾着血的勾刺,应该就是划破濮怀瑾手腕的罪魁祸首。 裴沐之嫌弃的撇过头去,铁链在他手中顿时化为灰烬。 “这破链子太粗糙,等日后本座再命人为你打造条更好的,在这之前就先不锁住你了,倘若还敢乱来,本座就折断你腿,让你哪儿都去不了。” 说着,裴沐之不管濮怀瑾反对,脱下外袍,自然的在他身边床榻的位置躺下。 濮怀瑾冷眼看着他,睡意全无:“你出去。” 谁知裴沐之早盖上被子,闭上眼睛,一个响指,屋内的烛火统统熄灭,陷入黑暗之中。 “睡觉。” 不一会儿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濮怀瑾向来排斥与别人亲近,同榻而眠更是不可能。 本想就此僵持,可重重困意将他包裹,无奈,他往里边挪了挪,合衣背对着裴沐之躺下。 还未完全入睡,只听身后传来动静,裴沐之翻了个身,手搭在他的腰肢上,濮怀瑾微微睁开眼,想要将自己腰上的手拿开。 岂知裴沐之得寸进尺,不但不把手缩回去,反而更进一步,绕着小腹将人圈进怀中,下巴搁在他颈窝处,嗅到濮怀瑾身上淡淡的冷香,心里的烦躁阴郁顿时一扫而空。 “唔,你身上好香。” 裴沐之在他颈窝处蹭了蹭。 濮怀瑾有些痒,伸手想要把他推开,但又感觉浑身使不上劲儿,挣扎了会儿,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结果就是一晚上没睡好,濮怀瑾半夜惊醒了很多次,听到身旁平稳的呼吸声,才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身旁的裴沐之早已不见身影。 濮怀瑾打算起身,和往常一般,一手撑着床榻微微直起,却发现另一手上的重量消失,这才想起铁链已经被解了。 他下床整理衣裳。 承欢殿的门被打开,是黛瞳,带着几个魔修走进来。 “仙君,主上命属下来送新衣裳。” 她身后的魔修手中托盘上,果然有一袭叠放整齐的白色衣袍,另一个托盘盛放发冠。 濮怀瑾“嗯”了一声,不曾多说什么。 黛瞳继续道:“主上让仙君先换上,等他稍后过来,便领仙君出去逛魔市。” 说着,把衣裳和发冠放在床头,笑意盈盈对他道:“仙君来魔界那么久,都还没去过魔市吧?” 刚解了锁链就要带他出去,濮怀瑾不明白裴沐之唱的是哪一出。 “嗯。” “我们魔界的魔市也很热闹的,与人界不遑多让!” “嗯。” 比起刚住进承欢殿的那几日,与濮怀瑾说话,几乎说什么他都不会应,除了主上实在把人逼急了,才会冷冷斥上两句,黛瞳能明显感觉到,仙君对她的态度是有所缓和的,至少不论自己说什么,仙君偶尔也会应了,尽管来来回回都那一个字。 濮怀瑾更衣时不喜有人在身边伺候,黛瞳带着手下退出殿外,耐心等候。 等了一会儿,门被打开。 候在殿外的黛瞳回头道:“仙君好了?” 濮怀瑾颔首。 白裳宽松,用极为柔软的布料,广袖外袍是以天山雪纺织成,轻灵飘逸,透若袅袅云烟,青丝倾泻而下,发冠束起一半,乍一看多了几分烟火气,倒有些像人界俊逸儒雅的世家公子。 “真是好看。”黛瞳没忍住,由衷的赞扬道。 “有多好看,也让本座看看。” 不远处,裴沐之缓缓朝这边走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是五一节了,祝各位宝五一节快乐!趁着假期好好放松一下~ 我也继续滚去码字了 第13章 第13章 “日后有机会切磋一番吧。” 苍黑窄袖袍,袖口处金线镶绣的纹饰,今日没披毛领,少了几分令人生畏的压抑,倒是多了些少年气息。 映入眼的便是那一双蕴着笑意的浅褐色眼瞳。 濮怀瑾见来人是他,转身便要走回殿内把门关上,却先一步被裴沐之拉住。 他从头到尾将人打量了一番,也不禁满意道:“确实,还是这净白色最为衬你。” 虽然濮怀瑾神色还是冷冰冰,但总归乖乖把衣服换上了。 裴沐之突然凑近过来,濮怀瑾不自在的想要后退,却被他另一只手固定住后脑勺,只听对方低声在自己耳畔道:“昨晚发现你那里又隆起了些,便想着给你做件更宽松些的衣裳,感觉如何,可还合身?” 声音虽小,但离两人较近的黛瞳还是听的一清二楚,窘迫的转过头去,佯装什么也没听见。 濮怀瑾抿唇,伸手想要将他推开,余光却正好瞥见一人,徐徐朝这边走来。 黛瞳也看到了来人,出声提醒:“主上,乐弦公子到了。” 裴沐之这才终于肯放手,漫不经心道了句:“来了?” 乐弦款款行到二人身侧,颔首至礼:“尊座,仙尊。” 自陨魔池一别,濮怀瑾已经数日不曾见到乐弦,只在底下魔修口中听到有关他传闻,说他成了裴沐之的新宠,如何如何的风光无限。 随便听听而已,濮怀瑾从未将此放在心上,只是今日一见,传闻倒不似有假。 黛瞳看清乐弦穿着后,也顿时有些尴尬。 倒像是提前约好一般,今日乐弦身上的衣裳和濮怀瑾所穿几乎一模一样,都是白色广袖,宽松飘逸,只是料子和版型版型略有不同,若不仔细分辨,定会以为两人穿了同样的衣服。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黛瞳总是觉得这位乐弦公子的穿着打扮、审美喜好,似乎都与华清仙尊越发相近,所以底下魔修看了,才以为主上就好这口,“北濮南乐”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濮怀瑾神色淡淡,未曾多言。 过去在仙门时,乐弦喜穿窄袖长衫,倒是没见过他着过广袖。 不过濮怀瑾亦不喜广袖,只觉挥起剑来略有遮挡,很麻烦,便也喜欢穿窄袖添半臂扩口,腰封也向来不会少,所以看起来总是规矩矜重,令人望而生畏。 可这些日子身形上出现了些变化,让他不得不该穿的宽松,丝绦替代腰封,这样方能遮住些许。 乐弦抬眸看向濮怀瑾,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为难道:“没想到这么不巧,竟和仙尊撞了衣裳,二位可否稍等片刻,乐弦去换身衣裳,随后就来。” 这番话让裴沐之挑了挑眉。 看来他还是没长记性。 “不必了,衣裳而已,没谁穿不得。”濮怀瑾出声阻止。 裴沐之点头:“行,那走吧。” “是。”乐弦轻应了声,随即跟上。 濮怀瑾淡漠的扫了二人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不经意与裴沐之拉开些距离。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黛瞳语塞。 主上想带仙君出去散散心,那单独带上就好,又把乐弦公子唤来一同前去是怎么回事。 况且他虽然曾是仙门落音峰的峰主,可也是鬼君送给的人。 魔、妖、鬼三界在其他几界看来,是狼狈为奸、相互勾结的一丘之貉,妖皇寅煌和鬼君未沿又以魔神马首是瞻,听其差遣,表面上看着一团和气,其实谁都恨不得另外两个死自己前头。 尤其是未沿,面上恭顺,沉默寡言,背地里小动作可不少,只不过对裴沐之仍有畏惧,只敢偷偷摸摸的试探,曾经还因没拿捏好分寸,做过一件过分的事,惹得裴沐之勃然大怒,他鬼君的位置差点没继续坐下去,此后才消停些。 如今又将乐弦送予沉珠宫,美名其曰为仙君解闷,照黛瞳看,解闷没有,添堵到不少。 “主子,今日明月楼那边轮到主子当值,是否过去?” 黛瞳手下的魔修小声提醒。 她这才想起来,按照之前,原本今天应该是箐岚的,可他前几日才因出言不逊,被主上惩戒受了点伤,虽说他们魔并非血肉之躯,没人那么娇贵,但有伤还是得养一阵子才行,便只能由她先顶上,等过些日子箐岚痊愈了,再找他补回来也不迟。 “走吧。” - 魔市确如黛瞳所言,十分热闹。 四处张灯,各色魔焰点缀,泛起虚幻的迷雾。街道上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两旁放置的小摊上摆着不同的玩意儿,各有新鲜,都是些其他几界不曾有的。 和人界集市无甚区别,还别有新奇。 若一定要说有,便是这街道上游走的,小摊旁贩卖的都是魔,他们有的已经修成人形,有的还只是一团黑气,顶着衣裳斗篷,看上去人模人样,走进会发现只是一团眼睛处泛出两道红光的魔团,乍一看着实骇人。 濮怀瑾也偶尔去过几次人界,但都有任务在身,无暇闲逛,完成此行的目的后便迅速离开。 这算是他第一次简简单单逛集市。 三人刚一出现在魔市,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朝他们汇聚过来。 实在是因为三人的长相都太过扎眼。 魔要修炼成人形不易,且大多数天生面目丑恶,要幻化成俊逸的长相就更为不易,其中有一眼将裴沐之认出的,毕竟被万众敬仰,奉为魔神,除了他无能匹敌的修为外,则是这副迷惑众生的容貌。 不及地一战,一十三洲的华清仙尊沦为魔神阶下囚的传闻早已六界传遍,魔界上下也人尽皆知。 “华清仙尊”四个字,放在魔界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程度,不过现在比起这些,大家更好奇的是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尊究竟长什么模样。 但现在看着,尊座身旁有两位白衣仙君,都是清冷出尘,容颜清俊,一时间竟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华清仙尊。 “早听闻魔市热闹非凡,如今一看果然不假。”乐弦迎合称赞。 裴沐之斜睨一眼,答:“看来你听闻的还不少。” 乐弦浅笑颔首:“除此之外,乐弦对魔界的颇多风俗也略知一二,倘若日后尊座还欲前来,乐弦愿陪伴左右。” “不必,”裴沐之轻嗤:“本座不喜欢外出时有人跟着。” 街道上本就嘈杂,两人有在濮怀瑾身旁你一言我一语,惹得他些许烦躁,正好裴沐之说了这句,濮怀瑾随即顺着开口:“正好,我亦习惯独行,那便分开走吧。” “不行!” 裴沐之一口回绝,往濮怀瑾身边凑去:“唯独你不行,你一刻不在本座眼皮子底下,本座都不放心。” 没完没了。 濮怀瑾淡淡瞥了身旁人一眼,不再说话。 一路走着,不停的有人将目光投过来,濮怀瑾尽数无视,裴沐之反倒很享受这种感觉。 犹如自己精心浇灌,小心栽培的名花昙华,偶尔带出来供旁人远观一番,瞧着他们惊羡无比的目光,得意之情也油然而生。。 路过一个小摊处,濮怀瑾脚步有所放慢。 如此细微处,也被裴沐之察觉,他转头一看,摊子上摆放的都是些武器上挂的配饰。 裴沐之扎住濮怀瑾的手,在摊子前驻足:“喜欢?” 濮怀瑾不置可否。 虽没答话,裴沐之心中已然清楚:“那便看看吧。” 小摊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吊坠,有绑在狼牙棒手柄上的荆棘条,还有挂在大刀刀背上的金刚圈,用苔原狼獠牙制成串链。 角落里那串白线穗子却引起了濮怀瑾的注意,他用手轻轻拿起,仔细打量。 魔族的魔修用的武器大多较为粗犷,所佩的坠饰也多少要看着威风些,所以这串穗子自摆放出来后几乎无人问津。 做工简易,用银线搓成,上边嵌进的几颗鲛珠也非最昂贵的一档,握在手中的重量也正好合适。 裴沐之扫了眼他手中的剑穗,笑道:“你现在没有灵力,好长一段时间用不上剑了,怎么,是想要买来送与本座么?” 濮怀瑾直接无视他的自作多情。 “这玩意儿,细细簌簌的绊手,”话是这么说,但裴沐之挑起旁边一串模样差不多的黑色剑穗,放在手中掂掂:“不过本座正好缺一串。” 倒没听说过他有佩剑。 濮怀瑾顺口问了句:“你买去挂哪儿?” 裴沐之懒懒回答:“本座有一剑,名曰‘神堕’。” 听到“神堕”二字,濮怀瑾神色一凛。 与渊尘、问虹、钧寒齐名的上古神剑,神堕属西海龙族一脉,自百年前与魔族一战落败后,便离开西海,销声匿迹,是生是死也无从得知。 如今却说神堕剑在魔神手中。 为不引起怀疑,濮怀瑾神态自若,佯装随口一问:“为何从不见你使剑。” 裴沐之嗤笑一声,不屑道:“能用双拳敌过的,何须拔剑?” 话语之轻狂,语气之嚣张。 自数十年前先魔尊陨落,裴沐之登上尊位,统领魔界,被称之为魔神,外界皆传他暴戾阴鸷,虽未曾见过他展示实力,仙门各派仍没掉以轻心,时刻小心谨慎的观察着不及地的情况,可裴沐之一直无动于衷,当所有人都放下戒备后,他却联合妖、鬼两界,打仙门六派一个措手不及。 濮怀瑾应了声,淡淡道:“日后有机会切磋一番吧。” 平常不论说什么,他总是一副冷冰冰,极不情愿的模样,这是他头一回主动向自己发出邀约。 裴沐之伸手握住濮怀瑾的腰,轻轻捏了下,凑近他耳边,嗓音低沉:“你现在身子金贵,本座怎么舍得对你拔剑。” 濮怀瑾只觉得被他鼻尖扫过的地方开始升温,变得滚烫,这种莫名的感觉从未有过。 今天难得,听他主动与自己说话,裴沐之顿感愉悦,从怀里掏出颗黑晶珠放在摊桌:“这两串剑穗本座要了。” 摊主是以为幻化成人性的中年魔女,得见尊座光临自己的小摊已是受宠若惊,普普通通两串穗子,他竟用一颗黑晶珠交换。 魔女忙摇摇手:“尊座这,这不值……” “既然仙尊看得上,那它就值。” 裴沐之说罢,揽着他的肩正要走,濮怀瑾的衣摆却被什么拽住。 他低头一看,竟是一团还没化形的小魔球,脸上黑乎乎一片,只有两个红色的光点充当眼睛,小胳膊小腿,正拉着濮怀瑾的衣角。 第14章 第14章 “重了许多,是不是长胖了?” “大哥哥,你真好看,送你花花。” 黑团子举起小手,手里紧紧攥着一朵洁白的小花,递到濮怀瑾面前。 看样子这小魔童是摊主的孩子,此举可把他母亲吓了一跳,责怪自己怎么就没看住,让孩子跑了出去。 濮怀瑾微微一愣,似乎也没想到会有小朋友扯扯自己的衣角,递上小花,出神不过片刻,竟伸手接过。 “谢谢。” 有些出乎意料,裴沐之也没想到他会接过一个未化形的小魔物递给的鲜花,毕竟印象里,濮怀瑾对魔这个种族十分厌恶。 见濮怀瑾收下,小魔童的母亲松了口气,赶忙招手让孩子回来,下一秒却被裴沐之叫住。 “小东西,你送花只送给他不送给我,是觉得本……我没他好看么?” 小魔童回过身,看着裴沐之诚实的摇摇头,便从手中那一把五颜六色的花里抽出一支紫色的,够着身子递到他面前:“大哥哥,你也好看。” 裴沐之喜滋滋的接过小魔童递过来的花,故意在濮怀瑾面前转了两转,似是在炫耀:“小孩子就是好,不会骗人。” 濮怀瑾挑眉。 幼稚。 随后伸出手,摸了摸小魔童的脑袋,动作是少有的轻柔。 “没想到有一日竟能看到华清仙尊的手,主动去触碰一个魔物。”裴沐之轻嘲。 毕竟濮怀瑾曾经那句“魔乃秽类,本性恶浊”,他可是铭记于心,一日都不敢忘记。 濮怀瑾神色淡淡:“他心智纯粹,若秉正初心,日后可达通途。” 这番话,听的裴沐之在心里冷笑一声。 这副如同世间事只有他一人看得清明的模样,裴沐之很是厌恶,仿佛至高无上的神祗,凭自己以为的善恶去审判旁人的生死。 他眼眸阖上,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怒意,转过身道:“走吧。” 明明是三人同行,乐弦跟在他们身旁,仿佛一个局外人。 从方才挑选剑穗起,裴沐之和濮怀瑾之间他就再也插不进去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一言一语,完全将自己排除在外。 正当他紧抿着唇,瞧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拳头逐渐捏紧,一支白色的小花被送到他面前。 是方才赠那两人花的小魔童:“大哥哥,前面那两个哥哥都有,也送你一支。” 连挑都只能挑别人剩下的,还是和先前那人一样的颜色。 乐弦心里失落,情绪难以抑制的激动,一手夺过魔童递过来的花,手指一勾将花茎折成两段,狠狠扔在地上,眼神满是轻蔑:“魔族脏物,莫污了本君的手。” 说罢,转身跟上早已离去的两人,独留小魔童委屈的弯腰去捡被折断的小花。 两人已经与他隔了些距离,乐弦几乎是小跑了段才赶上,脸上方才厉色一扫而空,他柔声对裴沐之开口:“尊座手中这花儿,看着稀松平常,之前我在仙界和人界却不曾见过,是只在魔界生长吗?” “只能说明你见识少,”裴沐之嗤笑一声,“这种花在人界随处可见,不及地也长了很多。” 本想找个新话题重新聊起来,没想到裴沐之直言直言,半分颜面都不给,只差把不愿和他废话写在脸上了。 乐弦牵强的露出一个笑:“尊座说的是。” 裴沐之侧过头,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身旁的人落后了半步。 “怎么不跟上?” 濮怀瑾看了他一眼,脚步依旧很慢。 明明才走了没多远,他已经开始略微喘息,这些日子来,越发容易疲乏困倦,不知为何,总感觉体力消耗的特别快,随便动一动都觉得累的历害。 即便没有灵力护体,也不该虚弱成这样。 裴沐之停驻等他:“走不动了?” 隐约可闻的喘息声,即便濮怀瑾一言不发,也说明了一切。 要他服软,如是回答,那才是痴人说梦。 裴沐之将手里的小花收入怀中,没等濮怀瑾反映过来就已弯腰将人抱起。 身体突然悬空,等濮怀瑾再反应过来时,整个人落入裴沐之怀中。 街道上行人之多,摩肩接踵,此刻他们的目光整齐划一,纷纷往这边投过来,望见是裴沐之,又迅速缩回去,表现出那种佯装目不斜视,又忍不住好奇心想要窥上一眼的姿态。 平日里在沉珠宫内胡闹也就算了,濮怀瑾也没想到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预兆便将自己抱起。 脸庞有些发烫,他故作镇定,推搡挣扎:“放我下去!” 他越挣扎,裴沐之的手臂圈的越紧,完全不理会他的诉求,只是认真感受了一番双臂间的重量,迷惑道:“重了许多,是不是长胖了?” 话音落下,他察觉到怀里人的身子明显一僵,随即也不挣扎了。 裴沐之低头去看,只见濮怀瑾将脸侧朝他胸膛,被散落的长发半遮住的耳廓似是有些发红,虽一字未言,但极力隐藏的窘迫还是让裴沐之给捕捉到。 因被抱起的缘故,纱制柔顺的雪纺贴着身子下垂,微微隆起的小腹隐约可见。 裴沐之瞬间反映过来。 感受到落在自己小腹上的灼灼目光,濮怀瑾浑身都极为不自在,本能的抬手想要遮住,殊不知这举动在旁人看来,简直是欲盖弥彰。 双手又将人往怀里紧了紧,声音里竟出奇的听出一丝温柔:“累了我们就先回去,改日本座再带你出来可好?” “嗯。” 濮怀瑾答的极轻,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 裴沐之抱着人,快步消失在街道上。 被晾在一旁的乐弦也只能闷头跟上,此行自己就不该出来,立在两人身侧仿佛一个笑话。 等人走后,魔市中的大家赶忙议论起方才所见的那一幕,有些流言不攻自破。 回到沉珠宫后,裴沐之直接将人带回承欢殿,放在床榻上,为他点燃满殿的烛火。 濮怀瑾躺倒床上后,随即侧了个身,不去看他。 裴沐之也不恼,看了下时辰,差不多也到了去趟明月楼的时候,便朝床上人说:“你先休息,本座一会儿再过来。” 说完匆匆离开承欢殿。 独留濮怀瑾一人,向来坚不可破的冷漠似乎也出现了裂缝,他头一次切实的感受到羞恼这种情绪,即便极力掩饰也会露出马脚。 手也情不自禁的抚上小腹,长叹一声,蹙起眉头。 这磨人的玩意儿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明月楼上,在蕴魄珠光茫笼罩下,楼阁内恍若白日。 守候在门口的魔修见裴沐之到了,躬身行礼:“尊座。” 黛瞳听到声响也转过头,见是裴沐之来了,侧身为他让出一条道路:“主上。” “开始吧。” 裴沐之立于温凉台前,双手掌心魔气汇聚,一层一层包裹住台上若隐若现的灵魄,蕴魄珠的光茫骤盛,是之前的好几倍。 台上原本已有些破碎四散的灵魄,在魔气的包裹和蕴魄珠的明光下,逐渐聚合,又恢复成了一具完整的魄。 裴沐之这才缓慢停手,释放的魔气也湮灭的掌心中。 温凉台上的灵魄虚虚实实,泛着淡淡微光,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飘散,裴沐之眼里闪过一抹沉痛,心里万千思绪,终究是化作轻轻叹息。 他声音发涩,看着台上的灵魄喃喃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凝魄消耗不少修为,裴沐之感到有些许疲惫,吩咐手下继续守着,自己先行离开了明月楼。 在犹豫是直接前往承欢殿,还是先回一趟寝宫更衣,裴沐之最终还是抑制住直奔承欢殿的冲动。 濮怀瑾喜欢干净,还是先回寝宫更衣沐浴,然后再前往,会好一些。 回到寝宫后,他褪下外衫,换上黑缎浴袍走到后殿,抬手拨开纱帘,走进汤池中。 蒸汽氤氲,水上笼起雾蒙蒙一片,若隐若现间,似乎看见还有一人在汤池中,身姿妙曼,缓缓回过身。 裴沐之原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那人拨开烟雾,徐徐朝他走来。 看清来人的容貌,和回忆里无二,温润如玉,神情柔和,用天底下最温柔的词来形容他都不为过。 “无邪尔?” 裴沐之不受控制的唤出声。 出口才惊觉不对,无邪尔早已在数年前被濮怀瑾一剑穿心,封印了三魂六魄,剩下一魄此刻正躺在明月楼的温凉台上,靠蕴魄珠供养着,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是幻觉。 他闭上眼,当再度睁开时,汤池里的人还在,只不过不再是无邪尔。 裴沐之一愣,嗓音微哑:“是你?” 对方身着的白衣似山涧倾泻而下,发梢沾了些水珠,晶莹剔透,顺着肩膀滚落,浸湿衣襟,衣裳沾水后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引人无限遐想的身姿。 圣洁也能勾起人的欲望。 对方缓缓在水中移动着,一步一步朝裴沐之靠近,两人近在咫尺时,他才开口回答:“是我。” 裴沐之受不了他靠的如此近,后退一步,压抑住心中的燥热:“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人深处一根手指,勾起裴沐之的一缕头发,绕着圈圈,声音妩媚:“想你不就来了。” 这句话。 比起困惑,裴沐之听后更想发笑。 顶着濮怀瑾那张无情无欲、神圣不可侵犯的脸,说出这么暧昧不清的话,总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过很新奇。 这样子的濮怀瑾是他没见过的。 烟波流转,言语挑逗,尽管还是不染纤尘,却让人更加想……欺负他。 裴沐之眼神玩味:“你想我?想我什么?” 对方掩唇轻笑:“自然是想和尊座,做些不可明说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