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鬼事档案:赶尸客栈》 第1章 迎喜神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整个世界万籁俱寂,空气里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 刘老三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他是官庄镇上硕果仅存的一名更夫,他已经在这个古镇上生活了整整70年,做了整整50年的更夫。 “咚!咚!咚!咚!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刘老三振作了精神,扯着喉咙嘶喊,打完这趟,今天的工作算是完成了,等会儿回家后便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下午再找张老四他们搓麻将,把昨天输的全都赢回来。 官庄镇是湘西的东大门,原本是一个千年古镇,近年来军阀混战,小镇上大多数青壮年都被抓去做了壮丁,使得这个原本人丁不旺的小镇显得更为萧然。一夜宿雨,使得平日里尘土飞扬的道路看上去格外洁净。 忽然,一只原本垂着耳朵睡着了的黑狗猛地站了起来,吠了几声,神色不安地开始原地打转,然后撒腿向前跑去。 “你个背时砍脑壳的,”刘老三被斜刺里蹦出来的黑狗吓了一条,一脚踢在黑狗身上,黑狗负痛。闷哼了一声,跑开了。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刘老三忙侧耳倾听,神色越来越严肃,喃喃道,“娘的,这个声音将近四五十年没有出现了,难道,难道又有人开始做那个勾当?” “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刘老三啐道。他顾不得没有敲完梆子,裹了裹大衣,快步消失在深秋的薄雾中。 铃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喜神过境,人鬼退散。” 薄雾中渐渐现出三个身影,领头的是一个老者,穿着青布葛衣,腰间系着一根黑色腰带,皮肤黝黑,后面留着还未剪去的不过脖颈、清代遗老遗少才会留下的稀疏小辫,但是前额已经开始蓄发,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加上面露凶恶之色,让人十分不喜,虽然秋深露重,但是却依然只穿着一双草鞋。中间一人戴着一斗笠,用轻纱遮面。全身穿着白衣白裤,仿佛死人穿的寿衣,走路的样子也十分特别,手脚僵直,跟在老者身后。最后一人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衫,只是腰间同样系着一根黑色腰带,身后背着一个脏兮兮的包裹。 奇怪的是,那小孩手中捧着一个白色的大碗,碗中似乎盛满清水,他小心翼翼地走在二人后面,似乎很怕手中清水洒落。 老者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黄纸,上面用铜钱状的利器刺出一串串铜钱般的细孔,这正是湘西特有的冥币,老者手握冥币洒向天空,喝道:“喜神过境,买路借过,凡夫俗子,切勿靠近,急急返乡,入土为安!” 老者在一间小木屋前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没见,已经破落到这等地步。” 这间木屋已经破败到看不出年代了,用几根竹子胡乱地撑起,防止它倒塌,两扇大门紧闭,屋前挂着一盏积满了灰尘的灯笼,亮着阴惨惨的光。门楣上隐隐刻着四个字“喜神客栈”。 “喜神客栈,爷爷,是这里吗?” “就是这里,这就是我们赶脚要住的赶尸客栈,不过,对外还是要叫喜神客栈呦。”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老兄弟还在不在——宁儿,去敲门,记得我教你的方法。” 小孩应了一声,将手中的瓷碗小心翼翼地递给老者。走上前去,挺直腰板清清嗓子,脆生生地道:“天不收,地不留,东来西去又还东,今日借过你家店,金砖收入你柜中。” 屋内无声响,小孩望向老者,又喊了一遍,只是声音比刚才大了几分。连续叫了三遍,屋内依然没有人应答,老者黯然道:“果然没有人了。 我们走吧。” 说完,老者将小阴罗一敲,正要离开,这时,屋内一个声音慢条斯理地道:“天要收,地要留,东来西去又还东,亡人化作金砖一块,金砖收入我柜中。” 老者顿时神色一喜,小孩更是高兴地直拍手,连忙道:“爷爷,有人,有人。” 这时里屋的人又道:“来的可是牙先生?” 小孩连忙回答:“来的不是牙先生。” 里屋人又道:“来的可是脚先生?” 小孩应道:“来的不是脚先生。” “来的可是船先生?” “来的不是船先生。” “来的可是车先生?” “来的正是车先生。” “可饮阴间忘魂汤?” “只饮阳间一壶茶。” 里屋的人沉默了半晌,道:“没想到现在还有车先生光临,稍待片刻,我便迎喜神进柜。” 里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那人在收拾,不一会,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将两扇大木门打开,老者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做成的符咒,摘掉白衣人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惨白惨白的脸,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双目紧闭,嘴唇却鲜红如血,整个身上笼罩着一种恐怖的感觉,这果真是一具尸体。 老者把手中的那张黄纸贴在尸体的额头上,右手呈剑指在他脸上,边比划边喝道:“奉请喜神进柜。” 果然,尸体居然动了! 尸体双手直直地伸向前方,双目紧闭,就像常人梦游一般。但是动作却比人要僵直很多,缓缓地向前走,身体的骨骼摩擦发出一种奇特的声音,仿佛尖刀划过瓷盘一般刺耳,直挺挺地跳过门槛,径直在门后站立。 此时幸好周围除了三人之外并没有其他人,不然,见此情形,非得当场吓晕了不可。 原来此二人就是在湘西已经消声灭迹很久的赶尸匠,而那白衣人自然就是“喜神”。而此处自然是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喜神光顾的“赶尸客栈”。 此时天刚刚破晓。 赶尸客栈和官庄大多数的农家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此处的农家大多喜欢用门板关门,即由十几块木板一次插入门楣中,再用木棍拴住,很少有农家做两扇这么大的木门。屋中间摆着一张旧桌子,原本漆着黑漆,但是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上面油光发亮,四张长凳子也磨光了圆角,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整个屋子黑漆漆的,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阴森感觉。 开门的老板秃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常关在屋子里的缘故,脸色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青色,嘴唇略微有些发紫,他看着喜神进屋,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随后镇静下来。他深深看了爷孙俩一眼,头也不回走进屋去。 小宁捧了一通宵的大碗,手臂早就疼得要死,连忙走向前去,刚要坐下,便被爷爷叫住了:“小宁,爷爷怎么教你的?” 小宁嘟了嘟嘴,从书包中拿出一盏样式古朴的油灯,来到客栈的东南角,这里从屋梁上吊着一个小竹篮般的东西,小宁将手中的油灯放在小竹篮中。接着,老者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双手一撮,居然在手中燃了起来,小宁看得目瞪口呆,老者口中念念有词:“天命付我,我命负汝,汝若负吾,天命不许,点盏阴灯,照汝前程,汝不负吾,请勿吹灯。” 说完,用手中的黄纸将灯点燃,古灯亮出幽蓝的光芒,火苗任凭风吹,也丝毫不动。 “小宁,看好了,千万不能让灯熄灭了,要是熄灭了,可就坏了大事了。” 小宁嘟着小嘴道:“我都累了一晚了,早知道行脚这么累,我才不出来呢。” 老者慈祥地摸了摸小宁的头,笑道:“当时吵着要出来的是你,现在说不干了的也是你,乖,再过一晚,把喜神送到了,我们就回去,我答应你,回去后,把刚才那手不用火点燃油灯的方法教给你。” 小宁一蹦三尺高,拍手笑道:“爷爷说话算数。” 第2章 赶尸客栈 此时赶尸客栈的老板用抹布擦了擦布满灰尘的神龛,拿出三支香点燃——当然他可不会徒手点香,他用的是火石。对神龛拜了三拜,上香。 心细的人会发现,老板上的不是一般寻常人家的观音或者是如来一般的神仙,却是一个牛头人身的怪物。 老板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辰州的魏家吧。” 老者微微一欠身,道:“不错,我就是魏求喜,这是我的孙子魏宁。宁儿,叫爷爷。” 魏宁为人乖巧,连忙叫了声爷爷。老板似乎十分喜欢他,摸了摸他的头,笑道:“长得不错,真不知道你爷爷怎么舍得让你吃这碗饭。” 魏求喜微微一笑道:“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总是不能丢的。” 老板性格似乎很开朗,自我介绍说:“我姓张,官庄认识我的人都叫我张老四,从我爷爷那辈算起,这家赶尸客栈也算是开了一百年了,也就是最近这些年,年年战乱,破败了,唉……”张老四神色有些黯然,唏嘘不已,“只是没有想到最近还会有赶脚的先生过来——魏家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人赶脚了吧?” 魏求喜神色微微一变,很快便恢复了镇定,笑道:“官庄张家从我爷爷辈就开始听说了,以前凡是湘西的赶脚师父经过官庄,没有不到这里歇脚的——本来我魏家早已不做这行了,但是这次实在是受人之托,才不得不走这趟脚,现在的年轻人思想都开放得很,整天嚷着什么科学民主之类的口号,我们也听不懂,唉。时代变了啊,哪有谁还瞧得起我们这些个整日与喜神打交道的老不死呢。” “是啊,时代不同了啊。”张老四长叹了一口气,转换话题:“喜神还没有吃饭吧,我这就去做。” 张老四转身进屋,不一会便张罗出三个菜,一个清炒土豆、一个茄子和一小碗湘西特有的酱辣椒,再加上两碗白饭,看来张老四家并不富裕。 饿了好久的魏宁可不客气,连忙捧着碗就要开动,却被爷爷喝住了: “喜神都没有吃,你急什么。” 魏宁连忙打住,魏求喜用筷子在每道菜上点了一遍,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请喜神吃饭,然后在东南方烧了一叠冥币,张老四又将所有的饭菜倒回锅内重新炒了一遍才又端了上来,这就算是喜神用过了。 饭后,魏求喜叫过魏宁吩咐道:“去看看喜神的七窍,辰砂是否掉落,若有脱落或者松动,便用辰砂重新补上,七窍不可通了生气。” 魏求喜从怀中变戏法般的变出一叠辰州符,交给孙子,道:“将此符分别贴在额头、胸口、双臂、双膝处,切忌,当新符贴上才可以揭去旧符,否则尸煞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魏宁应了一声,由于喜神身材高大,魏宁拉过一条长凳站在上面,喜神双目紧闭,七窍都用湘西特产的辰砂封住,魏宁人小胆大,面对尸体丝毫没有怯意,仔细将喜神检查了一遍。魏求喜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东南角的那盏灯,火苗直直的,没有一丝颤动。 魏宁知道事关重大,丝毫不敢马虎,按照爷爷的指示将辰州符贴在指定的位置,然后再将旧符撕去,魏求喜接过符咒,双手一撮,在空中燃烧后化作黑蝶般散落。 魏求喜松了一口气,魏宁虽然年纪小,但是做事却是干净利落,丝毫不逊于大人——就算是现在的大人,恐怕让你对着尸体同处一室都不敢,何况是帮尸体换符咒。 忽然一阵穿堂风吹了过来,东南角的火苗一闪一闪,魏求喜脸色大变,连忙走上前去,希望护住跳动的火苗,而此时魏宁正背对着喜神,搬着板凳坐在椅子上。 呼,魏宁只觉得身后一阵阴风吹过,转过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原来喜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两只原本闭着的眼睛已经张开,呼哧呼哧地吐着白气,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魏宁。 “爷爷!”魏宁吓得连忙大叫,可是魏求喜此时刚走到油灯旁边,离魏宁有四五米的距离,怎么赶得上正在魏宁身后的喜神? “喜神走煞了!”张老四吓得大声叫了起来,从桌子上一蹦三尺高,向堂屋后跑去。 喜神从寿衣内探出长臂,惨白的手臂青得吓人,上面没有一丁点的血色,指甲又长又尖,且呈黑色,手臂上长着一寸来长的白毛,双手抓住魏宁倒提了起来。 “喜神息怒!”魏求喜从怀中取出一柄用铜钱串成的小剑,左手变戏法般点燃一串符咒,而此时,喜神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魏求喜的声音,头机械般地摆了摆,发出卡咔嚓咔嚓的声音,将魏宁提得更高,仿佛要握住双脚活活将魏宁撕开。魏宁死命挣扎,可是奈何死尸似乎力大无穷,活活地抓住魏宁的双腿,任凭魏宁如何挣扎就是挣不脱。 眼看着魏宁就要被这具死尸活活撕裂了! “疾!”魏求喜将手中铜钱剑上正在燃烧的符咒串起,飞快地跑向前去,铜钱剑直指死尸脑门,竟然直直地从死尸的脑门中穿了过去! 更奇怪的是,死尸没有流血。 “当!”一声巨响,铜钱剑穿过死尸的头部定在了后面的木板上,魏求喜拿起放在桌子上魏宁一直捧着的白碗,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喷在正在燃烧的辰州符上面。 呼,辰州符遇水不仅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 魏求喜喝道:“奉请喜神归位!”喜神似乎僵直了一般,双手停在半空中,魏求喜连忙将魏宁救下。 魏求喜将铜钱剑分别在喜神前胸、后心、双手、双脚各拍打数下,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制的钉子,硬生生地嵌入喜神的喉间七寸之处,叹道: “你身前是个人物,没想到死了还是这么招煞,我只能用槐木将你的魂魄锁住,待你入土为安后,我自然会将你的魂魄放出,放你转世,若有得罪,请多多包涵。” 魏求喜又点燃几张符,将烧过后的符咒放入白碗之中,对惊魂未定的魏宁道:“喝下去,免得中了尸毒。” 魏宁看着水中黑乎乎的东西皱了皱眉头,但是依然勉强喝了下去。 这时张老四不知从哪里冒出头来,道:“刚才可是遇见鬼吹灯了?” 魏求喜点了点头,张老四道:“我长了这么大,这次可算是开了眼界,莫非是师父遇见了黑心商人,买的符咒、辰砂都是西贝货——现在的人啊,连死人的钱都敢骗,哪像我们当年,当心遭报应啊。”张老四叹了口气,大摇其头。 魏求喜淡淡地道:“这些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并非临时买的。” 张老四摸了摸魏宁的头,道:“小朋友,有没有受伤啊,刚才你表现得真勇敢。” 魏宁显然对张老四刚才临阵脱逃十分不满,哼了一声,把头一别,不让张老四摸,张老四不以为意,道:“师父累了一宿,既然喜神尸煞解除,就早点休息,还是老规矩,我为师父们守灯。” 魏求喜皱了皱眉道:“不对,喜神招煞,我行脚从来没遇到过,别说是我,就是我魏家几代也没有遇到过——这附近一定有招煞之物,张老四,你可听说这附近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 张老四摇了摇头,道:“我们这里一向干净,我没有听说过。” 魏求喜喃喃道:“这就真是奇怪了,应该不会这样啊!”魏求喜看了喜神一眼,此时他正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喉咙里的槐木格外醒目,魏求喜不得其解,以为自己想多了,便对张老四说:“那就麻烦你帮我看好这盏灯,千万不能熄灭,只要有一点动静,必须马上叫醒我。” 张老四道:“我又不是第一次看灯,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我还是晓得的,你们尽管休息。” 魏宁被这喜神吓怕了,离喜神远远的,躺在魏求喜的怀中,不久就睡着了。魏求喜也累了,吩咐了张老四几句,靠在桌上也睡着了。 “不好”,魏求喜从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此时魏宁睡得正香,魏求喜将魏宁从怀中推开,只见东南角的油灯已经熄灭了! 而张老四居然在地上睡着了! 魏求喜连忙叫醒张老四,急道:“你,你怎么可以睡着!” 张老四迷迷糊糊地应了声,气得魏求喜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寻乡灯怎么灭了?” “什么?”张老四吓得浑身一哆嗦,果然看见油灯灭了。 魏求喜气得直哆嗦:“不是说好叫你看好的吗!你,你怎么可以让它灭了!出大事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我昨晚睡得很早啊,再说,再说大白天的,怎么,我怎么睡着了?” “我懒得跟你啰嗦,喜神呢?” “喜神,喜神怎么了?” “喜神不见了!”魏求喜气得面色铁青。 什么,喜神不见了,张老四这才反应过来,往门板后面望去,那里果然空空如也。 难道喜神走掉了。 “唉……”魏求喜长长叹了口气,从暴怒中恢复理智,道:“你也知道,喜神如果走煞了会发生什么事情,昨晚你也看见了,这还是我竭力弹压,并且七窍被辰砂封住的结果,如果喜神一旦七窍全开,变成尸煞,会是什么结果?” “还记得一百年前溆浦的王家吧。” 张老四浑身打了个冷战,一百年前溆浦王家本来是赶尸匠中最大的一个家族,由于走失了一具尸体,变成尸煞,一夜之间将一个村二百多人全部杀死,王家为了赎罪,全家族74人,包括30多名赶尸匠全部自杀。从此溆浦王家从赶尸匠的历史中彻底抹去。 “现在怎么办?”张老四问道。 “找啊,天黑之前必须找到喜神,现在是白天,尸煞无法发作,如果天一黑,后果就不堪设想。” “对,还等什么,赶紧去找。”张老四一拍额头。 “慢着,这事我开始就觉得蹊跷,你真的确定你们这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张老四沉思了半晌,道:“真的没有。” “这就奇怪了。”魏求喜道,“那有没有冤死的?” 张老四苦笑道:“这个就多了,这些年来年年战乱,死了那么多人,哪个不是含冤受屈的,如果都变成厉鬼了,这官庄镇的人早被鬼害死完了。” 魏求喜琢磨了半晌,忽然道:“你这里最后一个来住店的是谁?” 张老四想了想,道:“快四五十年了吧,当时来的好像是一年轻小伙子,也是接了一位喜神。后来……” “后来怎么了?”魏求喜问道。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被当地的保长捉住了,说他犯了罪,再后来就活活被这个保长给弄死了,死的时候听说眼睛睁得比牛眼还大,可怜,可怜啊!” “喜神呢?” “好像埋了吧。” “埋在哪里?” “好像就埋在六死五葬吧,我们这里人死了都埋在那里。” “这就是了。”魏求喜点了点头,道:“定然是它在作祟了,这样就好办多了,按照时间算尸身应该是腐烂已久,已是有魂无身,喜神有身无魂,如果它们一旦合体了的话,就……” “就怎么样,变人复活吗?” “如果真的变人复活还好,也算是功德一件,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它们一旦合体,就会变成一具‘行尸’,为祸人间。到时候,我们就是百死也莫赎其罪了。” 第3章 喜神失踪 “宁儿,我们走。”魏求喜不再多做解释,带着孙子急急忙忙离开了“赶尸客栈”。 魏求喜带着宁儿出门却并不急着去寻找喜神,反而在“赶尸客栈”的一个角落停住了。 魏宁不解地问道:“爷爷,我们不是要去找喜神吗,怎么不走了?” 魏求喜微微一笑:“喜神,我们就在这里等,它就会来的。” “什么?”魏宁不解地问道。 “唉,”魏求喜叹了口气,道:“孩子,你长大后就会知道,有的时候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人心啊!” 魏宁年纪小,哪里懂得魏求喜的言下之意,见爷爷不再说话,也乖巧地没有再追问下去。不一会,赶尸客栈的门开了,张老四神色慌张地探出头来,魏求喜爷孙赶紧藏好,张老四见四周没有人,便又进去,过了一会,张老四和两个抬着棺材的陌生人走了出来。 “我果然没有猜错。”魏求喜自言自语道。 等三人抬棺出门,魏求喜和魏宁才好整以暇地出来,魏求喜似笑非笑地看着张老四道:“我不是让你在家等着,你这是要干吗去呢?” 张老四见魏求喜并没有走远,知道自己的“好事”大概已经被魏求喜识破,神色有些不自然,干咳了一声道:“嗯,魏师父不是去寻找喜神了吗?怎么还不去,再过会太阳下山,就更加难以寻找了。” 魏求喜冷笑道:“我若是真的相信了你的话,恐怕这辈子都找不到喜神了。” 张老四皮笑肉不笑地说:“魏师父哪里的话,我们爷孙三人这不是有点急事,赶着出门。” 抬棺的两人前面一人40来岁,面相老实,是个标准的庄稼汉,后面的是一个稍年轻的后生,三人长得有些像,大约是祖孙三代吧。 魏求喜扬了扬眉毛,道:“你棺材里面装的是什么?” 张老四道:“还能有什么,昨天镇上死人,我们今天帮着抬棺下葬,魏师父麻烦让让,误了下葬时辰就不好了。” 魏求喜道:“能让我看看吗?” 张老四听说魏求喜要开棺验尸,神色有些紧张,道:“这个恐怕不好吧,人都已经死了,就不要再吵到他了。” 魏求喜森然道:“恐怕里面装的不是别人,而是我带来的喜神吧。” 张老四道:“怎么可能,魏师父真会开玩笑。” 魏求喜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你们哪里露馅了吗?” “你们虽然也是准备充分,无论是我们师父的切口还是接喜神的规矩,你们都模仿的一点不差,足可以假乱真。但是却在一个小小的细节上出了点问题……” “不可能,我们足足学了三天。”后面抬棺的年轻后生沉不住气,插口说。 张老四心一沉,知道自己算是彻底地暴露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不是这喜神客栈的主人,甚至不是沅陵人,应该是长沙或者益阳那边的。” “我奶奶是沅陵人,我们从小就说沅陵话,你不可能听出来!”年轻后生以为是在语言上露出了马脚,连忙辩解。 魏求喜点点头说:“你们的语言确实和本地人一样,但是你们却忘记了我们这行的一个忌讳,那就是,所有的赶脚先生或者是喜神客栈的老板,从来没有一个人姓张,更不会收张姓的弟子。” “为什么?”张老四问道。 “呵呵,你应该知道江西那边的姓什么吧,我辰州一脉与茅山一脉自古便是冤家对头,怎么可能有门下弟子姓张呢。”魏求喜口中所说的江西那边自然是江西龙虎山上的那位张天师了。 魏求喜接着道:“原本我也很迷惑,因为这几十年来,我辰州一脉早已经名存实亡,有个姓张的做喜神客栈的老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但是,我迎了一辈子的喜神,从来没有遇见过喜神走煞,昨晚喜神走煞的时候,我发现他后门的符咒被人撕掉了,当时除了我、你和宁儿外,并没有第四个人在场,除了你还有谁。” “我当时也是一时兴起,想看看传了几百年的赶尸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事,没有想到会引起它走煞。” 魏宁插话道:“原来当时害我差点被喜神弄死的人就是你。” 这时,一直没有插嘴的中年人说话了:“爹,跟他费什么话,我们三人还害怕这一个老不死的和一个小孩子吗,早点回去,喜翠还等着给她买金耳环呢。” 魏求喜叹了口气,道:“我猜的没有错,你们果然是为了这具尸体。” 年轻后生道:“不错,是又怎么了,老子还要定了,识相的快点滚,老子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你废话。” 魏求喜道:“我知道你们是求财,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赶脚的有赶脚的规矩,你们发丘(发丘:发,发掘。丘,坟墓。)也应该有发丘的规矩,什么时候开始转行做这类勒人尸索人钱财的下作事情。” “嘿嘿,是又怎么了,我们现在生意不好做,早不盗墓了,什么来钱快,我们就做什么。”后生道。 魏求喜厉声道:“你们这是作践死人,知道吗!” “嘿嘿,是又怎么样?你们又好到哪里去?带着尸体走街串巷,装神弄鬼的,不是一样的骗钱,不如这样,我们合伙,从杨县长家属那里搞点钱,到时候分点给你,比你这背着尸体从常德走到沅陵强。” “我们是靠祖宗留下来的技艺吃饭的,不偷不抢,行得正站得直。” “得了吧,”年轻后生吊儿郎当地道:“还真把自己当二五六万啊,鬼晓得你们用的什么,骗骗小孩子还行,又是诈尸,又是赶尸的,你当老子白痴啊,还真会相信世界上有鬼啊。” 魏求喜叹了口气道:“没看见不代表没有,你还小,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 “跟他费什么话啊,”中年人有些不耐烦了,“我们走,看他怎么办,难不成还真敢报官。”说着就要起棺。 “把棺材放下,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如果喜神一走煞,我们都别想活。” 年轻后生道:“你就别吓人了,老子又不是吓大的,老子从小便在坟山里头转悠长大的,啥样子的尸体没有见过。” 这话倒是不假,他们祖孙三人乃是益阳有名的盗墓团队,见过的尸体确实不少。 魏求喜知道这三人肯定不信,急道:“你们,你们碰过喜神了吗?” 后生得意扬扬地道:“老子不仅仅碰过,老子还在他身上撒尿了,什么狗屁县长,死前能够掌管上万人的性命,但是现在还不是要喝老子的尿。 让他这个县长有命贪没命享,他没死的时候贪了那么多,我们这是劫富济贫,为民除害。” 魏求喜跺脚道:“这就糟了,喜神刚走完煞,与生气接触,会产生尸毒的,你们看看自己的手臂,有没有什么变化?” 张老四见过魏求喜施法,所以与自己儿子和孙子的完全不信不同,且年轻时倒斗(倒斗:指盗墓。过去的墓的形状类似于金字塔型,就是斗的样子。所以倒斗就是说把这个墓给“翻开”。)也遇见了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对赶尸也是半信半疑,当他挽起手臂之后才发现手肘上不知什么时候长了一块大白斑,按上去却不痒不疼,只是微微有些臭。再看看其他二人,在同样的地方都长了同样的白斑。 第4章 哑狗功 张老四有些慌了,但是他孙子却不以为然道:“爷爷,不要听这个假把式装神弄鬼,说不定又是用些江湖上的骗人手段来忽悠人的,这票我估计过了至少可以搞团长夫人一两根金条,做完这笔生意,爷爷您就安心养老吧。” 张老四被孙子说得心动了,一两根金条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开始起棺,也不理会魏求喜爷孙二人,准备走人。 魏求喜一叹,知道要说服这三人,不拿出点真本事是不行了,当下从怀里拿出一片竹叶,在嘴唇润了润,吹出来一种很奇怪的音符。 旁边原本懒洋洋躺着晒太阳的土狗,似乎忽然间像听见命令一般,来了精神。双耳竖起,飞快地跑到了张老四的身边,对着张老四直叫唤。 张老四被它吼得心里不由得有几分发毛,魏求喜的音符急转直上,土狗忽然跳了起来,狠狠地咬住了张老四的手。张老四连忙用另一只手死命打土狗,但是任凭张老四怎么打,土狗咬得死死的,就是不放。 “去你的!”后生从身边飞快地捡起一块石头,死命向土狗砸去,土狗吃痛,但是仍不肯松开,张老四的儿子飞起一脚踢在土狗身上,这才把土狗踹出几丈远,土狗显然受了伤,躺在地上直叫唤,已经起不来了。 再看张老四手上被土狗咬了几个深深的牙印,鲜血直流。他儿子正忙着给他包扎。年轻后生冷笑道:“狗娘养的,原来你还带着一个兄弟。” “你才是狗娘养的!”魏宁不服,反唇相讥。 魏求喜不答话,竹哨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张老四爷孙三人这才发现目前的情况很不妙,原来身边不知不觉地又多出了三条狗,似乎远方还有几条狗向这里跑来,狗吠之声此起彼伏。 狗越来越多,不一小会便来了十几条,围在张老四周围,每条狗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发出低沉的吼声,身子前倾,口中滴着涎水。似乎在等着魏求喜攻击的命令。 再这样下去,魏求喜会不会将全镇的狗都招来啊?张老四爷孙三人心里越来越沉,很显然他们知道,魏求喜的竹哨就是在控制这些狗。 一两条狗或许不可怕,但是当十几条狗围着你,光是它们发出的吼声就足可以令你汗毛直竖,而且,这些狗都是附近的野狗,平常厮打惯了,咬起人来绝对不含糊。 魏宁开始还有点怕,身子不断地向爷爷靠近,但是当他发现这些野狗受爷爷的控制,是他们这边的,不由得拍手道:“爷爷好厉害,我也要学,我也要学。” 魏求喜放下竹哨,这群野狗也安静了很多,但是仍然没有散开,它们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魏求喜摸着魏宁的头道:“这‘哑狗功’乃是赶尸中初入门的伎俩,以后等你15岁正式‘过三关’后,我自然会将这手段传给你。” 原来喜神生性极为怕狗,在赶尸的路上如果遇到狗,轻的时候不走,严重的时候甚至会诈尸,所以,辰州赶尸门入门最先学习的就是哑狗功,学习如何驱赶妄图靠近尸体的野狗,这门功夫到了魏求喜这个段数,甚至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野狗了。 张老四爷孙三人此时心里已经打鼓,魏求喜这一手可是彻底地把他们震住了,看来这个神神叨叨的老头还真的有些本事,这一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常识所能够接受的范围。 惹怒了他,他招的来野狗,说不定还能招来个厉鬼啥的,这三人就算是撂到这里了。 更何况,这么多野狗,就够着爷三喝上一壶了。 “罢了,”受伤的张老四长叹了口气,道,“我跟你们说了,这辰州有些东西碰不得,你们说我迷信,不听,唉,罢了,把尸体还给人家,我们走吧。” 年轻后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根木棍,仍然嘴硬道:“爷爷,你和爸爸抬着棺材先走,我来对付这些狗日的!”说完挥了挥手中的木棍,向群狗示威,此时已经有四五十条狗赶来了,一起向年轻后生狂吠,露出白森森的犬齿。 魏求喜叹了口气,道:“你知道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吗?” 魏宁脱口答道:“当然是死了,人死最可怕了。” 魏求喜幽幽地道:“若是死了,堕入轮回,转世为人,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人世间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死,而是死不了。” “死不了?”魏宁不解地问道。张老四爷孙三人也竖着耳朵听二人对话,心中也是充满迷惑。 “这世上死不了的只有两种人。一种人是生前受了莫大的冤枉,死后不甘心,魂魄不肯轮回,便会出来作祟,这种人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厉鬼,这种鬼一般报了仇自然就会离开人间,所以并不可怕,但是第二种则是被人用道法将魂魄锁住,不准他轮回,想死却死不了,这种鬼才是最可怕的。” 魏求喜顿了顿道:“我们辰州赶尸便是用辰砂将尸体的七窍封住,将人的魂魄锁在身体内一段时间,待喜神返乡后,再将他的魂魄超度,就算是圆满了。” “可是,如果喜神被赶尸师父弄丢了,喜神返不了乡,魂魄自然也就无人超度,待七窍内的辰砂掉落,喜神无法轮回,便成为了这人间的孤魂野鬼。” “如果你是喜神,你会怎么样?” 后生想了想道:“如果我是喜神,我无法轮回,我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我定然要害人。” “是啊!”魏求喜叹了口气,道:“喜神无法轮回,久而久之,喜神便会被胸中的戾气倾入,变成僵尸,祸害人间,到时候,就算是我,也无法收服它了。” 张老四心里一沉,明白了魏求喜话里的意思,他原本就是不同意这门“生意”的,只是经不住儿子和孙子的软磨硬泡,加上金条的诱惑实在太大,这才昧着良心做这种勾当。现在听魏求喜一说,知道自己差点造了天大的孽,连忙将手一拱,惭愧道:“魏师父,是我张老四良心让狗吃了,主意打到死人身上了,我爷孙三人这就将尸体还给您,我张老四不是人,对不住杨县长,魏师父将他送到后,请代我向杨县长烧根香赔罪。” “爷爷……”年轻后生连忙阻止,他又看了看父亲,见父亲默然,也就停下不再言语。 第5章 镇尸纹 “开棺吧,张野,人死为大,不管他生前如何,死了就让他安静地走吧。”中年人对后生说道。 “金条啊!你们不想要了吗?”张野大声道。 “妈的,叫你开你就开,你叫毛啊!”张野的父亲甚为烦躁,对着儿子怒吼道。 张野似乎对父亲极为忌惮,但是嘴里还不停地嘟囔,显然对爷爷和父亲的决定极为不满。 魏求喜走上前去,拱手道:“如此,谢谢了。”说完将棺材推开,忽然脸色大变,惊叫道:“喜神呢?” “在里面啊。”张野一边回答一边凑了上去,只见棺材里面空空如也,哪还有喜神的影子! “喜神呢!”饶是魏求喜的修养再好,此时也不由得气急败坏起来。 “明明在里面的啊,我和张野亲手放进去的啊,我记得这尸体好重,几乎有两百斤,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放进去的。”中年人挠挠头,神色不解地说道。 “真的是见鬼了。”张老四喃喃自语,“我亲眼看见装进去的……” “你们确定?” 张野胸部一挺道:“你是怀疑我们吗?” 魏求喜心道,这张家三人虽然做的是些鸡鸣狗盗之事,但是神色之间不像说谎。 “除非除非……”张老四低头一人喃喃自语。 “除非什么?” “除非真的像你说的,去了六死五葬了。” 魏求喜沉吟道:“莫非你开始说的是真的?” 张老四道:“这是赶尸客栈真正的老板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魏求喜点头道:“事到如今,我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宁儿,我们去趟六死五葬。” 六死五葬是官庄镇最大的一个集中的坟场,几乎官庄镇死的人都会埋葬在这里,几百年下来,已经占据了数里的山地,一眼望去低低矮矮的全是坟头,由于六死五葬处于山阴,阳光一般很难照进来,再加上围绕着这里出现了很多林林总总的奇异的故事,使这里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除了清明和春节,这里很少有人会上山,等魏求喜爷孙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魏求喜在山脚下看着密密麻麻的坟头,低声道:“奇怪了。” 魏宁问道:“怎么了?” 魏求喜摇头道:“说不上来,很奇怪的一种感觉,似乎这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但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走,我们上去找找,希望能够把过去的那具喜神找到,不过,唉……”魏求喜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带着魏宁开始上山。 那具喜神距离现在已经有四五十年时间了,就算当时埋葬他的人也说不出来埋在哪里了,魏求喜在坟头上转悠了两个小时依然一无所获,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心里不由得暗暗着急。 就在这时,前面一道红影闪过,魏求喜连忙带着魏宁躲在了一个坟头的后面。 这时,从坟堆中窜出一条狗,说它是一条狗,是因为它和其他的狗一样,有身子有耳朵,但是魏宁发誓,他这辈子肯定没有看见一条比这条狗还恐怖的狗,这条狗浑身的毛都已经掉光了,露出红红的皮肤,一只耳朵不知道怎么被咬掉了一半,耷拉在头上,身子骨瘦如柴,根根骨头突起,但是头却异常的大,两颗犬齿露出,滴着恶心的黄色黏液,更恐怖的是,它的两只眼睛居然是红色的,闪着凶恶的光芒,仿佛一口就可以将人的脖子咬断。 “是地狼。没有想到这个地方居然会出现这种邪物。”看着这只地狼,魏求喜更加坚定了自己心里的判断。 “什么是地狼啊?”魏宁看着这只凶恶的地狼,不由得身子有些发抖,忍不住向爷爷靠去。 “一种很邪很邪的东西,”魏求喜低声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也是传说中地狱的接引之犬,估计就是它带走了我们的喜神。” 地狼围绕着一座坟墓走了三圈,死命地用鼻子到处嗅,忽然尖叫了一声,向魏求喜藏身的地方跑来。 “糟糕,被它闻道了生人的气息。”魏求喜连忙从怀中拿出一把红色的小伞撑起来,遮住二人。 地狼停了下来,摆了摆头,仿佛在想着什么,然后又摆摆头,不甘心地向魏求喜大声吠了几声,然后跑开了。 “跟上。”魏求喜低声喊道,带着魏宁跟了上去。 这时已经暮色四合,坟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用竹竿挑起的白色长布随风摆动,就像一个个的厉鬼,爷孙俩跟在地狼身后,忽然地狼在一个坟头上转了一圈,吐出鲜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墓碑,转身跑到坟头后面,仿佛消失了一般。 “追!”魏求喜低声喝道,连忙追赶上去。忽然落在后面的魏宁哎哟叫了一声,摔倒在地。 魏求喜连忙跑过去扶起魏宁,却发现绊倒魏宁的居然是一具棺材的一角。 魏求喜连忙将棺材上的泥土擦干净,这具棺材是斜埋在土里的,只露出了棺盖的一小角,上面用阴文刻着一些符号,棺材不知道埋了多久,但是并没有腐烂的迹象。 “养尸,养尸,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在这里做这等邪恶的勾当,难道真的不怕折寿,不怕天谴么?” “什么是养尸啊?”魏宁问道。 “一种非常非常邪的妖术,我也只听人提起过,没想到今天让我亲眼看见了。宁儿,你注意看到了没有,这些文字。”魏求喜指着棺材盖上的阴文说道:“这就是镇尸纹,是养尸的人刻上去的,防止尸体走煞的。” 第6章 养尸地 魏求喜从地上捏起一点土,用舌尖舔了舔,再仔细看看,只见土成黑色,并且放在舌尖微微有些凉,不解道:“此处并不是最好的养尸之地,为何会有人在此养尸呢?对了,养尸地何等难寻,那人看来也只有退而求其次,在此养尸,难怪他还会养地狼,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通晓这等邪术。” “对了,”魏求喜一怕额头,“难怪他要那具喜神……遭了!” 魏求喜忽然脸色大变,“要是,他真的养成了,那不是……” 魏宁看着平时极为镇静的爷爷,忽然看到这具斜插入土的棺材,变得一惊一乍,不由得扯住爷爷的袖子想问个明白。 魏求喜四周看了看,带着魏宁来到一个相对比较大的坟头后面躲了起来,开始给他解释:“人有三魂七魄,人魂善而魄恶,原本人死如灯吹烟灭,魂魄尽失,才能够说是真正一生结束,落入轮回了,但是,如果人只有魂离开身体,而魄留在身体中,便会沦为僵尸,而养尸术就是强行将人的魄拉在人体之内,让尸体养成僵尸,养尸通常选择的是风水中最邪恶的阴煞地中,将棺材露出一部分在外以便吸收天地灵气,每天用白饭、鸡血供养,隔一段时间需杀黑猫一只,用来‘催尸’,黑猫年龄愈大愈好,取其血洒于坟上,并将猫尸埋在棺尾,这样如果是极为凶险的养尸地,再加上天时地利,49天即可见其功效。49天后养尸人于傍晚时分开棺检查,如尸体全身有细细白毛,称‘白凶’,有黑毛者,叫做‘黑凶’。养尸一法是大邪术,而且僵尸并不容易控制,否则会遭僵尸反噬,你在那个棺盖上看到的‘镇尸纹’是专门防止僵尸反噬的——但是这具棺材似乎已经埋了好几十年了,估计与此地不是养尸地有关吧。” “爷爷,那个人为什么选择在这里养尸啊?” “呵呵。”魏求喜微微一笑。“在一堆尸体中最不容易发现了,同样,在坟山中做这种事情自然也是方便得很,你说,谁会每天没事来这儿呢?” 魏求喜又道:“此人定然是有极大的冤仇,否则怎么会用这么恶毒的邪术来报仇呢?” “报仇?” “当然了,他定然是想养出一具僵尸为自己报仇,唉,世界上除了仇恨,还有什么力量让一个人不惜冒着天谴的危险去修炼这等邪术呢?” 这个时候,有人上山来,魏求喜停止了说话,缩了缩身子藏好。 来的二人冲着魏求喜藏身的地方走过来,前面一人,一手拿着一个蛇皮袋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白色的棍子,棍子用白布缠着,在棍头上吊着一根白布。 而后面跟着一个白衣白裤的人,走路时全身僵直,亦步亦趋地跟在拿棍子的人身后,那人的棍子前后不停地动,仿佛在指点着这个僵直的人的行动。 走近了,白衣人脸色异常苍白恐怖,五官已经完全扭曲,眼睛深陷在眼眶内,几乎看不见,喉间插着一支槐木钉,这不正是魏求喜的喜神杨县长吗。 “果然在这里,爷爷。”看见喜神,魏宁不由心头一喜,几乎要叫出来,魏求喜连忙将他的嘴捂住,把他的身子压在坟堆之下,爷俩透过石头间的缝隙看着眼前的一切。 魏求喜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用几乎只有魏宁听得到的声音说:“不要动,看他要搞什么。看到那根赶尸棍了没有,是麻阳邬家的人。” 那人走到了养尸地,蹲了下来,眼神中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但是一闪而过,他从蛇皮袋子中拿出三支蜡烛点燃,插在地上,然后向棺材拜了三拜。紧接着从袋子里拿出一只黑猫,用指甲在喉管上用力一割,那黑猫血顿时喷了出来,那人连忙拿出一个碗接着,黑猫全身抽搐了几下,惨叫声在这个坟山上格外的凄厉恐怖,然后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死了。 此时,天渐渐暗了下来,整座坟山上死一般的沉寂,无数个坟头如鬼一般,有的坟头开始出现绿粼粼的鬼火,平添了几分鬼气。 “爷爷,他在干吗?”魏宁忍不住小声问道。 “催尸,不要出声,看。”魏求喜轻声道,怕惊动了他。 那人用手将碗中的黑猫血用食指沾了沾,贴在喜神的眉心,然后猛的一口将猫血喝下,一口血污吐在棺盖上。 棺盖上的镇尸纹开始亮了起来,变得越来越红,猫血淌在地上却奇怪得没有渗入土中,反而像水银一般慢慢泻开,铺满了大约一个棺材大小的地方,血越来越多,渐渐地变成了黑色,忽然一下全部消失不见了。 第7章 催尸 而刚才被猫血淌过的地方变得一片漆黑,那人双手做了一个手势,用指甲在自己的手腕处割出一道血痕,让自己的鲜血汩汩流出,流过手掌,然后一滴一滴地滴在土中。嘴里面念念有词,配上他嘴角没有擦去的鲜血,形成一幅非常诡异的景象。 忽然,棺盖开始用力地耸动,黑土仿佛塌陷了一般,轰的一声,整个塌陷了下去,露出一副鲜红的棺材,上面淌着黑色的血,在不停地流动。 那人神色一喜,朗声道:“养君千日,用君一时,白米鸡血供你,速速受我驱策。” 如果说魏求喜的那具喜神还算是“人”的话,这具僵尸简直就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了。它全身的人皮都已经被剥掉了,露出了鲜红的肌肉,五官全部毁去,如同顶着一个鲜红的球一般,更恐怖的是,他的右边大脑已经被咬去一半,而里面的脑髓已经全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缠绕在一起的血红的像蛔虫一般蠕动的东西。 魏宁要吐了,魏求喜连忙用力抓住他,捂紧了他的嘴巴。 而直直立在一旁不动的喜神浑身似乎开始颤抖起来,仿佛十分害怕。 “哈哈。”那人犹如夜枭般喋喋怪笑道,“君果然不曾负我!” 那具僵尸径直走向喜神,喜神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却似乎对它十分敬畏,丝毫不敢动,僵尸用它几乎有一公分长的指甲的手缓缓地伸向了它,喜神浑身抖得更厉害,可是仍然不敢动弹丝毫,僵尸的手指直直地插入喜神的头中,竟然将喜神的头皮撕了下来,将里面白花花的脑髓掏了出来,放进自己的“嘴”里大嚼起来,神色看上去似乎十分享受。 喜神浑身如筛子般抖动,任凭脑髓从脑袋中流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魏求喜眼中竟是异常惊怖之色,脸色也有些扭曲了。 “鬼借尸。” 魏求喜再也按捺不住,长身而起,厉声道:“这位师父,你怎么能用这种邪术,你就不怕遭雷劈吗?” 那人似乎对魏求喜的出现并没有感到惊奇,淡淡地道:“镇尸纹有人动过的痕迹,我还以为是巧合,没有想到果然有人在附近。” “这位师父,现在停下来还来得及,不然鬼借尸成了,定然赤地千里,人间大难。” 那人淡淡地道:“迟了。红煞已成,后面已经不是我能够控制的。” “你我联手一定能够镇住这个祸害,然后一把火烧了不就成了。” 那人白眼一翻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是辰州魏求喜。” 那人淡淡地道:“辰州魏家听过,魏求喜没听过。” 魏求喜跺脚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先绝了这个祸害才是当务之急啊。” 说着从怀中掏出铜钱剑就要出手。 “你要是自认为能够降得住红煞,尽管出手,我没有意见。” “你,你,你。难道你真的不怕天谴,不怕下去没脸见你邬家的列祖列宗吗?” 那人忽然作出沉思状:“天谴,什么是天谴,魂飞魄散,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列祖列宗,呵呵。”那人忽然神态疯狂地笑了起来,“真好笑,当年我被周正康打得半死的时候,列祖列宗在哪里,我诈尸从坟堆里面爬出来的时候,我的列祖列宗在哪里?笑话。” 魏求喜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我知道了,你定然是当年那个赶脚师父。 你没死。” 那人森然道:“我没死,我当然不会死,周正康那个王八蛋都没有死,我怎么好意思死在他前头呢?” 那人走到了红煞面前,眼中充满了温柔,“小柔,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谁也拆不开我们,我们一起去讨回别人曾经欠我们的债,然后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了。” 红煞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脑髓,面色狰狞恐怖。 魏求喜道:“若你单单只是为报私仇,我念你我同宗,几十年来不容易,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有看见,但是,你也应该知道,鬼借尸乃是养尸一道中最凶险也最为歹毒之法,一旦借尸成功,躲过天雷地火,便成为不死不灭的旱魃,到时候赤地千里,后果岂是你我能够承担得起的?” 那人冷笑道:“若不是当年我找到柔儿的时候,她尸身已腐,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为我送来这么一具未走漏一丝阳气的喜神。” 魏求喜道:“罢了,今日便是拼了老命也要将这未成形的旱魃入土。” 说完一手从怀中掏出铜钱剑,另一只手点燃辰州符,嘴里念念有词,便一剑要向那怪尸刺去。 “先看好你的孙子吧。”那人冷笑道。 魏求喜回头一看,只见魏宁不知何时已经呆立在那儿,双脚上分别缠绕着刚才留在红煞脑中的红色长虫,那长虫仿佛一条蚂蝗般死死吸着魏宁,身子仿佛慢慢胀大,红光中隐隐透出一种流转的白光,煞是恐怖。 “三尸虫!”魏求喜心中大骇,他何尝不知道这种专门吸人生气的邪恶之物,连忙挥剑将两条虫拦腰斩断,可是三尸虫仿佛分裂了一般,随魏求喜怎么斩,只会越来越多。而魏宁的脸色越来越惨白,部分三尸虫已经爬到了魏宁的上半身,随着魏宁的生气走失越来越多,而三尸虫的身体也越来越大。 已有部分的三尸虫钻进了魏宁的身体中,留着半条身子在外,钻进去的部分,透过皮肤可以隐隐看到它们在蠕动。 若是三尸虫爬过了脖子以上,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魏求喜急忙从怀中摸出一把辰砂,洒在魏宁的身体上,钻进的三尸虫仿佛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般,全部又退了出来。 有效。魏求喜心中松了口气。用手将一张神符搓成一注香的样子,在魏宁的左手上一个一个指头点燃,魏宁的左手手指一根根被引燃,空气中顿时飘着一股焦糊的味道,若是常人,此时已疼痛不堪,但是魏宁此时神智迷失,没有疼痛的感觉。 此时依附在魏宁身体上的三尸虫开始乱串,魏求喜又洒了一把辰砂,三尸虫似乎十分不喜欢这种气味,纷纷从魏宁的身体上爬了下去,爬回红煞的脑袋中去了。 魏求喜此时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把魏宁抱到一个坟头上,在坟头周围用辰砂洒了一个圈,又连续贴了好几道符,掐住魏宁的人中,魏宁缓缓苏醒,魏求喜又在地上烧了一道符,将带着地上泥土的纸灰塞进魏宁的口中。 魏宁皱着眉头咽了下去,显然味道并不好。 那人一动不动,目睹了魏求喜驱赶三尸虫的全部过程,心中对魏求喜的评价不由高了几分,这使他想起了一个人,但是似乎又不敢确定。 第8章 地狼 魏求喜念了一个法诀,把铜钱剑刺入红煞的胸膛,红煞也不管铜钱剑,两只手一抡,要死死抱住魏求喜,魏求喜双手一翻,架住红煞双手,但是红煞力气似乎不小,魏求喜身子一矮,躲过红煞,顺手抽出铜钱剑,只见刺入红煞身体中的部分已经变得漆黑,腥臭难闻。 魏求喜在剑上插上一张符,点燃,顺着剑身一抹,手掌划开一道口子,将血滴在剑身上,正要进行二次攻击,可是双腿却动不了了,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三尸虫已缠住了魏求喜,正不停往上爬,魏求喜大骇,想用手将三尸虫扒开,可是手一接触三尸虫,三尸虫就像胶水一般粘住了魏求喜的手,可是脚上的三尸虫仍在,显然它分裂了。 魏求喜有些慌了,本能地想用另一只手扒开手上的虫,可是一碰到,三尸虫又分裂成了两只,死死吸附到另一只手上,三尸虫越分越多,仿佛藤绕树般缠绕在魏求喜的双手双脚上,把魏求喜弄得动弹不得,而此时红煞也从身后紧紧抱住了魏求喜。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红煞从身后探出脑袋,居然像蛇一般,绕过魏求喜的脖子,一张恐怖的脸几乎和魏求喜来了个亲密接触,血红的双目和他对视着。 无数的三尸虫从红煞的脑袋中不停爬出来,不急不慢地爬在魏求喜的身上。有的部分已经钻进了皮肤,犹如一个个小山丘般凸起,而红煞仿佛一条缠绕的蟒蛇,随着魏求喜的呼吸,双臂越收越紧,血红的舌头舔在魏求喜脸上。 魏求喜已经命悬一线。 可是更让他感到害怕的是,原本消失了的地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了,双目血红,开始一步一步地向魏宁靠近。 地狼围绕着魏宁所在的坟头转了几圈,确定没有危险,猛的一跃,向魏宁扑去。 “砰”一声枪响,地狼被一枪击中,闷哼了一声,身子闪过一边,此时不远处三个人影赶来,为首的手中拿着一杆土质猎枪,枪口正冒着烟。 原来魏求喜走后,张老四也觉得事情很蹊跷,三人一合计,便跟着魏求喜,谁知道一来,便看见地狼要伤害魏宁,张老四便开了一枪。 被击中的地狼却并没有流血,甚至一点伤痕都没有,它在不远处来回踱步,紧紧盯着三人,随时伺机前扑。 情况紧急,张老四照顾魏宁,张父去救魏求喜,张野则抽出一把砍刀,与地狼对峙。 张父对着红煞就是一枪,可是红煞却丝毫没有感觉,魏求喜见有人来支援,用力将手中的铜钱剑扔出,用尽力气喊道,“头”。 张父会意,将铜钱剑死命插入红煞的右眼中,红煞似乎负痛,长啸一声,双手不由松了点,张父死命将魏求喜扯了出来,但是攀住魏求喜身上的三尸虫有了新的目标,顺着魏求喜爬到张父手上。 “不要碰,用火。”魏求喜连忙喝道。 张父年轻时也是倒斗出身的,也曾遇到些怪事,心中一颤,掏出火石,连忙烧手上的三尸虫,三尸虫遇火,原本血红发亮的身子顿时萎靡了下去,像泄了气的气球般,掉到地上,钻入土中不见了。 张父揉了揉烧红的皮肤,骂了句娘。 “嘿嘿,来帮手了。好好好,今天要你们一起死在这里,当作我柔儿的祭品。”怪人手中赶尸棒一挥,地狼咆哮一声,扑向张野。 “妈的。”张野挥刀迎上,面对地狼就是一刀,谁知道地狼竟硬生生挨住这一刀,将张野扑倒,一人一狗顺着山坡滚了好几圈,最后地狼将张野扑在身下,血盆大口就要向张野的脖颈处咬去,张野用手死命地撑住地狼下颚,让它下不了口。 “妈的!”张野见情况危急,但是嘴里仍不停地骂,可是手上已经渐渐支持不住了,地狼已经越来越接近他的脖子,黄色的涎水滴在脸上。若是他支撑不住手一松,便是颈断身亡。 “妈的!”张野大吼一声双手一松,抱住地狼,竟然先咬住了地狼的脖子! 地狼负痛,长啸一声,张野顺势将地狼摔倒一边爬了起来,拾起掉落一旁的长刀,丝毫不退让地盯着地狼。 平常都是狗咬人,今天变成了人咬狗。 地狼恐怕也没有遇见过敢咬狗的人,不敢再贸然出击,在不远处来回踱步,寻找机会。 “噗噗,真他妈臭!”张野从口中吐出两颗门牙,双手舞刀,彪悍之极。 “此地狼乃是用经血和人肉饲养长大,皮糙肉厚,古怪之极,要用童子尿才能破。”在张父的帮助下,用火烧着三尸虫的魏求喜忽道。魏求喜也真是条汉子,尽管身上很多地方已经被烧烂,但是却丝毫没有哼一句,反而还专注张野这方的战局。 “童子尿,对,快用童子尿。”照看着魏宁的张老四对着张野吼道。 第9章 鬼借尸 张野忽然脸色有些不自然了,张父急忙骂道:“平时就你小子屎尿多,现在到了关键时候,让你撒泡尿你就没有了?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在这里你才肯罢休是吧。” “不是这样的,”张野神色越来越不自然,但是却没有刚才斗地狼时的霸气,仿佛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般有些局促不安。 “操,你给老子快点尿啊。”张父见张野仍不动手解裤子,急道:“都是大老爷们,你害羞个鸟啊。” “不是,不,不是,我是怕,我是怕,我的没有作用。”张野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听见。 “什么?我没有听见。” “我的没有作用!”张野豁出去了。 “什么不起作用,”张父骂道,“妈的,你存心害死你爹还是。” “什么!”张父终于开窍了,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你他妈什么时候……”说完顺手抓住身边的一块石头,向张野砸去。 “你他妈,什么时候,和谁……”张父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张野骂道: “你他妈才多大,转过年才18岁,你……和谁,是不是那个一年四季把两条胳膊露在外面,走路不好好走,就会扭屁股的那个女的。” “人家有名有姓的,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反对封建家长制度,提倡婚姻自由,懂吗?婚姻自由!你怎么这么老土。”张野索性豁出去了,身子向前一挺。 “老子老土,老子只要还没有进土,就轮不到你小子胡来。”张父骂道。 “好了,你们两个都给我消停点,现在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现在谁有童子尿。” 被张老四一吼,张野父子都冷静下来了,张家三父子的目光都移到了正在悠悠转醒的魏宁身上。 “这小子是童子鸡吗?现在的小孩都说不准。”张野嘟囔了一句。张父瞪了他一眼。 “怎么都看着我?”魏宁不明就里地看着张老四。 “童子鸡,撒泡尿!”张野退到魏宁处,将手中的刀递过去。 魏宁依然不明就里。 “快,不然我们都得死。你爷爷第一个死。”张野一把扯下魏宁裤子。 “快。”这个时候,张老四也懒得解释,连忙催道。 那边,红煞暂时似乎没有动作,地狼也在虎视眈眈看着这边,而那个怪人居然盘腿坐在一个坟头上,好像睡着了。 魏宁望了一眼爷爷,爷爷点头以示鼓励。 魏宁憋足了劲,可是刚有点尿意,却被张野的催促声吓进去了,小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滴出几滴。 “够了。”张野双目放光,用手在刀身上一抹,“好东西啊!谢谢了,小鸡鸡。”说完用手在魏宁的小鸡鸡上龌龊地握了一把。 魏宁吓得连忙将裤子穿上。 张野拿着刀迎风挥舞,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但是缺了的两颗门牙让他的英雄气概大打折扣。 “狗东西,今天老子要割下你那东西泡酒喝。”张野大喝一声,地狼显然被激怒了,狂吠一声,向张野扑去。 “嘿……” 张野侧身闪过,双手将刀掠起,划过地狼的肚皮,一道恶臭的黑液溅出。地狼显然想不到张野的宝刀受过了“加持”,双眼一翻,不甘心地闷哼一声,就此死去。 “嘿嘿,”张野显得有些兴奋,“不过如此嘛!”走到了地狼身边,尖叫道:“哇哇哇,好东西,好东西,这么大。”说完用手将那东西割了下来,赞道:“大补的啊。” “吃了那东西,我保证你三年那东西都硬不起来。”除去身上最后一只三尸虫的魏求喜没好气地说道。 “哦,那就不要了。”张野将那东西扔掉,拿着刀走了回来。 魏求喜站了起来,他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刚才红煞一直没有进攻,让他从容地除去身上的三尸虫,只见红煞双目微闭,原本破去的脑袋居然已经长好了,脸上的五官也渐渐变得正常,皮肤也变成正常人肤色,全身仿佛蜕皮般焕然一新,身材隐隐现出一个女性的特征。 而另外一具——我们可怜的杨县长,尸身却是慢慢腐烂,五官也变得模糊不清,原本在红煞身上的三尸虫也纷纷爬到他身上了。 怪人犹如入定般,对外界不闻不问。 “现在几点了?”魏求喜忽然问道。 “快子时了。”张老四就着月光看了一下怀表。 “不好。”魏求喜急道:“快,都去那个坟头上。”说完跑向魏宁所在的坟头。 “怎么了?” 魏求喜掏出一张辰州符,点燃,将纸灰吃掉,身上烧伤似乎好了很多,魏宁看着爷爷浑身是伤,急得差点哭了起来,他哪里知道,魏求喜将唯一一张驱鬼符用给自己了,不然如何要受这等火烧之苦。 魏求喜安慰了一下魏宁,向众人解释道:“那人在做鬼借尸之法。” “什么鬼借尸?”张老四爷孙三人显然摸不清头绪。 魏求喜拿出装辰砂的袋子,在坟头上细细地撒上,忽道:“你们说人死的时候,最后一口气,是吸气呢,还是吐气。” “这个谁知道!”张野显然被魏求喜没来由的提问问住了,挠了挠头。 “是吐气吧,吸气的话,费力。”张老四回答。 “的确是吐气,”魏求喜点了点头,“这也是人一生中最精华最精华的一口生气。我们赶尸的秘诀就在这,用辰砂在人将死吐气之前封住七窍,让他无法将最后一口生气吐出,从而依靠这口生气,辅以我门秘传法术,让死人可以像活人一般动起来。” “哦,”张家人第一次听到赶尸秘法,脸上大有原来如此之色。 魏求喜又道:“你们可知道养尸地之说?” 张老四乃是倒斗的人物,当然知道:“听说是一种邪寒之地,如果在那里葬人,可以使人灵魂不安,变成僵尸,有的还会波及后人。” 魏求喜点头道:“在我们辰州赶尸一脉,有一种邪术叫做‘养尸’,即将人葬于养尸地中,炼成僵尸,便可以用来指示僵尸害人。但养尸地可遇不可求,人们为了养尸,便退而求其次,用黑猫、鸡血等物在湿冷的地方养尸,但是养出来的僵尸不甚厉害,有的甚至见光死。” “哦,我知道了,这个人定然是在养尸,那具僵尸也是他养出来的怪物。”张野道。 “唉……”魏求喜叹了口气,“如果他单单是养尸,定然是养尸报仇,我想他报了仇,自然会让僵尸入土为安,为祸不大,我也懒得去管。但是我没有想到,他心居然如此歹毒,要炼出旱魃!” “什么是旱魃?” “僵尸可分为六级:一是‘白凶’,尸体入养尸地后,一月后浑身开始长茸茸白毛,这类僵尸行动迟缓,非常容易对付,极怕阳光,也怕火怕水怕鸡怕狗更怕人;二是‘黑僵’,白僵若饱食牛羊精血,数年后浑身脱去白毛,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几寸长的黑毛,此时仍怕阳光和烈火,行动也较缓慢,但开始不怕鸡狗,一般来说黑僵见人会回避,也不敢直接和人厮打,往往在人睡梦中才吸食人血;再就是红煞,他们已经可以直接吸食人的精魄,红煞修炼了千年,躲过天雷地火之劫难,便可成为旱魃,旱魃有了思想,而且如果愿意,轻而易举地就可以使一州一县赤地千里、滴水无存。” 张野吐了吐舌头道:“这么厉害。” “而鬼借尸则又是养尸一道中最最邪门之术,它是利用红煞吸食喜神胸中最后一口生气,从而可以发生质变,直接由红煞跃至接受天雷地火之劫时期,如果躲过了天雷地火,那么红煞便会成为千年难遇的旱魃,到时候,别说官庄镇,就是整个沅陵恐怕也会遭遇千年难遇的大旱。” 第10章 天雷地火 “那还不赶紧弄死他。”张野叫道。 魏求喜瞪了他一眼,露出一种我能弄死他我早弄死了的神色。 “现在怎么办?” “刚才他乘我们与三尸虫和地狼缠斗之时,已经启动了天雷地火之劫,结果怎样,我们也只有听天由命了。不过据我所知,应该还没有人能够养出旱魃。” “说了等于没说。”张野没好气地说。 魏求喜不与他争辩,倒是魏宁气不过,反驳道:“就你聪明。” “你这小屁孩还没大没小了不是。”张野指着魏宁骂道。 魏宁胸脯一挺,道:“我就是小屁孩了,才不像某些人,要点童子尿都没有。” 张野彻底闭嘴了。 张父的目光像要杀人。 魏求喜从怀里掏出若干符咒,贴在坟头的石头上,道:“已经到了子时了,我们现在走已经迟了,这是我身上最后一把辰州符了,赌一把吧。” “赌什么啊?”张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赌命。” 就在此时,一直垂目静坐的怪人手中的赶尸棍往天上一指,喝道:“天命付吾,吾命付汝,汝若负吾,天命不许,命抵,解伦常,我自魂飞魄散,汝自天地同寿。” 怪人手中的赶尸棍对着天空指指点点,站在坟堆上披头散发,双目赤红,一念之间,仿佛天地之间一阵萧杀之气扑面而来,怪人双手一挥,撒落一地的符纸,迎风飘舞。 “起!”怪人喝道。 “老头,那人装神弄鬼的,在干吗?”张野问道。 魏求喜皱眉道:“不清楚,这种法术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以前也很少听前辈们提过,不要说话,看。” 忽然,狂风大作,符纸迎风开始猎猎作响,那人忽然用刀割断了自己右手的动脉,鲜血喷涌而出,洒在空中飞舞的符纸上。 “那人不要命了啊!”张野惊愕道。 “大风,大风,来大风。”那人头发已经散开,迎风飞舞,容貌凄厉恐怖。 整个坟山都似乎开始有些振动了,无数的坟头上开始冒起一丝一丝的白雾,越来越浓,向怪人逼近。 “闭住呼吸。”魏求喜叫道,一把捂住魏宁的鼻子。 白雾越来越浓,但是在大风中却没有一丝散乱,开始犹如实质般围住了红煞,红煞仿佛浑身笼罩了一层薄纱,看不真切,慢慢的,白雾被红煞吸入鼻中,众人这才发现,红煞居然又如蜕皮般,全身变得晶莹剔透,五官也越来越清晰,一个美人胚子已经渐渐成形。 “好,好,好。”怪人连续说了三声好,双手一挥,手上的鲜血不再喷出,而被鲜血湿透的符咒由于重力的作用开始慢慢下沉,坠落到地上。 “刚才那个白雾是人死去后产生的死气,如果生人吸入的话,轻者神智迷糊,变成白痴,重者则直接见阎王了。”魏求喜道。 张野吐了吐舌头,心里一阵后怕。 风越来越大,吹得众人有些生疼,但是魏求喜贴在坟山的那些符咒却紧紧地贴在石头上,纹丝不动。 “哈哈。”那人喋喋怪笑道:“要雷,要雷。” 怪人话音刚落,天空中开始乌云密布,一道闪光劈下,直直劈在怪人头上,怪人赶尸棍朝天空一指,不闪不避,迎上了劈来的天雷。 天雷过后,怪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打得稀烂,挂在身上的几块破布迎风飞舞,身上多处被雷劈得焦黑,但是依然直直站立着,笑声不断。 “好雷,好雷,再来,再来。” 魏求喜脑中灵光一闪,忽然道:“原来如此,他是在替那旱魃受这天雷地火之刑!” “什么意思?” “这么说,就是他可能用一种类似于障眼法的法术,骗过了上天,让上天误以为他就是即将临近天劫的旱魃,从而让这天雷地火之劫降临在他的身上,而让这旱魃毫发无损地安全渡劫。” “什么?那他自己不是要死啊。” 魏求喜叹了一口气,道:“何止是死,修行千年的旱魃尚且不能渡过的天雷地火之刑,他一凡夫俗子,恐怕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 “他活腻了。”张野总结道。 此时萦绕在魏求喜心中的众多疑问开始慢慢地化解,他一直不明白,如果那怪人单单只是为自己报当年之仇的话,随便炼出一具白凶或者黑凶便可以,何必大费周章,穷几十年之力,炼出这具旱魃,甚至甘愿为她受这天雷地火之刑。 想起当时他看红煞的眼神,想起他叫她小柔。 魏求喜可以断定,他不仅仅是为了报仇,他是为了复活,把这个他叫做小柔的人复活。 旱魃虽然不是人,但是有了人的身体,有了人的思想,也算是“复活”了吧。 生老病死乃是自然的定律,要复活一个人就是逆天而行,谈何容易! 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试过! 魏求喜似乎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眼神忽然变得复杂。 也许曾经有人真的去做了,也真的有人离成功还仅仅只差一步。 虽然魏求喜不知道这个人和他口中的小柔是何等关系,但是,他应该知道,他是很爱很爱这个小柔的人,爱到不惜花几十年时间每天与尸体为伍,做着养尸的恐怖恶心的法术,爱到甘愿为她受天雷地火,魂飞魄散。 如果恨一个人的话,会让对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但是如果爱一个人的话,就会心甘情愿为对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魏求喜叹了一口气,看着对男女情爱还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魏宁。 “雷,再来雷。”那人已经面若风魔,天空中的闪电一道接一道劈在他身上,他的身体已经焦黑不堪,有的地方已经看到烧黑了的骨头,但是他却依然在狂笑着,赶尸棍直插天空,围绕在身边的符咒开始无风自燃。 魏求喜蒙住了孙子的眼睛,他不想让这人间的酷刑在魏宁心里留下阴影,心里也不由暗暗感叹,若不是那根赶尸棍充当了避雷针的作用,恐怕那怪人这时早就已经是一具焦尸了。 连一向眼高手低的张野也看得合不上嘴,隔了好久才吐了一口气,说道:“厉害!” 第11章 旱魃 一共八道闪电劈在怪人身上,怪人已经站不起来,他躺在地上,声带似乎已经被雷劈坏了,但是眼光却一直盯着那具红煞,已经被烧焦的眼睛似乎还露出一丝温柔。 “小柔,”怪人嘴唇蠕动,那具红煞似乎也通了人性,还没有完全成型的眼睛中似乎也有一种晶莹的液体在闪动。 “地火!”怪人忽然回光返照般站了起来,用他已经被雷劈坏的嗓子用尽全身力气怪叫道。 忽然,以怪人为中心,开始一片绯红在蔓延,所到之处全部被它吞噬,变得绯红,魏求喜一下神色开始紧张,手中画着法诀,红色绵延到他们所在的坟头,开始吞噬魏求喜所布下的符咒,魏求喜用手中的铜钱剑不断地点着符咒,黄色的符咒和红色开始如拔河般不断地交替,过了好一会,红色在符咒的中间开始停住了,魏求喜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眼角、鬓角处已是挂满了汗珠。 再看怪人处,怪人、红煞还有那具可怜的杨县长的尸体,包括附近的几个坟堆,都变成了红色,仅仅他们所在的坟头还保持原样。 “这是什么玩意。”这所谓的地火根本没有刚才那天雷轰轰的气势,张野本来还有所期待,现在不由大失所望。 这个时候,一阵山风吹了过来,轰的一声,那些被染红的坟堆犹如风化的沙堡一般轰然塌陷,变成一堆红色的粉末,而那一人二尸,纹丝不动,只是全身变成了一粒粒的粉末一般,随着山风开始慢慢飞舞,现场异常诡异。 谁曾见过如此诡异的情景,众人集体石化,一时间没有一个人动一下。 过了好久,张野才吐了吐舌头,道:“这个,这个好像还是有点意思。” 说完就要走出去,魏求喜连忙阻止,道:“不要动,这里目前至少有几千度,你一去保证和那人一样的下场。” 张野吓得连忙收回抬出去的脚,讪讪地道:“累了一宿,我觉得我现在还是先睡一觉比较好,反正现在也没有啥活干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魏求喜站了起来,用铜钱剑试了试外面的红砂,才道: “可以走了,应该凉了。” “旱魃呢?” “应该是没有炼出来吧,我也不知道,唉,可怜了这人几十年心血付之东流了,唉……”魏求喜看着原本那怪人所在的地方变成一堆红粉,不由得唏嘘道。 “合计着咱这一晚是白忙活了?”张野骂道,“现在你的喜神也火化了,你不会在这里抓一把这玩意,然后回去对人说,我出去的是喜神,回来的是骨灰,到时候你们赶尸的招牌可就彻底地砸了!哈哈。” “这个我自己会回去解释的,不劳你们费心,今日你们相助之恩,我姓魏的会一辈子记得的,如果今后有事相帮,尽管来找我魏家,就算我不在了,只要是我魏家的人,一定都会全力帮忙。” “算了,只要你以后不再冤枉我们就行了。”张野大手一摆,“你所谓的你们魏家后人也就这小不点吧,靠他我估计也是靠不住的。” 这时候,张老四忽然插嘴道:“你昨天说的赌命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如果当时你的符咒不能抵挡那地火的话,我们现在和他们是不是都一样,变成一堆红砂了?” “这个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都活着。” 张老四点头道:“我知道了。”不再说话。 “如此,我们今日就此别过,青山绿水,来日再见。”魏求喜拱了拱手道。 “嗯,张野,我们走。”说完张老四带头下山。 “对了,”魏求喜仿佛想起了什么,道:“我身上已经没有符了,还有点辰砂,你们拿去,用它涂到身上——你们碰过喜神,已经中了尸毒,开始没来得及给你们,涂上一两次就没事了。” 张老四接过辰砂,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了魏求喜一眼,魏求喜干咳了一声,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 看着张氏三人远走的背影,魏求喜对魏宁道:“我们也走吧,先回赶尸客栈。” 这时魏宁手中不知道拿着一块什么石头在玩,这石头通体绯红,却光滑异常,魏求喜奇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哪里弄来的?” “刚在地上捡到的,我看着挺好玩的,就捡起来了。” “哦。”魏求喜将这红球在手上把玩了一阵,还给魏宁道:“好好收着。” 魏宁喜滋滋地将石头收好,一蹦一跳地走在前头,后面的魏求喜叹了一口气,鼻中似乎有一道红色的液体不知不觉流了出来,魏求喜用手一摸,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此时得到新玩具的孙子又怎么知道在爷爷心中正翻滚着滔天巨浪。 魏求喜二人走后,张野又鬼鬼祟祟地摸了回来,拾起了地狼那巨硕的话儿,往刀后一挑。“有用没用,试过才知道。”说完,双手耷拉在刀柄上,晃晃悠悠地下了山。 第12章 洗人皮 魏求喜带着孙子重新回到了赶尸客栈,从后屋救出一老一少两人,原来张氏三人将他们绑在了后院,还没有来得及给他们解绑。 老人姓方,是这间赶尸客栈的真正主人,由于这些年根本不可能有赶尸先生过路,所以这间客栈已经慢慢地荒废了,只是当作寻常的房屋来住,小的那个是个女孩子,比魏宁似乎大上几岁,性格内向,右半边脸被长长的头发遮住,似乎很怕生人,畏畏缩缩地躲在爷爷的身后。 魏求喜对方老汉道明了来意,方老汉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没有想到,在临死之前还会见到赶脚的先生。”魏求喜告诉方老汉说自己还得借宿一宿,方老汉是个热心肠的人,也没有拒绝,安排了一间客房给魏求喜爷孙。 此时官庄镇上已经人声鼎沸,魏宁虽然一夜没睡,但是精神却依旧无比的好,嚷着要爷爷带他出门逛街,魏求喜拗他不过,爷孙俩在街上逛了半天,魏宁才抱着玩具和吃的东西心满意足地回来。不一会睡意上来,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一觉醒来,魏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只觉得窗外已经黑透了,魏宁一时尿急,可发现爷爷已经不在身边,便翻身起来出门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小解。 回来的时候,发现院子里似乎有个人影在闪动,魏宁好奇,心道,这么晚了,是谁?于是魏宁蹲在墙角处,定睛一看,原来是方老汉的孙女。 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不睡?魏宁感到很疑惑。 只见她似乎踮着脚在晒衣杆上忙活,湘西这边晾衣服都是在地上插两根木棍,然后在上面横上一根竹竿,所以并不高,一般人晾衣服也根本不需要衣架,但是,女孩个子不高,下面仍需要垫个小凳子。 此时借着月光,似乎衣杆上密密麻麻地晾了好多东西,正湿嗒嗒地滴着水,但是看不真切。 “这个姐姐也真是,白天洗好了衣服不晾,深更半夜的,也不怕吵到人家,算了,反正我也睡不着了,干脆帮她把衣服晾完了,这样她也好早点睡觉。”想到这里魏宁走上前去,喊了声:“姐姐。” 可是女孩根本不搭理他,继续晾自己的衣服,魏宁嘟囔了一句,可是当他走到女孩身边,看清眼前一切的时候,“姐姐……”魏宁叫了一半,整个人便呆住了。 原来竹杆上晾的并不是衣服,而是一副副人的内脏!有心肝、脾脏、肺、大肠、小肠等等,仿佛刚刚从身上切下来,一滴滴血水掉了一地,而更让人感到恐怖的是,上面居然还晾着似乎刚刚从身上剥下来的新鲜人皮! 而这个女孩,此时才缓缓转过身子来,看了魏宁一眼,她居然没有皮肤!浑身泛着红红的肉丝,而腹腔内更是空空如也,原来她刚刚洗了自己的身体,然后晾了出来。 “你叫我?”女孩回头对魏宁道。 “不要看。”身后魏求喜一双大手遮住了魏宁的眼睛,而魏宁闷哼一声,倒在爷爷怀里。 …… “鬼鬼鬼……”魏宁醒来想起昨晚的恐怖经历,顿时双手乱挥,大叫起来。 魏求喜连忙将孙子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没事,爷爷在。” 唉!也就是魏宁,天生的胆子大,加上又是赶尸世家出身,如果换成平常的小孩子,看到昨晚的一幕,恐怕已经吓得神智失常。 “爷爷,爷爷,昨天,那个女的……女的……”魏宁想对爷爷重复昨晚自己看到的情景,但是却发现自己舌头打结了一般,说不清楚。 “我知道。”魏求喜安慰孙子。此时方老汉端着一碗稀饭推门而入。 魏宁顿时吓得直往爷爷怀里钻。 方老汉将稀饭放在魏宁的床头,叹了一口气:“我们也不是有意的,没有想到,昨晚那东西又出来……让这个小朋友……受惊了。” “鬼鬼鬼。”魏宁昨晚吓得不轻,指着方老汉嚷道。 魏求喜皱了皱眉头,道:“我昨晚也觉得不对劲,所以才出去看看,没有想到,魏宁也在,你们这是不是……” “唉。是蛊……唉,我那可怜的七七。” “蛊?”魏求喜皱眉道:“难道你们得罪了什么人不成?” “唉……”方老汉摇了摇头,道:“也不能怪别人,只怪我家七七命不好。她,她是无常。” “无常?” “我们开始也不知道,后来,发现她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的晕厥,然后忽然醒来后会说出某时某刻某地死人,并会叫出他们的名字来,我就觉得很奇怪,后来问村里的老者,才知道,她这是无常,专门收魂的。” “无常不是鬼吗?活在阴间的,那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魏宁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不由得诧异地问道。 “这个,”方老汉搓手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是我们湘西,老一辈都是这样说的,一般‘请’人的,都是两个无常,一个是阴间的,一个则在阳间,只是当有人死的时候,就会脱离身体勾魂,平常和常人无异。 但是阳间的无常一般都只管自己这个地方,所以每个地方都会有一个无常——以前我也是听说,但是直到七七……” “这个和下蛊又有什么关系?”魏求喜打断问道。 “这个,大概是三年前,一个中年人找到我们七七,好像说要我们七七放过他母亲,愿意以自己的阳寿换母亲十年阳寿,七七没有同意,他便怀恨在心,给七七下了蛊,于是七七便成了……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为啥不去找那个人?” “天大地大的哪里去找啊!”方老汉苦笑道:“再说,会下蛊的都是老司一辈的,找到了又有什么用,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难道没想过其它办法?”魏宁道。 “唉,能想的都想过了,可是,唉……” 忽然,方老汉往地上一跪,道:“求老人家一定要救救我那可怜的孙女,她才13岁,真不知道是前世造了什么孽,要今生这般偿还。” 魏求喜连忙将方老汉扶起来,皱眉道:“这苗疆蛊术博大精深,有什么神秘,我也只知道一些皮毛,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说……唉。” 方老汉道:“我知道辰州魏家是我湘西道法最精深的一门,如果连你们也没有办法,那我可怜的孙女……”方老汉不知不觉悲从中来,一时间老泪纵横。 第13章 借壳养蛊 魏求喜连忙道:“老人家,这,这……” 魏宁也看不下去了,摇着爷爷的手道:“爷爷,我们帮帮人家好吗,那个姐姐……”魏宁想起昨晚看见的一幕,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不是我不帮,的确是,唉……”魏求喜长叹了一口气,道:“也罢,先叫你们家七七过来,我给看看,但是不保证……” 话音未落,方老汉连忙出门把屋外的孙女叫了进来,魏求喜微眯着眼睛,帮七七摸骨,沉吟了半晌,忽然盯着七七的头发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魏求喜不想刺到七七的痛楚,就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七七低着头依然不说话,躲在爷爷后面,方老汉开始回忆起来:“那个男人见求不动七七,于是便撂下狠话,走之前说了一句“让他不好过,也不会让咱七七好过。第二天七七的身上便开始起红色的斑点,痒得厉害,后来越来越痒,全身的皮肤都抓得稀烂。”方老汉想起当年的情形,心疼地看了一眼孙女,接着道:“几个月后,上门一个瞎眼老头,说有办法帮助七七减轻痛苦,但是七七必须得拜他为师,我一听七七有救了,自然是满口答应。后来那个瞎眼老头在我这里住了七天,也传了一些道法给我孙女,走之前,留了一瓶东西给七七,说每天用那东西兑水洗澡,然后在每天阴气最盛的时候拿出去,嗯,拿出去,就可以,嗯,嗯,不过自从那以后,七七就真的没有再痒过,不过这种方法实在是太邪乎了,而且,也是治标不治本——而且……”说到这里,方老汉用手撩起七七遮住右边脸的长发,这时,魏家爷孙才看清楚七七一直被长发遮住的右边脸,只见这半张脸上居然全部是用针线缝起来的,仿佛在脸上打着好几个补丁,红红的线像一条条蜈蚣般盘在七七的脸上,真是恐怖莫名。 此时,七七浑身开始颤抖,头也埋得更深了。 方老汉不禁双目泛红,轻轻抽泣起来。 魏求喜冷笑道:“以蛊治蛊,放一手,留一手,果然好手段。” 方老汉听魏求喜话中有话,似乎有门,连忙道:“请老人家救救我家七七。我这里给你跪下了。”说完就跪了下去。 “老人家,你这是,这是何苦。”魏求喜连忙拦住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这两个人都是用蛊的高手,并且那个瞎眼老头更厉害,只是,他似乎并不是诚心帮助你们,而是……” 说完,魏求喜话锋一转,盯着七七看了半天,缓缓道:“你多久没有剪头发了。” 七七被看得有些发毛,往爷爷的背后挤了挤,方老汉想了一会,忽然道:“对啊,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剪过了!”方老汉忽然一拍大腿,喃喃道: “对,三年了,自从出事以后,就没有剪过了,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点呢?” “你过来。”魏求喜向七七招了招手,七七看了爷爷一眼,才缓缓地走了过去。 魏求喜用手在七七的右脸和长发上来回摸了好一会,忽然用力一扯,七七一声尖叫,整个头发居然被魏求喜连根一起扯了下来,眼前的一切,却让方老汉和魏宁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七七的头皮上居然盘旋着无数的红色小虫,它们在不停地蠕动,看得方老汉和魏宁头皮发麻,魏宁甚至别过头去,开始作呕。 “果然不出我所料,是在借壳养蛊!好阴险的手段!好狠的心!” 方老汉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道:“求老人家务必救救我家七七啊!” “把那人留给你的药水拿来。” 方老汉连忙出去拿来一个白色的瓷瓶,魏求喜从怀中掏出一根长长的透明长针刺进瓶中,然后拿出来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点头道:“果然是尸油!”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估计,那个你所谓的师父并不是什么好人,他只是在利用七七,因为七七乃是阳间无常,本身便是至阴至纯之体,乃是这个世间最适合养蛊的所在,所以,你那个师父可能看中了七七的身体,想借七七的身体养蛊,所以传了七七一些‘道术’,其实都是一些养蛊的邪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也许他们原本就是一伙的,串通起来只是为了让你们相信七七的那个所谓师父。” 方老汉吓得魂不附体,道:“求师父务必显神通,救救我家可怜的七七。” 魏求喜摇了摇头道:“这些蛊并没有成形,所以如果要消灭它们的话,会很容易,但是这样一来,七七作为蛊的宿主,肯定也要死,所以我无能为力。” 方老汉连忙跪下来,磕头道:“求师父指点迷津!”方老汉活了大半辈子,精明着呢,他知道,魏求喜既然能够识破,便定然有破解之法,可能是自己的诚意不够,于是,诚恳地说:“只要能够救七七一命,我愿意倾家荡产,大师尽管开口,就是砸锅卖铁,我也愿意。” 魏求喜叹了一口气道:“老人家,并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只是。唉…… 这样吧,我给你指条路,能不能走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方老汉顿时叩头如捣蒜,道:“求大师指点。” “去那。”魏求喜往西方一指。 “哪?” “那。” “你是说那?” 魏求喜点了点头,道:“这天下能够解此蛊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但是……”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选择吗?” “去那,去那。”方老汉站了起来,喃喃道:“真的要去那吗?为什么我七七的命这么苦!”说完抱住七七,一时间老泪纵横。 “唉。”魏求喜叹了口气,“并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惭愧,再说了,我自己现在也是……” 方老汉似乎丢了魂魄般,没有听进去魏求喜的话,喃喃道:“真的必须去那吗?可不可以不去……” 魏宁虽然不知道爷爷和方老汉口中的那是哪?但是听方老汉的语气和脸上恐惧的神色,心里也想得到,那不是什么好地方,说不定还异常凶险,否则,方老汉明明知道有那么一个地方,但是为什么仍然迟迟不肯带孙女前去呢。 “多谢老人家指点,我再回去想想……”方老汉木然道,带着孙女走了出去。 方老汉走后,魏求喜对魏宁道:“明天你自己一个人回去,我还有点事,可能过几天再回去。” “为什么?” 魏求喜苦笑道:“把人家的喜神弄丢了,我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我也要去。” 魏求喜摸了摸魏宁的头道:“这次你就不要去了,回去以后,要好好孝敬你娘,好好读书。” “不要,我要学赶尸,带着一串喜神招摇过市,那才帅。” “呵呵。听话,睡了,明天早点回去。” “不要,我要去赶尸,我要去捉鬼。”魏宁跳了起来,学着魏求喜画符的动作手舞足蹈。 月光从窗外透了进来,照在魏宁红扑扑的脸上,他的神色如此安详,不知道在做着一个怎样的美梦,睡在一旁的魏求喜静静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子,用手轻轻抚摸着他乌黑的头发,过了好久,忽然一滴清泪滴在了魏宁的脸上,魏宁胖嘟嘟的小手以为是一只蚊子,顺手一擦,然后嘟囔了一句梦话,转过身子,继续他的美梦。 他也许永远都不会想到,今日一别,他们爷孙就再无相见之日了。 第14章 草鬼婆 第二天,魏求喜交代了魏宁一些路上小心的话,给了他一些路费,便送魏宁回家。魏求喜和方老汉告别时,看见方老汉双目通红,显然一夜未睡,还在思考着魏求喜昨晚的提议。 魏求喜叹了一口气,匆匆上路。 从官庄到沅陵一路九曲十八弯,魏宁第一次独自上路,不免心中有些忐忑,幸好走的是水路,船家开得不快,到了中午才施施然靠岸。这几日魏宁跟在爷爷身边赶脚,经历了若干奇异之事,上了船后,魏宁由于连续几天精神都高度紧张,结果凉风一吹,河水一晃荡,午后暖暖的阳光照进来,迷迷糊糊之间,不知不觉睡着了。 “小家伙,到地头了,还不起来。”船家把魏宁叫起来。魏宁起身往四面一望,完蛋了,这里自己从来没有来过,心里开始紧张,问道:“这是哪里?” 这时候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看上去应该是船家的内人,仔细打量了魏宁一番,道:“这里是张家湾了,再过去就要没有水路可走了,你要去哪里啊?” “完了,睡过头了。”魏宁心想,忙问道:“我要到陆家坡上岸的,怎么……” “陆家坡已经过了好几里路了,你怎么就睡着了呢?”中年妇女道:“你要去陆家坡的话,得自己往回走,过了十字坡就是了,你家在哪?” “不是,我要去袁家坳,请问怎么走啊?” “哦,袁家坳啊,这还巧了,你往那走,翻过去就是了。” “真的?这么巧?”魏宁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还省了好几里路的脚程,连忙道了声谢,沿着船家指定的小路走去。 魏宁走后,一直没有说话的船夫开口道:“我说孩子他娘,你怎么指那条路给那小孩子走啊。” “他去袁家坳,那条路不是最近吗,翻过去就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也知道,那条路黑,一般人都不往那走的……” “嘿,当家的,看你年纪一把了胆子还这么小,大白天的,怕啥,放心,我看那小子机灵着呢,没事。” 船夫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看着魏宁离开的方向。 “这都是什么路。”魏宁一边走一边抱怨,也难怪,这路似乎很久没有人走了,已经有些看不出道了,布满了荆棘,魏宁随手挥着一根长棍,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午后太阳很大,魏宁身上又忘了带水,喉咙里面开始冒烟,只想尽快走回去,抱着屋前面那口凉井喝个痛快。 魏宁看见前面有个凉棚,可能是当地人修来给赶路人休息的,魏宁加快脚步,想进去休息一下。凉棚里面有三个人,一名中年人背着包袱,看来也是赶路人,手中拿着一个茶杯喝得正爽;一名妇女搭着小板凳坐着,前面放了好几个茶杯,身边放着一个大茶壶,旁边还架着一个小火炉,上面煮着几个茶叶蛋,看来是做生意的;还有一个睡在地上的老人家,衣衫褴褛,手中一根竹竿不停地点着地面,眯着两只眼睛养神。 在湘西,这种卖茶的小摊是随处可见的,只是没有想到在这里能够遇到,魏宁心里顿时有种久旱逢甘露的感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可是没有等他走到小摊旁,那个乞丐般的老人便伸来竹竿,有意无意地使了魏宁一个绊子,魏宁瞪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计较,对卖茶老板说:“大娘,麻烦给我也来一杯茶。” 卖茶的妇女递给魏宁一杯茶,魏宁连忙一口气喝了下去,虽然味道有些怪,但是只要能够解渴就行。魏宁又要了一个茶叶蛋,准备在路上边走边吃。 “就走了?”那个老年乞丐忽然道:“现在的小孩子,看见老人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扶一把,真没有同情心。” 魏宁脸色一红,暗暗叫了声惭愧,走到乞丐身边,伸手就要把他扶起来,没想到这乞丐看起来蛮轻的,可是却奇重无比,魏宁连使了几下劲才勉强将他拉了起来。 将乞丐拉到凉亭中坐好后,魏宁想了想,把身上的那个茶叶蛋递给了老人家道:“爷爷,这个留给你吃吧,我还不饿,再说也快到家了。” 老乞丐顿时眉开眼笑,道:“嘿嘿,不错不错,还知道尊敬老人,有出息有出息!不过这个茶叶蛋我不吃,我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还不想死,草鬼婆的东西,我胆子小,不敢吃。” 此时,那个中年人、卖水的老板和魏宁三人同时脸色大变,魏宁大叫道:“爷爷,爷爷你说什么,她,她……是草鬼婆?” 那中年人更是夸张,连忙将手伸进喉咙里面抠挖,不一会,吐出一大堆水草一般的东西,上面一个蚕豆大小的绿色小虫,在草堆中不停地扭动。 魏宁连忙有样学样,也学着那人往喉间抠挖,不一会也吐出一大堆水草和一个绿色的小虫。 那妇女狠狠地瞪了乞丐一眼,恶声道:“王驼子,我和你前世无怨今日无仇,你为何坏我好事?” 王驼子懒洋洋地道:“你和谁有仇要害谁和我无关,但是这个小朋友我喜欢,我收他做弟子了,你害不了的。” 妇女跺了跺脚,恨声道:“好你个黄皮老不死的东西,你坏老娘的好事,老娘跟你没完,走着瞧。”说完也顾不上自己的摊子,径直走了。 王驼子懒洋洋地捉着身上的虱子,对那草鬼婆丢下的狠话熟视无睹。 此时那中年人走上前去,深深地作了一揖道:“小生进京赶考途中路过此地,没想到差点葬身在此,多谢老人家和小兄弟施以援手,才得保小生周全,小生这厢有理了。” 晕,进京赶考!这是什么年代了,都民国了清朝科举制度早就废除了,这个人是读书读傻了吧!魏宁看了看这中年人,模样也算周正,但是脑子就……读书当真害死人啊! “敢问小兄弟高姓大名,为兄回家定为小兄弟立上长生排位,日日香烛相供,以报小兄弟今日之恩典。” “我叫……”魏宁还没有说完,王驼子的竹竿狠命地打在了他脸上,把他下面半句话给打进肚子里了。 “干吗!”虽然刚才王驼子救了他一命,但是这一下子,也让魏宁有些恼怒。 王驼子翻着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怪声怪气地道:“你这叫尸鬼,我刚才说的话你没有听见吗?我都说了这是我徒弟了,你干吗还打他主意,是没有死透还是怎么,想再进去蹲个500年还是怎么着?” 魏宁浑身一激灵,暗道:难道这个中年人也是…… 中年人虽然被识破了身份,但是仍然风度翩翩,含笑道:“既然如此,那小生告辞了,老先生得此高徒,真是可喜可贺,小生来得匆忙,未备齐大礼,来日定然补上,小兄弟,愚兄就此告辞。”说完一拱手,拂袖离去。 第15章 神秘老人 王驼子一转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对着魏宁道:“小魏子,过来,背我一程。”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听见王驼子喊出了自己的名字,魏宁大感诧异。 难道这个人也是……魏宁顿时觉得掌心冒汗。 王驼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说你笨你还真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们魏家,谁有207块骨头!” 魏宁小时候听爷爷说过,说他们魏家历代都有一个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正常人的骨头只有206块,而他们魏家传人,却多出一块,但是—— 他怎么知道? 王驼子瞪了魏宁一眼道:“刚才你扶我起来的时候,我顺手在你身上摸了一圈。” 刚才魏宁与他身体接触也不过数秒的时间,没有想到,他居然能摸出自己身上有多少骨头,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这还是人吗?魏宁姑且用“人”来代替这个古怪的老头。 草鬼婆,叫尸鬼,还有这个神秘莫测的老头,魏宁今天遇到的怪事真的是一桩接着一桩,魏宁自己都觉得头皮发麻。 “对,赶紧回家,等爷爷回来再告诉他今天的事情,他一定知道的。” 魏宁打定主意,也不和王驼子告辞,连忙准备下山。 王驼子用竹竿颤巍巍地点着地面,摸索着前进,叹道:“现在的人啊,救了他一命也不知道感恩,反而将一个孤寡老头扔在这荒山野岭的,真是,唉,真是。”说完摆了摆头。 原来他是一个瞎子,魏宁不由得同情心泛滥,想起刚才他救过自己,自己反而把他一个人扔下,说什么也说不过去,魏宁看了看天色,心想: “反正现在天色尚早,不如先送他回去,然后再回家。” 想到这里,魏宁走到王驼子身边,道:“爷爷,这样吧,你住哪儿?如果不远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王驼子顿时眉开眼笑,道:“近的很,近的很。不远,不远。” 魏宁蹲了下去,背起王驼子,说来也奇怪,魏宁扶他起来的时候,觉得他奇重无比,但是现在背在身上,却如同背着一张纸一般轻巧。 “好好背,乖徒儿。” 魏宁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嘟着嘴道:“我才不是你徒弟。我爷爷比你厉害多了。” “嘿,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得到老夫指点一二,你,嘿,不过,那老不死的确实也有点本事,很久没见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王驼子一时不再说话,唏嘘不已。 “你认识我爷爷?”魏宁问道。 “算认识吧。你们魏家都是些古怪的人,我还是少认识几个为好。” 魏宁心道:“你才是古怪的人,我爷爷不知道对我多好。” 忽然,王驼子笑道:“徒儿,你心里刚才一定在骂我吧。” “没有。”魏宁心中一紧,心道,我才想想,他怎么就知道我在骂他。 “真没有。”王驼子似笑非笑,“那就好,在我们这行,尊师重道很重要的哦。” “娃儿,你长大了准备干什么?”王驼子在魏宁背上和魏宁聊起了天。 “赶尸,像爷爷一样,拿着一串招魂幡,摄魂铃一摇,阴人借道,活人闪避。”魏宁兴奋得居然学起爷爷的样子抑扬顿挫地叫了起来。 “我就说你们魏家都是些怪人,人家小孩子都是要学而优则仕,或者是励志参军,混个大将军、大元帅什么的,你居然,嘿嘿,有志气啊。” “我才不要读书,我长大了要当最有名的赶尸先生,那些喜神身前在异乡,如果死了还不能归乡,心里一定很伤心很伤心,我不想看到他们连死了还不开心。” “咦,”王驼子没有想到魏宁小小年纪居然有着这等悲天悯人的精神,不由对他刮目相看,过了良久,叹了口气,道:“但愿你能活到那天吧。” “什么意思?” 王驼子似乎说漏了嘴,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但似乎又有些不甘心地问道:“难道你爷爷就没有跟你提起过?” “提起过什么?” 王驼子试探地问道:“比如,比如你爹,或者你叔叔之类的。” 魏宁想了想,“我听我娘提起过,我1岁的时候,我爹就死了,好像我还有两个叔叔和一个姑姑,好像两个叔叔也在我很小的时候死了。” 王驼子接口道:“他们死的时候是不是都是27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怎么了?” “哦,没什么。”王驼子眼神闪烁,轻轻地摸了摸魏宁的头。心道:“可怜的孩子,不知道你是不是斗得过宿命。唉……” 两人不知不觉走过了一个山头,此时天色也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前面已经看到农家炊烟升起。 前面就是袁家坳了。 “那个大娘不是说翻过山就是了吗,怎么走了这么久,都快天黑了。” 魏宁心中不由开始埋怨起那个给他指路的大娘。其实他真的冤枉那个热心的大娘了,她说的的确没有错,只是王驼子有些不想魏宁这么早回家,在魏宁不知不觉中用了些类似障眼法的道术罢了。 看着日渐西沉的太阳,王驼子眯着眼睛道:“徒儿,恐怕今天你是回不去了,我们不如就在这里过一个晚上,明天再回去。” “不行,我娘说过,好孩子不能在外面过夜,如果我今天不回去,我娘肯定会急死的。” “你看看太阳,都什么时候了,你觉得你今天晚上一个人走路不怕吗,万一遇到些不干净的东西,到时候你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这……”魏宁毕竟还是个孩子,想到一个人要在这荒山野岭,特别是离开了爷爷,心里不由地开始有些发毛。 “听我的,去那家,我认识。”王驼子手中的棍子往前一指。 “你,不是瞎子?” 王驼子翻了翻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瞎子了。” “那你拿着棍子干吗,还有,开始你干吗装瞎子,拿着棍子在地上瞎点,骗我背你。” “我愿意拿棍子你管得着吗?” 魏宁知道自己被王驼子骗了,白白地背了他一个下午,小脸气得通红,把双手一松,气道:“你给我下来,给我下来!” 谁知道,王驼子仿佛在魏宁身上生根了一般,动也不动。 “你……骗子,坏人!乌龟王八蛋!” 王驼子见魏宁生气了,乐呵呵看着魏宁,嘴里居然还哼起小曲来。 甩又甩不掉,放又放不了,骂又骂不听,魏宁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心里又气又急,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走了。 第16章 他乡 “嘿,小娃儿脾气还挺大的,这样吧,我也不让你白白吃亏,你把我背到那儿,我便把这个送给你。” 王驼子手一翻,魏宁看见王驼子手中的东西,顿时一跃而起,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小花狗。”说完做出要跟王驼子拉钩的姿势。 王驼子不由得气结,“说给你就给你了,还不拿去。” 魏宁似乎怕王驼子反悔,连忙将王驼子手中的东西放进了手中。 你猜王驼子给了魏宁什么,原来是几颗石头磨圆了做成的弹珠。魏宁最喜此物,平日里却很少能够收集到,没有想到王驼子一下给了他这么多。 有了物质激励,魏宁开始格外卖力,很快背着王驼子来到了村头。 这时正好几个小孩子在村头玩着弹珠,魏宁刚好得到几颗弹珠,顿时手痒,也想和他们马上“开战”。 王驼子知道魏宁的心思笑着说道:“去,别太久了。” “哎。”魏宁答应了一声,找了一块光滑的石头让王驼子坐下,跑过去,跟那群小孩说:“带我一个,我也玩。” 其中一个小胖子年纪看上去似乎比其他几个小孩大,好像是头:“不行,我们不认识你。” “看,我有这个,我拿这个给你玩。”魏宁掏出弹珠。 小胖子显然是“识货”的,双眼顿时放光,几个人在一起合计了一番,“先说好,你输了就给我们弹子,不许耍赖。” “小狗才耍赖。” “好,那好。”小胖子点头,几个人又重新开始。 魏宁可是他们那一带的弹子王,玩了一小会,便赢了一口袋,小胖子几个都输光了,小胖子显然不服气,但是有没本了,急得抓耳挠腮。 这时在旁边一直看着,却没有参战的瘦弱的小孩怯怯地走了过来,道:“李杰,我借给你。”说完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把弹子,怯怯地道:“可不可以,让我也玩玩……” 李杰抢过了那小孩的弹子,摆摆手道:“滚滚滚,一边呆着去,赢了还你就是。” 小孩一把拉住了李杰,带着哭腔说道:“让我也玩一会吧!” 李杰急着翻本,手上一用力,将那小孩推了一个踉跄,小孩顺势坐在地上,两行眼泪刷刷地流下来。 魏宁看不下去了,说:“让他也玩玩吧!” 李杰道:“你不知道,周凯他玩不了,他是个残废。” 这时魏宁才发现,原来周凯的右手只有四个指头,右手大拇指断了。 弹珠主要是靠大拇指用力将弹珠推出,没有大拇指的人,自然也玩不了,这也不能怪李杰。 这时候,王驼子说话了:“娃子,天太晚了,不玩了,走了。” 魏宁赢了挺多,加上这几个人的水平实在是太差,也不怎么想玩了,应了一声,准备走,李杰一把拉住了他,急道:“你怎么赢了就跑?” 魏宁懒得和他纠缠,将赢来的弹子往空中一抛,李杰也顾不上魏宁了,和其他小孩子一起去哄抢弹子。 王驼子往魏宁身上一趴:“走了,乖徒弟,师父带你去找地方睡觉。” 像这样的偏远农村,是没有客栈的,他们来到村中的一户农家,和农家的主人说了半天,起先那人是不同意王驼子借宿的,但是王驼子似乎给了那家人一些钱,看在钱的份上,勉强答应他二人借宿。 此时正是这家人吃晚饭的时间,主人给王驼子和魏宁也摆上了两副碗筷。 这家人姓周,饭桌上一共三人,年纪大的看上去有些驼背,魏宁叫他周爷爷;还有一个30岁上下的庄稼汉,看上去十分憨厚,是这一家之主,魏宁叫他周叔叔;另外一个妇女,大腹便便的,看上去要生了,但是依然不减农村妇女的能干本色,一直忙上忙下,是这家的女主人,还空着一副碗筷,显然这家的小祖宗还没有回来。 “什么时候了,这孩子怎么还没有从学堂里面回来?”周阿姨埋怨道。 “说不定又到哪儿野去了,不管他,我们吃。”周叔叔敲了敲碗筷,忙活了一天,他显然饿了。 “还是等等吧!”周爷爷心疼自己孙子。 这时,门外看门狗叫了几声,有人来了,周阿姨走了出去,骂道:“你玩忘魂了啊,什么时候了,还在外面野。” 这位小祖宗显然已经习惯了母亲的责骂,笑嘻嘻地进来,跑到桌边,抓起一块腊肉就往嘴里塞。 “洗手,洗手,”周阿姨急忙叫道,“快去洗手,看你这手脏的。” 魏宁认出了他,这不就是刚才给李杰借弹珠的那个残废小孩嘛。没有想到这里是他家。 周凯也认出了魏宁,做了个鬼脸,算是打了招呼,一阵风地又跑到后面去洗手了。 饭后,周凯与魏宁因为都是孩子,很快便成为了好朋友,最后魏宁还把弹子送给了周凯几颗,周凯顿时对魏宁感恩戴德。 饭后大家闲聊了一会,便各自洗嗽睡觉去了,魏宁和王驼子显然被认为是一对祖孙,两人被安排到一间简陋的客房,女主人显然对这对客人还是很好,给他们换上了新棉絮。 魏宁第一次独自在外露宿,心里显然很紧张,但是白天赶路实在太累了,很快便睡着了,王驼子本想还和他说点什么的,见魏宁睡着了,也就睡了。 第17章 撞子 忽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乱成一团,屋内灯光大作,全屋人都起来了,似乎家里出了什么急事。 “哎哟,疼死我了。” “怎么这个时候生啊,不是算日子还差一个月吗?” “早产啊。” “那怎么办?”两个大老爷们显然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如热锅上的蚂蚁转个不停。 “娘啊,快去,快去叫稳婆啊!叫张妈啊!叫她给我在这里接生啊。” 这时候,郭翠反而成了最清醒的人了。 “对,对,找张妈,夜深了,人家肯定睡了,合适吗?”周凯他爹说。 “都什么时候了,是翠儿的命重要还是张妈睡觉重要,你快去,就是绑也给我把人绑来啊!”周老汉大声道。 “是是是。我这就去。”周凯他爹连忙应道,一路小跑了出去。 不一小会儿,周凯他爹带着一个40岁上下,长的特胖的妇女,跑了回来。 “哟,怎么这样啊。你们怎么不早点叫人,听我的,翠儿,吸气,用力。周凯,你把你娘洗脸的盆子拿来,周欣,给你媳妇烧水,要用大火烧,快去,周爹,你去拿点稻草和周欣平时用的干净衣裳去,对,把翠儿平时用的那把大剪刀给我找来,早产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一尸两命。 呸呸呸,我这臭嘴,家里还有人没有,这阵仗……” “阿姨,需要帮忙吗?”魏宁走了过来。 “你是谁,怎么平常没有见过你啊,快快快,过来搭把手,给我扶着翠儿……对这样,翠儿,用力,用力……” 除了王驼子,这个家里顿时忙开了,王驼子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袖子里双手不停掐算,不知不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糟了,屁股出来了,是难产,小子你先出去,别在这添乱,翠儿,用力,用力。” “糟了,‘胞衣’(胞衣:是指胎盘与胎膜的总称。)脱了,怎么办。难产,周欣,要小要大?” 周欣脸色大变,他知道张妈是在让他选择,要小孩还是要大人,急忙道:“两个都平安不可以吗?” “不可以,”张妈急道,“快做决定,晚了就当心一尸两命!” “大人,孩子没有可以再生,翠儿不能有事。”周爹拍板了。 “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屋里面郭翠叫声越来越微弱,周爹在外面急得满头大汗,不一会儿,屋内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周爹脸色一喜,但是只是一声,屋内很快便没有了声息。 不一会,张妈神色黯然地走了出来:“我已经尽力了……找个风水好的地方给这孩子葬了吧,子奔生,娘奔死,两命都是阎王手里捏着的纸,这都是命,翠儿折腾了一晚上,周欣你进去看看吧。” 周爹拿出准备好的红包,递了过去,张妈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主人为她准备好的一碗红糖水和一碗长寿面,里面还放有两个鸡蛋,显然是刚刚煎好的,上面还冒着热腾腾的热气,叹道:“算了,孩子都没有了,喜事变丧事,这个也就算了,唉。可怜的翠儿,可怜的孩子。”说完不由唏嘘感慨一阵。 一屋人顿时陷入奇怪的沉默中,张妈默默地走了出去,“哟,下雨了,来的时候没有下雨啊,你家有雨伞没,借我用一下,明天送过来。” 魏宁知趣地和王驼子返回客房,两人似乎也被这家人的悲伤感染,彼此都不说话,夜静静地过去,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晚上。 庄稼人大多勤快,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虽然家里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但是生活还是得继续,周爹和往常一样,起来打猪草,可走到了厅上,却被眼前的一切吓坏了,手中的镰刀咣当一下掉到了地上,撕心裂肺地喊道:“翠儿!” 只见梁上系着一根白绢,翠儿双脚离地,整个身体仿佛一片纸一般在空中晃动,双目突出,手中还抱着那个还没有来得及看人间一眼便已经死了的可怜婴孩。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郭翠上吊自杀了! 一天之内连续失去两条生命,对于任何一家来说都是一个无法承受的打击,周爹一时之间苍老了很多,当将郭翠从梁上解救下来的时候,郭翠全身都已经僵硬了,就是有大罗神仙恐怕也难以还阳了。 看来是丧子之痛彻底刺激到了她,她才做出了这样极端的选择。 周氏父子二人紧紧抱着郭翠已经冷透了的尸体,哭声令人心痛。 此时魏宁和王驼子早已起来,魏宁看见眼前发生的一切,眼圈红了,不由也跟着哭了起来,王驼子拉了他一把,这个时候显然不是和主人道别的时候,王驼子拉着魏宁,打算不辞而别。 当魏宁和王驼子走出大门的时候,屋里传来周欣冷冷的声音:“你们就打算这么走了吗?” “哦,对,”王驼子带着魏宁在郭翠面前拜了三拜,从怀里面掏出30块圆大头,递给周欣,黯然道:“人死不能复生,老乡还是节哀顺变。” 周欣看也没有看王驼子递过来的钱,冷冷地道:“你们就打算这么走了?” “还能怎么样,香也上了,跪也跪了,难不成还要我二人给你们扶灵守孝不成?” “正是如此!” “呵呵,搞笑,”王驼子不怒反笑,“老头子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听过这样的要求,有趣,有趣,但是真不好意思,我还有点急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忙。” “师父,”周老爹拦住了王驼子,“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于你们有些过分,但是我们是有原因的,因为,你们来了,我们家便连死了俩人,实在是……所以,如果你们走了……就不好了,所以,请你们多留几日,等过了头七,我便送你们走。” “不行,我娘肯定还急着等我回去呢!”魏宁连忙抗议。 可是魏宁忽然发现周围来了很多人,每个人看着他们的眼神都非常冷淡,甚至带着些仇恨。这里的乡亲性格非常好爽,民风也甚为彪悍,和你好,那什么都可以帮忙,打架的时候只认亲不认理,但是如果你要在他们面前嚣张,那他们下手一般是又黑又狠的,所以从古至今,湘西便盛产“土匪”。农家人排外甚为严重,昨日魏宁两人投宿之时,若不是郭翠看在钱的份上,勉强答应,他们还真找不到睡觉的地方。 “他妈的,都说不要留他们过夜了,他们是撞子!” 第18章 红衣裹魂 王驼子其实心里早就明白了,感情周欣把他们当成了撞子了,难怪周老爹要他们留宿七天才走。 一般的人都有三魂七魄,人三魂一般在里面三尺以上,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人死之后,三魂一般不会立刻离开,因为此时尸体中尚有一口生气,赶尸匠就是靠着这口生气用于赶尸做法。所以魂魄一旦发现“自己”的肉身还有阳气,就不会走,要在“肉身”上盘旋七日之后,才会确信自己已经死了,才肯跟着勾魂使者轮回,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头七”。 而湘西撞子这种人很奇怪,就是两人八字相冲,或者是有某种命理联系的人,一般是命硬的那个克死另外一个,由于他们在命理之中有某种联系,会让被克死的人的魂魄误以为对方是自己的肉身,从而魂魄会附身撞子身上七天,所以如果撞子在七日之中离开死者肉身很远的话,七日之后,勾魂使者便会找不到死者的灵魂。死者从此变成孤魂野鬼,无法超生轮回。 所以,撞子这种人在湘西是很受人忌讳的,难怪这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对魏宁他们有好脸色,感情是把他们当成撞子了。 王驼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围人一眼,怪笑道:“本来这趟浑水我老人家是懒得趟的,结果你们偏偏要关公面前耍大刀,也罢也罢,那我老人家就陪你们玩玩。说我老人家是撞子,我看是你们撞邪了吧。” “不,我要回去,我娘在家肯定等急了。”魏宁摇头。 王驼子把魏宁拉到一边,神秘地说道:“徒儿,想看好戏不?” “什么好戏?” 王驼子做高深莫测状:“很好玩的一个游戏,玩不玩?” 魏宁一听说有游戏玩,顿时来了兴趣:“好啊,什么游戏?” “捉小鬼的游戏。” “去,去看看那个死婴儿,看看他襁褓里面有什么。” “哦。”魏宁应了一声,乘没人注意,偷偷地走到郭翠的尸身旁边,飞快地撩起那个死婴的衣服,回来的时候魏宁吐了吐舌头,道:“里面是块大红布呢,好像裹得很紧。”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红衣裹魂,茅山的下作手段。我来的时候就觉得此地有些古怪,开始只当是巧合,现在看来是有人有意为之了。” “师父,什么是红衣裹魂啊?” “等等再给你解释,跟我来。”王驼子拉着魏宁在屋内四处走了走,到了堂屋正中间停了下来,王驼子俯身用手在地上扒了扒,地里面有一根细得连肉眼都看不清的针,王驼子拔了出来,此针似乎是用某种动物骨头制成的,王驼子放到鼻尖闻了闻,低声道:“果然是用尸油浸过,我道这屋内怎么阴气这么重,原来有人在屋中布了煞局,孤阳不生,这家不死人才怪了——也不知道这家人得罪了什么小人,有人会如此害他们。” “煞局?” 王驼子将这个骨针收了起来,拉着魏宁来到一个人少的地方,低声解释道:“既然你已经拜我为师了,我现在教你些手段也是合情合理的。” “谁拜你为师了,老不羞,我爷爷那么厉害……” 王驼子不以为意,笑道:“这么跟你解释吧,此物为‘阴阳顶’,有阴阳两根,金器聚阳、骨器聚阴——如果我没有猜错,在此屋的梁上还有一根阳顶。这是茅山常见的一种布煞的方法。” “这天地之间,凡事皆有阴阳形成,阳气三十六循环,成为三十六天罡。阴气七十二循环,称为七十二地煞。所谓孤阳不生,孤阴不长,阴阳循环,才能够保家宅平安。” “那这个阴阳顶有什么用呢?”魏宁来了兴趣,插口道。 “在风水中,讲究‘阴眼’与‘阳眼’。我刚才带你看见的便是这座家宅的阴眼之所在。有人在那下了阴顶,阻止了这屋子中的阴阳循环,也就是对这屋子里面的人布了煞局。这屋子里的人不出事才怪呢?” “那照你这么说来,这母子是被人害死的?”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这么说,阴阳顶虽然厉害,但并不能致人于死,但是,如果是用尸油浸过的,又另当别论了。” “这郭翠是被人害死的不假,但是,阴阳顶虽能害人,但是只能慢慢吸收这屋中的阳气,使人慢慢生病,慢慢地拖死,郭翠是上吊死的,显然不是阴阳顶害死的——但是却的确是死于他人之手!” “怎么说?” “你刚才看见郭翠那双鞋了吗?” “嗯。” “有什么不同?” 魏宁仔细看了看,但是没有看出任何端倪,摇了摇头。 “仔细看看她的鞋带有什么不同。” 魏宁又仔细看了看,还是摇了摇头。 王驼子不卖关子了:“一般人如果是自己绑鞋带的话,最后必然是左边的那根绳子在最上面,而郭翠却是右边的那根绳子在上面。” “是真的耶!”魏宁仔细看了看,奇道:“这也是茅山术吗?” 王驼子没好气地看了魏宁一眼,道:“这是常识。” 王驼子接着道:“所以,我刚才特别注意了,从郭翠死后,没有人动过郭翠的鞋子,所以,我可以判定,郭翠的鞋带是别人帮她系的。甚至可以推测,郭翠是被人杀死的,然后那人帮她穿上鞋,再挂在梁上造成自杀的假象。” 魏宁点了点头,开始对这个其貌不扬的王驼子刮目相看。 第19章 阴阳顶 “当然光凭这点,也无法说郭翠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嘿,茅山那群小贼阴了几十年,现在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他们与我祝由向来势不两立,今日如果不破了他们这伎俩,还道我祝由无人了。” 王驼子一指还在哭着、两只眼睛肿成桃子的周凯,对魏宁道:“你把他叫来,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他。” 周凯与魏宁此时已经玩得非常铁了,魏宁走过去,悄悄地把他拉了过来。王驼子问道:“娃儿,你这大拇指是怎么断的?” “不知道。反正我一出生,就这样了。”王驼子拉着周凯的手反复看了看,对周凯说:“你先去吧。好好给你娘戴孝。” 周凯走后,王驼子道:“昨天你和他玩弹子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个小孩身上阴气特别重,看来也被人下了咒,刚才我看了看他的手,他的大拇指显然是被下咒的人用邪术搞断的。” “所谓十指连心,人的右手拇指乃是全身阳眼之所在,是聚阳的根本,周凯那小子的右手拇指看样子像是被茅山法器天篷尺断掉的,用来做布煞的阴引。” 王驼子叹了口气,道:“为了布这养鬼煞阵,这个人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养鬼煞阵?” “我昨天趁他们睡着的时候,查了他们的族谱,你知道吗,原来这个郭翠的八字乃是四柱全阴(四柱全阴:在命格中,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叫做四柱全阴。)——而更为蹊跷的是,如果昨日郭翠生产顺利的话,那个孩子的八字也是四柱全阴!” “当然没有这么碰巧的事情,显然是有人在为郭翠催产,故意让郭翠在昨日分娩,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郭翠肚子里的孩子。” “用哥哥做阴引,用母亲做阴器,再布下这至阴煞阵,选在四柱全阴之日诞下这孩儿。好毒的心肠,好狠的手段。” 说完,王驼子自顾自笑了笑:“阵布的的确是狠,但是在某些手法的处理上显然没有做到炉火纯青,看来不像是老手的手笔——徒儿,想不想会会此人。” “想。”魏宁被王驼子勾起了兴趣,也勾起了好奇之心。 “那你就在这里呆上七天,七天之内,为师保证帮你抓到这个人。” “七天?”魏宁踟躇了,如果他在这里呆七天,她娘非要急死不可,可是魏宁又不想错过这台好戏。 “师父,我们现在怎么办?”魏宁现在算是被王驼子彻底折服了,不由自主地叫起师父来。 王驼子显然对这句“师父”十分受用,笑呵呵地摸了摸没有胡须的下巴,道:“等。乖徒儿咱等着他亲自送上门。红衣裹魂、阴阳顶,这事儿越来越有趣了,嘿嘿。”王驼子自顾自笑了起来,可是面上没有二两肉,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接下来几天,周家忙着治丧,也没有空管他们,其实王驼子心里清楚,郭家对他们是外紧内松,他们是撞子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村,村子里的人都帮郭家看着他们呢,这村子里的人平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不认识谁,所以忽然出现了两个生人显得十分打眼,如果王驼子前脚出村,后脚肯定有人告诉郭家,所以要逃的话的确比较难。 何况,王驼子师徒并没有想逃,特别是魏宁,兴奋得白天晚上缠着王驼子问这问那,但是王驼子总是高深莫测,总是要魏宁到时候看他的手段。 王驼子说要是这西洋镜都说穿了还有什么意思,不弄得神秘点,吊吊。 你小兔崽子的胃口,怎么才能显示你师父我高深的道术,以后还怎么镇得住你这小兔崽子。 在周家请道士做了两天道场之后,郭翠母子在第三日终于下葬了。王驼子和魏宁也跟着去了,王驼子一副果然葬在这里的模样,看得魏宁心痒痒的,但是追问的话,又被王驼子一句到时候准备看好戏的模样给挡了回来,弄得魏宁十分不爽。 到了第七天,魏宁看王驼子还没有丝毫动静,再也按捺不住了,开始围着王驼子不停地吵,王驼子笑道:“你早点睡,晚上咱俩还有得忙呢。” 夜深了,王驼子终于叫起了魏宁,魏宁兴奋地不停在屋里乱跑,王驼子轻声道:“小声点,小声点。”随后带着魏宁悄悄从后门出去,直奔郭翠下葬的地方。 郭翠就葬在村头的坟山上,农村人大多数没钱,提倡薄葬,有的家境贫寒的,甚至就用石头垒个坟头,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郭翠是猝死,当然没有预备好的墓碑,但是王驼子是亲自看着郭翠下葬的,当然不会找不到郭翠的埋骨之地,王驼子带着魏宁在离郭翠坟头不远不近的地方藏好了身,他依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要魏宁乖乖呆着,等鱼上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眼看时间快到郭翠的头七了,魏宁耐心越来越差,正要吵王驼子,王驼子将魏宁嘴一蒙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低声道: “来了。” 果然,一个黑影朝着郭翠坟头飞快地跑来,这个人显然很谨慎,不时四周望望,怕有人跟踪,在郭翠的坟头徘徊了一小会,从身后拿出一个锄头,开始刨坟,一会儿打开棺木,从中取出一个包裹,远远望去,像是郭翠的小孩,黑衣人冷笑了一声,又急忙将棺木盖上,胡乱地将土盖好,又顺手添了几块石头,带着小孩的尸体跑了。 “追!”王驼子和魏宁紧紧跟在黑衣人身后,追了上去。 第20章 养鬼 黑衣人在村子里绕了几个圈,最后居然从郭家后门飞快地走了进去,王驼子和魏宁也跟着进去。那人走进了郭家后屋的一个柴房,王驼子和魏宁躲在窗户后面偷窥。 屋中早就设好了一个道场,神龛上挂着巨幅的真灵位业图,旁边各有一支大红蜡烛燃烧着,将整个屋子照得血红。神龛下面放着三只大瓷碗,那人将死婴的襁褓解开,里面果然露出一块大红布,用绳子将小孩裹得严严实实的。 王驼子解释道:“这个便是红衣裹魂,在民间大家都知道,人死的时候不能穿红衣的,因为死后灵魂不会超度,会变成厉鬼,这个红衣裹魂便是起到将死婴的三魂七魄禁锢到他的身体中,让他不得超生。” “你注意到他那根绳子没有,这个叫做锁魂圈,乃是用童男下阴之……咳咳,与童女……咳咳,编织而成,细如鼠尾,能起到锁魂圈魄的作用,这是茅山道术。” 屋内的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块柳木,一块桃木,分别放在三个大瓷碗的两边,口中似乎念念做法,对着真灵位业图行完三叩九拜之礼后,在死婴的后背猛地一拍,死婴居然从口中吐出小半块馒头,这馒头已经被鲜血浸泡过,也许时日过长,边角开始有些发黑。 “他开始做法了,那块血馒头上浸的应该是他的血,在小孩子刚死的时候,放进小孩子喉咙中,目的是让这个小孩子的阴身适应他的气息—— 这叫做‘采灵’。” 王驼子看了魏宁一眼,解释道:“人是阴阳二身,肉体为阳身,魂魄为阴身。” 那人手中忽然多出一根戒尺,在案台上狠狠一拍,然后将死婴放在案台上,快速翻动双手,掌心向上,双手无名指和小指紧扣,左拇指压左无名指的指甲,嘴里面念念有词:“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勅令。” “翻天印结,收魂咒,嘿,手法不是很纯熟嘛,第一次用?”王驼子讪讪道。 只见死婴身上一阵红光,一阵白光,一阵青光,不停地变换,魏宁看得目不转睛,大气都不敢出。那人单手将婴孩倒提在手上,另一只手将桌上的一支红烛点燃,然后将红烛放在婴孩的下巴下不停地烤,红泪一滴一滴正好滴在那只蘸血的馒头上,每滴下一滴,馒头上便冒出一股青烟,婴孩忽然双眼圆瞪,双目赤红,仿佛要滴出血来,身上发出一种类似老鼠叫声一般“吱吱”的声音。 “那小子开始炼魂了。” “炼魂?” “这是对婴孩的灵魂做一次彻底的改造,让它徒劳地挣扎后,最终会因痛苦和恐惧而无奈屈服,从而认炼魂之人为主人,这种方法对魂来说,是一种非常难熬痛苦的过程。但是一旦成功,便永世不会改变,直到炼魂的人魂飞魄散。” 这个过程几乎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每当婴孩全身烫得像火一样、双目要爆裂的时候,那人就会将自己手掌割破,将鲜血抹在婴孩双目中,婴孩便立马安静一些。 “炼魂快完了,接下来就是分神了。” 那人从怀中拿出两个用透明瓷瓶装着的东西,那东西用一种黄黄的液体浸泡着,王驼子解释道:“看见没,那两个东西便是‘阴引’和‘阴器’ 了,都用尸油泡着呢,‘阴引’和‘阴器’的作用在养鬼过程中必不可少,‘阴引’必须是与这个婴孩有着血脉联系的至亲的聚阳之物——也就是他哥哥的手指了,‘阴器’便是他娘生他时候的脐带,在我们这行中又称为‘阴龙’乃是人连接阴阳两地的工具,人在母体的时候,是靠先天呼吸,此时‘阴体’,还在阴间,而‘阳体’已经在阳间了,便是靠着‘阴龙’来联系阴阳,当接生婆将婴儿脐带剪掉的那一刹那,人的‘阴体’才能和‘阳体’合二为一,也就是俗称的‘投胎’。” 王驼子润了润嘴,道:“其实每个人都是怕死的,魂灵对阳体都是十分眷恋的,所以如果发现自己还有阳气就绝不会离开肉体的,因为‘阴引’ 与他同宗同脉,再加上那人用道法加持过,会让灵魂误以为这便是他的肉体,从而附身上去,而‘阴器’便是相当于在他们之间搭起了一座模拟转世投胎的桥梁。” 魏宁不由吐了吐舌头,没有想到世间还有如此玄妙的法术。 “看那厮要分神了。这个可是考验手法的时候了,任何一魂丢了,就得不到最完整的至阴魂了!” 那人将手中的戒尺又在案台上狠狠一拍,王驼子讪讪道:“嘿,是天篷尺吗,茅山的人真的是越来越穷,就不能用点好材料吗?真是越来越长进了。” 那人拿出一根长针,王驼子摇头叹道:“这么远我都闻到了尸油的味道了,唉,不纯啊,尸油也用这种低等劣质货,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不懂啊,这小子……茅山的列位祖师,求求你们收了这个不肖的徒弟,别让他再出来丢人现眼了。” 那人将长针从婴孩的天灵穴直接刺了下去,婴孩原本暗淡的双目忽然又重新精光四射,一道青烟从天灵慢慢透出,那人神色十分紧张,双鬓已经隐隐有汗珠出现,他也知道,目前已经到了非常关键的时候,一招错,满盘皆错。 王驼子道:“人有三魂,一名爽灵,二名台光,三名幽精。颜色为红、白、青,刚才此人提出的便是青色的幽精。” 果然这道青烟在空中盘旋了片刻,便缓缓地向那人已经打开的瓷瓶中的“阴引”飞去,慢慢地附身上去,瓷瓶散出一阵青光,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那人依法炮制,分别从小孩的天灵处提出红光和白光,然后将瓷瓶盖好,拿起放在案台上的一块桃木,原来这块桃木是一块已经雕刻好的小棺材,那人将瓷瓶放在棺材中,然后用桃符封好。 王驼子道:“这人运气不错,分神没有出现什么差错,接下来便是养鬼了,你看见另外一块柳木了没有,那人会在接下来的两天之中,将它雕刻成小孩子的形状,画上眉目,然后将这两块破木头放在一处聚阴的地方,一般人七七四十九天便可大成——不过我看他估计七七四十九年也难成功。” 魏宁问道:“师父,他养小鬼干吗?” 王驼子耸耸肩膀,道:“很多啊,聚财、害人什么的,看他自己喜欢干吗啦。” “那对小鬼有什么害处吗?” “这可不一定,如果是道行精深的道士来养,对小鬼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也许会积点阴德,从此脱离轮回之苦,成为一个小地仙也说不定,不过大多数像他这样的,只会将小鬼弄得魂飞魄散。唉,总之就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魏宁急道:“师父,有什么方法可以救救他吗?” “方法倒是有,除非有一个道行精深的人给他超度,他便可以重新堕入轮回,去投胎。” “那到哪里去找这个人呢?”魏宁急道。 王驼子看了魏宁一眼,正色道:“你觉得为师如何?” 对啊,王驼子对养鬼的手法如此熟悉自然也就懂得怎么去救他了,魏宁忙道:“那你还不去救救他啊!” 王驼子笑道:“刚才我之所以迟迟不出手,是因为养鬼实在是一门非常险恶的道术,那个小子又是个菜鸟,我去打扰他,一个不好,他将那小鬼弄得魂飞魄散岂不是适得其反?” “不过现在嘛,便是为师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王驼子整了整衣冠,干咳了一声,屋内的人马上喝道:“谁?” “朋友,做这种事情,你不怕有损天元吗?”王驼子进屋,好整以暇地道。 那人回头,此时王驼子和魏宁才看清楚此人面貌,原来这个人居然是周欣! 第21章 五帝钱 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周欣! 周欣见是他们两人,笑道:“这么晚了还不睡,不是说过了头七就可以走了吗,误了明天回家就不好了。” 王驼子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早就猜到是你了,布煞局、取‘阴引’ 害郭翠,这些事情除了对这个屋子非常了解和这些人非常亲近的人外,谁能做到?只是,虎毒不食子,没有想到这个世间真的有杀妻灭子的畜生!” “这个孽种不是我的……”周欣知道说漏了嘴,连忙打住。 “不管怎么样,现在你杀人证据确凿,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周欣见他们撞破了自己的秘密,干脆摊牌道:“说吧,你们想怎么样?” “放了那个小鬼,然后去自首!”魏宁道。 周欣冷哼了一声:“笑话。就凭你们一老一小两人?别忘了这是我的地盘,在我的地盘就得听我的!” “就凭你那些半吊子的道法。笑话!”王驼子讪讪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总之,谁坏我好事,我就要谁好看。” 王驼子平静地道:“我叫王处一,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如果没有听过,你也不用在这条道上混了。” 魏宁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心道:你王处一,我还丘处机呢?这人,撒谎都不会。 谁知道,周欣的脸色连变了三变,脱口道:“不可能,不可能,谁都知道,他……你怎么可能是他……” 王驼子平静地道:“我是真的假的不烦你操心,不过,今天你必须把这小鬼放了,然后去自首,否则,我打你个魂飞魄散也不是一件很费时间的事情。” 周欣嘿嘿笑道:“打我个魂飞魄散,老头,你太大言不惭了吧,我倒要看看是谁魂飞魄散!”说完将天篷尺擎在手中。 “噢。”王驼子单手抚额,做要被气死状,“拜托,你能不能专业点,你这个也叫法器……天篷尺是……唉,我懒得跟你说,拜托你收回去好不好,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气死我倒不要紧,拜托不要把你的那些祖宗气得从坟里爬出来再死一次。” 周欣见他一眼就将自己的法器识破,心中不由地一沉,知道这个老头并非随口胡诌来蒙他的,心中胆气不由地怯了几分。但是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硬撑到底了。 周欣大喝一声,算是壮胆了,手中的天篷尺向王驼子劈头打了下来。 王驼子不慌不忙,摇了摇头,道:“既然你执迷不悟,今日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的法器。” 说完,从怀中掏出五枚铜钱样的东西,分别放出赤橙黄绿青五种颜色,居然在空中定住,中间的那枚刚好和周欣的天篷尺迎了个正着。 一声暗响。王驼子的五枚铜钱分毫无损,而周欣的天篷尺却已经断成两截。 魏宁在旁边高兴得直拍手。王驼子见在徒弟面前显了身手,腰杆不由挺直了几分。 周欣见识了王驼子的手段,知道眼前的这个老头子高深莫测,自己来硬的是完全没有机会了。其实周欣当时把王驼子和魏宁当成撞子留在这里,就是想嫁祸给他们,让村里面的人以为他们是撞子,然后把自己杀妻灭子的事情掩盖过去。 谁知道现在却适得其反。周欣现在心里后悔不已。但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 “下辈子投胎要是还当道士,一记得心术要正,二记得要拜对师父,别听那些假道士瞎忽悠,眼睛擦亮点,向我们宁儿学习,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唉,都什么眼光。” 魏宁听出王驼子在夸他,心里不由很高兴,但是,将王驼子的话仔细想了想,不对啊,他好像不是在夸我,好像是在拐弯抹角地夸自己。 谁知周欣怒道:“不许侮辱我师父,是我自己学艺不精,今天败在了你的手上,我算是心服口服,但是我师父会为我报仇的!” “就你那破师父的道行,来十个都嫌少。”王驼子反唇相讥。 “今天我认栽,要杀要剐认了,但是这个孽种,我是绝对不会放给你们的,如果不让他魂飞魄散,难消我心头之恨。” “怎么媳妇让你做王八了?”王驼子结合周欣的行为,大抵猜到了七八分。 果然,周欣咬牙切齿地道:“这对奸夫淫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这辈子不将他们弄得魂飞魄散,难消我心头之恨!” “这我就要批评你了,一大老爷们,自己媳妇都看不住,只怪你自己没用,怪谁?要是我,我早找个地方上吊了,省得留在这里丢人现眼。” “那还不是因为我钻研道法,哪有时间理会那些男女之事。” 王驼子大声道:“一派胡言!” 周欣一咬牙,知道自己阴谋败露,也没有什么顾忌,便将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王驼子讲了出来。原来,周欣从小便对道术十分感兴趣,但是道术这东西,都是秘法,只存在于师父和徒弟的口口相传,周欣是苦于投师无门。直到大约十年前,周欣家里来了一个瞎眼老头,说周欣与道法有缘,传了他些法术,还传给他天篷尺,在周欣家停留三日便走了,以后再也没有出现。周欣对这些道法十分感兴趣,每天练习,便渐渐疏远了妻子,没有想到,这个娘们耐不住寂寞,和周欣邻居家的年轻后生勾搭成奸,还生下了一个孩子,也就是周凯。周欣是孝子,怕父亲知道了会接受不了,也就默默地承认了这个便宜儿子,谁知道郭翠以为周欣为人懦弱,一发不可收拾,又与奸夫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周欣于是再也忍不住了。 第22章 收魂 其实周欣为人阴狠善妒,从周凯出生那天起,他就开始布这个局,要置郭翠于死地,而第二个儿子的出生,更是让他彻底疯狂,不惜自损天元,也要将这个儿子的灵魂终生禁锢,任他驱策。 其实周欣的第二步,就是要利用小鬼来害那个奸夫,只是被王驼子师徒撞破了而已。 事已至此,周欣长叹了口气,道:“明天我会去官府的,但是这个小鬼我要一并带着,我绝不能让他超生——这是那个贱人欠我的。” “不行,既然被我撞见了,我决不会让你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小鬼我是绝对要超度的。” “没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王驼子叹了口气,“周欣,你做这等邪事其实是在自减阴德,恐怕对你来世都会有影响,不如让我给他超度了,对你自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行,这是那个贱人欠我的。”周欣知道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心一横,已经抱定了玉石俱焚的想法。 王驼子跺脚道:“执迷不悟,执迷不悟。” 周欣把心一横,将怀中的小棺材往地上一扔,大笑道:“老头,我斗不过你,我承认,但是,我要让这畜生魂飞魄散却是很容易的,你留着慢慢收拾残局,我不陪你玩了,先走了。” 王驼子骂道:“你丧心病狂了吗?你应该知道,你这样做,连你自己也会被打下阿鼻地狱,弄不好会永世不得超生的!” “呵呵,顾不得这么多了,”周欣显然很享受报仇的喜悦,“有本事你再将这畜生超度了,记住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哦,你们慢慢玩,不奉陪了。”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只见从周欣摔坏的棺木中红白青三色开始上扬,渐渐在空中形成一个小孩子的模样,小孩子显然十分害怕,脸色惨白,双手不停乱抓,嘴里面不停地喊:“娘,娘……”然后景象越来越淡,看上去似乎要消失了。 王驼子又将铜钱撒开,在孩子的头顶形成一道五彩光芒,将小孩子裹住,小孩的影像才鲜明了几分,但是还在慢慢淡去,王驼子嘴里不停骂道:“这个周欣是个疯子,我这次出门没有带全法器,奶奶的,我的五帝钱只能支持一小会,要是过了这会,这小孩子的三魂一旦遭遇人间的阳气便会立马灰飞烟灭,奶奶的。” 王驼子仿佛变戏法似的从怀里面掏出一串一串的符咒给五帝钱加持,但是,这五帝钱的光芒依然越来越暗,小孩子的影像也越来越模糊。 “奶奶的,我王处一玩鬼捉鬼一辈子,这次算是栽了,要是这个小鬼在我面前魂飞魄散,我还不得被那些老不死的笑死啊。” 王驼子不停地掏着符咒,嘴里面还不停地咒骂,最后,那五帝钱终于光芒全部熄灭,咣当一下掉到了地上。小孩子的影像越来越淡,最后化成了一道轻烟,眼看就要灰飞烟灭了。 忽然,魏宁口袋光芒大盛,将整个屋子照得通亮,那道青烟忽然仿佛找到了什么似的,往魏宁口袋里钻了进去。 光芒更炽,但是一小会之后,便恢复了平静。 “什么玩意?”王驼子奇道,“小子,你不乖啊,学会藏私了。” “我也不知道啊。”魏宁从口袋掏了一阵,全是那天王驼子给他的弹子,王驼子却发现了在这些弹子中间的一块石头,这正是魏宁那天在六死五葬的坟堆里面捡的。 “这是什么?”王驼子拿起来反复把玩。 “我也不知道,我爷爷叫我收好的。” 王驼子顿时暴怒:“你这个王八羔子,你他妈的有宝物你不用,要爷爷浪费那么多符咒,你知道那些东西很贵的,你当是那个小子的山寨天篷尺啊!” 魏宁委屈道:“我也不知道。” 王驼子指着魏宁,气不打一处来:“你……你,很好,很好,非常好。” 说完拂袖而去。 “师父,”魏宁连忙追了上去,“师父,累不累啊,我给你捶腿。” “锤个球!” “那我给你捏捏肩膀。” “甭捏,不烦你魏大少爷金手,我怕折寿。” “要不我给你下碗面去,忙了一宿,您累坏了吧?” “不饿,我不吃面,看到面就恶心。” 第23章 拜师 第二天,王驼子便和魏宁上路了,其实王驼子心里对魏宁是疼爱之极的,两人在魏宁家不远处分手了,王驼子给了魏宁地址,要魏宁明年再去找他,到时候正式收他为徒,传他真正的道法。 而周欣从此似乎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倒是苦了周老爹和周凯,周老爹几天之内连续失去了三个亲人,顿时苍老了好几十岁,年末又大病一场,没有拖到过年就一命呜呼了。周凯则被他亲爹当作过继的儿子收养了,成为了小胖子李杰的便宜弟弟。 魏宁回到家里,忽然出奇地发现,爷爷魏求喜没有回来,差人去杨县长的家人处打听,杨县长家的人说魏求喜将喜神赶到家里后就回去了。魏家母子急坏了,可是无论怎么打听都丝毫没有魏求喜的消息,魏求喜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杨县长的尸体不是在六死五葬被毁了吗?为什么杨家的人说魏求喜将喜神已经赶到,并且还亲自主持下葬的仪式?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魏宁心中充满了疑团。日子一天一天,很快一年过去了,魏求喜依然没有消息,但是魏宁和王驼子约定的一年之期却不知不觉到了。 魏宁跟他娘打了个招呼,魏妈妈似乎也没有阻拦,魏宁带了几身换洗衣裳,带了点钱,第二天便去找王驼子了。 王驼子给他的地址很好找,是湘西凤凰山上一个大道观,在湘西一带非常有名,魏宁来到山下,山下香客络绎不绝,看来香火十分旺盛。 魏宁刚进门便被这纯阳道观的恢宏气势给震慑住了,远远望去,仙雾笼罩,十米多高的巨大山门都用朱漆粉刷,山门正中间“纯阳道观”四个描金大字,每个几乎一米大小,十分耀眼,心道:“不愧是大地方,有气势,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够出真正的高人啊!”心里对王驼子不由多了几分敬重。 魏宁找了一阵子,没有看到王驼子的身影,心想,“王驼子应该在这道观里面是辈份较高的吧,说不定都认识呢。”于是,拉住了一个小道士。 小道士显得彬彬有礼,对魏宁一稽首:“小施主,有事吗?” “我找个人,叫……(魏宁真不知道王驼子叫什么,对了,记得王驼子对周欣说过,自己叫王处一来着。)叫王处一,你认识吗?” 小道士笑道:“怎么会不认识,我们全道观上下哪个不认识他。跟我来。”说着带着魏宁去找。 没有想到王驼子在这道观地位还挺高的吗,看来我没有拜错师啊。魏宁心中不由窃喜,跟着小道士转了几个圈,小道士在一个偏厅停了下来,对着厅上挂着的画像道:“那就是王处一了,旁边还有丘处机等几位前辈,小施主要烧香吗?” 魏宁一看小道士带自己看到的不过是供在壁上的那个道家祖师画像,不由气结,说了声谢谢,便怏怏而去。 魏宁又在道观里面转了几圈,始终没有看到王驼子,不由地很泄气,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可是到山门口的时候,不知道谁使了个绊子,魏宁一不留神“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等魏宁爬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子,走路还是这么不小心,丢魂了啊?” 魏宁喜道:“师父。” 王驼子看见魏宁也是一阵欣喜,没有想到魏宁真的会如约而来。 此时魏宁发现王驼子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洗过,坐在一张板凳上,前面还放着一个桌子,上面铺着白布,白布上布满了油腻印子,印了一个大大的太极,两旁写着,看相、算命、配八字。实话实说,绝不奉承。 “你这是?”魏宁一脸疑惑。 王驼子双眼一翻,道:“看什么,做买卖啊。师父我也要吃饭的。” “原来你不是道观里的……你是在这算命的算命先生啊?” “怎么不可以,在我们道门里面,只有道法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走走走,一边呆着去,别耽误我做生意了——这位大爷留步,我看你印堂发黑,近日之内有大劫啊,让我给你看看手相吧,不收钱——唉唉唉,这位夫人,留步留步……” 魏宁在旁边气得吹胡子瞪眼,王驼子在他心中建立起来的高大形象此时已经轰然倒塌。 魏宁在旁边等了王驼子一下午,只做成了两笔生意。王驼子见天色不早了,将工具一收,对魏宁说:“回家。” 第24章 天地法则 王驼子住在离纯阳道观不远的一个小木屋里,木屋看上去年久失修,里面也十分简陋,就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再加上一个箱子放些日常换洗衣服。 “你怎么住这里啊?”魏宁有些惊讶。 魏宁不提还好,一提王驼子顿时将手在桌子上一拍:“你这小王八羔子还好意思说,上次你知道你用了老子多少钱吗?烧钱啊烧钱啊,现在捉鬼哪里是凭本事,是凭谁钱多谁厉害啊!现在物价飞涨,你知道吗,一张钟馗捉鬼符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了一百多个银元了!再过几天,老子连饭都吃不上了,还做个屁法事啊。自己给自己超度算了。” 魏宁吐了吐舌头,知道王驼子提的就是那天在周家为那小孩超度的事,自知有些理亏,也就不敢答话。 王驼子坐了下来,挺直腰杆,道:“我考考你,看你的资质怎么样。人的七魄分别叫什么名字?” 魏宁举手道:“这个我知道,我爷爷说过,第一魄名尸狗,第二魄名伏矢,第三魄名雀阴,第四魄名吞贼,第五魄名非毒,第六魄名除秽,第七魄名臭肺。”魏宁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 王驼子原本想在魏宁面前显摆一下,没有想到没有考倒魏宁,双目一转,翻着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珠,慢条斯理地道:“那这七魄用洋文怎么说?” 魏宁:“……” 王驼子干咳了一声,腰杆挺得更直了,接着又说:“八国联军进京了,慈禧太后为什么跑到热河去了?为什么?就是那些洋鬼子的科技比咱先进!科技,懂不懂,新名词!现在不是都提倡‘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懂不?”王驼子说得唾沫横飞,把魏宁忽悠得一愣一愣,“所以,咱从现在起,要学会挣洋人的钱,那才是出息,见到他们不能作揖,得握手,洋人就讲究握手,还有咱不能叫他们洋大人,叫什么,叫‘sir’,‘sir’懂不懂? 就是大人的意思。洋玩意……”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天开始抄文天祥的‘正气歌’,用中文洋文各抄一百遍。” 这样,魏宁便在这里住下了,每天王驼子出门算命,魏宁就在他家抄正气歌。晚上,王驼子也不让他闲着,拿出一堆黄黄绿绿的纸让他跟着他在纸上画,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魏宁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师父,你画的都是什么东西?” “鬼画符。” “这个东西有用吗?是不是上次您在周家用的那个?” “不是,胡乱画的。” “那这不是坑人吗?我不画,我不骗人。” 王驼子停下了笔,道:“你知道吗,一张真正的祝由科的符咒从选材到下笔到加持是一套很复杂的过程,就算是你师父,一天也弄不了几张。 这样乱画,反正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那些人,哪里知道什么是真的假的,其实也就是买个心理安慰,你当他们真的靠这个抓鬼啊,听话,赶紧画,画得越丑越好——对了,明天你也别闲着,跟我去卖符。” 又过了几天,王驼子似乎良心发现——自己是魏宁师父的事实,把魏宁叫了过来,要魏宁把他的功课拿来检查,他发现魏宁尽管年纪小,但是抄的“正气歌”居然一丝不苟,没有一个错别字,甚至连英文版的也抄得工工整整。更为难得的是,最后几天,王驼子白天叫魏宁去卖符,魏宁居然晚上抽时间也把一百份正气歌抄完了。王驼子心里对魏宁的毅力不由十分佩服,不觉间对这宝贝徒弟又多了几分喜欢。 次日晚上王驼子不知道从哪弄来一盘花生米,沽了二两黄汤,一个人美滋滋地吃着,桌子上放着一根长两米多的竹竿,眯着那对小眼睛很惬意地享受着:“宁儿,扎个马步给我看看。” “哦。”魏宁连忙照办。 王驼子手中的竹竿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骂道:“你蹲茅坑啊,听我说,双腿打开三个半脚掌的距离,重心后座,抬头挺胸,大小腿成90度。”说着一边用竹竿不停地矫正着魏宁的姿势。扑通,魏宁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个趔趄。 王驼子竹竿一挥,骂道:“重来。” 就这样王驼子一边挥着竹竿,一边纠正着魏宁的姿势,直到魏宁达到他的要求,才面色稍缓,说道:“把正气歌给我念一遍。” “哦,天……”魏宁刚念出一个字,王驼子的竹竿又狠狠地劈下来,顿时魏宁身上多了一道血印,疼得直钻心肺,但是魏宁脚下的马步却没有动分毫。 “你没吃饭吗?声音这么小。” 魏宁提高了嗓门,朗声道:“天地……”“啪”,王驼子的竹竿在魏宁身上又留下一道血槽。 “中气不足。重来。” “天地有……” “啪!”“再来……” 两师徒就这样折腾了一个晚上,魏宁也只念了“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这十个字。 王驼子见魏宁全身被打得有些血肉模糊,却依然倔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心中一时有些不忍,柔声道:“徒儿,为师这么对你,并非没有原因的,你知道‘正气歌’是我们祝由科一脉最重要的基本功,每每在赶脚遇到危险的时刻能起到震慑一切魑魅魍魉的作用,现在根基打得越牢,以后对你学任何道法都是百利无一害的。” 魏宁点头道:“这个徒儿懂得。” 王驼子欣慰地看了看魏宁,道:“你知道,天下道法,无非就是‘咒’、‘符’、‘印’、‘器’四字,无论是太平一脉的‘翻天印咒’、‘九字真诀咒’,还是我们祝由一脉的‘祝由十三科’,其根本都是凭丹田的一口真气,真气越足,威力也就越大,好好练,你们魏家乃是传承千年的家族,其道法博大精深,一直都是我祝由一脉之牛耳,以后能否重现当年辉煌,可都全靠你了。” 魏宁点点头,忽然道:“我经常听我爷爷和您提到茅山、龙虎山、还有祝由什么的,这些到底有什么关系,我们和茅山又有什么过节呢?” “你爷爷以前没有说过?” 魏宁摇了摇头。 王驼子笑道:“今天,为师就好好给你上一课。” 王驼子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道:“天下道法,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这个‘一’便是上古女娲大神;传说五千年前,女娲分别将‘太平经’和‘祝由十三科’传给黄帝与蚩尤,这便是‘二’;而黄帝后辈便开始衍化出茅山、崂山、太平教等等不同教派,而蚩尤则由‘祝由十三科’ 衍化成十三脉,但是五千年来,大浪淘沙,现存到今世的,黄帝一脉也就只有茅山、崂山和龙虎山寥寥数派,而我祝由一脉则更是人丁凋零,且大多数在湖南,很少走动,到现在只有你们辰州魏家、麻阳邬家、辰溪方家和……和溆浦王家,再后来,溆浦王家发生了……咳咳,发生了一些事,现在祝由一脉就只有魏、邬、方三家了。我祝由一脉与茅山等门一方面是由于各自信仰不同,几千年来更是相互厮杀,积怨甚深,但更重要的是对道术最根本理解的不同。” “最根本理解?” “对,最根本的理解。就是对‘魂’和‘魄’的最根本理解不同,茅山认为人最根本的是‘魂’,而我们认为最根本的是‘魄’。这也就是茅山道术中‘养鬼’和我们‘养尸’的区别。” “再说下去就深了,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其实,在道法中,不仅仅有道法的打斗,其实在道法核心理论的争论上,也持续了好几千年,到现在也依然没有结果。” 王驼子见魏宁听得十分感兴趣,索性将话题讲开了:“比如,‘阳身’与‘阴身’的争论。其实道法万变不离其宗,它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打破天地法则。” “天地法则?” 第25章 人生初见 “不错,天地法则。就是‘生’、‘老’、‘病’、‘死’、‘转世轮回’。 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遵循的,而如何能够免堕入‘六道轮回’从而破碎虚空,是所有道门研究的最高目标。这就衍化出了两种不同的方法:一种认为‘阳身’乃是根本,只要保持‘阳身’不死便可以长生不死,这一派代表是徐福、葛洪等,他们的主要目的便是用炼丹来减慢阳身衰老,从而无限接近长生不死的目的;而另外一种则认为‘阴身’才是根本,只要保持灵魂不灭,不断找寻寄主便可以同样达到目的,像龙虎山的张道陵等人便是这派代表,连我们祝由的‘养尸’之法,最终目的不也是逆天改命吗? 但是——” 说到这里,王驼子嘴角抽搐了一下,“逆天改命,谈何容易,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王驼子唏嘘了一阵,道:“今天就说到这里,晚了,早点睡吧。明天跟我去卖符。” 第二天,魏宁和往常一样,拿着一篮子假符出去卖,谁知今天生意格外好,不到一上午就卖完了。魏宁百无聊赖,小孩子毕竟玩心重,一心想去下面的镇里玩玩,心想:“反正现在还早,师父算命一时半会也不会回去,不如下山去看看。” 凤凰山下的小镇因为远离城市,很少受到战火的侵扰,因此保留了原有的风貌,依山傍水,清浅的江水穿城而过,以古街为中轴,连接无数小巷,沟通全城,城市虽小,但是却熙来攘往,积聚了各色人等,其中大多以当地苗人为主。 对于很少出远门的魏宁来说,一切都很新鲜,似乎怎么转也转不够,忽然,魏宁的眼光被河边一个女孩牢牢吸引住了。 那个女孩和魏宁差不多年纪,坐在江边,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一副美人胚子,迎着江水送来的河风,青绿色的裙摆随风舞动,说不尽的闲适飘逸,她独自一人俯眺清流,显得淡定自若。 在这熙熙攘攘的如织人流中,她似乎被其他东西分隔开——宛如高速飞驰中一幅凝固的画面,众人的衬托,只是在强调着她的钟灵俊秀的气质,魏宁心中一种惊艳的感觉狂涌而出。 一双精致的绣花鞋放在一旁,她露着一双欺霜赛雪的玉足轻轻拍着水面,水面溅起的涟漪很快以她脚掌为中心四下散开,她凝视着水面,一脸的淡然笑容。 忽然那个女孩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魏宁道:“你干吗站在那里一直不动,小小年纪不学好哦。”说完对着魏宁揶揄一笑。 魏宁顿时脸上像火烧一般,答不上话来,女孩看着魏宁的窘样,忽然扑哧一笑,偏着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难道学堂里面的老头没有教过你‘非礼勿视’的道理吗?” “没,没,没……”魏宁两只手一时之间不知道往哪里放,差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女孩招手示意魏宁过来,用手拍了拍自己旁边,魏宁这才坐下来,女孩道:“我叫林灵素,是来这里走亲戚的,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也是来玩的?” “林灵素,好美的名字!”魏宁心里默念道,接着才说:“我叫魏宁,湘西人。” “湘西人,是不是赶尸的那个地方啊?你见过赶尸吗?”林灵素一跃而起,学僵尸蹦了蹦。 魏宁心想,如果我告诉他我是赶尸的,她肯定会怕,如果她怕就不会跟我玩了,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不知道什么叫做赶尸。” 林灵素双目一暗,遗憾道:“本来还以为这次来湘西会碰到赶尸先生的呢,没有想到这里的人都是骗人的,都瞎说。” “没,是真的有。”魏宁一本正经地说。 “你刚才还说不知道呢,现在怎么改口了?”林灵素眨着那双大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魏宁。 “是真的,我还赶过呢!” “吹牛!” “没有。” “胡说!” “才没有。” 林灵素把耳朵堵了起来,摇头道:“我不听,我不听,你净瞎说。” “才没有。”魏宁毕竟年纪小,受不得激,忍不住把他和爷爷赶尸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跟林灵素讲了。听到精彩处,林灵素不停地提问,不时还用手拍拍胸口,替魏宁他们担心,两人间的距离不知不觉地拉近了。 “你说你会赶尸,可是我怎么相信呢?” “我……” “我有个好方法,”林灵素靠近魏宁,低声道,“你看见那个人了没有,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是个小偷,不如我们把他杀了,然后你再用他来给我做赶尸的表演,这样我就信了。” 魏宁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林灵素看见魏宁受窘的模样,扑哧一下笑了:“逗你玩呢,看你急的。” 林灵素伸了伸脚背,从水里将那双欺霜赛雪的小脚撩了起来,十个脚趾甲上涂满凤仙花汁,红白相映,十分漂亮。林灵素轻轻将小脚在江面上荡漾,笑着说:“看我的脚漂亮吗?” 魏宁心中猛地一震,虽然现在已经是民国了,民风开放了不少,但是像林灵素这般胆大的女子,并不多见,连忙别过头去,不敢看林灵素。 林灵素咯咯笑道:“胆小鬼!难道你以后看到了你媳妇,也要这样把脑袋偏到一边不成?” 魏宁暗道:“你又不是我媳妇……”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刚一回头便与林灵素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对了一个正着,魏宁顿时觉得脸上火烧火燎一般的直奔耳根而去,林灵素依然偏着头看着魏宁,似乎十分喜欢看他受窘的样子。 “扑哧,”林灵素忽然笑了,宛如一朵鲜花绽放一般,站了起来,说道:“跟我来。”说完不等魏宁反应,牵着魏宁的手就走,魏宁虽然还是小孩,但是也到了情窦快开的年纪了,心中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了上来,觉得这林灵素的手好柔软,好暖和。 林灵素拍手道:“走,我带你去照相!”林灵素咯咯笑着。此时照相馆还是一个新生事物,价格昂贵,不是一般人能够消费得起的。 魏宁连忙摆手,因为魏家有家训,魏家子弟是不可以照相的,因为照相这个玩意,魏家人认为会带走本身的元气,对修道不利。 “怎么,不给面子?小气鬼。”林灵素生气道。 第26章 冷翠烛 最后魏宁拗不过林灵素,只得答应,心中还默默念道:“爷爷,孙儿只犯戒一次,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你嘟嘟囔囔些什么呢?” “哦,没什么。” “哟,公子带着夫人来照相啊!”照相馆的生意人见魏宁和林灵素双手交缠,便以为是哪对小情侣,忙迎了上去道。 魏宁脸顿时又一阵赤红。正要解释,林灵素把话拦下了,似笑非笑地说:“怎么,我们不配吗?” 魏宁虽然才13岁,但是已经发育得看上去像十五六岁的样子,再加上林灵素是女孩子,发育得又早些,当时人们一般十三四岁便已经结婚,所以魏宁与林灵素看上去也不是特别的奇怪,再说生意人只管赚钱,人家家长里短与自己何干?连忙讨好道:“一对金童玉女,照出来一定特漂亮!” 照相完毕,师父记下了林灵素的地址,说过几天会亲自送上门去。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灵素看了看天色,说:“糟了,我娘肯定在家里等急了,不好意思,我得马上回去了,要是天黑了就不好了。” 魏宁估摸这时候王驼子也要收摊了,点头道:“我也要回去了。” “对了,你晚上可以出来玩不?”林灵素道。 “怎么?” “不如我们晚上去墓地玩,就我们两人,肯定好刺激。” 魏宁奇怪的看了林灵素一眼,心想,什么时候女孩子胆子变这么大了,半夜到墓地去玩。 林灵素脸色顿时变了,板起脸来说道:“你不敢,还说自己赶尸呢,骗子!” “才没有!” “那去啊。” “不去。” “胆小鬼,骗子!” “不是。” “那去啊。” “去就去。” 林灵素百试不爽的计谋又一次得逞了,心中暗自得意,道:“那好,今天晚上,就在这里,鬼约会,不见不散!” 这还真的是“鬼约会”,和鬼约会,魏宁心道。 “鬼约会,不见不散。” 魏宁回家的时候,发现王驼子已经到家了,嘴里念念有词,没有注意有人进来,魏宁心道,师父一定又在学什么高深的咒语了,走过去轻轻在王驼子后背拍了一下。 “小兔崽子,你想吓死老子啊!你想欺师灭祖是不是?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死哪里去了?”王驼子惊魂未定地道。 魏宁随便编了个借口,把今天的收入交给王驼子,王驼子顿时眉开眼笑,也懒得追问魏宁,让魏宁画了一会假符咒之后,王驼子今天似乎有些困,没多久就打起哈欠,洗完脸后,早早睡了。 其实王驼子也并非全部卖假的符咒,有的时候,他会关起门来一个人做些真的符咒,但是却从来不让魏宁看,据王驼子的解释是,魏宁现在道行太浅,根基不稳,贸然学会这些东西百害无一益。 魏宁听王驼子说过,这些真的符,在黑市上的价格很高,但是王驼子似乎从来不卖,魏宁也问起过,而王驼子对魏宁淡定地解释道:“修道之人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要它作甚。” 晚上,魏宁趁王驼子睡着了,悄悄爬了起来,来到了和林灵素约好的地方,林灵素已经等在那里了,看见魏宁来了,笑道:“你迟到了哦。” 林灵素换了一身男孩儿的装扮,戴上了一个小瓜皮帽儿,将头发拢在帽中,少了白天的几分钟灵俊秀,却多了几分调皮可爱。 林灵素过来自然地拉着魏宁的手,蹦蹦跳跳地走着,魏宁感觉到从林灵素手中传来的温热,心中不仅涌起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人通常都有喜欢扎堆的毛病,死了也是一样,加上湘西向来都有地无三尺平的说法,因此,坟山一般都修在地少人稀的地方,没有树木的遮挡,怪石嶙峋,晚上看上去,可以想象成一切可怕的东西。 今晚的月色灰蒙蒙的,仿佛给大地裹上了一层银纱,却给坟山上平添了几分鬼气,偶尔蹿出来几只野狗或者野猫,也和平日里不一样,身上多了几分神秘的味道。 当然没有人晚上会来这里,除了迷路或者像魏宁和林灵素这样脑子进水的人。 林灵素毕竟是女孩子,掌心开始发热,她紧紧地捏着魏宁的手,身子有意无意地向魏宁身后躲着,另外一只手不自觉地扯着魏宁衣服的下摆。 “怎么怕了?如果怕了我们就趁早回去。” 林灵素柳腰一挺,道:“谁怕了,我是保护你,保护你——懂不懂。” 魏宁似笑非笑道:“真的?” 深夜逛坟山的提议是林灵素提出来的,她怎么可能就此反悔,就是害怕也要硬着头皮撑着,不然在魏宁面前多丢脸。 “不信?有本事我们去坟山最中央,看谁不去,谁不去小狗。” “去就去,谁怕谁啊?” 两个小孩子谁也不服谁,生怕对方看出自己的怯意,浅一脚深一脚地向坟堆深处走去。 忽然林灵素“哎呦”一声,停了下来。 “怎么了?” “没什么,脚忽然扭了一下,我们先坐坐,等等再走。” “嗯。” 坟山上冒着一颗颗绿莹莹的光,仿佛猫眼一般,林灵素指着这些绿光问道:“魏宁,你说这些东西是什么啊?” “冷翠烛,一般人也叫它鬼火,人死后剩下的阳气。” 林灵素鼻子一皱说:“瞎说,我们洋老师说了,这鬼火是人死了产生的磷火,你净瞎说。” 魏宁知道,和一个“知识分子”说这些等于是白说,先入为主的意识会让人产生很强烈的认同感从而很难改变,所以,他们不但不会信,反而会认为你封建迷信,没有文化。 魏宁干脆闭嘴。 林灵素忽然道:“魏宁,是不是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啊?” “这……” 林灵素一指天上的星星道:“我要星星。” 魏宁:“……” 林灵素扑哧一笑:“逗你玩儿,真笨,都不会讨女孩子开心,你以后肯定找不到女朋友,肯定。” “不如这样吧,你去捉些鬼火过来,我就当作是星星,好不好。” 第27章 白虎坐煞 “怎么捉,这东西用手根本拿不住啊,再说也没有东西装。” “早给你想好了,”林灵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瓷瓶儿,说:“喏,用这个装。” “这个不好吧!”魏宁皱眉道:“这对逝去的人有些不敬呢。” “去不去?” 魏宁知道拗不过林灵素,接过瓶子,轻轻地把身边最近一颗鬼火装了进去,然后拧上,瓶中绿莹莹的鬼火在夜色的衬托下,煞是好看。 林灵素高兴地直拍手:“快,快,快,把它装满。这呢,这,还有那…… 快。” 魏宁在林灵素的指挥下,不一会就收集了整瓶的鬼火,鬼火像荧光一样,将整个瓷瓶照得通亮,林灵素接过瓶子,一屁股坐在一块墓碑上,拿着瓶子好奇地把玩起来。 “快下来。”魏宁连忙阻止。 “干吗?” 魏宁一把把林灵素拉了下来,连忙拖着林灵素在坟前磕头:“人死为大,不管在什么时候,我们都不可以高过墓碑,更别说是坐在墓碑上了。” 林灵素一撇嘴:“谁说的啊?” “我爷爷。” “瞎说,净骗人。” “才没有。”魏宁一听林灵素要侮辱自己的爷爷,顿时有些急眼了。 林灵素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一把拉住魏宁说:“算了,我不是也拜过了嘛,这里面睡觉的爷爷也原谅我了,爷爷你说你原谅我了没有?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你看,魏宁,连爷爷都原谅我了,你也不要生气了。” 魏宁见林灵素有些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顿时软了下来,嘴角上扬,两人算是和解了。 林灵素看了看四周,道:“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嘛,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魏宁一想也是,这么晚了,要是王驼子睡一觉起来发现自己不在了,肯定会大发雷霆。 林灵素拉着魏宁的手,沿着原路返回,可是两人走了好久依然没有走出坟山,林灵素和魏宁都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林灵素拉着魏宁道:“你说,你说我们是不是,是不是迷路了?” 魏宁点点头:“有可能。” 又走了一小会,忽然林灵素又叫了一声,魏宁连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我的鞋,我的鞋不见了。”林灵素急道,魏宁连忙弯下腰给林灵素找鞋子,可是这里黑灯瞎火的,加上乱草丛生,怪石嶙峋,就是白天丢了,也不见得找的回来,何况是晚上。 “算了,找不到了。”林灵素放弃了。 “怎么办?” “这么黑的夜,你忍心一个没有穿鞋的柔弱美女在这荒山野岭,光着一只脚走路吗?”林灵素斜着脑袋,看着魏宁。 “算了。”魏宁叹了口气,明白了林灵素的意思,“上来,我背你。” “真乖。”林灵素在魏宁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嘻嘻地爬上了魏宁的肩膀。魏宁只感觉林灵素全身软绵绵的,特别是后背上,传来一阵一阵让他舒服的麻麻的感觉,仿佛要电遍全身。 魏宁心神一阵摇曳。 魏宁背着林灵素走了不久,可是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下头一看,居然是林灵素刚才丢的那只鞋! “怎么回事?”林灵素也感觉到了蹊跷,“怎么我们晃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魏宁点了点头,道:“这附近一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们遇到鬼打墙了。” “鬼打墙?”一听有鬼,林灵素把魏宁搂得更紧了,“不要吓我!我胆子小。” “你胆子还小。”魏宁心想。 “现在我们怎么办,你不是会道法吗,快想个办法啊。”林灵素急道。 “方法倒是有……就是……”魏宁一时之间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什么啊?你快说。”林灵素急忙催道。 魏宁忽然脸红了起来,对林灵素道:“你先背过去。” 林灵素不解道:“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莫非你们作法还不让人看吗?” “对,”魏宁找到了借口,“我们这些法术……嗯……非常厉害,不能给你看了,不然你……一定偷学去了。” 林灵素做了个鬼脸,道:“小狗才想学,谁稀罕。” “你转过去。”魏宁催到。 “嗯,快点。” 等林灵素背过身去,魏宁脱下裤子,背着林灵素“作法”。 林灵素虽然看不见,但是光凭听也知道魏宁在做什么,原来他的高深“道术”就是撒尿啊! 她的俏脸不由地一红,忽然眼珠子一转,心中有了一个戏弄魏宁的主意。 林灵素忽然转过脸来,大声道:“你在干什么?” 魏宁吓了一跳,硬生生把半截尿给逼了回去,忙不迭地提裤子,脸顿时羞得红如关公。 “哈哈,这就是你所谓的道术啊!好笑。”林灵素看着魏宁的窘样,顿时笑得前俯后仰,但是渐渐发现魏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笑声越来越小,便低声问道:“你生气了?” “没有。”魏宁淡淡地道。 “还没有,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 “走吧,再不走就天亮了。”魏宁岔开话题。 林灵素虽然觉得魏宁脾气很好,从来也不生气,但是当他真正生气的时候,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也觉得自己刚刚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了,人家是在帮自己,自己却还要整蛊人家。 “魏宁,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算了,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林灵素连不迭地一阵点头。 林灵素又自然地牵起了魏宁的手,山路并不好走,加上黑灯瞎火的,两人都走得很小心。但是,忽然林灵素似乎踩到了一处浮土,身子一打滑,谁知道旁边正好是一处山坡,身子不由地滚了下去,魏宁一时没有牵住,也跟着滚了下去。幸好两边都没有石头,两人都没有受伤,当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已经掉到一个山谷里面。 魏宁观察了四周的环境,居然发现周围没有一棵树,而不远处还有一口潭。 魏宁心道不妙,因为魏求喜曾告诉过他,所谓风水,“有山无水休寻地,有水无山亦可截。”依山傍水是风水的基本原则。什么是山?茂密重叠、连绵不绝始为山,有山的地方要有木,有木的地方必定要有水,所谓青山环绕,绿水淙淙,才是故人歇息的琅嬛福地。但是如果一座山寸草不生,那定然是灵气全无的,如果有水,还可解煞,但是这里的水,必须讲究来龙去脉,有水口,有水床,有回旋,像这里这般平地生出一潭死水,正是不折不扣的聚阴之地,方圆数百里的阴气几乎全部都聚集在此,阴气乘风不散,界水不止,这,正是风水中不折不扣的龙上八煞中的“白虎坐煞”,十分凶险。 第28章 对影梳妆 白虎当堂坐,无灾便是祸。 如果有朋友希望祖上死后不安、家宅子孙不宁的话,在这种地方修一座阴宅,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魏宁一把扯住林灵素,道:“快两点了,我们早点回去吧,现在阴气太甚了,老是呆在这里不好。” 林灵素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拢拢头发,道:“手上搞得脏死了,我去那里洗洗。” 魏宁连忙阻止:“不要过去。” “为什么?”林灵素偏过头问魏宁。 “总之,不要去就是了。”魏宁怎么好跟她说风水上的东西,就算说了林灵素也不会明白,“早点回去吧,你看你弄得一身脏死了。” “就是因为脏所以要把身上的泥弄掉才回去啊。”林灵素不理魏宁,往那潭边走去。 魏宁叹了口气,知道不能阻止林灵素,心想,反正有自己在,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林灵素走到潭边,忽然道:“咦,那边好像有人。” 魏宁顺着林灵素的目光看去,只见潭的那头仿佛一个女子般的影子在潭边对影梳妆,长长的头发直垂到了湖水里面,只是头发已经将脸面覆盖,看不清楚容貌。 配着阴冷的月光,断断续续地传来一种若有若无的歌声:“天光光,夜光光,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光。” 秃山、深潭、神秘长发,形成一种诡异的场景。 “那人在干啥?这么晚了。” “不要过去。”魏宁心里隐隐觉得不妙,连忙阻止,这么晚了,这么诡异的场景,任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好奇心泛滥的时候。 “我们去看看吧!”林灵素似乎很感兴趣。 魏宁刚要阻止,林灵素已经高声叫道:“前面的那个谁,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尔等不是也没有回去吗?”那人将垂到水中的长发用手拢到一起,然后在头上挽了一下,朝着林灵素和魏宁走了过来。 等走近一看,魏宁才发现原来这是个长发的男人,有点面熟,可是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敢问两位高姓大名?”那人彬彬有礼,鞠了一躬。 是了,忽然魏宁的脑海中灵光一闪,是他!就是那天他和王驼子相遇时,那个和他一样喝了草鬼婆茶的男人,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又记起王驼子当时阻止他报上自己的名字,心中感觉不妙,脱口而出,“不要告诉他。” 可惜已经迟了,就在同时,林灵素已经说话了:“我叫林灵素——怎么了?” “糟了……”魏宁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却知道,王驼子当时不让他告诉这个男子他的名字的时候,一定是有原因的。 但是他没有发现,此时林灵素的双眼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纱,神情有些恍恍惚惚,只是在月光下,不易看出来罢了。 “如果两位没事,不如到舍下一坐,也算是不辜负我们相遇一场。” “好。”林灵素道。 “不好意思,我们要回去了。”魏宁拉起林灵素便不由分说地准备走。 谁知道林灵素一把甩掉了魏宁的手,道:“好啊,我正好口渴了,就上你家喝口茶吧。” 魏宁急道:“不要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那人笑道:“如果这位小兄弟实在是有急事,就先回去,我带这位姑娘去喝口水,到时候再送她回去。” 魏宁心想如果让你带她走了,那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忙扯住林灵素,小声说道:“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这个人,这个人……有些不干净。” “哪有,我觉得他挺好的啊?”林灵素大声道。 魏宁干咳了一声,掩饰内心的尴尬,并再次对林灵素道:“走了,有什么事情等回家了再说。” “不,我现在就要去,我嘴干,我要喝水。” 魏宁真的拿她没辙了,心想,反正就是喝口水,等喝完水了就马上离开,有自己在,林灵素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人住在潭边的一处木屋中,此时一般的农家已经修了砖瓦房,也添置了家具,但是这个人家里似乎很贫寒,和王驼子家有一拼。 唯一奇怪的是,这屋子的四周都用黑布遮着,长长的黑布将四面墙遮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那人笑道:“你们一定饿了吧?不如在我这里吃点东西再走,我这就去弄。” 林灵素点头道:“好啊。” 魏宁对林灵素使了一个眼色,但是林灵素仿佛没有看见一般,魏宁又推了推林灵素的肩膀,道:“我们还是早点走得好,这屋子,邪得很。” 那人在碗柜里面翻了一阵,端出两只大碗,用另外两只扣着,摆在了魏宁和林灵素的面前,笑道:“穷乡僻壤的,也没有好东西可以照顾二位的,就只剩下点这个了,二位将就点吧。” 林灵素笑着接过,笑嘻嘻道:“肚子正好饿了,我看看是什么好吃的。” 林灵素打开扣在上面的那只碗,原来里面装着的是一颗还滴着鲜血的人头,双目圆瞪,仿佛死不瞑目。 “啊!”林灵素吓得将手中的碗摔在地上,倒退了三步,嘤咛一声,昏了过去。魏宁连忙扶起她,此时魏宁其实也吓得不轻,但是他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不能丢下林灵素。 魏宁拖着林灵素就准备往外面跑。但是却发现双脚不听自己使唤了,怎么走也走不动。 原来那个人的长发已经缠住了两个人的双脚。 “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要走了,不好吃吗?”那人一脸的疑惑,用手打开本来留给魏宁的那只碗,里面也是装着一颗人头,那人拿在手上,反复看了看道:“这不是我的,我的在哪里呢?” “对了,”那人长发一紧居然将魏宁二人拉到身边,用手反复摸着已经昏过去的林灵素,疑惑地道,“是这个吗?是这个吗?”忽然那人笑了,摸上了魏宁的脸,“是了,在这里,在这里。” 那人居然像个孩子一样拍起手来。 魏宁其实也已经吓得半死,急中生智,他想起王驼子说过,舌根血乃是破煞之物,忙用力咬了一口舌头,提起胸中的一口气,大喝道:“天!”这正是文天祥的正气歌中第一个字。 一口鲜血喷到了那人的脸面之上。 那人尖叫了一声,长发一松,魏宁乘着这个当口,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劲,连忙一把抱起林灵素就往屋外跑去。 第29章 叫尸鬼 可是脚下却依然被长发绑着,魏宁心中大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身上又没有带利器,急得想用牙咬断,可是谁知这个人的头发虽然细,但是却坚韧无比,魏宁咬了半天,却一根都没有断。 那人飞快地跑到了黑帘子之后,窸窸窣窣了一阵,再走出来时整个脸面都已经变了,由之前的英俊的男子变成了一个30岁上下的妇女,只是那头长发还在。 “怎么办?”魏宁心急如焚,一个不好,他和林灵素今天都要被这妖怪……魏宁想起刚刚看见的头颅,心里一阵犯恶心。 那男人(女人)一步一步靠近魏宁,眼色迷离:“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了。” 忽然,一声音朗声道:“朋友,你的头呢?” 那人闻声停住了脚步,头缓缓地转了转,竟然用手将自己的头拿了下来,放在胸前左看右看,忽然把头扔在了一边,被扔掉的人头嘴里发出凄厉的声音,道:“这不是我的头,这不是我的头,我的头呢?” 接着,那人又跑到了桌子旁将魏宁碗里的头拿了起来放在颈上比了比,又扔了,我的头呢?我的头呢? 那人又跑到了黑帘子旁边,猛的将屋子四周的黑布全都扯了下来,原来在这个屋子的四周,全部都是人头,搁在木架上,有的还是新鲜的,滴着血,有的却已经变得漆黑不堪,不知道放了多久。那人拿起一个人头放在颈上比了比,扔了,又拿起一个人头放在颈上比了比…… “我的头呢?我的头呢?”那人最初扔在地上的头开始一起叫,声音如夜枭般在屋内回旋,就像刀锋划过瓷盘一般,让人心里十分难受。 王驼子走到魏宁的身边,低声道:“回去再跟你算账。”手里五帝钱一掏,赤橙黄绿青五道光芒顿时罩住了魏宁,缠在魏宁和林灵素脚上的长发迅速退散。王驼子一把将林灵素夹在腰间,又一把夹起魏宁,魏宁刚才因为一直有一种要保护林灵素的信念支持着他,现在王驼子出现了,绷紧的神经顿时一松,也昏了过去。 等魏宁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王驼子见魏宁醒来,手中拿起一只大碗,另一只手也像魏求喜般,变出一张符咒,迎风而燃。王驼子喝道:“赫赫阳阳,日出东方,断绝恶梦,辟除不祥。”待符咒燃尽,王驼子一齐将它放入碗中,递给魏宁,道:“喝了它。” “哦。”魏宁一仰头喝了下去。 魏宁记起林灵素,四周环视了一圈,问道:“她呢?” 王驼子淡淡地道:“一早我让人送回去了,放心,我给她服了斩梦惊煞咒,她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但是以后我就不敢保证了。” “什么意思?” 王驼子冷笑道:“你们两个小鬼可真够胆大包天的,居然半夜三更的跑去那等阴邪的地方,如果不是我昨晚觉得你反常,假装早点睡了,今天你们可就……” 魏宁连忙低下头,乖巧地道:“师父,我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 “我再也不敢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王驼子哼了一声:“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你,这东西估计早就盯上你了,上次被我破了好事,这次估计是它故意找上你们的——不过你大可放心了,它再也不会找你了。” “为什么?” “因为它以后只会找那个女娃了。” 魏宁脱口道:“那怎么行,师父你快想想办法啊!” 王驼子道:“这不正好,这样它就不会再来找你了吗?谁叫那个女孩子乱报自己家门,惹上了叫尸鬼?” 魏宁推了推王驼子的手臂,道:“师父,你帮帮忙好不?” 王驼子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想帮,叫尸鬼不难对付,关键是,唉,我惹得起一只叫尸鬼,可是我得罪不起整个尸鬼村啊。” “尸鬼村?” 说到尸鬼村的时候,王驼子的脸上不禁闪过了一丝怖色,道:“总之,这事情,我们不要管,也管不了,如果当时他如同你般没有告诉叫尸鬼她的名字,我倒是有办法,可是如今,她应了,便是和整个尸鬼村签下了契约,唉,必死无疑!” 魏宁急道:“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王驼子想了想道:“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办法……” 魏宁一听有门,连忙拉住王驼子道:“师父,她是无辜的,所以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救救她。” 王驼子眨眨眼,奇怪地看着魏宁,道:“你干吗这么关心她?你和她非亲非故的。” 魏宁一时之间答不上来。 王驼子知道魏宁为人淳厚,不想把他逼急了,转移话题道:“明天你跟我去趟鬼市,好久没有去了,身上的存货也不多了,得补充补充了。” “鬼市?什么地方,好玩吗?” “你去了就知道了,等我们从鬼市回来,我再想法子看能不能救这女娃一命,不过我们只有七天的时间,七天后,那个叫尸鬼便会如狗皮膏药一般贴上那女娃,迟了,就算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了。” 第30章 鬼市 第二天,王驼子从破柜中搜出一把红伞,和当年魏求喜打的一模一样,带着魏宁就出发了。两人沿着山路走,王驼子偏捡一些人烟稀少的地方走,所以一路上很少碰见农家。湘西山里的风景是极好的,山势陡峻,山峦重叠,时不时蹦出一两只麂子或者是野猪,看见人也不敢攻击,连忙跑了。 王驼子在一处山溪前停了下来,溪水是从一个洞里流出来的,里面黑乌乌的不知道有多深,四周的洞壁长满了苔藓,爬满了鼻涕虫,绿油油的泛着让人看着很不舒服的光。王驼子道:“山属阳,水属阴,像这类生于山洞中的溪流,当地人一般称为阴河,被认为是通往黄泉的路,所以很少有人会进里面。鬼市是我们这类人用来互通有无的地方,如果普通的人贸然闯进的话,定然会乱了里面的次序,所以鬼市一般要开在人烟罕至,并且普通人不敢去的地方。这里面就是湘西北最大的鬼市,湖南、湖北、江西,甚至广州的很多人都会来这里采购自己所需要的物品。” “但是你一定要知道,在鬼市里面一定要遵守两条规矩,一是不能说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说话,因为人在这里面一说话就会动了阳气,里面卖的很多阴物就会惊煞,二是不能带活的大公鸡进来。” “为什么?” “雄鸡一唱天下白,这道理都不懂?” 王驼子递给魏宁一枚铜钱,道:“放嘴里,不要吞了。这样你就会随时提醒自己不要开口。” 王驼子带头走了进去,魏宁跟在他身后,水不深,但是水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始终黏在魏宁的脚上,让魏宁很不舒服。 走了不久,河水越来越浅,前面开始出现昏暗的光。再走一会,便出现了干涸的河床,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人出现,可是每个人脸上都没有表情,蹲在地上,前面放着一个袋子。王驼子走了过去,打开袋子,里面放着一袋辰砂,王驼子拿到手上搓了搓,又嗅了嗅,摇了摇头,走了。再往前走,人就开始热闹了,有的人前面放着辰砂,有的人前面散乱地放着几把桃木剑,还有的放着一叠没有画的符。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也不知道用来干吗的,更猛的是,一个人居然摆出了一具喜神,面皮用黄纸贴着,身上穿着清朝的衣服,皮肤和刚刚出土的干尸差不多,在昏暗的光下,显得狰狞恐怖。 王驼子走走停停,在一个卖辰砂的地方停了下来,又是搓又是揉嗅的,显然是在看它的成色如何,最后点了点头,走到卖辰砂的那人身边,伸出了右手。那人穿着长袖衣服,一把将王驼子的手握住,两人的手都被遮在袖子里面,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最后王驼子笑了,那人用荷叶包了一包辰砂递给王驼子,王驼子付钱之后,便走了。随后王驼子又买了些黄黄绿绿的符咒和一些魏宁也不知道的东西,买好东西后,王驼子又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从身上拿出一叠符咒,也拿出了摆摊的范儿,王驼子在这里似乎很受欢迎,不一会那叠符咒便卖得七七八八了,王驼子腰间开始鼓了,魏宁在旁边看了一会,估计就这一会,王驼子就有很多的收入了。 真搞不懂,既然他的符咒这么挣钱,王驼子为什么还要每天辛苦地算命贴补家用。 折腾了一上午,魏宁索然无味,最后才从阴河中沿路返回。进城的时候,王驼子去了趟银铺,将刚刚卖符咒的钱存了进去,这才带着魏宁回家。 等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人匆匆吃了些东西,王驼子把魏宁叫了过来,道:“你来我这里也有半个月了,除了‘正气歌’外,我也不曾教过你其他,原本是因为你根基还浅,如果贸然教你这些的话,可能会乱了你的心神,让你走火入魔。但是,如果要救那个女娃的话,必须还要你帮忙,我可不想你下次见到那些污秽之物,除了吐口水之外,就只会昏倒。所以,今日便传你一些简单道术,你先去洗澡。” 魏宁一听,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连忙烧水洗澡去了。 等魏宁回来,王驼子已经穿一身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在墙上挂出一幅牛头人身的怪物。王驼子道:“你既然已拜我为师,那你就给我磕三个头吧。” 魏宁连忙给王驼子磕头。 王驼子指着那幅牛头人身的画像道:“你既已进我祝由一门,那么给祖师爷磕三个头吧。” 魏宁依言照办。 王驼子又道:“你既要学我祝由赶尸的法术,那你向西北方给众位喜神叩头吧。” 魏宁还是照办。 王驼子顿了顿,厉声道:“今日你拜入我门学道,必须先学做人。若你其心不正,那你法亦不纯,若你依仗道法,恃强凌弱,欺负妇孺,为师我第一个不放过你,就算为师他日西去,你也不可没有了禁制。要知道天理循环,人在做,天在看,人都逃不过天理。” 魏宁连忙跪下道:“徒儿今生立志超度无法轮回的可怜人,决不敢以道法害人。” 王驼子点头道:“这是最好。” “我曾经说过,我祝由一脉,无非就是‘符’、‘咒’、‘印’、‘器’四字。符者,代表灵界公文和法规,只有阴界的灵物才识得,当我们将符打出时,请神送鬼,百试不爽。‘咒’则是通灵的密码和号令,起到了震慑鬼神的作用。‘印’则阵也,人五指分别代表了金木水火土五行,所以,能变换出无数阵法,降妖伏魔。‘器’者,就是指我们降妖伏魔的法器。 “所以这符咒印器四字,分别起到的是请、震、降、灭的作用,威力由小而大,修炼难度也依次增加。但是配合起来使用,威力将会倍增。” “我们祝由一门,不像茅山等小贼,修炼讲究出世,悄悄躲在山里十年八年不出来,不无聊也闷死了,对不?我们讲究的是入世,所谓大隐隐于市嘛,我们修炼的途径就是一种——赶尸,如我祝由一门,有句顺口溜:‘一年抬三年转,十年鬼打人,百年拳打鬼。’意思就是,入门一年,只配跟在师父后面抬抬尸体,布布道场,入门三年,师父就会教些如何驱动喜神的方法,这个时候便可以单独去赶脚了,但是也只是走赶脚,迎迎喜神而已。” 说到这里,王驼子傲然道:“我祝由一门博大精深,又岂是赶赶喜神这种小儿科的法术而已。若没有十年八年浸淫,岂能窥我派之堂奥。” 王驼子又道:“我祝由一门,所有弟子都是先从学符开始,我门符共有一百八十余种,以役使鬼神之道,千变万化,精妙非常。但是,无论如何,你只要记住六字:留人门,绝鬼路。” “留人门,绝鬼路?” “对。” 魏宁问道:“那是不是,只要会阴文,画出来的符咒就有用呢?” “如果是安家定院的话,只要是加持过的符咒,都是有用的,但是,如果在真正实战的时候,这样的符咒就不行了,其实道术和武术有很多相通的地方,都是讲究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我们一方面要学会符咒印器的使用方法,另外一方面,就是要练‘炁’。” “炁?”乃后天之气,一般江湖的练气士练的都是气,强身健体是足够了,但是要捉鬼请神,就得练习‘炁’也就是先天之‘炁’,其实人本身就是一个无穷的宝库,在每个人的身体中都有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八门,人能开的门越多,他的‘炁’就越足,灵力也就愈高。” 魏宁插口道:“那,师父,你开了几门?” 王驼子干咳了一声,道:“这个我们待会再讲,先讲符,讲符。” “我讲到哪里了,对,符。”王驼子道:“这个符,分五种,分别是黄、红、紫、金、黑;黄符最普遍了,我们一般看到安家定宅都是这种,至于黑色的符,我都没有见过,听说十分厉害。画符我们通常使用的乃是‘阎王纸’,也就是这个。” 王驼子从箱子里窸窸窣窣一阵子,掏出了一叠阎王纸,道:“这就是我今天到‘鬼市’买来的,画符必须用这个。” 魏宁提问:“师父,难道你不会做吗?” 王驼子白眼一翻,道:“你见过哪个卖包子的还种小麦的吗?这种阎王纸只有特定的家族才会制造,我们一般只能在鬼市买到,当然,如果是紫色以上的阎王纸,在鬼市也是买不到的,那东西可遇不可求,想当年,我曾经有过一张紫色的阎王纸,可惜……” 魏宁道:“师父,不如,你给我画张符吧,我想看看。” 王驼子道:“可以啊。你想看哪种?” 魏宁眨了眨眼睛道:“就画你一般看见鬼的时候,第一次打出来的那种吧。” “哦,”王驼子从怀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纸,道,“我一般见到鬼了用的第一张符就是这个了。” 魏宁兴奋地接过了王驼子的符,只见符上用辰砂工工整整地写着几个符号“hello”。 第31章 聻 接下来几天,王驼子便教魏宁画符和练炁的方法,绝口不提林灵素的事情。直到第六天晚上,魏宁再也忍不住了,道:“师父,你什么时候去救那个小女孩啊?再不去恐怕就晚了啊。” “急什么,我教你的三清指和请神指你学会了吗?” “早学会了,容易得很。”说完,魏宁俏皮地做了无名指和中指扣在掌心,其余三指向上的三清指的模样,“师父,我们去救救她吧,晚了我怕……” “到时候再说,我心里有数,你给我把那个‘定心符’画好了没有?” “早画好了。”魏宁拿出一叠刚画好的定心符,道:“师父。给你。” “都结煞了没?”王驼子道:“‘画符容易结煞难’,符画得再漂亮,用笔再精准,如果没有结煞,就是白纸一张,什么用都没有,你应该懂得吧。” “哦,天罡煞、涌泉煞、肘后煞,按你的意思,一张符结三个煞——师父,这个符结煞结多了还有用吗?” 王驼子见魏宁做得这么完美,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敷衍的方法了:“给我在墙角蹲着,给我念一百遍正气歌。” 直到第七天,王驼子才把魏宁叫来,道:“如果不是看在你苦苦求我的份上,本来我是懒得理那个女孩子的事情,叫尸鬼的确不可怕,可怕的是叫尸鬼身后的尸鬼村。” “咳咳,我不是怕尸鬼村,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是懒得管,你知道,我老了,老骨头不怎么想动了。 “所以,我们不能硬敌,得讲究方法,那个诸葛亮不是说过吗……对付这种人,不,是鬼,我们就得用……用计,为师给你表演一手漂亮的诸葛亮发明的‘三十六计’中的阴差阳错。” 魏宁:“……” 王驼子一摆手,道:“这么高深的计谋你当然是想不到的了,等着看为师的手段吧。” 魏宁忍不住问道:“师父,叫尸鬼到底是什么啊?厉害吗?” “这个,这个,这个,严格地说,叫尸鬼不是鬼,鬼是没有影子的,但是叫尸鬼有。” 魏宁想起叫尸鬼对潭梳妆的模样,的的确确是有影子的,知道师父这次不是胡诌,点头称是。“它是聻(jian),人死了变鬼,鬼死了变聻。其实鬼和人一样,人怕鬼,鬼同样怕聻,这种东西在凡间是不可能出现的。只有一种情况,就是遇到人间非常强大的冤孽,也就是人生前遇到极大的冤屈而枉死的,且头手分离的,他的尸身如果没有妥善缝好的话,就会产生强大的冤孽。而聻则最喜欢以冤孽为食,冤孽越大,且尸身如果又是葬在养尸地的话,聻在阴间闻见冤孽的气味,便如同苍蝇逐臭,如果他能够来到阳间的话——当然,这种机会很小,阴阳毕竟相隔,几率恐怕不过是鲤鱼跃龙门罢了,但是,如果它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也要来到阳间食这种冤孽,日子久了,聻就会把这具尸身当成宿主,把宿主的记忆当成自己的记忆——其实你看到的叫尸鬼,身体只是冤死的人——一具没有灵魂的破烂尸首罢了,真的聻,是它的影子,也就是这具尸体完全是由它的影子控制的。但是聻和鬼的根本区别是,对阳间所有的法术几乎免疫,而且喜欢吃人的冤孽。” “吃人的冤孽?人都不死哪来的冤孽?” 王驼子白眼一翻,道:“那就先弄死再吃呗。” “当然,它还喜欢吃冤孽很重的鬼,冤孽越重,他越是喜欢。” “吃鬼?”魏宁吐了吐舌头,“那不就是钟馗啊!” “不错,就是钟馗!其实民间传说一直有误,钟馗并不是鬼,而是聻,所以鬼才那么怕他。” “这么厉害,那我们岂不是没有办法了?” “方法不是没有,如果小小的一只聻我都对付不了,那我还怎么做你师父呢?” “你不是说聻对凡间法术免疫吗?那我们怎么对付他?” “把那女娃儿弄死不就成了?” 魏宁吓了一跳,道:“师父,你不要开玩笑。” 王驼子道:“对于聻来说,对道法是完全免疫的,所以,我们不能和他硬拼,只有一个办法?” 魏宁道:“什么方法?” “骗!” 王驼子道:“今晚你把那个女娃叫来,我给她玩个借魂还尸的把戏,记住,今晚子时之前,无论如何要把女娃带来,否则,过了子时之后,叫尸鬼找上了女娃,吃了女娃的魄,你可不要怪我。” 魏宁点头称是。 “我先去布阵,沿途我会给你留联络暗记的。到时候,你沿着联络暗记便可以找到我,这事关系重大,如果你不想那个女娃死掉的话,最好不要出任何差错。” 王驼子说完,在箱子里面窸窸窣窣找了一阵东西,带着那把红伞走了。 魏宁找到了林灵素,只说约她出去玩,两人在凤凰古城中走走玩玩,很快天就黑了,魏宁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沿着王驼子留下的暗记,带着林灵素去找王驼子了。 林灵素也不怀疑,似乎魏宁越是带她到偏远的地方,她不仅丝毫没有戒心,反而越加兴奋。 走到一处密林处,王驼子留下的暗记忽然消失,魏宁心里顿时大为着急,四周反复搜寻。这个时候,树林中王驼子优哉游哉地跑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墨斗,后面还拴着一连串的猴子,猴子的大拇指用墨斗线拴着,奇怪的是,平常非常好动的猴子,现在却显得异常的安静,甚至眼神中闪着一种不安的神情。 林灵素扯住了魏宁,低声道:“魏宁,这个人是谁啊?长得好丑。” 魏宁低声道:“不要乱说。” 王驼子听见有人骂他,正要反唇相讥,但是林灵素双手叉腰,却率先发话了:“你这个糟老头是谁啊,从哪里偷来这么多猴子,卖艺耍猴的吗? 给我耍个看看!” 王驼子不由气结,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这七只猴子,如果不是魏宁在乎这个女孩子,他才懒得管林灵素的死活。现在林灵素不仅不感激他,反而对他出言不逊,魏宁见王驼子要发作,忙走过去扯住王驼子的袖子轻声道:“师父。” 眼神中隐隐有哀求之色。 王驼子叹了口气道:“女娃,你过来。” 林灵素嘴一撅,道:“你叫我过来我就过来啊,偏不,魏宁,这里不好玩,我带你去吃东西吧,走。”说完拉着魏宁就要走。 林灵素一转身,王驼子在她后脑狠狠敲了一记,林灵素嘤咛一声,昏了过去。 第32章 北斗大阵 “聒噪!” “师父,”魏宁见王驼子把林灵素打昏喊道。王驼子摆了摆手,道:“我自有办法,你快点把她扛过来,我的借魂还尸大法,如果错了时辰,就是神仙也难救她了。” 听师父这么一说,魏宁连忙将林灵素一把扛在肩上,跟着王驼子走进密林,一边走王驼子一边解释道:“人之所以比动物聪明,是因为人有三魂七魄,有了魄,便有了灵性,而动物一般有魄无魂,所以,灵智不能开,除了这种畜生。”王驼子一指身后用墨斗线拴着的七只猴子,道:“它们有一魄七魂,所以才显得比一般的畜生要聪明很多,而它的魄也和人类的最为接近,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女娃的魄抽出体内,再将猴子的魄灌入她的体内,引得叫尸鬼误以为这猴魄便是这女娃的魄——也只有这样,才可以救这个女娃了。” 魏宁点头道:“那这七只猴子不是……” “当然要死了。” 魏宁看着这七只可怜的猴子,心有不忍道:“师父,能不能用别的方法,这未免也太……太残忍了点。” 王驼子冷冷道:“我道行低微,如果你要救这女娃,就另请高明吧。” 魏宁吓了一跳,生怕王驼子一气之下不管林灵素,魏宁心里一直认为是自己把林灵素带到坟场玩的,林灵素在那里出了意外,是自己没有照顾好林灵素,所以一直内疚,但是一想到这七只猴子悲惨的命运,心中也十分难受,只好默不作声。 王驼子带着魏宁走到密林深处,忽然出现一块被雷劈过一般的空地,中间插着七根水晶般的柱子。 王驼子道:“这是逆北斗七星大阵,现在正值夏季,北斗七星斗柄指南,而我这里正好指北,北斗七星是由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组成的,所对应的正是人间的生气脉眼所在,而反过来我逆北斗七星阵眼,代表的则是七处死气脉眼所在,此处曾受过雷劫,死气最盛,我花了很大的功夫才用罗盘搜索到此处,在此做法,效果会好很多。我用墨晶插住死气脉眼,布下的正是有死无生的煞局。” 王驼子将昏过去的林灵素摆在七星的正中,再将七只猴子依次牵到七处墨晶的前面,七只猴子倒也听话,站在墨晶前一动不动。忽然,王驼子双手一抬,七根定魂针从手中挥出,刚好插在了七只猴子的大脚趾处,七只猴子疼得不由吱吱怪叫,看得魏宁心有不忍,连忙背过脸去。 王驼子从包袱中拿出七只平安碗,放在猴子面前,拿出符咒,迎风点燃,在碗中烧掉了。 王驼子拿出辰砂,分别涂在猴子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脚掌心等七处,然后每处再以一道神符压住,再用五色布条绑紧。 由于猴子被定魂针定住,所以动弹不得。 王驼子忽然道:“这阵法有些玄奥,你离开,等我做完了再叫你。” 魏宁道:“不要,我要在这看看。” 王驼子想了想道:“也罢,你迟早也是要学的,现在看看,你以后学起来可能会快些。” 王驼子不知道哪找来一只公鸡,用指甲在颈脖处一划,鸡血顿时喷涌而出,七只猴子吓得忽然怪叫,眼中尽是惊怖之色。 畜生对生气的感觉要比人来得灵敏很多,其实杀鸡儆猴,就是因为公鸡乃是阳气最足的动物,在猴子面前杀鸡,正是让猴子感觉到公鸡的生气从身体中一点一滴的消失而感到害怕。 王驼子用平安碗盛好了鸡血,将公鸡一扔,道:“拿回去明天炖了。” 王驼子从包袱中拿出一罐竹筒,走到猴子面前,忽然转过身来对魏宁说:“你真的要看?” 魏宁点点头。 王驼子用刀在第一只猴子的天灵上划了一个十字刀花,然后再把竹筒中的液体倒了进去。忽然,那只猴子叫了起来,浑身不停地蹦,叫声在夜空中显得凄厉恐怖,只见从天灵中跳出一个全身鲜血淋漓的东西,浑身血红,在地面蹦跶了一阵,然后倒地不起了。 魏宁看得头皮发麻,胃中一阵翻腾,原来刚刚跳出来的是这只猴子的整个肉身——从猴皮中蹦了出来!而被定魂针定在那里的,只剩下一张完整的猴皮,两只没有眼珠的眼皮空荡荡地望着远方。 原来王驼子给猴子灌进去的,是水银,让猴子奇痒无比,但是却没有办法解痒,最后整个肉身活脱脱从猴皮中蹦了出来。 血淋淋的猴身上一抹黑烟慢慢升起,绕着那块墨晶缠绕了几圈,最后沁入墨晶之中。 魏宁没有想到王驼子的道术居然这么凄厉恐怖,看到这只猴子的惨象,魏宁连忙一把抱住了王驼子,哭道:“师父,这个太残忍了,我们想别的办法可以吗?” 王驼子厉声道:“说要救女娃的是你,现在不救的也是你,我布阵布到一半,如果贸然停止,所带来的反噬之力会有多大你知道么!” 魏宁跪在王驼子脚下,抱着王驼子的双腿,泪流满面:“师父,这个真的太残忍了,我们停下来吧!求求你,停下来吧。” 王驼子吼道:“迟了,阵布到一半,我就必须完成,不然反噬之力将是我难以承受的。” 魏宁不说话,双眼不停流泪,死死抱住王驼子的腿不肯放手。 “起开!”王驼子飞起一脚把魏宁踢开,但是魏宁又跑了过来,死死抱住王驼子。 王驼子气得脸色铁青,道:“你想害死你师父我吗?我只不过杀几只畜生而已。” 魏宁抱住王驼子也不说话,涕泪横流。 王驼子气得一掌打到魏宁脸上,可是魏宁就是一动不动,最后王驼子在魏宁的后颈处狠狠一砍,魏宁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王驼子道:“你以为我想布这阵法,还不是你小子苦苦哀求,不就是几只畜生吗,至于这样吗,没用的家伙!” 说完,仿佛刚才耽误了很多时间一样,他依次在剩下的六只猴子的天灵里灌下水银。得到了七张完整的猴皮后,王驼子用辰砂分别封住林灵素的眼耳口鼻,然后在天灵处分别下三针定魂针,这样做就是为保证将林灵素的魂定在顶上三尺处,不至于在她泄魄的时候,被打散了。 王驼子用逆七星阵定住七处脉眼,就是为了阻隔阴阳循环,建立一个类似结界的空间,外面的阳气不能进,里面的阴气不能出,保证这个结界内的阴阳纯粹。再则就是怕林灵素的三魂七魄散了,再也找不回来,但是在逆七星阵中,林灵素的三魂七魄只能锁在阵中,遇不到外界阳气,避免了林灵素灰飞烟灭的惨剧。 王驼子取出猴皮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皮是灵魂最好的盛体,当然最好的是人皮了,有些邪门歪道,就喜欢用人皮做成灯笼等物,将人的灵魂锁在里面,让他永世不得超生。王驼子取不到人皮,就只好用猴皮代替,猴皮越完整,盛灵魂的效果越好,王驼子要泄魄,就必须用完整无缺的猴皮来盛林灵素的魄才能万无一失。 第33章 七魄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猴子如果这样死掉了,所得到的魄怨气就很大,而叫尸鬼就越喜欢,这样才能够以假乱真。 王驼子双手结印,然后在林灵素身上连续打上几张符咒,拿出泄魄针,在林灵素的涌泉穴一点一点地将她的七魄依次抽出,抽魄的过程惊险异常,一个不好,就会导致林灵素魄灭,就是如王驼子这般的老手,也依然大气不敢出。 七道黑气在林灵素的身上不停缠绕,因为人的灵魂是非常念旧的,求生的欲望非常强,所以,一般魂魄出窍,但不会立刻消散,而是要在人的身上盘旋一阵。也就是这电光火石之间,王驼子招魂幡一挥,七魄依次钻进七张猴皮之中。王驼子大喝一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双手法印不停变换,用鸡血掺着辰砂在黄表纸上不停画符,打在猴皮之上,将魄封好了。 紧接着王驼子在林灵素的头顶点燃一顶寻乡灯,由于刚才七只猴子的魄被墨晶吸收,看见了寻乡灯,以为是去转世轮回之路,便连忙离开墨晶,在林灵素的头上盘旋。 王驼子大喝一声:“灯盏神灯,一灯二灯三灯,爬山过岭点灯光,点得亮亮光,照见踉踉转,左叫左转,右叫右转,若还不转,九牛拖转,铁车车转。” 念完咒语,猴子的七魄依次灌入林灵素的体内,王驼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借魂还尸大法,算是完成了一半,而此时正好一分不差一分不少的12点。 王驼子撑起红伞,将自己和魏宁遮住,心中开始默数:“九、八、七、六……”数到六的时候,密林中果然走出一个长发男子,来到了林灵素的身边,抱着林灵素的头左看右看,忽然露出白森森的牙,笑道:“呵呵,呵呵,是吾之头,是吾之头!”说完鼻子一吸,如长鲸吸水一般,将一道浓浓的黑气吸了进去“呵呵,吾终于找到吾之头了!”说完,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此时王驼子的手心也不由沁汗。站了起来,一抹额头上的汗珠,长长地舒了口气。暗道:“好险。” 王驼子知道,他算是险险地过关了。 王驼子走到逆七星大阵中,将寻乡灯重新放在林灵素的头上,正要将林灵素的七魄归位,但是忽然停了下来,凝神谛听了一会,暗道一声:“不好!”果然,走了没有多久的叫尸鬼又重新走了过来,嘴里依然在念叨: “我的头呢?我的头呢?” 此时王驼子顿时骑虎难下,因为林灵素的七魄离体只能有半个小时,如果超过半个小时,便是神仙也难再将她的七魄归位了。 而此时天不巧地不巧的这个叫尸鬼又重新回来捣乱。 王驼子此时再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叫尸鬼已经冲着他走了过来,嘴里念叨:“吾之头在此,吾之头在此。”王驼子钢牙一咬,叹了口气,罢了,今天便让你见识见识我王处一的手段。 说完双手一抖,三道神符打了出去,在叫尸鬼前面形成三道结界,想阻挡一下叫尸鬼,但是,谁知道,这个叫尸鬼非但没有闪躲,还冲着王驼子直奔过来。王驼子双手如穿花蝴蝶般不停地变换出印诀,但是这一切似乎都对叫尸鬼没有丝毫伤害,叫尸鬼已经冲到了王驼子的身旁,双手死死掐住王驼子的脖子。 王驼子顿时呼吸困难,想用手将叫尸鬼的双手驾开,奈何叫尸鬼的双手如钢筋铁铸一般,丝毫不能动,王驼子急中生智,从袖中掏出一柄桃木剑,向叫尸鬼的脖子上抹去。 “扑通”一声,叫尸鬼的头应声掉了下来,叫尸鬼连忙松开了王驼子,双手在地上一阵乱摸,“我的头,我的头。” 王驼子的心中开始涌现出一股不祥的感觉,林灵素的出现,叫尸鬼的出现,这一切出现得都太过巧合,仿佛都是有人在后面安排这一切一般,但是这个人是什么目的,为的是什么,王驼子却百思不得其解。 叫尸鬼捡起了头,又向王驼子走来,此时王驼子学乖了,身形一矮,一拳打到了叫尸鬼的肚子上,叫尸鬼居然吃痛了,身体往背后一缩。 原来它并不是完全没有弱点的,王驼子信心大增,对着叫尸鬼就是一顿老拳,一人一鬼居然像乡间嬉戏的孩童般滚做一团,互相掐架,王驼子此时哪还有一点祝由一脉大师的风范。 一旦力有不及或者被叫尸鬼缠住,王驼子便作弊一般将叫尸鬼的头打掉,这样反反复复几次,叫尸鬼奈何不了王驼子,王驼子同样也奈何不了叫尸鬼。 但是时间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 若是在剩下的十分钟之内,无法将林灵素的七魄归位,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王驼子心急如焚,此时魏宁又被自己打昏,帮不上半点忙。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种古怪的音乐,叫尸鬼松开了和王驼子缠斗的手,定神听了听,忽然大笑道:“吾知道吾之头在何处了,吾知道吾之头在何处了。” 说完顾不上王驼子,向音乐传来的地方跑了过去。 王驼子此时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一算时间,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了。王驼子不敢怠慢,连忙在林灵素的头顶点燃寻乡灯,将林灵素的七魄依次灌入到林灵素的身体内,又画了几道符给林灵素喂下。 做完这一切,时间刚刚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王驼子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如果真的把林灵素弄死了,他自己也没有什么脸面去见那个混账徒弟了。 王驼子将昏睡的林灵素摆在地上,用墨斗在她身边弹了一遍,然后用符在四角处贴好,喃喃道:“我总算救了你一命,也不求你回报,只要记得我那个傻徒弟的好,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好好报答他吧。我已经在你身边布下了道法,没有蛇虫鼠蚁能够近你的身,你好好在这里睡上一觉,明天自己回家找你娘,听到了吗?” 说完将地上东西收拾好,把猴尸和猴皮挖深坑埋了,要是这种东西被人看见,还不吓得半死? 王驼子将还在昏迷中的魏宁一把抱起,骂道:“真是个傻子,不就是几只死猴子吗,至于要死要活的吗?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个笨弟子呢?” 说完抱着魏宁消失在密林中。 第34章 密谋 密林中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就在这时,原本昏迷的林灵素居然站了起来。 “许叔叔,你出来吧。”林灵素对着密林高声道。 这时从密林中缓缓地走出一个30来岁,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的男人,缓缓道:“小林,你刚才可真的是险到极致了,要是王驼子的道行不深,或者叫尸鬼再停留片刻,那你就有死无生了。” 林灵素淡淡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是我死了,只要能够得到我想要的东西,那也是值得的。” 说完林灵素又道:“我让你在暗中监视,你可曾将王处一做法的全过程全部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姓许的男子点头道:“这个老小子果然有一套,但是所用的道术太过伤天害理!嘿,或许这些对于这个大魔头来说都还是轻的,只是不知道这老小子怎么会收了这么一个心慈手软的徒弟,莫不成将是报应吗?” 一提到魏宁,林灵素心头一软,道:“许叔,你等会回山之后,将你今天见到的王驼子结印之类的手法好好地抄写出来,我要知道王处一刚才结的每一个印、每一道符、每一件法器,你能做到吗?” 许姓男子点头,道:“这件事情你就放心吧,你许叔叔虽然眼神不好,但是该记住的东西我都会记住的。我会做好的。” 林灵素淡淡道:“王处一欠我的也是该还的时候了。” 许姓男子道:“小林,你今年才13岁,却已是龙虎一脉这一代的翘楚,无论胆识道法都是冠年轻一辈的精英,昔日甘罗12为宰相,我看你和他也不遑多让啊,此次又为我门立下如此大功,我猜想,再过30年,这个掌教之位非你莫属了……” 林灵素截口道:“许叔叔,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现在我根本不想什么掌教之位,我只想将我林家的世仇先跟姓王的做个了断,龙虎山不是还有师父他老人家主持大局吗?你在我面前可以随便说说,但是在外人面前切记不要失言,师父他老人家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 许姓男子一拍额头:“对对对,我怎么老记不住,不过小林,许叔叔是看着你长大的,难道你就心甘情愿一辈子不想出人头地吗?” 林灵素摇了摇头,道:“我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再说了,只要我们安心为龙虎山效命,师父他老人家自然会有封赏的。” 许姓男子叹道:“王处一乃是出名的大魔头,当年他为了修炼邪术,居然发疯似的一夜之间将全家上下74人全部杀死,还造成死亡上千的屠村惨案,成为当时轰动一时的血案。”说完摇了摇头,道:“惨不忍睹啊,惨不忍睹啊。” 林灵素银牙咬碎:“当年若不是我爷爷在外地有事,侥幸逃脱,恐怕也遭了王处一那个魔头的毒手了……快一百年了吧,我爷爷的灵魂始终不肯归土,就是等着我们这些后辈手刃这个大魔头。我改名换姓拜入龙虎山门下,还不是因为龙虎与祝由乃是世世代代的死敌,可惜这只老狐狸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爷爷,我父亲,现在是我,都找了他快一百年了,要不是去年他在周家露了狐狸尾巴,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他。” 许姓男子皱眉道:“真不知道王处一怎么会忽然之间收个魏姓的孩子做徒弟,难道他不知道,魏家那个世世代代的诅咒,魏宁根本活不过27岁。” 林灵素冷笑道:“王处一老谋深算,还不是为了魏家那点东西?” 许姓男子点头道:“应该是的。” 林灵素冷笑道:“魏家受诅咒控制,这一百多年来所有的人都活不过27岁,若没有一两招杀手锏,你到其余几家还能够服他,让他持祝由一脉的牛耳?” 说完又冷笑道:“你当方家和邬家那么好,明明知道将女儿嫁给魏家做媳妇,是守活寡,名义上是因为感谢魏家祖上那事,但是,他们那个肚子里面不是打着小算盘,这群邪魔外道,肚子里面那点龌龊事情,还非得让人给点穿吗?” 林灵素顿了顿:“但是,如果不是这两家,估计魏家的香火早就断了。” 许姓男子点头道:“我见那姓魏的小孩,倒是骨骼清奇,是块好料子,可惜却活不过27岁,又拜在王处一这连自己家人都敢杀的魔头门下,你看今天王处一用的都是些什么法阵,真的太邪门了,这样一块纯良璞玉却浪费在他手中了,真的是可叹可悲啊。”说完摇摇头,唏嘘不已。 林灵素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魏宁那张温厚纯良的脸,想到他为自己不惜只身赴叫尸鬼的约,明明知道是陷阱,却还一头栽进去。想起刚才王处一杀猴的时候,他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林灵素心里不由得默默念道:“魏宁,魏宁……” 魏宁的音容笑貌又涌现出来,林灵素忽然觉得心口一疼,一个踉跄,许姓男子连忙扶住她,道:“小林,你怎么了?要是不好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林灵素摇了摇头道:“没事,可能刚才七魄才归位,有些血气不足,休息一下子就好了。对了,许叔叔,你有魏求喜的消息了吗?” 许姓男子摇了摇头:“我已经动用我们的各种力量去查了,但是还没有结果。” 林灵素望着远方,淡淡地道:“这件事必须抓紧进行,魏求喜,他可真的是个人物啊。” 许姓男子点点头:“我会注意的。对了,小林,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在这荒郊野岭的,到底还是不方便。” 林灵素一摆手,道:“不用,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我还有点事情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 林灵素走了几步,忽然记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道:“许叔叔,你叫个人去把那个叫尸鬼给我打散了吧。” 许姓男子皱眉道:“毕竟是我们找它来的,如果把它打散了,恐怕会得罪整个尸鬼村的,这样做毕竟不好吧,何况,我们又无缘无故的,总得有个理由吧。” “你要个理由吗?”林灵素一字一句地道:“因为它长得太丑了。” 第35章 送邪 魏宁回家后,和王驼子闹了好几天的矛盾,但是,魏宁也知道,王驼子这么做也是自己求他的,不能过分地苛责。魏宁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过了几天就和王驼子和好了。但是心结始终是心结,没有那么容易解开,这件事在魏宁心中所起到的巨大震撼可能是连王驼子也没有估摸到的。后来,魏宁开始对王驼子教的东西有了些抵触心理,学起东西也没有以前那么上心了,倒是那王驼子,对魏宁如竹筒里倒豆子,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至于林灵素,魏宁第二天去她下榻的客栈找过她,但是店家说她一大早就走了,魏宁心里顿时感觉怅然若失,但是能够知道林灵素已经平安了,心里也多了一分安慰。 这天,魏宁从外面卖符回来,却意外地发现王驼子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桌子旁,双眉紧皱,一声不吭,和往常很不一样。魏宁不由觉得奇怪,轻轻走了过去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只见王驼子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只绣花鞋不停地玩弄,却不做声,隔了好久,才长叹了一口气道:“徒弟,我们有点小麻烦了。” “怎么了?” 王驼子拿着鞋子不停把玩,道:“送鞋送鞋,这哪里是送鞋啊?分明是给老子送邪啊!老子好不容易安静了这么久,又要出生入死了。唉,命苦啊,命苦啊。” 魏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师父,到底怎么了?” 王驼子依然不说话,从怀中掏出三枚铜钱,往空中连抛了六次,黯然道:“利西南,无所往,古之人可不要欺吾。” 魏宁看王驼子神神叨叨的不知道要干吗。 王驼子一摆手道:“我这个可是失传已久的‘火珠灵法’,三枚铜钱便可以知道天下事,多方便,告诉你,如果三枚均为反面向上,叫做‘重’,也就是‘老阳’,相当于我们现在通用的‘九’,少阳对应初爻,少阴对应二爻……可对应出八八六十四卦,百试不爽,这才是真正的科学,哪像现在算命的那些瞎眼老头,就会骗人,他们会遭报应的。” 魏宁嘴角一撇,道:“那师父,您天天在纯阳道观前干啥呢?” 王驼子被魏宁抢白,气得大发淫威:“王八羔子反了天了你,你给我去收拾好家伙,明天跟我出门。” “干吗去?” “有人托你师父我走一脚。” 魏宁一听说要去赶脚,顿时来了兴趣。这可是他第二次去赶脚了,上次还是爷爷带他去的。想起爷爷,魏宁顿时一阵黯然神伤。 第二天,王驼子和魏宁便上路了。一路上,王驼子也不走陆路,反而走水路,按王驼子的意思,今年他利水,必须走水路。但是可苦了魏宁,一路上吐得七荤八素的,下了船还感觉整个身子在晃动。 永州之野产异蛇,柳宗元的一篇《捕蛇者说》将这个原本荒蛮之地弄得名声大噪,再加上永州历来是皇帝发配那些不听话的臣子的地方,很多文人墨客都被皇帝老子发配到这里,郁郁寡欢只得寄情山水,于是留下了很多脍炙人口的诗篇。抑郁的柳宗元,清高的周敦颐,神秘的女书,都使这地方笼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坐了两天的船,受了两天的罪,魏宁终于来到了这个舜帝的故乡。 这里虽然密林处处,杳无人烟,但还是有不少当地猎户留在深山临时搭建的茅屋,对于王驼子来说当然不会放过,他仿佛能够嗅得到一般,只在山上转了一个小时,便找到了这样一个没有人住的房子。 “不是要去帮人赶脚吗?怎么来到这种深山野林中?”虽然魏宁心里疑惑,但是王驼子没有说,他也就不好问。因为他知道王驼子喜欢装神弄鬼,应该让他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当他要卖关子的时候,便是“天机不可泄露”了。 第二天,王驼子便带着魏宁出门,又步行了一上午,终于来到了九嶷山脚。大山深处人迹罕至,远远望去,莽莽群山,绵延起伏,秦松汉柏高耸入云,香杉修竹茂密苍翠。但是王驼子却似乎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一路疾驰,终于在一处高约一米的灌木带处停了下来,自顾自地道:“应该是这里了?” 说着指着这灌木道:“徒儿,这里的地理环境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灌木生长的,这种灌木的出现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人为种植上去的,另外一种是,它的地下曾经出现过大的工程,改变了它的土地结构,所以才长出与这周围环境不协调的灌木带——这样明显的墓穴位置居然没有土夫子(土夫子:湖南一带对于盗墓者的称呼。)发现,现在的土夫子真的是越来越不学无术了,唉。”说完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带着魏宁沿着灌木丛向前走去。 大约走了十分钟,灌木丛在一处悬崖边断了,魏宁道:“师父,这都没有路了,是不是你搞错了啊。” 王驼子笑道:“没有路就对了,这里的人一向有悬棺的风俗,为了防止人盗墓,经常把自己的墓穴吊进这些百丈悬崖洞中,我们沿着这里下去,定然会找到我们要找的朋友了。” 王驼子话说到这里,魏宁再也忍不住了,不禁问道:“师父,你不是说带我赶脚的吗?怎么……” “我说的赶脚是没有错,但是,你当那些普通的喜神也要师父我出马吗?这次别人拜托我们的可是一具千年怨煞,跟着我吧,接下来几天,有你好受的。” 说完在山顶上找了一根大树用绳子套住了,然后自己顺着绳子下去,过了一会,悬崖下传来王驼子的声音,要魏宁也下来。 魏宁下去的时候,发现原本长在悬崖上的荆棘都已经被王驼子清除掉。 了,知道王驼子是为了不让他被这些东西弄伤了,心里一阵温暖。 王驼子在洞口接住了魏宁,洞口大约一米见方,洞口边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苔,看上去十分恶心,洞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王驼子从包袱里面拿出一张符,迎风点燃,居然将整个洞照亮了,王驼子叮嘱魏宁要小心,自己猫着腰带头进去了,魏宁跟在后面。 洞里很湿润,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但是却也没有什么怪东西出来,越走洞口越宽,最后居然出现了一个宽十米左右的巨大洞窟。 第36章 起尸 洞窟的中间摆放着一具棺木,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山洞的顶部一道阳光射了进来,刚巧照在这具棺木上。 王驼子看了好久,忽然叹了口气,道:“好厉害的手段。” 魏宁看得一阵迷糊,问道:“师父,我怎么都看不懂呢?” 王驼子笑道:“看不懂就对了,你看,这具棺木四周皆由墨线弹过,一般的普通棺木为何要用墨线镇尸呢,不用想,里面肯定有古怪。你再看那暗八仙图,都是镇尸之物,而造墓之人在棺木顶又偏偏留下一线天,一方面是让棺材里的喜神感觉得到外面的阳气,却不能够挣脱墨线的束缚,长此以往,怨气越积越重,如果一旦放出来,将会是何等恐怖;另一方面,如果有人一放出喜神,喜神遇到阳气立刻便可以走煞,那盗墓的土夫子便算是倒了大霉。所以,不管怎么样,造这墓的人,其心可诛啊。” 说完从包袱里面拿出一根竹筒,淡淡地对着魏宁说:“把衣服脱了。” “什么?” “我叫你把衣服脱了,把这糯米水涂遍全身,你年纪小道行浅,一旦这个喜神走煞了,涂了这个可以避免你感染尸毒。” 魏宁扭扭捏捏地将衣服除去,将糯米水涂抹全身,双颊已经红得像火烧过似的。 王驼子道:“我现在就去请喜神起身,你等会就把这红伞打开,挡住那个一线天,不让喜神起煞,记住一定要挡住,否则喜神走煞了,你我今天可能都得命丧于此了。” 王驼子来到棺材前,先点燃三炷香,给喜神祭奠了一番,然后让魏宁将红伞打好。 在古代,死人棺材都是用榫卯结构的做法,利用木头凹凸镶嵌卡位,非常忌讳用铁钉,就是怕将人的灵魂钉住,导致他不能够超生,而这棺材的四角钉着八个八寸长的大铁钉子。 王驼子解释道:“这钉子也是有讲究的,分别代表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意思是让他死了依然要受这八苦的折磨——也不知道,这个人生前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会这般害他。” 王驼子又指着棺头的一些符号说:“这个是镇尸纹,也是防止这具喜神走煞的。” 这个魏宁以前见过,连忙点了点头。 王驼子从包裹里取出工具,撬出了一枚铁钉。虽然不知道这具棺材的年代,但是这颗铁钉却铮亮异常。王驼子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道:“泡过尸油。” 王驼子将八枚铁钉依次拔出,对着魏宁道:“你注意了,我要起棺了,千万不要漏阳进来!”说完又在棺材四周打了好几张符咒,王驼子神色严峻,因为他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喜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王驼子将棺材打开,里面哪里有什么喜神,却是一具白骨。 这具白骨完美得让人惊叹,无论是头骨还是手骨,几乎都没有一处损伤,魏宁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因为只有尸身不会腐烂的才会惊煞,一旦尸身开始腐烂,就代表这具尸体的魂魄已经往生了,不可能出来作恶了。 魏宁刚要把伞收起来,王驼子连忙叫住了:“慢!” 王驼子摇头道:“不对,不对,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呢?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呢?”他摸了摸自己没有胡子的下巴,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王驼子仔细将这具白骨看了看,发现在白骨的第三节喉结上似乎有一根细如发丝的长针,如果不认真看,还真看不出来。王驼子又在这棺材的四周摸摸敲敲。然后才道:“应该是这样的。” 说完,把棺材底翻了上来。 原来棺材底部还有一个暗格,一个50多岁的老者被人用墨线绑在棺材板底上,另外,身上还横三道、竖两道地绑着五根不知道由何物制成的绳子,和另一边的白骨相对。 王驼子解释道:“这是古人困尸的一种手法,叫做三长两短,我们常说的成语三长两短,指的就是这个。” 这个老者剃着阴阳头,身上穿着清朝时期的补子,看上去官阶应该不低,双手被绑在胸前,面色红润,只是喉结处也有一根细长的长针。 王驼子取出一把桃木剑,在尸身上动了动,叹了一口气,道:“好精妙的手法,这是黑教的解尸手法,失传好久了,居然让我在这里给遇上了。” 魏宁一脸的不解道:“师父,怎么了?不就是一具普通的喜神吗?” 王驼子叹了口气:“这是黑教的解尸手法,就是将人的肉体和骨头分离,将肉体绑在阴面,而将骨头绑在阳面,然后再用槐木连接喉结。你想想,人的骨为阳、肉为阴,一个人如果死了连自己和自己都要阴阳相隔,这是多么惨的一件事情,这对他是多么大的折磨。” 魏宁算是听懂了:“你是说,你是说,这具白骨和这个人,是…… 是……一个人?”魏宁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王驼子点头道:“不错,不过,要将人如此漂亮的肉骨分离,这是何等高超的庖丁解牛的技术,特别是人的头部,这根本没有办法完成,这种技术应该是黑教的手法,我也只是听说过,今天一见,也算是开了眼界。” 魏宁道:“师父,我们怎么办?” 王驼子怪眼一翻:“我怎么知道别人托给我的是这么个邪物,但是我王驼子说话算话,能赶的要赶,不能赶的,创造条件也要赶!” 王驼子用手在那具喜神的喉结上一探,道:“等等我会将这槐木钉去掉,然后用辰砂封住这喜神的耳鼻口三处。你千万不能动,我试试看能不能让他起尸,他没有骨头,也只能先试试看了,如果不能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对于王驼子的再三交代,魏宁连忙点头,手中的红伞握得更紧了。 说完,王驼子在这具尸首的面门上打上神符,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喜神喉间的槐木钉拔去,再将耳鼻口三处和喉间都封上辰砂,见喜神没有走煞,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时又从包袱中拿出一个竹筒,将喜神的全身上下涂满了糯米水,这是湘西赶尸的必要手段,每一具喜神在起尸之前都要涂上糯米水,可以拔出尸毒,防止喜神走煞。 做完这一切,王驼子开始显得有些得意了,道:“徒儿,这个请喜神下地也是有讲究的,在我们人的脚下,每走三步就有一个阴点,而喜神必须每一步都踩在这个阴点之上,这也是通常喜神要蹦跳的原因。” 说完手中的招魂幡一抬,解释道:“我们祝由四家,各自赶尸的法器不同,你魏家为摄魂铃、邬家是赶尸棍、方家是小阴罗开道,而我们王家用的就是这个招魂幡引路了。” 说完手中招魂幡一挥,手中法决连续变换,喝道:“天命付我,我命负汝,汝若负吾,天命不许,阴幡招魂,照汝前程,汝不负吾,还请起身。” 可惜这具喜神丝毫没有起尸的迹象。 第37章 兽魂 王驼子顿时大丢面子,手中招魂幡一挥,大声喝道:“此时不起,更待何时。” 喜神依然没有动。 王驼子脸都红了,放下了招魂幡,道:“这个,这个,一定是有问题,这个……” 说完用手在喜神的身上摸了摸,奇道:“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呢?” “是了。”王驼子伸手将喜神的衣服解开,只见一道黑线从喜神的喉间一直延伸到喜神的脐下三寸,肚子鼓鼓的,仿佛里面有东西一般。王驼子疑惑道:“这是什么?” 说完从怀中掏出小刀,将黑线解开。忽然,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喜神的肚子里跃了出来,魏宁吓了一跳,双手一抖,再定睛一看,这道黑色的闪电居然是一只黑猫。 这具喜神少说也有一百年的历史了,居然在肚子里面会留着一只活着的黑猫! 魏宁觉得真不可思议,这只黑猫怎么可能在一个人的肚子里面不吃不喝的活上上百年? 这时候,魏宁忽然感觉什么东西抓住自己的脚一般,往下一看,居然是那具完好无损的骷髅,它居然动了!而且手正好抓住了魏宁的脚。 魏宁这才发现,刚才黑猫跳出尸体肚子的时候,自己的手稍稍抖了一下,走漏了阳气。 王驼子大喝一声:“走,喜神走煞了!” 这一变故,已经超出了魏宁的接受范围。因为在他的意识里面,只有有肉体的尸体才会走煞,变成僵尸,而白骨是不可能变成僵尸的。白骨如果要动,那就除了成精,那不就是西游记里面的白骨精了。当然这只是神话,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出现的。 王驼子将魏宁猛地往后一扯,另一只手用刀想将抓住魏宁的白骨砍断,可是这白骨却坚如钢铁,连续砍了几次,在白骨上却连一个印子都没有留下,倒是王驼子的那把刀已经砍出几个缺口。 与此同时,那只黑猫已经喵呜一声,爬到了墙上,似乎触动了什么似的,一线天的缺口忽然坍塌,破了一个一米见方的洞口。这时,王驼子和魏宁才发现,原来这高约十米的石洞上,晃晃悠悠地吊着上千具尸体! 这上千具尸体在空中晃晃荡荡的,全部统一穿着白衣,双手反剪着,仿佛一片破纸一般,左右摇摆,一遭遇到阳光,忽然便从衣服到肉体开始燃烧,最后变成灰烬,混着洞口滚落的石沙全部掉到了洞底。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魏宁看得目瞪口呆,几乎忘记了正抓住自己脚踝的那具白骨! “黑教的千尸悬阴大阵?”王驼子脱口而出。 王驼子知道这个喜神为什么这么邪了,原来这可是上千具尸体陪葬才炼出来的啊。上千具尸体的阴气都被造墓人用八卦镜反射进了这具棺材中,人悬梁本就是阴气最重的一种死法,这个喜神居然集一千具吊死鬼的阴气于一身,这种恐怖的程度,连王驼子也见所未见了。 千人殉葬炼尸,这具喜神生前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人动用这么大的手笔来对付他! 此时已经容不得王驼子再想这想那的了,因为魏宁脚踝的那只白骨手已经抓到了魏宁的腰部。 此时那具无骨的僵尸也动了,虽然他身上依然被墨斗线缠绕,但是全身却像蛇一般飞快地向王驼子游了过来! 不可能!王驼子赶脚了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因为尸变必须是魂魄没有离体,开始王驼子一直以为,这具僵尸的魂魄是被封在了肉体中,但是由于白骨的突变,他又一度以为魂魄被封在了白骨中,但是现在肉和骨一起动了,这,这魂魄到底在哪里? 王驼子也顾不得细想了,因为此时这具无骨的僵尸已经像蛇一般圈住了自己。王驼子已经将桃木剑握在手中,从那僵尸蛇的七寸处插了进去,但是,这僵尸蛇却仿佛橡胶一样,沿着桃木剑刺来的方向,包裹着桃木剑全部向后缩了进去,与此同时,身子盘旋上来,将王驼子整个缠住了,露出森森的大嘴,对着王驼子张开血盆大口,将他整个包圆了吃了下去! 而此时,另一边的魏宁,顾不得已经爬上腰间的白骨,他看见师父快要被僵尸吃了,心中不由大急,大叫一声:“师父!”便慌慌忙忙地想跑过去救。可是那具白骨怎么可能轻易放开魏宁,双手已经掐住了魏宁的咽喉,将魏宁抱得紧紧的。随着魏宁的呼吸,双臂的力量越来越重,魏宁双眼开始向上翻,整个脸色涨得像猪肝一样,眼看就要窒息而死。 这两师徒的命运已经命悬一线了! 此时,忽然,那僵尸蛇身上几声脆响,然后脖子忽然肿得像球一般,原本挂在胸前的朝珠哗啦啦的散落一地,不知道官阶的补子也被涨破,布帛破碎之声清晰入耳。 奇迹发生了,王驼子居然整个身子从他自己在僵尸肚子上开的洞里探出来,然后灰头灰脸地整个人滑了出来。身上粘着一层黄糊糊的液体,看上去极其恶心,还没等落地,王驼子已经哇哇大叫:“用火,用火!” 原来就在王驼子被僵尸蛇吞进去的那一霎,王驼子忽然想起了在黑教中流传出的一种神秘的法术——“兽魂”的邪术,就是将一具死尸和一具猫尸经过某种处理方法然后将人的魂魄封入猫尸的身体中,再达到某种恐怖的效果。王驼子也只是略有耳闻,刚才想起了黑猫、白骨、僵尸,然后脑海中灵光一闪,在被僵尸蛇吞进去的瞬间,用八颗镇棺铁钉将僵尸蛇的上下颚分别钉住,才避免了自己被僵尸蛇一口咬两段的悲剧。 无论是鬼、魂、魄、妖,除了聻之外,不可能对道术做到完全免疫,因为就算再垃圾的法术在最厉害的鬼面前,都会起到哪怕是一丁点的作用,就像无论多厉害的鬼,也不敢在正午时分、阳气最盛的时候出来一样。但是,这僵尸蛇还有白骨,他们对王驼子的道术几乎是完全免疫,所以,王驼子当时就起了疑心,他认为,其实这具喜神的魂魄都不是封在他们之中,所以,才灵机一动,想起了“兽魂”的邪术。 原来,这两个物体,经过了某种神秘的法术之后,早已经成为了“器”,而真正的喜神,正是那只黑猫! 既然不是喜神,王驼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毁尸灭迹向来是他的拿手好戏,对付这种,有什么比火更好呢?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完成,可谓是凶险异常。 第38章 义庄 得到了王驼子的提醒,魏宁深深吸了口气,给右手腾出一小块空间,从怀中掏出一颗玻璃弹子。白骨的双手也夹得更紧了,只能吸气不能吐气的魏宁几乎要昏过去了,他手一松,那颗弹子掉到白骨的脚上,红光一闪,便开始燃烧。白骨果然吃痛,双手一松,魏宁趁着这个当口,在地上一滚,将身上的火扑灭,手中连续弹出几颗玻璃弹子,在白骨身上爆开,白骨身上顿时燃起熊熊烈火。魏宁顺手又是几颗玻璃弹子炸在僵尸蛇身上,僵尸蛇身上同样开始燃烧。 原来,王驼子发现了魏宁打弹子打得准的这个优点,量身为他制造了不少的玻璃弹子,魏宁刚才打出来的正是王驼子称为“火灵珠”的玩意。 这种东西只要在空中爆炸,遇见空气便会燃烧,火势凶猛,厉害非常。 刚刚这一手,魏宁玩得非常漂亮,经过了和王驼子的锻炼,魏宁此时已经不再是一个只会躲在爷爷背后动不动就昏倒的小男孩了。 魏家的男子,果然不凡。 而同时,王驼子从僵尸蛇肚子里钻出来就开始双手不停地结印。当双脚沾地的时候,王驼子的结印已经完成。只见他从怀中一掏,一张黑漆漆的、上面缠着花花绿绿符咒的网,已经将那只在墙上看热闹的黑猫罩住了。 黑猫猝不及防,原本胜券在握的它怎么也没有想到会产生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喵呜一声,想逃走。可是黑网却越缠越紧,黑猫吃痛,不敢再用力地挣扎。 这时,白骨和僵尸蛇身上的火才慢慢熄灭,化成了一堆灰烬。 王驼子吐了一口唾沫,也顾不得身上那黄黄的粘液,啐道:“奶奶的,好你个孽障,害的老子差点成了你的盘中美味。小宁子,你没事吧。” 魏宁揉了揉被白骨箍得疼的要死的胳膊,道:“师父,没事,可是喜神都烧掉了,我们怎么办?” 王驼子道:“那是屁喜神,只是‘器’罢了,真正的喜神是它啊。” 说完一指那只黑猫,道:“这是黑教的‘兽魂’邪术,就是把人的灵魂禁锢在动物的尸体中,然后再将动物的尸体禁锢在人的尸体中,这样层层下来,形成一个奇特的阴阳循环。经过上百年的时间,这个人身的精华全部被这猫尸吸收了,剩下的只是一个‘器’罢了——嘿嘿,有趣有趣。” 魏宁见王驼子现在还有心情说笑,心里不禁莞尔,道:“师父,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收拾,回家。” 说完王驼子将那张黑网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又在黑猫的身上连续加持了几道符咒,喃喃道:“真不知道他们要这个干吗,管他的。”说完又在黑猫身上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糯米水,仿佛还不放心,又用墨线弹了一遍,装进一个瓷瓶子中。确定这只黑猫老实了,才拿出两张符,一张递给魏宁,两人分别吃掉了。 王驼子在山洞中仔细转了转,此时千尸悬阴阵已经在阳光下全部灰飞烟灭,四周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王驼子又将棺材仔细翻了过来,由于刚才光线太黑,再加上两人的注意力全部在喜神的身上,根本没有发现原来在棺盖的里部正中用朱红写着一个大大的“偿”字,偿字的四周密密麻麻是一种奇特的文字,王驼子和魏宁都不认得,于是,王驼子就叫魏宁拿出一块白布将这个拓了下来。 “偿”,偿什么呢?到底这具喜神和葬他的人曾经有过什么过节?这些东西又是什么呢?王驼子和魏宁心中虽然疑窦重重,但是幸好两人都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想不出答案,自然也就懒得想了。 王驼子出洞后找了一处干净的溪流,把身上的污秽全部洗干净了,然后又用糯米水拔毒,和魏宁两人收拾了一阵子,这才带着黑猫走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王驼子又是一条大江通南北,把魏宁折腾得够呛。但是,水路怎么比得上陆路顺利,等天快黑的时候,王驼子带着魏宁上岸,说是带魏宁去找地方过夜。 魏宁跟着王驼子到了一个地方,只见是一间破旧的房子,外面用残垣断石勉强砌出一道围墙,但是已经摇摇欲坠了,外面一扇剥落了朱漆的大门,门楣上一块牌匾斜斜挂着,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两个大字“义庄”。再往里面探头看去,一口口棺材整齐地排列在一起,每个下面都用两个木头凳子支着,上面都堆满了白色的纸钱,微风轻轻吹过,纸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没有一丝声息。 魏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原来王驼子所谓的过夜居然是在这种专门装死人的义庄中。 所谓义庄,是指那些家里绝户了的,人死了没有地方放尸体的,便将尸体先放到义庄里面,遇到一个心好的、有钱的财主,赏口薄皮棺材后,便可以入土为安了。但是现在,义庄大多数都已经破落了。这座义庄破烂的程度,估计都可以申请遗产保护了,里面的棺材也不知道放了多久、里面有没有尸体,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灰,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来了。 第39章 柳灵郎 王驼子笑道:“怎么怕了?我们赶脚的,如果附近没有喜神客栈的话,那是一定要在义庄过夜的,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魏宁嘴一翘道:“哪有,我只是……有些不习惯睡……棺材里面罢了。” 王驼子笑道:“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多好的兆头,就是那些不开窍的愚民才忌讳,里面又宽又舒服,躺着不知道有多爽。”说完王驼子率先走了进去。许久没有人来的义庄四处弥漫着一种腐败的气味,王驼子将包袱和装黑猫的瓷瓶子在一具棺材上一搭,挑了一具比较干净的棺材,擦干净后,跳进棺材里面,笑道:“你也挑个干净点的吧,累了一天了,早点睡了。” 魏宁磨蹭了半天,心里总觉得不舒服。一阵阴风吹来,王驼子在神案前点的红烛一阵明灭,更把这个无人的义庄烘托得诡异非常。 魏宁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睡在棺材里面,他在地上挑了一块干净地儿,打扫干净,下面铺了衣服,靠着墙壁将就着躺了下去。魏宁刚躺下,那边王驼子已经鼾声如雷。 魏宁心里忌讳,怎么也睡不着,就从怀里面拿出那天在六死五葬捡到的红色珠子把玩。那颗珠子中间似乎裹了一层黑气,原本绯红的表体似乎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边,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涌动一般,想从里面出来。魏宁用力捏了捏,里面仿佛有感应一般,发出沉闷的声响。魏宁心中开始隐隐觉得不妙,想起他在周家的时候,这玩意儿曾经吸进去过一个尚未成型的鬼仔,莫非这个鬼仔显灵了,以为自己是凶手,要来报复自己? 魏宁干脆将烛台拿了过来,将红珠放在灯下细细观看。果然,在这团黑气中,似乎有一个小孩子的模样,双手双脚蜷曲,就像在母亲子宫时那样。 “师父,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魏宁想叫起王驼子。 “奶奶的,怎么了?刚睡着呢,就不能让老子好好睡觉吗?”王驼子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睡眼惺忪地说。 “师父,你看……”魏宁将红珠递到了王驼子的手上。 王驼子开始只是随便翻了几下,但是脸上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从棺材里面爬了起来,披好衣服,叫魏宁过来掌灯。 王驼子在他的包袱里面搜了半天,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黄桃木,双手结印,喝道:“柳灵郎,柳灵郎,生在荒郊古道旁。吾今请尔为神将,免在郊野受风霜。四时八节祭祀你,每日香羹你先尝。赫赫阴阳,日出东方,神斧一断,早离此方。” 王驼子一说,珠子里面的黑气旋转地愈发急促。王驼子又拿出刀,将魏宁的食指扎破,一滴鲜血滴在了珠子上面,珠子发出一种类似高频振荡的声音,像是耳鸣声,声音起伏不定,但的确频率很高。魏宁只觉得耳朵一阵难受,想将耳朵捂住,却被王驼子制止了。 王驼子叫魏宁双手握住珠子,魏宁只觉得珠子中传来的阴寒之气让他很不好受,忽然一股骚膻之气直冲脑门,让他觉得直想吐。 就在这时,吹来一阵阴风,珠子中的小孩忽然双目睁开,阴寒之气也陡地加倍,魏宁双手再也受不了,扑通一下,珠子掉到了地上。 魏宁的双手似乎结了一层细细的寒霜。 珠子这才恢复了正常。 王驼子将珠子捡了起来,道:“小子,你这次发了,养了一个便宜的柳灵郎。” “什么?柳灵郎?” “茅山养鬼术所养的鬼分五鬼、情鬼、财鬼、八翁、守园鬼、灵童。 其中灵童是最难养的一种,对养鬼人的要求也是最高的,而灵童中,柳灵郎的出现几率几乎为零。依周欣那点道行,根本是不可能养出柳灵郎的,但是,偏偏那小子运气好,遇见了母子都是四柱全阴命格,再加上你那红珠,乃是旱魃遭天雷地火失败后产生的命精,怨气极重。原本养小鬼之人,一般要通过五个步骤,一是采灵,二是炼魂,三是分神,四是混炼,五是定盟,前面三个步骤,周欣给你做了。这一年来,这旱魃原本就是在养尸地中养出来的,他的命精乃是世间最纯粹的养尸地,这混炼一步,也算是你的这个破旱魃命精帮你做了,而定盟这一步,为师刚才也教你完成了,你说你什么都不用做,便白白得了一个别人梦寐以求的柳灵郎,你说你是不是走狗屎运了呢?” “我要这个干吗?养小鬼那么邪,我才不要。” 王驼子嘿嘿一笑,道:“现在的柳灵郎才刚刚成型,你当然不知道他的好处了,如果再过几年,你就会知道他的好处了,到时候,就是有人用金山银山,恐怕你也不想换了。我估计,今天是义庄的阴气惊动了他,让他产生了感应,不然不知道还要沉睡多久。你回去了,用柳木在你的卧室里面做一个小房子,记得晚上要在柳木房前点一盏油灯,不然小鬼找不到回家的路。每天给它点食物,记住一定要用无根之水,不然小鬼喝了其他的水,会死的。还有,每三个月给小鬼准备一套新衣服,柳灵郎不喜欢黑色,所以,千万不要冒傻气给他做黑衣服,不然他会生气的。” 魏宁嘟囔一句,半信半疑:“什么是无根之水?” “就是雨水。” 魏宁又道:“养小鬼是那么邪的东西,我才不要。” 王驼子白眼一翻道:“不要也罢,你把那个柳灵郎给我!” 魏宁连忙把红珠往怀里一缩:“这个是我爷爷叫我收好的,我才不给你呢。” 第40章 还邪 第二天,师徒两人继续上路,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凤凰的地界了。王驼子带着魏宁在大山里面找到一处苗寨,这个苗寨依山而建,吊脚楼层层叠叠,依着山势,迤逦向上展开,也不知道延伸到什么地方。王驼子带着魏宁来到寨门口,一个苗族大汉拦住了他们,王驼子笑着递过去那只绣花鞋,那人脸色顿时变了变,堆砌出尊敬之色,笑道:“原来是孟葛老司的朋友,我们都有好几年没有见到孟葛老司了。您去见孟葛老司的时候,顺便帮我们带个好吧,跟我来。”说着带着王驼子和魏宁往苗寨里面走去。苗寨里面全都由青石板铺路,自山脚延伸到山顶,绕了几个弯,苗族大汉在一间破旧的吊脚楼前停了下来,道:“我只能送到这里。孟葛老司就住在这里,任何人不经允许,都不能上去,你们自己上去找吧。” 王驼子谢过那人,带着魏宁上去。刚走到楼梯上,便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怎么,给我送头来了?” 王驼子一边上楼一边说道:“我这颗头迟早都是你的,你急什么?” 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苗族老人的居室,堂屋正中设着一个苗家人专用的火塘,一般苗寨的人烧水、炕腊肉都是靠这个火塘。 火塘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火塘上面悬挂的东西有些与众不同。 一颗人头。 王驼子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走过去对着那个人头左看右看,忽然叹道:“几年不见,你的手艺果然越来越精妙了。” 火塘边盘腿坐着一个老得看不出年纪的老人,穿着传统的粗布苗服,一只脚光着,另一只脚,穿着一只绣花鞋。看到王驼子,笑道:“我已经把最好的香料都留给你了,就等你把你的头拿来了。我保证你的头将是我这辈子最最完美的一件作品。” 王驼子将绣花鞋递了过去,老人接过来,穿在脚上,指着魏宁笑道: “这个就是魏家的独苗吧!看上去怪机灵的。”说完,向躲在一边的魏宁招了招手,道:“过来,欣赏欣赏我的作品。” 魏宁又向后退了几步,老人也并不介意,爱怜地看着在火塘上旋转的人头,兀自道:“这是我的小儿子,可惜是病死的,死的时候,皮肤已经松弛了,就算我用硼砂固定了三天,并且用的是上好的烟桂,可惜……不过我不担心,因为你师父的那颗人头我一定会好好地利用,一定要在我死之前,做出最完美的作品。” 王驼子将装黑猫的瓷瓶递给孟葛,道:“这是你托我办的事情——我真不知道,你干吗要这个玩意儿——黑教的东西你也要沾,当心贪吃嚼不烂。” 孟葛笑道:“这个倒真不是我要,是彭白老司。他最近收了一个女娃,那个女娃像是中了一种很奇怪的蛊毒,身子骨弱,用这个可以补补元气。 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能够这么轻易地将‘兽魂’带来,看来最近几年修为见长。” 王驼子叹了一口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想死却死不了的人留在这个世间原本就是一种折磨。” “所以,”孟葛从旁边抓了一把烟桂扔进火塘里面,右手捂住人头轻轻转动,淡淡地道,“想死的也是你,不想死的也是你。但是我不管,总之,你要死必须通知我,我好去收拾你的人头。如果被人不小心弄坏了,我等了这么多年,可就什么都完了。” 王驼子笑道:“这个我自然晓得,我欠你的我会还的,我王驼子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孟葛又仔细看了王驼子一会,像一个热恋中的男人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最后叹道:“真是一颗好头颅,我现在真的都忍不住想下手,然后用我积攒了十几年的最好的香料和烟桂,把我一身的手艺全部用在你的头上,你将是我这辈子的巅峰之作。” 王驼子笑了笑,仿佛谈论的内容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一般。孟葛从瓷瓶里面拿出被王驼子禁锢的黑猫。 黑猫一出瓷瓶,便喵呜一声想逃,孟葛一指,黑猫仿佛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孟葛道:“我足足等了30年,才等到这个‘兽魂’遇劫,灵力最弱之时,所以才请你出马,不然,若非‘兽魂’尚未成型,以你我压箱底的东西,也根本无法降服他。” 孟葛对魏宁和蔼地招招手道:“小伙子,过来。”王驼子点点头,示意魏宁过去,魏宁才畏畏缩缩地走了过去。孟葛闭着眼睛在魏宁身上一捏,默然道:“果然是不死骨,果然是不死骨!” 说完对魏宁道:“小朋友,你先出去,我和你师父有话要说。” 王驼子一使眼色,魏宁早就不想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屋子里面呆了,听完像逃一样跑了出去。 等魏宁走后,孟葛才叹了口气,道:“魏家果然是得天独厚的家族,今天我算是真的见到了‘不死骨’。” 王驼子接口道:“唉。拥有不死骨又如何,还不是受那个诅咒控制,活不过27岁。” 孟葛摇了摇头道:“魏家本身就是一个宝库,只是他的子孙们没有得到打开这个宝库的钥匙罢了。我记得魏家好像有个人,似乎已经略窥到一些门径,奈何实在是天资所限——不过他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王驼子点头道:“老魏的确是个人物,可惜不知道魏宁会怎么样。据我这一段时间的观察,他的天资似乎不在老魏之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孟葛又加了一把香料,淡淡地道:“前几年,你的老朋友来过,要我给你带话,说,如果你有什么麻烦可以直接找他,他都会帮你。” 王驼子点头道:“总有一天我会打散他的,是我造他出来的,就算我打不散他,也要拼个同归于尽。” 孟葛道:“你还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王驼子苦笑道:“我今年105岁了,你知道的,我为何要活这么久。” 孟葛叹了口气,道:“其实有些事,是你自己放不开。对了,林家最近还在找你麻烦吗?” 王驼子点头道:“前段时间,林家的一个小女孩曾经找过我,她差一点就骗到我了,她的确很聪明。但是,却聪明反被聪明误。毕竟我活了一百多年了,俗话说人老成精,想骗到我这个老妖精,她还太嫩了。” 孟葛道:“你又没有杀她?” 王驼子苦笑道:“如果我要杀的话,她根本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孟葛点头道:“那是。” “我只是给她留了点东西。”王驼子从怀里面拿出来一个盒子,道:“让她以后老实点。” 孟葛对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放着一只拇指大小的金色蟾蜍,惊道: “千年金蟾蛊,你怎么弄到手的?” “自然是妙手空空了。” 第41章 烧尸森林 忽然王驼子拿出魏宁在墓里拓的那张不知名的文字,递给孟葛,道: “你看看这是什么?我不认识,这个是刻在那口棺材盖上的,你鬼门道最多,看看。” 孟葛接过王驼子递过来的拓片,皱着眉头看了半天,道:“这个应该是女书,现在应该很少有人认得,你先放在我这里,我回头给彭白他们看看,他最喜欢研究这些无聊的玩意。”说完将拓片放入怀中,用手在火塘中又加了把香料,将人头稍稍调高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旋转着,“你要不跟我去看看彭白,彭白应该会对你那个徒弟感兴趣的。” 王驼子连忙摆手道:“你饶了我吧,我可不想见那个老怪物——他还在那里?” “是啊,快20年了。他一直都在那里。” “我说你们也真是的,别老躲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特别是彭白那个老鬼,别老是呆在烧尸森林,日子久了自己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有的时候也要出去透透气,现在外面变化可大了,你看我,那也是与时俱进,我现在都开始学英文了,英文你知道吗?哈哈,要不要我也教教你?” 孟葛淡淡地道:“到时候再说吧。” 王驼子和孟葛又聊了一会,便带着魏宁离开了。 而在这个寨子的某处小木屋内,一个阴恻恻的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声音响起:“女娃,我叫孟葛托人给你把‘兽魂’带来了,有了这个,不出三年,你的这个蛊毒应该很快便可以解除,到时候你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忘了。” 一个少女的声音冷冷地道:“放心,我爷爷把我送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的命是你救的,你什么时候高兴,随时都可以拿去。” 那声音一阵阴笑,道:“那就最好,可惜我受了戒,不能踏出这个烧尸森林半步,没有机会看见那个魏家的男孩,无缘得见‘不死骨’,如果有了那玩意,这个破玩意还困得住我?” “他也姓魏?”少女一个人喃喃自语:“真不知道那个小孩子怎么样了,是不是现在胆子比以前大了很多?” 忽然一只黑猫跃起,喵呜一声,凄厉的声音划破了夜间的宁静。 王驼子带着魏宁回家后,第一件事便是找来些柳木给魏宁的柳灵郎做了屋子,放在魏宁的床头。然后又拿来些香烛供好,魏宁依着那天王驼子教他的方法,将食指扎破,一滴鲜血滴在了珠子上面,但是再也没有出现那天的那种情况,魏宁顿时感觉有些失望。忙活了几天,魏宁也累得不行,收拾收拾就睡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夜里的什么时辰,他忽然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往外就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一个小孩子手中拿着拨浪鼓,梳着一个冲天小辫,一蹦一蹦地朝魏宁走来,嘴里唱着童谣:“柳灵郎,柳灵郎,生在荒郊古道旁,谁人请我为神将,免在郊野受风霜。” 魏宁觉得有趣,便走上前去,问道:“你是谁啊?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娘呢?” 小孩偏着脑袋,道:“我就是你啊,你就是我啊。” 魏宁笑道:“怎么可能?我是我,你是你。” 小孩手中拨浪鼓一摇,眨巴着眼睛道:“那你是谁?我又是谁?” 魏宁道:“我叫魏宁,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道:“我也叫魏宁啊。” 魏宁笑道:“怎么可能,我是我,你是你。你这个小孩,才多大,就想糊弄我。” 小孩做了个鬼脸,笑道:“我走了,我不告诉你,反正你以后要经常陪我玩。”说完,摇着拨浪鼓,蹦蹦跳跳地走了,边走还边哼着刚才那首童谣。 “你别走啊!”魏宁心里急了,追上前去,“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呢?” 小孩回头做了个鬼脸,“你猜,你猜,你猜。” 魏宁想去追上那个小孩,可是任凭他跑得多快,却怎么也赶不上那小孩子,忽然脚下一拌蒜,一跟头摔在地上。 魏宁猛的一起身,原来只是做了个梦。外面夜色清凉如水,魏宁起身喝了杯茶,看见柳灵郎的那间小屋子前,那盏油灯似乎跳动得更加厉害。 魏宁挑了挑油灯的棉芯,又重新倒头睡着了。 又过了一天,魏宁的母亲写信来催魏宁了,说学堂里的老师终日不见魏宁,若是再不去的话,魏宁就要被开除了。她已经尽力周旋了,要魏宁早点回去。魏宁怕母亲担心,跟王驼子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回家了。 此后,每年的夏季,魏宁都会到王驼子这里学艺,王驼子也不藏私,只要魏宁想学的,王驼子都一一教给魏宁。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了五年,魏宁已经从当时的一个毛头小孩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英俊的脸庞为他迎来不少女孩子的青睐,但是魏宁却似乎很少搭理女生,每天除了上下学堂就是回家研究王驼子交给他的道术。几个怀着懵懂春心的女孩子先后碰壁后,其他的女孩子也就不敢再前赴后继了,平日里都甚少搭理魏宁。 魏宁也不以为意,少了女孩子的纠缠,魏宁倒落得轻松,反正他志不在此。经过王驼子的精心调教,魏宁的“休门”终于在他18岁的时候开了,而最近,魏宁又隐隐感觉在“生门”处也有些异动。据王驼子所说,在18岁便能将休门打开,魏宁已经是继他之后的第二人,其天资是在他所知道的人中可以排到第二,并鼓励魏宁好好修行,争取到30岁之前达到他18岁的水准。魏宁不由气结。 而那个曾经在魏宁梦境中出现过的小孩,自打那天起,便频繁地在魏宁梦中出现,每次都嚷着要魏宁带他玩。魏宁已经知道,这个小孩就是柳灵郎,自然是耐心耐烦地赔着小心,依着师父教他的方法,几年来丝毫不敢怠慢。但是这个小鬼,似乎除了玩便什么都不会,魏宁有时候在梦里都被他搞得很郁闷,经常因为睡眠不足而黑着两个眼圈上课,在同窗眼中,有部分学生便认为是魏宁“夜生活”太丰富的缘故。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魏宁才开始偷偷地想起那个女孩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每当魏宁要在梦中与那个女孩子相会时,柳灵郎便像预先得到消息般赶来破坏魏宁的好事。 魏宁真的很郁闷,唯一的自我安慰就是,18岁没有走失一丝阳气的童子尿——应该很厉害吧! 时光飞驰,转眼魏宁已经成年了。这年母亲告诉魏宁,省城里面新开了一所大学,都是由很出名的老师讲授课程的,甚至还有外国的老师。母亲已经给魏宁报名了,只要魏宁能够通过大学的入学考试,便能够进入大学深造,以后甚至还有可能去西洋深造,到时候魏宁便是全村唯一一个大学生了,可以光宗耀祖。 由于魏宁的心思基本上都在修习道术上,对学习并不是很上心,魏母尽管操心魏宁的学习,但见魏宁似乎并不热衷也就由他去了。 在魏宁成年的第一个清明,魏母叫魏宁向学堂的老师请假一天,回来有事。 第42章 魏家祖坟 魏宁回家的时候,魏母已经准备好了纸钱和白饭,见魏宁回来,道: “你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去给你父亲上坟了,今年是你成年,去给你父亲上上香,让你父亲也好好看看你。” 自从魏求喜失踪后,魏家找了几年都没有打听到魏求喜的消息。日子久了,魏母心也就淡了,认为魏求喜可能真的已经遭遇了什么意外。这年头皇帝都可能说没就没,什么将军大帅的,今天在明天就不一定死在哪个姨太太的床上,小小的一个魏求喜又有谁会关心呢?现在魏求喜算是真真正正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魏家自古以来便是本地的大户,漫山遍野的坟头和阔气的墓碑昭示着这个家族曾经的兴旺,可是现在却只剩下了魏宁这根独苗,不禁让人有些黯然神伤。 按照湘西人的规矩,早夭的一般葬在山脚,活得越长的便葬得越高,魏家的坟山山脚上已经密密麻麻地修满了坟头,而山腰上却明显有一圈空白地带,稀稀拉拉地立着几块墓碑。细心的人不难发现,山脚的坟头墓碑大多很新,越往上去,坟头的年代就越久。在山腰以上,坟头墓碑上的字迹都已经开始脱落了,估计超过百年的历史了。显然,魏宁父亲的坟修的地方并不高,很容易就找到了,旁边分别是魏宁的几个叔叔辈的人物。魏宁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镰刀,将父亲坟头上的杂草清除干净,魏母拿出篮子中的祭品,点燃纸钱,燃烧的纸钱在空中化作黑色的蝴蝶,迎风飞舞。 魏宁依次给父辈的亲属们磕头后,点燃一挂鞭炮,按照湘西人的风俗,唤醒这些睡着的“人”。魏母在魏宁父亲的坟前絮絮叨叨不知道说些什么,魏宁闲着没事,便拿起镰刀,由下至上,帮各位祖宗清理坟头的杂草。魏宁从小就是跟着爷爷和母亲长大的,连父亲的样子都记不清楚,更加不用提这些未曾谋面的叔叔伯伯们,一时好奇,便大声读起了墓碑上的碑文。 先考魏氏求吉大人之墓,同治三年十二月初二生,光绪七年九月初七卒。 先考魏氏晚邱大人之墓,同治十年三月初四生,光绪十九年四月十八卒。妻魏氏方尧。子魏文…… “咦……”魏宁越念越觉得不对劲,可是又找不出原因。 “不要念了!”魏母忽然站了起来,双唇翕动,怒道:“叫你不要念了,你不知道吗?” 在魏宁的记忆中,魏母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平时说话都细声细气的,他几乎从来没有见到过母亲生气的样子,自己只是照念了几个前辈的碑文,为什么母亲会生这么大的气呢? 魏母平静了一下心情,冷冷地道:“你不知道这样是对祖宗的不敬吗?” 魏宁吐了一下舌头,可是却隐隐觉得原因没有这么简单。 魏母看了魏宁一眼,叹了口气道:“收拾收拾东西早点回去吧,回去晚了就要天黑了。” “哦。”魏宁乖巧地点了点头,道:“我再帮这几个祖宗清扫一下‘阴宅’就回去。” 魏母也不做声,背过魏宁,擦了下湿润的眼角。叹了口气,喃喃道: “上天啊,你要是真的要报复魏家,就报复在我的头上吧,宁儿还小,他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不可以,请你高抬贵手……” 忽然,魏宁转头叫了声:“娘,你快过来看看。” 魏母擦了擦脸,走了过去,只见魏宁在一个坟头停了下来,这个墓碑已经残破不堪,估计至少有一个世纪以上。魏宁指着墓碑道:“娘,你看,这位老祖宗,怎么他的墓碑只有出生的日子,没有过世的日子啊?” 魏母淡淡地道:“可能是日子久了,被雨水冲刷掉了吧。” 魏宁摇摇头道:“不可能,你看,这个明显就是以前没有刻上去的。” 魏母道:“可能是当时工匠失误了,天色不早了,回去吧,明天你还要去学堂呢,不要耽误学习了。” 这些日子,为了让母亲开心,魏宁拼命读书,几乎忙得连练“炁”的时间都没有。其实,魏宁原本对读什么大学并不是特别在乎,但是他希望能够让母亲开心,自己也很想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听说在西洋那边,甚至还有将人体活活解剖这一门学科,魏宁很想去见识一下。但是这省大的学堂招生,那是要何等的皇亲国戚才有机会去读的,魏宁一个寒门子弟,除了凭借自己努力之外,恐怕已经别无他法了。 魏宁还学会了若干符咒阴文,可惜考试用不上,考试不考赶尸。考试前一段时间,魏宁拼命地补习,不知不觉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柳灵郎,柳灵郎,生在荒郊古道旁,谁人请我为神将,免在郊野受风霜。嘻嘻,魏宁我又来了,你陪我玩。” 魏宁皱眉道:“我最近复习比较紧,需要休息,小灵,你这段时间就不要找我了可以吗?等我考试完了,我再好好陪你玩。”小灵是魏宁给柳灵郎取的名字。 小灵一听,不高兴了:“不要,不要,我就要你陪我玩,你陪我玩躲猫猫好不好?” “可是我真的没有时间,我要好好休息,真的,不要闹了,等我考上省里的学府了,再陪你玩好不好?” 小灵的嘴巴一撇,不高兴了:“不要嘛。我就要你今天陪我。” “可是我真的要读书,若是我不读的话,考试不过,我娘肯定会很失望的!” 小灵摇了摇手上的拨浪鼓,奶声奶气地道:“是不是你考试过了,就可以陪我玩了?” “那是,可是要是你再来吵我的话,我睡不好,肯定复习不好,复习不好,考试就肯定完了,到时候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小灵一听魏宁不理自己了,连忙摆手道:“魏宁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理我。” “那好,你现在乖乖回去睡觉,不要再来吵我睡觉,乖,快去。” 小灵想了想,忽然道:“魏宁,我怎么才可以帮你既能陪我玩,考试又能过呢?” 魏宁不由得气结,脱口而出道:“除非你能够把考试时候的卷子给我弄一份来。” 小灵又想了想,忽然打了个响指道:“没问题,明天晚上你等我。”没等魏宁说话,小灵又唱着歌谣,跑出了魏宁的梦境。 第二天,小灵真的又来了,兴奋地挥着拳头道:“魏宁,魏宁我又来了,我把卷子给你背下来了,你给我听好了。” 说完,小灵奶声奶气地背下一张试题,甚至连答案都背给了魏宁,魏宁被搞得莫名其妙,也不知道真假。小灵背完后,又强迫魏宁陪他玩了好一会,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第二天,魏宁居然发现,那张卷子的每一道题、每一个答案,自己都记得一字不差。魏宁也没有当真,只当是小灵和他开的一个玩笑,笑了笑,又埋头在书山中临时抱佛脚去了。 终于,当魏宁拿到那张试卷的时候,顿时傻了眼,这卷子居然和小灵给他背的那张试卷一模一样!魏宁这才知道,原来小灵没有跟他开玩笑,他真的拿到了卷子。 这算是作弊吗? 各位监考的老师,这不关我的事,要怪就怪小灵那个小鬼头,他才是罪魁祸首,小弟最多只能算是被迫的,魏宁心里一番自我安慰后,顿时觉得踏实了很多,开始淡定下笔。 考试成绩出来了,魏宁毫无意外地通过了考试,并且名列前茅,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魏宁终于可以进城读书了,他成为了当地人人羡慕的“状元”。 第43章 独自赶尸 到省城读书后,魏宁第一次听说还有“寒暑假”,这也是从西洋那边传来的吧。魏宁假期无事,索性便像往年一样,来到了王驼子处,跟王驼子学祝由道法。又过了一个月,魏宁做完晚课后,王驼子把魏宁叫了过来,王驼子神色肃穆,和往常的玩世不恭大相径庭。 “小魏子,你来我这里也有些年头。几年来,你从来没有交过学费,看在你曾经给我招揽了很多生意的份上,我也懒得要了。但是现在,到了我们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魏宁一头雾水道:“师父,怎么了?” “俗话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赶尸的36种功夫,我能教的都教了,现在该是检验你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偷懒的时候了。” “什么?” 王驼子道:“在我们祝由一门,徒弟有过三关的说法。只有过了这三关才能当徒弟,分别考验的是方向感、力气和胆量。我相信这三关对于你来说应该都没有问题,所以也懒得去考你,现在我还有最后一关,如果过了这一关,你便可以正式出师了。老子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师父,你要考验我什么?” “迎喜神!而且是一个人去。无论你在路上出了什么问题,我都不会插手,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你只有单独凭自己的本事走一次脚,才能真正算是出师了。如果失败了,那是你自己没本事,不是我王处一没有教好,是你没有资格做我王处一的徒弟,所以你以后也不用再来见我了。再说我也有我自己的私事去办,如果我们有缘的话,以后也许还能再见。” “师父……”听说王驼子要和自己分别了,魏宁连忙急道。 王驼子一摆手打住了:“就这样了,还有,从今天起,你不可以说认识我王处一,更不可以告诉别人我是你师父。” “为什么?”魏宁被王驼子搞得一头雾水。 “就这样了,时间不早了,我要睡了,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揽活。” 第二天,王驼子带着魏宁出门,来到人烟稠密的地方,找到了一棵大树。王驼子拿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在纸上歪歪斜斜地写上了几个字:“包吆死人过省”。贴好后,才和魏宁回去。 过了几天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直到有一天,王驼子从外面回来,把魏宁叫住,道:“我们有生意了。” 招揽生意的是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姓李。前几天她的老伴去世了,活了80多岁无疾而终,也算是“喜葬”了。只是两口子原本是常德这边的,可惜在湘西一直呆了20多年,她老伴死前的唯一愿望就是希望能够葬到家乡。老太太的儿子都主张请人将棺材送回去,可是老太太就相信赶脚先生,说,如果只是把棺材运回去的话,只能运回尸体,魂儿还在湘西,只有赶脚先生才能够将魂儿也带回去。几个儿子不敢违背老太太的意思,到处打听赶脚先生的消息,最后在树下发现了王驼子的那张小纸片,便找到了王驼子,请他代为走一趟脚。 王驼子和老太太的几个儿子讲好价钱后,申明此次赶脚由自己的徒弟主持时,老太太发话了:“先生,如果是您的话,我信得过,可是这个娃儿,他能行吗?” 王驼子自然对魏宁是一顿山吹海捧,老太太对着魏宁左看右看道:“可是我听说,赶脚先生都是要年长得,长得比较……咳咳,就像您这样的,这娃儿长得这么俊,合适吗?” 王驼子小眼睛一瞪道:“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哪家的家长会让孩子学我们这行,能收到徒弟就不错了,哪还在乎长相啊!我们这行,已经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说完,又唏嘘感慨了一番。最后说了句:“放心,我会在一旁照拂的。”老太太勉强答应了。几个儿子这才把王驼子拉了出去,又是一顿砍价。 因为赶尸的先生作法,旁边是不可以有人的,魏宁清场后,在这位老者的身上涂上了祝由特制的药水,这样是为了保证尸体的坚硬度,然后用辰砂将喜神的七窍小心地封好,确保喜神七窍不可通生气。又拿出香烛和纸钱祭奠了一番,将一张黄纸贴在了喜神的额头,依着王驼子交给他的“还魂功”,大声喝道:“恭请喜神起身!”那具尸体双手竟慢慢平举起来,和身体成90度的样子。魏宁第一次用这招,一见有效,心中暗喜,手中招魂幡一挥,喝道:“天要收,地要留,东来西去又还东,亡人化作金砖一块,金砖收入我柜中。走!” 喜神居然直直地从床上起来,魏宁招魂幡一挥,喜神已经直直地站在魏宁的身后了。魏宁手中纸钱向天一撒,道:“阴人借道,阳人回避。”带头向前走了。喜神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还魂功,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咒语,都是错不得的,甚至踏出的每一步距离都是有讲究的。喜神是没有感知能力的,他完全是凭着招魂幡的指引向前走,而在赶尸人的脚下,每三个脚步距离就有一个“阴点”,喜神每一跳都必须踏在阴点上,否则就会遇到阳气走煞,而这纸钱的挥撒,哪里撒,哪里收,都是有规矩的,乱了规矩,得罪了任何一处的山神土地或者魑魅魍魉,都会导致喜神魂魄分离。该往哪里走,往哪里打尖,哪里住店,何时起身,何时念咒,何时念正气歌,这都是有讲究的,所以第一次赶脚的魏宁未免精神有些紧张,生怕喜神走煞。 魏宁按照王驼子交代的路线,所选的都是冷僻无人的乡间小路。走了一夜,天开始渐渐放亮,魏宁知道,到了该进喜神客栈的时候了。 “不知道这里的喜神客栈,是不是还有人,希望和官庄一样吧。”想起官庄,想起了当时的爷爷,魏宁心里又是一阵惆怅。 按照王驼子留下的喜神客栈的地址,魏宁很快便找到了此地的喜神客栈。和官庄一样,此处的喜神客栈也已经破旧不堪了,但是斑驳的朱漆门板,似乎昭示着它曾经的兴旺和祝由一脉现在的人丁凋零。 按照规矩,魏宁招魂幡一挥,走上前去,清清嗓子,道:“天不收,地不留,东来西去又还东,今日借过你家店,金砖收入你柜中。” 过了不久,屋内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天要收,地要留,东来西去又还东,亡人化作金砖一块,金砖收入我柜中。” 魏宁心中大喜,又和屋内的人对了切口,屋内的人这才将门板打开,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看到魏宁,有些惊讶,道:“我倒是一个老先生,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俊的年轻后生也赶脚,走一晚累了吧,进来吧。” 魏宁先谢过了老太太,按规矩请喜神进柜,然后点燃一盏寻乡灯,用的正是当年他最想学的那种手法,可惜魏求喜没有机会亲自教他。 魏宁和老太太攀谈起来。这个屋子里面居然没有灯,老太太点燃一盏桐油灯,整个屋子闪着诡异的光。 忽然,魏宁皱了皱眉头道:“不对,奶奶,你这个屋子里面有生人。” 老太太道:“不可能,我自从老伴过世以后,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人上门了,怎么可能?” 魏宁道:“我闻出来了生气。喜神客栈只可以接待喜神,这点你应该清楚的。” 此时一阵穿堂风吹过,将喜神面上的辰州符吹得哗哗作响。魏宁总是觉得心里有什么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第44章 背尸人 屋子里面的桐油灯又是一阵明灭,有个影子从那两扇藏匿着死尸的大门中间走进来。他的脚步轻飘飘的,无声无息。待走近一看,那个人个子不高,大概只有一米左右,但是从相貌上看,却不是个孩子,长得眉粗口阔,像极了水浒中的武大郎。 原来是个侏儒。 那个人走了进来,看见门后的死尸居然没有害怕,盯着魏宁看了好一阵,忽然笑道,露出一口黄牙:“你就是传说中的赶尸先生。” 魏宁道:“喜神客栈不适合招待活人,你还是走吧。” 那人对着魏宁一笑,大马金刀地坐在魏宁的身边,笑道:“活人死人,不都是人,死人住的,我住不得?”说完掏出钱拍在桌子上,道:“老板娘,我要住店。” 老太太没有子嗣,这点钱对于她可是一笔大收入,连忙笑道:“可以可以,只是我这里太旧了,而且……”说完指了指屋后的死尸。 “不要紧,我不怕,你去给我和这个后生炒两个菜,菜钱另算。” 魏宁一皱眉,见主人家没有反对,自己也不好出声,只好默认了。老太太见又有收入,乐呵呵地进屋张罗去了,不一会儿,从屋里端出来几个菜,“我这里穷,就这些了,你们将就点吃吧!” 那人笑道:“哪有那么多讲究,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对了,你这里有干菜没有,给我弄点来。” 在湘西,不管哪家哪户都是要腌咸菜的,特别是老太太这样的穷人,一般家里都是准备了好几坛咸菜,要吃上一年的。 “有有,我给你拿。” 那人笑道:“不要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就行,是那里吧。”老太太见那人已经动了,也就懒得走,指点了地方。不一会儿,那人便从里屋端出一盘咸菜。 “难得遇见赶尸先生,这样,这顿我请了,不要跟我抢,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说完就热情地给魏宁盛饭。 魏宁不好推脱,两人吃了饭,他忽然觉得有些头昏,便昏昏迷迷地睡着了。 等魏宁醒来,已是天色大亮,魏宁心道:“不好!”果然往门后一望,那具喜神已经不见了! “喜神呢?”魏宁连忙问在里屋忙活的老太太。 “哦,刚才那人说你太累了,你要他帮你背走,我一个老人家,也不好多问,怎么了?” “糟了,喜神被那人偷走了!”魏宁心里急道,“喜神如果走煞了,到时候可就不可收拾了。”他急急忙忙从怀中取出罗盘,确定喜神的位置。 原来魏宁这次学乖了,上次喜神走失了,就很难找,这次他在喜神身上放了一个符咒,无论喜神走到哪里,只要喜神身上的辰州符不掉,魏宁就可以凭罗盘找到喜神的位置。 魏宁随着喜神的位置一路狂追,果然在一个荒凉的山丘上找到了那个侏儒,他正背着喜神赶路。 魏宁这时心里明白了,这个人不是一般人,他是背尸人。 原来,在湘西,有一种专门以盗墓为生的人,被人们称为背尸人。 背尸人多是侏儒,而且长得丑恶,双臂健壮有力。传说原本背尸人并不是侏儒,而是在他们小时候,被人灌下一种特殊的草药,限制了他们的身高,有利于他们潜入坟墓,盗窃尸体。由于常年背尸,所以他们的双臂也异常发达。 背尸人,有点像赶尸,但是又不是赶尸。 赶尸人一般都是有祝由道法的,将喜神的魄封入体内不让喜神往生,而背尸人则不同,他们背一具尸体,且身后还有一个黑影跟随,用他们的行话,叫做“阴魂”。 阴魂之所以跟随背尸人,取决于背尸人口口相传的咒语,如果这个咒语出了差错,后果将不堪设想。 显然这个人并不是和魏宁偶遇,他是跟踪魏宁而来的。 赶尸人赶尸是做善事,将死在外地的人带回故乡入土为安,而背尸人则是将已经入土为安的人从坟里面盗出,然后卖给一些有需要的地方,比如配阴婚等,换取高额利润,其实是一种损阴德的行为。 所以,湘西人极其厌恶背尸人。 见魏宁追上来了,那人也不慌不忙,道:“好,既然被你发现了,五五分账,怎么样?” 魏宁见喜神尚未走煞,心中大定,冷冷地道:“把喜神还给我。” 那人嘿嘿一笑,道:“好,四六,我四你六,这样总可以了吧?” 魏宁冷冷地道:“把喜神放下,马上走,不然我不客气了。” “嘿嘿,看来你小子是铁了心要独吞了,好,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说完一拳挥出,只朝魏宁面门上招呼。 魏宁知道和这种利欲熏心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讲的了,身子一侧,躲过那人的拳头,手中结印,然后身子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一边不说话。 “嘿嘿,怕了吧。”那人见魏宁逃走了,以为魏宁怯了,心里更加得意了,“识相的赶紧给大爷走,不然别怪大爷认得你,大爷的拳头不认得你。” 说完又是一拳,挥向魏宁。 可是身子似乎被什么拉住,扭头一看,原来喜神在身后已经将他的身子拉住了。魏宁又拍出一张符,喜神已经将那人整个身子抱住了,任凭那侏儒怎么挣扎,但是喜神双手像钢箍一般,就是不松开。 魏宁从旁边捡起了一根木棍,淡淡地道:“不要逼我出手。”说完拿着木棍在侏儒头上比了比。 其实像侏儒这类人,虽然胆大包天,但是到底做的是盗人尸体的行当,做的是亏心事,所以他们心里是非常忌讳这些的,生怕哪天那些被自己出卖的死人找自己的麻烦,加上从来没有见过死尸还能动的,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道:“先生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打您的主意,我是小人,您就当个屁一样把我放了、放了吧,我错了、错了。” 魏宁把棍子一扔,双手结了一个印,喜神这才把侏儒放开,“下次不要做这种事情了。马上走!” 说完走到喜神身边,仔细检查了喜神的辰砂是否脱落,见喜神没有走煞的迹象,心中一定,带着喜神就要走。刚转过身子,那个侏儒捡起魏宁刚才扔下的木棍,照着魏宁后脑就是一棍,魏宁只觉得天地一阵眩晕,昏了过去。 第45章 搭骨尸 “奶奶的,跟老子斗,老子让你也变成喜神,跟这个喜神搭伴。奶奶的,老子昨晚跟了你一晚上了,累死了!”说完,那人揉了揉被喜神掐红的胳臂,对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魏宁身上就是一口水。 夜色如水,赵妈懒洋洋地在自家的院子里面乘凉,拿着一把蒲扇驱赶着蚊蝇。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生意上门了,再这样下去,光靠着家里的一亩二分地,生活实在是太拮据了。幸好今天有人给她带话,说今天“有货”。所以,她已经在院子里等很久了。 “赵妈,赵妈。开门,是我,快开门。” “怎么才来啊?等你大半夜了!”赵妈连忙出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那个侏儒,身后背着一个长长的大黑袋子,他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才连忙慌慌张张地进了门。 赵妈向四周望了望,确信没有人看见,才把门关好,锁死。 “怎么,又有货?”赵妈问道。 侏儒把背上的黑袋子往地上一放,擦了擦汗,露出那口白森森的牙齿,道:“这次可是一个新鲜货,才死的。”说着打开了袋子,里面露出一个人,脸色惨白,不知道是生是死。 “这么俊的后生啊,可惜这么早就死了——可靠吗?” “放心,绝对不会有麻烦,再说了,往土里一埋,填上坑,砌好坟,过几年就是一堆白骨了。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谁知道谁是谁啊。” 赵妈点点头道:“这倒也是。只是,我看他,好像,脸色也还……好像还有生气,不像死透了的样子,是不是……”赵妈对着黑袋子里的后生左看右看,伸手上去就要探他的鼻息。 “别碰,他可是得病死的。”侏儒连忙把袋子拉上,道:“这个后生可是城里人,得了肺痨,一碰准倒霉。” 赵妈一听说会传染,连忙把手收了回来,道:“这合适吗?” “你想想,丁家要的只是一个后生,你管他怎么死的。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他怎么死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我保证不会有事就是了。 赵妈一想,道:“也只能这么着了。丁家那个死了都快七八年了,还不安生,所以丁员外才叫我给她寻觅一个好夫婿,让他去陪着那女娃,好让他们夫妻一起往生也好,一起做鬼夫妻也好。只要不再出来作祟就求神拜佛了。” 原来这个赵妈,就是这一带的“阴媒”,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鬼媒婆”。 所谓“鬼媒婆”,就是冥婚中的媒婆,在冥婚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她们联络已死的男女双方的家长结成亲家,主持冥婚,然后从中渔利。往往一场冥婚结束,她们可以得到不少的好处。“阴媒”一般在七八岁入行,由专门的师父指点,而这些师父多是有经验的阴媒。 阴媒死后,统一被埋在阴媒自己建立的坟场中,按照入行先后顺序埋葬。 这次拜托赵妈主持冥婚的是当地的一个有钱人,姓丁,他的小女儿在17岁的时候,得急病死了。结果,死了好几年了,却偏不安生,老喜欢出来作祟,丁员外这才思量着给女儿做一场“冥婚”,让她能早日往生,可是这男方却迟迟寻觅不到,一直拖到了现在。 “好了,就这样,一口价,十个大洋。” “你杀猪啊,五个,多一个子不要。” 侏儒嘿嘿笑道:“现在这个东西可是真值钱。我听说现在在城里,都缺少这胳膊腿儿齐全的主儿,城里的老板可是抢都抢不来的。我可是看在咱这十几年老朋友的份上,给你便宜。再说了,这门生意做成了,像丁员外这样的有钱人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赵妈想了想,一咬牙,道:“七个大洋。” 两人讲了半天的价,最后以八块大洋成交了。 这冥婚在中国古代很常见,特别在湘西等比较偏远的地方,经常会出现,甚至还有像赵妈这样以专门为死人配冥婚为业的阴媒。冥婚又叫“搭骨尸”,男、女两家亲家,谓之“骨尸亲”。这种“婚礼”的迎娶仪式多在夜间举行,如果人们正在安睡之际,忽被街巷里的鼓乐吵醒,这就是“搭骨尸”的来了。 侏儒走后,赵妈便将丁员外叫来,丁员外巴不得早点把女儿“嫁”出去,立即拍板说马上就进行冥婚。由于这事情毕竟忌讳,怕惊扰了街坊四邻,丁员外刻意低调,单单请了一个阴阳先生和几个大汉,把“新郎”抬到了女儿的坟前。 阴阳先生用罗盘算了一下时辰,几个大汉将“新娘”的棺椁起出后,阴阳先生马上在坑内泼了一桶清水,扔下去两个苹果。与此同时,赵妈已经在坟头高高扬起纸钱。几个大汉将丁小姐的棺材打开,棺木里面丁小姐此时已经变成一具白骨了,丁员外不免一阵感伤。赵妈又指挥大汉将“新郎”。和“新娘”合葬到一口新买的棺材中,进行“夫妻”并骨合葬,然后盖棺、填土,放了一通鞭炮,又在这对“夫妻”坟前陈设了酒果,焚化花红纸钱,这就算“成婚”仪式完成,皆大欢喜。赵妈跟在丁员外后面屁颠屁颠地去结账了。 魏宁迷迷糊糊地醒来了,摸了摸被侏儒打疼的头,可是眼前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这是哪里?魏宁用手在四周不停地摸,凭感觉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盒子,这不是棺材吗?我怎么在棺材里,魏宁又摸,身边这是什么,手骨、胸骨、骷髅,天啦!我在哪里,我这是在哪里?莫非自己被人活埋了,魏宁拼命地敲打着棺盖,可是却没有人回应,莫非自己就要这么死在这里?魏宁不停地敲打,不停地呼喊,可是却徒劳无功,只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似乎越来越少,魏宁终于陷入绝望,再一次昏死过去…… 第46章 冥婚 “魏宁,魏宁,你在哪里啊?怎么不和我玩啊。” “小灵,乖,我想睡了,不想陪你玩了,你自己一个人玩,好不好?” “魏宁,魏宁,你起来啊,不要睡,你陪我玩!” “真的,我想睡了,真的。” “魏宁,魏宁……” “……” “魏宁,你不要睡着了,你等着我,等我一会儿,我就回来。”说完,小灵将手中的拨浪鼓一阵乱敲,慌慌张张地走了。 吴耗子做背尸这行已经30多个年头了。他原本是个孤儿,从小被师父养大,7岁的时候被师父喂了一种特殊的草药,从此便不再发育,跟着师父做了这人见人恶的背尸人。40岁出头的年纪,也没有那个女人看得上他。吴耗子曾经也托人在贵州买了一个女人,可是没有过上一年,女人便和别人跑了,也没有给他留下一男半女的。吴耗子知道自己做的行当是个断子绝孙的活,从此也就断了娶媳妇的念头。 吴耗子好吃懒做,家里是一穷二白,还好吴耗子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东一顿西一顿地糊弄着过日子。 吴耗子这几十年偷尸体,可是从来没有害过人,这次是第一次将魏宁“活葬”,心里自然害怕。但是想到口袋中多出来的八个大洋,心里不由得大定,把钱拿出来在灯下看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将钱放在枕头下,睡觉了。 “坏人,是你害魏宁的吗?” 吴耗子迷迷糊糊听到仿佛有人叫他,起身一看,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梳着冲天小辫,手中拿着拨浪鼓,正站在床头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看着他。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快出去!” 柳灵郎手中的拨浪鼓一摇,道:“坏人,你快起来,跟我去把魏宁救出来,好不好?” 吴耗子忽然像被点穴了一般,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来,好不好?”说着柳灵郎手中拨浪鼓一摇,带头走了。 “好。”吴耗子听话地从墙角拿出一把自己常常挖坟的锄头,不知道怎么着就跟着柳灵郎身后走了。 “爹,你看,那不是吴耗子吗?这么晚了他拿着锄头干吗?” “呸!这个断子绝孙的家伙,能干吗,还不是去干些拨人祖坟的事,真希望哪天雷公开眼,劈死这个畜生!” “爹,不对啊,他怎么闭着眼睛啊,好像,好像是丢魂儿了(农村对梦游的一种叫法)一样。” “崽,不管他,最好是以前哪个被他刨了坟的过来,把他带走算了,这种人,留在这世上就是祸害,也不怕以后死了下地狱。”父亲说完在地上狠狠吐了一口,道:“晦气,半夜遇到这种人。崽,我们赶紧回家,你娘该等急了。” 吴耗子来到了埋葬魏宁的坟头,机械地举起了锄头。由于是新填的土,加上吴耗子原本就是干的这行当,自然是轻车熟路,没几下就把棺材挖了出来。吴耗子又撬开了棺材,但不小心将手划破了,可是吴耗子似乎根本没有感觉一般,木然地把魏宁从棺材里面搬了出来,这才沉沉地睡去。 魏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睡在坟头旁边,那个把自己打昏的侏儒也躺在坟边,另外一旁则是刚刚刨开的棺材,里面躺着一具白骨。魏宁捶了捶脑袋,回想起昨天的经历,好像自己最后一次有意识的时候,是被人活埋在棺材里面,怎么现在自己不但没有死,还从坟墓里面爬出来了呢? 莫非是这个背尸人良心发现,又把自己救了出来? 魏宁推了推吴耗子的胳膊,吴耗子这才悠悠地醒来,看见魏宁,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下道:“大爷,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冤有头债有主,都是丁员外和赵妈干的,和我无关,你要报仇就去找他们,不要找我。”说完身子像筛子一般抖了起来。 魏宁知道,这侏儒一定是以为自己死不瞑目,来找他报仇了,心道,干脆我就吓吓他,也好给他点教训,于是板起脸,学着死人报仇时候阴森的声音:“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吴耗子顿时吓得磕头如捣蒜,道:“大爷大爷,我上有80岁老母,下有18岁的女儿,如果我死了,就没有人照顾她们了,求求你,求求你饶我一命,我一定每天给你叩头上香,每年三节瓜果香烛,你要什么我就给你烧什么。小媳妇要不要?我这就给你烧十个八个姨太太给你……爷爷,您放了我吧,不要再缠着我了……”说完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魏宁忽然闻到一阵恶臭,原来这个吴耗子吓得居然大小便失禁,拉了一裤裆的屎。魏宁觉得好笑,虽然自己差点被吴耗子害死,但是魏宁却并没有要取吴耗子性命的意思,最多也就想吓吓他,看差不多了,又问道: “我的喜神呢?” “在我家呢,我放得好好的,我给爷爷看管着,爷爷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就拿去。” 吴耗子心里开始疑惑,人都死了,还管自己的喜神干吗。 吴耗子这才微微抬起头来,发现魏宁的坟墓已经挖开,棺材也打开了,再仔细看了看魏宁,发现魏宁面色虽然苍白,但是却和常人无异,又对魏宁身后瞅了瞅,发现魏宁身后拖着影子,忽然胆子大了起来,知道魏宁没死,跳了起来骂道:“好小子,原来你戏弄老子的,你没有死!” 魏宁不答话,只问他喜神在哪。吴耗子刚才在魏宁面前丢了大脸,已经气急败坏,哇哇大叫一声道:“奶奶的,老子今天要活剥了你。”说完拿起地上的锄头,就是一锄头打去。 吴耗子自认臂力了得,加上手上又有凶器,欺负魏宁年轻。虽然知道魏宁有些鬼门道,但是此时没有喜神帮忙,吴耗子胆子大了起来。可是他哪里知道,魏宁这几年每晚蹲马步,加上和王驼子练“炁”,早就练就了一身本事,平常几个大汉是近不了身的。魏宁一个轻巧的闪躲,脚下一勾,双手一推,顺着吴耗子的来势,一个四两拨千斤,吴耗子一个踉跄,身体失重,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泥。 吴耗子不服,站起来还要打,可是魏宁似乎有魔法一般,不管吴耗子怎么来,魏宁就是这一招,却百试不爽,吴耗子总是要摔个狗啃屎。几次三番后,吴耗子知道自己不是魏宁的对手。其实他哪里知道,魏宁是嫌他太脏了,不想和他近身接触,再加上魏宁本性纯良,不想伤害吴耗子。如果真要打,魏宁一个照面一个小擒拿就可以让吴耗子断筋折骨。 “罢了,我打不过你,你要怎么着都成,我吴耗子认输了。”吴耗子道,“我无儿无女,你要是有良心的话,只求每年过节能给我烧几张薄纸,我吴耗子就算是九泉之下也记得你的大恩。” 说完,往土坑里面一躺,闭着眼睛道:“来吧。” 魏宁疑惑道:“你干吗?” 吴耗子啐道:“你他妈装什么装,你他妈不就是要找老子报仇吗?不错,老子是活埋了你,现在你活埋老子一次,就算扯平了,咱们今后就两清了!” 魏宁这才明白,原来吴耗子以为自己是来要他的命的,笑道:“你的命又不值钱,我要人干吗,再说,我这还没死呢!” 吴耗子愕然道:“你不是来找我报仇的?” 魏宁道:“你虽然很坏,但是你还没有害死我。如果我杀了你,那我不是犯了杀人罪,我才没有那么傻呢!你把我的喜神还给我,我们就两清了。” 吴耗子看了魏宁良久,忽然从坟里爬出来,在魏宁面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道:“我吴耗子一辈子,干的都是断子绝孙的活,从来没有人看得起我,老子也懒得和那些人一般见识,但是,今天,老子算是真的服了你了。以后,我吴耗子这条命就算是欠着你的,你以后要我吴耗子办事,只一句话,老子上刀山,下火海,皱下眉头,老子就是狗娘养的。” 魏宁也懒得管吴耗子这话是真是假,只要拿回了喜神,他也不愿再和这个背尸人纠缠,道:“你把我的喜神还给我就好了。至于上刀山下火海的,还是免了。” 吴耗子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地道:“跟我来,喜神在我家里,因为还没有找到买家,我一直没有出手。” 魏宁正要跟着吴耗子回家,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拿起吴耗子的锄头,看了看墓碑,走到坟前喃喃道:“丁小姐,虽然生前我们无缘相见,但是你过世了,我们也算是同穴而眠一夜,昨晚多有打扰,不好意思了。”说完将棺材拉入土坑,又和吴耗子一起埋好了,在坟前叩了三个头,才跟着吴耗子回家。 走到吴耗子家里,吴耗子从床底下拖出喜神,道:“就是他了,没有地方放,只好放在床底了。我知道你们赶脚的规矩,所以保管得很好,应该不会出问题。” 魏宁走到喜神的身边,仔细检查了七窍,忽然失声道:“不好了,喜神丢了一魄!” 第47章 堪舆图 魏宁喃喃道:“怎么可能丢了一魄,怎么可能?” 原来,人有三魂分别是爽灵、台光、幽精又称天地命三魂,天地二魂在人离地三尺处,而命魂则在人身体内,人类生命就是从此命魂住胎而产生的。命魂住胎之后,将能量分布于人体中脉的七个脉轮之上,分别是顶轮、眉心轮、喉轮、心轮、脐轮、生殖轮、海底轮。所以人魂容易离体,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丢魂”。如果喜神没有魂而光剩下魄,就变成了僵尸,这在赶尸人赶脚的时候,时常有可能发生,在命魂未离体之前,魄是很难离体的。现在喜神三魂都在,却偏偏少了一魄,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高人用邪术强行将魄驱离身体,其代表就是茅山的养鬼术;还有一种可能是,在这附近有不干净的东西,将魄吸引过去了。 魏宁先将喜神的七窍封好,防止喜神的魂魄再丢失,可是对这丢失的一魄却百思不得其解,皱起眉头,想了半天,扫视了四周,忽道:“你是不是一向都十分爱干净。” 吴耗子道:“我一个孤家寡人,饭都吃不饱,哪还有空打扫,平时连脸都懒得洗。” 魏宁沉吟道:“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你家会这么干净呢?连一只蚂蚁都没有。” 吴耗子也想了一想,忽然一拍额头道:“对啊,我家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蟑螂、老鼠这类的东西,是挺奇怪的。” “有古怪。你把你的床移开。” 吴耗子连忙将床移开,果然,在吴耗子的床底,积了一层细细的水汽。这时正值夏季,非常干燥,床底怎么可能会积上水汽呢? 吴耗子也觉得奇怪。只是他平时哪里会关心这些事情。 魏宁用手指在地上揩了一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道:“挖开看看。” “哎。”吴耗子连忙挥起锄头,卖力地挖了起来。刚挖了一米多深,魏宁忽道:“停。”说着跳下坑去,用手小心翼翼地将泥土扒开。魏宁用手挖了没有多久,果然遇到了硬物。魏宁将硬物旁边的泥土扒开,是一个农家常用的坛子,用红布蒙着,上面用泥封密封着,但是却有一根树根伸了进去。魏宁打开坛子,拿出一物。 魏宁和吴耗子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里面放着的是个小孩子,应该是没有出生就已经夭折了,但是眼睛已经被人挖去,耳朵还有四肢都已经被利器砍去,就像古代传说中的“人彘”。 更为奇怪的是,他肚子上的那根脐带还没有剪去,和树根缠绕在一起,看上去既可怕又可怜。 这是谁在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魏宁不忍目睹了,小心翼翼地将人彘放回坛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道:“九子孝母,这世间居然真的有人炼这种阴毒的阵法。 今天若不是我亲眼看见,怎么可能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样丧尽天良的人。” 吴耗子一脸迷惘,望着魏宁,道:“什么?” 魏宁问道:“最近几年,你这里有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或者奇怪的人来过?” 吴耗子想了想,道:“没有啊,这里一直都是我一个人住。你也知道,我这种人,哪有什么朋友。”说完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道:“不过,好像前年还是大前年,我记不清楚了,来了一个瞎眼老头,非要在我这里住几天。我原本不干的,但是那人出手大方,看在钱的份上,我就在大街上睡了三天,那人在我屋里住了三天就走了,我这里穷,除了这张床,什么都没有。” 魏宁点头道:“这邪阵定然与这个人有莫大的关联。对了,你这里有堪舆图没有?” 所谓堪舆图就是这一代的风水地图,但是和我们通常意义上的地图不同,它是依照中国古代风水的理念画的,所以阴阳先生一般只要一看堪舆图,便可给人望风定气,指脉定穴。 吴耗子道:“应该有吧,不过在村长那里,不知道他肯不肯借给我们。” “走,”魏宁连忙拉着吴耗子去找村长。 吴耗子敲了敲村长的门,里面走出一个中年人,一看见吴耗子连忙把门一关,厌恶地道:“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啪的一声把门关了。 魏宁算是知道吴耗子在这里多么不受人待见了。 吴耗子其实已经习惯了,他又敲了敲门,道:“飞伢子,麻烦有事,我真的有事要找村长。” “滚,你不要呆在我家门前,免得弄得晦气。” 吴耗子又喊了一阵门,开始屋里面还回几句,后来骂都懒得骂了。吴耗子耸了耸肩道:“你看,我说过的,他们肯定不肯借的。我们还是回去,想想别的办法吧?” 说完拖着魏宁就要走,这个时候,屋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姓魏?” 魏宁知道是和自己说话,忙道:“我叫魏宁。” “那你认识魏求喜吗?” 魏宁一听有人提到爷爷的名字,连忙高声道:“你见过他?他是我爷爷?” “真的,你是辰州魏家的?飞伢子快去开门。” 魏宁没有想到自己爷爷的名字这么响,连这个荒村的村长都认识。 魏宁进屋,只见这屋里坐着几个人,应该是一家人。家里的女人忙着给魏宁倒茶,最后还极不情愿地给吴耗子也倒了一杯。 屋里的老者,看上去60多岁的样子,应该是村长。大家坐定后,村长道:“很久以前,你爷爷曾经给我村上的一个人走过一次脚,所以认识。怎么样,现在他过得好吗?” 魏宁神色一黯。老者人老成精,以为魏求喜死了,勾起了人家的伤心事,连忙打了个哈哈,道:“你这个后生伢子,怎么和吴耗子混到了一起,这种人你离得越远越好。” 魏宁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又道:“所以,我想看看你们村的堪舆图,确定其他八个小孩子的位置。” 村长沉吟了半晌,道:“居然有这种事情,你等等,我给你拿去。”不一会儿,村长拿出了堪舆图,魏宁看了看,点头道:“我猜的果然不错。你看,吴耗子的家在这里,正是阴气最重的地方,还有这,还有这,这。村长,你赶紧召集人手,将这几个地方的小孩子挖出来,要是迟了,恐怕就会大事不妙了。” 村长抽着烟,才发话:“这么晚了,要是把大家叫起来的话,大家肯定有意见的。你得给我说说这个‘九子孝母’到底是个什么阵,对我们有什么害,否则我不好跟大家交代。” 魏宁点点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听我师父提过。这九子孝母,乃是一个非常非常邪的阵,因为它时间长,加上对阴德损失太重,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有人练过,这应该是第一个。” 第48章 九子孝母 魏宁顿了顿,道:“九子孝母,就是让孕妇生出九个小孩,在小孩九个月的时候,用一种药物打掉。但是,一般九个月的小孩已经成型,是很难打掉的,何况一共需要九个,所以一般母亲在打掉一个两个的时候就会难产而死,这是这个阵法的难度之一。就算母亲侥幸生出九个,但是至少也要七八年的时间,一般人哪有时间去等,这是这个阵法的难度之二。有了九子一母,还需要找到一棵百年九龙槐,槐树这种树是最阴的,时常会受到天雷,一般根本活不了一百年,要找到一棵存活了百年的老槐树,这是又一难度。” 这时候正在旁边听的飞伢子忽然插话道:“对了,我们村头就有一棵老槐树,肯定就是它了。” 魏宁点了点头,继续道:“何况还要九龙槐树,所谓九龙槐就是这槐树必须有九根根茎。槐树有个特点,它的根茎的最深处,一定是这个地方的阴眼所在,所以,布阵之人就会在槐树的最深处下‘子’——吴耗子家便是一处阴眼,其余的八处阴眼,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这些地方。 现在村长您赶紧召集人手,将这八个小孩取出来,然后毁了这九子孝母阵。不然,如果这个阵一旦成了,后果不堪设想。” 九子孝母,从选子、选树、埋阴到成型几乎要跨越一个世纪的时间,而一个正常人最多也就活100岁。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阵成之日,估计布阵之人也已经半截入土了,要这个阵还有什么意义呢?九子孝母阵,一直都只是一个传说,因为根本不现实,所以几乎从来没有听说有人布过这种阵。但是,魏宁今天却亲眼看见了,布阵的人到底是谁,他布这个阵干吗,有什么目的,这一切都像一个谜一般,缠绕在魏宁的心头。 但是魏宁此时已经无暇多想了,连忙催着村长道:“村长,您赶紧召集人手吧!” 村长一拍大腿,道:“飞伢子,叫所有人马上去村里的晒谷场集合。” 飞伢子答应了一声,飞也似的跑走了。 不一会儿,村长带着魏宁来到了晒谷场,此时大多数人都睡了,这么晚了被召集起来,已经是一脸不情愿,叽叽喳喳地在一起唠嗑。 看见村长到了,马上七嘴八舌地叫个不停。村长站在前面,用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道:“这么晚了把大家召集起来,是对不住大家,但是,我们村发生了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所以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睡觉了。”说完示意魏宁上台说话。 “这小子是谁,怎么没有见过?” “对,一定是外地人,上面新派来的县长吗?可是年纪太小了,不像啊!” “见鬼,真的是。” “大家安静一下,我来是有一件事情给大家讲的,我刚刚发现你们村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魏宁还没有说完,下面顿时炸开了锅,道:“原来是个小骗子,村长,你怎么要这种人来我们村呢?” “是啊,大家散了吧,懒得跟他啰嗦,走走走,都走。” 魏宁看见有人已经准备离开,心里一急道:“大家安静安静!真的,我没有骗你们。” “切!” “黄口小儿,在此妖言惑众,成何体统!” “村长,我们要睡觉了,没有时间陪这小子唠嗑!” 一有人带头,下面的人顿时齐齐喊着口号,搞得台上的魏宁异常尴尬。 魏宁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急得抓耳挠腮,这时吴耗子发话了:“大家给我安静一下,听这个后生把话说完。” “给老子滚!” “对。妈的,这个人怎么也在?村长,你怎么回事?” 吴耗子一出现,立刻激起了民愤,村长干咳了一声,道:“我知道大家都不信,可是大家给我个面子,让这个小兄弟把话讲完。” 村长一说话,大家安静了一些。魏宁道:“哪个家里有镜子?借我用一下好吗?” 一个好事的小孩立刻回家拿了一个镜子给魏宁,魏宁将镜子借给大家一一照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大家在镜子中的形象都格外的模糊! 原来这个镜子是可以反映一个人阳气是否充足的东西。如果一个人阳气充足,在镜中的影像自然是清晰的;但是如果阳气不足了,镜中的影像就会模糊,越模糊也就就意味着这个人阳气越少。 这也就是为什么鬼是不可能在镜子中出现的,它们根本没有阳气。 “咦,这是怎么回事?” “有点古怪!” 村里的女人有照镜子的习惯,平时镜中影像模糊,大多数以为是镜子的问题,所以也没有往心里去。这样群体在镜子中失真的情况立即引起了大家的警觉。 又有几个人拿出家里的镜子试验,结果还是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魏宁解释道:“你们这个村子里面有人布了‘九子孝母’的邪术,正在一点一点地吸收你们的阳气,如果等这九子孝母成了的话,你们整个村子的人都要被吸干阳气而死!” “真的假的?”有几个封建迷信思想比较重的,开始有些动摇了。 第49章 拜师 魏宁点头道:“我待会便带你们去将这几个不干净的东西取出来,大家看看,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人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家点头道:“就跟着这个小孩子看看去,看到底能有什么东西。”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跟在魏宁的身后,魏宁手中拿着堪舆图和罗盘,在一处停了下来,道:“应该是这里,来几个人挖开看看。” 几个大汉不由分说,拿起锄头就开工。不一会儿,便挖出一个和吴耗子家中那个一模一样的坛子。 众人更加奇怪了,对魏宁不由又信了几分。 魏宁道:“大家把在场的小孩子都带回家去,这些东西给他们看见了不好。” 几个胆子小的妇女带着凑热闹的小孩子离开后,魏宁打开了坛子,果然取出一个和吴耗子家中一模一样的小孩子。 惊呼声、叫骂声、害怕声顿时在人群中炸开,有几个胆子小的都背过身去不停地呕吐。 这些善良淳朴的村民何时看见过这等恐怖的东西! “这是一处了。”魏宁点头道,把东西放回原处,“去下一个地方。” 忙了几个小时,魏宁等人终于把剩余的七处小孩挖了出来。魏宁这才道:“九子已经找到了,现在该是找‘母’的时候了。” “我知道,”飞伢子举手道,“一定在那棵槐树身上。” 魏宁点点头,飞伢子带着大家来到了村头的那棵老槐树处。 魏宁接过村民递过来的一把砍刀,对着树干就是一刀。这棵树居然流出了血,村民又是一阵惊呼。 魏宁又砍了几刀,众人这才发现,这棵槐树表面上长得枝繁叶茂,其实里面早就空了,形成好大一个空洞。魏宁将这棵树砍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离地大约一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女人。 其实严格来讲,这已经算不上一个女人了,因为她只有一颗头和一层皮,整个人头以下便只剩一层人皮,这个人皮被人像农村里面晒牛皮似的摊开,手脚的皮被人钉在树心里面,天灵处插着一根锥子。 村民又是一阵呕吐。这个时候,任再蠢的人也知道,这一定是邪术了,自己的阳气定然是被这个怪物吸取了。 “妈的,这个是谁搞的,也不怕遭报应!”胆子大的人已经开始骂了。 “造孽啊!造孽啊!” 这个九子一母算是找到了,可是怎么处理呢? 其实农村里面遇到这种东西,都知道方法——用火烧了。 因为不管什么怪物、鬼魂也好,僵尸也罢,都是怕火的,用火攻是最有效的。就算是有些道行的鬼怪,普通的火奈何不了,用三味真火也是一烧一个准的。 村长即刻拍板:“烧了。” 魏宁连忙道:“不要。” 其实魏宁也知道,用火攻是最好的,但是,用火烧就意味着,这些东西将会身形俱灭,魂飞魄散。魏宁只是不忍心罢了。 “怎么,先生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魏宁叹了一口气,只怪自己道行太浅,如果师父在这里,一定可以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见魏宁不做声,村长也顾不得了,叫人搬来柴禾,将九子一母集中到柳树下,村长带头点燃柴禾,顿时村中火光冲天。 “烧掉了,就不会出来作祟了。”村长点头道:“这还要感谢小兄弟,及早发现这些东西,不然我们村……唉……” 魏宁默不作声,静静盯着熊熊燃烧的烈火。 忽然,火势一暗,火堆中的女人双眼一睁,整个人居然在火堆中坐了起来! “小子,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女尸大声道。 “糟糕了,尸变了!”村民们慌成一团,长这么大,谁见过尸变呢!顿时,胆子小的已经作鸟兽散,就留下了魏宁、吴耗子、村长、飞伢子和几个胆子大的人。 吴耗子胆子最大,不但不跑,反而将大堆柴禾投入火中,火势又忽然大了起来。 “你为何要害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女尸指着吴耗子骂道。 “等你有机会做鬼再说吧。”吴耗子狞笑道,又加了一把柴禾。几个胆子大的有了吴耗子带头,不管三七二十一,纷纷将身边可以燃烧的东西投入火中。 “去死吧……” “轰”,一声巨响,火势大盛。火苗突起十几米高的距离,几乎将整棵槐树淹没。 “糟糕,定然是这个女尸吸收了喜神的一魄,才尸变了。”魏宁心道。 一念至此,魏宁从怀中拿出五枚铜钱,正是当年王驼子使用过的五帝钱。 这五帝钱是指清朝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五个皇帝时期制造的铜钱。因为铜钱外圆内方,外圆代表天,内方代表地,中间的皇帝年号代表人,所以“天、地、人”三才具备。如果使用得好,据说具有扭转乾坤的能量,是祝由一脉常用的挡煞辟邪之物。 五帝钱哧溜哧溜旋转到女尸的头上,光化五彩,将整个女尸遮住。魏宁大喝一声,手中结印,女尸顿时被镇得动弹不得。 原来“九子孝母阵”,是依靠分别将九子布于九处阴点处吸收附近的阳气,而通过九龙槐为媒,输送给母尸,一旦母尸炼成,九子就会魂飞魄散,是为“敬孝”。喜神那一魄是被吴耗子床底那一子吸引后,然后输入母尸。 若烧,则这一魄和母尸将同时灰飞烟灭;如不烧,则母煞已成,后果不堪设想。 所幸的是,一则母尸和魄融合时间尚短,根本做不到真正的融合,最多也就是借魄起尸;二则这九子孝母阵所需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必须要一百年时间,少一天都不成。在母尸未成之际,这九子一母只是寻常的死尸罢了,除了吸食阳气养尸之外,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不然若真的母尸炼成,又岂是用凡火烧能够解决问题的。 好个魏宁,一方面指挥着五帝钱镇住母尸,另一方面拿出寻乡灯,喝道:“灯盏神灯,一灯二灯三灯,爬山过岭点灯光,点得亮亮光,照见踉踉转,左叫左转,右叫右转,若还不转,九牛拖转,铁车车转。” 上文提到过,魂魄是很恋旧的。一见寻乡灯,一团黑气从女尸的身上出来。魏宁给吴耗子使了一个眼色,吴耗子连忙将喜神从家里抬出,魏宁打开喜神一道窍孔,那道黑气便钻进了喜神的体内,魏宁又连忙将喜神七窍封好。 再看那边,失去了魄的女尸,又重新倒入火中,在烈火中几乎都看不清身影,但是却迟迟没有烧化。 这场大火整整烧了三天才将这九子一母烧成灰,魏宁虽然感慨这九子一母凄惨的遭遇,但是没有办法,如果今天不对付她,以后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在这母尸手上。 但罪魁祸首应该是那个布阵之人。 从头到尾,除了那个在吴耗子家借宿过的瞎子,似乎这其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人出现,但也有可能这九子孝母阵摆了将近六七十年了,即使有人出现过,估计现在也没有人记得。不管怎样,这害人的东西总算在魏宁的主持下烧掉了,而喜神失去的一魄也顺利找到了。 女尸烧掉的第三天,由于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太多了,魏宁已经顾不得休息,马不停蹄地出发了。全村人提出给魏宁送钱感谢魏宁的救命之恩,但是被魏宁推脱了。魏宁招魂幡一挥,又踏上了送喜神的路。 可是刚出村子,吴耗子拦住了魏宁的去路。 “你这是怎么回事?”魏宁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 “扑通”,忽然吴耗子一个五体投地,给魏宁跪下了,道:“小师父,你就收了我这个徒弟吧,我知道自己不成器,但是给你背背喜神,提提东西,我还是自认可以的。” 听到吴耗子要拜自己为师,魏宁觉得好笑。吴耗子一把年纪了,做他伯伯的年纪都有了,居然还拜他这个没有长大的毛头小子为师。 “我自己都还是徒弟,怎么带徒弟,再说了,你……我……”魏宁觉得听到了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情,自己都觉得好笑。 哪知道吴耗子还真认真,砰砰砰给魏宁磕了三个响头道:“我吴耗子这辈子做的就是断子绝孙的活儿,从来都是被人看不起的。只有你第一次把我当个人看,我谢谢你,我这条命是欠你的,你就是要我吴耗子去死,我吴耗子也不会皱半下眉头。我知道我自己没有资格拜入你们祝由魏家为徒,我也不求你能够真正传我几招赶尸的法术,我只求能够留在你的身边,给你打点打点上下,端茶倒水,就行了。” 魏宁见吴耗子一脸真诚,不像是在开玩笑,收起笑容,道:“不行,我道行低微,自己都还是个徒弟,怎么可能收徒弟,这是违反门规的,不行,不行。” 吴耗子见魏宁表情坚决,也知道,这赶尸的规矩,一旦收了徒弟,就表示着自己可以开宗立派,从此与师父划清界限了。知道魏宁是真的不可能收自己做徒弟,他对着魏宁又磕了三个响头,道:“师父,虽然你不承认,但是我心里已经将你当成我吴耗子的师父了,只要你有事,我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魏宁冷声道:“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是我魏家的男儿,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没有像你这般膝盖骨软的。” 吴耗子脸色一阵羞愧,连忙爬起来道:“我知道了,从今以后,除了你,我吴耗子不会再向任何人下跪。” 魏宁点点头,拍了拍吴耗子的肩膀道:“好好干,以后不要再干盗人尸体这种下作事情,找个媳妇,好好过下半辈子吧。” 说完,魏宁招魂幡一指,带着喜神走上了赶尸之路。 第50章 鬼妻 “已经耽误好几天了,如果还不快点,到时候误了时辰就不好了。”魏宁心道,招魂幡一挥,加快了速度。 所幸的是,接下来的一路,魏宁没再遇到任何麻烦,终于顺顺利利地将喜神送到了常德。李太太早就在老屋里面迎接了,魏宁按照规矩,收拾了灵堂,然后将喜神的七窍打开,将三魂七魄放出,又做了超度法事。 李老太太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后生居然有这般的本事,对魏宁自然是千恩万谢。因为老头在路上耽搁了几日,李家不敢再放在家里,怕尸体发臭,当天便出葬了。李家儿子给魏宁结了账,魏宁也算是挖到了平生的第一桶金,心里自然是高兴。当然,更让他高兴的是,总算完成了师父交代的任务,没有给师父丢脸。 回想这几天的经历,魏宁心中的那个结始终还是没有解开,对于神秘的布阵人,魏宁始终还是心有余悸。回去问问师父吧,也许他会有答案,魏宁心道。 魏宁在常德找了家便宜的客房——当然这会儿不可能再去赶尸客栈了,这几天的奔波劳碌,已经让魏宁身心俱疲,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魏宁走出了客栈,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看见前面有一间农舍,房门前贴着一个大大的喜字,屋檐上还挂着两个灯笼。这是谁在结婚啊,魏宁心里好奇,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魏宁刚到门口,房门就打开了。魏宁走了进去,果然是新房,家里的家具什么的全部都是新的,到处都贴着红红的喜字。魏宁再往里屋走,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忽然像遇到蛇一般,全身弹了起来。 原来床上有个女人! 魏宁脸色大变,慌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地方了!”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脸涨得通红。 少女看见魏宁的窘样,不由得扑哧一下笑了起来。魏宁这才将少女的相貌看清楚,这少女长得极美,粉黛娥眉,星眸琼鼻,她用手支着下腮,如云的乌发铺满了大半张床,一对赛雪的玉足露在外面,脚踝处闪着两个十分精巧的脚环,玉趾涂着鲜红的甲油,不安分地轻轻拍着床沿。 “相公,你回来了,我等你多时了。”少女忽然扑哧一笑,若百花盛开,双目如水,望着魏宁。 “相公?谁是相公?你是谁?”魏宁一头雾水。 “前几天我们已经拜过天地了,你忘了?我爹可是把我嫁给你了,难道你不要我了?”少女神色一暗,似乎要哭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我们,我。”魏宁一时之间头都大了,舌头打结,说话都不自在。 “就是那天啊,我们可是有媒人的。那天,我爹、赵阿姨,还有好多人都在场的,你可不许耍赖,你不可以不要我的。”少女微微起身,魏宁这才发现少女露出半截雪白的胸部,魏宁什么时候看见过如此香艳的场景,连忙扭过头去。 “嘿嘿,还是个雏儿。”少女似笑非笑地望着魏宁,又恶作剧似的有意无意地将棉被拉低了点,凑到了魏宁的耳边,咬着魏宁的耳垂,轻声道: “我们都是夫妻了,我什么都是你的了,你有什么不可以看的,难道你是嫌弃我,觉得我不漂亮吗?” “漂……漂……亮……亮。”这阵仗,魏宁感觉比遇见了十个僵尸还难伺候,一时间口吃严重。 “这不就行了。”少女走下床,身上穿着一层薄薄的睡衣,整个身子若隐若现。魏宁童子之身,何时见过这等香艳的画面,顿时感觉全身血液沸腾。 “喝了这杯合卺酒,你我就是夫妻了,以后我们白头到老永不分离好不好?”说完少女递过一个酒杯。魏宁颤抖的手战战兢兢地接过酒杯,却不知道手要放在哪里。 少女双瞳一转,一扬头将酒干了,轻笑道:“相公,该你了。” 魏宁的酒洒了大半杯。 “来嘛。”少女扶着魏宁的手,轻轻地将魏宁杯中的酒喝干,凑到了魏宁的唇边,又轻轻将酒送进了魏宁的嘴里,送完后,香舌还不安分地在魏宁的嘴里打了个转。魏宁羞得只差找个地洞钻进去,连忙一仰头将酒咽下。 魏宁觉得这经过了少女嘴唇的酒透着一阵莫名的清香,少女的唇是柔软非常的,只是像冰一样冷,没有一点温度。 “相公,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今晚你就要了我吧。” 少女又扭身坐在了魏宁的大腿上,用脸贴着魏宁的脸。除了林灵素,恐怕魏宁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只是当时林灵素虽然长得漂亮,到底还只是一个孩子,根本无法让人联想到男女之事。此时的魏宁在身心上已经完全成熟,虽然还没有过经验,但是对男女之事道听途说不少。此时美女坐怀,魏宁到底不是柳下惠,只觉得下半身的某个物件已经开始充血。 只是这个少女全身冰凉,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咯咯”一笑,站起身来,将魏宁一圈,两人同时倒在了床上。 少女用手轻轻抚摸魏宁的脸,用嘴唇轻咬着魏宁的耳垂,道:“相公,我要你,我要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来吧,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少女用修长的大腿不断撩拨着魏宁的下身,魏宁已经举棋良久了,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忽然一个翻身将少女压在了身下,重重地吻在少女的唇上。 少女嘻嘻一笑,开始帮着魏宁脱衣服,一会儿,两人脱得一丝不挂。 这少女无论是身材、皮肤还是三围,都很完美。面对飞来横福,是男人都难以抵挡,何况魏宁一个长年受到性压抑的正直壮年的男子,有些东西一旦决堤,那是难以想象的。 魏宁心底一横,将棉被一掀,已经将少女压在了身下,双手剑及履及,便要攻城略地。 少女双目迷离,嘴里若隐若现地有一种不知道开心还是痛苦的呻吟,却并没有阻止魏宁的行为,反而是一种鼓励,鼓励着魏宁的下一个动作。 “相公,慢一点。” “魏宁,我找你玩儿,咦,你们在干吗?怎么不穿衣服,羞羞羞!” 此时扎着冲天小辫、拿着拨浪鼓的柳灵郎在最不应该出现的时间出现了。 “你,你是谁?你怎么可能进来?”少女又羞又怒,这种事情被人撞破,是谁都不好受。 “咦,你又是谁?怎么不穿衣服?”柳灵郎将目光在少女身上扫了很久,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自己,忽然掀起了衣服,露出胸膛,疑惑地道:“你那里怎么这么大,我这里怎么没有。魏宁,你有没有?” “出去!”少女面若霞烧,指着门口大声吼道。 “出去就出去,我还不稀罕跟你玩儿呢。”柳灵郎道:“魏宁,我们出去,不和这个丑八怪玩儿。” 魏宁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又没有穿衣服,愣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 “臭小子,你骂谁丑八怪呢。” “谁答应骂谁。” “你,有人养没人教的东西,你,你!” 柳灵郎对着少女做了一个鬼脸道:“你什么你,你就是个丑八怪,眼斜嘴臭鼻子歪,丑八怪,丑八怪。” “你。混蛋,你……”少女气得脸色发青,一时之间却骂不上来。 哪知道柳灵郎还来劲了,手中的拨浪鼓一敲,配着节奏,又唱道:“丑八怪,多作怪,眼斜嘴臭鼻子歪,母夜叉,是你娘,拿起叉叉到处叉……” “你,你,你。”少女指着柳灵郎,双目赤红,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气得用手捶着床沿,骂道:“你这个小畜生,你给我道歉,道歉。必须道歉……” “对不起,没关系,放个屁,臭死你。”说完,柳灵郎恶搞般的对着少女来了个放屁的姿势。 少女只差没有被气晕过去,双手气得发抖,可是又骂不赢柳灵郎,双目里面都要渗出血来。 魏宁见柳灵郎有些过分,眉头一皱,低声道:“小灵,够了,不要再欺负姐姐了。” “哼。”柳灵郎将头偏到一旁,气鼓鼓地道:“金箍棒两头亮,一男一女搞对象,搞了半天没搞上,气得你娘直尿炕。” 魏宁一时之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见柳灵郎连自己都骂上了。 “相公,他,他欺负我。”少女一拍床沿,几乎要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小灵,不要闹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要骂就骂我好不好。”魏宁是真的拿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东西没有办法,苦笑着摇了摇头。 “哼,你和这个丑八怪玩去吧,我再也不理你了。”小灵小嘴一撇,气鼓鼓地跑了。 “小灵……”魏宁想去追,可是发现自己身上没有穿衣服,不方便下床,也只能作罢。 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鸡叫,少女顿时脸色一变,道: “相公,你赶快穿好衣服,快。” “为什么?这小灵才刚走呢。” “反正你赶快穿好衣服就是了,快,听话。” “嗯。”魏宁此时被柳灵郎这么一闹,哪里还有半点色欲攻心的意思,在少女的帮助下,穿好了衣服。 少女也穿好衣服后,将魏宁送出门外,道:“相公,以后我还会来找你的,我叫丁滢,记住了,你的妻子。” 说完将门缓缓合上。 第51章 入城 魏宁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原来又是南柯一梦。 “丁滢。”她到底是谁啊,怎么叫我相公?回过神来的魏宁不由地想起自己梦里面和丁滢的春光旖旎,不由地又是一阵心神激荡。 “要是小灵当时没有来就好了啊。”魏宁心中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这接下来的几天,柳灵郎再也没有来找过魏宁,那个叫丁滢的女人也没有在魏宁的梦里面出现过,不知道是不是小灵真的生自己的气了还是怎么了?还有丁滢,魏宁有些怅然若失,但是,生活还得继续。 魏宁托人给师父捎信,可是迟迟没有等到王驼子的回音,不禁心中疑惑,想起王驼子离别那天跟自己说的话:“难道师父真的不要自己了吗?还有,师父说他有事情要办,是什么事情呢?自己其实也可以帮得上忙的啊?” 不知不觉间,一个暑假过去了,魏宁终于进入了省城,当上了人人羡慕的“状元”。要知道,这省里的学堂可是一种新生事物,只有有钱家的公子才会读得起,像魏宁这般年纪轻轻、家中又没有高门大户背景的,根本很少有读这种学校的机会。 省城似乎很热,人山人海,但是魏宁的那个学科却很冷。当魏宁进入省城学堂的时候,才算眼界大开,里面除了平日里魏宁读过的四书五经之外,还有很多魏宁闻所未闻的东西存在,居然还有一门叫做尸体解剖的学科,还是穿着白大褂的外国老师授课的。魏宁当时想都没有想便报了这一门学科,但是在当时的中国,这种学科毕竟属于“妖术”范畴,很多人哪里敢学这个。魏宁略微估计了一下,他们班上,除了一些思想十分开明、从小接受西方教育的公子小姐主动报名之外,其余的都是一些贫寒学子被迫选的。魏宁交了学费,买了些日常用品,便去了自己的宿舍。 等魏宁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面已经有三个人了,只差魏宁了。见留给自己的是靠门边的铺位,魏宁皱了皱眉头。 见有新人来了,一个高高瘦瘦的、戴着眼镜的同学对着魏宁笑道:“你好,欢迎你加入我们,我叫张凯。”说着指着另外一个胖子说道:“他叫孙兵。” “还有他,”张凯指着最里面上铺的那个人道:“他叫郭小飞,你以后叫他郭矮子就行了。” 另外两人分别跟魏宁打过招呼,魏宁点头自我介绍了一下。 魏宁走到了郭矮子的身边,道:“这个同学,能不能商量一下,我想,我想和你换一下床位。” 郭矮子这时已经将床铺收拾好了,见魏宁这么说,爽快地道:“没有问题。”说完,就跳了下来动手收拾自己的床位。魏宁没有想到这个人这么好说话,顿时心中一喜,道:“谢谢啊!改天请你吃饭。”说着帮着郭矮子收拾起来。 这换床位倒不是魏宁自己住得不舒服,只因魏宁一进来的时候,他便观察了地形,只有郭矮子的这个地方阴气最重,最适合柳灵郎的生长,所以才会提出和他换床位。 魏宁从包袱里面将换洗衣服和床单拿出来,收拾好床位。当魏宁拿出为柳灵郎做的那个小屋子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新鲜,凑了过来,道:“这个是什么?挺有意思的。” 魏宁笑道:“这是一个小玩意儿,我觉得好玩就放在床头做装饰,没有什么特别的。” “可以借给我们玩玩吗?” “这个……”魏宁有些犹豫怕这东西被大家玩耍后,动了里面的阴阳循环,其他几个人却以为魏宁小气,也就不再强求,又看了这个小木屋几眼,便散了。 魏宁将小木屋放在床头,又上了几炷香。几个哥们感兴趣了,道:“没有想到你一大学生,怎么也这么迷信。” 魏宁笑道:“我们学的是殡仪系,以后肯定要和尸体打交道的,这个也算是买个心安吧。” 另外三个纷纷点头。郭矮子道:“我们衡阳的也是这样,农村里面也都信这些。” “我们也是,奶奶的,老子报的中文系结果被调剂到了这个鬼系。” 似乎一提起这个,张凯就格外来气。 “可不是,唉。人生啊,就是一场悲剧,像我孙兵堂堂180多斤,以后就沦为背尸体的可怜人啦。我的青春,我的未来,还有我这颗苦守18年的怀春之心,随风消逝了……”孙兵说着唏嘘了一阵。 “滚。” “主啊,求求你挽救这个可怜的智障吧!” 其他三人一起嘘孙兵。 第52章 重逢 “今天是第一天,我提议,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张凯道。 “好,我请客。”郭矮子点头道。 “算了,大家各出各的吧。”魏宁道。 “嗯。小魏说的不错。” 四人又闲聊了一阵,然后又打扫了一下宿舍,去了离学校不远的一处餐馆。 餐馆不算大也不算小,看来是专门给这些省城学堂的学生们准备的,而且,菜的价格还比较便宜。可能这四人去的时候还没有到饭口上,所以饭馆里面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这四人算是最庞大的队伍了。 四人坐了一阵,可惜还是没有小二前来招待,不由得有些烦躁。孙兵的性子急,等了一阵子,不耐烦了,用力地一拍桌子,吼道:“老板,来客了,还不来招待?” “啪。”一声响,一个碗碎的声音响起。 四人面面相觑,看了看自己桌子上的碗,没有破啊,不是刚才孙兵打破的,第一声响声刚过,“啪”,又是一声。 “老娘就偷人了怎么了!要休老娘,老娘奉陪,老娘还真没法过这日子了,这几年老娘受够了。” “妈的,你这骚货,就他妈这么见不得男的啊,老子今天不把你这个骚婆娘的皮剥掉,老子的‘张’字倒着写。” “你今天有本事动老娘一下,老娘今天就跟你没完,老娘就是偷人怎么了,谁叫你那玩意不争气!” “你……” 四人在外面听着,却迟迟没有听到巴掌下去的声音,不禁觉得好笑。 原来这老板家里在吵架呢,难怪没有人招呼。 “啪,”又是一个碗碎的声音,“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娘18岁就跟了你,本来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谁知道你那东西这么不争气。老娘当年真他妈的瞎了眼了,跟你说,老娘也是女人,受不了这守活寡的日子。今天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这日子你爱过就过,不过你写封休书,老娘二话不说就签字画押,但是要是你舍不得老娘,老娘今天也把话撂这儿,有本事你让你那玩意翘起来,不然老娘以后要跟谁睡,你他妈最好给老娘在窗户外蹲着!听着!看看人家怎么样!再用手捋捋,看翘得起来不!看看你这怂样儿!人高马大的,怎么就这么没用!” “你……你……”男人都忌讳说那玩意不争气,男人自觉理亏,迟迟骂不出话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他妈怎么这么骚啊!” 四人算是听明白了,可能是这家男主人的那玩意不争气,然后,女的耐不住寂寞,又被男的捉奸在床了,结果这女的还有理,比男的还闹得凶呢。四个人顿时会心一笑,心中齐齐鄙视这个男的。 “唉,这个男的是个孱头啊,作为男人,这辈子算是完了。”孙兵叹了口气,以过来人的身份发表感慨。 “算了,我们吃饭,别人的家事与我们无关。”魏宁道,“我们只管吃饭,吃饭。” “对,”张凯道,“我们只管吃饭。”张凯又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老板,你们还做不做生意啊?不做我们走了。” “妈的,叫丧啊。”屋里的男人正好一肚子气没有地方发,张凯这算是撞到枪口上了。张凯也不示弱,反唇相讥道:“也对,一个萎哥开的饭馆也没有必要再待了,兄弟们,走人,省的吃了这里的东西,咱们都变得跟他一样了,那就惨啦。”孙兵和郭矮子也顿时起哄,唯恐天下不乱。 “妈的,看老子今天不撕了你。”屋里的男人显然找到了发泄口,从屋里冲了出来,扭住张凯的领子,居然一只手将张凯拧了起来! 孙兵见兄弟受欺负,抡起桌子下的板凳就朝那人头上砸去,动作又快又狠,显然不是第一次。 那人用手一挡,飞出一脚便将180多斤的孙兵踢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这几个人开始以为,一个那事都办不好、老婆红杏出墙的男人,应该不会有太强的战斗力,没有想到,这人一出手便这般生猛。 “老子今天不撕了你,老子就不姓张!” 魏宁见张凯受辱,如果自己再不出手,那就太不够意思了!等他仔细看了看这个大汉,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张哥!” 原来这个人魏宁是认识的,他正是当年和魏求喜、魏宁并肩战斗过的张野。 张野见有人叫出自己的姓,对着魏宁看了好久,忽然喜道:“是你,哈哈。” 张野这时候哪还有心思对付张凯,用手一推,张凯便被他推了好几米远。张野一把抱住魏宁,道:“你他妈的居然在这里,太好了太好了。老子找了你们好久,你爷爷呢?” 一提到爷爷,魏宁神色一暗,道:“我爷爷他,我爷爷他……” “操,不是吧,不要告诉我他死了啊。” “我也不知道,我……”魏宁见张凯几人在这里,不好说,张野会意,道:“好好好,跟我进来,几位哥们,刚才是老子手重了点,不好意思!” 说完拉着魏宁往屋里走去。 张凯几人此时已经被张野的彪悍吓到了,哪里还敢再出头,今天若不是魏宁的关系,他们还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张凯道:“算了,算了,一场误会,萎哥,哦,不,张哥,算了算了。” 张野拉着魏宁到了里屋,魏宁把爷爷失踪的消息告诉了张野,当然自己遇到王驼子这事就没有说了。张野顿时大失所望,喃喃道:“难道,我真的没有救了?唉。” 原来那天,张野不听魏求喜的劝告,回去真的把地狼的话儿给吃了,又违背家里人的意思,和现在这个女的结了婚。张老四被气得半死,张野也知道在家里呆不下去了,就向兄弟们借了点钱,在这省大旁边和老婆开了个饭店。前半年的时候,夫妻俩还其乐融融,结果,渐渐地,张野发现自己不对了,那事儿的时间是越来越短了。张野后来想想,只能将原因归结到那地狼的身上,后悔没有听信魏求喜的话,张野托人到处打听魏求喜的下落,但是都没有消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张野的那东西是越来越不争气了,他媳妇自然也是越来越不满,忍不住出去偷人,于是便有了魏宁等人开头看到的一幕。 接下来几天,魏宁等人都无事,经常来张野这里吃饭,张野也大方,几乎就没有挣魏宁等人的钱。张野道上的关系多,四处托人打听魏求喜的下落,但是一直都毫无音讯,搞得两人都十分郁闷。 张野老婆到底还是搬出去了,魏宁安慰了张野一番,张野到底是个大丈夫,没有几天便好了。 隔了一个多月,忽然张野找到了魏宁的宿舍,一看见魏宁就激动地说:“小子,我有你爷爷的下落了。” “真的?”魏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蹦三尺高。 “有人传他在常德一带出现过,但是现在还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走,你现在就带我去,我给你车费。” “看你急的,”张野道,“我听说,你爷爷出现的地方十分凶险,好像是个僵尸横行的地方。你这样去的话,很可能有危险,而且就我们两人。你还有熟人不?最好再叫上一个,三个人上路,彼此之间有个照应。” 魏宁想了想,叫上张凯他们是不现实的,但是,自己又不认识谁。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道:“吴耗子,对,就吴耗子,看他答应我不。” 说完魏宁便让人给吴耗子稍了封信。过了几天,吴耗子便赶到省城。 魏宁手中的存货已经不多了,决定当晚去鬼市一趟,补充补充。 第53章 倒斗 省城里面也有一个鬼市,王驼子曾经把全国的鬼市地址都告诉过魏宁,所以魏宁尽管第一次来,却因为有了上次和王驼子的经历,并不感到陌生。 省城的鬼市和凤凰那边的不同,省城的鬼市在郊外一个破旧的城隍庙里面。细心的人可能会发现,尽管这里长期没有人打扫,却依然非常干净,特别是城隍庙里的石像的头顶,因为鬼市的入口按钮就在这里。 魏宁衔了一枚铜钱,用手按住石像的头顶,不一会儿,在神龛处出现一个一人宽大小的洞。魏宁俯身进去后,外面的石像便触动机关,自动关上了。 魏宁沿着低低矮矮的楼梯一直往下走,不一会儿,便看见了有些昏暗的光。魏宁借着光在鬼市里凭着王驼子教的手法,货比三家,最后买了一些自以为上好的辰砂和符咒。魏宁甚至看到了几张红色的阎王纸,问过价格后,由于嫌价格太高只得作罢。 这个时候,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走到这个摊位前,俯身将这几张阎王纸纳入怀中,甚至价都没有讲。魏宁斜眼一瞥,觉得这个女子的身影好熟悉。 “是她!”魏宁心中一动,可是由于鬼市中是不能说话的,魏宁摇了摇头,心道:如果真的是她,不可能擦肩而过也不跟我打招呼啊!再说了,这里都是些粗鄙之人来的地方,像她那种女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自己看花了眼。 说完自我解嘲地笑笑,又买了点自己要的东西,这才离开了鬼市。 第二天,张野、吴耗子和魏宁便齐齐集合了。张野道:“伙计们,这是一次艰巨的战斗,我们要挑逗的,不,挑战的是一个千年的古墓,这需要我们团结一致,共同进退。” “不是要找我爷爷去吗?”魏宁一脸疑惑。 “咳咳,这个,这个就是找你爷爷啊!我听说了,你爷爷前几天就出现在这个墓里面,所以,嗯,那个所以,我们要去看看,你爷爷到底在不在,也许你爷爷还没走呢,对不?到时候你们不就可以上演爷孙团圆的好戏哩。” 魏宁见张野说得吞吞吐吐,道:“张哥,你不是骗我吧?要我陪你倒斗的事情免谈,我们祖上都是有规矩的,这种有损阴德的事情,我不干。” 张野脸色一变道:“小魏,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张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再说了,我也急着找你爷爷,就算我不急,我下面的这位好朋友也等不及了啊。”说完张野哭丧着脸,如丧考妣。 吴耗子插口道:“如果是帮我师父找爷爷,那我吴耗子二话不说,刀山火海,但如果是倒斗的话,我话说到前头了,兄弟归兄弟,这个账还是要算清楚的好。我师父可要占四份,你我三三……” 吴耗子话没有说完,魏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张野哈哈一笑,道:“还是这个朋友有意思,放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我张野的一贯作风。” 三人又商量了一阵,便各自散去。第二日,三人在张野的家中集合。 张野可是准备充分,蜡烛、火石、绳子、钩子、白酒、肉干等倒斗必备的工具一个不少,甚至还搞了两杆双管猎枪,三人吃过早饭,便上路了。 常德向来有“西楚唇齿”、“黔川咽喉”的称谓,他们来到常德市郊外河洑山下,河洑山属于武陵山之余脉,自桃源高吾山延伸而来,有十里之长。古木参天,山势回还,乃是历朝兵家必争之地。而关于鬼怪故事的传说在这里也一直没有停息过,凭空给这里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天一黑,张野就来了精神,给魏、吴二人一人拿了一个火石,张野自己带着一个包。收拾停当,三人这才上山。 虽然魏宁此时对张野寻找魏求喜的说辞越来越怀疑,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魏宁都不想放弃。暮色四合,偶尔传来几声蝉鸣蛙叫,三人一路无话,在张野的带领下快速前进。 大约走了几十分钟,张野在一个山丘上停了下来,用灯光四处照了照,自语道:“应该是这里了。” 说着从包中取出了折叠洛阳铲,往土中狠狠一插,提出来一看道:“是封土,夯过,果然是这里。” 张野动作熟练老辣,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倒斗的主。 吴耗子心中一动,忽然道:“上摸天,下摸地,大将是份腿,相家吃对嘴儿。” 张野脸露诧异之色,道:“相家攒儿亮,戗儿的戗半杵门子,开眼太岁减着,水做零毛碎琴。” 吴耗子点头道:“盗、蛊、千、销器、兰花、索命、神调、红手绢,相家碰盘了。” “杵门子软,比不得老海。” 吴耗子微微一笑,道:“彼此彼此。” 张野原本对这个面丑身矮的侏儒是看不上眼的,加上吴耗子居然叫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上将近两轮的魏宁做师父,心里对吴耗子是有几分鄙视的,但是没有想到吴耗子对江湖切口如此熟悉,一听就是混惯江湖的主,心中再也不敢小觑。而对魏宁的印象还停在当年那个只会躲在爷爷后面、用童子尿克敌的小孩上,这次叫上魏宁,更多的是看在辰州魏家的名头上。如果遇见几个不成气候的僵尸,魏宁还可以帮上一把,再不济,还有魏宁那无所不破的童子尿呢。 第54章 悬天之镜 能够让一个混江湖多年的行家老手甘心情愿地叫师父,看来这小子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张野在半山腰上找了一会,忽然在一处不大的洞前停了下来,张野拨开杂草道:“这里应该是盗洞了,看来是有前辈来过了。”说完从身后拿出一个麻袋,放出一袋麻雀。不一会,当麻雀飞出来差不多了,魏宁走到洞边闻了闻道:“不对,有生气,里面有人。” 张野笑了笑,道:“这里又不是什么值钱的大墓,倒斗的行家看不上的,外人找不到,怎么可能有人来。走,下去看看。” 吴耗子自然是打头阵的不二人选。吴耗子系好绳子,过了不久终于探底,摇了摇绳子上的铃铛,张野和魏宁才先后下去。 下去以后,张野等人用火石到处照了照,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墓,甚至连任何与墓穴有关的东西都没有,就是一条笔直的长洞,而在洞的一旁,大约有一条一米左右的阴河,水流默无声。 张野又用火石晃了晃,发现前面没多远处有一堆白骨,说不定是自己的前辈。张野顿时提高了警惕,显然这里不是好对付的地方。 张野带头,魏宁在中间,吴耗子断后,三人沿着阴河摸索着前进。 可是这条长洞似乎没有尽头一般,张野等人走了一个多小时,仍没有看到一处岔口,也没有看到一扇可以打开的门。 只是每隔不远,就会有一堆白骨。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布阵? 可是,这里除了河就是四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岩石,甚至连个可以作为标识的物体都不存在。三人知道有鬼,但是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默默地又前行了一阵,四周的景物依然没有变化。甚至,连刚开始的盗洞也没有了。 “妈的,见鬼了,一定是鬼打墙。我肯定,这里面一定有不干净的东西。小魏,靠你的了。” 魏宁皱了皱眉头道:“不像。如果这周围有不干净的东西,我一定感觉得到,可是,不像。我觉得这是有人有心设计的。” 魏宁摸了摸墙上的黑色岩石,道:“这里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复制了一般,一模一样,根本让我们找不到任何参照物,而我们的火石的光只可以照到前面数米的地方,这会给我们的大脑造成一种错误信息。其实我们的两腿长度略有差异,所以跨出的步子长短有微小的差别,就会形成步差,并且我们的两只脚之间又有十几厘米的距离,这会导致我们走路的方向偏转,两只脚行走的线路就是两个同心圆弧。” 吴耗子道:“你是说,其实我们刚才都只是一直在绕圈?” “应该是的,只是这个设计的人,将洞设计得完全符合我们的步差,所以我们不觉得我们走偏了,以为走的一直是一条直线。” “那现在怎么办?老原地打转也不是一个办法啊。” “你们注意到这条河了没有我刚才一直在注意听,很奇怪,它几乎没有一点声响,难道这不是很不正常?” 吴耗子和张野这才注意到,这条河的奇怪之处,于是频频点头。魏宁从身上拿出一张符咒,轻轻地放在河水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张纸居然晃晃悠悠地沉了下去。 “有古怪。”张野总结道。 魏宁又道:“张哥,你拿你的水壶舀一下试试。”张野点头,从身上拿下水壶,在水中一舀,再拿起的时候,壶中居然没有半滴水。 张野更加奇怪了,他从怀中拿出洛阳铲,放入水中,可是他一共连上了将近十米的洛阳铲,最终还是没有触底。张野将洛阳铲拿出水中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洛阳铲上干燥如常,居然没有沾上半点水珠。 “很有古怪。”张野再次总结道。 魏宁道:“我听我师父说过这种东西,它其实不是一条河,而是一面镜子。” “镜子?”张野疑惑道。 “这应该是传说中的悬天之镜,它的作用就是将我们所有的一切倒转——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出现。” “什么意思?” “简单说,就是,其实我们现在是头在下、脚在上的走路,完全违背了地心引力。” 吴耗子吐了吐舌头,道:“感情我们一直倒着走路呢。”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从镜子中穿过去,我们就应该上岸了。” “穿过去?能行吗?”张野想起刚才魏宁的那张符咒沉下去的情形,这么薄的东西都浮不上来,自己下去了,还能上来吗? “我也是听我师父说的,应该不会错。” “万一你师父是个大忽悠怎么办,大爷这条命可就被他忽悠过去了。” “我试试,”吴耗子挺身而出,道:“估计那些困死在这里的人就是不敢赌一把,所以才成了一堆白骨。横竖是死,老子赌了,买师父的庄。” 说完便一头扎了下去。 紧接着魏宁也下水了,张野老脸微微一红,也不假思索地跳了进去。 果然如魏宁所说,三人在水中一阵头重脚轻,很快便浮了上来,再抬头望去,却已是一个崭新的地方。 这里竟是不可思议的一个巨大空间,头顶百丈之高方才是岩石洞顶,而脚下十丈处就是地面。洞顶是个巨大无比的长明灯,将这个空间照得通透,中间放着一块看上去像玄冰样的雪白巨石,上面似乎躺着一个人。而在这个巨石的四周,分别围着十来个人像,姿势各异,或站或蹲,或张牙舞爪,或眉眼低垂。只是在每个人的额头,分别贴着一张像符咒样的东西。 三人上岸,走近一看,原来这三个人像全部都是用蜡制成的,一个个蜡人都是须眉宛然,活灵活现,简直就和真人差不多。 而更为奇特的是,这三个蜡人额头上的符咒,居然是用黑色的阎王纸制成的,而且上面的符咒内容,魏宁一句都看不懂。 第55章 阎王纸 这是魏宁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黑色的阎王纸,这些蜡人到底是什么? 居然要用最高级别的阎王纸才镇得住! 而张野的心思反而没有在这些奇怪的蜡像身上,他盯着那张寒玉床上的男尸已经很久了。 尸身穿着前清时期的衣服,面色安祥,大约30来岁年纪,长相和魏宁居然有几分相似,整个尸身没有半点腐烂,想来应该是这个寒玉床的功劳了。 13具蜡尸,再加上这个前清时期的男尸,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妈的,老子要的就是你!”张野大喜道,右手朝男尸的胯下一探,忽然惊道:“娘的,上当了,是个太监!” 就在这时候,那男尸忽然双腿一夹,只听“咔嚓”一声,居然将张野的右手夹断了。 “走煞了。”魏宁沉声道,连忙将一张符咒打出,贴在男尸的面门之处。与此同时,张野也真了得,居然不顾断手,哼都不哼一声,从身后掏出一把厚背砍刀,朝着男尸砍去。 男尸一侧身躲过张野的砍刀,一跃而起,可是收势不止,刚好和魏宁撞了个满怀,魏宁乘机将符咒贴在男尸的面门之上。 “胸前怎么那么软?”刚刚和男尸错身而过的魏宁心道,“像女子一般。” 男尸与魏宁一错身,已经与张野、魏宁相隔了几米的距离。而此时吴耗子的猎枪已经上膛,对着男尸就要开枪。 “最好都别动。”那个男尸居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居然是个女的。说完掏出一把银白色的手枪,黑森森地对准吴耗子,吴耗子已经放在扳机上的手只得放下来。 “你是谁?”张野恨声道,一边从包里面拿出纱布将断手进行简易包扎。 男(女)人淡淡地道:“我懒得跟你们啰嗦,交出吞鬼娃娃,我就放了你们三个。” 魏宁只觉得这个人无论身形还是声音都十分熟悉,但是却一时之间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什么吞鬼娃娃?大爷我根本没有听过。老子今天来就是为了那东西儿。” 忽然,魏宁冷声道:“张哥,你什么意思,你这次到底是干吗来的,给我一个解释。” 那人忽然冷声笑了笑:“可笑啊可笑啊,魏宁,从小到大,你除了给人当枪使之外,还会干吗,到头来被人骗着来挖自家老祖宗的墓。可笑,可笑。” 张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道:“小魏,这件事情我回头再跟你解释,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妖搞定。” 那人手中的枪一紧,冷声道:“不怕死的尽管来,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 张野和吴耗子心有忌惮,不敢贸然出手,那人又道:“这个地方,除了你们三人,就只有我一个,吞鬼娃娃除了你们拿了,还有谁?” 忽然,魏宁脑海中灵光一闪大声道:“你是小林。” 那人身子微微一晃,道:“我不认识你。” “那你怎么知道我叫魏宁?” “猜的,不可以吗?” 忽然,一个阴冷的声音传来:“小子,她的确姓林,可惜,人家可是龙虎一脉年轻一代翘楚,也是出了名的冰雪美人,你小子用这么老土的方法搭讪,不觉得有些过时吗?对么,林灵素小姐。” 忽然,悬天之镜中爬出一只超大无比的黄金蟒的头,动作是很大,却没有溅出一滴水花。这么大的黄金蟒,魏宁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黄金蟒的头有一米多高,双目若两盏灯笼般闪着绿油油的光。若是普通的人看见,吓也估计吓死了。 黄金蟒又道:“这吞鬼娃娃也确实不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我一路跟着他们,他们确实是第一次进来。” 魏宁从这黄金蟒口中确认了林灵素的真实身份,却不知道为什么林灵素不肯与自己相认,难道她忘了自己吗?想起当年在凤凰和她的种种经历,魏宁感觉心口微微有些疼痛。 林灵素眉头一皱,道:“你是属狗的吗?鼻子怎么这么灵?怎么只要有好东西的地方一定就会闻得到呢?” 黄金蟒道:“不敢,不敢,我只是一直跟在你们龙虎的鼻息之下,跟着混口残羹冷炙罢了。” 这时黄金蟒缓缓地张开嘴,用舌信子卷出一个人,那男子大约20岁上下,穿着一身雪白的西装。奇怪的是,虽然是从蛇嘴里出来的,却没有沾到一丝一毫的黏液,长得确实十分英俊,只是唇线稍薄,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崂山操蛇郎君杨小那见过各位。” “所以,林小姐,交出吞鬼娃娃,你好,我也好。不然……”杨小那走到悬天之镜旁,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瓶子,从瓶子里倒出一些东西到悬天之镜上。霎时间,悬天之镜变得混浊不堪,“那我就只好跟大家玩个游戏了。” 林灵素冷声道:“杨小那,你搞什么鬼!” “没什么,”杨小那耸耸肩膀,道,“我只想和大家比比,谁能够在这里活得比较长一点而已。现在开始计时,大家都最好别动,保存体力,这样如果第一个人饿死了,我们还有东西吃。” 张野忽然道:“那天给我线报的人就是你?” 杨小那点头道:“不错。” 张野冷声道:“这么说,你说的那个玩意也是假的了?” 杨小那道:“魏求喜的确来过这里,我的人已经查到过,这个是真的。” 原来,张野一日在街上闲逛,一个云游道士叫住了张野,点出了张野的隐疾,并告诉他,在常德附近的一座墓里面,墓主生前曾经是个夜御百女枪不倒的狠角色,只要将他的话儿割去泡酒,会有起死回生之效。张野原本就是信这个吃形补形的主,恰巧又有人探听到魏求喜在常德一带出现过的消息(其实是杨小那故意透漏给张野的),张野这才约了魏宁一起来倒斗。 这时候吴耗子忽然插嘴道:“大家先停一停,请问谁身上带纸了?人有三急……” 此时这里正在剑拔弩张,似乎马上开始一场高手大决斗。吴耗子这句话把气氛都搞得尴尬了,余下几人都懒得理睬他,吴耗子自讨没趣,讪讪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魏宁从杨小那口中也证实了爷爷还活着的消息,尽管不能判断杨小那是否撒谎,但是心中还是欣慰了很多,林灵素道:“你既然肯定魏求喜已经来过了,为什么不说是他拿了吞鬼娃娃。” 杨小那淡然道:“魏求喜现在自顾不暇,再说了,吞鬼娃娃本来就是魏家的东西,他没有这个必要。” 魏宁听说爷爷似乎又有危险,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渐渐开始感觉到,这个世界上,关于自己家的事情,似乎很多人都知道些什么,除了自己。 “好了,林小姐,如果你肯交出来的话,咱们就换一个新的游戏,不然,现在每多说一句话,就浪费了你好几秒的生命。”忽然,杨小那神色大变,厉声道:“不要动!” 只见吴耗子已经将一具蜡尸额头上的黑色阎王纸撕去了! 第56章 血尸 忽然,蜡尸的身上仿佛龟裂了一般,出现一道道裂痕。待身上的蜡质全部剥落,居然出现一个全身血红的怪物,整张脸,就像被剥落皮一般,根本看不清五官,唯独一双血红的眼在空荡荡的眼窝中不停打转,似乎随时都可能掉出来,倒是十指上的指甲接近手指一般长度,乌黑发亮。那血尸的头忽然慢慢地旋转了一个360度,右手直接深入胸口,居然取出一个血红血红的心脏,那心脏还不停地在跳动。血尸将心脏放了回去,脸上似乎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却更加的凄厉恐怖。 血尸的动作十分缓慢,但是越是慢,越显得迫人心弦。 吴耗子原本以为这只是给人陪葬的普通蜡像,才撕去黑色阎王纸当厕纸(吴耗子是认得符咒的,却从未见过黑色的符咒,以为是一般的普通纸片而已),结果从蜡像中放出这样一个怪物,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这是僵尸吗?居然有一颗跳动的心脏。 魏宁等人此时已经来不及想这么多,林灵素最先出手。就在血尸掏出心脏的时候,她手中的枪已经响了,可是一梭子弹打光,僵尸根本没有感觉,就像林灵素装的全是橡皮子弹一般。 吴耗子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胆子不小,手中的猎枪已经上膛,枪响,枪口冒出一阵青烟,可是结果和林灵素一样。 魏宁也出手了,手中一张镇尸符已经打出,直接贴在了僵尸的面门,可是却依然无效。 忽然,那具血尸仿佛鬼魅般,速度奇快地冲了出去。没有等林灵素反应过来,双手已经紧紧地将林灵素按住。那双血红的眼睛对着林灵素,伸出舌头在林灵素的脸上一滑,林灵素只感觉全身的汗毛全部倒竖了起来。 纵是她胆子再大,毕竟是女生,遇到这种情况,恶心远远大于内心的恐惧。 吴耗子在后面对着血尸一阵乱射,可是血尸却没有一点中弹的迹象,它缓缓地——整个头来了个180度的转向,但双手仍抓着林灵素。 吴耗子并不甘心,对着血尸又是一阵狂射。这次,血尸似乎被吴耗子激怒了,松开林灵素,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吴耗子的身边,它一只手将吴耗子高高地举起。吴耗子四肢腾空,在空中不断地挣扎,企图摆脱血尸的控制,但是血尸的手却仿佛铁钳子一般,任凭吴耗子怎么挣扎却没有一丝松动。 血尸的另一只手用乌黑的指甲在吴耗子的肚子上一划,吴耗子的肠子顿时从空中掉了出来,鲜血滴满了血尸的头。 “去死吧!”张野大喝一声,手中的砍刀化作一道青虹,以万钧之力向血尸的脖子上砍去。 “哐当”一声,掉下来的不是血尸的头,而是张野的刀身。 张野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把,愤怒道:“娘的,又他妈是把破刀。这铁匠师父害死人啊!” 张野就地一滚,捡起吴耗子的猎枪,以最快的速度上膛,砰的一声,对着血尸的头就是一枪。 血尸找到了新的目标,扔下吴耗子。吴耗子此时已经吓得魂飞魄散,魏宁赶紧走了过去,将他散落出来的肠子重新放进肚子里,然后掏出纱布,匆匆地将吴耗子的肚子裹了裹,扔了一张符咒,吴耗子想也不想,就塞进了嘴里。 一直没有动的杨小那终于出手了,他手中变出一根长鞭,绕住了血尸的脖子。血尸被长鞭牵制,这才没有立刻扑向张野。 杨小那手一抖,那根长鞭顿时断成很多节。原来这根长鞭并不是由绳子编制而成,而是无数条小蛇由后面的一条小蛇咬住前一条蛇的尾巴结成,鞭子一断,无数条小蛇便爬满了血尸的全身。杨小那双手结印,大喝一声,“爆”。砰、砰、砰,无数条蛇像炸弹一般,在血尸的身上开花,林灵素此时也来到了杨小那的身边,手中银枪不断地射向血尸。 一阵烟雾弥漫,血尸似乎没有了动静。杨小那刚松了一口气,尚未散去的烟雾中,就已经冲出一道红影扑向他。杨小那刚想跑,却发现身子像被点穴一般,丝毫不能动。 原来林灵素趁刚才杨小那结印分散注意力的时候,已经悄悄在他身上贴了一张定身符。 “贱人!”杨小那钢牙一咬,眼见着就要被血尸抓住,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的那条巨大无比的黄金蟒,长信一吐,硬生生地将杨小那拉了回来。 远处魏宁的手一抖,射出一枚弹珠,将杨小那身上的定身符打掉。 再一抖,一颗火灵珠已经打到了血尸的身上。 血尸身上顿时燃起熊熊烈火。 魏宁又不停给血尸加餐,手中的火灵珠不停弹出,火焰顿时弹得十米高,血尸终于不动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可是众人这口气还没有吐出来,这具血尸又从烈焰中冲了出来。 因为,干这一行的都知道,尸变分为18种:僵尸、血尸、荫尸、肉尸、皮尸、玉尸、行尸、炸尸、汗尸、毛尸、走尸、醒尸、甲尸、石尸、斗尸、菜尸、绵尸和木尸,除了不可能出现的旱魃外,都是怕火的,即便是当年在六死五葬的那具即将成为旱魃的僵尸,被地火一烧,依然灰飞烟灭。 种种迹象表明,这不是一具普通的血尸。 这是一具不怕火烧的血尸。 “妈的,老子跟你卯上了!”从一开始便温文尔雅不紧不慢的杨小那终于恼怒了,大叫道:“小金,上!” 黄金蟒飞快地游到血尸的身边,张开大口,一个囫囵吞枣,将这只血尸整个吞了下去。 “这还不死?”杨小那道,“老子就把自己变成和你一样的怪物。” “小子,谢谢了,不过我要给你一个忠告,离这个蛇蝎女人越远越好,她会像小金一样吃了你,而且不吐骨头。” 魏宁这时候已经抽出空来帮吴耗子疗伤,淡淡地道:“刚才大家都是对付那怪物,自然同仇敌忾。” 第57章 死里逃生 杨小那对着林灵素阴声道:“林小姐,谢谢刚才一符之恩,我一定会记得还回去的。” 林灵素冷哼一声,用纸不停揩着刚才被血尸舔过的地方,面无表情,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你可知道,刚才我们都受到了攻击,为何这只怪物独独落下了你?” 杨小那对着魏宁道。 魏宁不答,杨小那不以为意,继续道:“因为他闻得出你的气息,你跟他同血同宗。也就是说,他是你的祖宗。呵呵,很奇怪吧,但是这是事实,你必须接受。” “不仅是他,”杨小那指了指其余的12具蜡尸,道:“他们同样也是。 一具已经这么厉害了,想想,如果13具齐出,那世间还有什么可以抵挡。 想当年……”杨小那叹了口气,道:“那才是真正的高手啊!”说完眼中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你不就是想找到控制这13具血尸的方法吗,可惜你不姓魏。”林灵素淡淡地道。 “彼此彼此。”杨小那哈哈一笑,“不过,只要有我们小金在,再厉害的血尸也不过是它腹中之物罢了,小金说对不对?” 小金仿佛知道杨小那说的什么一般,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忽然,小金发出一种凄厉的哀号,全身开始收缩,整个身子在地上翻腾,杨小那神色大变,道:“小金,你怎么了?” 只见小金的腹中央伸出十个乌黑的长指甲,然后用力一撕,扒开一个巨大的洞。血尸从小金的身子里钻了出来,全身挂着小金没有消化完的各种动物的骨骸,空气中顿时弥散着一股腐臭的味道,让人作呕。 “小金!”杨小那忽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双目赤红,大叫道: “操,老子今天跟你拼了。”说完,一手掏出一把小刀,往自己手臂动脉上一割,受到压强释放的鲜血顿时像喷泉一般涌出。杨小那又从怀中掏出七只青色的小蛇,放在伤口上。小蛇看见鲜血,顿时扑了上去大快朵颐,杨小那脸色渐渐变白,显然有些失血过多。 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是只见七只小蛇慢慢地像皮球一般肿大,吹成一个气球。杨小那大喝一声,用甩手的方式将七只小蛇甩向血尸,青蛇一粘住血尸,竟然钻进了血尸的身体中! 林灵素的脸色连变三遍,惊道:“崂山的血虫斗魄大法。” 原来杨小那受到小金死亡的刺激,心一横,使出了崂山的秘法——血虫斗魄,就是将自己的七魄以青蛇为引,直接进入血尸的身体中,与血尸斗法。这血尸既然肉体无坚不摧,那杨小那就只好去会一会他的魄,也算是打蛇打七寸,直捣黄龙。 杨小那顿时双目呆滞,点了穴般一动不动了。 当然,这血虫斗魄大法最大的弊端就是:七魄离体。而一旦七魄离体,对自身带来的影响是可想而知的,只要林灵素在旁边稍微使绊子,杨小那的七魄无法归体,从此恐怕就要成为孤魂野鬼了。 也就是说,杨小那不仅仅是在和血尸以命斗命,更是在与林灵素赌命,赌林灵素不会在后面来阴的。 杨小那若不是怒到了极致,不可能用这种险到了极致的法术。 由此也可见杨小那和小金是何等的鬼畜情深。 血尸的脸色时黑时白,也不知道谁能够控制这具血尸,成为他新的宿主。林灵素在一旁面无表情,只是眼角的余光不断扫向杨小那,而魏宁却紧紧盯着林灵素。 魏宁心想:如果她要是再从背后阴杨小那,我一定会全力阻止。 忽然林灵素一声冷哼,低骂了一句:“傻瓜。”也不知道她嘴里的傻瓜指的是谁。 忽然血尸身上的七只小蛇钻出后,飞快地爬向在一旁丝毫不能动弹的杨小那。杨小那这才闷哼一声,嘴里吐出一口黑血,道:“厉害。” 血尸此时又忽然暴起,双指直直地插向杨小那的天灵。杨小那瞳孔放大,若是任血尸坚如利刃的指甲插入,那他肯定是死路一条。 “不要。”魏宁失声叫道,情急之下,双手结了一个定字诀,喝道: “定!” 奇迹发生了,这具血尸的指甲居然在离杨小那的额头一寸处停了下来。 林灵素的枪、杨小那的术、魏宁的火,原本一切都没有作用的无敌血尸,居然被魏宁一个最简单的定字诀就定住了! 杨小那死里逃生,额上豆大的汗珠这才滴在已经被鲜血染得血红的西装上。 魏宁连忙从吴耗子那拿来黑色的辰州符,贴在血尸的面门上。血尸这才和之前一样,一动不动了。 “不愧是辰州魏家。我服了。”杨小那又恢复了往日的潇洒与淡定,深情地望了望地上小金的尸体,“可惜我小金……” “你又不姓魏,在当年威震天下的13血尸身上捡了一条命,算你命大了,死了一条畜生算什么。”林灵素可能在人皮面具中,脸上依然看不出丝毫的表情变化。 杨小那笑道:“也对,能在13血尸的身上捡回一条命,说出去,的确也能振振我杨小那的朵儿。只是,现在我们估计又得玩那个刚才没有玩完的游戏——因为我们谁也离不开这里了。” “为什么?”魏宁道。 杨小那叹了口气,道:“按道理你三番两次救我,我杨小那理当不是以怨报德的人。但是,悬天之镜被我用毒污染了,谁沾上谁死,所以,对不起了!不过放心,到了黄泉路上,我一定会还你这救命之恩的。”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方法吗?” 杨小那苦笑道:“没有了,这世间只有小金不怕这种毒,可惜小金……” 原来刚才杨小那显得如此歇斯底里,是因为小金死了,他知道自己也活不成了。 杨小那叹道:“刚才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一次,忽然发现其实活着也挺不错的。可惜……” “难道没有别的出口吗?一般在这种人造的地方,都留着暗门的。”张野忽然道。 “大家找找吧。”魏宁道。 魏宁和张野开始四处寻找暗门,吴耗子伤重不能动弹,而林灵素依然一动不动站在那,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难道她就这么不怕死? “你们这么找,找到死都找不到的,看我的。”杨小那叹道。 杨小那将西装解开,原来他全身都爬满了蛇。杨小那西装一抖,成千上百条蛇从他身上爬出,开始四散开来。 “不知道他那里是不是也藏着蛇呢?”张野龌龊地想道。 不久,杨小那道:“过去看看。”杨小那走到一处,用手在地上一摸,喜道:“有水。”众人顿时精神大振,有水便是有河,有河就代表有出口。 “挖。”张野将洛阳铲拿出来,可是石头实在是太坚硬,洛阳铲一铲下去,只有几道青痕,根本起不到作用。 “让我来。”魏宁从怀里掏出火灵珠,石头顿时燃起大火。待火烧灭后,魏宁用洛阳铲硬插了几下,果然比刚才松软了很多。众人一人一个洛阳铲,开挖。 不久便能够听到水响,众人更是来了精神。求生的力量是巨大的,除了重伤的吴耗子,包括林灵素都加入了挖地道的工程中。大约挖了一个小时,众人终于打通了一条联系地底阴河的通道。 “走。”张野和魏宁将吴耗子装进防水的袋子中,由张野背着,魏宁打着火石,杨小那打头,林灵素断后,跳入了阴河之中。 阴河不深不浅,刚好没过众人的胸口,他们在阴河中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前面有亮光。 众人一阵暗喜,到底还是不用死了。 忽然,林灵素一声闷哼,手中银枪对着前面一阵乱射,喝道:“杨小那,你好卑鄙。” 杨小那笑声传来:“一报还一报,林小姐,我说过,我欠你的我一定会还的。”笑声越来越远,显然杨小那已经跑远了。 扑通一声,林灵素径直栽倒在河里面,魏宁连忙将她拦腰抱起,飞快地跑到洞外。这条河的出口在一处不知名的小山沟处,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江。 魏宁这才发现,原来林灵素整只小腿已经乌黑,腥臭难闻,显然被杨小那的蛇咬到了。 第58章 秘境 “张哥,你抱着吴耗子先走,他伤重,拖不得,我得给她就地处理一下,不然毒气攻心,恐怕撑不到医院了。” 张野点头,抱着吴耗子先走了。 魏宁看着林灵素整个肿大的小腿,迅速找来一根带子在膝关节上方紧紧扎住,防止蛇毒扩散到心脏,然后又在江边取来清水,将伤口处残留的蛇毒清除干净。再用火石将随身携带的小刀在火焰上烧红消毒后,在伤口上做了一个“十”字形切口,又在周围做几个小切口,让蛇毒流出。 林灵素并没有阻止魏宁的动作,双手抓住衣摆,似乎很痛,却没有做声。 魏宁心想,这样还不行,会蛇毒攻心的。于是又取出一个东西套在嘴上,然后凑近林灵素的伤口,用力吮吸了几下,将蛇毒吸出体外。林灵素的小腿稍稍消了点肿,魏宁又取来一些消炎药(因为赶尸先生经常要在山林中出没,所以魏宁这些应急的药品都准备得比较全),应急措施处理完毕,魏宁这才舒了口气。可是这仅仅只是初步处理,不做进一步处理的话,这样拖下去,林灵素的小腿可能随时都有要截肢的危险,甚至会危及生命。 魏宁也顾不得许多了,拦腰将林灵素抱起,便四处找寻山路。奈何这里似乎人迹罕至,并没有山道。魏宁心急如焚,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河岸边有一只小船,也不知道是哪个打鱼人停在那里的。 “走水路快些,”魏宁心想,“人命关天,现在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就先‘借一借’,大不了自己以后按价赔偿。” 一念至此,魏宁抱着林灵素上船,将林灵素安排在后座上,拿起竹篙,顺着水流方向疾驰。 “这附近哪里有医馆啊!要是迟了林灵素就……”魏宁心急如焚,倒是林灵素表现得很淡定。 她双手握住伤口上方,缓解蛇毒蔓延的速度。 可是魏宁越划越觉得不对劲,明明是顺流而下,这河床却越来越窄,水位也越来越低,这是怎么回事,魏宁心中蹊跷。可是如果现在掉头的话,就不仅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并且也不一定能够找到医馆。 河水慢慢干涸,露出河床,前面是一处浅滩,后面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大山。魏宁顿时傻眼了,怎么会这样,这究竟是哪里? “不管了,先上去看看。”魏宁抱着林灵素下了船。 “山底有个洞,”魏宁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这一定是附近的居民为了方便开凿的,这样就不用翻山了。”魏宁精神一振,抱着林灵素进了山洞。 山洞很窄,林灵素和魏宁几乎身子贴在一起,再加上刚才出来走水道的时候两个人的衣服被水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似乎比赤裸相拥更有一番情趣。可能由于是在黑暗中,加上林灵素逐渐上升的体温,魏宁开始感觉到全身也开始发烫,特别是林灵素胸前那对雪峰,时不时地摩擦在魏宁的胸口,弄得魏宁心猿意马,有些口干舌燥。林灵素的俏面掩盖在人皮面具之下,看不出表情,可是不知道在这张人皮面具下的林灵素,这时候是不是也是面烧红霞? “呸!我这是怎么了?”魏宁定了定心神,收起心猿意马,抱着林灵素摸黑向前。 山洞开始很窄,但是慢慢地变得宽阔了许多,又走了几十步,忽然豁然开朗,前面一派开阔千丘田,一时望不到边际。 终于找到镇子了,魏宁心中一喜,连忙抱着林灵素飞奔过去。前面一排整齐的房屋,但是却全部是木制的,古香古色的,屋前屋后都种着桑竹,田间小路交错相通,时不时可以听到鸡鸣狗叫之声。 “有人吗?有人吗?”魏宁走到一家屋子前敲门。屋子里面出来一个小孩,可能天气太热,就穿了一个肚兜,头上梳着冲天辫,看见魏宁,显得格外惊讶:“你……你……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魏宁道:“我是外地人,我朋友中了蛇毒,麻烦问下,医馆在哪儿,我急着给我的朋友打血清,再耽搁的话就晚了。” 魏宁放炮一般,讲了一连串的话,可是那个小孩居然像看怪物似的把魏宁和林灵素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们……你们……爷爷,爷爷,有怪人!有怪人!” 忽然小孩子飞快地跑进屋子里,不一会儿便从屋子里面带出一个老人。 老人穿着古代的宽袍长袖,长发在头上盘成一个发髻,魏宁顿时觉得奇怪,心想,这里是古代桃花源吗?这些人穿着古代人的衣服。 老人仔细打量了魏宁一番。此时魏宁感觉到林灵素的体温越来越高,再看林灵素双目低垂,似乎已经昏过去了。他耐不住性子,道:“老爷爷,请问你们这里的医馆在哪?我得急着给我朋友疗伤。” “医馆,医馆为何物,公等何处来,欲往何处去,如何来到此处?”魏宁这时哪有时间跟他拽文,急得满头大汗,道:“蛇毒,蛇毒,快救命。” 顺着魏宁的目光,老者看见了林灵素肿大的腿,连忙道:“先进屋,先进屋再说。” 魏宁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老者进屋,却发现老者家中的陈设非常奇怪,而且看起来都很老旧。 “小路子,把吾的药箱拿来。”老者高声喝道。不一会儿,小孩子便拿来一个竹子编成的盒子。老者将盒子打开,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用水化了敷在林灵素的伤口上。奇迹发生了,林灵素的小腿居然开始消肿,肤色也正常了许多。 魏宁心中大定,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一定是遇到了一个山中的老大夫。这些人,常年生活在山上,他们驱蛇毒的药,一定是十分有效的。 “三日之内,吾包管这位小姐定然无碍。” “那真的谢谢你了,这点意思,还请老人家收下……”魏宁拿出一些圆大头,往老人手里塞。 “汝这是何物?吾怎么从未见识过?”老者皱眉道。 魏宁以为老人嫌少,又咬牙拿出两个,这可是魏宁半个月的生活费了:“老人家,我们都还是学生,没有钱……” 老人更加奇怪了,道:“吾真不知道此为何物,汝等从何而来?如何能到此处?” “我们刚才是钻那个洞进来的。” 老者点头道:“吾前辈曾盛传,千年之前,也曾有人寻到此处。没想到千年之后,汝等又能寻到此处,此实在是吾村之大事。吾得禀报村长,以上宾之礼待之。” “汝等稍歇片刻,吾去去就来。”说完,老者带着孙子离开家里。 魏宁摆了摆头,笑道:“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莫非我还真误打误撞,进了传说中的桃花源不成。” 回头想想,自己这一路来的地方和方法,真的和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十分相似,心中的疑问不禁又多了几分。 不一会儿,老者家里来了一大群人,都是和老者一样,穿着古代的衣服,看着魏宁就像看新鲜一样,七嘴八舌地问开了:“汝是何人?如何得来此处?” “汝之衣装如何如此怪异?尔等究竟何方神圣?” “为何剃发?” 魏宁顿时觉得啼笑皆非。后来又来了一老者,看上去很有权威的样子,大家纷纷让路。老者看了魏宁良久,忽然道:“老朽江才,吾村已经数千年无外人进来,汝二人乃是千年来第一次,吾等定然盛情款待。” 魏宁连忙点头,想打发这群八卦的“古人”。 江才点头笑道:“如此,还请两位务必赏光。”说完驱散了围观的群众。 魏宁和林灵素暂且在这里住了下来,第二天,林灵素终于摘取掉了面具,露出天姿国色般的容貌。虽然魏宁救了他,但是对魏宁始终是不冷不淡。魏宁不知道为何,心中不由有些黯然神伤,不过值得高兴的是,那位老者的药膏的确十分管用,林灵素的蛇毒已经清除了大半。 这里的人未免有些过于热情,早晚两餐都有人来请魏宁上门吃饭,有一次两家人还为争夺“请客权”差点闹矛盾。魏宁算是有口福,开始时,他吃不惯这味道,渐渐地,发现这里人家做的菜比外面的餐馆要好吃很多,鸡鸭鱼肉全是天然的,村里人都向魏宁打听外面的事情,魏宁将自己仅有的一点历史知识拿出来卖弄,听到村民们津津有味,一会崇拜李世民,一会大骂吴三桂。 到第三天,林灵素终于可以下地走路了。 两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沿着山洞出来,可是开始魏宁停在这里的船已经不见了。 “我走了。”林灵素淡淡地道。 “你的脚……”魏宁一听林灵素要和自己分别,说道。 林灵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道:“应该没事了,我自己能走……。” “那你……” “怎么,还有事吗?”林灵素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让魏宁都开始有些怀疑:这个林灵素真的是那天在凤凰遇到的那个胆子小小的却偏偏爱逞强、有些倔犟、性格开朗的女孩吗? 可是这长相,明明就没有变啊。 为什么她忽然对自己这么冷淡?难道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吗?还有,她对杨小那…… 一时之间,连魏宁都分不清,到底这个林灵素是不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 “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的伤还没有完全的好。” “这个不用你担心,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哦,那……我走了……” 林灵素不答话,魏宁见自己又碰了个软钉子,知道自己再呆在这也没有什么意思,刚走了几步,林灵素叫住了自己。 “怎么,有事吗?” “谢谢。”林灵素淡淡地道,说完转身离开。 望着林灵素的背影,魏宁感到有些怅然若失。虽然这三天和林灵素在一起,说过的话没有超过十句,但是,魏宁觉得只要看到她,哪怕是她那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自己都觉得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唉,自己已经逃课一个多星期了,学校那边还指不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不定自己已经被开除了?” 魏宁叹了一口气,忽然用力踢了一下脚下的一块石头,选择了一条和林灵素截然相反的路,走了。 第59章 返校 到了宿舍,应该是上课的时间,宿舍里没有人,魏宁估摸着快下课了,才去教室赶另一节课。 张凯一看魏宁,先来了一个拥抱,然后骂道:“小子,你他妈把哥们害惨了,你知道吗?这几天学校天天点名,都是哥几个帮你兜着,你要是还不回来,我们几个可就真的没有办法再帮你把这个谎给圆下去了。你小子这几天去哪里了?怎么也不给哥几个说一声呢?” 魏宁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搪塞,又和郭小飞和孙兵打过招呼,铃声恰好响起。 下课后,三人为了报复魏宁,要魏宁请客吃饭。魏宁知道这几天幸亏这几个哥们帮忙,也不推辞,四人“浩浩荡荡”地向张野的饭馆进发,可是一到张野的饭馆,大门紧锁,张野还没有回来,魏宁估计是还在医院照顾吴耗子。 四人又找了一家餐馆,张凯等人报复性地点了几个“大餐”,魏宁原本就不是小气的人,自然是照单全买。晚上魏宁去附近的医院找张野,张野果然在。他一个劲地说吴耗子命大,如果换成一般人,肠子都流出来了,肯定必死无疑,但是没有想到这个矮子居然硬挺了过来,加上魏宁应急处理得当,出洞的时候又没有感染,算是捡回来一条命,在医院里面再调养个把月就可以出院了。魏宁又问起医药费的问题,张野也算个爷们,说吴耗子是为自己办事才受伤的,这点钱就不要魏宁担心了。 就这样,魏宁去看过吴耗子几次,确信他没有大碍了,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一个多月,每天上课下课,由于都是新生,主要学习的是基础课程,所以大家都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个传得神乎其神的停尸间。 一天下课后,郭小飞神秘地拉住了魏宁。魏宁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直到把魏宁拖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郭小飞才吞吞吐吐地开口了,“你觉不觉的,最近孙兵有些……反常……” 魏宁想了想,道:“没有啊,挺好的啊,大家都是哥们。” 郭小飞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我觉得他这里,这里有些问题。” “怎么可能,你想多了吧。”魏宁笑了笑。 “是真的!”郭小飞神秘地道:“跟你说个事,你不要告诉别人。” “什么事?” “就是前几天,有一天晚上,我去上厕所,”因为当时这省大学堂乃是仿照西方大学授课,所以已经有了近代的抽水厕所。郭小飞想起当天的事情,似乎还心有余悸,“你知道我胆子比较小,后来,我觉得,我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我,我以为……我以为就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我就吓得躲在厕所里面不敢出来。” 郭小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仿佛那天的经历让他至今还在害怕,“我就听到有脚步声嘛,然后,好像有一个人在踢厕所的门,我把厕所的门反锁着,他踢了几脚,就不踢了,我怕有人在外面,一直不敢出去。”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魏宁觉得好笑,“肯定是有人来上厕所吧,怕厕所有人就踢门呗。” “不是这样的,我那天真的吓怕了,一直躲在厕所里面不敢出来,直到天亮的时候才出来,你知道怎么?原来那个踢门的人一直站在我隔壁的厕所,从上面一直望着我,望了一个晚上!而且一直没有做声,当时我真的吓得……”郭小飞拍了拍胸口,“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不?就是孙兵!你说他是不是……” “真的假的?” “骗你死全家,你说孙兵是不是有问题?”郭小飞一指脑袋,道:“那天真的把我吓得够呛。” 郭小飞性格内向,不怎么合群,魏宁也就没有把这个事放在心上,平日里和孙兵等人相处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日子久了,渐渐把这事忘了。倒是郭小飞,性格越来越孤僻。 这天,吴耗子要出院了,魏宁下课后连忙跑到医院。一到医院,张野就迎了上来,看见魏宁,似笑非笑地指着吴耗子。吴耗子躲在被窝里,扭扭捏捏的,像个大姑娘似的,和平常性格迥异。 魏宁奇怪,多嘴问了句,谁知道吴耗子居然脸红了,而张野在一旁拼命憋着笑,样子十分痛苦,搞得魏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就是肚子,肚子疼。”吴耗子底气不足。 张野再也忍不住笑道:“那小子,那小子肚子……我的妈……”张野做了一个孕妇的姿势,道:“要下崽了。” “洋大夫都说了,是肿瘤,肿瘤懂吗?和你这种没有文化的人真的很难交流。”吴耗子据理力争。 原来吴耗子肚子缝好之后,发现了一个问题,肚子像孕妇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了起来,医院方面也做了检查,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最后医院给了一个肿瘤的诊断结果,反正也不疼不痒,没什么事,就赶紧出院呗。 “明明是要生了怎么还在这呢?大夫,赶紧给转妇产科啊。对了,谁是孩子他爸,赶紧的啊。”张野扯起喉咙开始调侃吴耗子。 “姓张的,你什么意思?”吴耗子顿时脸红脖子粗了。 “孩子他爸,这是你的孩子,你不要了吗?”张野阴阳怪气地扯着喉咙喊道。 “老子他妈有能耐自己把自己的肚子搞大,有本事你给我把个女的肚子搞大试试看看,老子‘吴’字就倒着写。” 吴耗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野顿时火气来了,抢着拳头就要上去揍吴耗子,吴耗子一跃而起摆开架势,道:“是爷们的就出去比划比划,这地方小,抢不开。” 张野指着吴耗子道:“孙子不来。”说着就往外走。吴耗子也连忙下床,跟了上去。 魏宁被这两个活宝搞得头大,不禁莞尔一笑,心想看来吴耗子是真的好了,同时心里的那块石头也放下了,忙扯住装腔作势的二人,打了个圆场。若是一对一,吴耗子可能不是张野的对手,但是吴耗子打架贼精,双臂又出奇的粗壮,若真的打起来,张野也就只能惨胜。但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两人已经成为了哥们,这架也就是嘴上说说,断然打不起来的。 魏宁又问了吴耗子的主治医师几句,确认吴耗子的病真的可以出院了,才开始帮吴耗子收拾东西,医药费张野全包了。 送走了吴耗子,张野又约魏宁去他的餐馆里吃了顿饭,回到宿舍已经天黑了。孙兵一见魏宁回来,忙说:“你怎么才回来啊,外面都有人等你好几个小时了。” 魏宁按理在这里除了张野和同学之外,也就没有认识的人了,心里正在纳闷,从屋外走进来一人,看见魏宁,含笑道:“好久不见!” 第60章 杨小那 来人居然是杨小那,他怎么来了? “有时间不,约个地方聊聊。”杨小那微笑着道。 两人找了校园的一处僻静地方,杨小那随地坐在草坪上,笑道:“怎么样,林灵素那小妮子够带劲的吧!那模样,那身材……说实在的,我杨少也是很想试试的,可惜……” 魏宁皱眉道:“你来找我什么事,如果是谈这些事情,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别介意啊。”杨小那笑道:“杨少这么大老远专程来找你,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特别是为了林灵素那个贱人。不过,作为兄弟,哥哥要提醒你,天下女人,你谁都可以喜欢,但是独独这个女的,我劝你打消了这个念头。” 杨小那不等魏宁答话,摇头叹道:“如果天底下一定要找出形容这个林灵素的词的话,也就只有‘蛇蝎美人’配得上她了。你是不知道,这个林灵素在道上朵儿有多响,年纪不大,手段却是异常的狠辣,道上人不知道有多少着了她的道。那天你也看到了,我杨少也差点栽在她手上,所以,我劝你……”忽然,杨小那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道:“唉……我说哥们,你不是认真的吧?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那天,我看你倒是非常紧张她啊!还帮她……爽不爽?其实我也挺想的,大家都是男人嘛。你懂的。” 杨小那表情忽然变得猥琐起来,对着魏宁挤眉弄眼。 “你不是也让你的蛇咬了她一口吗?”魏宁反问道。 杨小那叹道:“可惜遇到了你这个活菩萨,又是吸毒,又是找大夫的,不然那贱人不死也要残了,可惜可惜!”杨小那摇着头,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你们怎么都这样,难道一定要杀人、害人才显示出你们的威风?” “大哥,拜托你搞清楚,是那个贱人先暗算我杨少的。” 魏宁摇头道:“反正你们这样冤冤相报的,就是不对。” “好了!”杨小那摆摆手道:“我不和你争这些,再说了,我崂山和龙虎一脉的恩怨,也与你们魏家无关,不过,我来找你只是要确定一件事情,你或者你的那两个朋友,到底谁拿了吞鬼娃娃?” 魏宁皱眉道:“吞鬼娃娃是什么?” 杨小那看了看魏宁,正色道:“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魏宁摆摆头道。 杨小那点头道:“我相信你,但是,我跟了林灵素好久,如果她身上有吞鬼娃娃的话,我不可能不知道……这就真的奇怪了……” 魏宁脱口而出,道:“原来你一直跟踪我们……” 杨小那打了一个哈哈,道:“我这也是不得已……我只是,嗯……好奇,好奇……不过,”杨小那压低声音道,“林灵素昏迷的时候,你就真的没有想过那事?” “你!”魏宁顿时羞得脸通红,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话。 “哈哈,走了。有缘再见,听哥们一句忠告,林灵素那个女的,不是你惹得起的,忘了吧!”杨小那拍拍屁股起身,又拍拍魏宁的肩膀后,扬长而去。 送走了杨小那,魏宁的心思顿时被他撩拨起来,想起林灵素那张宜喜宜嗔的脸,心中叹了口气,转身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从和杨小那谈话的地方回宿舍,魏宁必须要经过停尸房——这个全校师生都讳莫如深的地方,只有殡仪系的学生到了一定的时候才能进来。 但是魏宁可是为了这座停尸房才报名殡仪系的。 魏宁走到窗边,有意无意地透过窗户往里面望了望。里面死气沉沉的,整整齐齐地摆着很多张停尸台,每张停尸台都代表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而现在都成了一具被白布蒙着头,再也不能说话、不能动的死尸。 在省大,拖进来的一般都是不超过三天的死尸——供殡仪系的学生做临床。 当然,魏宁考上这个殡仪系,目的就只有一个——修炼。 想想,在大学中,除了此处,哪里还有这么多死尸供魏宁修炼他的祝由赶尸之术。这里,这么多的喜神,对于魏宁来说,可是一个天然宝库啊! 王驼子虽然教了魏宁理论,但是,实际操作技巧,这都是必须要魏宁一次次亲自去试验,才能将道法练到圆润纯熟。魏宁仅仅只有一次赶尸经验,但是就这一次,已经让魏宁感到受益匪浅,现在摆在魏宁面前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魏宁岂有入宝库空手而归的道理? 当然这一切都必须有一个前提——不被人发现。 如果被人发现在停尸房中,有这么一个人,每晚在操控尸体,这可是一件说多恐怖就有多恐怖的事情。 当然,魏宁也不用再在这里混了。 第61章 停尸房 魏宁仔细侦查了周围的环境,为以后晚上的潜入打好了基础,又留意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发现,才快步离开。 “小朋友,走太快的话,会摔着的。”忽然不知道哪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魏宁。 魏宁心中一跳,装作没事人一般,转过头来,借着月光,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老人。由于他住在停尸房旁边的一个小黑屋子里面,刚才又没有开灯,所以魏宁没有发现。魏宁干咳一声,掩饰着内心的尴尬:“老人家,你叫我?” “这里就你我两人,不叫你叫谁?” “老人家,你找我有事吗?如果没事,我先走了,不走的话宿舍就要熄灯了。”对于老人家,魏宁尽量保持礼貌。 “你脚步虚浮,着地声短促无力,分明心中有事;前脚掌着地比平时过重,后脚跟又比平时过轻,说明你很想快速离开这里,但是又似乎对这里很眷恋;你心跳比平时每分钟多了一两次,呼吸也比平时要急,说明你心虚,藏着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我说的对不?” 魏宁没有想到对方仅仅靠听觉,凭自己的脚步和心跳便能推测出这么多,心中不由得一沉,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不定对方在胡诌,忙道:“我真的要走了,再不走就要熄灯了,这样吧,等我有时间了一定抽空过来看你老人家。”魏宁说了句客气话,脚步匆匆就要离开。 “难道你甘心一辈子做个孤寒之人吗?” 魏宁脚步骤然停止,转身问道:“老人家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人冷哼道:“你声音淳而不厚,隐隐带出一丝阴寒之气,分明恶鬼缠身日久,但声音中却未有阳气走泄的迹象,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恶鬼并无害你之心。你是故意让这恶鬼缠身的!” 魏宁越听越玄乎,但是这老人家说的又句句在理,几乎没有给他丝毫辩驳的机会。老人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也是道门中人,也学了些养鬼的勾当,但是小朋友,恕我直言,茅山养鬼一道,博大精深,稍有不慎,便会反受其害,听我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魏宁心跳加速,知道这次是遇到高人了,但是脸上仍然不露声色,只是淡淡地道:“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不劳烦您担心。” 老人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天与我机,共你相随,你隐我存,免使人知,吉凶之事,唯你与我,入我梦中,昼夜连绵。’桃柳二仙固然灵通,但是,以你现在的炁,根本无法驱动这上等灵物。若是一日力有不逮,我担心你反受其害,再者,养鬼之人,无论说的如何玄妙非常,但是归根结底,无非只是透支后日福缘罢了,我担心你年纪轻轻便沉迷此道,今生恐怕孤寒一生,孑然到死。” 魏宁见老人连请柳灵郎的咒语都知道得一字不差,明白这个人不是在胡诌,心中又是一沉。王驼子以前曾经跟他多次陈述养鬼一道的利弊,魏宁岂有不知之理,只是,王驼子已经给魏宁找到了破解之法,魏宁才放心大胆地收养柳灵郎。 “多谢老人家关心,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不再和老人纠缠,再次转身要离开。 “慢,小朋友,你可敢让我给你摸骨?”老人打开窗,示意魏宁过来。 魏宁其实对这个老人家也非常好奇,于是走了过去,将手递进窗户里。那人双手一摸魏宁,犹如被蛇咬了一般弹开,惊慌道:“不死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人家一连三个“原来如此”后才道:“你是辰州魏家的人。” 魏宁点头道:“我叫魏宁。” 那人连忙将窗户一关,在屋里怪叫道:“走、走、走,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从来没有,你给我滚。” 魏宁顿时被这个老人家搞昏了头,要自己过来的是他,赶自己走的还是他。见对方已经给自己闭门羹了,也不好再说什么,魏宁哑然一笑,回了宿舍。 魏宁一回到宿舍,郭小飞就神神秘秘地走了过来,小声道:“小魏,我刚才听人说,我也是听人说的,你刚才和停尸房的那个看房老头说话了?” 魏宁奇怪道:“怎么了?” “你找死啊!”郭小飞道:“这全校都知道,这个老头,古怪得很,虽然才来我们学校不久,但是,好像……我也是听说,你别急……” “有话快说。”魏宁被神神叨叨的郭小飞搞得很郁闷。 “我也是听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啊!我听说凡是和他说过话的人……有三个人,一个跳楼,一个上吊,还有一个……”郭小飞做了一个抹脖子的表情,然后拍了拍魏宁的肩,用一种仿佛无限同情的表情,道:“你好自为之吧。唉……” “你去死!”魏宁推了一把郭小飞,大声道:“别尽他妈宣扬封建迷信,当心把你捅到教导处去。” “信不信由你!”郭小飞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魏宁! 魏宁支走了郭小飞,心中顿时回忆起和那个老人的一段奇怪的对话,对这个老人神秘的身份又平添了几分好奇。这个老人,到底是谁?到底有什么神通,还有,他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呢? 一时之间,魏宁思绪紊乱,却也找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第62章 画地为牢 不一会儿,宿舍熄灯了。魏宁确定宿舍里另外三个人都睡着了,这才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从自己的箱子中拿出一把小红伞,走到阳台上。 夜色如水,浑圆的月亮周围却隐隐围着一圈蓝色的晕圈。魏宁看着月亮,喃喃地道:阴气好久没有这么重过了,今天又不知道会有多少鬼怪出来害人了…… 魏宁无暇细想,撑开红伞,又小心翼翼地对屋里面望了望,确定没有任何动静,才径直跳了下去。 魏宁的宿舍在三楼,如果一个正常人跳下去的话,可能不死也要残废,但是魏宁手中这柄红伞很好地起到了降落伞的作用。魏宁落地后,顺势一滚,借此卸去力道,然后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收了红伞,径直向停尸房走去。 此时已经快两点了,整个校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特别是停尸房,仿佛这里的空气都被死尸感染了一般,透出死一般的静谧。 魏宁知道,正常人恐怕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传说中阴气最重的时候来到这个地方。魏宁心中有一丝做贼心虚般的感觉,一路上潜行匿迹,小心翼翼,终于来到了停尸房的门口。 停尸房的门今晚居然是开着的,估计是有人出来的时候忘了关门。微弱的灯光从里面投出来,一张张白惨惨的停尸床,在惨淡的灯光下,格外恐怖。万籁俱静,偶尔传来一两声猫叫划破夜空。 原来,晚上的猫叫有时也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魏宁推开门,年久失修的门发出一种暗哑的声音。 “你到底还是来了。”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个声音,饶是魏宁胆大,也不禁心底一震,停住了脚步。 “晚上你经过这里的时候,我猜你就会来。今晚可是难得太上移星,夜行游尸、七恶妖魂都要出来玩玩,我就知道你这个小鬼同样闲不住。所以早早便来到此处等你现身。” 魏宁已经听出声音,正是那晚叫住自己的那个神秘老头,他暗自叹了一口气,知道行迹败露,今晚肯定是修炼不成了,只是可惜了“太上移星”带来的旺盛阴气。魏宁为了今天可是等了好久,心中对多事的老头不禁有些恼怒,淡淡地道:“我只是睡不着,出来闲逛,可是现在我忽然觉得困了,告辞。” 说着魏宁便往宿舍走,可是没有走几步,便发现前面有堵无形的墙一般,挡住了自己。魏宁换了几个方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一个无形的圈子中,定然是这个古怪的老头在此布了阵。 “怎么,魏家连最简单的‘画地为牢’之术都没有教过你?” 魏宁借着昏暗的夜光,仔细打量了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一个煞阵中。 那人所布的“牢”是方形的,四个顶角所构成的一个方形就是“牢” 的范围,左上角放一盆绿色植物,看样子是芦荟,左下角放一小盒火柴,右上角放一盆潮湿的泥土,右下角放一小杯雨水,分别代表着“木”、“火”、“土”、“水”。由于天色太暗,所以魏宁根本没有发现这四个事物的存在,更别说注意到这四物的联系,“牢”正中放着一个金属盒子,魏宁闻出里面香灰的气味。魏宁再仔细看看,原来老头用头发丝细小的朱砂从四角往中间画线,使四角的每个物品与中间的金属盒子相连,形成了一个“法轮”,四物用朱砂四角相连,画出一个方形。边角四物分别贴上了符咒,上书“苦”、“塞”、“圳”、“填”四字。 而此时魏宁就在这个“画地为牢”的正中。 看来,老人早有预谋,要困住魏宁。 老者摇了摇头,道:“布结界之法,无非三种,第一种以专门的灵符来布结界,使鬼神无法靠近,此乃最下乘之法,我原本不屑为之;第二种以法器来布结界,将隐形法宝放置在空中环绕,亦可开辟出一个芥子,此法稍有法力之人均可做到;而若是请得十二神将护身罡,用来布下结界,才是最上乘之法。” 魏宁心中暗恼,直怪自己如此大意,居然掉入这么简单的一个阵法之中,但是不由暗暗心惊,这老人嘴里说来轻松,魏宁可是知道这布结之法的难度。大多数布结之人都是用符咒来布,能用第二种方法的人,一方面要有一番际遇,能够得到上等法器,另一方面,则是要高出一般修道之人法力,就算是魏宁的师父王驼子,魏宁也不敢肯定他会第二种方法。但是在这个老者嘴里,居然只是“稍有法力”,而第三种布结之法,魏宁只是听过,十二神将护身罡,在传说中龙虎山的祖师爷张道陵张天师曾经请出来过,若是这个老者三种布结的方法都会,光凭这点,那将是何等恐怖段数! 老者冷冷地道:“不要乱动,当心动了里面的气息,形成杀阵。” 魏宁道:“前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者冷哼一声,道:“无冤无仇,是的,你的确跟我无冤无仇,但是没有办法,要怪只怪你投错了胎,投到了魏家,要怪只怪你自己学艺不精,连这等小儿科的煞阵都解不了。” 魏宁不由气结,他想将那个盒子上的香拿掉,但是又怕这老头有后招,引出更大的煞阵,所以迟迟不敢下手。老者继续道:“这画地为牢乃是传自西周姬昌,传说当年他就是以此阵困住武吉,数千年来,此阵玄奥已经人尽皆知,难道连这个都没有教过你?” 老人提高了声音,对着魏宁扬声道:“你是魏家的多少代?祖父辈是谁?” 魏宁道:“我爷爷叫魏求喜。” “魏求喜?羡、晚、求、文、宁。”老者扳着指头数了数,忽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日子过得真快啊!” 老者又道:“那你爷爷就没有教过你这‘画地为牢’的煞阵?” 魏宁摇了摇头。 “那‘天罡五雷掌’有没有教过你?” 魏宁道:“我小时候,我爷爷就……就失踪了,我是跟我师父学艺的。” 老者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难怪魏家一代不如一代了,到了你这一代,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守得住这不死骨,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小朋友,你现在很危险你知道吗,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地里打你的主意啊,可你偏偏连魏家入门级的法术都不会,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九阴冰雪掌、三阴戮妖刀等。” “不过,魏羡鬼那老鬼小气,只知道藏私,喜娃儿又玩失踪,他们不教你,我教你。” “你教我?”魏宁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呛在喉咙里面,“你会我们魏家的法术?你究竟是谁?” 这个老者的身份似乎越来越神秘,他竟然夸口自己会魏家的法术,定然与魏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听他的口气,似乎又和魏家某位先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不管魏羡鬼是谁,但是听老者的口气,此人似乎是自己的先祖。听到他侮辱自己的先祖,魏宁不由得愠怒,道:“我要活便活,要死便死,与你何干,再说了,我魏家的法术,我以后自然会去学,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外人来教我。” 老者道:“你和我那笔账……”老者自知失言,狠狠地哼了一声,就要拂袖而去,“我倒要看看,你今日若没有我指点,如何能够破去这‘画地为牢’的煞阵!” 第63章 破阵 魏宁冷冷道:“破得了破不了是我魏宁的事情,破不了只怪我学艺不精,怨不得人,但是,这与你有关吗?” 老者呆了半晌,忽然仰天长笑道:“好好好。好傲的小子,魏家的风骨到底还是没有丢,不错,不错。” 魏宁一边与老者周旋,一边脑中搜肠刮肚地想这个“画地为牢”的破解方法,若魏宁猜得没错的话此局应该是用五行互为牵引,以“木”、“火”、“土”、“水”四物代表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兽形成青之闩,红之闩,白之闩,黑之闩,四闩相互咬合,形成一个异常巨大的结界,谓之曰“四兽塞门”。若想破去,除非有凌驾于龙尾之灵、虎咬之力、龟铠之防、凤翼之轻的能力,看上去一个简单的煞局,其中却包含了无数的玄奥。 如果硬拼,以现在魏宁仅仅只开了两门的炁,不但不可能破煞,若是一个不好,如老者所说的,动了这煞局中的阴阳循环,变成杀局,魏宁肯定就要永远困在里面了。 魏宁默然,心中念头飞转,想找寻破阵之法。老者见魏宁不做声,径自道:“大道难求,但天无绝人之路,万灭中必有一生,此为天机,旦夕祸福皆于一念之中,轮回反反复复,一念销又生一念,一念既生万象,此乃天道之基。” 魏宁眼中一亮,知道老者是在指点自己,似乎可以摸到某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但是却始终没有将那层窗户纸点破。 老者微微一笑,续道:“万物皆于五行之中,五行不正则心念不顺,水火调之,金木定之,土盛水,火金木,五行正,邪魔辟易也。” 魏宁脑中一闪念,心道:芦荟属木,位东方。火柴属火,位南方。湿土属土,位西方。金属盒子属金,位中央。雨水属水,位北方,然而甲、乙属木,位东方。丙、丁属火,位南方。戊、己属土,位中央。庚、辛属金,位西方。壬、癸属水,位北方。如此看来,这正是五行相生、先天八卦格局,也算是四平八稳,毫无破绽,只是自己需要找到的就是“万灭中必有一生”中的那个“遁去的一”,只要找到一点,一念便可生出万象,此阵便会不攻自破。 其实无论是何等煞局,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一个内在的阴阳循环,有了阴阳循环,也形成了太极,就必然会存在“阴眼”与“阳眼”,只要找到这个太极眼,也就找到了破阵的根本。 问题是,太极眼在哪呢? 按理说,金属盒子为整个煞局的正中,最有可能是太极眼之所在,但是,正因为此盒子在最中间,所以也是最危险的,稍有不慎,便会将此阵引为杀局。魏宁为人平时虽然谦逊,但其实内心是非常骄傲的,这在老者嘴里面最为简单的“画地为牢”之术,老者越是说得不值一提,对魏宁的打击就是越大,如果还要老者亲自给自己解煞的话,那比杀了魏宁还让他难受,赌一把的话,魏宁至少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大不了形成杀局将自己困死在里面。 魏宁心中一横,脚下踏出交乾禹步法,双手掐寅纹,肝脏中青气上升入脑,从左眼中出,仿佛一条乌青龙的模样出现在他的左肩。魏宁大喝一声,双手掐申纹,肺中白色气上升,从鼻中外出,变化成为白虎状侍立于右侧。魏宁双手若莲花般绽开,双手掐午纹,心中火红之气上升从口中出,变化为朱雀状在头顶吐火,振翼似飞未飞。接着,双手掐子纹,双肾中紫黑之气上升,从左耳中出,变化成玄武,在背后为伴。 老者脸上连变三遍,点头道:“不愧是魏家的人,仅仅凭着两门之炁,居然也能勉强幻化出四灵,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天门地户,人门鬼门,开!”魏宁双手结紫薇印,大喝一声,青、白、红、紫四灵化作四道气,直接射入盒中。魏宁脚下不停,分别拿出四张阎王纸,打在四兽塞门处,金属盒子连续变了四个颜色,发出一种金鸣交铁的声音,在万籁俱静的夜晚格外响亮。 做完这一切,魏宁犹如虚脱般想坐在地上,但是依然凭着意志支撑着,一步一步地走到结界处,直到走出结界,魏宁才腿一软,瘫软在地上,汗如雨下。 煞局到底是破了。 原来,魏宁始终记得王驼子在第一天教他画符的那六字:“留人门、绝鬼路。” 只要用符咒,就留有人门,只要找这道人门,便可以破除符咒。刚才魏宁将自己的炁化作四相注入他认为的“太极眼”,目的就是颠倒其五行相生的格局,甲、乙位的青龙注入西方,丙、丁位的朱雀注入北方,庚、辛位的白虎注入南方,壬、癸位的玄武注入西方,形成五行相克,在这阴阳逆转的瞬间,破开死路,寻出人门,从而将整个煞局破去。 说来简单,但却是惊险非常,首先,这太极眼所在之处便是魏宁猜测的,如果猜错了,则是形成杀局,永远困住魏宁,神仙难救。再次,就是以魏宁两门的实力,炁化四相,如果实力不济,轻则消减天元,重则魂飞魄散。 不过所幸的是,魏宁的运气不错,虽然凶险,还是成功了。 魏宁转过身来,挺直了腰板,淡淡地道:“前辈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告辞了。”说完就要离开,可是刚走了三步,忽然嘴里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前顿时一黑,身子瘫软到地上。 第64章 暗八门 老人双耳动了动,摇了摇头,道:“好倔的孩子,从头到尾,就不肯说一句软话相求与我,现在勉强将八门都破了,亏他还妄想站着离开。” 老人走到魏宁的身边,叹了口气,拦腰抱起魏宁进屋。 尽管此时天色漆黑,可是老人似乎根本没有开灯的意思,轻轻将魏宁放在床上,用手帕擦去魏宁嘴角的血渍,接着在魏宁的怀里一探,拿出魏宁装柳灵郎的那颗红色珠子,喃喃道:“这里面好重的煞气。” 老者在手中将红珠把玩了半晌,皱眉道:“怎么会有旱魃的气息,那玩意已经上百年没有出现过了,这小子从哪里得来这种凶物,难道不知道一个不好,自己就要被这煞气侵入,最终走火入魔吗?真不知这小子是无知还是胆大,就算他不知道,这养鬼之法,也定然是他师父传授的,魏小子不知,难道他的师父也不知道?最凶的旱魃煞气喂养天地间最灵气的柳灵郎,真不知道这小子会养出个什么怪物。” 老者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指将红珠托起,捏的正是三清请神指,“难怪这东西很久没有动静了,原来是在渡劫,所谓在劫难逃,真不知道这小东西能不能顺利渡过这一劫。魏小子已经与这东西定下了契约,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这东西渡劫失败,恐怕连带着魏小子也要受天刑,到时候以他的肉体凡胎,估计只有死路一条了。不管了,我还是趁着东西尚未成型之际,先将它打出来再说。” 说着就左手捏青龙剑指,深入到红珠之中,可是刚一接触,老者又停了下来,哑然失笑道:“所谓一饮一啄俱有前定,这小子浓眉大眼、山根挺直,应该是个傻福不浅的角色,再说了,魏家那个古怪的诅咒还困着他,能不能破除那个诅咒,还得看他自己造化,我又何必自讨无趣做这等闲事呢?” 说着又将红珠放进魏宁的口袋,拍了拍昏迷中的魏宁,道:“小子,你先好好休息吧,我们的账,以后再算。” 等魏宁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魏宁想努力爬起来,可是却发现全身无力,软绵绵地瘫倒在床上,四肢百骸仿佛不属于自己一般。 “你最好不要动,你八门俱伤,现在没有残废已经很幸运了,要是乱动,以后身体出了任何问题,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魏宁勉强看了一下表,忽然惊叫道:“快迟到了,我的课……” 老者道:“你已经昏迷三天了,我已经帮你请假了,你就安心躺着。” “我昏了三天?”魏宁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者讪讪道:“谁让你不自量力,以休门、生门两门之力勉强化出四相破煞,这下好了,八门俱伤,换做常人,就算不死恐怕这辈子就这么完蛋了,此生休想窥道门之堂奥。” 魏宁一听老者的话,心不由地往下一沉,开始懊恼自己当时太过冲动,若是这辈子就这么废了,魏宁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老者看了魏宁一眼,续道:“现在知道害怕了吧,真不知道你自己化出四相的时候,当时是何等的威风,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但是幸好你姓魏。” “魏家本身就是一个无穷无尽的宝库,至今都没有人能够真正找到打开那个宝库的钥匙,就算是像魏羡鬼那等人物,也就是在宝库外面转了一圈。魏家数千年来一直执掌这祝由一脉的牛耳,其鼎盛时期是何等的威风八面,可惜都是被像魏羡鬼这等不肖的子弟,硬生生地给败了,现在传到你手上,不是我小瞧你,估计你现在连你祖宗的一根小指都敌不过。” 魏宁听到老者如此贬低自己,又想起那天晚上,老者只是用了一个极其低级的煞阵,就把自己弄得何等的狼狈,现在还躺在床上丝毫不能动弹,心里不由的一阵心酸。 老者冷冷地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虽然现在不成器,但是在同辈人中,比你不成器的大有人在,算起来,在同辈中,你也算是翘楚了。你很幸运,遇到了我,我会助你打开暗八门,然后再将魏家的天罡五雷掌传授与你,因为这原本就是你们魏家的东西,由你继承也是天经地义,所以你无需谢我,更加无需拜我为师。” 天罡五雷掌以前魏宁似乎也听爷爷提过,魏求喜曾经用“通天彻地、惊鬼骇神”八个字来形容它的威力,只是由于一些原因,祖上失传了。没有想到,这位老者居然会,而且答应传给魏宁,这老者究竟是什么人?和魏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者淡淡地道:“你八门虽然破了,但是不破不立,一切颠倒重来,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以你魏家的特殊体质,加上我用先天之法加以锻炼,不出一年便可将暗八门全开,这至少超越其他修道者数十年的努力,暗八门一开,天罡五雷掌便可以传授与你了。” 魏宁听得不由怦然心动,光凭昨天,他已经见识过了老者的强悍实力,知道老者并非信口开河。老者并没有强迫自己拜他为师,自己学的又是魏家家传的法术,算不得违背师门,若是真的能够习得连自己爷爷都不曾见过的天罡五雷掌,那将是何等的福分啊! 老者续道:“祝由一脉数千年来道法精妙,遵循的无非‘内用成丹,外用成法’八字,法修之道,基本上分为上、中、下三乘,法修之初乘,修念力,法修之中乘,修气道,而我教你的上乘法术乃是是修神之术,是你元神所持之术,术法无痕迹可循,全凭你的元神运用。看!” 老者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只青蛙,放在桌子上,又找来一片树叶放在青蛙的身上。青蛙乖巧地呆着不动,老者双手在树叶上一点,青蛙咕咕的叫了起来,似乎很痛苦,身子不断地下沉,最后居然被身上的那片树叶压得喘不过气来。渐渐地树叶似乎越来越重,将青蛙压得皮开肉绽,内脏流了一地,腥臭难闻。 一片树叶居然压死了一只青蛙。魏宁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对这位老者高深莫测的法术又信了几分。 老者道:“这就是上乘的修神之术,如果你暗八门开,你一样能够做到。从现在起,你好好休息,等你的身体复元后,我再教你开暗八门之术。” 第65章 破而后立 魏宁休息了几天,确定自己的伤势痊愈后,这才离开老人,回到宿舍。郭小飞第一个看到魏宁,关切地问道:“那天清早我们一起来你就不见了,后来听人说你生病了,怎么样,现在好些了没有?要不要我再陪你去医院看看?” 魏宁道:“谢了,应该没有问题了!对了,这几天的作业你们做了没有,借我抄一下。” “没问题。”郭小飞转身去拿作业本。不一会儿,宿舍老大张凯回来了,看见魏宁,兴奋地给了魏宁一个熊抱,笑道:“我听人说你这几天例假来了,兄弟我是又高兴又忧愁啊,怎么现在没事了吗?” 魏宁做出一个想打人的姿势,在张凯的胸口锤了一拳,笑道:“你他妈才有例假呢。”话音没落,门外那个大大咧咧的孙兵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小魏啊,听说你刚割了包皮,怎么样,感觉如何?帮你的那个护士长得怎么样,帮你吹了没有?” 魏宁又气又好笑,这几个人,平时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一说出话来就没个正经,句句都暴露自己色狼的本质。但是这三人的的确确是在关心他,魏宁心中一阵温暖。 “对了,”张凯似乎想起了什么,“你这几天没来,班长要我转告你一声,明天晚上就是西方的平安夜了,全班都去聚餐,你也去吧,班上的好多美女都盯着你呢!可是你他妈的这一学期都没有上什么课,搞得老子几个成了你的挡箭牌,老子那里还存了一大堆美女的情书呢。” “我也有。”孙兵笑着道。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就快过年了,魏宁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慨,点头道:“既然是集体活动,哥们当然还是要去的。” 第二天,孙兵等人在宿舍里收拾了好一会儿,个个像开屏的孔雀。除了魏宁还是一身平时的行头,四人一起来到约好的地方。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不少女同学看见魏宁,顿时眼光就有些不一样了,身子有意无意地向魏宁的方向挪动。 魏宁不习惯这里面的气氛,隔了不到半晌,便出来透气。恰好郭小飞也出来,看见魏宁便拉着他一起上厕所,魏宁虽然没有醉,但是也喝了不少,跟着小飞一起去了厕所。出来后,两人一起洗手,魏宁忽然发现郭小飞居然和女孩子一般涂了指甲,而且颜色很深,觉得很奇怪。郭小飞被魏宁看得不好意思,连忙将手在身上揩干,笑着道:“没什么啦,现在指甲油男女通用,我也是跟风啦。” 魏宁深深地看了郭小飞的手一眼,意味深长地道:“真的?” 郭小飞一扯魏宁,道:“走了,放心啦,我没事的啦。” 酒过三巡,孙兵和张凯都喝高了,被小飞和魏宁背了回来,可难为郭小飞一米五的身材,将两人背回宿舍,魏宁和郭小飞都累得不轻,收拾收拾就睡了。 又过了一天,魏宁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到底敌不过天罡五雷掌的诱惑,他来到停尸房的小屋中找到了老者。老者一副等候多时的模样,似乎料定魏宁一定会来。 老者背着手在屋中踱着方步,忽然道:“以前你学的那些破铜烂铁都是谁教的?” 魏宁一直都不喜欢这个老者盛气凌人的模样,这次听到他直接侮辱自己的师父,不禁有些气道:“家师王处一,乃是道法高深的得道之人,只是晚辈愚钝,所学不过家师万一。” 老者皱眉道:“王处一?王家的?王家居然还有活人?不是早就都死绝了吗?难道是他,难怪你打符结印的手法如此像王家的,哼,自家的功夫不学全,反而去舔王家屁股,说出去,还真道魏家不及王家了,你们魏家的子孙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魏宁道:“晚辈自幼丧父,爷爷又失踪到现在,所以没有人教我,我师父能够收留我,传我法术,我已经很开心,哪能还有门户之见。” 老者点头道:“这也不能全怪你,只能怪你们魏家那个血咒。” “血咒?什么血咒?”魏宁问道。 老者惊奇道:“难道你直到现在还不知道?” 魏宁曾经隐隐约约听王驼子提过,只是当时魏宁年纪小,王驼子也讳莫如深,所以一直没有再提起过。 老者见魏宁摇头,道:“既然你的家人没有告诉你,定然有他们的理由了,以后你该知道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告诉你的,我们就不要谈这个话题了,开始进入正题吧。你八门已经破了,如果要重新练的话是不可能了,不过,我可以以上乘的方法帮你重新筑基。从今天起你要做到去色欲,绝恩爱,轻财物,慎德行,这样才能保全先天元炁,否则,就算我再如何努力教你,你自己先天元炁不足,也自然是事倍功半了。” 老者莞尔一笑,道:“当然,你现在正值壮年,完全要你丝毫不近女色的话,是有些不近人情,只是自己要适当控制,切忌纵欲过度,我祝由一脉向来讲究清修,如果你喜欢双修,现在退出我门,转投茅山等派还来得及。” 魏宁到底脸皮子薄,被老者一番话羞得双颊通红。 “你们魏家的天罡五雷掌,乃是利用藏于人身体中的海、水、日、火、风、月、天七轮先天元炁,凝集神、魄、魂、志、意等信息,五行一聚,借天地的电闪雷轰,天人合一,达到无坚不摧、无物不毁的效果。当然先天元炁不足,一切都是空谈,从今日开始我便要助你打开暗八门,修炼你的先天元炁,炁足了,打出的天罡五雷掌才气势十足。你们祖上曾经在唐代出了个天纵奇才,将天罡五雷掌练得炉火纯青,一掌曾经打散十万恶鬼,可谓是毁天灭地,可惜我福薄,无缘得见。” “好了,闲话少说,先让我帮你散去藏于气海的炁。” “你要散去我的炁?”一听老者要散去自己辛辛苦苦修炼数年的炁,魏宁顿时尖叫起来。 “怎么,是舍不得还是信不过我?如果你这都不舍得的话,那你还是回去算了。那先天不纯的炁,白送给我我也不要,亏你还把它当宝,出息!” 魏宁暗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反正八门已破,就算是再修炼下去,也是不可能八门齐开了,倒不如兵行险招,让这老者散去自己的炁,然后再一切从头开始。 魏宁一咬牙,道:“来吧。” 老者将手放在魏宁的头顶,不一会儿,魏宁的头顶就白雾萦绕,魏宁汗如雨下,不知道过了多久,老者收回手,魏宁闷哼一声,昏死过去。 自此以后,魏宁每隔不久便来到停尸房找老者。老者的话不多,不像王驼子,平日在教魏宁法术的同时,还会将自己平日里遇到的故事和一些流传的鬼怪的趣闻告诉魏宁,但是老者有时候也会对魏宁指点一二,他对法术的见解总是会让魏宁感到以前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顿时茅塞顿开,融会贯通。 “小魏,从今晚开始,我开始教你天罡五雷掌。” “真的,我现在就可以学了吗?” 老者点点头道:“天罡五雷掌非一般的小法术,而且雷电的威力极大,非一般有德行的人,不能感动雷霆为己用,所以,就算是我教你了,你以后到底能不能用,还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老者顿了顿道:“天罡五雷掌分为天雷、地雷、水雷、妖雷、斗雷,五诀,五雷齐发,威力有翻天蹈海之力,非专于符,非泥与咒。以己之正气,和天地之灵。天罡五雷掌结印极为繁复,今日我先教你都天大雷火印,好好看着,我只示范一次。” “恩,我会好好学的。” “天罡五雷掌对先天要求极高,你今日才与我修习数月,先天元炁极为不足,所以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使用天罡五雷掌,若是勉力施法,到时候消减天元,甚至性命不保的话,就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 第66章 炒骷算命 日月如梭,不知不觉,魏宁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就快要结束了,学校就要放假了。魏宁原本打算一早就回去,但是老者要他办一件事情,去一趟衡阳,送一封信给一个人。 “送信不是邮差的事情吗?怎么要我亲自去?”魏宁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照着老者的意思办了,毕竟他从老者那里获益良多,老者却从来没有向他提过什么要求,甚至连一毛钱的学费都没有收过他的,魏宁对老者一直心中有愧,所以对能够报答到老者的事情,魏宁当然欣然领命。 这样,魏宁便和郭小飞同路了,因为郭小飞刚好就是衡阳本地人。一听说魏宁要和他一起去衡阳,郭小飞顿时眉开眼笑,自告奋勇地去给魏宁买火车票。 考试后,张凯第一个走,然后是孙兵,郭小飞和魏宁最后离开。郭小飞买的车票是晚上的,从省城到衡阳,估计第二天早上才能到。 魏宁和郭小飞刚一上车,一股霉味就扑面而来,魏宁皱了皱眉头低声道:“阴气好重。” 郭小飞没有听到魏宁的自言自语,以为魏宁是嫌弃车太旧了,赧然一笑道:“没有办法,现在这个时候,车票都很难买,能回去就不错了,走了。”说着热心地将魏宁的行李放好。 火车沿着铁轨发出沉重而单调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魏宁和郭小飞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知不觉天黑了,车上很多人都渐渐睡去。 忽然,一个急刹车,吵醒了正在睡梦中的郭、魏二人。魏宁往窗外一望,外面一片漆黑,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原来是火车出了故障。车里的乘客纷纷下车透气,郭小飞有些尿急,扯着魏宁去小解。 郭小飞有意避开乘客找了一棵树下小解,魏宁在不远处等着。忽然,郭小飞道:“小魏,你看,那里是什么?”魏宁顺着郭小飞指的地方一看,只见那里似乎红光闪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魏宁迎着夜风抓了一把,放在鼻子上闻了闻,道:“那里好重的阴气。” “走,看看去。”郭小飞一把提起裤子,扯着魏宁要看看去。魏宁估摸着开车还要一段时间,自己也好奇,就跟着郭小飞过去了。 两人找了一个荆棘蓬藏好了身形,只见前面是一个坟地,却不知道被什么人挖开了,霉烂的棺材散落一地,坟地的前面架起了一口铁锅,锅下面火光熊熊,锅里面滚烫的油在不停地翻滚。 一名穿着灰色麻衣的婆婆站在铁锅前,不断地往铁锅下面加着柴火。 火光下,麻衣婆婆脸色惨白,稀疏的灰色头发像稻草般,用一块不知道用了多久、脏得都看不清颜色的头巾盘着,整个脸就像晒干了的橘子皮一般没有水色,皱纹自然也是千沟万壑,一只耳朵吊着一个硕大的耳环,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 麻衣婆婆又向油锅下面加了一把柴火,阴森森地道:“你说不说?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快!” 油锅里面居然伸出一只手骨,然后又是一只,搭在锅边,一个骷髅头卖力地从油锅中浮了起来,仿佛想从油锅中爬出来。 麻衣婆婆手中拿着一根戒尺般的东西,又将骷髅打入油锅中,道:“还不老实,是不是还要再加点火?” 油锅中传出一种很凄厉的声音,类似老鼠般的吱吱怪叫,麻衣婆婆又加了些柴火,锅里的油发出咕咕的声响,锅里面的声音也越来越凄厉。 郭小飞何时见过这等恐怖的事情,双手掐住魏宁,几乎掐进魏宁的肉里,战战兢兢地说,“那个……那个……人在……在……干吗?” 魏宁皱着眉头,喃喃地道:“炒骷算命。没有想到这等阴毒的东西还流传到现在。” “炒骷算命,算命……是是……什么?” 魏宁道:“一种很阴毒的东西,我也是听人说的。传说,这世界上有一种炒骷人,他们专门找一些废弃的坟墓,然后挖出里面的骷髅带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备好足够的柴,架上火炒七天七夜,直到制服亡灵。如果亡灵被制服,就会把他生前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炒骷人,这样,炒骷人就可以凭着从骷髅嘴里得到的信息,给别人算命。” 郭小飞听得嘴张得好大,半天合不上,“真的假的,你说,那人,在炒骷算命。” 魏宁点头道:“是的。” 魏宁话音刚落,那边油锅里面的骷髅忽然探出半个身子一下咬住麻衣婆婆的手臂,麻衣婆婆将手中的戒尺狠狠地在骷髅头上敲了三下,骷髅似乎负痛,但是却死死地咬住麻衣婆婆。 “叫你不老实,叫你不老实。”麻衣婆婆怒道,手中的戒尺忽然放大,狠狠一下打在骷髅头上,骷髅头被打散在地,滴溜溜地在地上打了个转,对着的方向正是郭、魏二人处,仿佛正看着二人。 魏宁将郭小飞的身子向下拉了拉,以免被婆婆看见。婆婆捡起骷髅头扔进了油锅中,怒道:“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不知道马王爷是有三只眼的。”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状的东西扔进油锅中,油锅顿时噼啪作响,配合着里面骷髅更加凄厉的叫声。 “说,把你知道的统统说出来。”麻衣婆婆厉声道。 “有的时候,炒骷人会出现和骷髅对立的场面,就像刚才这样,如果炒骷人实力不济的话,很可能会被骷髅反制,成为这荒郊野岭的冤魂,所以炒骷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是这个婆婆似乎是个老手,这个骷髅根本不是她的对手,看来很快就会屈服了。” 果然,麻衣婆婆将耳朵凑到了油锅边,似乎在听着什么,面带微笑,不时连连点头。 魏宁一扯郭小飞道:“炒骷这种事情,是非常损阴德的一件事情,这个婆婆死后,估计会有很多被他炒骷的鬼魂来找她算账,但是这也是她自己的事情,我们还是少管闲事为妙,我估计车修好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这等阴毒的东西,还是少看为妙。” 郭小飞估计被刚才的骷髅吓得够呛,连连点头,拉着魏宁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人沿路返回,火车就停在半山腰上,车中露出昏暗的灯光,旅客散乱地坐在山道旁,等火车修好。 魏宁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心中总是慌慌的,而郭小飞则是一个劲的想把刚才的那个恐怖的骷髅从大脑中排除,人越多就感觉到越安全,所以越走越快。 “等等,让我想想。”魏宁一把扯住了郭小飞。 “走啊,火车可是不等人的,误了时间,到时候我们就只能走回去了。” “不,一定有问题,我感觉得到,这个车中的阴气实在是太重了,不正常。” “你是被刚才的那个老家伙吓到了吧,怎么可能,那么多人都在……” “就是那么多人有点古怪……”魏宁摇头道,“在这里坐坐,看看形势,我一定能够找出问题出在哪里。” “你胆子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小了,看那个老家伙把你吓得,不是吹,要是她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跟你说,我就一拳……” 郭小飞作势要打,忽然被人在肩膀上拍了一把,郭小飞转头一看,差点吓得瘫软到地上。 第67章 麻衣婆婆 “一拳怎样……”拍郭小飞肩膀的居然是刚才的那个麻衣婆婆,她露出漆黑的牙齿对着郭、魏二人笑着,但是看上去她笑起来脸上只有恐怖。 “你……你……你……”郭小飞吓得几乎要躲到魏宁的身后,舌头怎么也伸不直了。 魏宁到底见过世面,走上去朗声道:“刚才无意见到婆婆作法,我想我二人并没有打扰到婆婆,不知道婆婆找我们是何意?我们还要赶车……” “赶车?”麻衣婆婆冷笑道,“我看是去赶死吧。” “婆婆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我作法打断了红衣小鬼的一条腿,让你们俩能够下车,我估计这趟车就直接把你们送到鬼门关了。” 魏宁心中本来就觉得这趟车有蹊跷,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蹊跷所在,知道麻衣婆婆不是胡诌,皱眉道:“婆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不要和我们绕圈子了。” 麻衣婆婆不答话,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道:“这也怪不得你们,你们阴阳眼没有开,自然看不出古怪,喏。”麻衣婆婆将手中的瓷瓶递给魏宁,道:“你们将这瓶子中的牛眼泪涂在自己的眼睛上面,自然就会知道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魏宁和郭小飞将牛眼泪涂在眼睛上,郭小飞开了阴阳眼后,再去看那列火车,顿时吓得尿了裤子。 那列车哪里是车,分明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红棺材,车的几个轮子也不是轮子,而是八个红衣小孩,一个轮子处一个,用力驮着,一个小鬼的右脚似乎受伤了,旁边一个人正忙着给他疗伤。 而那些乘客,哪里还是乘客,有的只有半个脑袋,有的肠子都流了出来,有的整只手臂都没有了肉,露出白森森的手骨。 “怎么样,八鬼抬轿,专门是给那些死于车祸的冤死鬼寻找替身的死亡之车,若是天明之前,你们还没有下车的话,这车估计就开到鬼门关了——你们也不动动脑子,哪趟车会半夜动身,清早到的。若不是我刚好经过,看不惯,救了你们两个小子一命,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两小子的忌日了。” 魏宁再一次看了一眼那列死亡客车,深深地对着麻衣婆婆鞠了一躬,道:“晚辈才疏学浅,硬是没有看出这里面的凶险,多谢婆婆救我们一命。” 郭小飞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能像魏宁这般知礼知节,带着哭腔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能躲多远躲多远,绕着山路躲开这些脏东西。” “我行李还在上面呢。”郭小飞嚷道。 “现在哪里还顾得许多,不要了。”魏宁一把扯住郭小飞,就要走。 婆婆一把抓住郭小飞的手,阴森森地笑道:“小朋友,你的这只手长得不错嘛,要不要我给你算个命?” 郭小飞被麻衣婆婆枯枝般的手一摸,背后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又想起刚才她炒骷髅时候的模样,吓得连忙将手收了回来,死命在身上擦。 “走。”魏宁带着郭小飞向那辆鬼车的相反方向跑去。 等了好久,终于天亮了,重新见到太阳,郭小飞觉得格外的耀眼。 两人拦住了一趟客车——这次当然不会再是八鬼抬轿了。两人到了衡阳才分手,魏宁拿着老者给他的地图,找上门去。 开门的居然是昨天的那个麻衣婆婆。 老者让魏宁送信的人居然是她! 麻衣婆婆似乎对魏宁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意外,将他招呼进屋。魏宁发现这间屋子,几乎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干净的有些异常。 通常这么干净的屋子里面,定然会有古怪。魏宁心想。 魏宁将老者的信拿给麻衣婆婆,麻衣婆婆伸出留着将近三寸的指甲笑吟吟地接了过来,指甲缝里全部都是污垢,看上去有些恶心。 麻衣婆婆露出嘴里漆黑的牙齿,笑道:“你知道他信里面说了什么吗?” 魏宁当然不会拆开来看,连忙摇了摇头。 “他让我杀了你。”麻衣婆婆依然在笑。 “为什么?”魏宁心头陡然一震,仍然保持镇静。 “你坏了他的好事,所以他恨你,想杀了你,但是你又是魏家的人,估计他又舍不得,但是他又的确非常非常恨你,自己又下不了手,所以只好找人动手——他总是这样自我矛盾,神经病一个,你跟了他这么久,难道一直都没有看出来吗?” 魏宁道:“我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恨我,既然恨我为什么又教我天罡五雷掌。” 麻衣婆婆叹道:“他的一切行为都是矛盾的,其实他活得真的很累。” 魏宁冷冷地道:“那您现在准备怎么办呢?” 麻衣婆婆道:“我昨天给自己算了一命,说我不是你的对手,既然不是你的对手,我自然就杀不了你了,既然杀不了你,我不是不杀你,是杀不了,这样对那个老头子也可以交差了。小魏,你说对不?” 魏宁心中又是一沉,心道: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莫非……魏宁知道,麻衣婆婆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于被她炒骷的骷髅,如果她知道了关于魏宁的信息,就说明她曾经炒过和魏宁有着密切关系的人的骷髅,如果真是这样,魏宁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但是昨天又救过他,魏宁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麻衣婆婆似乎看穿了魏宁的心思,笑道:“放心,你们魏家的人估计不只是我,就是更厉害的炒骷人,也是不敢轻易下手的。” 魏宁这才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信已经送到,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他起身就要告辞。麻衣婆婆道:“别急啊!对了,你母亲现在好吗?” 魏宁听到她忽然提起自己的母亲,心中很惊讶,道:“你认识我母亲?” 麻衣婆婆笑道:“何止认识,你见到她,就帮我转告一声,说以前给她算过命的那个人向她问好。” 魏母在魏宁的心中一直都是一个少言勤快的农村妇女,怎么会认识这么古怪的炒骷婆婆,魏宁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麻衣婆婆将昨天的那瓶牛眼泪送给了魏宁,道:“这个东西你还是先拿着,你也算是一个赶尸先生了,怎么连这个东西都没有?如果再遇到像昨晚一样的情况,碰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你一个不小心就枉做了他人的替死鬼,岂不是很可惜?这个东西还有一点,虽然不多,但是应该还可以用几次,以后遇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用这东西,可能会有用。” 魏宁当然知道这个牛眼泪的珍贵,一是牛眼泪原本就很难获得,必须是年老的黄牛,而黄牛一生只流一次眼泪,就是到它老死的时候。一般的黄牛现在大多成为了人们餐桌上的美味,哪有人会傻傻地等黄牛自然老死,而且就算获得牛眼泪之后,要想起效,必须用秘法:薄荷、甘草和尸粉(骨灰)在一起合炼,其中加入的秘法只在几个特殊的家族中代代相传,现在这些家族极少出现,宛如凤毛麟角一般稀少。在鬼市上,牛眼泪的价格都非常高,因为现在会炼牛眼泪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如果只是简单的牛眼泪的话,是无法变成阴阳眼的,不仅不能见到鬼,反而会使自己的眼睛感染。 由于在特定的时候,阴阳眼会起到奇效,所以,即使再贵,平日经常与鬼怪打交道的人都会多多少少买点,以备不时之需。魏宁几次到鬼市想买,但是由于囊中羞涩,一直迟迟没有买,这次麻衣婆婆免费送给自己,魏宁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只好敬谢不敏了。 麻衣婆婆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般,道:“对了,我这里有一具喜神,本来昨天别人拜托我走趟脚的,但是我实在是年纪大了不想动,可是来的人开的价格很高。既然你来了,魏家乃是响当当的赶尸世家,这种事情,自然还是你们去做好,我就不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反正你也没有什么事情,就当作是帮我个忙,放心,我价格一分钱都不会少的。” 魏宁听说有生意,心里顿时来了兴趣,道:“可以啊,反正我刚放假,迟几天回去也不要紧。再说昨天婆婆你救我一命,帮你这个忙也是应该的,钱就不必了,给点路费和车费就行了。” 麻衣婆婆笑道:“真是一个好孩子,难怪那个疯子那么喜欢你,我都开始有些忍不住喜欢你了呢。” 说着麻衣婆婆掀起里屋的帘子,带着魏宁进去,里面放着一口大红漆棺材,没有封口,显然是死者刚过世没有多久。麻衣婆婆笑道:“这个是昨天别人送来的,年纪轻轻的,长得也漂亮,没有想到,就这么过世了。送来的时候,生气足得很,显然不是病死的,身上也没有伤口,估计是得罪了什么人。现在的年轻人,都复杂得很,哪像我们当姑娘那时候……”说完有些唏嘘。 魏宁点头道:“要送到哪里去呢?” “江西,不远,都说湖南、江西是老表,来去也就三四天的路程。现在天气热,我已经用辰砂将喜神的七窍封住了,七天之内喜神不会坏的,不过你也要赶快上路。你就在我这里吃晚饭,天一黑就起程。” 魏宁道:“没有问题,只是……” 麻衣婆婆笑道:“我懂你的意思,等等……”说着,麻衣婆婆便从一个大衣柜里面拿出一个用竹子编成的斗笠,看上去做工不错,在斗笠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福”字,斗笠的周围吊着一圈黑纱,如果戴在头上正好遮住脸面。 原来,湘西赶尸先生都是男人,对于女性的喜神,曾经就出现过极个别的败类,遇到容貌不错的女喜神,在半路上不免会做出侮辱尸体的恶心事情来。由于迎喜神大多是夜行昼伏,且走的都是人迹罕至的路,这些败类便自以为自己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但是,这些人回去不久,身体上就会长出一种奇特的白斑,不久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所以,不知道从哪个时候开始,凡是祝由赶尸先生,遇到了女性喜神,必须用斗笠遮住女性喜神的脸面。 当然这只是一种形式,起不到任何作用,但是赶尸先生都特别遵循祖训,这种形式渐渐地变成一种规矩,流传了下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有的人遇到的喜神会头戴斗笠了。 魏宁接过了麻衣婆婆递过来的斗笠,走到棺材前面。当他看到棺材里面的喜神的时候,顿时脸色大变,向后倒退了三步。 原来麻衣婆婆让他赶脚的喜神居然是林灵素! 第68章 为伊赶尸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魏宁心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林灵素死了! “怎么,你认识她吗?这女娃确实也可怜,长得这么标致,可是红颜祸水,没有想到死得这么早,昨天送来的时候,我还惋惜了好一阵子呢。” “谁送来的,他人在哪,她怎么死的?”麻衣婆婆被魏宁一连串发问弄得愣住了,道:“谁送来的我没有问,我只是收了钱,还有把她送到江西龙虎山道教文化中心那里,应该是龙虎山的人——牛鼻子就是牛鼻子,现在还摇身一变,当生意人了,欠的慌。” 麻衣婆婆损了龙虎山一句道:“这个女孩子应该是龙虎山的人,估计是在完成什么任务的时候,出现了意外,哈哈,龙虎山的人,要被祝由的人送回去,这也是盘古开天第一遭了。” 魏宁此时心乱如麻,犹如刀割,哪里还有力气跟麻衣婆婆插科打诨。看着林灵素的容颜,这个曾经在凤凰山脚下叫自己魏宁的可爱女孩,这个和自己在神秘洞窟中一起斗过血尸的心狠手辣的女魔头,这个明明认识自己却始终不肯相认的奇怪的姑娘,这个明明中了蛇毒命悬一线却始终不肯开口相求自己一句的倔强女孩,现在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这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最可笑的是,魏宁将把她当成一具没有思想的喜神,送她回家。 白云苍狗,造化弄人,莫过如此。 魏宁真不知道自己该大笑三声还是大哭三声。 麻衣婆婆似乎也感觉到魏宁和这个喜神的关系非同寻常,拍了拍魏宁的肩膀,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顺变,将她完完整整地送到江西龙虎山,让她入土为安才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魏宁道:“婆婆,你真的不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麻衣婆婆摇了摇头,道:“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人都不在了……” 魏宁忍住凄苦,点头道:“对,只是我来的时候匆忙,所以并没有准备迎喜神的法器,所以……” 麻衣婆婆点头道:“我知道,我这里刚好还有一套,是你们魏家用的,反正放在这里也没有用,今天干脆也就送给你算了。” 说着麻衣婆婆从衣柜中取出一套衣服,还有摄魂铃等赶尸的工具。 “这是衡阳到江西的赶尸客栈地图,上面都记得很详细,你照着这个地图就不会有错的。”说着,麻衣婆婆递给魏宁一张发黄的兽皮地图。 “不急,吃完饭再走,我这就去做饭。”麻衣婆婆道。 魏宁这时心乱如麻,哪还有心思吃饭,勉强扒了两口,外面的天开始黑了下来。 魏宁将这套行头装束停当,在腰间绑了一根标志身份的用稻草编织而成的青色腰带,看着棺材里面的林灵素,忍住悲痛,道:“婆婆,麻烦你先……” 赶尸人起尸是不能有其他人在场的,麻衣婆婆当然晓得,当下点头出去了。 屋里终于只剩下魏宁和林灵素两“人”,魏宁在八仙桌上摆好了香炉、贡品,拜了天地君亲师,拿来一块巨大的黑色裹尸布,将林灵素的身体裹了,将黑色斗笠给林灵素戴好,将定尸符在林灵素的额头上贴好。手中摄魂铃一摇,手捏起尸诀,林灵素早已凉透的尸体才缓缓地从棺材里站了起来。 这是魏宁第一次用摄魂铃,但是赶尸一门,万变不离其宗,王驼子曾经也教过他摄魂铃的使用,加上魏宁或许天生姓魏的缘故,所以,对摄魂铃的使用更是轻车熟路,领着林灵素便踏上了他生平第二次赶尸之路。 一夜无话,天快亮了,魏宁按着麻衣婆婆的赶尸地图,找到了第一家赶尸客栈。 “应该到株洲的地界了吧,”魏宁看了看渐渐发白的东方,心道。 魏宁一摇摄魂铃,正要唱号,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阴人借道,阳人回避。” “怎么遇到同行了?”魏宁心道,不如等等,一起也好有个伴。 不久,声音越来越近,清晨的薄雾中已经能够模模糊糊地看见一行人正走过来,方向正是魏宁不远处的赶尸客栈。 那位赶尸先生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面白无须,手中拿着一根赶尸棍,后面跟着一串的喜神,估摸有五六个。看到魏宁的身后只一具喜神,那人不由地嗤笑了一声,暗道一声:“原来是个雏儿。”唱号唱得更响了,仿佛想跟魏宁比比嗓门。 魏宁哑然一笑,手中摄魂铃一摇:“喜神过境,人鬼退散!” 那个赶尸先生一看魏宁手中的摄魂铃,眼中闪出一丝惊讶,脱口道: “辰州魏家。” 魏宁点头道:“辰州魏宁,见过邬前辈。” 那人见魏宁有礼有节,对魏宁好感大增,笑道:“江山代有人才出,没有想到你们魏家还会出你这样俊俏的赶脚先生,怎么,要进赶尸客栈吗?正好一起,也好有个伴。我叫邬云飞,按照辈分,你还要叫我一声表叔呢。” 魏宁打蛇上棍,笑道:“表叔,您走前。” 在赶尸界有规矩,师父或者辈分高的人一定要走在前面的,而徒弟只能走在最后面。邬云飞见魏宁乖巧可爱,呵呵一笑,也不谦让了,赶尸棍一挥,带着一串喜神领头走了。 第69章 魏家血咒 对了切口,魏宁和邬云飞分别将各自的喜神放在门板的两侧。赶尸客栈的老板是个40岁的胖子,一下子接了两单生意,心里自然欢喜,里里外外张罗开了。 不一会儿,菜上桌了。邬云飞打开腰间的酒壶,这应该是他自己酿的米酒,湘西的米酒举世闻名,几乎每个来过湘西的人,都要多少买点米酒回去,不然就不算到过湘西。 酒壶一打开,顿时香气四溢,邬云飞满满地倒上一碗,又给魏宁倒了一碗,魏宁连忙推脱。 “喝点,自家的米酒,没有度数,不会醉的。”邬云飞热情地给魏宁倒上。 魏宁不好再推辞,喝了一小口,觉得口舌生津,不像一般的白酒那般烈,但是却甘甜可口,魏宁连声叫好,又喝了一大口。 见自家的手艺被人称赞,邬云飞显得格外高兴,眉飞色舞地讲解起他酿酒的心得。 赶了一天的路,两人都累了,吃完了饭,各自都睡了。等魏宁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邬云飞正在桌前收拾着包袱,见魏宁醒来了,一笑,道:“我正准备叫你吃饭呢。” 胖子老板端来饭菜,邬云飞又请魏宁喝酒,两人一边聊一边喝,似乎相见恨晚。 “对了,你多大了?”邬云飞喝了一口酒,斜着眼睛问魏宁。 “19了。怎么?” “19了,哦。”邬云飞扳着指头,道:“只有8年了。” 魏宁一头雾水,道:“飞叔,你什么意思啊?” 邬云飞身子一正道:“难道你家里人都没有跟你说过?” “说什么。” “偷阳炼尸!” “什么是‘偷阳炼尸’啊?”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给叔装糊涂啊?” “我是真不知道。” “唉。”邬云飞叹了口气,“估计你家里不想让你思想包袱太重了,所以一直没有跟你说,罢了,你迟早还是要知道的,罢了,就让叔做这个恶人吧。” “你知道当年清军入关时候的那场血战吗?” “知道啊。当年还有什么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 “当年清兵入关之后,采取留头不留发的政策,杀了多少人啊,但是在我们湖南曾经吃了一场大败仗,你可知道?” 魏宁摇了摇头。 邬云飞叹道:“那都是你们魏家的功劳啊,只是,你们魏家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 “当年你的……应该是祖先,羡字辈的一位前辈,听说是你们魏家这数百年来最最杰出的人才,但却一生参与到反清复明的斗争中,为了抵抗清军,用了‘偷阳炼尸’的手法,将自己家族里面13个最最杰出的人才活生生地炼成了13具无坚不摧、威力无比的血尸。” 邬云飞顿了顿,道:“可惜我无缘得见当年13血尸的威力,听老人们说,那13血尸一出,可真是日月无光,天地变色。你想想,当年清兵10万下江南,而你祖先手下纠集的不过数千人,可最后你祖先胜利了,清军10万大军全军覆没,好像还赔了一个什么王爷。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13血尸强悍如斯!如果不是你们那位操纵血尸的前辈自身出了问题,可能那场血战,最终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魏宁心里一动,不由得想起上次和张野在河伏山里找到的那13具血尸,杨小那曾经说过那都是他的先祖,看来并不是胡诌的。 邬云飞又道:“可惜,法术越是厉害,所受到的反噬也是越强大的。不仅那位前辈从此失踪,生死不明,另外,你们魏家从他之后,便得到了一个可怕的诅咒。” “生生世世必死咒,也就是说,你的那位祖先通过提前透支后辈子孙的生命的方法才能够炼就血尸。所以,你们魏家从此便得到了一个奇怪的诅咒,从他以后,没有哪个能够活过27岁。一直要到将那年死在血尸手中——死于非命的那些人的命填满为止!” 邬云飞叹道:“我所知道的最厉害的法术,无非以自己的生命来完成,像这种通过提前透支后代子孙来完成的法术,真的是闻所未闻。但是在当时那个特殊的环境中,我又不得不佩服你们魏家的这种精神。” 魏宁心底一沉,想着自己的父亲、叔叔,似乎真的没有一个活过27岁的,难道自己也躲不过27岁的诅咒。魏宁忽然心中一动,大声道:“你胡说,我爷爷,我爷爷就活过了27岁!” 邬云飞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道:“我知道,是魏求喜吧,这个其实我们都曾经猜测过,也求证过为什么你们魏家他能够逃脱诅咒。” “那是为什么呢?我爷爷能够做到,我一样也能够做到。” 邬云飞表情古怪道:“这个诅咒没有人可以逃掉的,所以,我们现在一直认同的结论是,魏求喜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太奶奶那里,可能出了一些问题……” 邬云飞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话中隐含意义不言自明,就是说魏宁的太奶奶偷了汉子,魏求喜不是魏家的人。 魏宁听见邬云飞侮辱自己的先祖,顿时手在桌上一拍,大声道:“你胡说。” “我们也是猜测,只是魏求喜的几个儿子,也就是你爸爸和叔叔都好像受到了诅咒,都是,咳咳……英年早逝,所以,很奇怪,我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俗话说下术容易解术难,能用这个禁咒的人,已经是厉害非常了,如果你爷爷真的可以突破这个诅咒的话,那就真的太厉害了,说不定还可以突破生命的长短,长生不死也说不定呢——不过,我觉得魏求喜不可能会有这么厉害,不过这都是传说了,人怎么可能做到永远不死呢?有空你自己问问你爷爷,也许他能告诉你躲避诅咒的方法也说不定呢。” 邬云飞的一席话说得魏宁的心几乎跌倒了谷底,难道自己真的27岁必死吗? 一个人永远不要猜测自己生命的长短,那将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可是魏宁呢? 邬云飞拍了拍魏宁的肩膀,道:“小子,你资质不错,好好过,我还有事,就起身了。有空记得来邬家玩。” 说完,手中的赶尸棍一挥,邬云飞带着门后的喜神,消失在夜幕中。 “阴人借道,阳人回避。”在空旷的大街上,邬云飞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魏宁怔怔地看着邬云飞消失的背影,邬云飞的消息对于魏宁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难道自己真的只有8年的时间好活了吗?魏宁魂不守舍地拿起摄魂铃,在半空中一摇,林灵素的尸体直直地跟在魏宁的身后,魏宁也上路了。 可是没有走几步,魏宁将手中的摄魂铃一收,在一个已经关了门的人家的屋檐下坐了下来,一阵夜风透着寒意,魏宁忽然苦涩地一笑,道:“真的只有我们两人了。我忽然觉得好累,不如你陪我说说话吧。” 魏宁的话显然是对林灵素说的,但是,此时,林灵素怎么可能回答魏宁。 魏宁自顾自笑了,喃喃道:“8年,8年,真的只有8年了吗?” “呵呵,8年,8年又怎么样?你都……都……走了,爷爷也不见了,师父也不见了,留下我一个人,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魏宁忽然站了起来,掀开林灵素的黑色斗笠。林灵素面部僵硬,神色木然,魏宁忍不住伸出手,在林灵素的脸上抚摸,眼中露出一种温柔,喃喃道:“你知道吗,那天在凤凰,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我以为我们真的能……能……成为好朋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却从来不肯认我,难道我哪里错了吗?” 魏宁看着林灵素惨白的脸,鼻子一酸,“我以为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可是没有想到,再见面居然已经是阴阳相隔。你知道吗?那天,那天我看见你,看见你……我真的好想,好想和你一起死去,虽然生的时候我们不能在一起,如果死了,能和你在一起,我也心满意足了。” 魏宁忽然神经质地一笑,道:“我和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现在什么都听不到了,唉,反正我也命不久矣,以后,我每年都会去看你的,我会带凤凰的米酒,我昨天喝了,真的很好喝,相信你也会喜欢的,还有你给我买的那件衣服……还有星星……” 魏宁怔怔地看着林灵素依然清秀的脸庞,他们离得这么近,触手可及,可是又那么远,阴阳相隔。 魏宁双目一闭,眼角滑落一行清泪。 第70章 水猴子 “走了,把你送到了,我就去找爷爷,他一定能够帮我解除这个诅咒的,我不会死,我一定不会死的!”魏宁振作了精神,手中的摄魂铃一摇,洒了一地的纸钱。 夜风吹来,不经意间吹开了林灵素黑色的斗笠。林灵素原本僵硬的面部忽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只是走在前面的魏宁是不可能看到的。 夜色越来越浓了,村落、树林、坑洼、沟渠好像一下子全都掉进了神秘的沉寂里,只有魏宁若有若无的摄魂铃在响。 “阴人借道,阳人回避!”魏宁摇着一串清脆的铃声,纸钱洒满一路。 因为赶尸过于惊悚,为了避免惊世骇俗,一般都是挑拣一些偏僻的地方走,所以,山路崎岖难行,荆棘密布。魏宁走了一个多小时,觉得有些口渴,可是摸了摸怀中的水壶,已经是空空的。 “刚才在赶尸客栈忘了加水了。”魏宁心道。他左右望了望,一弯月亮还在黑黝黝的山林边缘绝望地徘徊,一条河绕山而围,河水不时地向上泛着银光,没有一丝风。 “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打水,一会就来。”魏宁对林灵素道,当然他知道林灵素是不可能听到的。 魏宁走到河边,借着月色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然后拿着水壶装满一壶水,转身要走,忽然脚上仿佛被什么东西拉住了一般,魏宁用力扯了扯,可是那东西仿佛力气越来越大,拉着魏宁就直接往水里面拖。魏宁回头一看,只见水面浮出一个三四岁小孩的头颅,披头散发,头部中央有一个圆盘状的凹陷,眼睛闪着精光,嘴却长得像乌鸦的嘴,上下各露出四颗尖牙。 “水猴子!”魏宁的心猛地一沉,脱口叫出这个怪物的名字。 原来在湘西一带,常出没着一种叫水猴子的水鬼,又叫“露头鬼”,常常喜欢在浅水湾处活动,专门将水边嬉戏的孩子和洗衣服的女人拉下水溺死。水猴子虽然身材矮小,但是却力大无穷,下手的对象都是妇女儿童,所以,大人们都严厉禁止小孩子去水边嬉戏,就是怕遇到这种怪物。 水猴子的来历传说不一,有的说是由溺死的水鬼变成的,专门到水边寻找替身,也有的说是一种尚未被人熟知的生物。 水花一阵急促的翻滚,陆续露出了好几只手,多出来了几只水猴子,拉住魏宁使劲往水里面拖。魏宁被几个水猴子拖住了身子,无论怎么挣扎,奈何这水猴子力大无穷——传说中,一只水猴子能够将一头牛拉下水——转眼便将魏宁拉进水中。 几只水猴子,有的扯住魏宁的手,有的拖着魏宁的脚,有的扯住魏宁的头发,把魏宁按在水中动弹不得,身子直接沉入河底。霎时间,河水和河泥开始倒灌入魏宁的口鼻之中,一只水猴子开始爬到魏宁的胸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对着魏宁的胸使劲咬下去。魏宁双手双脚都被水猴子死死地压住,根本无法动弹,更别说还手,眼看着魏宁就要丧生在水猴子的嘴中,成为它们的美餐。 关键时刻,魏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唇紧闭,牙齿在舌尖狠狠一咬,就在水猴子快要咬到他的心头肉的时候,“吒!”魏宁一声大喝。 一口真阳血涎直接打入水猴子的左眼之中。 水猴子负痛,闷哼一声逃走了。 魏宁暗叫一声可惜,如果是在岸上,没有水的阻力,魏宁的这口真阳血涎完全可以将这个水猴子脑袋打个洞穿,直接取它的性命。 这个真阳血涎,乃是魏宁咬破自己的舌尖取得真阳血,混着先天元炁,威力极大,也是魏宁最后的保命绝招,不到生命紧要关头,绝对不会用,但是这招也不能频繁使用,使用过一次,在短时间不可能再用,且不说魏宁自身的先天元炁不足,就是这反复的咬舌头,把舌头咬得千疮百孔,一个不小心,咬舌自尽了,就得不偿失了。 魏宁的一只手在水中一阵乱摸,摸到身边的一块石头。由于水猴子只是扯住了魏宁的手臂,魏宁的腕力还在,用力一挥,若是常人,在水底这么大的压强下,根本不可能用石头打到对方,但是魏宁这其中混入了他从老者那里学来的先天元炁,石头破开水,狠狠砸在拖着魏宁一只手的水猴子后脑,那只水猴子负痛,松开魏宁的手,跑了。魏宁一只手得到了解放,立马从河里挑出一块大石头,死命地砸另外几只水猴子,这几只水猴子哪里想到魏宁如此悍勇,呼啦一下全部游开。 魏宁这才浮出水面,深深地换了一口气,暗道一声:“好险,差点阴沟翻船,死在这几只水猴子的手上。” 魏宁爬上岸,清理了嘴里和鼻子中的污泥,又整理了一下打湿了的衣服头发,这才记起来,林灵素还在树林中,连忙折返回去。可是回到刚才林灵素处,林灵素已经不见了踪影。 魏宁一阵懊恼,怪自己没有照顾好林灵素,如果林灵素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就是百死也莫赎其罪了。 林灵素哪去了?明明刚刚还在这里的,林灵素是喜神,不可能自己跑掉啊? 莫非又是像上次一般,遇到了吴耗子般的偷尸人? 魏宁拿出罗盘,按着罗盘指的方向,赶紧去寻找林灵素。沿着罗盘的指引,魏宁一路疾驰,可是罗盘却似乎出了问题,指针一直不停地乱晃,而且越是接近林灵素,越是晃得厉害,最后竟然砰的一声炸掉了。 魏宁停下来,他已经来到了一处山洞的入口,洞口中冒出阵阵若有若无的青烟。魏宁皱了皱眉头,抓了一把风放在鼻子前。 “好重的阴气!” 莫非林灵素就在里面? 第71章 七杀碑 这里面有古怪,魏宁暗道,沿着洞口开始前进。洞不长,只有十米左右。出洞后,是一个巨大的山谷,山谷中长着一棵参天大树,借着月光,看上去估计有二三十米高。只是环绕着雾气,看不真切。 这里的阴气这么重,都已经雾化了,难道是传说中的鬼谷?魏宁心道。他从怀里拿出麻衣婆婆给的牛眼泪,涂到眼睛上,等睁开眼睛,魏宁顿时被眼前的一切吓坏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这棵树上横七竖八地钉着尸体,全部用槐木钉钉穿了咽喉,有的已经变成骷髅了,身上还披着未被完全风化的衣服,也看不清是哪个朝代的了。在树木的正中央被剥去了好大一块树皮,上面依稀写着一行还算看得清的鲜红大字: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善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七杀碑?怎么在这里会有这等东西? “七杀碑”是民间长期以来流传的一则关于明末农民起义领袖张献忠的传闻。据说,张献忠杀人如草,还特别立碑明志,上书“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杀杀杀杀”,这也就是有名的“七杀碑”。 魏宁估摸地计算了一下,光被钉死在树上的尸首估计就有一两万,而树下更是堆满了无数的残肢断骸,根本无法计算。 这估计是当年死在张献忠之手的一批人,当时的张献忠怕这些人死了之后来找自己报仇,所以才将他们钉死在树上,用槐木锁住灵魂,又在树上立上“七杀碑”,以杀气镇住阴气,目的就是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难怪这里阴气这么重。 魏宁将随身的小红伞打开,罩住自己,慢慢地向山谷中走去。 忽然,不知道从哪传来了一阵声响,魏宁心中一颤,找了一棵可以躲藏的树木,在后面躲了起来。 “嗷呜——”声音由小变大,再变小,“呜……”又一声!“呜……”又一声!“呜……”又一声!声音开始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行人从远方朝着大树方向走过来。 领头的是两个大头娃娃,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穿着红衣服,扎着冲天小辫,每人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的纸扎灯笼,连光线都带着点微蓝,双颊涂着两团火红的胭脂。跟在后面的一行十几个“人”,他们全都穿着一身的白色连体衣服,后面四个戴着圆圆尖尖的高帽“人”抬着一顶轿子,只是轿子也是白纸扎成的,从顶上还垂下几条用白花串成的大花串来,在后面跟着一套旧式迎亲队伍,从乐手、轿夫到抬礼担的担夫一应俱全。 魏宁掐指一算,道:“今天还真的是鬼王娶亲的日子,没想到被自己误打误撞地赶上了。” 魏宁等这队迎亲的队伍走近了,一个起身,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迎亲队伍的最后面。迎亲队伍继续前进,魏宁乘他们一个不注意,将在最后的小鬼嘴一捂,然后把小鬼拖到了一堆巨石的后边。 小鬼看到魏宁,眼中露出惊恐的神情,显然他不会发现这个山谷中居然还有“人”的存在,“叽叽”地开始怪叫,魏宁连忙将他的嘴捂住。 魏宁另一只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从小红伞的伞柄处抽出了一柄桃木剑,在小鬼的面前晃了晃,小鬼显然识货,连连呜呜地点头,魏宁才将手放开。 “说,今天是什么日子?”魏宁嘴唇颤抖,发出一串奇怪的音符,这正是鬼界通用的“鬼话”。 魏宁平时要习阴文画符,自然也从王驼子处习得和鬼魂打交道的“鬼话”。 小鬼将头往旁边一别,不答魏宁的问话,嘴还挺紧。魏宁一笑,从怀中拿出一盏灯,迎风点燃。小鬼看见那盏灯顿时鬼脸失色,拼命地想吹熄,但是任凭小鬼怎么吹,火苗始终没有丝毫动摇,灯始终不灭。 原来这盏灯是用阳火点燃的,专门对付这些脏东西,所以,一般的鬼都十分害怕,以为是太阳,看见灯一般都是拼命地想吹熄,这也是传说中“鬼吹灯”的来历了。 小鬼似乎感觉自己烫得慌,“吱吱”地怪叫不停。魏宁又把原话说了一遍,小鬼显然屈服了,回答道:“今天是八大王娶亲的日子,我们都是给八大王迎亲的。” “鬼王娶亲?”魏宁心一动,问道:“所娶的新娘是谁?” 小鬼摇摇头道:“这个只有八大王才知道,我们只知道迎亲。” 魏宁知道,此时再问这个小鬼也是白问,道:“八大王在哪?” 小鬼一指大树的后面,道:“就在那儿。” 魏宁微微一笑道:“带路。” 第72章 鬼王娶亲 绕过大树,果然是群鬼集会。正中间燃着两团火,但颜色却是黑色的,这应该是阴间的所谓“阴火”吧。无数的小鬼围着篝火,喝酒吃饭。 而他们喝的酒,不是真正的酒,而是血,人的血!他们吃的饭,也不是真正的饭,而是人的骨头和肉! 在篝火的前方,坐着一个穿新郎衣服的男子和一个穿新娘衣服的女子。新娘用喜帕遮住了头,看不清容貌,但是魏宁却感觉,这个新娘似曾相识。 先看看再说,魏宁心想。 可是身边的小鬼乘着魏宁一个不注意,发出一种类似招呼同伴的声音,魏宁心知要糟。 果然,几个小鬼扭过头来,朝着魏宁的方向寻来,魏宁知道再难以躲藏身形,干脆长身而起。 众鬼一拥而上,将魏宁团团围住。他们长得和常人无异,只是脸色苍白,直直地立在那里,若不细看,和纸人无异。 忽然,那个新郎站起来一挥手,所有的小鬼果然以他马首是瞻,纷纷退去。新郎拿出一个巨碗,盛了满满的一碗鲜血,递给魏宁,示意魏宁喝下去。 魏宁当然知道这个不能喝,他从王驼子那里听过鬼娶亲的传说。传说鬼娶亲的时候,喜欢拉上几个活人,邀请他们去喝酒——魏宁由于涂了牛眼泪,所以可以分辨得出是人是鬼,如果是个普通人,就可能上当了—— 如果喝了鬼王的喜酒,就会被小鬼拉入阴间,而且,一般不会马上就死去,而是阴气入侵身体,日子久了,也就和鬼无异了。 魏宁大概是被当成请来观礼的“客人”了。 魏宁将新郎手中的碗移开,示意自己不喝,那些手下的小鬼也不快了,开始吱吱怪叫,对着魏宁呲牙咧嘴。 一个小鬼又捧来一个盘子,里面装的全是支离破碎的人肉,魏宁一阵恶心。如果魏宁没有涂牛眼泪的话,这些看上去就是美酒佳肴了。 新郎示意魏宁吃了,魏宁怎么可能吃得下去,他抬手便将那盘子打掉。 新郎勃然大怒,伸出手,露出白森森的长指甲,就要去取魏宁的心脏。魏宁身子向后连退三步,踏出倒七星步伐,手中的桃木剑挥舞,一人一鬼就要缠斗在一起。 周围的小鬼顿时情绪高涨,为自己的大王助威打气。 “慢!”一个白衣女鬼忽然排众而出,把新郎拉到了一边。两人用鬼话不停地交谈,新郎最后点点头,白衣女鬼这才走到魏宁的身边,对着魏宁做了一个鬼脸。 魏宁见到这个白衣女鬼,脱口而出,道:“是你!” 这个白衣女鬼居然是和魏宁曾经有过“一梦之缘”的丁滢。 丁滢对着魏宁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相公,想不想我?” 魏宁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和……和……这些……在一起?” “我本来就是鬼啊,我不和鬼在一起,难道和人在一起,唉,我倒是想和你在一起,可惜你不要我。”说完,丁滢鼻子一酸,做楚楚可怜状。 “我们毕竟人鬼殊途……” “我不听,我不听……”丁滢捂住了耳朵,打断了魏宁的话,道: “你才没有,你和那个臭女人,还不一样,她不是一样也死了吗,你还不是……” 魏宁知道她嘴里的女人是谁,脱口道:“她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了?” “哼,看你那么紧张她,我更加不会告诉你了,告诉我,你要她还是要我?” 魏宁被丁滢的胡搅蛮缠搞得有些烦了,但是又得从丁滢那寻找林灵素的下落,只得柔声道:“好了,不要闹了,我们怎么可能,再说了,我和她……”魏宁说到林灵素的时候,已经心口一疼,“也已经人鬼殊途了,唉!” “我不管,我知道我是我爹明媒正娶嫁给你的妻子,你只能爱我一个,疼我一个,心里只能装着我一个,除了我,我不许你有任何女人。说你爱我,不爱那个臭女人。” 魏宁觉得好笑,真的不知道怎么招惹这么一个娇蛮的女鬼:“丁滢,我记得你是叫丁滢吧,我们不可能的,你都已经,已经……还是听话去转世投胎,来世定然会找到一个很爱你的男人的。”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你,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所以,你不可以不要我。” “可是你都是鬼了!”魏宁再也忍不住,大声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嫌弃我是个孤魂野鬼,可是……可是……如果,如果我不是鬼,是人的话,是不是你就要我了?” 魏宁道:“这怎么可能。” “你过来。”丁滢牵着魏宁的手走到一旁,魏宁根本感觉不到丁滢的温度。 丁滢确定旁边没有人偷听,才神秘地道:“我知道一种可以死而复生的方法,我现在三魂七魄都在,只要一种东西,我就可以再次活过来。” “什么东西?” “你知道辰州有一个古怪的赶尸的家族,姓魏的吗?” 魏宁心中一动,听到丁滢提到自己的家族,接口道:“知道一些,但是不是很清楚。” “我告诉你,那个家族,真的很神奇的。传说在他们的身上都有一根不死骨,你只要找到一个魏家的人,然后把他杀了,取得了他的那根不死骨,然后再杀一个漂亮女人,依照我给你的方法将不死骨安在那个女人身上,这样,我就可以将我的三魂七魄附在她身上,到时候,你想要个什么漂亮的老婆,还不是随便你挑吗?” 魏宁心中一沉,听到这个女鬼说起杀人来仿佛好玩一般,没有丝毫表情,道:“难道为你的复活,你要我去连杀两个人?” “不就杀两个人吗?怎么,你不愿意,还是害怕?如果你不去,我自己去也行,但是你必须按照我的方法,这样我就能复活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相公,这样好不好?对了相公,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魏宁想了一下道:“我叫王宁,对了,林灵素到哪去了?你一定知道对么?” “我知道也不告诉你。” “是不是今天的鬼新娘?” “不告诉你。” 魏宁冷声道:“是不是你把林灵素抓来的?” “谁教你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你是我的,谁都不准跟我抢。” 果然最毒妇人心,难怪柳灵郎这么讨厌这个女人,魏宁心中不禁对这个貌美如花、心如蛇蝎的女人厌恶了几分。 “我跟你说,林灵素是我的喜神,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把她完完整整地带走,这是我的职业。” “那你爱她吗?” “我……”魏宁几乎答不出这个问题。难道自己真的爱上林灵素了?可是现在已经人鬼殊途了,再讨论这些有什么意义呢?魏宁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道:“我现在要去将林灵素带走,如果你识相的话,最好不要阻拦,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魏宁不理丁滢的反应,拂袖离开。 第73章 神功出世 魏宁向着林灵素的方向走去,新郎迎了上来,笑道:“真的是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原来你是我的义妹夫,来,过来,见过你嫂子。” 说着带着魏宁走向新娘,将喜帕揭开,果然是林灵素。新郎笑道:“你嫂子刚过世没有多久,所以魂魄还在身子里面,不过还有几天,到时候我会买通鬼差,不将她的灵魂勾走——怎么样,你嫂子漂亮吗?” 魏宁不理新郎,径直走向林灵素,从红伞中将桃木剑掏了出来,冷声道:“我现在要带她走,如果谁阻拦,我就打散谁!” 新郎眉头一皱道:“小子,我念你是小滢的丈夫,所以才对你礼让有加,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不想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你滚吧。” 下面的一群小鬼开始骚动,围住魏宁,蠢蠢欲动。 魏宁看了一眼围住自己的小鬼,估计有数千之众。这里乃是鬼谷,终日阴气围绕,根本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所以,根本没有可能等到天亮,让这些妖魔鬼怪自行退去。自己经过水猴子一闹,所有的符咒都打湿了,根本起不到作用,若强行闯关的话,今天可能真的要埋骨于此了。 魏宁摸了摸林灵素冰凉的手,心道:“不管怎么样,就是死,我也不能将林灵素留在这个鬼地方。我一定要带走她。” 魏宁心中一横,将右指咬破,鲜血涂在桃木剑上。 魏宁这把桃木剑乃是王驼子亲传,是有些名堂的,它是用了灵虚木制成,加上道法加持,打鬼降妖极为厉害,加上魏宁的鲜血,威力顿时倍增。 新郎鬼面一寒,道:“上。” 几只打头阵的小鬼将魏宁团团围住,随时准备伺机扑上。 魏宁环视了一下四周,这些小鬼,有的穿胸、剖腹,有的开颅、挖胸、万箭穿身,有的剥皮、耕舌、啖眼,密密麻麻看上去,不知凡几,却几乎没有一个身体完好的,可见他们死的时候,都是死于酷刑,死后又不能轮回,怨气自然大,属于最难对付的恶鬼,一般的符咒根本很难降服。 有个小鬼的头在拥挤的时候掉了,他在地上摸索了一阵,又重新戴好,向魏宁涌了上来。 此处阴气敝天,魏宁的法宝威力都似乎比平时减了几分,此消彼长,魏宁在这形势之下,要想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何况还要带走一个林灵素。 魏宁看了一眼林灵素的俏脸,钢牙一咬,朗声道: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害万物以逆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这两句话犹如魔咒一般,在鬼群中炸开,鬼怪们开始骚动,有的鬼怪开始哭天抢地,围住魏宁的鬼怪不由退了几步。 这两句话乃是立在大树之上的七杀碑文,杀气极重。这些都是死于张献忠手中的鬼怪,七杀诀对他们可以起到震慑的效果,魏宁试探着念出来,果然起到了效果。 魏宁率先发难,手中蘸血的桃木剑一挥,对着身旁一只穿胸鬼就是一剑,穿胸鬼顿时化成一团黑沙,随风飘散了。 其他鬼怪顿时“吱吱”怪叫,围住魏宁,但是被魏宁气势震慑,不敢强行进攻。 魏宁桃木剑上染血太少,杀气不足,震慑不住这些鬼怪,魏宁需要的是杀气,只有足够的杀气才能镇住这些鬼怪。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 不知蝗蠹遍天下,苦尽苍生尽王臣。 人之生矣有贵贱,贵人长为天恩眷。 人生富贵总由天,草民之穷由天谴。 魏宁杀气凌人,口中唱诵着七杀诀,宛若天神。魏宁桃木剑幻化出漫天血影,见鬼杀鬼。 擒贼先擒王,魏宁桃木剑直取那个自称八大王的红衣新郎,桃木剑灌胸而入,魏宁暗道,得手了。 一人一鬼双目相对,如雷火相击,哪知道,刺入八大王的桃木剑并没有能够搏杀八大王。八大王双手一错,指甲里面凭空长出了长约一尺的黑爪,刺向魏宁。魏宁连忙弃了桃木剑,就地一滚,双手快速结印,打散了近身的两个小鬼。 魏宁失去了桃木剑,群鬼的气势更甚了。八大王手一挥,四只无头恶鬼忽然暴起,飞快地围住魏宁旋转起来。魏宁从怀中掏出仅有的四只桃木钉,射向四只无头恶鬼,一击即中。而与此同时,八大王忽然动了,五指钢爪犹如钢刺一般插向魏宁,魏宁头一偏,插入了他的左肩。魏宁的左肩顿时血流如注,但是已经呈黑色,他知道自己已经中了尸毒。 魏宁嘴角淌血,回头看了看林灵素,林灵素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仿佛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不会将你留在这里,与这些鬼怪为伍的,相信我!”魏宁惨笑一声,念出了最后的七杀诀: 传令麾下四王子,破城不须封刀匕。 山头代天树此碑,逆天之人立死跪亦死! 围绕在谷中的阴气犹如实质般,让人不寒而栗。八大王仰天长啸,拔出刺入胸膛的桃木剑,撕开身上的新郎礼服,他的身体里面居然全部是骨头,没有一丝一毫的肉,他带领群鬼扑向魏宁。魏宁且战且退,终于退到了大树的旁边,桃木剑已失去,如果赤手空拳,不消片刻,他恐怕就要成为八大王新婚的祭品了。 魏宁苦笑一声,施展内视之术,暗察自己的体力状况,发觉已接近透支的阶段,实在不宜浴血苦战,加之中了尸毒,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阴气如冰冷的流水般从他身上缓缓浸过,让他不寒而栗。 鬼谷中的小鬼们似乎已经感觉到了胜券在握,纷纷怪叫起来,为八大王加油打气。 难道我今天必须埋骨于此吗? …… 魏宁遥望着林灵素,她始终站在那儿,似乎一尊石化般的仙子,苍白的脸上依然遮不住她惊世的容颜。 “反正我已经活不过27岁了,今日便为她拼死一搏!纵然不能将她带出此处,我也要击杀了这个鬼王,免得她死后依然要受这等鬼物的凌辱!” 魏宁一声闷哼,整顿精神,手捏都天大雷火印,脚踏七星,连行七步,紫薇剑霍然刺天,口中念念有词: “天雷煌煌,霹雳纵横。神威一发,斩灭邪精。” 第74章 情伤 霎时之间,天际乌云顿时翻涌不止,雷声隆隆,黑云边缘不断有电光闪动,如神兽般翻天嘶吼,一道金光忽然破天而下罩住魏宁,巨大而无形的冲击波以魏宁为中心,向四周扩大,所到处,阴气退散,群鬼灰飞烟灭。 “轰”,一声巨响,那棵参天巨树,居然从中直直地拦腰斩断,树上被烧焦的尸体如雨一般落下,大树着地,便被天火点燃,巨大的火光霎时照亮了整个鬼谷。魏宁乘着混乱,顺手拾起桃木剑,抢过林灵素,拦腰抱住,不顾一切地从洞口逃了出来。 在火光之中,忽然一声清鸣,一只金色的乌鸦冲天而起,消失天际。 此时阳界已经日上三竿了。 魏宁身子晃了三晃,才将身形稳住,他把林灵素放在地上,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犹如抽风般抖个不停,整个手指麻木得几乎已经不属于自己。 血气翻涌,魏宁忍不住一口黑血吐在了林灵素的黑色裹尸布上。 “对不起,把你弄脏了……” 魏宁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胸,已经漆黑一片了,尸毒已经开始入侵整个身体了。魏宁连忙拿出辰砂,由于辰砂是用瓶子装着的,所以没有被打湿,还能用,魏宁赶紧将辰砂涂在伤口上,他知道,如果现在不找一个地方好好调息的话,定然会被天罡五雷掌反噬,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是林灵素还在。 现在正值艳阳高照,如果林灵素长期处于阳光下,不出半日定然走煞,变成不为六道所容的僵尸。 魏宁默默地站在林灵素的身边,撑起了小红伞罩住林灵素,由于双手颤抖得厉害,魏宁用了三次才勉强撑开红伞,可是五指却怎么也闭不拢了。魏宁脱下衣服,强行将伞绑在自己的手上,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林灵素的身边,为她撑伞。 就这样,太阳一点一点地偏西,魏宁一句话也不说,全凭着意志支撑着早已虚脱的身子,如一杆标枪一般静静地站在林灵素的身边,一人一尸,如石化般,站在洞口处,等待着太阳下山。 终于,太阳最后一道霞光退下西山,魏宁这才闷哼一声,整个身子瘫软在地上。 他已经透支得太多太多了。可是,他还不能休息,因为林灵素还在。 他还得继续带着林灵素赶路,他已经耽搁一天了,如果再因为自己休息而错过了时辰,林灵素就可能永远回不去了。 魏宁咬了咬牙,撑着小红伞勉强自己站了起来,拿出摄魂铃,一摇。 “阴人借道,阳人回避。” 噗,魏宁又是一口黑血,沁湿了胸口。 就在魏宁的背影消失在山洞目之所及处时,一个白衣女子这才缓缓地动了动身子。她从魏宁一出洞就已经在洞口的暗处静静地关注着他,魏宁和林灵素站了多久,她同时也就站了多久。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亡。难道,就是因为我已经是孤魂野鬼吗?” 白衣女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消失在更深的黑暗中。 魏宁一边走,一边调息。走了一夜,再加上在赶尸客栈休息一天,总算暂时压制住了天罡五雷掌的反噬,但是他知道,他只是仅仅压制住了而已,一旦反噬,身体受到的伤害将会加倍。 魏宁心道:“等把她安全送到再说吧。”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魏宁又走上了赶尸之路。到了那天清晨,魏宁总算到达了目的地。奇怪的是,这家人似乎并没有做好迎接喜神的神案和丧事。看见魏宁来了,屋里一位30多岁的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只是冷冷地看着魏宁。 “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可是……”魏宁刚要说话。 “没有什么可是的。我们会处理的,这是钱,你可以走了。” “可是……”魏宁还要说话,但是想到自己已经完成任务,林灵素的家人也已经下了逐客令,再也没有呆在这里的意义了,于是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林灵素,他知道,此时一别,再会无期。 魏宁心口一疼,一口鲜血又涌上喉间,魏宁连忙用力压制住。 魏宁刚踏出门,屋里的男子说话了,“你走可以,不死骨留下!” 魏宁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了下来。 不死骨,魏宁已经在近日内连续两次听到这个词了。 “不错,留下不死骨。”从门外忽然闪出两人,拦住了魏宁的去路。 魏宁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了,冷冷地道:“你们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们。” 门外一个二十来岁的矮胖子呵呵一笑,道:“魏宁,辰州魏家宁字辈唯一单传,我们没有说错吧!” “是又如何?” “是就好办了,”另外一个也是同样二十来岁,但是长得颇为英俊的男子道,“天下都知道,你们辰州魏家都有一根不死骨,好说,留下不死骨。” “你们要我留我就留,凭什么?” “凭什么?”矮胖子呵呵一笑,道“就凭这个!”说着,双手一拍,从屋里顿时涌出二十来个人,将魏宁团团围住。 魏宁已经感觉到这一切是事先都安排好了似的,是一个局,一个阴谋,一个专门针对他的阴谋。当他回首再看林灵素处,林灵素早就“人” 去“尸”空,刚才还在,怎么会…… 英俊男子接口冷冷地道:“我们不是和你商量,是通知你,你可以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乖乖地交出不死骨,最多也就落个终身残疾,我们答应不取你的性命。但是如果你不从,我们只好杀人取骨了。” 魏宁的心越来越沉得厉害,阴谋,这是一个阴谋。 第75章 情逝 “不过看在你对我们林部长一往情深的份上,我们可以考虑考虑补偿你点钱。小子,开个价吧,我们龙虎山做生意一向公道,不会亏了你的,哈哈。” 那个英俊男子忽然尖起声音阴阳怪气地道:“爷爷也不见了,师父也不见了,留下我一个人,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那个矮胖子连忙接口,也阴阳怪气地道:“你知道吗,那天在凤凰,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我以为我们真的能……能……成为好朋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却从来不肯认我,难道我哪里错了吗?” 说完两人顿时笑得前俯后仰,合不拢嘴。 这不是那天晚上,魏宁在一个屋檐下,对林灵素说的话吗,他们怎么知道?魏宁开始懂了,脱口道:“原来你们一直跟踪我。” 矮胖子冷哼道:“不跟踪你,要是你真在路上对林部长动手动脚,我们怎么跟董事会交代!” 那个英俊男子又叹道:“不过,天底下还真有你这么傻的小子,居然为林部长付出那么多,还差点搭上性命。可惜,你小子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们林部长是何等人物,怎么看得上你呢。我劝你还是乖乖死了这条心,交出不死骨,免得死得不明不白。” 魏宁再傻也明白了,这是一个局,但是在这个局中林灵素又扮演什么角色呢?难道她和他们一样,只是为了得到自己的不死骨吗? “李厉、李鑫,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屋子中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林灵素缓缓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已经换了一套衣服,湖绿色的长裙将她修长如天鹅般的粉颈衬托得恰到好处,只是脸颊依然惨白,没半点血色,长发随意披在肩后,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 她的美眸清丽如太阳在朝霞里升起,又能永远保持某种神秘不可测的平静,她缓缓地从屋里走到这个似乎不应该属于她的俗世凡尘。 她没死,她真的没死!魏宁看见林灵素出现,几乎有些忘记了眼前的困境,心里不知不觉由衷地高兴起来。 “那她为什么装死?”魏宁顿时闪念一想,一颗心开始渐渐地沉了下去,沉得那么深,深不见底,心口一疼,一口血又涌了上来。 她没死,她只是在装死! 也就是说,这个阴谋,她就是最大的幕后黑手。 自己在河底为她斗水猴子,几乎丧命,在鬼谷为她不惜自损天元使出天罡五雷掌,在洞口为她放弃疗伤,撑伞守了她一天,而这些,她难道都感觉不到?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她已经“死去”的尸首。 只要她稍微伸出手,稍微动动身子,告诉魏宁,我没死,这一切都可以避免,受伤、痛苦和未来连魏宁都不知道的反噬,魏宁都可以避免。 可是她没有,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魏宁,就像看着一只可笑的猴子一般,在她面前戏耍着,耍完了,还要说,你耍得不好,那个动作错…… 魏宁此时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自己舍身拼死维护的,原来只是一个笑话,一个在林灵素眼中,在李氏兄弟眼中的笑话。 魏宁啊,魏宁,你知道你自己有多可笑吗?你只是一个笑话,一个别人眼中可笑到了极点的笑话。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你到底在维护什么? 魏宁忽然仰天长笑,笑声那么陌生,那么冰凉,那么寒彻人心。 他真想扒开这个面如天仙的女子,看看这副完美无缺的皮囊里面装着怎样一颗铁石心肠! “好,要不死骨是不是,有本事,有本事来拿。” “我们就知道你们魏家人狡猾如狐,若不是将你骗到我们的地方,来个瓮中捉鳖,我们还没有把握对你一击即中呢。”胖子李厉道。 “杀了他。”李鑫道。 团团围住魏宁的人纷纷亮出兵刃,对着魏宁,随时要将魏宁砍杀在地。 魏宁缓缓地抬起头,盯着林灵素,双目几乎渗出血来,一字一句地道:“难,道,你,也,要,杀,我!?” 林灵素别过头去,不答魏宁的话。 “我懂了,我终于懂了。”魏宁不怒反笑,指着围住自己的龙虎山弟子道:“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对不对?” “林部长,此时正是杀了这小子的好时候,动手吧。” 魏宁仰天惨笑:“要杀我,凭本事吧!”说着从小红伞中抽出了那柄为林灵素曾经舍身赴死过的桃木剑,用力在手腕处一割,漫天血雾染红了桃木剑。 魏宁已经决意赴死,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向这群人低下哪怕一点点头,就算是死,也不会交出不死骨,任他们摆布。 山头代天树此碑,逆天之人立死跪亦死! 魏宁面若风魔,怒极攻心,已经失去了常智。 “上!”李厉手一挥,龙虎山弟子已经率先发难,攻向魏宁。 “来,来,来,都来!哈哈!”魏宁狂笑道。他面目狰狞,杀气腾腾,忽然整个人无风自动,手捏都天大雷火印,脚踏七星,连行七步,紫薇剑霍然刺天,“魏家的天罡五雷掌!快撤!”林灵素骤然喝道,整个人飞快前冲,双手直取魏宁。 “天雷煌煌,霹雳纵横。神威一发,斩灭邪……” 天地之间似乎骤然停止,只听见滚滚天雷而来,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震动了整个天际苍穹,似乎悲呼着魏宁的不公与不平。 “啊!” 第76章 情逝 林灵素犹如被点穴一般呆住了,面容不置可否地看着魏宁,满手的鲜血。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躲。” 魏宁惨笑一声,道:“我下不了手,所以……我以为……我以为你和我一样,一样,下不了手。” 林灵素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一颗眼珠,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林灵素忽然将手中的东西扔在地上,拼命地在身上擦着手上的血迹,似乎这样就可以擦掉她对魏宁所做的一切,擦掉她所有的罪恶。 魏宁左眼淌出鲜血,他累了,旧伤新伤一起涌上心头,他那颗脆弱的心脏已经不堪重负,碎了一地。 不死骨,你们要就要吧,我累了,真的累了,死在你手中,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反正我活不过27岁…… 魏宁的一颗心,犹如一片枯叶一般,飘啊,飘啊,飘啊,却不知道哪里是他落地的根。 “小林,等什么,杀了他!” “林师姐,杀了他!” “杀了他!” 魏宁再也忍不住了,身子直直地向后面倒去。就在他要倒在地上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扶住了他。魏宁血眼迷离,当他快要合上眼晴时最后一道亮光让他看清了这个人,忽然他整个人都放松了,所有的悲伤、委屈顿时一齐涌上心头,他想哭,可是怎么也哭不出来,最后嘴缝里面蹦出了两个字:“师父。” 魏宁终于眼前一黑,现实中的一切,再也与他无关了。 第77章 九阴真火 王驼子看着昏死在自己怀里的魏宁,又恨又疼,恨的是,他如此这般不懂事,为了一个女子伤到这等地步,疼的是魏宁如此纯良的一个孩子,却在感情上遭受到如此大的打击。 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去。 “王处一!”林灵素盯着王驼子,从银牙中咬出三个字。 王处一环顾四周一眼,冷冷地道:“今天我没有时间陪你玩,我徒弟一眼之仇,改天我会找你们龙虎山还的。” “不用改天了,就今天,我们的账也该好好算算了!” “今日不方便,改日定然登门讨还。”王驼子将魏宁背在背上,就要匆匆离开。 林灵素手一挥,几个龙虎山的弟子向前拦住了王处一的去路。 “许素文,难道你也和这帮小孩一般,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情?这就是你们自诩的延绵数千年的名门正道的所作所为?”王处一盯着那个金丝眼镜道。 “前辈,为达目的,我也只好权宜行事,得罪之处,多多原谅。”许素文抬了抬眼镜。 “好好好,”王处一仰天长啸,“看来今日我不留下点什么,你们是不会让我这么轻轻松松离开的!” 林灵素恨声道:“今日便是你杀人魔王处一与我林家了结百年恩怨之日。你休想走!” 王处一盯着林灵素看了一小会,淡淡道:“许素文,难道你觉得凭着这些虾兵蟹将就能将我困在这里吗,宁素呢?他来了没有?” 林灵素道:“对付你这种邪魔歪道,我一个人就足够了,王处一,纳命来!” “好好好,我倒想看看,你们龙虎一脉这么多年是不是有所长进,你是不是还跟你老爸一样不争气!”说着将魏宁在地上一放,双手不停掐诀,脚下连续踏出离、旨、火、天、尊、胜,大声喝道:“天杀归天地杀归地年杀归年月杀归月,请尊者助我杀天杀地杀人间!” 忽然,一道白气在王处一的身后生气,慢慢凝结成形,一会儿,便化作一只一尺小猴般的模样,只是这只小猴双目赤红,浑身泛着红光。 “旱魃!”许素文惊叫道,“你居然又招出这等邪物,上次天谴难道你还没有受够吗?走,小林走!”说着许素文急急地向后掠去。 哪知道林灵素依然像脚下生根一般定在原处,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王驼子。 “旱魃又如何?让我来。”林灵素手下一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想在林灵素面前邀功,双手一错,击向那只红色小猴,可是刚与那只小猴一接触,接触处便顿时燃起黑烟,化成一团黑色的火焰,飞快地吞噬全身。一名弟子救人心切,想拉他一把,可是与他一接触,也是顿时起了黑烟,浑身化成一团黑色的火焰。 “九阴真火。”许素文惊叫道,“快走。”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其余的弟子被这一幕似乎吓傻了一般,跟着许素文鸟兽散去。 只剩下林灵素一人还在原地。 “滚,我不想杀你!” “可是我要杀你!”说着林灵素手中不知从哪幻出一把七星剑直取王驼子。 王驼子不慌不忙,嘴啜圆,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林灵素忽然手一松,钢剑掉地,双手捂住肚子,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了下来。 “旱魃兄,谢谢了。”王驼子道。王驼子看都懒得看林灵素一眼,抱着魏宁头也不回走了。 苗疆。苗寨。吊脚楼。 孟葛依然在年复一日地研究着如何熏出一颗完美无缺的人头,对坐在对面的王驼子完全无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我发现你真的是越老越糊涂,有病应该去医馆,来我这里有什么用。” 王处一苦笑一声:“如果医馆能够有办法的话,我找你干吗,大夫说,他的视神经已经完全断了,再加上感染了什么病毒之类的,只有装颗假的眼球了。” 孟葛一翻白眼:“既然大医院的大夫都没有办法,我这个土郎中更加没有办法了,你还是早点去医院,看看大点的医院有没有办法了。” “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我能够求的只有你了。这个孩子,唉,真的太不懂事了,我都懒得骂他了……”说完叹了一口气。 “我倒觉得这孩子可爱的有些傻,给我看看。”孟葛终于站了起来,走到放魏宁的床边,一探魏宁的脉搏,道:“病得不轻啊,如果他不是魏家的人,换上别人,恐怕早就死了,亏他能将内伤压这么久,现在一齐迸发,我还真的没有办法。” “真的?” “真的。”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王驼子怔怔地看着魏宁,喃喃自语。 “唉,我没有办法,但是不代表别人没有啊。” “真的?”王驼子见有转机喜出望外。 “去找他,他不仅能够将这娃儿的内伤调息好,而且能够帮他装上一颗阴眼。” “阴眼?你是说要我求那个老怪物?” 孟葛叹了一口气:“彭白虽然脾气差了点,但是,他的本事,我真的比不上,去不去由你了。话尽于此,你可以走了。” 龙虎山某个无人山谷,林灵素脚踏七星禹步,嘴念咒语: 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晨镇我灵,甲寅育我真。 忽然半空中撕开一线天,一个巨大的金甲神将出现在半空中。 这正是道教中的护法神将六丁六甲护法神将。 林灵素半仰头看着六丁六甲护法神将,喃喃道:“我错了吗?我错了吗?我错了吗?” 神将道:“各为其主罢了,小林,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可是我,可是我,我不仅骗了他,还,害他失去了一只眼睛,我是不是天底下最坏的女人?我,我……” 神将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也是身不由己罢了。” “你说他会原谅我吗?萌萌?你说魏宁会原谅我吗?他现在一定恨死我了,对不对?”林灵素美目迷离,掉下一颗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