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君与装穷君》 1.第 1 章 S市的富豪圈中,近年一直流传着一个“霸道总裁与他家小白眼狼”的故事。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灯火闪烁的机场。 突至的暴风雪导致航班延误。某白手起家、自创轻奢香水品牌的年轻总裁被困候机室。 因为下午出门时还是艳阳天,总裁就只穿了一身薄风衣,在夜幕雨雪中寒风四漏的大厅里瑟瑟发抖。 穷苦的“灰青年”正在机场餐厅值夜班。 见某衣着单薄、冻得脸色惨白的男人来点热咖啡,本着顾客至上的服务精神,同时奉上了干净的御寒毛毯。 “一毯之恩接济落难贵族”。 天然无雕饰的戏码,让总裁对好心的灰青年一见钟情。 …… 单细胞总裁陷入初恋,痴心程度天日可鉴。 将灰青年高薪聘为秘书带在身边,成天捧着、护着、围着团团转,简直恨不得化身神灯满足灰青年的一切愿望。 教灰青年英文、送他念书进修,见他有调香的天赋,更手把手教会了他秘不外传的研香技巧和香谱。并力排众议为他单开香水系列、上市产品、花大价钱做推广。 总裁竭心尽力,灰青年自己倒是也非常愿意刻苦钻研。 四年之后,不懈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灰青年调制的香水被评级组织Library评为“年度十佳”,收纳进无上荣耀的“馆藏殿堂”,自此一夜爆红,一跃而成业界万众瞩目的未来之星。 至此,灰青年实力荣升业界精英,与霸道总裁门当户对、势均力敌。 两人都很帅、也都很年轻。 总裁每次看向灰青年,眼中总闪耀着星辰一般璀璨的光华。 按说,故事发展到这里,也该迎来“从此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大结局了。 只可惜,那位灰青年他…… 好像是一位钢铁直男。 …… 整整四年,倒霉催的苦逼金主不仅连灰青年的床边边都没碰到,甚至连小爪都没有牵上过。 不仅如此,在功成名就、羽翼丰满时,灰青年还倒过头来怨恨金主让他被钉上了“被人一路包养上位”的耻辱柱,玷辱了他清清白白的名誉。 得奖后,立刻与法国知名香水名牌Belle签约,并拿着Belle垫付的违约金一脚把总裁踹开,正式完成了从草鸡男到白眼狼的跨物种进化。 小白眼狼至今在业界混得风生水起,时常在大众视野里活跃。 前阵子,还上了某高端杂志的年终封面。 “易长晴”三个大字,配着他那条Les Toiles的华贵星辰领结,俊美的侧脸一半落在阴影里,柔软的棕色发梢蹭着性感的颈子,整个人都散发着非常高级的质感。 暗红色的底图上,烫金着“Belle首席调香师”的闪烁头衔,一行大字——天生·香水贵族。 …… “真敢写,还要不要点脸?真当圈子里没人知道他以前那点破事了?” 嘈杂的酒吧包厢,胶封杂志被封面朝下拍到酒桌上,碰倒被球形炫光灯照亮的酒杯,溅了一地稀里哗啦的果壳。 “呵,他要是‘贵族’,哥几个还不都是皇子、皇太子?!就这种一路靠骗男人上位的心机吊,不就调了一瓶破香水?还冲得要死一点也不好闻,Belle捡过去居然当个宝一样供起来,想什么呢?” 一桌子人随声附和。 其中一人往前凑了凑,满脸的求知欲:“……然后呢?” “什么然后?” “易长晴现在已经是Belle的首席调香师了,他原来的那个‘金主’,后来怎么样了?” “哦,那人死了。” “啊?!” “怎么能不死?小白眼狼跳槽Belle,金主公司的产品宣传噱头一下黄了,订出去的货被退,年底又遇上金融危机。资金链断裂、欠的钱还不上,那个总裁被催债的找上门打断了腿,大冬天的扔在街头,第二天人都冻硬了,如今坟头草三尺高!” “……这么惨?” “何止惨!据说最走投无路的时候还去求过易长晴,结果却被姓易的骂了一顿赶走了。呵,易长晴,这名字起得也是讽刺,真没看出来哪儿‘长情’了,那个什么总裁也真是瞎了眼!” “哈哈哈,唉,也确实惨……” 沙发最边上的阴影处,某全程默然的男人淡定闷掉了最后一口威士忌。起身,拎起他那把复古款黑色雨伞。 “哎,裴总,这么早就要回去啦?怎么了,女友催?” 男人垂眸微笑,摇了摇头:“家里养了只挺粘人的狗狗。得回去喂它,不然要闹了。” 盛情的寒暄挽留、礼貌的推却道别。 走下会馆台阶,喧嚣霓虹被全部割裂在身后。清冷的月光笼罩中,空气中满是薄露寒霜。 裴缜缩了缩脖子,眯起眼睛,对着手心呵了一把热气。 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样一场既无趣、又无效的“社交”,还听了个狗屁不通的假故事。 以讹传讹,简直可怕! …… …… 夜半无人的街道上,弥散着一道道幽紫色的冷烟。 他一个人沿着街边慢慢走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庞、过于严肃的表情、紧绷的唇角、长风衣和古旧的伞,让普通的街道缓缓染上了些十八世纪雾中英伦的风情。 偶尔路灯明灭,映过他狭长的双眼。 一只是星夜般迷人的沉黑,另一只,则是琉璃一样雾色深重的烟灰。 难得一见的异色瞳。 被人问起时,裴缜通常的说辞是“这是天生的,在这个世界上,仅有四千万分之一的人有我这样的幸运”。 胡诌的说法,可一旦有了“统计数据”加持,就很少再有人怀疑。 只纷纷表示羡慕——四千万分之一,听起来简直牛X坏了。 其实,异色你大爷哦? 灰掉的那只,是当年被人在街头一顿暴打的后遗症,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瞎了眼”、“坟头草三尺高”的傻逼总裁! 只不过东山再起之后,没有之前那么富了。更过了年少轻狂的阶段,为人低调了好多。 富豪圈一向的争名逐利、忘性也大。 除非曾经特别地辉煌过,否则,像他这样的芸芸众生消失掉、又再出现,根本没几个人会记得。哪怕背负着曲折八卦的“都市传奇”,也不过是旁人酒桌上的笑柄而已。 …… …… 回顾前半生,以“业界良心”的态度养肥了一头小野狼糕子,最后却养成了个“业界笑话”。 重头来过,裴缜总结了经验。 现在的他,经营着一家小型的香精代工公司,做些不入流的小杂牌,只能在一些中低端的少女精品店上架。 但因为质量精良、包装可爱、香氛甜美价格又便宜,订单量其实还可以。 终于重新过上了衣食无忧、不用再因为欠钱被揍得找不着北的日子,饱暖思X欲,也是人之常情。 裴缜虽说是真心热爱着他的调香事业的——打小嗅觉灵敏过人,没事就喜欢钻在花丛树林草叶子里,精心挑选喜欢的味道摘回家混合、研磨,迷醉在玻璃瓶中的香气里。 然而,经营一家香精公司,却不能只一头热地只钻研产品。 日常管理、宣传、应酬、公关,要忙的事情简直太多太多。每天工作到累得半死回到家,却要面对一片空荡荡的寂寞,大概无论换成是谁都会觉得日子有点没滋没味地难熬。 也想有人陪,回到家有带温度的笑容和拥抱。 …… 只可惜,人到了一定年纪,注定会变得越来越懒。 现在再让他再像当年一样一头热拼了老命去追求“真爱”、送礼物、吵架、和好、受伤、费尽心思曲折递进,梦想着最后能有Happy Ending……停停停,可快拉倒吧!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童话。想要有人疼爱却不想付出代价,不现实。 裴缜想了想,嗯,幸好老子还有钱! 于是一切就变得简单而粗暴了——他负责出钱,别人负责出爱,各取所需、公平愉快。 作为金主,裴缜的要求真心不高。 无需包养对象二十四小时待命,只要每天工作满八小时就行。 下班时间、双休和其他国家法定假期,更是可以自由活动无需报备,万一出现额外的加班加点还另计双倍加班工资。 薪酬不低,要求也十分人性化。 因此,希望对方在岗时有点敬业精神,屏除世俗对于“钱色交易”的偏见,把日常侍奉他、哄他开心当成一份朝九晚五的正经“事业”来做,也不能算是什么无理的要求吧? …… 不管是不是无理要求,反正,裴缜相当顺利就招到了员工。 还是个十佳优秀员工。 温柔体贴、无可挑剔,分分钟够资格升职加薪。 2.第 2 章 曾几何时,裴缜觉得自己运气还是不错的。 年纪轻轻时,调制的香氛便获国际知名大师盛赞,顺势推出独立香水品牌一炮而红、名利双收。 可惜好景不长,机场雪夜与易长晴的那次相遇彻底开启了他的流年不利。以至于后几年里整个人都虐心虐肺、枯槁憔悴。 幸亏,及时止损、相忘江湖。 最近,感觉被带衰的运气值蹭蹭都涨回来了! 新公司产品销量不错,小日子也越过越滋润——主要是新养的小狼狗韩复,简直又帅又萌又可心,每天早上盯着看十分钟一天都能精神百倍,治愈效果max。 论优点,韩复可不止好看大长腿、勤快体贴、还特别能热乎人。 热乎……人。 热乎个屁! 裴缜低头看了眼腕表。他这都游魂一样地在半夜无人的街上逛荡十五分钟了,说好来接他的人呢?! “滴滴——”说时迟那时快,一辆星夜里黝黑锃亮的路虎拐过街角,嗖地在他身边停下。 “这位先生,打车?”司机很年轻,棱角分明的脸一半埋在阴影中。 裴缜:“谢谢不打。” “打一个吧?良心价比出租还便宜,保证送到家门口、绝不绕路。” 戏精。 裴缜:“不了,我遵纪守法、拒坐黑车。” 黑车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吃吃笑了起来。 裴总一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背后一重,温暖的深灰色羊绒大衣整个裹了上来。同时身子被向后一扯,跌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后肩抵着那人的前胸和锁骨,裴缜本身就挺高的了,那人却还比他要高出一点点来。冰冷的空气中浮动着柑橘古龙水的诱惑,温热的声音贴着耳朵酥酥麻麻。 “那,倒贴大甩卖,附加人肉劳力扛到卧室门口?” “……” “等急了吧?刚路上堵车,给你打电话又没接。冷不冷?生气了?” 裴缜:“没。” “没”得很勉强,身后人笑了,收紧手臂:“真没生气?转回头来我看看?” 裴缜:“……” 不想回头。 因为很清楚,如果此刻回过头去,马上会近距离对上一双明亮的、温暖的、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眼睛。 他包养的优质年轻人韩复。 身材好大长腿、相貌无懈可击,最要命的是右颊还生了一颗勾魂摄魄的小泪痣。 虽然平常傻兮兮撒欢状居多,可一旦认真看人时,就莫名总有种“一往情深死不悔改”以及“委屈兮兮求重视”的可怜感。 那样的眼神,近来……真的越来越让他感到困扰了。 …… 二十三岁,在裴缜的认知里,正是男人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最诱人的年纪。 眼前二十三岁的韩复站在满是雾色的月光下,俊美、生涩、诱惑,眼中又满是温光明华,整个人好看到了让金主恍惚有种负罪感的地步。 ……他花钱买下的,可是人家最好的年华啊。 而这个年纪的青年,通常却对自身的珍贵一无所知。所以韩复仍在一丝不苟履行着那一纸卖身契,以极尽温柔的视线包裹着金主,并尽职尽责伸出手暖和金主冰冷的脸颊。 “缜缜,”他说,“你看看你,腿不好还自己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累吗?关节疼不疼?要不要抱抱?” “又喝酒了是不是?病还没好又去贪杯,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先上车吧,我给你煲了养胃汤。” 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也一如既往地啰嗦絮叨。 裴缜垂眸。 ……原本,他的要求真心不高。 有个顺眼的男孩子肯收费陪陪他、日常敷衍敷衍他就行。 哪成想市场平均价的包养费,买回家的却是一个颜值超一流、家务技能点满,外加日常全方位深情温柔演技走心的无敌美青年。 开心吗?当然开心。 不安吗?呵,这能安吗!每天都跟在大街上偷偷捡着几百万、生怕失主找上门来似的。 正想着,身子一轻。 眼前景物突然整个颠倒。 “喂!你怎么又——” 明明前天才严肃交流过这个问题的! 不准随便就在大街上扛我,不要没事就给我煮乱七八糟的中药汤,最重要的是——“缜缜”到底是个什么鬼?! 说好了叫老板或者叫裴少,再叫“缜缜”扣钱的呢? …… 次日清早,裴少从他那两米八的单人super king size大床上睁开眼睛时,是被胖乎乎白手套的橘猫主子生生踩醒的。 果断捞过来狠狠吸了一大口。主子一阵挣扎,毛绒绒的尾巴嫌弃万分地拍了他一脸。 主子跑了之后,空气中还残留浮动着一丝香甜。 那是韩复身上柑橘古龙水的回甜,混合了鸡蛋饼的焦酥,还有燕麦牛奶的诱惑、勾起无限食欲。 香味很近、还有余温。 说明某人在做完早餐后来过他的床边,还一度靠得非常之近。 …… 曾经有过那么一次。 裴缜其实是醒着的,只是懒得睁眼而已。 脚步声渐近,落在被子外的右手被小心捧起,无名指戴着的黑玉戒指被温度烙过,然后塞回被窝。 韩复轻手轻脚替他掖好了被角,停了片刻,又俯下身在他脸颊偷啄了一下。 声音远去,裴缜睁开眼睛,呆呆瞪向时钟——八点十五分。距离包养合同规定的“上班时间”九点整,还有足足四十五分钟。 今天就更早了。 才七点半都不到! …… 按照“自愿加班的员工,一般都比较热爱这份工作”原理,裴缜认真想了一下——自己多少也算是人帅多金、成熟稳重、通情达理。 对年轻懵懂、缺钱又缺乏社会经验的傻白甜青年来说,这种类型的金主,应该也还算是有一定的杀伤力。 跟他在一起,一开始当然只是为了钱,可说不定后来…… 一下子睡意全无。 打了鸡血一样翻身下床。可惜视力不太好,不慎撞上了走廊的落地穿衣镜。 就艹了。 镜子里这货谁?! …… 近些年,忙着躲债、被揍、辛辛苦苦东山再起,裴缜实在没什么心情关注外形。 对自己长相的印象,也还倔强地停留在好几年前事业成功、意气风发的时候。 那时的他一身帅气西装,金色袖扣,精致的短发。身材高挑、五官俊朗张扬,整个人意气风发、从头到脚透着倜傥自信的潇洒。 对着镜子,自己都觉得自己杰克苏。 而今,里面的倒影却无情地打破了一切幻觉。 糟糕的岁月,把曾经的英俊生生磨掉了不少,眼角留了一道浅浅的凹痕。曾经温和沉静的双眼里,更是沾染上了一些细微的凶狠和神经质。 昨天回家又晚,被伺候着洗完澡已经十二点半,真正睡下都一点多了,年纪一大恢复能力就是差,如今眼下还是一片满是疲惫和死气沉沉的黑青。 呵呵。 本来两只眼睛颜色就不一样,被人说像波斯猫。现在直接像波斯熊猫——这特么老子还没到三十,说好的四十还一枝花呢? 立刻翻了个箱倒了个柜,掏出最贵的衬衫、领带。 人靠衣装,亘古不变的硬道理。 梳了个头、认真抓了个发型,皱了个眉一脸烦躁的别扭,镜子里阴阳眼阴郁男的形象总算勉强有点帅回来的意思。 …… 餐厅的玻璃窗正对着院子。 挂着民族风的锡铁小风铃,透下一片灿烂。 “哗啦”滑开保温橱,里面停放着小狼狗日常亲手做的爱心早餐。热牛奶和鸡蛋包饭,蛋饼上还印着海苔和番茄酱做的大大笑脸和红脸蛋。 “……”就连这小笑容,都远比他一大早那病态、紧绷、阴森的丧模样要可爱不少。 心塞。 叹口气坐下。嚼嚼嚼,蛋包饭香糯可口,牛奶加了蜂蜜特别美味,心塞被治愈。 懒懒靠着椅背,余光悠悠然扫向窗外。 院子里的玻璃温室是他专用的调香工作台,最近已经被韩复占领。小狼狗正戴着塑胶手套,穿着白大褂,弯着腰全神贯注地在烧杯烧瓶间忙忙碌碌。大长腿,远看腰形可诱惑了。 真好啊。 微风吹着,阳光洒着,既有美味的早餐,又有好看的小狼狗。 果然,金钱能买来幸福。 …… 饭后绕进温室,就见韩复正一心一意对着个烧杯目露凶光,活像是他们家小橘(猫)盯电子耗子时的眼神。 走近,忍不住“噗”一声。 杯底像是打进去了个生鸡蛋,一片黏腻浓稠的淡黄色混着一股子廉价浓郁的香气。 这么失败的研香产物也是确实叫人挺没眼看的了,怪不得那种脸。 “一大清早的,这是在练习做蛋羹?” 金主的日常毒舌,韩复早就习以为常,指了指调香台上那本《调香基本法》:“明明都是按照上面写的步骤来的,到底哪里错了?为什么每次做到这里就给我沉淀……” 玻璃温室清透的阳光下,四目相对。 韩复一愣,漆黑的凝眸里缓缓、缓缓地露出了“被惊艳到”的璀璨光华。 裴缜抖了一下,默默觉得这戏……是不是有点过了。 他才照过镜子,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就算穿上裁剪适宜的昂贵衣服,也和几年前远不能比。 然而,架不住小狼狗演得真·走心,也架不住他年纪大了真·好骗。 被这样一个年轻美好的人用充满欣赏、温柔的眼神盯着,就算明知道人家只是拿钱办事,心脏还是很快融融融、融成了一滩化掉的暖柔。 努力克服表情僵硬,露出了一个类似于抽筋或狞笑的表情。 这下,韩复干脆连玻璃杯都拿不稳了。 拼命往下捋一次性手套,撸了好几次都才终于捋下来。伸手过来时又有些犹豫,仿佛站在他眼前的不是金主大人,而是某种不敢随便碰触展会珍宝。 “……”裴缜是服气的。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花得最值得的一笔钱了吧。 小狼狗韩复,包养界的业界良心! 几个眼神、几个动作而已,就给了自我厌弃ing的金主满满一剂强心针。 弄得他几乎都要相信自己其实帅得毁天灭地、无人能及。至于刚才看镜子觉得不爽,完全是因为严于律己、自我标准太高,嗯! 3.第 3 章 裴缜小时候,老家有个远近闻名的算命先生。 曾铁口断言过,说他是万里挑一的容华富贵命,长大后一定能够事业有成、一帆风顺。 却并没有告诉他,在“富贵荣华”之后还有从高处摔下来、断腿瞎眼走投无路差点挂掉的高虐戏码。也不知道是没算着,还是算着了却忘记跟他讲。 反正打那之后,裴缜就不信命了。 倒霉的是,某天上街却被个老无赖缠着,一口咬定他命犯大凶,不到下个本命年就得死翘翘,必须花五十块逆天改命,把他给气得…… 后来想想,也算因祸得福吧。 要不是老流氓的几句不专业的编排引发了他对人生排山倒海的哲学思考,包养小狼狗这事儿恐怕也永远都只能是想想而已,成不了真。 那天回家,裴缜仔细想了想,这世界上很多事本来就没谱。 万一、是说万一——真没几年可活了,一辈子过得没人疼没人爱的,岂不是很不值? 这么一想,果断把“让自己爽”作为“临终关怀”一般的严肃项目提上日程。 很快,好看又听话的韩复就被牵进了家门,从此开启了日常抱抱、撸毛美滋滋,精神满满工作赚钱养可爱小狼(鸭)狗(子)的幸福生活。 花钱找个好看又听话的男人陪他吃吃饭、陪他唠唠嗑、陪他不可描述……裴缜原本真的只抱着如此单纯的目的。 从没有奢望过任何不切实际的事情——比如说,把钱色交易谈成真爱。 又比如说,手把手再教出来一个调香界的业界传奇,实力碾压当年某个忘恩负义的“金牌调香师”,然后趾高气昂坐拥年轻美好的新宠,把曾经那只小白眼狼气到七窍生烟。 …… 韩复有调香天赋,这对裴缜来说完全是个意外。 那天,裴缜正在温室调香台上调制的一款新的香氛,韩复照例在身旁陪他,顺便帮忙整理各种精油罐子。 小狼狗稍微有点儿整齐强迫症。 只要是看到瓶瓶罐罐,就会自动按照标签分门别类、正面朝外把它们排成集体军训的样子。当然,这对裴缜这种不爱收捡的人来说,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韩复。” “嗯?” “帮我拿定香剂,要上月新到的岩蔷薇。” “哎哎,这么快就做完了?” 裴缜点点头,手中试管里,晃动着几毫升浅琥珀色的清透的液体。小狼狗一秒凑近,眼中亮光一闪一闪:“真好看。” ……是好看。 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 一怔,发现自己竟然看愣了神,秒镇定:“大惊小怪什么,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见过也最好看啊,缜缜做的香水,颜色总是能调得特别梦幻。味道也是最丰富、最特别的,完爆那些什么的国际大牌。” 小狼狗照例每天夸奖金主一百遍,闭着眼睛凑过来,又吸了一口。陶醉思考的侧脸很有几分性感味道。 “前调是橙花、罗勒、香柠檬,中调花梨木和茉莉,末调以乳香为主,嗯,这种有点神秘的味道是什么?好熟悉——啊,是你那天用桂花水浸的没药对不对!” “……” “缜缜,真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夸你,这款甜甜的果香又不腻,既不张扬又不特别低调,末调的没药还特意加强了一点点气场,从女学生到大姐姐气质都能hold住!是真的特别好!打算出产品吗?肯定能大卖的!” “……” “怎么了,你怎么那样盯着我?忙了半天累了是不是?想亲亲?” 裴缜:“你怎么知道。” 下一秒,手中试管就被放回架子上,腰被一把搂紧。 裴缜脸一热,愤而肘击:“你干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用了那些香料?” “能闻出来啊,”韩复本来正热情洋溢,被揍得一脸委屈,“正常人都能闻出来吧,难道不能吗?” 当、然、不、能、了! …… 在这个世界上,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能够被识别的气味大约有4000多种。而对于一个专业厨师或者调香师来说,可识别的香气则可能高达10000种以上。 “识香率”有着严格的分级准则,业界以9000为临界点。 临界点以下,哪怕是1000和8000的差距,也都属于没特殊天赋的范畴。从9000往上,才正式进入嗅觉特长的“香阶”分级。按照国际惯例,每提升1000识香率,香阶晋升一阶。 裴缜的香阶目前在四阶中段,大约能够识别12600 种以上的不同香氛。 这已经是业界万里挑一级别的极品天赋。 很多享誉世界的调香大师,比如意大利奢侈品牌cici的现任首席调香师亚力山卓·阿列格,以及英国香水品牌raspberry的老爷子文森特·坎贝尔,官方香阶数据也都只在四阶初段而已,识香率比裴缜还要少上几百种。 当然,也不是没有比裴缜高阶的存在。 比如,那位belle的新任“金牌首席”——小白眼狼易长晴。就以12900 的识香率位列四阶末段,无限接近五阶而名声大噪。 …… 然而,“识香率”是一个概念,而像韩复那样从混合香氛里“精准构解”出原料,则完全是另一个的难度量级的问题了。 这就好比扔出一堆琳琅满目的食材,专业厨子都可以认出不少,但如果要求他闭着眼睛从另一位大厨烹制的美食里一样不少地辨出全部的原料,可能就很要人一阵头疼。 裴缜自问做不到这样,业界大多数的调香师和评香师也做不到。 所以,如果他的精准辨识不是个巧合…… …… 韩复的测试结果为14200 ,六阶初段。 裴缜强烈怀疑机器是不是坏了,又试了一次,第二次直接爆到14300 。 “……”不可能。 传说中,只有在近一百年前,业界巅峰belle的创始人法国老爷子墨洛维·格拉斯,和同他斗了一辈子的宿敌俄国贵公子尤金·阿尔多加才具备香阶六级的水准。 而在那个浮华的香靡盛世过去之后,业界后继无人。 当今的市面,虽然也流行着众多香水和品牌,但多数倚靠的都还是资本、品牌与多年的经验。能到达裴缜、易长晴这样天赋级别的调香师,根本寥寥无几。 香阶五阶空悬许久。 六阶近几十年来更是闻所未闻。 …… 打那天起,裴缜眼里的韩复,就再也不是一只会做饭、整天围着他转的甜萌小狼狗安慰剂了,而是一块稀世璞玉。 只要稍加琢磨,必将大放异彩。 包养合同里写明,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小狼狗对金主应当“有求必应”。当然,“有求必应”在钱色交易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估计大多数人看了都会笑而不语。 裴缜本来也确实是“那个意思”,只是还没来及付诸行动。 现在却觉得——幸好还没付诸行动! 那么难能可贵的资质,拿来暖床未免也太屈才、太可惜了。 他决心要好好培养韩复。 亲手栽培出业界的明日传奇,将韩复送上巅峰做出比易长晴更好、更经典的香水,被世界香水评级组织library推荐、收录。 …… library的“馆藏殿堂”,是每年业界最重要的奖项之一,公认的“香水奥斯卡”。 曾几何时,也一度是裴缜的梦想之地。 可惜运气太差,苦心经营的独立品牌被毁,自己也蒙受冤屈被逐业界“放逐”。东山再起后只能代工小杂牌,再也不被允许以独立品牌的形式进军主流市场。 原以为这辈子只能止步于此。 但命运总归风水轮流转。现在,让他找到了小狼狗韩复。 …… 裴缜总觉得,如果易长晴可以用短短四年的时间就踏入“殿堂”,那么以韩复的过人资质,说不定能成就得更快、走得更远。 理想是丰满的。 骨感的现实却是,再怎么有天赋,韩复也只不过是个接触调香不到一个月的萌新,急需系统性地从头学习一切基本知识。 一不做二不休,马上帮他联系了专门的调香学院。 “……我不想去。” 裴缜一秒杀人犯脸:“你昨天是怎么答应的我!” 韩复:“你、你教的话我当然愿意学。可那个什么学院,它可是在车程一小时外的郊区,郊区哎!去那边上课,我还怎么赶回来给你做营养晚餐?” “……”杀人犯金主脸色稍霁。 “你以后,都不用再给我洗衣做饭了。那些可以请家政做,你从今天起,只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 “家政?”韩复一听就急了,“缜缜,家政怎么行!家政能像我一样知道你对哪些品牌的洗涤剂过敏?能像我一样考虑营养搭配、膳食均衡?能像我一样翻书给你熬中药补汤?” 裴缜:“……”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 同样是穷苦青年,同样在遇到他之前熬夜打零工,艰难谋生。 还记得他当年提出送易长晴上学时,那人眼中跃跃欲试的灼烁光华——那是穷怕了、累坏了之后好不容易抓到扭转人生的救命稻草,掩藏不住的兴奋。 反观他家韩复…… 大好机会送到眼前,还在满脑子想着“干好本职工作”“用心伺候金主”?! 心疼。 那么老实,以后……岂不要被别人欺负惨了? 叹了口气,戴着黑玉戒指的手轻轻摸了摸年轻人的头,长辈一样语重心长:“你啊,没念过大学,又没别的一技之长,难道要一辈子给人养?现在是还年轻,可以把好看当饭吃,以后大了指望什么?” “别的不说,就说万一哪天我腻了、不想养你了,你怎么办?听话,趁有条件要多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多攒钱、学学本事,别一天天只图眼前清闲、得过且过的。” “……”韩复半点也没get到他的苦口婆心。 反而像是被主人踢了一脚的小狗,眼神一暗,露出了委屈至极的表情。搭配泪痣食用,泫然欲泣效果直接开到max。 “以后腻了,就不养我了?我要是不好看了,你就不要我了?!” 裴缜:“……” “怎么能这样!就算是养宠物,也不能大了、样子不可爱了就扔掉吧?” “不是……”裴缜完全无力吐槽这逻辑,只好努力换成一种更加浅显易懂的说法,“调香怎么也算门谋生的手艺。何况以你的天分,说不定有机会一飞冲天,到时候彻底改变人生,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韩复却仍只是摇头,还摇得大义凛然:“缜缜,我的人生没什么需要改变的,我就愿意一辈子在你身边照顾你、看你脸色。” “……”裴缜心塞。 当然,连心塞都能塞得稍微有点甜意……果然是一种奇妙又诡异的人生体验。 好想摸摸眼前一脸认真的小狼狗,问问他到底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这么敬业地走心地哄,万一到时候哄得金主认真了,舍不得放你走可怎么办? 4.第 4 章 隔天,s市西郊,格拉斯香水学院。 “格拉斯”名字取自于法国南部阿尔卑斯山下的小镇grasse,那儿是世界香水的发源地,被称为“嗅觉的天堂”。设有众多的香水博物馆、实验室以及香水工厂,至今也是世界香水的产业中心。 学院历史悠久,于20世纪中页由法国香水巨头belle的初代老爷子墨洛维创建于巴黎。而中国s市郊的这所分校,则是90年代初在民国某校的废弃校舍上翻新建立起来的,目前是全亚洲最著名的调香学府。 作为一流香水学院,格拉斯对于师资异常重视。 执教教师的数量与学生人数几乎是一比一,几乎全部由业界知名大师、高级执业调香师担任。 当然,可想而知,邀请那么多世界级的的香水大师们飞过半个地球过来传授宝贵经验,自然也会有不菲的成本。 “……黑店。” 韩复低头数清楚了收费单上的零,一把扯住裴缜:“缜缜快跟我跑吧,这是家黑店无疑了!” 负责收费的女老师:“……” 裴缜:“你正常点。” “我要怎么正常?这么多钱,咱们上哪去凑?平时在家,全靠我偷电动车养你。这我得再偷多少台电动车?呜——呜呜!” 裴缜压住跳动的青筋,捂着某人的嘴低声咬牙:“激动什么?还黑店!你仔细看看,这学费有你贵?” “?” 年轻人歪着头,一脸的怀疑人生,一会儿想通了,好、像、确、实、没有他的包养费贵! “缜缜,所以……我贵是了吗?” 裴缜:“……” 其实,是现在养鸭市场均价本来就高。 年轻、身材好、会讨人喜欢、体力强的小男生,哪怕长得一般了点,一个月卖出个两三万也不在话下。而像他家韩复这种巅峰的颜值和业务水平,要不是没经验傻傻的好骗,卖价起码能再上翻两三倍。 然而,小狼狗显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卖亏了,一脸认真的不安:“要是贵了你一定要跟我说!不、不然,这三个月的学费,你先从我工资里扣掉?” “……”论一只鸭子的职业素养。 虽然把上面这句话理解成“真诚的赞美”可能会显得有些奇怪,但在裴缜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作为一只专业收钱哄金主开心的小鸭鸭,韩复简直不要太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哄得金主飘飘然。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真扣了?” “嗯!”整整十几秒,明亮的黑瞳里透着十万分的真诚,愣是没让裴缜找到半分犹豫和破绽。 仿佛,他跟着他……真的不是图钱,而是为了某种更为隐秘而浪漫的小心思。 裴缜叹了口气,感觉压抑多年的苦逼情绪被喂得饱饱的、甜甜的,通体舒畅。 …… 当然,这种时候,金主也要懂得见好就收。真扣钱,谁还陪你玩? 黑玉戒指一闪,伸手把小狼狗柔软的头发揉乱了一些:“逗你的,养你的时候不是已经约好了?至少金钱方面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哦对了,待会儿回市里,顺便去把你上次看上的那只墨镜给买了吧。” 被伺候得惬意,就应该立竿见影给予奖励,做个良心好金主。 收费窗口里,打印机的刺啦声停了下来,女老师:“咳……先生,还需要报名学员的身份证件复印。” 韩复一秒紧张:“报个名而已,要什么身份证?!” 裴缜:“?” 不情不愿一脸别扭递过来就算了,鬼鬼祟祟的正面朝下是什么情况? 有诈。 …… 韩复:“缜缜,你就别笑了!” “嗯,”裴缜努力hold住自己精英男的高冷人设,“所以,你爸妈……应该是非常想要个女孩?” 在一起一个月,他从来没检查过韩复的身份证件。 想想也确实大意了——把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弄回家,啥也不问就养下来了,完全没有考虑过变态杀人狂、小偷、强盗、流窜在逃犯等的种种风险。 可见一个寂寞没人爱的老男人,在温柔美色面前鬼迷心窍的程度。 现在,终于看到了小狼狗的身份证。发音倒是没差,然而——韩“馥”?! “……” “……” “馥”之一字,原意是指浓郁香气。 也有诗歌“秋霜重,真珠落袖露沾馥”,以馥这个字指代“小花小草”。不管是哪种意思,在字典和百科上都大咧咧注释了个小尾巴——“多、用、于、女、孩、名。” 裴缜几乎能够想象某对夫妻是有多么残念。悲愤地抱着呀呀哭闹的儿子,对着提前置办好的粉红色小摇床、泡泡袖公主裙和一屋子娃娃望洋兴叹。 韩复:“不是那样的!” “只是当时登记户口本的工作人员喝高了,给我写错了!后来一直想去改回来,可一忙就忘……缜缜,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想啊,正常爸妈哪有像这样给儿子乱取名的!” 裴缜:“嗯。” 韩复:“……” 裴缜:“行了!行了我不笑了!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大庭广众的人都看着呢你想干嘛!” “……” 从学院主钟楼出来后,外面是一片茂盛的草坪。正值晚春,两边都是桃树,掉了一地粉云一般的桃花。 裴缜整了整刚才被弄皱的领带,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朵落花,对着韩复头上一比划—— 阳光下,傻白甜青年头上长小桃花。 简直无比相称。 一直都觉得那个“复”字太过一本正经了。在被慕容复、李复一类形象加持过后,简直自带自负系偏执阴森帅哥的阴影,实在不太适合他家灿烂天真的傻白甜小狼狗。 正好……馥又是小花小草的意思。 “韩小花。” 小狼狗原地炸毛。 裴缜得意万分。整天被“缜缜”来“缜缜”去的,扣钱都不改口。行吧,以后我缜缜你小花,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这本该是一个日常的、户外遛小狼狗的缓慢而美好的下午。 裴缜最近已经习惯了这样买来的混吃等死般的小甜蜜。 正想说揩个油牵个小手什么,余光却定格在小狼狗身后漫长石子道路上的一个人影。 五月的微风中,那人一身卡其色的薄风衣。 可惜算不上高挑,但身材比例很好。皮肤白到几乎透明,栗子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着金灿灿的丝光,远远一看就知道是个大美人。 韩复见裴缜眼睛发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年轻就是比较沉不住气,一秒暴躁。 “缜缜,谁啊他是?!” 不是易长晴。 虽然同样是栗色的头发,但韩复是见过易长晴的。他倒宁可那人是易长晴——因为被裴缜盯着不放的这个男人,分明比易长晴还要帅上好几分! 高鼻梁、宝石蓝眼,典型的混血长相,越是近,俊美的五官越发清晰可见。混血真可怕,这颜值要逆天了! 恼火! …… 其实,裴缜盯着那混血青年看,还真不是因为惊艳。 他们一早就认识,不仅认识还互相diss,可以算是有冤有仇互看不顺眼。 然而,看小狼狗那么紧张兮兮的样子,却默默起了点玩心。 “……那是李斯特,你不知道?” “没听过,谁啊?”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小狼狗直接不开心地cos八爪鱼,一整个大活人趴在裴缜肩膀上,“缜缜,你到底还有多少这样我没听过的、一表人才的朋友?” 还有多少?你才认识我几天…… “李斯特·坎贝尔,”他继续解释,“赫赫有名的raspberry小少爷。” 韩复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 raspberry小红莓?英国那个奢侈品牌? …… 论及香水的起源,虽说数千年前能够追溯到埃及、印度、中国、希腊等文明古国,但当今世界,毫无疑问法国才是世界香水产业的中心。 法国小镇格拉斯作为香水之都辐射世界,导致当今世界十大香水品牌中,有半壁江山都是法国公司。 而剩下五家,目前三家在意大利,一家在美国,一家在英国——raspberry小红莓,就是那家被誉为“英格兰瑰宝”的悠远香水家族企业。 小红莓的现任掌门人,是七十多岁的时尚老爷子文森特·坎贝尔。 老爷子没儿子,就一个宝贝独生女,二十几岁嫁给了一名年轻有为华裔留英律师,生了个混血宝贝儿子。中文名叫李斯特(老爸姓李),英文名也叫李斯特(lestat)。 “小红莓的少主李斯特,是公认年轻一代里最有才华、最优秀的调香师。” 裴缜昧着良心,继续往自己的敌人脸上贴金:“在他15岁的时候,就曾入选library的年度香水十佳,并以第四名的成绩差一点登顶殿堂。去年,更以特优的成绩考入了剑桥大学文学系。” “你看看人家,条件、家境那么好还在用功努力。再看看你,找到看齐的方向没?” …… “……我还以为,要干掉的就只有姓易的一个。” 风声中,韩复低声说了些什么,裴缜没听清。 转过身去,只见小狼狗垂着眸,一向特别好看的黑瞳暗淡了许多。 喜欢的人当面说别人优秀、有才华,而那优秀却又是不争的事实——韩复把那种伤心、委屈,诠释得栩栩如生。 “……”搞得某人有点措手不及。 演的,都是演的! 这么说服自己,却无法阻挡心底的罪恶感缓缓滋生。 温暖的指尖,弄得脸颊痒痒的。视线里一时只有韩复那轻启的、无色的、带了些性感弧度的唇:“缜缜,我会好好努力的,你等等我好不好?” “你不要看着他,等等我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比他好,我保证。” “……” 不管是真的还是演的,裴缜都后悔了。 小狼狗那么可爱,他为什么要恶意满满——干嘛要拿他跟那种家境优渥的大少爷比?韩复又不可能有李斯特的从小的精英教育,又没有李斯特能享受到的优质资源,这样比根本就不公平…… 然而,叫裴总放下面子哄人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怎么办?待会发个红包补偿一下? 正想着,身后幽幽响起了某人怪怪的、不标准的中文发音。 “pei?” 5.第 5 章 pei。 那正是几年前,裴缜创立的轻奢香水品牌名。 很多国外的调香师都习惯于“品牌名=设计师名”,所以喊他的时候会直接喊“pei”。正好他也姓裴,没差。 寂静的空气中,一对蓝眼睛,一双一黑一灰阴阳瞳,隔空交织出蹭蹭火花。 一般人根本看不出那是“敌意”的焰火,只能感觉到电流强度挺大——弄得小狼狗分分钟毛躁,占有欲爆棚地大章鱼化,将人搂得更紧了。 混血男全程无视他存在,只似笑非笑,瞧了裴缜几眼:“有四年不见了吧,pei,没想到……你还活着呢?” 咦,等等,这位假想中的混血美男情敌君……他刚才说了什么? 一阵微风卷起桃花,韩复还以为是听错了。 再仔细一瞅,什么听错!混血青年的双眼里赤|裸裸写满了挑衅,还颇有深意地打量起了起裴缜的腿! “缜缜,你放开我!” 要不是被一把拽回去,韩复估计现在已经在暴k比他矮十几厘米的弱小了——这假洋鬼子!分明就是知道裴缜左腿是断过、受过重伤的! 裴缜的腿,在风和日丽的时候都还好。不仔细看的话,甚至都看不出略微延迟的步子。 可一到阴雨天,就会疼得厉害。 在一起一个月,只下过一场雨。 可就那一次,把韩复直接折腾得心力交瘁、怀疑人生,至今不敢想以后还要再经历第二次、第三次,每天都要偷偷在玻璃房外面系那笑眯眯的吊死鬼扫晴娘。 可眼前这人,居然一副幸灾乐祸脸?! 这不是欠揍是什么!是、什、么! …… 毫不掩饰的愤怒、收紧的双臂,在裴缜看来,无疑都是满满的宠爱和心疼。 ……不管实际上是不是,看着像就行。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生物,经常会怀疑自己、怀疑人生,可是在被小甜蜜滋润的时候,又总能生出核聚变的强大能量。 裴缜以前,曾是以能怼著称的。 虽然年龄大了后性子被磨平了不少、锋芒锐减,但对付这小混血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淡定地顺了顺小狼狗的毛,风和日丽下,朝李斯特笑得一脸和睦:“是啊,确实有很久没见了吧。记得上次在法国见你,你才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小不点。” 说到这,稍稍停顿了一下:“说起来,你是不是从那之后就没长个儿?” 李斯特:“……” “好像还胖了,这几年raspberry伙食不错呀。” 李斯特:“……” “不过你可要当心,我听说混血好多成年后都是易秃、易胖体质。你家老爷子祖上是不是还有俄罗斯血统?可别吹气球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啊,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别不爱听。” 李斯特:qaq!你乱讲! 我昨天量都173了,还有我没胖! *** 数日后。 大清早的,一个棒球帽、牛仔裤的混血青年,就靠在格拉斯学院青色的石门边。 因为360°无死角的颜,李斯特在少女中的风靡程度不亚于二线男星,日常有大批粉丝翻墙出去在ins上叫“老公”,网络刷美男图时也总有他贡献的出境率,所以认识他的人很多。 往那一杵,往来的学员们都放慢了脚步。 胆大的鼓起勇气上前搭话,胆小的则你推我攘、围在一旁暗戳戳拿起手机拍拍拍。 李斯特倒是毫不在意。 只在间隙中,偶尔心不在焉地瞥一眼停车场,远处一辆黑色路虎缓缓驶入,深蓝色的眼睛寒光一闪。 …… 兽人永不为奴,小红莓的少爷从不受气! 从小到大,不管是相貌还是才华都强压人一头,可那天居然被仇家diss了矮,还有胖?! 他还在发育期,还能长!是可忍孰不可忍,而在组织好语言回击“你又丧又瘸还一大堆黑历史”前,居然又被对方黑色路虎一冒尾烟先跑了?! 不行!必须找回场子! …… 在大门口与混血青年狭路相逢,裴缜是直接无视的。 拉起他家小狼狗的袖子就径直往里走。李斯特一声冷笑,直接伸出手来拦。 “你这个人啊,该不会以为收了个学徒,就可以改头换面、走上洗白之路了吧?” “别开玩笑了!为了获利不择手段,使用‘气体鸦片’被library通告驱逐。像你这样的业界叛徒,还有什么资格踏入干干净净的调香学府?” “气体鸦片?”围观群众闻言一片哗然。 “难道说,是之前闹很大的那个……” “啊!是pei吗?以前我还特别喜欢那个牌子的香!调香师本人?” …… 李斯特口中的“气体鸦片”,是一种叫做“竹粟”的植物,只在云南少数地区生长。 当年,裴缜最后一次和易长晴出游,去的就是云南。 寄宿在牧民家时,偶然和这种未熟莓果般可爱的小植物相遇。因为喜欢它的独特香气,特意带回家种植培育,并尝试用竹粟籽提纯精油、制作香水。 从没想过,小小的植物,却给他带来了莫大的灾难。 那年,裴缜的香水入选了library“年度十佳”第三名,眼看就要列入“馆藏殿堂”功成名就。可一夕之间,主要原料竹粟却被实验室分析疑似存在出危害人体健康的上瘾成分。 “新型毒|品”、“气体鸦片”……一时流言四起。 其实,至今为止,实验室都没有给出最终的结论。 但那已经不再重要。 竹粟精油迅速被国际禁用,他也被舆论指责为的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骗子,经过一连串沸沸扬扬的疯转报道、口诛笔伐,连同名下的品牌一起声誉扫地。 而那一年,“年度十佳”的第四名正是李斯特。(前三名入选殿堂。) 在“馆藏殿堂”取消了裴缜的奖项之后,library本想要将李斯特的作品增补进来,却被少年一口回绝。 【哼~那种不择手段的家伙,我才不屑去补他的缺。】 …… 时至今日,当年都百口莫辩的事,裴缜已经懒得再做解释。 在经历过墙倒众人推的落井下石之后,他也早就不再在乎别人的眼光、议论、面子里子什么的。 但是,他绝不允许任何人试图阻拦韩复的道路。 那是他的珍宝、他无论如何也要成就的明日之星,谁都不准碰! “你,”他转头,冷冷看着混血青年,“如果想要针对我,随时奉陪,但没有必要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吧?他不过是个履历清白的调香爱好者,交了学费来听课,犯着你什么事了?” “呵,”李斯特就笑了,“清白?跟着你这种业界毒瘤当学徒,就在走歪门邪道!怎么可能清白?” “胡说什么,他可不是我的学徒。” “不敢承认?不是你的学徒,怎么会每天都跟着你?!” “……” “因为缜缜他……”韩复往某人肩膀上懒洋洋一挂,“是我最最重要的男朋友啊。” 李斯特:“……” 众人:“……”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正儿八经的恩怨剧里,突然乱入了画风不对劲的傻白甜? “啊”“啊”,两只活的乌鸦从学院上空飞过。一片寂静中,韩复环顾四周:“不是,这难道不是很容易看出来的事情?我们两个明显很相配吧,难道不配吗?” 随手,还拽过来一个无辜的包子脸的青年。 “哎我问你,我跟他,怎么看都是一对吧?” 青年:“……是、是?” “看见没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 “我呢,现在是缜缜的男朋友,以后是他公司的首席调香师。至于你,矮冬瓜外国小鬼……” 他说着,伸出一根手指不轻不重一戳,直接把李斯特戳得一个趔趄:“中文都讲不利索,咿咿呀呀的胡说八道什么呢?都忍你一次、两次了。再找茬,真不顾国际友谊揍你了啊?” 戳完,又无缝衔接转过脸,无比认真地问裴缜道:“说起来,这小鬼以前是你的手下败将对吧?这么拼命来找茬,是不是害怕你的才华?还是说,担心咱们将来的公司弄垮他家小红莓,才一大早埋伏在这死活不想让我进去上课?” 李斯特:“?!?!” “说起来,小红莓这几年吧,香水和化妆品确实不行了,被竞争对手belle和les étoiles他们甩几十条街,全靠卖死贵的衣服和包撑着……” 李斯特:你你你!哎我白手套呢?像个绅士一样扔脸上,决斗! 裴缜:“噗……咳咳。” 总觉得,最近维持苦大仇深、冷漠脸的总裁人设……好像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6.第 6 章 最近,总有那么几个瞬间,裴缜会觉得……好喜欢他家小狼狗。 就没见过这么高反差萌的物种。 明明模样生得挺冷峻,还自带了一颗忧伤的泪痣,颇有些文艺青年范儿,内里却大咧咧的戏精又脱线—— 不仅大庭广众下介绍“这是我男朋友”,还认真地诬陷堂堂小红莓的少主害怕他的才华,再顺便diss一下人家百年全球知名企业? 全程一脸“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的理所当然。 弄得一贯高高在上的李斯特目瞪口呆、浑身发抖,也实在是……很精彩了。 要不是正在被一堆人围观,裴缜几乎想当场奖励韩复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回家后再直接扑倒不可描述一番。 应该会很甜吧…… 当然,像这样万劫不复的想法,通常没过几分钟就能冷静下来。 …… 现在的裴缜,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情绪”。 因为实在是善变了。自从跟易长晴分手之后,日常游走在精神分裂的边缘。 分手已经快四年了吧。 天气好的时候,心情从来都是平静安然的。在阳台上慢悠悠喝杯咖啡伸个懒腰,看看院子里修剪精致的花花草草,典型的“分手快乐祝我快乐我可以找到更好的”。 反正直男嘛……就是没品位又难搞。自从他不再一头热地追求易长晴之后,就也再不用小心翼翼讨好人的日子了。简直自在又逍遥,总结一句话,没了你我过得更好了! 然而,很多次半夜醒来,却又汗湿床单、心悸难眠—— 艹你奶奶的姓易的,在一起那么久,老子对你掏心掏肺、仁至义尽!不给睡也就算了……当年到底是谁跟老子一起做那个“竹粟精油”萃取的? 出事的那一瓶,挂着的是你手写的小标签,蓝色钢笔印记的小白云,字迹优美的“to pei,长晴”。 结果出了事,你倒是站在金牌调香师的位置上高贵冷艳地挺会明哲保啊? 一句公道话都不肯替老子说!就好像你跟我根本不熟,更连“竹粟”是什么都不知道。 ……在最好的年华爱错了人,浪费掉的时间和信任,想想就觉得后悔。 更蠢的是,因为那件事情的后遗症,最后自己居然变成了曾经很看不起的那种花钱买虚假安慰的无聊暴发户。 现在,每天撸着拿钱买来的可爱小狼狗,还挺沉迷陶醉加愉快的。 简直了…… …… “缜缜,缜缜,你没事吧?” 恍惚回过神,一阵浓重的松木香。 刚才心不在焉一路被拉着走,现在人已经站在了屋檐下,身边是一扇古色古香的欧式大门。头顶上,带着吊钟的高拱教堂式的穹顶大厅花纹繁复。近在咫尺,则是韩复无比担心的黑瞳。 “怎么脸色突然这么差,是不是累了?” “……”周遭都是围观群众,小狼狗却旁若无人,皱着眉一脸心疼,黑瞳中只倒影着他一个。 然后裴缜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被他圈在臂弯里,暖暖软软的。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早点回家休息?那就这样了,哎姓李的,不跟你比了,我要回家。” 气质涵养一向还可以的李斯特少爷,今天彻底耐心用尽,“咚”地踢了一脚大门,全然不顾身后有人全程手机拍拍拍:“你说比就比,你说不比就不比啊?怕了是吧?想走,没门!” 比?比什么…… 裴缜不解。 整个房间里,四侧站满了巨大的书架,和《美女与野兽》经典场景里的图书馆一模一样。 只不过,上面琳琅满目的不是书,而全部是玻璃瓶——这儿应该是格拉斯学院的“香料图书馆”,据说馆藏数万多种不同的原料精油,供学员调香选用。 “……”疑惑的视线一转,落在人群中的某个包子脸青年身上。 作为一天连续被cue两次的路人,包子脸青年简直压力山大。吞了口口水,垫着脚凑近裴缜小声道:“你刚才都没在听的吗,约架了啊!” “就是刚才在学院门口,那位韩同学说小红莓墨守成规、不懂创新,然后李斯特说像以前pei那样的品牌的都是假货、街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让谁,最后就……” 裴缜:“……” 调香师间的“约架”,当然不是约打架,而是相约“专业比试”。 问题是——猛地回头,凌厉眼刀直直扎向韩复。 你跟人、家、李、斯、特是想比试什么? 一个萌新,入门知识都没学过,几天前照着书玩蒸馏还蒸出了一烧杯的混沌鸡蛋羹,嘴皮子利索占占便宜就算了,跟人家百年香水世家、得过国际奖的小少爷比什么? 包子脸青年:“哦,他们好像是……要比‘识猜’。” “咳……”裴缜皱眉,一口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识猜,是调香师专业比试的最基础的项目。 民间也叫“猜香”——比试双方各选同样瓶数的精油,摘掉标签后装进“黑盒子”交给对手。在规定的时间里,从对方给的黑盒子中正确辨认出较多香氛的那一方即为获胜。 韩复确实没有基础知识,也还不怎么懂得调香。 但如果只是比拼“气味辨认”的话,倒是完全可以仗着那14300 的逆天识香率,轻轻松松地碾压大部分对手。 “够了,你跟我回去!” “哎?缜缜……”韩复被扯得一个趔趄。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 裴缜不说话,只闷着头眼神冰冷往前走。 他在反省,是不是……这些天夸小狼狗天赋高夸多了,还是为了劝诱他学香,给他描绘的蓝图太过美好远大了,弄得他这么自大! 要知道,在这个行业——其实在任何行业都是这样。骄傲自满、自恃才华,觉得自己天赋过人就肆无忌惮,都是大忌。 就算比试侥幸赢了又怎么样? 李斯特15岁入选“十佳”,只差一位就能进入“馆藏殿堂”,为什么现在四年过去了,也没见他真正登顶? 还不就是因为那次之后,变得自我感觉爆棚,觉得自己牛逼、厉害,轻轻松松随便弄一下就是十佳,哪还再肯下苦功夫研香?现在facebook、ins里日常晒美食、晒派对、晒旅游、晒冲浪滑雪,晒英文诗……诗倒是写的挺不错! ……香海沉浮、努力拼搏多年,差一点就要功成名就,最后却摔得很惨。 经过大起大落,裴缜比谁都知道,认真做好一项热爱的事业,究竟有多不容易。而功败垂成一切化为乌有的时候,究竟又有多虐心。 所以他宁可韩复刚起步时受点挫折、吃点苦头,沉下心来,踏踏实实扎实学起。 也不愿意看到他一开始就投机取巧、走一招致胜的歧途,到头来荒废了难得可贵的天赋。 …… 韩复:“缜缜,缜缜,我错了你别生气,你心脏不好,别走这么快。啊啊——疼!疼疼疼!” 裴缜一个急停。 身后,韩复可怜兮兮捂着手:“撞到书架了,好疼。” 心脏小小地刺痛了一下,裴缜皱眉,二话不说抓过他的手臂。 “……你!” 肤色完好,连个磕过的印子都没有。抬眼,韩复一脸无辜笑——又装,又给我演! “pei!你们给我站住,想逃吗?”李斯特追了过来。 身后,包子脸青年也跟了上来,一脸担忧:“那个……李斯特少爷,还有另外两位同学,你们慢点!这些架子上摆的……可都是绝版的古董藏香啊!” …… 在格拉斯的“图书馆”,大多数精油、香料都可以“随意借阅”。专门的工作人员会在瓶子被拿走之后,很快增补上新的。 但也有那么几个架子上存放着“珍贵资料”,只展示、不外借,甚至不许随便碰触。 现在裴缜眼前,就是这样一个展示柜。 阳光,沾染了些飞舞的微尘。 柜子最中央的展位,众星捧月着一个像是水晶人偶一样的玻璃瓶子——裴缜认得那个东西,那竟是1783年,阿尔多加伯爵所制作的绝版史诗级香水“白瓷皇后”。 “……” 头脑,轰然一阵轻鸣。 “白瓷皇后”,瓶子上半身是白瓷制造的美丽皇后胸像,下半身则是威尼斯“玻璃岛”穆拉诺的彩色水晶玻璃制作的彩虹裙摆。 精湛的制造工艺、无可比拟的纯净度,让这款威尼斯的玻璃制品成为那个时代欧洲权贵们的书桌上不可或缺的装饰品。 精巧瓶身包裹的香水,更是充满传说的绝代佳作。 据说这款香水曾深受法国最后一位皇后——路易十六的妻子玛丽·安东尼德喜爱,在当年的卢浮宫中,是只有顶级贵族用得起的奢侈品,每一滴都千金难求。 而在法国革命后,世界经历过变迁、无数纷争与战火的洗礼。如今,全世界流传下来的“白瓷皇后”,据说已经不超过十件。 很多调香师都有着收藏古董香水的嗜好。 裴缜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雅爱,只是,这瓶香水让他想起一个人。 那人对这款“白瓷皇后”的情有独钟。曾微笑着、眼里带着光辉,说他毕生的终极梦想就是要复刻阿尔多加伯爵的这款绝版香水。 可是后来…… 视线回转。图书馆天窗的彩绘玻璃投下来血红色的光,正染了一半在李斯特的身上。 可是后来,那个人,却因为你…… …… 韩复并读不懂裴缜那一刻的表情。 只觉得眉心的沟壑很叫人心疼。小心翼翼伸过手去,裴缜的手心,有些超乎寻常的滚烫。 没有像平常闹别扭时那样丢开他,而是缓缓地,反手将他也握紧了。 7.第 7 章 裴缜在19岁那年,曾报名参加过perfumer awards的大赛。 和“年度十佳”评选不同,perfumer awards并不是关于香水作品的评选,而是“调香师个人技能”的年度赛事。 perfumer awards常年由国际知名奢侈品香水公司联合赞助举办,每一年,各国新锐调香爱好者都会在国内努力争取出线资格,希望走上世界的舞台,与最强的对手们竞争、角逐。 这里既是他们大展身手的舞台,同时也是belle、les étoiles、小红莓等大牌争抢新锐调香师的修罗场。 当年,两个国际出线资格,裴缜拿了第二名。 摘得桂冠的,是一位叫陈涉的前辈。 陈涉出生于调香世族,家族企业是旧上海独占鳌头的香粉名牌,香水款式经典优雅、好用不贵。 可就这样一座经历八十多年风雨的老店,却被后来涌入的一系列精致昂贵、大规模投入宣传的国际大牌挤压得摇摇欲坠、艰难维生。 可能是因被全家寄予厚望此而备受压力的关系,初见时,陈涉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异常紧绷、沉默,生人勿近的模样。 后来裴缜才慢慢发现,这位前辈其实根本就不高冷,只是非常容易害羞,加上家里管得又严,不太习惯跟别人交流罢了。 巴黎国际赛事前夕,两人被安排一同住宿在香榭丽舍酒店。 连着几天,陈涉毫无保留地跟裴缜交换了多年调香心得,并认真地指出了不少裴缜调香时存在的小问题小破绽。 裴缜一度丝毫不曾怀疑,以陈涉前辈的才华,一定可以在国际比赛上走得很远。 却没想到,第一战,陈涉就遭遇到了英国十五岁的天才少年李斯特。 …… 身为小红莓的继承人,李斯特从小天资过人,却对家族品牌兴趣缺缺。 反而整天沉迷研究马术、制造机械、进行文学创作等爱好不亦乐乎,还在以上领域都拿到过不错的奖项甚至出版了诗集,可谓“不务正业”。 那年的perfumer awards,是李斯特第一次参赛。 赛前一个月,都还没有接受过任何调香方面的培训。只是因为和爷爷打赌打输了,不得不答应出赛。又因为“不能太丢小红莓的脸”,就用一个月的时间“随便学习”了一下调香知识。 “随便学学”的结果,是一路从预选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摘得英国预选桂冠,轻易击败了无数人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热爱和辛苦钻研。导致当年许多的调香爱好者因为他的存在而彻底陷入怀疑、丧失信心,就此退赛甚至心灰意冷退出业界。 在国际赛场上,李斯特同样轻易就碾压陈涉。 看得出陈涉很受打击,可赛后,却还是去虚心地向比他小很多的小红莓少爷请教。 【设计思路?呼啊——好困,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啊,不就是随便做着玩而已嘛?】 【不,】陈涉认真道,【你的香非常华丽,是经过认真、严格而精确的设计的。拜托了,能跟我分享一点好吗?我是真的很希望……能努力向世界品牌小红莓的水准靠近。】 “努力?”李斯特就笑了。 忽闪着蓝眼睛、扬着漂亮稚嫩的脸,露出天真而残酷的笑意。 【奥斯卡·王尔德曾经说过,‘努力不过是毫无才华者的避难所’。其实调香这件事吧,没有天赋根本就是再怎么努力都不行。如果都到大哥哥你这个年纪了还做不出什么成绩,不如认清现实,早点改行算了?】 【……】 那天晚上,陈涉收拾了行李,一声不响回了国。 等到裴缜结束赛事再回国找他时,就再也找不到了——听说他因为承受不住家族和外界的巨大压力,导致精神崩溃入院治疗。 再后来,就从医院失踪了。 “新星陨落”,报纸上这么哀悼了几天。从那以后很多年,再没有人见过他。 …… 虽然只有短暂的相处,可时至今日,裴缜都还记得陈涉研香时听不见外界声音、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专注。 也还在等着,或许有一天能在新闻里重新看到那位前辈的名字,看他浴火重生、不改初心。因为他相信,那个人是真的把调香当做一切,也是真的有才华。 ……虽然,也许确实没有李斯特那样才华卓著。 一个人能拥有豪华的天赋和资源,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上天的偏宠了——可李斯特却似乎毫无感恩之心地从头挥霍到尾。 挥霍也就罢了,还随意地轻践别人的努力。 好像从来没有人能给他当头一棒。也是,小红莓的少爷,有着天赋、家族的强大资源和爷爷的宠爱,自然做什么都顺风顺水、轻轻松松。 没试过什么失败和艰难。 想必,也没有见过传说中的14300+ …… “你去吧,别对他太客气。” 十指相扣,被往前轻轻推了推。韩复一愣,不明白怎么裴缜突然又不生气了。 “加油。赢了的话,回来给你奖励。” 一句话,青年的眼里马上染就了无限的期待:“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名牌给你买,工资给你涨,休假也没问题。 几乎不假思索,韩复一脸认真:“我想要你。” 裴缜一怔,心脏像被小蚂蚁咬了一口。 明明,早已过了会因为这种话而心动的年纪,更何况鬼都知道这只是哄人的吧。像他那好多疤、还瘸了一条腿的身体,谁会真的“想要”? 所以啊…… 所以啊,暗暗心跳脸红个屁! 一秒清醒,老狗哔上身眼神凶利:“不准输,输了就不要你了!” 韩复一秒窦娥冤:“缜缜!” 裴缜:“少来这套,别装可怜,赢了不就没事了?” “可是!” 大概是日常被打击习惯了,这次小狼狗只是小小地沮丧了一下,很快恢复了笑容:“那缜缜,我要是赢了,你得先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准说不想要我这种话了?” 裴缜:“你先赢了再说。” “还有,要一起去辉曜大厦的高空旋转餐厅约会,吃最浪漫的红酒烛光晚餐。” 裴缜:“……” “我都受伤了,”手被拉过去按在硬邦邦的胸口,小狼狗可怜兮兮,“你说不要我,这里好难过,需要约会才能安抚。” 老男人的心脏都不太好。 像这种的……根本禁不起,几乎要喷血三升。 …… 其他围观群众倒还好,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可怜李斯特近距离被肉麻恩爱狗伤害,一脸恨不得自戳双目的生无可恋。 一群人帮忙拉工作台、拿收集板和黑箱子,一阵忙碌后,简单的选手桌、裁判席已经摆好。李斯特:“你!对就是你,给我们当裁判怎么样?” “???”包子脸青年一天第三次莫名被cue。 …… “按照惯例,五进制,十位猜识。” (五进制,十位猜识:双方先互猜10种香,如果两边都全部猜中,则互猜15种、20种,依次递进,直到决出胜负。) “只允许选用自然、单方精油,请自觉排除复合精油和人工合成香料,否则视为违规。” 自然精油,指的是动植物萃取香,不包括东方香、力士香、巧克力香、可乐香等等靠化学人工合成的香味。而所谓单方精油,是指单一种动植物提取物,也就是说,本次比赛不能选用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混合精油。 选取这样的规则,旨在降低猜识的难度。明显对弱的一方比较有利。 李斯特冷笑一声:“行,就简单点,免得你们说我欺负人。” 调香师猜识比试中,除选手、裁判外,其他旁观者可以近距离围观,但不得发出任何声音、更不能有指示动作。 包子脸青年宣布了比试开始,两个青年开始就背对背,各自挑选精油。 ……十种。 裴缜生生咽下一口老血,恨不得吼出来——韩小花!你都在选些什么鬼! 萌新的套路,果然是让人不忍卒睹。 这往盒子里拿的都是什么?!薰衣草、香柠檬、迷迭香、苦橙叶、玫瑰、茉莉、花梨木 、安息香?! 我求求你了!简直要疯。 这些不都是最最最基础的入门精油吗?别说职业调香师了,嗅觉不是太差的普通人都能出认个七七八八。换算成食材,这就相当于是拿了一筐谁都认识的大米、蒜头、生姜、茄子…… 快换换吧!一篮子基础款,有你这样小瞧李斯特的?! 围观群众都一脸便秘了!还剩两瓶,韩小花你真的…… “不可以偷看,不可以帮忙挑选,也不可以给出提示哦~”背靠背,李斯特仿佛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焦躁,带着笑的声音悠悠传来。 裴缜:“……” 终于,终于在最后,韩复在书架边左转转、右转转,拾起了两个小精油瓶。 谢天谢地—— 总算拿了两瓶不那么常见的! 8.第 8 章 世上香味千千万,裴缜家的小狼狗韩复,特别偏爱柑橘系。 一篮子基础款,最后的两瓶精油被揭下标签放入黑箱子,分别是“玳玳花油”,和“玳玳果油”。 玳玳,南方植物,也叫做“回春橙”。 是一种春天开乳白色肥厚小花苞的小植物,等到花谢后,能结出扁圆可爱的果实。果子颜色在入冬后会变得橙黄艳丽,有点像变种的小小金桔,味道苦涩不能入口,所以一般也没人摘、甚至没鸟啄。 于是,那果实通常就这样挂在树上,直到第二年。 不会萎缩、腐烂,而是到了夏天又会神奇地变回青色,就这样一年一年旧果不落、新果又生,世世“代代”而得名“玳玳”。 玳玳花的味道,和橙花、柠檬花都很相似。而玳玳果,也是典型的柑橘香。 裴缜松了口气,转回头,去看李斯特的选择。 “……” 李斯特他……正在逮着同一系的精油狂拿。 这其实是比“猜识”时很多人惯用的技法——无论十种、十五种还是二十种,反正就逮着同一系不放。 就拿柑橘系为例子,橘肉、橘皮的味道本来就很接近,加上还有味道大同小异的橙子、柑类、柚子、柠檬等等“近亲”。十几瓶一脉相承下来,很多职业调香师都要犯晕,这远比分辨气味截然不同的玫瑰和茉莉之类要难的多。 然而。 李斯特拿的,偏偏就是十支柑橘系精油。 还是那句话,他家韩复……不仅16300+,还对柑橘系爱得深沉。 无异于送人头? 十分钟后,两人各自拿着自己的小黑箱,递交给包子脸青年。 包子脸青年将两人箱子一换,掐了手表:“辨识时间二十分钟,由韩同学先来。可以通过嗅觉、颜色、触感、质感等方式进行分析辨识,这边是一次性精油碟,还有加热用酒精灯……” 韩复:“不用。” 众:“???” “来檬、酸橙、香橼。” “柑橘、葡萄柚、橘子皮。” “!!!”围观群众个个“o”形嘴,全程看泪痣青年“啪叽”开一瓶、闻一下、报菜名——半分钟而已,开瓶六个,一个没错。 李斯特脸色微变,图书馆里鸦雀无声。 “香柠檬。”第七瓶。 “这个是柚木。”第八瓶。 “立花橘叶。”第九瓶。 只剩最后一瓶,韩复戳开瓶塞。裴缜整个都在强忍着激动掌心发抖——那瓶李斯特拿时他看到了,是韩复最喜欢的……绝不可能认不出来的! 隔着一米多的空气,韩复抬起眼来。 温柔、又带了点小狡黠小得意地抬眼看了他一眼,黑眸亮晶晶的,有些诱惑意味地笑了。 仿佛手上把玩的不是一只小小的香水精油瓶子,而是爱人的唇。邪恶地勾起嘴角,用有些涩哑性感的声音轻轻道: “……橙花。” 寂静,连接着寂静,继而围观群众沸腾,李斯特则冷哼了一声。 柑橘系又不算什么很特别的难度。就算全认出来了,也不算是什么大的本事,这群人也太大惊小怪了,格拉斯的学员现在就这个水准? “10/10,全中,太厉害了!”就连裁判包子脸,也在那激动兮兮地小小鼓掌。然而裁判不应该没有偏颇的吗,不专业! 轮到李斯特,他深蓝色眸子里一道精光闪过,像是有意要不输给韩复似的,以极迅速的动作直接不要命两三瓶精油一起开。 “呵……薰衣草、迷迭香、苦橙叶。” “玫瑰、茉莉、花梨木、安息香!” “艹……十、十九秒七瓶!真不愧是小红莓的贵公子,确定不是事先排练好演的?”周遭有人掐了表实在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李斯特唇角扬起一抹得意,下一秒,那抹得意却凝固在了脸上。 最后的三瓶,全部都是柑橘系。 “……” 他突然发现,在同类香型的辨认中,他并没办法做到像韩复刚才那么快。 但,这怎么可能?他的鼻子可是好多爷爷的朋友、香水界的泰斗级人物都争相称赞过的……而眼前这个跟着业界叛徒的无名青年,怎么可能比他强! 默默将那三瓶分开,又各自闻了一下。 好像,依次是香柠檬、橙花和柑橘。 可是,又好像有点奇怪,为什么“橙花”和“柑橘”的味道那么不纯。就好像是混了一点皮、还有柚子和柠檬的一气息,可刚才不是说了这次比赛只能用单方精油,不可以使用混合精油么? 该不会,那么倒霉,这两瓶精油放太久了,跟别的香串了味? “香柠檬。” 他先拿起三瓶中,他可以十分确定的那瓶。 香柠檬虽然是果实,但香味却比较酸甘,比起普通柠檬的果香更接近于花的香味。这种果实芬芳的皮可以提炼出香柠檬油。在英国,他家每天都要喝下午茶,香柠檬油就是伯爵红茶最常见的伴侣。 作为多款世界著名香水中最基础的精油,不可能认错。 …… 果然,裁判微微点了点头了。 李斯特有了些信心,又拿起一瓶:“这个应该是橙花。” 主调是柑橘香,又有一丝百合花的味道,却带有一点点回苦,应该是高温蒸馏的后遗症。等等——不对,这种隐隐的清香和酸度与其说是橙花,不如说更像是蒸馏过度的柠檬皮? “不,等等,是柠檬……不,来檬皮?” 包子脸青年:“确定是来檬?” 并不确定。 可恶,怎么会这样! 柑橘系大致算是中等难度的香系,他还从来没在这上面栽过跟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冷静,快点冷静下来,不至于突然无法分辨的,肯定只是……对,肯定是被那对不知所谓的恩爱狗给气得搅浑了脑袋! 视线一晃,余光扫了酒精灯。 其实,只要稍微烧一下,通过质感、粘稠度,这东西是什么他应该马上就能确定下来。 但是——韩复都没有用酒精灯!堂堂小红莓的少爷和一个叛徒的学徒(男朋友,奸夫,whatever)比试,人家都没点灯,你好意思点?! ……多丢脸啊!不行,必须撑住!! 然而,撑不住。 李斯特就不明白了,自己手上这瓶到底怎么回事?真的不是混合精油,分明有两种以上的柑橘系香味,根本就像是一半橙花、一半柠檬! 滴答,滴答——其实,不过只过去了两三分钟而已。 沉默的压抑、涔涔冷汗,绝对李斯特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三分钟。 “这个……就是橙花!”最后,他豁出去了,交出两个瓶子,“剩下这个,是柑橘皮!” “确定吗?” “确定。”不过是最简单的精油,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正确率8/10。8/10对10/10比赛结束,韩同学胜。” 什么…… “什么!不是橙花么?这个也不是柑橘?”一片炸了锅的感叹声中,李斯特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可能!认错一个也就罢了,简简单单的柑橘系,以他的水准绝不可能两个都错了的?! “……玳玳花,玳玳果。” 裴缜翻出标签递过去,李斯特一脸懵逼。 “玳玳?!玳玳是什么东西啊?!” 裴缜:“一种主要生长在中国南部各地的常绿灌木。英国很少见,不过最近市面上有几款经典香水用了玳玳,你是太久不关注业界了?” 李斯特:“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这东西根本就是橘子的亚种吧!在中国橘子的叫法太多了,‘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别以为我不知道!” “然而,”裴缜一脸遗憾,“玳玳还真的不是橘子。” “玳玳是灌木,而橘、橙一类的树木都属乔木,本质上完全不是一回事。区别吧……就好像是哺乳动物和鱼类……”说着,还伸出双臂给怀疑人生的青年比划了一下,“那么大。” “不信的话,自己wikipedia一下?或者去查查你家老对头les étoiles的新香‘湖畔美人’?” “……”李斯特还真去翻了手机。翻完,晃晃悠悠的,把嘴唇咬得发白。 裴缜垂眸笑了笑。前辈……真想让你看到,那个高高在上李斯特也有今天这幅模样。 忽然,却又皱了眉,抬眼多看了混血青年几眼。 总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点莫名眼熟。 …… 回忆涌现,那已经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裴缜还是s市富豪圈里意气风发的“业界新贵”,为了维护易长晴,曾经修理过一个豪门小少爷。 好像是某巨牛x集团公司的二代。 裴缜只记得他跟李斯特一样个子不高,还染了一头杂草一样的杀马特黄毛。应该处于叛逆期,右边脸颊刺了个小玫瑰花的刺青,没事总来招惹他们。 可能吧,没受过打击的少爷,吃瘪后都是一样的德行。 一副天打五雷轰的样子,就连咬着嘴唇的动作都跟现在的李斯特如出一辙。哦对了,还有一句裴缜记到现在的经典的台词。 【你竟敢……我爸都没打过我!】 …… 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 与易长晴相关的日子总是很虐心,裴缜没事也不太愿意再回想。 而黄毛少年,则是那段乱七八糟日子的一个小插曲,记得最后一次见面下了雨,那孩子哭得很伤心。后来裴缜想起总有点后悔,不该那样对人家。 “缜缜。” 韩复的脸突然出现,记忆中已经模糊的杀马特少年面容,忽然就被替补成了眼前的样子。 ……完全就不像好吧! 这种温柔、懂事又能干、不知道中了多少彩票才能带回家养的极品暖心小狼狗,哪是那种被宠坏了的富二代小野狗能比的? 9.第 9 章 “你,不准走!” 简简单单的“我输了”,李斯特嘴唇抖了好几下,死活不愿意承认。 当然不承认了,小红莓的少主怎么会输!不服,再比! “再比仿制和研创!我就不信,你每样都能赢我!” 识香、仿香、创香,是学习调香的基本三步走战略。 每个调香师一步步走上来,都要经过漫长的第一阶段“识别香料”过程,并在学习中不断进行第二阶段的“仿制现存的经典香氛”,最后才落在“研创自己的香水”上。 香水之外,很多行也都是这样,画画儿也是先临摹再创造,学木工也是先照样子再设计。后一步总比前一步要更难、总是需要更多的经验、才华和创造力。 “缜缜,我赢了。奖励!” 结果,韩复根本就没带在care他的。 只顾对着裴缜拼命摇尾巴,一挥手,大大方方就把李斯特给打发了:“剩下的我还不会呢,以后再说吧。” “不会?”李斯特一惊,不会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会的意思啊。”韩复斜了他一眼,一副“你要不要先去考一下汉语四六级再来尝试跟我交流”的嫌弃。 难道说……李斯特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今天,是来上第几期的课程?” “一期啊。” “!”知名品牌小少爷一阵强烈的心塞。 一期结束的学员,就应该会些基本调香技术了,不至于说“还不会”。 而格拉斯学院所谓的“一期班”,则是对毫无调香经验的纯萌新菜鸟开设的基础班! 也就是说,作为170多年历史的香水奢侈品牌小红莓以后的当家,他竟输给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不不,这不可能!对了,这个人整天跟着pei,肯定长年累月的早就耳濡目染了! 这才不叫新人,这叫伪新人! “嗯?你问我们在一起多久?过几天……就要满一个月了!”韩复微笑,一脸的“恋爱中”幸福灿烂。 “……” “……” “呵,有趣了……” 学香一个月,第一次参家perfumer awards大赛就轻轻松松得奖,让李斯特觉得调香简直so easy,甚至十分无聊。 每次一听到别人劝他什么“将来一定要成为和他爷爷一样享誉盛名的调香师哦”就头大。 “如果,之前参加比赛遇到的是你,我可能还会觉得调香有点意思。” “只可惜啊……” 只可惜,蓝眸瞥了一眼裴缜。 再有才华,跟这种不择手段的业界叛徒混在一起,最后也只能被糟蹋掉吧? “你,要不要干脆跟我来英国算了?我会跟爷爷说的,让他收你为学徒。” “……” 小红莓的家主,泰斗级香水大师文森特·坎贝尔,应该是对任何调香师都极具诱惑、无法抗拒的存在。 每一年,就连各个大牌的在职调香师,都有好多会拼命发函,希望获得跟着老爷子的见习机会。 没想到,这么不可多得的机会,青年根本丝毫不为所动。眼中甚至没有半点波澜,只又咸鱼状挂在了某业界叛徒的肩膀上。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除了他身边,我哪儿都不去。” 呵呵,傻了吧这人……恩爱狗果然智商为0?! 裴缜也默默地觉得韩复傻。 去巴黎当的学徒的话,每个月的奖学金其实非常可观的。更不要说地位、资源、将来的舞台。 还自由、又清清白白的,不用伺候难搞别扭的金主。 “……”这么想着,手指却偷偷地,抓住了韩复环住他颈子的薄衬衫袖。 明明背后紧贴着胸膛的温度,却似乎只有这么抓住了,才能百分百地安下心来。 他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收敛一下有点糟糕的脾气。 至少近期不要再那么冷淡别扭脸,而对韩复更关心些、平时对他再好一点。 因为,小狼狗要是被人拐走了…… 重回业界巅峰的梦想,日常甜蜜的小日子,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同一时刻,韩复的内心活动,却与在场两人格格不入。 这个李斯特啊……长得倒是还可以,但是不是眼瞎? 缜缜那么帅、那么惹人疼,他都看不到的吗?都几个小时了还在一直瞪瞪瞪的,对有魅力的对象(无论男女)一点都不温柔,活该你注孤生? …… 诱拐不成,混血青年“啧”了一声。 “算啦,你就一意孤行吧,本来……还想把你列为将来的可能对手呢。” 意思很明显。跟着姓裴的,你怕是这辈子也不能有什么出息了。 韩复也不恼,只是紧了紧手臂,抬眼笑道:“彼此彼此,反正我以后的对手,也绝对不会是你这种玩世不恭的大少爷。” 李斯特:“?!” “我要去的地方,是library的馆藏殿堂。belle的易长晴入选殿堂的时候只有25岁,是现在最年轻的登殿记录保持者。我还有2年时间,把他从那位置上给踹下去,根本没空管你。” 馆藏殿堂吗?李斯特皱了皱眉。 正对面,玻璃窗下阳光中韩复漂亮的,闪烁着无比认真的光华。 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心脏跳动的速度有些加快,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微微冒汗的兴奋了——他家老爷子这辈子享负盛名,也就总共只有五款香水登顶殿堂,而且第一次进入殿堂时,已经快四十岁了。 “刷新最年轻的登殿记录吗,你的志向还真远大。” 韩复:“嗯。” “……” “……” “呵~听起来,好像确实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呢。这样说的话,我比你还小,今年才不到20岁,好像更有机会哦?” 韩复一愣。 “虽然~也有不少年没认真玩过香了,但重新拾起来应该也不难吧。”深蓝色的眼中,带了些自负的笑。 “虽然,后天要回英国了。不过,都在业界混的话,以后一定还是可以经常见面的。” “要不要跟我比比看,我们两个……到底谁能先刷新belle易长晴的记录?” …… …… 回家路上,裴缜在副驾全程装睡。 红灯,车子停了,身旁人伸手温柔地蹭了蹭他的脸颊,他继续装睡。 因为…… 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小狼狗啊! 突然说什么还有2年,什么要刷新易长晴的记录,心脏实在有点受不了。裴缜之前只说过想让韩复成为将来业界的新锐调香师,可从来就没、没灌输过他要…… 可是,真的没灌输过吗? 易长晴的事,裴缜起初是想要故意模糊的,尤其是对跟韩复。 他没必要知道。更何况,s市那么大那么多人,捡来的小狼狗也不可能会听说过小圈子里才流传的霸道总裁和小白眼狼的段子。 然而,在一起半个月的某天,裴缜间歇性情绪爆发喝了很多酒,迷迷糊糊地收不住地胡说八道,大概就……抱怨了一些。 总之那天醒过来的时候,人被韩复抱在沙发上,整个人水肿,还把人家衬衣胸口弄得湿皱成一团,巨丢脸无比。 如今想起,仍旧想钻地缝。 也不知道到底说了多少、说了什么,小狼狗至今提到易长晴仍敌意满满。 唉…… 戒酒戒酒! 10.第 10 章 “缜缜~我给你带了礼物。” 隔天放学回到家,韩复一手捧了把带露珠的玫瑰花,一手抱着个盒子,螃蟹步挤进门。 裴缜人就在门口,却只插着腰木然脸,不接。 “缜缜?” 裴缜:“一次五十,两次一百。” “……” 这是前几天重新订好的新规矩,以后再叫“缜缜”,叫一次扣工资五十,立即执行! 韩复吞了口口水,马上乖乖改口:“裴少!” 呜,可是叫裴少的话,就显得一点都不亲了。 对着青年一脸的委委屈屈,裴缜实在是想不通——对着一个老男人,天天“缜缜”“缜缜”到底是怎么叫得出口的?就算韩复比他小整整六岁,还在可以撒娇卖萌的年纪,这也太豁的出去了。 他身为年纪比较大的一方,都还没老气横秋叫他复复什么的…… 呃,默默的老脸一红。 “复复”什么的也实在是太肉麻了吧,受不了受不了! …… 娇艳的玫瑰花,被插在了主桌花瓶,整个气氛深沉凝塞的客厅都被点亮了。 而那只的箱子里……则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裴缜别过脸:“说过多少次了,给你的钱你别乱花,尤其是别给我买东西!羊毛出在羊身上,有这心思还不如去给自己存个保本理财什么的。” 韩复:“缜……裴少,这个不花钱的。” 不花钱? 韩复一脸“你一定会中意”的神秘,黑瞳闪亮亮的。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泡沫塑料小心包扎好的二十小瓶精油。 裴缜:“……” “这是五期班的班长余闻哲帮我包好的,哦,就那天那个包子脸的裁判,他人还挺热心的,而且相当的心灵手巧。” 盒子里面的二十瓶,正是之前韩复和李斯特比赛“猜识”的精油小样合集。 裴缜僵了片刻。 竟不知道应该感动,还是该觉得丧心病狂。 怎么会,连这么小小的心思都…… 那天,他混在图书馆的围观群众里看着韩复和李斯特的比试,心里想的一直都是——如果,换成是我呢? 如果换成是我,以我的水准,能全部猜对吗? 可这明明是谁都没有说过的、极为隐秘的想法。韩复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 “……茉莉,橙花,玳玳果,安息香。” “果然全中,真不愧是我家缜缜!”韩复啪啪啪鼓掌,一脸比自己获胜还要多的开心灿烂,“果然吧,那个什么李斯特就是个绣花枕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水平比你差远了!” 裴缜并不确定该不该为此高兴。 毕竟他已经围观过了比赛,本来就知道这二十种香是什么。可要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呢? 李斯特都栽了跟头的情况下,那个什么玳玳……他又能准确地猜出来么? 这恐怕永远是个未解之谜了。 …… “喂……” 洗完澡,昏黄的灯光照着卧室暗灰色丝绸被的大床。 床上正华丽丽趴着一个香艳美人。 白衬衫掩映着骚包黑色内裤,正晃着一双修长的腿,正随手翻着他床头那本法文版的《基督山伯爵》。 秀色可餐。 然而,裴缜发现自己果然有点不解风情的弯男癌潜质,这么美好的画面都不隔空多吸两口,反而一脸冷漠:“书,你拿反了。” 韩复一愣,低头皱眉:“才没有!” “装模作样的,看得懂吗你?”裴缜自顾自擦着头发,水滴顺着锁骨缓缓滑落,“挺晚了,回你自己房间去。” 韩复吞了口口水,合上书爬下床,殷勤地拿电吹风帮他吹头发。吹完,拿去放好后又颠颠跑回来,一脸认真。 “裴少,合同上约好的,八小时工作制。” 裴缜:“嗯。” “所以……现在上学,不是没办法白天陪你了吗?以后工作时间改成晚上,我每天过来陪你睡觉好不好?” 裴缜:“谢谢,不用。工资的事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工资~”小狼狗乖乖往床上一陷,仰起脸直勾勾看着他,小泪痣在一派夜色尽是下纯真的诱惑。 裴缜倒也不是坐怀不乱真君子,更不是因为床不够大。 只是真心觉得,真的不能再这么毫无收敛地往这软咚咚、甜兮兮的棉花糖里陷下去了。 韩复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他“感情”方面的小寄托,更变成了他全部事业心、对调香事业满腔“热爱”的存放之处。 而按照过去失败总结的经验教训——把全部感情压在一个人身上,就已经是很糟糕的事情了! 把其他的身家性命再都累上来?到时候鸡飞蛋打,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到底在干什么啊,越想越觉得自己蠢。 明明花了钱,却好像反过来给自己设了个套? 好在韩复傻傻的,还没反应过来其实已经占尽上风。所以,在傻孩子反应过来之前,多少把心收回来一点才是正道理! 脑子倒是想得很清楚。 然而,现实却是美色当前,头脑清楚并没有什么用。 …… 床头灯灭了下去,黑夜昏暗的星辉中,韩复半张脸埋在枕头的阴影里,眼睛亮晶晶。 有这么好看的男人躺在身边,用那种有点小可怜、小渴望,少年般认真而卑微的小眼神盯过来,虚荣心简直分分钟爆满。 在那么受用的情况下——哪还有金主还能舍得一脸严肃地轰人家走? “嗯……” 小狼狗动了动,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极其性感的沙哑鼻音。裴缜一抖,恍惚了一下而已,手腕就被握住了。 气息一下子变得很近。 裴缜:“你想干嘛!” “缜缜,让我亲一下好不好,”诱惑的声音在耳边,吹得耳廓痒痒的,“就一下。” 其实,在这样迷魅的夜色微光下,被这样令人沉醉的双眸倒映着,无论是谁,大概也会有想要拥抱亲吻沉沦的冲动。 但是……实在也太危险了吧!星空,夜色,卧室,天时地利床和——亲完的后续是什么?分分钟被吃干抹净,从此被攥在手心里拿捏得死死的? 这怎么行! 一把按住小狼狗的锁骨,用力推出安全距离:“你!刚才又喊我什么了?四次!四次了啊,今天总共扣两百!再这么扣下去,你一天班就白上了!” 一阵安静,腰忽然被惩罚性地搂住了,青年整个压下来,性感的低声带了点小小的不满:“缜缜缜缜缜缜缜缜、缜缜!你扣!” 裴缜:“……” 八爪鱼功力见长,无赖程度跟着蹭蹭蹭。而且这次不再仅仅是攀肩膀,而是用大腿勾着他的腰。 “不开心!那天明明说好的,赢了要给我奖励的呢?” 给了的啊!“不是已经答应带你去烛光晚餐?”都已经预订好位置了。 “不够。” 裴缜:“什么不够,谁叫你就要了那么多!” 韩复:“唉,好失落……我不是你的“明日之星”吗?不是你将来冲击殿堂的‘贵重商品’吗?让贵重物资情绪低落的话,调出的香也会沾上不甜的味道的!而且没有爱心的滋润,我渐渐就忧郁而死了,我死掉的话你马上就跑去喜欢别人了,到时候给别人买衣服、对别人好、哄别人笑,我这种旧人分分钟就想不起来了。真的太惨了,缜缜,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绝世戏精。 “都不给亲亲了,那至少~给我抱一下?”声音可怜兮兮。 “你不是正抱着呢吗!” “嗯?是哦,”韩复蹭了蹭他,叹道,“只是抱着,果然不满足啊。” 一动,某个地方戳住了耻骨,硬硬的。 裴缜:“你……” 你、给、我、回、房、间、去! 火山正在启动中,黑暗里,韩复却先开了口:“缜缜,努力学习调香、参加年度十佳评选,把易长晴干掉,你真的觉得……我有那样的资质吗?” “……” “我真的有可能……做得比那个人更好吗?” 虽然说,一般人都不太喜欢提及前任,尤其是让人伤了心的前任。 但“易长晴”三个字,在裴缜这里倒从来不是禁忌。 因为,并没有办法成为禁忌。 谁叫人家现在是业界巅峰的belle金牌首席! 模样、名字、作品,无处不在。除非彻底放弃调香,否则只要还在业内混,翻书、翻杂志,随时都要迎接被熟悉的名字和照片五雷轰顶的可能。 弄得裴缜早就习惯了——总不可能改行吧,那就只有学会克服了! “裴少,”没有得到回答,韩复紧了紧手臂,“你真的会觉得,我比易长晴好吗?” 似乎还是那个问题,似乎又换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新问题。低低的声音,隐藏了某种情绪。 “你当然比他好了,”但裴缜没有去深究,只粗略回忆了一下小白眼狼做过的白眼狼事,呃……“比他也好太多了!” 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人,都比小白眼狼好,嗯! “真的?”小狼狗骑着他,扭了扭。 “真的。” “那你要相信我,”韩复小小声,“我会一直、一直都比他好的。” 如果说,听了这种话,没有一点点在黑夜里蔓延滋生的小暖心小感动,那肯定是骗人的。 然而,疼……低下头,对方仍然硬得要死生生地戳着他。 这么硬的情况下还能逻辑清醒地聊天,也是人才了。 甜言蜜语会骗人,但按理说,身体不会。 也不一定。黑暗中裴缜逼迫自己不要多想——年轻的男孩子就是身体好,别说对着个大活人了,就算是对这个充气娃娃都能…… 好疼!这还怎么睡! 11.第 11 章 “歪~我李斯特呀。” 隔天,一大清早的,韩复正在用心煎他的阳光笑容早餐蛋。顺手接了手机,被一句话弄得差点没戳破蛋黄。 “艹,你从哪儿弄到的我的号?” “打电话去格拉斯学院问的呀。”电话另一头,英伦郊区的李斯特一头刚睡醒蓬松的头发发梢微卷,正坐在蕾丝窗帘的阳台上,对着灿烂的泰晤士河幽幽品着他那一小白瓷杯早餐奶,旁边的餐盘里是精致的草莓小蛋糕。 “格拉斯现在的校长阿姨以前在我爷爷那儿当学徒,我要什么他不给我?问你哦,你会参加今年的perfumer awards大赛吗?” perfumer awards,正是裴缜19岁那年参加过的“调香师技能大赛”。 “……”韩复并没有想过。 在这之前,他只被裴缜灌输一定要做出好的作品,参加“年度十佳”冲击“馆藏殿堂”,从来没有在意过其他业内赛事。 “我这边超级伤脑筋啊~”李斯特在电话那头叹道。 “赛事委员会邀请我参赛,已经给我爷爷发了好几份电邮了。虽然应该只是想要增加比赛的噱头而已,可爷爷一直在家碎碎念的话,我也很为难啊。明明之前都参过一次赛了,对了,那次的情况裴缜应该跟你说了吧?” 是说了。 也说了最后的结果——李斯特打进十六强后,因为“太无聊”而退赛了。 “没办法,就是真的很无趣啊,跟一群较真又精神脆弱的中年人比,赢了还得看他们哭唧唧。要是那时候赛场上有你这样的对手,我或许还能多玩一会儿。” “不过,听说今年我这儿某乡下地方有个很厉害的新人,才十六岁,真有点想会会他呢,希望不会弄得人家小男孩也哭着退赛吧。” 韩复:“……” “还是觉得,要是你也能来就好了。” “怎么样啊韩复?perfumer awards中国区预赛是在初秋举办的,还有大概四个月呢,应该也足够你入门了。敢得个国内出线资格,来国际赛跟我比试一下吗?” *** “缜缜,那家伙都专程打电话来挑衅了,还问我敢不敢!不参加的话,不要被他在背地里笑话死?” 裴缜淡淡看了炸毛小狼狗一眼,“你别理他。” 韩复:“我也知道现在才想参赛的话时间方面是有些紧张。可是,既然李斯特当年只学习了一个月就打进国际,还走到了十六强……” 裴缜:“你又不是李斯特!” 空气中,其实已经有那么一点|火|药味了,可韩复还在犯傻:“可你说过,我的资质不比他差,所以他都能做到的话,我应该也可以试试看的。” 裴缜没再接话,只冷着脸站了起来。 “缜……” …… 花园玻璃房的调香台,烧杯的响声音比平日大。 裴缜自知脾气并怎么不好,跟韩复在一起后,其实努力掩饰了一部分。所以小狼狗平日里见惯了他的别扭,却并不知道他还有暴戾的一面。 倒不是怕吓坏他。 而是怕从此再也维持不住自己一贯成熟冷静沉稳的优秀金主形象,怕那双好看的黑瞳里露出失望害怕的神情。 同一个屋檐下,易长晴就……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过他。 艹,生气! …… 薰衣草、罗勒、苦橙叶…… 香气能让人心情心情舒畅,研香也能让人恢复平静,一直都是这样。 就算是在求而不得的忧郁日子,就算是一无所有濒临绝望,只要坐在调香台边,就能很快找回自己。 “缜缜你看你看,院子那边树上来了只没见过的鸟,红色长嘴巴的,超级可爱。”阳光下,韩复在他身旁搬凳子坐下,修长的手指扯了扯他衬衫的衣摆。 “你种的月见草也开花了,怎么办?引来好多大马蜂,要不要赶?” “缜缜,啊啊啊这灯真烫!疼疼疼——” 裴缜:“!” “哎嘿嘿……” 又装!又上当!裴缜无奈松了口气。手中试管里亮晶晶的金色液体,倒影着韩复讨好的小眼神。 “你再这样……这个月工资要被扣完了。” 韩复:“呃?” 裴缜:“就刚才!缜缜、缜缜的又叫了四次!” “三次半。”韩复小小声纠正。 裴缜:“……” 试管被小狼狗拿过去放一边,手被牵了起来,贴在年轻人好看的脸颊上蹭了蹭。 小狼狗实在是擅长使用“魅力”这样无解的轰炸手段,本来就那么帅,又抬起眼来委屈巴巴地看人,实在是太犯规了。 “缜缜我错了。都听你的,我不去参加那个比赛了,你别生气。” “你说的都是对的,而且,某位伟人以前也说过的——‘如果我们没有必要和充分的准备,必然陷入被动地位,临时仓促应战,胜利是没有把握的。’” 裴缜:“……” “还有,‘凡条件不成熟者,无论何时何地不要勉强去做’。我真的知道是我不对了。” 裴缜:“……” 被特别讨喜欢的男人哑着嗓子卖萌道歉,估计是个人都得投降,反正裴缜是气不起来了。。 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韩小花,我问你,调香在你眼里,很‘简单’吗?你只把这一切……当成是可以速成的简单、浅薄、粗糙的东西?” 韩复:“……没有。” “你知道吗?每年各国的perfumer awards赛场上,都会有不少老爷爷、老奶奶参赛者,他们也许从来不能得奖,可每一年都还会带着新学到的知识和技能到场,一次又一次重头来过!”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或许足够的没有名气和资质,但至少都怀揣着对梦想最单纯的热忱和爱。即使遭受再多的失败、打击,也不会放弃。在我看来,那样的东西,可以说是调香师的‘灵魂’也不为过。” “就算经验不足、才华不足,只要是拥有灵魂的调香师,做出来的作品也不会太差。” “反之,没有‘灵魂’的调香匠人,就算拿到了pa(perfumer awards)奖项、获取了年度十佳,也永远只会是一时的风光。” “不可能禁得起时间的考验,作品没有灵魂,哪怕红极一时最后也一定是风过无痕,什么都不会留下。” “韩小花,我比谁都希望你能早日成为‘十佳’、登上殿堂。但是,如果是那样没有内涵的十佳,我宁可你没有。” “……” 某种意义上,裴缜总觉得现在整个行业都特别心浮气躁、急功近利,很大程度都是李斯特带起来的。 自从有了他“15岁,通过仅仅一个月的培训就杀出重围、获取英国出线资格”的奇迹后。不知道有多少自视甚高的新人,面对着知识繁杂的、无限未知的调香领域,怀揣着盲目的乐观。 【既然都有人能用区区一个月就速成,换成是我,说不定可以更快、更厉害。】 【一个月而已,无论是谁就能比别人十年八年的努力要更强!】 可事实根本就不是那样。 李斯特仅仅是个特例。他的成功,也是本身天赋、运气和家族资本运作的共同结果。 很多人看不到的是,在这个行业里还有许多有天赋、又热忱的人,赌上了一切作为代价,还在努力、挣扎。 …… …… 一般来说,在他们这个家里韩复倾向于扮演那个絮絮叨叨、整天瞎操心的角色。自打有了他之后,花瓶里有了花,窗台上有了多肉,窗帘换了可爱款,空荡荡的屋子都有了人气儿。 而裴缜则擅长于内心戏多,脸上淡淡的。 今天,难得一反常态,换成裴总谆谆教诲了韩复一通长篇大论,结果是——韩复全程乖乖坐着听,最后点点头表示:“缜缜,你这样好像我爸哦。” “……”像什么?你再说一遍? “不,正确来说不是像我爸,而是像我‘理想中的父亲’。你都不知道,我一直都超想有一个板着脸让我在沙发上乖乖坐好,然后念叨我、高谈阔论给树立正确人生三观的爸爸的,只可惜,唉……” 裴缜一下子就失去了继续说教的热情。 默默坐回了沙发上,仿佛咸鱼一样。 所以,搞半天你跟我在一起整天这么乖,都是在寻找父爱呢? 我难不成,给人的感觉真就那么…… 算了,父爱就父爱吧。金钱关系能搞成父爱就已经不错了,不能苛责太多。 叹了口气,起身。 韩复:“缜缜?” 裴缜别扭脸不耐烦道:“不是说好今天带你去吃红酒烛光晚餐的吗。这天色也挺晚的了,还不去换衣服?” 小狼狗跳起来:“好好好,去去去,走走走!” 12.第 12 章 “缜缜,你再试试这个。” 衣帽间开着小射灯,一排好看西装。 裴缜真心觉得好麻烦……普通出个门而已,随便穿一套不就得了,跟圣诞树似的试试试试个鬼啊?! “嗯,我再看看啊,”韩复却饶有兴趣,比划过手里的两条领带,又比划两条,“缜缜你气质太深沉了,还是戴这条更活泼!等等,那条梵高星空的说不定更好!” 裴缜:“都挑了二十分钟了,不过只是出去吃个饭而已。” 韩复:“不是‘吃饭’,是‘约会’!” “是是是,约会约会,约会也不用搞得这么复杂吧,反正也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天天见怎么了?”小狼狗眯眼不开心脸。给他又整了领子和领带,拿过金色的夹子夹上,一丝不苟的刘海拨乱了一点点,“跟我约会,难道不是天底下最该认真的事情?” 一秒奶狗脸变霸总脸,不由分说又把那件西装从他身上扒拉了下来,褶皱的地方拿挂烫机刷刷烫了几下。 裴缜:“……” 又弄了十来分钟,终于韩复点头满意了,停止了把金主当成个bjd娃娃的摆弄。 “缜缜,你今天超级帅,突然好想亲你哦!” 裴缜:想死…… 韩复:“让我亲一下吧,就亲一下?” 裴缜:“是要亲还是要去吃饭,选一个。” “都要的。” “只准选一个!” “不管,mua。”人直接被捉过去,脸颊被亲了。 裴缜这次总算理解了什么叫“越反抗就越兴奋”。他一开始不挣扎也就算了,一挣扎直接被狗子摁墙上,亲了脸颊亲耳朵,亲了耳朵舔脖子。 亲得他都燥了! …… s市最高的辉曜大厦,顶楼观景旋转餐厅的vip台,正对着整个城市江边最棒的夜景。 整个vip台很私密,一共就只有三个座位,他们来得早,因而还没别人,另外两个桌子上摆放着玫瑰花和纸台,说明也已经预定出去了。 “缜缜,你看那边,一闪一闪的真好看!” “……”其实,这个vip台裴缜来过很多次了,正对的大桥有灯火秀效果,当年第一次看时也觉得华丽璀璨,而如今早已习惯了,再不会像韩复一样雀跃得像个小孩子。 “小时候我住过乡下,”韩复趴在落地大玻璃上喃喃道,“晚上草丛里会飞好多萤火虫,就是像这个样子好多萤光漂浮起来的。” “……”裴缜祖上n代都是资本家,从没住过乡下。 但隐约记得易长晴以前说过,乡下的夏天,确实会有漫天的萤火。 说易长晴的童年……那真可谓十分的不幸福了。在很小的时就没了妈妈,爸爸是典型的年轻时当流氓,年纪大后继续游手好闲、日常喝酒赌博的“灾爸爸”。后来娶的新媳妇也跑了,弄得他跟他弟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时常无故被打被、被骂。 唉…… 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个人,只专注于韩复好看的侧脸。 他好像还没问过韩复家里是什么情况。 不过,既然小时候也住在农村,还有之前说起“理想中的父亲”时满是叹气的样子,估计……可能也差不太多吧。 “缜缜,来!” 肩膀被揽了过去,靠着自家小狼狗,眼前夜色中天上地下的星光融为一体。 耳旁是无比满足的感叹声:“果然书上说的不是骗人的,跟对的人在一起,世界都能变五光十色了。像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从来都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好看,可是有你在真的就完全不一样!” 裴缜小心脏一动,默默无言,自顾自在甜言蜜语里小小地沉溺了一会儿,忽然皱眉:“以前?” 这儿,以前你来过? 什么时候来的,跟谁来的?辉曜大厦顶楼可是s市最有名的米其林,随便点几个菜也要一两千,按理并不是一般工薪阶层消费得起…… 难不成,也是被金主带来的? 这……好像也正常,毕竟是个职业小鸭子,就算以前被别人包过,也无可厚非? 如果是这样,他以前的金主,是什么样的人。 对他怎么样?最后又为什么分开,他对那人还有所留恋吗?以后也会养着养着就甩甩尾巴跑掉么? 一大堆问题憋在心里,张口想问,却发现韩复的身子僵住了,视线透过他的肩头正直直盯着他的身后。 一向温柔的黑瞳里,从没有透出那样刻骨的寒冷和凶悍。 …… “砰”地一声巨响。 落地玻璃骇人地震颤了数下,裴缜愣住了 这餐厅顶楼的玻璃用的是堪比钢筋混凝土的精致钢化,每平方米承重超过一吨,所以即使有人被抓着领口生生抵上去,倒也不至于破裂而让人五百米的高空直直坠落。 即使如此,任谁被压在那一整块落地玻璃上,从高空背对着空悬于脚下的整个城市的江水蜿蜒、万家灯火,也不会太好受。 在这种情况下,栗色头发的男人还能抿着嘴,没有挣扎、没有怒吼,真的已经是非常淡定了。 真不愧是经过巴黎多年繁华,圣母院的彩绘玻璃、塞纳河的流水洗礼过的“金牌调香师”。 ……… 裴缜曾经想过无数遍,再一次见到易长晴时的情景。 他总想着,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要很帅、很精神、风度翩翩。最好事业有成,身边再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恋人。让小白眼狼知道没有他自己一样可以过得好,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恋爱脑、苦兮兮地非他不可。 所以这些年才会那么拼命干公司、努力赚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再遇上他绝不能怂。 却没想过,真会这么猝不及防地遇上。 更没想到,家养小狼狗会一秒直冲过去,直接把他的旧爱给掐着脖子暴力怼到了玻璃上。 “……”不知该开心,还是该为难。 他那次喝醉了酒,肯定跟小狼狗说了不少的委屈,才搞得他这么冲动。 但其实吧…… 当年的事情,受伤归受伤,难受归难受,但这一切也跟自己非要喜欢人家有关。如果要认真捋清楚谁对谁错的话,他也不能说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都四年了,再怎么疼的伤口,也都已经陈旧了。 再见时本该是行色匆匆、淡然如水的。反而像韩复表现得这么激动,搞不好会叫易长晴觉得他这边始终没放下…… 叹了口气,拽了拽自家小狼狗,声音平静,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主人。 “韩复,好了,这是干什么呢?快放开人家。” 但今天的小狼狗明显没有平时乖,虽说冷着脸扔开了易长晴的领子,却又恶狠狠指向出口:“今天我跟他约了在这里吃饭,你、给、我、走!” …… 易长晴没理他,只兀自冷笑了一声。 琥珀色的眸子一转,直直与裴缜四目相对。 倒映着万家灯火的玻璃,在夜色中像是一整面黑色的镜子。 倒影在里面的模样,让裴缜多少有点小小的庆幸——感谢韩复特别重视这顿晚饭,出门前帮他花心思专门挑了合身的衣服、又弄了头发,整个人特别地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而且…… 不止他比平时帅,韩复今天更是帅到了逆天。 为了约会特意穿了正装,小狼狗是真的特别适合正装,刚才两人被侍者带着穿过餐厅时,一路好多正在用餐的男女都停了下来。盯着他,就好像什么难得一见的男明星一样。 只论外形,韩复绝不会输给裴缜在现实中见过的任何男人。 毫无疑问完爆易长晴,绝对拿得出手。 所以,今天的他优雅、高级,又和这么帅男人在高级餐厅甜蜜约会,面对易长晴,怎么看都感觉没有输。 可是…… 可是。 …… belle的金牌调香师易长晴,原先只是个从边远的贫穷小城镇来城里打工的小服务员,连高中都没上过。 这在s市的上流圈,是个永远也讲不腻的黑料梗。 曾经以“秘书”的身份走在裴缜身边时,背后也总被人指指点点。归咎原因——上好的衣服、修剪精致的指尖,不错的身材和脸,都掩饰不了他自带的那一丝“乡土气息”。 而如今站在眼前的易长晴,终于彻底的脱胎换骨。 一身浅灰色、看似随心所欲的休闲西装,勾勒出完美的腰线,袖口随意透着精致范儿,成熟、淡漠、眼神深不可测,早已不复当年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懵懂青涩。 ……确实,只论长相,韩复并没有哪一点输给他。 只可惜,这个世界,并不是只看长相的。 站在眼前的这位,已经是belle年薪百万、经验丰富的金牌调香师。想要在这种男人面前趾高气昂、挣回面子,他身边的男人就不能单单只“帅”,还得聪明有才、优雅从容…… 而小狼狗,果然还是太年轻。 面对易长晴的一句普普通通的“裴少,好久不见了,你还好么”的问候,反应剧烈得就像是一只进入战斗状态的小孔雀。 “少来套近乎了,他好不好跟你没有关系!你走不走?不走缜缜我们走!” 在有修为的成熟男人面前,急不可耐地扑上来就捍卫自己的领地。可爱倒是挺可爱的,却难免……会被对手看去了笑话。 果然,易长晴的眼底,浮现出了一抹轻蔑的冷笑:“裴少的朋友?怎么不介绍一下?” 裴缜也不示弱,一把拉住自家小狼狗的手光明正大:“韩复,我男朋友。” “男朋友啊?”易长晴眯起眼,“那应该也是裴总的‘秘书’了,没错吧?” …… 秘书=男宠=你花钱养的男人。 作为曾经拿过他的钱、被他养过好几年的男人,易长晴果然比谁都有经验。看向韩复的眼神分分钟满是直白的瞧不起——什么秘书,不就是被金主包养的boy toy小玩物么? 裴缜说实话,有点哭笑不得。 无论是当年“以爱之名”的养你,还是现在“包养关系”的养他,实际流程和配置不都是一样的么。 你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家? 他再怎么说也比你有良心得多,可爱、贴心,比你好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么想着,回忆起曾经种种,还是忽然觉得现实世界突然灌满了苦涩。他当初也只是单纯地喜欢上了某人而已,为什么就要被憎恨被轻视……好想当场闭眼什么都不像,赶紧撸一毛的小狼狗,抱一抱摸一摸、补充一点点急需的糖分。 真的,一点点就够了。 不过再想想,韩复当下应该比他更郁闷。 毕竟,这都是什么伤不起的概率。约好的烛光晚餐,明明刚才在窗边还那么开心,现在却被横遭破坏,说不定期待已久的约会还得临时换场地。 “呵……” 却万分意外地,听到身边的人低低笑了。 那声音,和平常甜萌傻的感觉完全的……不一样。 “缜缜,你跟易先生也好久不见了,怎么一上来就开这种玩笑?” 开玩笑? 泪痣青年松开交握的那只手,只冲他意味深长地地一笑,修长的指尖整了整领带,顺带着把额前的刘海往上捋了一把。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而已,整个人从眼神到气场突然就变了。突然就从傻白甜变成了偶像剧里头那种……长得好看、从容优雅,但笑容邪魅的坏男人。 “抱歉,刚才失态了。”他皮笑肉不笑,主动跟易长晴伸握手,“容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韩复,咱们认识。” 认识?易长晴皱眉。 “嗯,我家公司和你们belle一直都有合作,之前还直接通过几次电话的,只是一直没见面,易先生不会这样都想不起我吧?” 合作,姓韩,电话……易长晴脸色微变:“兰蕤的……韩总?” “幸会,”韩复点点头,“是我。” 裴缜:“……” 兰蕤,全业内最大的高端精油进出口商,货源垄断belle,小红莓,les étoiles等国际香水大牌…… 他家小狼狗今天真的……胆子也忒大了! 一摇尾巴,居然去冒充起人家“兰蕤韩总”了?呵! 13.第 13 章 精油,是从植物的根、茎、叶、花或者果实中,提炼萃取出的芳香精华。 不了解的人,常会将这个概念和普通植物油弄混,而市场上充斥的劣质香精、仿制品,更是混淆了无数消费者对于“精油”的基本理解。 其实,植物提取的纯正精油,从来每一滴都价格不菲。 就拿玫瑰精油来说,五吨重的花朵只能提炼出两磅的油,区区十毫升就要卖到三到六千人民币。完全不是市面上常见的低端廉价品可以比拟的。 作为业界最大的高端名贵精油进出口商,兰蕤集团一手掌控着了世界精油原料市场的晴雨。日常从云南、萨斯沃德、普罗旺斯、大马士革、阿斯旺等香料产地收取天然栽培的名贵花卉和香草,再用精致技术提纯精油直供各国著名香水品牌。 据业内消息传,兰蕤每年的营业额一般企业根本难以想象的高,却非常低调、始终不肯上市,背后股东更是属于那种典型不显山露水的超隐形富豪,据说还有更大的背景,兰蕤不过只是他旗下的小意思而已。 像这样一家的公司,韩复之所以会有所了解……大概是因为,裴缜前几天才跟他提过它。 …… 新一期的《香物志》,刚做了一篇“香草帝国:兰蕤专题”。 又恰好这几天韩复把“八小时工作制”切换成了夜间模式。导致每晚在裴缜固定的小台灯下睡前阅读时间,他都要抱着枕头蹭过来,被窝里挤一挤一起看。 那天,裴缜一边翻兰蕤专题一边跟他科普,说兰蕤是精油业首屈一指的供应商,以前他经营pei时,用的也是兰蕤专供的货源。当然,像这种极为昂贵的原料,现在的小代工厂已经不可能承担得起了。 同时也随口说了不少关于兰蕤的坊间秘闻。 比如兰蕤的总裁,业界人称“h先生”,是个充满谜团的男人。 神秘到连真名都很少有人知晓,有人传言那个h是“何”,正是很有名的某拥有强大政治背景家族;也有人说他姓“胡”,其实就是目前国内首富前几名的那个胡x。 连名字都保密到这种地步,其他信息当然更是秘不可闻,甚至很多人跟兰蕤做了几十年生意,都连h先生的样子都没见过。 而裴缜却有幸,在几年前,跟h先生真人打过交道。 “其实h先生跟你一样姓韩,我见过他一次,是个……蛮有特点、非常特立独行的人。” 韩先生四十好几了,但保养得非常好,看着只有三十出头。人很帅,可惜全程无笑脸,高高在上、日常斜眼看人的骄纵实在不太招人喜欢,一副有钱就了不起的难搞样子。 身边,还总跟着一个喜欢穿中式长衫的笑面虎秘书,看着神叨叨不知道什么来头。所以,关于韩家“实力深不可测”“黑白两道通吃”的传闻,也就显得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虽说,确实都姓韩…… 裴缜可从没教过要韩复就这么大咧咧地去冒充兰蕤的那位h总啊?! 易长晴:“呵,真是想不到,竟然……能在s市遇到传说中的韩总。” 还是那句话,h先生深居简出、难得一见。所以,突然冒出个人自称是他,易长晴虽然不愿意相信,却也一时间真假难辨。 “嗯。”韩复回以阳光灿烂营业笑,半点不怂。 易长晴:“听说,最近兰蕤在埃及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 韩复:“哈哈是啊,被当地武装截了货。不过没关系,已经全部补到了。” 裴缜:“……” 易长晴:“可丢货再补的话,岂不是损失很严重?” 韩复:“其实也没有,最近埃磅贬值严重,采购价值只有前几年的三分之一,补货还得到了优惠。更何况,货物是上了保险的,总得来说还赚了一点。” 裴缜:“……” 居然这都能接得滴水不漏、一派自然?! 仔细想想,鸭子这个职业吧,总是有一定程度上要和“欺诈师”有所重合的。行业要求必备的素质就是看人下菜、反应极快,可以跟各种各样的对象谈笑风生。 一只鸭的职业素养。 见韩复对答如流,易长晴再怎么不适,也只能面上信了七八分:“一直都听说兰蕤的韩总很忙、非常难约,没想到今天竟有雅兴和裴总在这儿吃饭。要是不知道的话,恐怕还以为……二位在约会呢?” “不就是在约会嘛!” 韩复粲然一笑,又八爪鱼状整个儿搭人家肩膀上去了:“其实早在好多年前,在裴总过来我们云南总部谈订货合同的时候,我就特别、特别地欣赏他了,家父也对裴总相当中意。” “只可惜,那时候裴总可能是对我、或者我们兰蕤存有什么偏见?工作之外,打电话过去从来都冷冰冰的,好在现在不这样啦。” 说着,还一脸认真状侧着头问裴缜:“缜缜,你说,我当时拼了命的想追你,你到底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难道是因为还有别的喜欢的人,可是明显我才比较好吧?” 裴缜“……” 当年,他和兰蕤有“业务往来”的时候,正是pei品牌还发展得如日中天的时候。 那个时候,易长晴还在他的身边。 综上所述,这番话成功让易长晴脸色又不自在了几分。 默默觉得这波小狼狗已经超水平发挥了,回去必须加鸡腿红包! *** “长晴~~我迟到啦!” 清脆的女声传来,伴随着哒哒哒的高跟鞋,跑进来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金发碧眼的女孩。 早该想到,来这种餐厅享用晚餐,总不可能只有一个人。 “抱歉啊,嘿嘿,一买起东西就忘了时间啦!这边有意思的小首饰好多哦!” 裴缜认得那女孩的脸。 因为心直口快的个性和漂亮性感的外形,这些年她一直是香水杂志特别喜欢报导的宠儿——belle老板的二千金伊莉莎,目前正在巴黎读大学,经常兼职平面模特儿。 真的是很爽朗的女孩子了,曾在杂志上多次公开表示过很喜欢易长晴,甚至还为易长晴专门学了中文。如今,竟然已经说得像模像样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法国妞,居然比那混血的李斯特讲得还要流利。 看样子,应该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吧…… 像这样一等一的完美千金小姐,直男应该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 漂亮的夜景,插着玫瑰和蜡烛的桌子,悠扬的轻音乐,一切布置都完美而浪漫。 易长晴在韩复的森然假笑与眼刀中,却只能转身揽住女孩的肩,跟她用法文小声说了点什么。 女孩一惊:“咦,为什么?才不要呢!这不是s市餐厅排行上的no.1吗,我期待很久了的!” “丽萨,听话。” “呜……”大小姐满脸狐疑,自然而然伸头去看在场的另外两个男人。 “咦咦咦!韩复?你是韩复吧!” 韩复:“???” 虽说出过国,但漂亮的金发少女什么的,他是真的从来就没招惹过!当即求生欲爆棚,一秒望向裴缜:“缜缜,我不认识她!” 裴缜:“……” “真的不认识!” “好像是本人哎!” 下一秒,大小姐已经停在了他面前,交握染了五颜六色指甲油的双手,满满的星星眼:“就是你了吧!把李斯特虐得体无完肤,视频我把牙刷都笑喷了,没想到真人这么高呀,而且更帅哦!” “……”视频? 易长晴:“丽萨,你在说什么?什么视频?” 伊莉莎鼓起腮,一脸的不高兴:“就知道你又没点开!就是我前几天发给你好几次的那个链接、叮嘱你一定要看的那个视频呀!什么时候我给你发信息你能稍微重视一点?现在网上已经搜不到了,都被小红莓给找公关给删掉了!” 裴缜想了想,那天韩复和李斯特在图书馆比猜识的时候,确实有好多围观群众在一旁开着手机全程照相、录像。 原来,竟有好事者把视频传到网上,还被belle的大小姐看到了? “长晴长晴,我跟你说,这个人啊~他跟李斯特比猜识赢了个获大胜全,把李斯特给气得九窍生烟!小李子鼻子都歪了,哎哟真是笑死我!” 易长晴:“丽萨,是“大获全胜”、‘七窍生烟’,还有,他其实是……” …… …… “兰蕤的韩先生?噗,哎啊哈哈哈……长晴你被骗啦!” “怎么可能呀!我和爸爸经常跟韩叔叔吃饭的,韩叔叔哪有那么年轻啦。像他这个年纪,嗯~做韩叔叔的儿子还差不多?但是韩叔叔那个儿子呀,啧啧啧,据说败家又不听话,还矮矮矮,上次听说都十七八岁了还不长个,多半跟李斯特一样这辈子都长不高了。” 见金发女孩说得眉飞色舞、一脸笃定,易长晴皱眉看向韩复:“你不是……?” 韩复笑眯眯:“呵呵,易先生还真是单纯可爱啊,说啥信啥。” 易长晴:“……” “像这么好骗,在国外生活真的要多当心啊?说不定哪天被坏人给卖了,到时候一轮船送到南美去挖血汗黑矿还倒过头给人家数钱什么的,那可就亏大了。” “你!”从出场一直保持着清冷淡定的易长晴,终于额头上青筋开始跳。 一旁的大小姐伊莉莎,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敌意,只又晃着易长晴的胳膊,跟他继续隆重推荐:“这个人现在是格拉斯的调香学徒啦,超级有天赋、超级厉害的,对了,他今年还要参加perfumer awards大赛呢!” 易长晴眼中寒光一闪,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 韩复:“……”谁说的,并没有要参赛。 裴缜:“……”是没有要参赛。然而,当着易长晴的面,说不出口! 伊莉莎:“是真的!我那天call李斯特笑话他的时候,李斯特亲口跟我说的,还说要在国际赛里赢死他。能让那个李斯特都认真起来,也太让人期待了!韩复,请你一定不要输,到时候最好能把李斯特给弄哭,哈哈好想看啊拜托了!” 易长晴:“呵,真是巧。” “巧?”伊莉莎愣了愣,“啊啊,对了呢!长晴上个月接到了的邀请,说想请他做九月中国区perfumer awards的导师兼评委呢,但因为工作忙,好像已经推却了。” 易长晴:“不,其实,已经接受了。” 伊莉莎:“咦,什么时候决定的?你都没跟我说……” “刚、刚。”易长晴抬眼,带笑不笑地望着裴缜。 “很期待呢。既然是裴总精挑细选出来的‘男朋友’,国内预选什么的,想必肯定轻轻松松就拿第一吧?” 裴缜:“……” “第一?”韩复连忙谦虚地摆手,“易先生恐怕太高看我了,第一哪儿有那么容易拿?” “但是吧~国际赛出线资格至少是没什么问题,总不能让等着我的李斯特失望啊?啊对了,我记得易先生以前也参加过perfumer awards,只可惜都没有能出线呢,呵呵,大概是那一届的裁判水平不行吧?” 易长晴冷哼了一声。 表情保持微笑,眼神却越发冰冷:“那一年……确实非常的可惜。” 韩复点点头,贱贱的同情安慰脸:“算啦,过去的事情反正也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太难过。而且,后来能作为最年轻的调香师进入殿堂,就算只是以第三名的成绩进去的,也……嗯,还算不错了吧。对了,李斯特前些天还跟我打赌,说是要比比看谁能最先刷新你的登殿记录来着?” 易长晴冷笑:“是么?那你们两个,可要拼、命、努、力才行啊。” 韩复:“呵呵,一定一定。” “那么,韩复是吧?我等着你。四个月后perfumer awards见,希望你到时候能够惊艳全场。” “真的是……非常期待了。” 易长晴在说这话时,叫的名字明明是“韩复”。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只死死盯着裴缜。 14.第 14 章 四年不见。 一千多天而已,却恍如隔世。 易长晴其实只比裴缜小一岁,也不算很年轻了。 可残酷岁月却好像轻易地绕过了他,让裴缜觉得真心不公——自己曾经的意气风发,已经被岁月打成了死气沉沉的疲惫与平淡。有过几面之缘的人,现在擦身而过,都已经不再能认出他。 可易长晴却还是那么年轻。 听人说,如果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就不容易变老。 也是啊……离开了他之后,事业顺风顺水又有了可爱的女朋友,再也不用勉强,忍辱负重地逼自己待在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喜欢的男人身边。 前途一片光明,又怎么可能心情不好。 …… “缜缜,吃不下就不要勉强。” 回到现实,烛火跳跃,身边小狼狗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正担心兮兮地望着他。 裴缜放下餐叉。 易长晴已经带着伊莉莎离开了,眼不见心不烦。 还是闪烁的美丽夜景,还是安安静静的私人位台,点的都是这家餐厅最美味、最经典的菜品。 香槟可口。牛排肥嫩多汁,扇贝更煎得完美、金黄诱人。 胃里也早就空空的,甚至有些隐隐作痛,明明非常需要食物的滋养,却为什么……就是无论如何没有食欲。 “结果现在……不去参赛都不行了。” 苦笑。躲过了李斯特的挑衅,谁想到最后却没躲过易长晴。 有点后悔,刚才面对面时,为什么要非为了一点面子死撑? 还不如就老实说。反正不过是李斯特单方面的邀约,韩复还只是个刚入门的学徒,没到参加那种级别赛事的火候,实话实说也没什么丢脸的。 也总不会……因为无法参加比赛,就等于是跟易长晴低头认输了似的。 “缜缜,没事的,你别担心。” 小狼狗直接带着椅子从对面颠颠移过来,将他往怀里拽了拽,温柔地拍拍背。裴缜额头搁在人家肩上,崭新的西装布料沾染着一抹清甜的少女柑橘香。 那是他工厂即将新夏上架的少女香。 韩复身为一个成年男性,却坚持换着花样用他的香、给他捧场,不介意天天散发着甜甜的味道。 其实,裴缜在经营pei的时候,很少会去做这种甜腻的少女香。 他的自身品味更趋近于冷艳、高级、成熟厚重,那时的客户定位,也多半是三十岁以上的成熟职业女性和商务男士。 不过现在小代工厂面对的客户则都是高中、大学的少女们,如果不够活泼明媚、清甜可爱,她们多半接受不来。因此近来的作品也都变成了傻萌甜系。 清甜可爱的香馥,在男人的体温下挥发氤氲在空气中,皮肤接触的地方更是缓缓泛起温暖,源源不断流入干涸的心田。 裴缜觉得,现在的自己活像是一只低电量哀叫的平板,只想舒舒服服巴着他的小充电器不放。 小充电器也尽职尽责,满满安慰地给他充着电:“真的,你别想太多。参赛就参赛,我抓紧时间拼命去准备就是了。” “……” “之前不是说,伟人语录里有一句叫做‘凡条件不成熟者,无论何时何地不要勉强去做’吗?但缜缜,这句话其实还有另外半句的。” “条件不成熟的话,就应该要——‘积极造成条件’。所以缜缜,我们就一起加油努力‘创造条件’吧,好不好?” 裴缜一时说不出话来。 轻音乐继续安静地流淌,青年略带青涩的脸庞在烛火跃动中显得无比温柔,身后是璀璨夜空,却比不上眼里的星辉闪耀。 真好。 眼眶有点烫。忍了忍没能忍住,只偏过头去,缓缓抱住韩复的腰。 …… …… 实在不怎么吃得下东西,韩复给裴缜重新点了好消化的粥,自己则躬行“避免浪费”原则,把两人份的美味一扫光。 没想到小狼狗放开来吃,食量居然这么地无底洞。 让裴缜默默有些怀疑,在家平常那普通人份额的狗粮,是不是给得太少了。 粥端上来之后,侍者又上了一份点着蜡烛的超精巧红丝绒小蛋糕。 裴缜:“我们没点这个。” 韩复:“缜缜,你生日不是快到了么?这家餐厅只要是在生日月份里订餐,都会加送小蛋糕的。” 裴缜愣了愣。韩复对这里的事情,果然知道的比他还清楚。 “缜缜等等,吹蜡烛之前要先许愿!快点快点,认真想个愿望,虽然还没到真的生日,但咱们今天先过这一次,到真生日那天我再给你过!” “……”裴缜默默瞪着那翻毛奶油边的红丝绒小蛋糕。 三十岁生日,竟会有小狼狗在身边贴心陪着,还一共可以庆祝两次,这是之前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本来还以为,这一天多半是要过得比较撕心裂肺。 这可不是他自顾自在悲观主义。 一起长大的同学和朋友们,多半都跟他年岁差不太多,不少人三十岁生日根本没空庆祝。成年人的生活总是繁忙而琐碎,成了家的,忙着后代和生计,蛋糕礼物仪式全部被另一半遗忘,不吵架就算很幸运,更别提什么爱和浪漫。 没成家的,则又是另一番惨淡光景。煮碗泡面拍个照发朋友圈,就算是给自己庆祝过了。当然也有呼朋唤友、开派对隆重欢庆的,却总不免最后喝多了哭成狗。 在这个操蛋的年岁,谁都被生活无情打磨过,带着或多或少的伤,背负着生活的重担,早已放弃了梦想。相比而言,裴缜觉得自己真的还算幸运了—— 至少他还没有放弃梦想,也并不打算放弃。 大概这一辈子,都要跟喜欢的香气死磕到底了。 又还有暖心小狼狗在身边、温柔地陪着他,正在用修长的手指帮他切分小蛋糕。 ……自从有了他在,就真的一点点都不觉得寂寞了。 突然很想问问韩复,一年包养费也就不到30万,能不能干脆一笔3000万,直接承包你一辈子算了? 就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走了好不好? 当然,这种念头,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会问出这种问题的金主,未免太没有自知之明。 心情一下子就灰暗了。摇摇头,无所谓,不怕的。 反正他永远有钱,小狼狗以后就算跑了也能再养新的。每一年都会有更好看的孩子长起来,韭菜一样一年一茬、一茬又一茬。 …… 回家路上,出租车在霓虹夜色中缓缓行驶,裴缜困困地、阴郁地窝在小狼狗怀里。 “你以前……去过那间餐厅?” 韩复“嗯”了一声:“是跟我爸去的。” 裴缜一愣。 韩复:“亲爸。唉,虽然那个人,我也不太想提他。” 脑补的故事,默默开始变了。 能带他来这种餐厅,说明韩复的爸爸恐怕并非游手好闲、好吃爱赌那一类。难道是进城打工后赚钱发达,继而抛弃妻子? 多年之后,韩复长大千里投奔,那人带儿子来这种高级餐厅炫耀,但后来可能因为恶毒后妈争家产之类的原因,最后韩复还是离开了家? 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才会在厂子里辛苦打工。穿着一身又厚又旧、灰不拉几的工作服,又傻又土? 又因为打工辛苦钱又不够花,才兼职做鸭? “……”又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打工做鸭的小青年,居然几近成功地冒充了兰蕤的韩总。要不是belle的二小姐在,易长晴都被忽悠得信了! 这世界,也真够奇妙的。 …… “缜缜,那如果,是说如果啊~如果我真的是兰蕤那种大公司的少爷,其实……超级超级有钱呢?” 既然都说到了这个话题……韩复小小声,搂紧怀里的人。 在黑暗缓行的车里,觉得自己仿佛某张图片里在海滩上伸着大长腿的鸟儿,正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不出所料,裴缜很不喜欢这样的试探,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要是你很有钱,那就不用我养了吧?待在我这也就没什么意义了,你现在就可以下车走人了。” “那,要是我不愿意走呢?” 他却还不死心,蹭蹭,继续用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小声问。 “缜缜你想啊,要是我真的很有钱,你都不用给我开工资了,我还能每天都给你买好多好多礼物。我要是兰蕤的少爷,只要一句话就能帮你建全国最好的香水生产线、设立最高端的品牌。根本不用参加什么国际大赛,不用鸟什么library、易长晴、什么馆藏殿堂,就在国内直接资本碾压、轰炸式宣传,我就不信……” “够了。” 裴缜打断他:“你觉得,我会接受别人的施舍?” 韩复:“怎么能叫施舍?肯定是喜欢你才给你建的呀!给喜欢的人花钱,不叫施舍!” 给喜欢的人花钱……确实不能叫施舍。呵,裴缜冷笑了一声,阴森程度堪比恐怖片。 韩复:“缜缜!你刚才笑得好像反派!” “……” 气氛并没有变得比较轻松。车顶的小天窗透着星空,正吹下来凉丝丝的风,裴缜就那样瞪着那一小片闪烁的黑暗,眼神空洞而生硬。 “在这个世界上,”他缓缓道,“只能我养别人,不能别人养我。只能别人依附我、花我的钱、听我的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按照以韩小花平日里察言观色的能力,该知道是时候住口了。 可是,今天的小狼狗也不知道怎么了,只将他搂得更紧:“缜缜,你是不是一直都太勉强自己了?偶尔觉得累的时候,也去依靠一下自己喜欢的人不好吗?” 深埋的逆鳞,从刚才起,就不断被触及。 “喜欢?依靠?呵……”裴缜低笑了一声,满怀森森恶意。 “韩复,你也是23岁的人了,还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幼稚吗?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喜欢’,哪有什么‘感情’!你不觉得,反而像你我这样‘各取所需’的关系,要稳定得多了么?!” “……” “难道不是么?你拿走你缺的钱,我也能安下心来专注事业好好赚钱,要我说,像这样的关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长长久久!远比那些虚无缥缈编出来骗人的东西要牢固靠谱得多了!” 死一样的寂静。 半晌,韩复才回过神,好着急好着急:“缜缜,你怎么能这么想?当然是有真的‘喜欢’的……” 裴缜闭上眼睛,没有理他。 “是真的有,你要相信我。” 裴缜继续没有说话。 车外霓虹依旧,车子里安静得有点残忍。 静默了一会儿,小狼狗忽然把头埋在他肩窝上,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 “缜缜,我真的好穷好穷的,特别穷了,根本揭不开锅。你不要生气、别不养我,不然我要活不下去了。” …… 一直到家,裴缜都没再说话。 “我帮你洗头发吧,缜缜……” “砰”,浴室的门在眼前被关死了。韩复天崩地裂,回去忧伤地对着床垫撞啊撞,万分后悔为什么要突发奇想去花式作死,手机突然响了。 “您收到了一个红包,来自最亲爱最喜欢的缜缜”。 “……” 低头没门、绝不道歉。某人特色。 但意识到自己态度过分的了的时候,也是会反省的,通常……都是以最为简单粗暴的形式。 15.第 15 章 ……快领走,为什么不领? 裴缜身体紧绷地皱眉泡在浴缸里,死盯着染上了一抹水迹的手机屏幕。烦。 一秒过去了,又一秒。发给你红包你就领!为什么还不领! 总、总不至于还跟金主赌气什么的吧? 有点绝望。他算是这个世界上最怕冷战的那一类人了。谁叫性格就那样,目前也正在和最好的朋友冷战中,已经整整两个月互相谁都没理过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就从此就友尽了。 现在,小狼狗又不肯定领他红包…… 该不会待会儿洗好开门出去,人已经不在了吧? 这么一想,世界彻底灰暗。 到底为什么……要见了前任心情不好就要拿人家撒气,自作孽不可活,后悔。 怀着万分沉重的心情批上睡衣,拉开浴室门,冷不防差点没被直接贴到正在门口摇尾巴的小狼狗那张帅脸上去。 “你!”你干什么一声不响的站这,吓死人了! “缜缜。”腰马上就被搂住,小狼狗一脸的劫后余生加迫不及待,也不顾他发梢还湿漉漉的就拼命摇着尾巴蹭啊蹭的,“缜缜,嗯~你洗完真的好香啊,牛奶味。” “你……你!脏兮兮的别用爪子碰我!有完没完了,去洗澡!” 凶巴巴把人按进浴室,听着里面里面哗啦啦,躺在床上又摸过手机。 “你的红包已被领取”,回复“么么么么么爱你(爱心)”。 所以,没有生气吗? “……”没有生气呢,太好了。 …… 第二天一大清早的,天还蒙蒙亮小狼狗就起了,直奔调香台。 距离国内pa预选,已经只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既然已经夸下海口,就绝对不能让易长晴和李斯特看了笑话,必须沉下心来好好准备赛事! 四个月,听着好像很久,其实也就不过一百天出头而已。 一百天的时间,要努力将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了解得七七八八,逼自己从完全陌生到熟悉成千上万种原料、各品牌香水,并尝试成功仿制和复刻,到最后能够创研自己的香水……仔细想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大坑,简直就是不可能任务啊! 因为,就算能把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全部掰开来,一百天也就……总共只有两千四百个小时而已。 哪怕全天候不吃饭,不睡觉,又能读完几本书、将几款香水认认真真分析拆解? 韩复在某个瞬间,很想给李斯特打个电话取取经。 只用了一个月就拿了全英第一,小混血你当初究竟怎么办到的?也太逆天了吧? 但是,不能打。 打了不就等于提前认怂了?这怎么行! 所以,只能开始没日没夜地玩命学习了! …… 随着近来自家懒懒散散的小狼狗突然陷入极限看书调香熬夜状态,日常各种憔悴黑眼圈,各种坐在沙发上就能睡着,裴缜说实话……看着也挺心疼的。 在法国,培养一名高级调香师要整整八年的时间,并加上无数砸进去的金钱。知识学习、背香谱、一次又一次的调香实验,真的每一项都需要花很多时间来准备。 就算颇有天赋,易长晴也用了整整四年才入选library十佳,区区一百多天…… 要从萌新走到参加pa大赛并取得出线资格,怎么可能做得到? 有时候真的很想劝劝韩复,不然这次就先算了?咱们养精蓄锐、来日方长,未必非要跟别人争一时之气、未必非要争那两年。 可是看着小狼狗无比投入、拼死不想服输的样子,却又不忍心说出口。 …… 这段日子,除了在家里没日没夜地看书、熟悉精油、尝试研香,日常在格拉斯学院里韩复也开始了地狱旁听模式。 以前在学校的日子还蛮轻松,只用上午闲闲散散上两小节课,下午在舒舒服服上三小节就行。学校给分配了宿舍,条件不算简陋,中午还可以小憩一会儿,茶歇还有免费的精致小茶点,可以和新朋友们一边聊一边讨论哪个更好吃。 可现在,对他来说已经再也没有所谓的“课间休息”了。 自己班上没课,就忙着跑去旁听高级班的课程,埋头狂做笔记,回家也不敢停歇,晚饭后立刻去调香台研习香水,每天埋头练习到睡前,争分夺秒一刻不敢停歇。 …… “龙血红”,取自于龙血树的树脂,有特殊香气。 顾名思义,颜色也该如龙的血一般,是正红而美丽、有着宝石光泽颜色的液体。 至少,肯定不会像固体大姨妈一样暗沉、结块,让人不忍直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韩复有时候觉得,自己可能有毒吧。 “……”裴缜也觉得他有毒。 如果说他家韩小花的嗅觉是卓绝出众、天赋异禀的高,那他的手残程度可能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叫人不忍直视。 沉淀,又沉淀!要疯了,为什么每一次都沉淀? 讲真的,正常压榨、蒸馏、萃取而已,哪有那么难!就算是个第一次尝试研香的外行人随便做做,恐怕都凝不成这幅凝结诡异的样子。 裴缜前后给他示范了很多次。 明明韩复也跟着他一步一步认真地在做,结果裴缜做出来的就是漂亮清透的龙血红,分分钟能装进玻璃瓶里卖出好价钱的那种,而韩复的产物却仍然在持续不断地结絮、沉淀,并找不出具体原因,简直是哔了狗! 又几乎白忙活了一个晚上,韩小花憔悴枯槁,抬起头看着指向十点半的钟。 十一点,他就该陪他家缜缜上床睡觉了,缜缜身体不好不能熬夜的,急! “你们!” 站起来,军训教官一样严厉无比地指着眼前一排新鲜花草和精油瓶:“最后半小时!最后一次!” “再失败,我就把你们都、给、喝、了!” 三十分钟后。 面对又一烧杯什么鬼一样的沉淀物,裴缜捧着脸十分冷漠:“说话算话,喝了吧。” “……” “……” 韩复眼巴巴:“缜缜,你的明日之星会就此陨落的!” 裴缜:“我的明日之星怕是早就陨落了,喝下去以死谢罪吧。” …… 睡到半夜,裴缜迷迷糊糊地,感觉身旁的人翻来覆去。 那人大概以为他睡熟了,轻轻抱住了他。呜咽了一声,很有一种自暴自弃、自怨自艾伤心大狗狗的感觉。 “……”以前,韩复睡眠质量多好,大半夜里打雷下雨都醒不了,一直都是一觉直接睡到天亮的。 现在可好了,压力大到成夜成夜的睡不着,有时候实在躁了,还会轻手轻脚大半夜爬起来偷偷去调香台试着做香。白天的时候,明明精神不济还总是装活泼,还非要坚持给他做营养早餐。 裴缜虽说想尽可能地为小狼狗做点什么,但他自己也要上班,作为金主也得努力工作好赚包养费,就只能下了班之后尽量去调香台陪他,想办法多教他点实用知识与技术。 “你听好了,蒸馏时,一定要严格注意控制温度。不同温度下的柑橘香你应该最清楚的,控制好了就会很诱人,稍微控制不好就会发苦。其他种的香料,有的区别会比柑橘类更加明显。” “一定要注意不同的原料在蒸发率上的差异。” “那种蒸发效果远高于同类香料的,要用心去记牢,不然比赛时,那种原料的味道很有可能提早减退而消失殆尽。如果你的作品刚好选用了那种香料作为主调,基本就算完了。” “注意时刻观察容器内壁的变化,颜色、质感。” “多看书。书上‘经典’的组合的配比,很多都是前人年经验总结出来的,这些组合可以形成‘共沸混合体’,让所有的香味均衡、柔和甚至有节奏地挥发出来,可以得到非常和谐而且稳定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时刻都用你的鼻子去感受香气的变化,每一秒不能偷懒!” 说着,一字摆开示范用的空试管。 韩复好心伸手想去帮忙,一个不小心“啊!” 糟了!又手残! 就在那试管要砸到桌角的瞬间,裴缜戴着黑玉戒指的手一阵风扫过,顺手往空中一抛,360°旋转后,小试管稳稳落回手心。 无比娴熟的动作,堪称行云流水,小狼狗眼睛亮亮的叹为观止,裴缜则淡定低头,继续面不改色点火。 “缜缜,刚才那个……” 裴缜:“那个华而不实,你不用学。” “我知道,但是,好厉害!” 裴缜默默得意。其实吧,刚才那一下虽说是在救场,也确实……有点低调炫技的意思。 沉迷调香一二十年练就的功夫,尽管有一边眼睛都差不多快瞎了,准头大不如前,但这种手感的东西一旦有了,果然还是闭着眼都知道该往哪儿抓! 作为一个想要被持续崇拜关爱的金主,总也得装装才华露一手,才能让没见过世面的小狼狗一直觉得他厉害、他好吧? …… 点灯,混合精油,顺带着研磨过滤。韩复继续全程目不转睛。 “韩小花,你别只顾着看技法。” “技法只是技法,调香真正要用的是用‘心’去感知香气,而不仅仅是你的鼻子。” “在咱们这个行业,有天赋固然最好,但‘嗅觉’这个东西始终是会随着衰老退化的。厉害的调香师,像是les étoiles的传奇大师卡特,即使是在完全失去嗅觉的情况下,还做出了传世之作miss candy。” 韩复愕然:“什么,完全失去嗅觉?” 都没有嗅觉了,还能调香? “能的。”裴缜道,“因为调香这件事,从来就不是精准的科学。” “现在不是,以后也永远不会是。” “不止调香,烹饪、文学、音乐、绘画也都一样——贝多芬失聪之后创作了《命运》和《悲怆》,梵高疯狂之后创作了《雏菊与罂粟花》,没有听力的著名歌者,没有视力的传奇舞者,艺术的世界永远都是玄妙且不可思议的,根本不可能用‘科学’来解释。” “所以,也许你现在需要的,只是放松身体、别着急,让自己安心沉浸到香氛的世界里去。” 说着,伸出一只手,蒙住了小狼狗的眼睛。 “现在,试试看闭上眼睛。” “静下心想一想,你之前经历过的,让你觉得最幸福的事情。” “你最难忘、最后悔、最难过的遭遇。” “想着那些事情,把你的感情和思绪融进你的作品里——调香师最重要的是‘用心’,你要找的东西不在你的指尖,而应该……从一开始就在你的心里。 “……” 难得地,裴缜用近乎催眠一般温柔的声音诱哄着小狼狗。 手心里,却缓缓察觉到了一丝不该有的湿润。 心脏一颤,触电般松开了手。小狼狗却仿佛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把手拿开了一样,仍旧木头一样呆坐着,好看的黑瞳里满是浮动的雾气,昏暗的灯光下净是看不懂的晦涩。 一时间,竟不敢出声叫醒他。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韩复自己缓过神来。 裴缜:“你……” “哦,”小狼狗有些不好意思,“不是说……要想难过的事情吗?” 原来,成天笑嘻嘻的傻青年,也有伤心难过的事情。 裴缜看着他,心里微微发疼。 “你都想什么了?” 韩复愣了一下,明显地移开了眼睛:“……鹅。” 裴缜:“鹅?” “小时候院子里的大白鹅,巨凶,见了我就追,多少年的心理阴影!” 裴缜:行啊,胆子越来越肥了。 都学会避重就轻、不说实话了? 16.第 16 章 午夜十二点十分。 裴缜身体不能熬夜,已经睡下了。韩复也答应了一会儿就去陪他,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人还坐在调香台前发呆。 一个小时前,裴缜安慰陷入失败循环无法自拔的他:“加油好好做,什么时候你蒸馏成功了,我们就放半天假一起出去约会。” “你说去哪就去哪,我都陪你去。” 韩复当即就呆住了。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裴缜的表情也变了。本来难得那么温柔,突然身子一僵脸一红,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仿佛直到那一刻才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是弄错了什么……他们之间不是金主和鸭子的包养关系吗?又不是情侣!对于员工来说,工作时间外还要跟老板在一起“约会”,算什么奖励?这明明是加班、是惩罚才对吧! “错了,不是去约会……意思是说蒸馏成功了的话,就给你发奖金、发绩效,给你放假让你自己出去玩!!” 韩复:“……” 真的是很有趣,可以说是看得非常开心了。活久见,居然见到了缜缜原地慌张、羞愤欲死的样子。 实在是太惊喜了,忍不住默默玩味观赏了他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缜缜~我不要奖金,就想要约会。” 裴缜松了口气,看向他的眼神甚至充满了小小的感激:“那你选地方,郊区最豪华的度假山庄也没问题,或者把时间攒下来以后去国外玩!什么海岛,私人沙滩,奢华游轮,都可以随便挑选!” 一口气说完,还一副“真是委屈你了,只能努力带你去个特别贵的地方了”的别扭状。 可爱,迟钝,心疼。 晃了晃试管,唉,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明白…… 不不,摇摇头。不能急,要有耐心。反正霸在身边,又有没有人能横刀把他夺走,总归有一天一定能抱回家。 “呃……” 思绪被迫中断,因为手中试管里的液体……又沉淀了! 要疯了。 这都快凌晨一点了啊!一次蒸馏都没有成功过,别说什么约会海岛了,照这样下去究竟要几点才能睡?明天白天又怎么跟缜缜交代! 一百多天后可就要正式比赛了! 却到现在连最基本的蒸馏技能都掌握不了,这已经不是把眼前的可怕产物全部喝下去能解决问题的了! 无声叹了口气,想对着书再查一遍问题究竟在哪。手伸过去,却鬼使神差地,拿起了课本底下垫着的那本。 “……”韩复也知道这样不对。 只有不到四个月了,当然应该每天闷着头看专业课本。而《调香史》这一类的书……根本就是故事集一样的消遣玩意儿,当然以后闲了有空再看啊! 然而,越是不该逃避现实,越是……一旦翻开故事集就停不下来。 厚厚的一本精装硬皮书册里,记录着调香师们各种各样的人生。 一辈子极为高产,创作出无数浓烈、丰富、有个性的香水作品的某传奇男爵。成天与上流社会的贵族夫人以及巴黎后巷的□□门厮混,一辈子过得放荡不羁又香艳无比,就连死前都还在喃喃念叨着——“我度过了极为精彩、毫无遗憾的一生”。 却也有一生低调、只做了十几款香水却每一款都成为经典的绝世好男人。爱家,爱老婆,爱孩子,给自己的夫人私调了定情之香,成为不朽的传奇流传至今。 有调香世家精益求精的贵公子,有平民区走出来的坚强女性。 有的调香师追求馥郁香靡的奢华浓烈,有的品牌追求极简主义的淡雅清新。有的钟爱玫瑰,有的喜欢柑橘,有的特别调配了茶香。有些人则做出了海洋系、冰水系、森林系、木香系…… 而有人在香味之外,则更在意花语代表的含义。白玫瑰象征纯洁,小雏菊体现坚韧,铃兰诉说幸运,樱花则讲述生命的循环。还有调香师的设计概念亦天马行空,做出了类似“拜占庭”、“龙与骑士”、“机械魔鬼”、“死亡之吻”、“玫瑰墓园”等奇异难解的主题。 也有角逐,有明争暗斗、有亲密的朋友,有水火不容的敌人。穿插着世界大战飞扬的炮火,分裂又完整的世界,无数隐匿在背后的爱与血泪。 …… 浓缩在这一本厚厚的书里,是一个陌生的、浮华的、香奢的世界。 以前虽然听说过,却始终不甚了解的新世界。 韩复总觉得,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爱丽丝的那个兔子洞。 曾几何时,他还是一个骄纵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直到被人一巴掌扇醒,世界观簌簌碎裂。那个兔子洞第一次打开,卡兹卡兹——心脏深处像是掉了一个什么零件,又好像是被卡住多年的齿轮缓缓松动开来。 拨开云雾、豁然开朗。 “好无聊~”还记得那天,李斯特站在彩绘玻璃透出的炫光下,带着一脸忧伤大大如此叹息着。韩复看着他,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羡慕,又颇为同情。 羡慕李斯特还保持着那样目中无人的无忧无虑,同情的则是……他好像还没有找到那样一件事、那样一个人。 但总有一天,一定也会有什么东西、什么人突然闯入他的人生,敲碎他那自以为是的自信。在他的世界里生根、发芽,肆意滋生出诱惑的气息、绚烂的颜色,世界从此暗香摆浮、不可思议。 他会从此失去轻飘飘的羽翼,在沾染尘埃的同时,又会获得不敢想象的欲望和勇气。知道辗转反侧的滋味,同时每一天又都兴奋无比。 …… 时针,又缓缓转了一圈。 下半夜有一点冷了,还好身后的椅背上还挂着裴缜的一件外衣,那是他昨晚专门拿给他披着的。上面淡淡地,还残留着裴缜最爱用的香味。 les étoiles经典款,ink恋墨。 前调是令人惊艳但转瞬即逝的墨香,混杂着满是烟熏味的来自海地的香根草、气味阴郁而神秘的广藿香、树脂、白麝香的回味,以及残余茂盛森林、微光和雨水的气息,将成熟男人成熟而忧郁的气质烘托得淋漓尽致。 这款香,最适合有故事的男人。所以,真的非常适合裴缜。 黑压压的凌晨,埋头在那外衣的气息里不能自拔。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眼里闪出异样的光彩。 忽然不沮丧、也不累了。 …… 明明是个连最基本的蒸馏都蒸馏不好的笨蛋,却在这一刻,忽然陷入了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 韩复觉得,他应该能够试着复刻这款ink。 没有配方表没关系,他单凭嗅觉就可以精准解构。没道理解构不出来的,这种从相遇的第一天就无法抗拒的气息,他闭着眼睛都万分熟悉。 蒸馏从没成功过,也不要紧。 缜缜刚刚不都教过一遍了?注意容器壁,注意看火,注意每分每秒的香气变化!他是手笨做不出别的香,但总不至于无法做出让他每晚魂牵梦萦、心痒难耐的味道! 精油滴进酒精,荡漾出一圈圈小波纹。 麝香被揉碎开来,一步一步地,韩复仿佛开始有些明白了裴缜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的含义。 【想一想,你觉得幸福的事情、难以忘记的事情、所有后悔难过的事情。】 【想着它们,把所有的幸福、快乐、痛苦与欲念融进你的作品里。】 ……是得多喜欢、多全情投入,才能说出那样的话? 是得多爱,多能坚持,才能受了那么多冤屈和痛苦仍然不改初心。 但也许,正因为那人一直都这么地坚韧而执拗,他也才会特别喜欢他吧…… 【调香不是精准的科学。】 【你要找的东西,不在你的指尖,而在你的心里。】 酒精灯蓝火明灭。本来走到这一步一定会沉淀的各种液体,此刻正在有条不紊咕噜噜在试管里欢乐地流动着。 所有曾经失败一次又一次的地方,任何bug都没有发生——何止不是科学?精油、试管、玻璃瓶,每一抹相容或不相容的浓郁气息,在这一刻都交缠发酵成了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成功的玄学,甚至可以说是精巧而华丽的魔法。 突然之间,那些原料、那些气息,都不再是不可掌握、无法捕捉的了。 都安安静静待在他的小瓶子里,乖乖地听他的话,不随便沉淀、不乱跑。 哪儿也去不了。 越做越顺手,越研制调整,就越接近他期待中的理想味道,一切流逝的时空仿佛都静止下来,而只有他自己在疯狂地碾压、揉萃。像是笨兔子咬咬牙终于跳下了兔子洞,窥见了曾经不可企及的风景,心醉神迷。 “缜缜,缜缜。” 第二天清晨,裴缜从睡梦中被晃醒,对着的是一双红通通一夜没睡的眼睛。 “你……” “我成功做出来了。”小狼狗带着点兴奋,呼吸不稳,“虽然始终还差一点点,但是我把它做出来了!已经很像了!” 裴缜愣住了。 韩复的手中,是一小玻璃瓶清透的液体。没有任何杂质,100%过关的成功复刻品。 墨香,烟草……满满熟悉的香气弥散在空中。 那是les étoiles的ink,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连蒸馏都蒸不好的小笨爪,熬了一整晚的时间,居然真的成功把它复刻出来了,完美地达了一个小小的奇迹。 17.第 17 章 ink。 裴缜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伸出手去,缓缓揽住了小狼狗的脖子。 “……”韩复忙用手撑了一下,像是生怕压坏他似的。可最终是没能能稳住,整个人的重量都栽一头到了裴缜身上,被抱着他一起倒在软绵绵的床上。 裴缜则感受着身上扎实的重量,轻轻揉了揉小狼狗发梢的小绒毛。 好乖。心疼。 “你做得很好了。” 抱抱,抚摸。小狼狗在耳边嘿嘿嘿很得意地笑了,扬起的笑脸却带着浓浓的困意。裴缜忍了忍,鼻腔还是酸涩,嗓子也有点哑。 继续拍拍、抚摸,真的,做得很好了。 真的好乖,好厉害了。 “嗯~~~”韩复把头埋在他颈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好像是在那几秒里彻底昏睡过去了一样。 片刻,却揉揉眼睛又醒了:“呜……但是,还是有一点点不一样。” “我明明每一种原料都尝试换过了,可最后的味道,却和ink总是有些细微的差别。一直找到了早上,都找不出到底差在哪里。” “缜缜,我真的怎么都找不到,你帮我找找好吗?” 裴缜摸摸他,牵着他的手起了床。回到调香台前,一一试嗅韩复昨晚的植物原料和精油。 瞬间就搞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看着精神不济熬了一夜的小狼狗,心里又是一疼,同时觉得有点好笑。 “不是你的错。” “根本不可能做到完全一样,因为我们的溶剂,没有les étoiles的好。” 韩复不明白。 裴缜于是给他解释:“香精、香料大多不溶于水,所以做香水的溶剂,很多时候都是用脱醛脱臭过的无水酒精。但其实这种无水酒精,细分下来还有很多种类的,最好的品级应该是由知名庄园好年份白葡萄酿造而成。” “”像是les étoiles家的ink用的,就是兰蕤直供的加拿大白冰酒葡萄酿造的酒精。” “而我们这台子上的酒精,却都是工厂用粮食酿造的。准确来说,是处理过的玉米酒精。虽然乍一闻起来好像都没有什么味道,但和大量的溶剂精油混合了之后,还是会有些微的差距,而那个差距,就是你一整晚在找的不同。” “原来是这样啊!”韩复松了口气,一下子释然了。 他不再委屈,可裴缜却变得替他委屈了起来。 身为金主,还说什么要培养明日之星,却连最优质的原料、最高品级的比赛用具都不能给他?! …… 其实,在历届perfumer awards大赛上,赛事组都会提供海量统一规制、品质优良的香料和精油,附加全部调香需用的玻璃器皿和道具,供选手选用。 但与此同时,也允许选手们自带原料和器皿。 很多经济条件好的选手,都会选择自带部分道具和精油。 像是李斯特,初次参加pa的时候就自带了个巨贵的订制版限量版小手提箱,里面盛放全套威尼斯murano总公司专门为他制作的昂贵星彩玻璃的烧杯试管。 精油方面,更是自己carry了一小箱基础款,小红莓严选的兰蕤直供大马士革玫瑰花精油,小小的一瓶12ml而已,就单瓶价格过万。 虽说,原料和器皿的品质,在调香过程中并不起决定性作用。 但就拿做菜打比方,上好的松阪肥牛对比普通牛肉,锋利的专用陶瓷刀vs普通刀具,对高级厨师在效率和菜品口味等方面多少也都会有所补益。 至少,想要完美复刻“ink”,用小厂家生产的玉米酒精做基底,就是强人所难。 “不然,我……去问问兰蕤。” 裴缜拿起手机,颇有些慷慨赴死的大义凛然。 毕竟,预料之中大概率会被直接怼回来——人家兰蕤可是牛x大供应商,客服向来高冷傲娇,想当年他的pei也算是国内知名新锐品牌了,去求货源的过程都费尽周折、碰了几次壁。 那样的公司,又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小批量专门供货,就只因为某个选手要参加pa? 但无论如何,想要给韩复最好的,就得碰碰运气。 韩复:“缜缜,没事的,我不挑这些!” “好多调香书上都写了,不用过度迷信原料——技术好的厨师,可以把压缩罐头重新做出鲜摘急送的味道;而糟糕的厨师,给他上等的鹅肝松露他也能给你搞出黑暗料理,调香也一个道理!” “是,但是多少还是有些差别。”裴缜点点头,还是拨通了号码。 垄断国际高端精油市场的兰蕤,销售客服果然是既牛气又蛮横。 裴缜很诚恳地说明了用途,还分析了选手使用兰蕤精油的话也有助于有品牌宣传效应等等好处。结果,不出意外地被对面一通的冷嘲热讽。 “拜托,刚才都已经说过了吧,我们公司200万以下的零散订单从来都是不做的!不需要什么比赛宣传,世界知名的香水制造商都是我们的客户,这就是我们兰蕤最好的宣传。” “艹!”韩复最听不下去的就是那种狐假虎威、阴阳怪气的调调,直接抢过电话。 “谁规定的?” 对方:“什么?” “我说,谁规定的你们公司200万以下的订单就不做?哪个总,还是哪个副总?你把公司章程拿过来读给我听听?你工号多少?尸位素餐、自作主张,不把客户当回事,有这说闲话的闲工夫,产品早都打包寄过来了吧?” 对方明显说不过他,骂了句“神经病”,直接挂了。 “靠!敢挂我电话,胆子还真……” “别生气,别生气,”裴缜在一旁顺他的毛,“兰蕤一向都这样,人家起售量确实是高,又专供国际大牌,没时间做零散的小生意。别说单独要货了,就我做独立品牌刚起步那两年,因为订量不够大,跑了两次云南总部跟韩总本人面谈最后才拿到货……” “……” “只是,可惜了……兰蕤的精油毕竟是最好的。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韩复:“想什么别的办法!就是他们这样自大蛮横、无视普通客户的经营方式就是不对!必须整改!” 裴缜哑然失笑,摇摇头。年轻人,果然就是火气旺啊。 以前都是韩小花哄他,偶尔角色颠倒也蛮有趣。 小狼狗被他顺完毛还气呼呼的,最后一个人跑去花园透气去了。 裴缜叹了口气,转身去喂他的胖橘猫。 …… 慢悠悠喂完小橘,享受了一会儿主子的撒娇卖萌,铲完猫砂,手机就又响了。 裴缜并不清楚这短暂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接起,还是刚才兰蕤那个客服,态度却直接180度大转弯,就连高冷普通话都变成了热情东北腔。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啊刚才没查着,您不就是咱兰蕤的老客户裴总吗?” 裴缜:“……” 他是曾经在兰蕤少许地订过两三年的货,所以某种意义上,确实算是“老客户”? “老客户裴总的话,样品什么的肯定没问题啊!保准给您送保准给您送,马上就送,顺x包邮从云南总部为您全程保价免费邮寄。” 裴缜这人比较诚实:“……我不是要样品。不是打算大宗订货,只是想要少量多次地购买单品。” “单品?单品……咳,也没问题啊!裴总裴总,以后我这儿就是您专线服务了,待会儿短信给您发送私人号码,您要什么精油随时给我留言,当天就麻溜儿给您寄!真的,我个人诚恳接受批评,再也不敢怠慢工作,还要拜托您……投诉什么的,能帮忙撤销一下吗?” 裴缜:“我没投诉过你。” “呜……那,那裴总您的亲戚、朋友要是认识什么公司里的大领导,还请麻烦多多美言几句?还有,比赛请一定加油,上直播的话,务必多给我们品牌多做植入!” 裴缜:“呃……” 挂断电话,小狼狗也从后院转回来了。 裴缜:“你打兰蕤的投诉电话了?” 韩复:“呃……嗯!” 裴缜:“……” 这次兰蕤处理问题处理得还真快啊。 裴缜遥遥记得自己当年有一次被发错了货,投诉电话那叫一个难打,懒洋洋拖了大半年最后也没给解决。 难道,这两年公司整改了? “缜缜,你在想什么?” “没有,就……没想到兰蕤的售后,现在居然还挺靠谱的。”虽然,从头到尾有点莫名其妙,但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 韩复:“……”你满意就好。 18.第 18 章 “韩复韩复,给你占了座!” 格拉斯学院。 拥挤的教室大前排,包子脸帅哥回过头,大咧咧冲他挥了挥手。 五期班班长余闻哲,也就是那位之前当过他们裁判的那位路人男青年。因为韩复经常去他们班上蹭课,现在已经混得很熟了。 “听说了吗?”一坐下来,余闻哲就小声跟他说,“今年的pa,好像要走全国直播了!” 韩复:“?” 调香类的赛事,过去从来都很少会在电视上播出。毕竟,这种慢节奏的比赛和激烈的体育运动不同,总给人感觉“没什么必然的观赏性”。 可就在前年,挪威的国家电视台因为实在没什么东西可放,就去转播了那年的pa预赛。 没想到意外爆红,造成了全国性的的收视热潮。于是第二年,英国、加拿大、日本、澳大利亚等国也都纷纷效仿尝试了直播和转播了国内pa,等到今年,中国和美国也都决定直播了。 虽说有了各方媒体的热情加入,比赛赛制和时间还是不变。 仍然会在9月份正式举行淘汰赛,而在那之前的海选,则会在7月于全国各大城市正式启动。 余闻哲:“还有一个消息你听说了吗?这次pa还有两个不用参加海选、直接推荐保送淘汰赛的特殊名额,其中一个给了我们格拉斯!” …… 作为国内pa的最大的赞助商,belle和小红莓今年各获得了一个特殊“保送名额”。 “belle会把名额放给格拉斯,想来也很正常。” 裴缜分析道,“毕竟belle的初代老爷子是格拉斯学院的创办者,两边一直都保持着非常紧密的关系。” 韩复:“缜缜,那个资格,我……” 不敢说完,眼巴巴的生怕被骂。但其实,裴缜觉得他应该试试看。 毕竟,海选猫腻多,真正有才华的人未必能够保证出线。 而如果可以提前从格拉斯拿到唯一的保送,就可以确保高枕无忧地晋级到直播淘汰赛环节,不再提心吊胆。 当然,格拉斯学院调香学徒那么多人。仅有一个名额,无异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何况资格甄选还被定在了比海选更早的6月,时间方面对韩复来说……实在是太紧了。 韩复:“我知道希望不大,可是,还是想要努力试一下。” 夜灯星辰下,躺在身边的小狼狗趴在被子上,黑亮的眼睛瞧着他。裴缜觉得自己近来好像越来越容易被他影响,越来越失去成年人该有的理智—— 明知道确实希望不大,可一瞬间,却也回归了少年时的心气和冲劲儿。 “那我们就一起想办法努努力,看能不能把唯一的保送资格拿到手!” 毕竟,有些事事情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一定不行呢? 当然,光有志气可不行,裴缜仔细想了一下:“以前陈涉前辈教过我,想要获胜,一定要事先做到‘知己知彼’。” “你现在不是正好在抽空在跳听各个年级的课程?那从明天开始,多注意一下潜在的对手,打听一下他们的特征、专长、弱点。” “重中之重,赶紧弄清楚格拉斯关于保送资格选拔的赛制,提前好充足准备。” “嗯嗯!”韩复拼命点头。 …… “老余,我问你啊……” 隔天去学校,直接把问题全部抛给了老学员余闻哲。 虽然也可以花时间自己打听,但是交到了靠谱的朋友,就是可以事半功倍。 余闻哲已经在这所学院里待了整整三年,可以说是格拉斯“百晓生”也不为过。 “赛制就是最基本的猜识、仿制、创研‘三局两胜’。至于对手……我觉得你需要担心的,一共有三个人。” “三个人?”韩复心说,余闻哲你怕不是在逗我? 学校那么多调香学徒,作为食物链最底层的一期班学徒,对手不应该起码也成百上千吗? “没有那么多,”余闻哲摇摇头,“你的实力,本身就在最强的行列里。” “不不不!”韩复这可不是谦虚,这是货真价实的诚恳,“老余,你怕是太过高地估计我了!” 余闻哲:“但是,你可是李斯特都承认的对手啊。” 韩复:“咳……” 真的,那次图书馆猜识能赢李斯特,完全是仗着自己香阶高,加上恰好特别熟悉柑橘类香味而已吧! 余闻哲要是来过他家,现场看过他笨手笨脚蒸馏出各种奇怪粘稠固体、各种game over的翻车现场,就一定不会再觉得他“强”了! 身旁,包子脸却已经刷开了手机,把一段小视频递给他。 “你看!英国的pa直播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李斯特昨天还提到你了!” 韩复:“???” 嘈杂的视频里面,是一个卷毛的搞怪记者,穿梭在人群中:“啊!找到了,那现在我们就来采访一下小红莓的天才继承者李斯特!” “请问坎贝尔先生,之前bbc的访问里,您说想要继续研修文学和参加奥运马术比赛,现在却选择参加了pa大赛,想决定从今以后走上调香师的道路了吗?” 李斯特微笑:“是的。” 韩复:“……” “虽然爷爷说过,我未必一定要继承家业,可以自己选择走自己想走的道路。但果然,我还是不想输呢,所以就愉快地决定还是好好当个调香师啦!” “不想输?不想输给谁?”记者连忙追问,“这次参赛,您是把那位备受瞩目的约克郡十六岁新星梅尔岁当成劲敌了吗?” 李斯特就笑了,笑容一度十分魔性:“他还嫩得很!我认可的对手,并不在国内。” 记者:“原来国外有能让李斯特都重视的对手,方便透露一下吗?” “其实,我前段日子,曾不小心输给过某人~” 李斯特抬起眼来,对着镜头直直眨了下眼睛。 “喂,说好的来perfumer awards大赛国际赛,我等着你!可千万别在半路就被别人给干掉了,我会生气的哦?” …… 当天,这个视频就在格拉斯火了。 韩复因为经常串班听课、人长得又比较显眼,早就混了个大众脸熟。 而在这所有人对唯一的保送推荐名额虎视眈眈的敏感时期,又迎来了李斯特的这段小视频,瞬间万众瞩目。 再去高年级旁听时,就被人给言语挤兑了。 “搞什么啊?又没交高级班的学费,凭什么厚着脸皮就来蹭课?一期班的新人,也那么急着想要资格?” “呵,应该是很急吧?听说跟着业界叛徒学香,果然是一脉相承的不择手段。” 余闻哲在一旁听不下去,起身帮韩复讲了几句话,不出意外一起被怼了。 被说成是个“无论如何都升不上去六期班的废物”,“好容易找着了个粗大腿就拼命抱住”。 “你别在意他们。”包子脸跟韩复说。 “如果你对他们不构成威胁,他们根本连看都看不到你,更不要说处处挑衅。会这样对你,正说明他们忌惮你。” …… 其实,韩复倒并不怕被人怼,他就是觉得吧…… “我就是觉得余闻哲挺无辜的,帮我占个座还要跟着一起遭殃,感觉挺对不起他。” 裴缜摸摸小狼狗的头,叹了口气。 “嫉妒、眼红,人之常情。” “你现在才刚起步,将来在这个行业走得更高更远,还会有更多不如你又心胸狭隘的人,拼了命想要把你给扯落到他们的水准线去。” “不过你别担心,这些事情……我早都很有经验了,以后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绝不让居心叵测的人接近你、利用你。” 说罢,自顾自转身,伸出修长的手指悬着空,在靠墙的小陈列柜里翻寻着什么。 韩复则杵在那,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心疼。 什么叫……“早就很有经验了”。 他到底还有多少被人利用、被人伤害的经验? 这么难过的事情,为什么还能那么若无其事地说出来。 裴缜虽说瘦,但个子高加上肩膀宽,并不会显得单薄。 韩复这一刻却觉得,那不过是一片摇摇欲坠的空架子,要是不抱紧他可能就要碎掉了。 “啊,找到了。”刚一靠近,裴缜却忽然回头,手里是一瓶红黑相间的经典款香水。 “韩小花,你看这个。” …… 他手中的瓶子,是belle每年销售榜的top5,jealous嫉妒。 将嫉妒之心化为传世之作——韩复在《调香史》上曾看过这个故事。 那是belle的创始人墨洛维·格拉斯的作品。在他还是个青年的时候,在一次沙龙聚会上,命运般地遇到了“白瓷皇后”作者阿尔多加勋爵的后人,俄罗斯少年尤金。 当年的墨洛维,大概就好比现在的李斯特。 整个家族乘着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大浪潮,在法国拥有大量的制造业工厂。银行和保险柜里堆满了钱和珠宝,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少爷。 而尤金则不同,他是个流亡的没落贵族后裔。 1917年俄国二月革命,最后一位俄国沙皇退位,沙俄贵族时代由此终结。曾经的特权阶级大量被捕、被杀,全家是经历九死一生才成功逃到巴黎,身无分文。 在繁华的香都,两个六阶天才纠缠争斗了一生。 …… 深红与黑色交相割裂的瓶子,瓶身由特殊工艺烧制,乍一摸起来冷冰冰的,握在手里一会儿,又会变得灼热烫人。 分明地透露出浓墨重彩的强烈情绪。 就算后来创立了belle,逼得对手远走他乡,据说墨洛维还是一生念念纠结,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赢过尤金。 在那样的情绪驱使下,研制出了这瓶“嫉妒”。 红与黑、冰与火,沸腾而浓烈。 “所以你看,”裴缜道,“就只有没出息的家伙才会死盯着别人的成就。好的调香师,却可以把糟糕的感情也转化成馥郁的香氛。” “这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差距。” 灯光沾染了睫毛,一黑一灰的眸子璀静生辉。明明没什么表情,却叫人完全移不开眼睛。 …… 明明每天都会觉得,缜缜已经特别好了。成熟、坚忍、令人着迷,已经不可能变得再更加地喜欢他了。 但这种想法,却在每一天的更加沉迷中被反复地推翻着。 肩膀忽然又被人类的重量给挂住。裴缜叹了口气,颇有点无奈地给小狼狗顺顺毛。 “突然撒什么娇?” 韩复:我撒娇?我撒娇了吗?没有啊!别胡说。 继续挂,蹭,腻歪了一分多钟。 “喂,差不多该放手了啊。你没事就快点放……韩小花!韩复!我要喘不过气了!” 都快把人勒死了。树袋熊版小狼狗居然还一脸无辜,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19.第 19 章 隔天是周末。 一早起来,色天就有些阴沉晦暗。 中午吃过饭,见小狼狗又在调香台忙碌,裴缜抬头看了看挂钟,时间已经快到一点了。 “你之前不是说,今天下午格拉斯在环阶会有六期班的‘升级考’,想要去看的么?” 升级考的内容,正好就是“猜识”、“复刻”、“创研”三步走,和6月底的保送资格考试完全一样。 而韩复需要在意的那“三个对手”中,也有两个都会参加这次考试。 “快去换衣服吧,”裴缜拿了外套,不忘催他,“我陪你一起去。 却见小狼狗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怎么,不想让我去?裴缜眯起眼睛。 这么想着,脑子里已经阴暗地过了一遍各种理由——是因为被业界驱逐的黑历史?还是带老气横秋的金主出门很丢脸?或者韩复最近在学校里已经被人针对了,不想又授人以柄? 但是,不可能吧…… 那天李斯特当众说出竹粟的事情后,小狼狗不还是整个挂在他身上,在大庭广众下大咧咧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 等到进了校园,走入格拉斯的环形阶梯大教室,裴缜恍然大悟。 呵,原来如此!总算知道傻狗子为什么不想让他跟来了! “韩复,这里这里!我占好了座!” 余闻哲、余闻哲。 之前裴缜就总听韩复说起这个人,终于见到了。 裴缜其实根本想不起那天的小裁判长啥样了,但既然最大的特征是“包子脸”,那按理说怎么样都不可能帅,最多也只能和“可爱”或“萌”沾边。 而据他一个多月的细心观察,韩复喜欢成熟的男人。看电视什么的,见着可爱兮兮的萌系直接转台,毫无兴趣。 然而,叫余闻哲的包子脸青年,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萌萌脸! 不仅人帅,笑容还亲和力超高。一脸的活泼灿烂,典型超级萌帅的那种阳光青年。 新知识点——包子脸也是可以帅的! 今天,好像还兼任了考场吉祥物的责任。穿了个胖胖的大兔子装,怀里还抱了个巨大的绒毛兔子头,整个人萌爆。 “呵,真没想到,这么可爱啊。” 小狼狗原来,天天都和这么又帅又可爱又年轻的男生在一起“好好学习”。呵,呵呵! “缜缜?!” 韩复今天根本就不想出门。 天气虽然还没变,但预报说70%概率有雨,他很担心裴缜的腿又要疼到不行。 可他家裴缜那个难搞的个性吧……要是因为腿的原因劝他别来,他八成又要暴躁,所以也只能憋着不敢提。 鬼能想到,到了学校,缜缜居然直接对着兔子版余闻哲看得失神! 还说他可爱,什么意思啊?印象中裴缜还从来没说过某人可爱,余闻哲难道真有那么可爱? 比他还可爱吗?! …… 格拉斯学院的研香班,如果真要上满的话,其实一共有九期之多。 但校园论坛说的好——“一期背书看勤奋,二期理解拼努力,三期拔高靠资质,四期天书随缘啃”,没有天赋和足够热忱的人,通常三、四期班之后就很难继续向上念下去。 而咬牙努力升上去的,很多又会像余闻哲一样吊死在瓶颈五期班里,一年又一年。 至于那些七期班以上的凤毛麟角,很多又早已经在大牌香水公司实习、就职。工作一忙,愿意回来竞争pa保送名额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所以,韩复的竞争对手,几乎全部集中在今天“升级考”的六期班学员里。 “老余,那两个就是你说的top2?一个‘你的好朋友’,另一个‘背景帝’?” 他们来围观的这场,正是六期班中公认最强的两名学员的升级考对垒。 环阶围着下面两张调香台,一边台上站着一名清秀小帅哥,另一边则是一个大约190cm、200来斤的络腮胡胖子。 按照“帅哥的好朋友一般都是帅哥”,而背景帝……伙食什么的肯定挺不错理论,基本上,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了。 两点整的钟声敲响。 裁判走到中间的圆台,一时沸腾、嘈杂的欢呼声四起,余闻哲也站起来,穿着他的大兔子吉祥物服挥手向台上大喊:“景行!景行加油啊!” 余闻哲的好朋友,名字叫做“顾景行”。 这么个古色古香的名字,连裴缜都表示:“跟小说里的男主角的似的。” 结果,就见那个一米九几的络腮胡胖大叔转过头来,笑容可爱:“嗯呐!哲哲!我会加油的,比哈特,么么哒! (づ ̄ 3 ̄)づ” 韩复:“……” 裴缜:“……” 传说中的巨型货不对板?! …… 人群静默下来后,升级考正式开始。 两边鞠躬,互道一声“请多指教”,正式开始三局两胜的比试。 第一局“猜识”,同韩复与之前和李斯特的比试模式相差无几,对垒两人从十位、十五位……一直到互选三十位精油的时候才勉强分出胜负。 余闻哲的好朋友胖哥以28/30对27/30的正确率险胜。 第二回合,韩复一直等着要看的“仿制”终于开始。 裁判则将一只黑匣子放在圆桌上,揭开幕盖,里面是一只设计简约、几乎有些性冷淡的锥形瓶子,里面盛放着一种冷淡的金中带绿的液体。 “……”好诡异的色调,韩复皱眉。 他家裴缜研制出来的金色液体,从来都是清透澄灿的好看金黄,可台上这玩意什么鬼,看着几乎像是碾碎的毛毛虫原浆! “无花果?”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身,韩复小声凑到裴缜耳边:“你看台上那个,像不像小红莓家的‘无花果’?” 裴缜点了点头。 那瓶香水,正是无花果不熟时的黄中带绿的颜色。 韩复昨天k书的时候正好看过这款香,因为原料特别违和,所以印象深刻——无花果叶,皮革,檀香,水葫芦……听起来就可怕。但据说这些看似无法相容的香氛,最后却意外搭配的十分成功。 虽说有点偏门,但也算是李斯特爷爷的经典作之一了。 …… 台上,两名选手各自用试香纸开始试香。 按照“仿制”的规则,接下来他们要做的,是在规定时间里根据闻到的气味去寻取原料,尝试100%复刻闻到的那种香氛。 “可是,”韩复悄声又问,“如果像我一样,刚好昨天才看过‘无花果’的香谱呢?这不就好像是作弊成功了一样?” 裴缜:“照你这么说,任何考试前恰好看到一样的习题,不都等于作弊?” “……”倒也是哦。 裴缜接着道:“确实也有一些调香学徒,为了获胜,会拼命地下苦功夫背各种香谱。但是,存世的香氛千千万,根本不可能全部背住,也不会每一场比试都那么巧,恰好撞上会背的香氛。” “所以最后,还是要靠香阶、靠分析、靠经验和自身实力,才能一次又一次成功复刻香氛。” 台上,两人都已经各自拿了自己属意的原料盒子,开始排烧杯试管、点灯。 胖哥的胖手拆开一包冰鲜植物叶子,放在案板上开始压碾。 卧槽—— 韩复当场就惊呆了。 手速!那是什么手速! 明明是个胖子,指头的动作为什么能那么异常灵活?整个操作简直是一气呵成的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为什么一边切东西还能一边给酒精灯控温?为什么一边控温还能一边扮演徒手搅拌机?为什么扮演搅拌机的同时还能扮演专业厨子,拿鲜玫瑰花刷刷刷切丝切丁切粒? 韩复现在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沉淀了。 一较见高下,他平常那是什么龟速的手忙脚乱,而别人是什么样专业级别的眼观六路? 试管拿起来的时候,这位胖哥直接跟他家缜缜那天动作一样,甩了个悬空360°,稳稳接回手里。 事实证明,就算不是帅哥,这一招也明显能招到迷弟迷妹的好感。 围观群众各种欢呼吹口哨:“呀,学长超级厉害!”“胖哥加油!” “景行他就是这样,喜欢炫技,”余闻哲戳了戳韩复,“你别光在意他,也看看对面。” “……” 对面的清秀少年,倒是动作手速都不快,但神情极为认真投入。 周遭人对于胖哥的欢呼,他就仿佛没听到一样丝毫不受影响。 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试管中的液体。韩复最近被裴缜反复教育要“仔细观察容器壁”“关注温度的变化”,清秀少年在这方面就执行得极为充分—— 闭上眼睛,感受香气,就在濒临色变的一秒将蒸馏管从酒精灯上夹下,液体倒入烧杯沿着杯壁安然滑下。 不快,但无比的稳当。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韩复的眼睛,根本无法离开那双手指。 ……他自己,没有那样的手法。 不快,更不稳,笨得要死。还有两个多星期就要比赛了,跟对手的差距,真的不止一点半点。 能行吗…… 突然开始惶恐,喉咙一阵干渴。我真的能行吗……跟这些人争夺唯一的资格? “韩小花?” “缜缜,”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平常,“我出去买瓶水,你喝什么?” 正好,台上比赛也进入了中场休息阶段,裴缜:“我跟你一起去。” 韩复其实完全不想他跟着一起来。想一个人静静,可是又不敢这么说。 在楼角落的自动贩卖机若无其事买了水。冰饮砸下来,心不在焉地捡起,忽然被裴缜拉着手腕,拽到了一侧墙角的树荫下。 “哎……” 韩复怎么都没想到,裴缜居然会主动给他抱抱。 这是之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但他这一刻就是抱了,直接把他给捞了过去,二话不说从胸膛抱了个满怀。今天的缜缜……和平常不一样,今天的缜缜超级温柔了! 还揉了揉他的后脑,像是在爱抚小动物一样。 “愁眉苦脸的干嘛,”裴缜捏了捏他的眉心,“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保送资格什么的,尽力而为就是了,反正之后还有海选。而且说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第一次参加perfumer awards大赛就真的顺利进入淘汰赛,更别说是拿奖出线国际了。” 韩复:“……” 裴缜:“因为,你还只是第一次不是么?” “这次不行,大不了明年再来,你有天赋的,只要肯努力,该是你的总有一天会是你的。” “还没跟你说过吧?”他笑笑,“其实我第一次参赛pa的时候也不是19岁那年,而是在18岁的时候。不过那次根本没有进到淘汰赛,直接在海选就被判定不合格了。后来第二年不死心再去,不就获得国际出线了?所以……” 韩复在那一瞬间,真的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蹭了蹭裴缜的肩膀,却还是有点不甘心地闷闷道:“可是缜缜,我……都答应过姓易的了。” “不用理他,他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可是……” “韩小花。”裴缜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之前不是约好了,要做出最好的作品进入殿堂?以后一起开公司、做独立香水品牌?” “既然是这样,就不要忘了初衷,别被道路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迷惑了眼睛。你得要往前看、看着更远的地方,看着你最终想要得到的那样东西。” “等到有朝一日,等你走到业界巅峰,等到那一天再回头看,就会发现到达目的地前的每一次辛苦、慌张、失败,你现在的所有担心和迷惑,都是促使你走到最后的一次次练习,没有一分一秒是荒废。” “而现在,你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做好你能做的,就可以了。不要怕,没有人会苛责你。” 他说着,又捏了捏小狼狗的脸。 并没注意到那双黑瞳里,倒影得满满的都是他的样子。 缜缜……好温柔好温柔了。 虽然平常冷硬、凶巴巴的时候也有一种别样的可爱,可温柔起来的时候就更…… 韩复一边享受着,一边又紧张兮兮地用余光看四周,他这个样子,可千万千万不能被别人看到了! 被别人看到了的话,一定是个人都会跟他抢!肯定的! 喜欢,是真的好喜欢…… 啊,脑子要断线了! “!”裴缜现在真心觉得……狼狗狼狗,果然狼性也不是没有的。 怎么一个天旋地转背就突然抵到了粗糙的砖墙上?韩复此刻盯着他直愣愣的眼神,明显欲望翻滚地想要吻他、咬他。 就在这一刻,轰隆一声,背后天色忽阴,大树沙沙作响、狂风骤起。 20.第 20 章 艹…… 天气预报诚不欺我,还真变天了! 然而,韩复并不慌。充电式热敷袋他近来已经常备车上,止疼药也偷偷带好了。 总之,回车上之前,先亲一下再说! 轰隆——啪—— “……”韩复真心觉得自己喜欢缜缜这件事,感觉就跟犯了什么天条似的。 要么是渣前任登场,要么是缜缜看到了更可爱的蓝孩纸,总之,无论如何一定是有阻碍! 就比如现在,亲都快亲到了,突然一阵雷鸣电闪不说,这么偏僻的角落,居然还有人过来了! 一墙之隔,就差一个转角。大概有三五个人的声音。 其中一个闷哼了一声,听着脚步趔趄,好像是被别人给推到了墙上。 “喂,我说易长空~” 有人很不客气道,“不然你还是退赛吧。你说你这样的人,跟我们抢什么名额呢,是吧?” 韩复当即有那么一两秒的空白。 易长空? 这哪个不长眼起的什么玩意儿破名字?如此的刺耳! “就是啊,让你那个belle的调香师哥哥直接找关系、给你开个后门不就得了?或者去参加海选啊!反正belle是pa大赛的赞助商,海选又怎么敢淘汰你啊,你说是不?” 轰隆——又是一阵雷鸣,直接整个人魔怔。 易长晴……的弟弟?那祸害还有个弟弟呢?! 还也在格拉斯学香? “请不要碰我。” “易长空”应该年龄不大,至少声线听起来仍稍显稚嫩:“请你们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我就是不想依靠大哥,才正大光明地参加保送资格赛。如果拿不到资格,之后也会好好参加海选。大家都在一个起点上,与其有这时间找我的麻烦,不如做好你们自己的准备,两星期后在比赛场上用实力说话!” “实力?”对面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实力?但这种东西你有吗?” “哎呀,太好笑了真是。就你那个什么调香师哥哥,不也是靠出卖色相上位的吗?” 此处,按说应有片刻的尴尬。 但这易长空愣是半秒也没卡壳,朗声回复得坦坦荡荡、底气十足:“我大哥他只不过是接受了好心人的资助而已!清清白白正正当当的关系,你们这群人心理未免也太阴暗了吧?” “哟吼~”对面继续笑得嚣张,“听到没听到没?万年白莲花调香师的弟弟,说我们几个心理阴暗呢!” “好心人资助,哈哈哈服了,我也很穷的啊,好心人怎么不资助我?” “……” 滴答,滴答,雨滴落在了肩头。 要按平时,天气不好、腿疼,心情肯定也会跟着陷入低落。容易想起很多不堪回首的旧事,然后沉溺在糟糕的情绪里无可自拔。 但裴缜今天不、一、样! ……因为,刚才听到的某些话,未免也有点太神奇了吧? 好心人?资助?如果他没记错,应该再没什么别的人资助过易长晴了,所以好心人说的难道是他? 一万头什么瞎逼玩意儿轰隆隆跑过,都不足以形容眼下的日狗心情。 梳理一下,易长晴确实是有个弟弟。 他之前虽然没见过那孩子真人,却在当年远程关心过很多次。 爱屋及乌,都是年少无知时干过的傻事。 …… 韩复反正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家缜缜就这么站在冷风里被雨淋的。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那个“易长晴的弟弟”居然不是别人,就是刚才和胖哥对垒的那个手很稳的清秀少年! 之所以看了人家比赛那么久,却从来都没想过这少年能跟易长晴有什么相关,主要是因为虽然这兄弟俩相貌都还说得过去,但少年并没有栗子色的头发,也没什么和易长晴相似的轮廓。 不提的话,大概鬼都认不出来有什么必然的血缘关联。 眼下,单薄少年被三五个成年男性围观,韩复完全没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意思。 “不好意思,路过而已,你们继续。” 那易长空却明显一愣,喃喃叫了一声:“裴大哥?” 裴缜:“……” 韩复:“……” 易长空:“您……是裴大哥,是吧?” …… …… “一个打他们五个,你、你好厉害!” 韩复很想说,我真的一点都不想为了敌人的弟弟揍人,还要沐浴在敌人弟弟莫名崇拜的眼神里。更别说,还被这甩不掉的小尾巴一路跟到停车场?! “裴大哥。” 裴缜也是无语问苍天。 尤其是……少年还一副乖巧万分的样子,颠颠走到他面前,颇有礼貌地给他深深鞠了个躬! “上一次就听说您来过我们学校,今天终于见到面了!您好!” 裴缜:“……” “真的非常感谢您多年对我哥哥的资助和照顾!对我来说,裴大哥你一直就像是故事书里的‘长腿叔叔’一样,改变了我哥还有我的命运!” 《长腿叔叔》,是美国小说家简·韦伯斯特撰写的一本小说,在里面,男主“长腿叔叔”是一直默默资助女主、给供她读大学的好心人。 后来,这个词基本就成了“好心捐赠人”的代称。 裴缜那一瞬间,真心怀疑这少年是不是正在跟他开一个比较恶劣的玩笑。 但看着又是不太像:“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易长空:“咦?” “在跟我说话之前,你最好先打个电话给易长晴。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太高兴你跟我有什么接触。” 易长空却还傻傻的:“呃,没事的,我跟我大哥经常通电话的。” 直到这一刻,裴缜还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稍微有点荒谬。 面对着一脸空白无辜的少年,并没有发展到恶向胆边生的程度,只是真的非常好奇了—— “易长晴跟你提我的时候,都说了我什么?” 易长空:“哦,大哥一直都说您特别好,特别照顾他。他那年生那么重的病……也是您在他身边一直守着他、帮他找专家会诊治疗,要不是您,我大哥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还有我上学的时候每年的冬衣,也都是您帮忙买了寄过来的,每一次的单据我都还好好收藏着。” 裴缜:“……呵?” “真的,裴大哥,您对我家的大恩大德,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才好。” “……” “报答,就不要了吧。” 想当初,你哥“报答”完,老子可就只剩一只眼睛一条好腿了,你再来“报答”,我还要命不要? 真的是……你和你哥,到底谁在逗我?! “刚才你说的那些话,你认真的?” “我是‘好心人’,‘长腿叔叔’?” “既然都经常通电话了……难道易长晴就从来没跟你说过,我跟他之间真正的关系?” “你就从来没怀疑过,怎么会有人闲得无聊去‘资助’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难道易长晴就从来没跟你分享过为了钱强颜欢笑、卖身求荣的心路历程?” “你现在也大了,不如好好想想,再回去仔仔细细地问问你哥吧,会有‘惊喜’的。” “韩小花,走,咱们回家。” 少年明显被这恶意森然的爆炸信息量给吓呆了。整个人傻在那,像一只靠着墙一动不敢动的无辜小白兔。 按说,裴缜也知道,小白兔本身并没招惹过他。 但就是控制不住口不择言一时爽了,而且毫无恻隐之心。 …… 后视镜里,那少年仍旧久久站在原地,裴缜闭上眼睛。 韩复:“缜缜……” 车子开了一小会儿,慢了下来,缓缓停在了路边。 前面玻璃上的雨刷跟着停了下来,暴雨瀑布一样地将世界隔绝在外。 这车是不是密闭性做得太过了,怎么稍微有点喘不上来气……裴缜正这么想着,驾驶座的小狼狗已经松开安全带摸了过来。 温热的鼻息蹭着他的脸颊和耳朵,痒痒的。 裴缜:“你干嘛?” “缜缜。”小狼狗也不说什么,就只轻声叫他,小心翼翼地亲蹭他的耳朵、脸颊,一双漆黑的眼睛亮亮的满是温柔的雾气。 裴缜又不傻。摆明着……他又被自家养的小狼狗给心疼了。 不是,这有什么可心疼的? 上次猝不及防遇到易长晴,确实是心态有点崩,情绪爆发胡说八道了一通,还弄得无辜的小狼狗好委屈好委屈。可就刚才那情况,明显是他恶狠狠地欺负了人家小白兔吧,要心疼也该去心疼三观稀碎的小白兔? 还有,作为一个金主大人,三天两头被自家养的小狼狗心疼,这都是什么事! 不行,必须挽回颜面。 “韩小花,我刚刚想到了一个能让你赢得保送资格的方法。” 果断收敛心神,一副成熟男人的运筹帷幄的淡定。韩复果然停了下来,黑瞳望着他,静静听他说。 “仔细想想,比猜识、仿制和创研三局两胜的话,你‘猜识’根本就不会输,不是吗?” 六阶14300 的识香率,除非墨洛维和尤金两个老爷子从棺材板里活过来,谁能在猜识赢得了韩小花? “所以,剩下两项,只要能再赢一个不就行了?‘创研’对现阶段的你还太难,干脆就不管它算了,最后两周的时间我们专攻仿香特训,只要能在仿制环节打赢对手,不就三局两胜了?” 韩复愣了一会儿。 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虽然有投机取巧之嫌,但也算是“善用比赛规则”,说不定这样的话,真的有机会拿到保送资格! “缜缜,你知道吗?我从小的理想,就是长大后要找一个头脑聪明的男朋友!”他扑过去,一把握起裴缜的手:“你真的是终极理想型了,帮我完成了我毕生的梦想!” 噗……说什么呢这傻孩子。 裴缜笑了笑,忽然眼前一暗。 “缜缜?缜缜!” 其实,还听得到,但是……动不了。 说实话,最后的意识里,是很有点心疼的——韩复叫他时的调子都变了,而且只一声而已,嗓子就彻底哑了。 其实,想跟小狼狗说,并不用这么揪心。 首先,老子挂不了。 以前比这严重的情况也都没事,是真的……挂不了! 就算不幸真这么挂了,也算是在临终关怀满分的亲亲蹭蹭甜言蜜语里泡挂的。值,没有遗憾。 ……嗯,但,果然还是快点醒过来比较好吧。 还得继续教小狼狗调香,看着他获胜,将来把他送上业界巅峰、万众瞩目啊。 21.第 21 章 漫长的黑暗中, 裴缜做了个梦。 梦里, 易长晴跑来找他的麻烦。 场景还是那个夜晚,落地玻璃和满是星光的旋转餐厅,那人穿着他那一身合适的西装,琥珀色的眸子透着冷漠而怨怼的寒意。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你凭什么跟长空那样说?!” 易长晴当年之所以能在他身边忍他那么久,很大程度就是为了能有办法供他那个宝贝弟弟上学。 每次打电话给弟弟,也都是只说好事开心事, 报喜不报忧。 结果, 那么多年自立自强的完美兄长的形象,就这么被他三言两语给戳破了。 小白兔弟弟嘤嘤嘤问到脸上,不记恨他记恨谁? …… 根本没在怕的。 情绪失控怼完无辜小白兔后, 夹杂着少许罪恶感却淋漓尽致的畅快, 让裴缜突然对人生有了全新的顿悟—— 这么些年,干嘛要压抑自己的天性? 当年有多爱, 后来就有多恨。 这很正常吧?干嘛逼着自己强控着无数负面情绪,拼命装千帆过尽、云淡风轻? 还不如大咧咧真情流露。要人生赢家大家都人生赢家,要不好过大家都不要好过啊! “……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我?” “有本事, 就把你家小白兔耳朵捂好, 带回老家藏好,什么都别让他听见、看见。” “或者, 想办法让我彻底闭嘴?!” “……”易长晴眼中微微愕然。 裴缜则自顾自觉得好笑。 belle的金牌调香师, 就算在业界地位再怎么高, 也根本管不到一个开廉价街香代工厂的老板赚自己的钱、养自己的狗、胡说自己的八道。 …… 当年, 是真的喜欢他、珍视他。 宁愿一个人背负所有的责难, 也绝不让他受一点点委屈。 但现在已经变了,时过境迁。 易长晴如果足够聪明,就该默默吃下这次闷亏,别来惹他。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掌握了他最多黑历史的,就是他曾经的金主了。 金主现在已经有新狗了。 他该知道,他已经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护着纵着他了。 …… …… 醒来的时候,人躺在医院里。 身边是脸颊生着一颗泪痣的小狼狗。正握着他的一只手贴在脸上,头发微乱、眼角有些微红,看起来憔悴极了。 “缜缜,你睡了一天半,终于肯醒了。” “……”只一瞬间而已,梦里的乌烟瘴气就云消雾散。 淡淡的安心,淡淡的心疼。 果然是治愈系小狼狗。 韩复的嗓子还是有点哑。声音轻轻的,让裴缜一下又想到那天他从背后抱着自己呜呜小声说“我好穷,你不要生气、别不养我”的时候。 “瞎紧张什么,”偏过头,心一下就乱了,“我隔三差五纸糊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韩复轻轻“嗯”了一声:“饿了吧?吃点粥,我才煮好的。” 其实不饿,但还是给面子地吃了几大口。 “缜缜,下次哪里难受一定要跟我说,别再这样突然吓我了好不好?” 泫然欲泣的伤心,让裴缜心里一沉:“医生怎么说?” “心脏缺氧引发昏厥,应该没什么大碍,但需要留院观察一天。” 裴缜:“……” 没什么大碍?那你眼神悲催得跟老子得了不治绝症似的! “医生还说,出院后,要多吃玉米、荞麦、甘薯和洋葱,多做温水浴,每天锻炼一小时,我都拿小本子记下来了,回去会好好监督你的。” 裴缜:“什么玉米?我不吃玉米!” 最怕的食物就是玉米,红薯和洋葱也位列挑食列表里的前排。 “缜缜,你得听话,不准再挑食。”韩复把他抱着坐了起来,腰后面垫上软垫,“以后不能再像这样吓我了,你再这样我、我……” 胸口又是一阵微疼,但也就只有一下下而已。 扯了扯小狼狗,逼他跟自己对视。 好好看清楚!你家金主大人现在明明就视线清晰、头脑清楚,神清气爽,整个人好得很!一点不虚! …… 一会儿而已,就不那么“好”了。 其实,以裴缜的自我感觉来说,他明显比刚才更好。不仅特别有精神,还莫名的喜气洋洋。 看着窗边的小芦荟简直清丽可爱,看着韩小花就更是帅气逼人,就连医院电视里的相声节目也真的好搞笑啊哈哈哈,笑得停不下来。 韩复:“医生,你给他吃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跟喝高了似的。” 这还是委婉的说法。 正经来说的话,简直就像是磕了药一样! 医生:“硝酸甘油片,不含酒精,不上瘾。咳,但个人体质毕竟有差异……” 韩复:“……” 实在是害怕裴缜再笑下去又要喘不过气了,赶紧随手换了个台,裴缜也不抱怨,就那么继续盯着看。 新的频道正在放豪门绝症撕逼狗血剧,几个演技浮夸的镜头而已,裴缜眼眶就默默地感动得通红。 “……” 韩复毛骨悚然,赶紧把电视关了。 刚关掉电视,手机就响了。 来电人是他学校里的好基友余闻哲。 “韩复,你今天没来咱们班旁听吗?我还帮你占了座。” 韩复:“抱歉忘了跟你说,今天我去不了学校了。” 挂完电话一回头,吓了一跳。 裴缜正静静地伸着头,像是一只猫咪一样死死盯着他瞧。 就真的……像猫。 裴缜其实平常并不会给人“猫”的感觉,但今天大概是刚磕了假药的关系,瞳孔显得比平常更亮更黑,就……有点像了。 两只眼睛颜色还不一样。真·波斯猫。 “你不用在这照顾我的,”他就那么盯着,整个人都有点神经兮兮的,推了一把韩复,既正常又不太正常,“快去上课。” 韩复:你都嗑药嗑成这样了,我还去上什么课?! “我死不了的,快去,你快去。” 韩复无语,把人按着肩膀压回床上,往被子里一塞:“躺好,乖~” “韩小花。”裴缜扒着被角,还是像只猫,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和比赛,哪个比较重要?” “当然是你比较重要了!” 然而,这好像并不是裴缜期待中的答案,一秒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怎么能是我比较重要?” 韩复:“不然呢?” “你学调香是为我学的?” “不就是为你学的吗!” 裴缜:“!” 整个人生生愣了一会儿,眼眶又泛红了。嘴唇抖了抖,感觉自顾自很伤心地念叨叨起来:“不行的……怎么能说是为我学的?像你这样没有热情、没有爱,天赋再怎么高,也是不行的。你根本不是真的喜欢调香,勉强是没有幸福的。” “你以后别做了。我不靠你了,我自己……再想别的办法。” 说着,就晕晕乎乎就要起床。韩复一把给他摁回去,好气又好笑:“你,别胡思乱想了,给我老老实实睡觉!” 裴缜被摁着不能动,挣扎了几下,忽然像个小孩一样,呜呜蒙着被子抽泣了起来。 韩复简直是既心疼又无奈了,从被子外面把人紧紧抱住,一边拍哄一边苦笑:“普通治疗心脏病的药而已,怎么别人吃了都没副作用,你吃了就变成这样的了?” “你不喜欢……”被子里还在一抖一抖,喃喃重复着,“原来你不喜欢。” “也是啊,喜欢什么的……又有什么用?现在整个业界,到处都是资本、炒作。真正喜欢香的,好好做香的,像我这样、像陈涉前辈那样的,早就不行了吧。” “反而像李斯特……长得好、玩个票,随便做个不考究的东西都能卖成小红莓当季爆款。易长晴也一样……到了belle之后,不过就在迎合市场而已,根本就没再有自己的创作。连你……也不是真的喜欢,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一个人,就只有我一个……” 他哭了一小会儿,又强忍住不哭了。 用被子蹭了蹭脸,露出平常的倔强。 大概就算嗑高了,还是有着理智的底线,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哭没有用。哭并不解决问题。 …… “医生,你看他刚才又哭又笑的,现在睡下了又叫不醒,真的没问题?” 医生:“没事儿的,别担心。再醒过来应该就恢复正常了。” 正抬脚要走,又被拦住。 “医生,我刚听小护士说,你专业能力特别的强,是这儿最年轻的科室主任,上篇论文发表半年而已,被引用了17000次。” 医生:“……”你想说啥。 “我是想问,向您这么优秀的医生,当初是因为特别热爱医学,怀有崇高悬壶济世的理想,所以才学医的吗?” 医生怀疑地看了一眼床上:“他那个药,难不成你也跟着吃了?” 韩复:“……” 医生远目:“其实,我当初学医,只是为了跟我爱人上同一所学校而已,动机很不纯粹。” 韩复:“但您最后还是成了很好的医生。” 医生邪邪一笑:“那不怎么办呢?我家宝贝万一有个什么小病小灾的,我得能照顾他啊!” “……”是啊。 就是这个逻辑啊!不愧是年轻才俊科室主任,你看说得多有道理啊! 医生走后,韩复坐在裴缜床前叨叨叨,虽然知道他听不到。 “不像你那么爱香,就不能做个好的调香师了?可在这个世界上,像你那么一门心思扑上去的人,又有几个啊……” 真的,他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天真、最单纯地喜欢香气的人,大概就是这个男人了。 也许确实永远都做不到他那么投入,但韩复不觉得那会构成什么必然的问题。 “你看,人家医生也是因为‘喜欢某个人’,最后成为业界精英的。所以不管对象到底是什么,只要有拼命‘爱着’某样东西的热忱,就足够成为往前走的动力了吧?” 手指轻轻蹭了蹭睡着人的脸颊,抹过他眉间一丝淡淡的褶皱。 缜缜…… 在这个世界上,我真心喜欢的、无法放弃的确实不是香。 但你要相信,你说的作品里所需要的那种感情,义无反顾融进去的“爱”…… 我一定也有,而且一点点都不会少。 …… 黄昏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了敲。 包子脸余闻哲探头进来,小小声:“韩复,这是今天的课程笔记。你要旁听的五个班,我都去了,给!” 韩复一愣,接过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是余闻哲工工整整的字迹,画了示意图,还用彩色墨水笔标注了重点,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抱歉,我男朋友还在里面睡着,不能吵……等回头一定、一定请你吃饭!” 余闻哲就笑了:“我知道的,你短信都说了,病了不是吗?呐,这是慰问品水果,好好照顾他吧。” 韩复:“老余,你人还真是好!” “没有啦。” 拿回水果篮刚往桌上放好,身后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醒了。 貌似是几分钟前就已经偷偷醒了。 “……你交的新朋友,对你还真不错。” 韩复:“哦,老余他人是还挺好的。” 就听裴缜沉默了片刻,低笑了一声:“是,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听起来好像是一句很正常的话。 但因为语调太不正常了,傻子也能听出来有问题:“缜缜,你,难不成是在吃……” 醋字没敢说出来。 裴缜:“……” 谁吃醋!包养关系一开始就说好了,不干涉上班之外的私生活的,我吃什么醋! 不过就是个阳光帅气笑容可掬大兔子男,还特别殷勤地帮你记笔记……促进你学业上进是好事啊!我吃什么醋! 就算生气也只是因为、只是因为现在还是上班时间! 上班时间,你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韩复默默拿过一只橘子,坐在裴缜床头,忍着一丝小得意开始剥啊剥:“余闻哲只是新认识的朋友而已,说起来,缜缜应该也有很多朋友吧?” 说着,掰出一瓣橘子喂过来:“可是,好奇怪啊,我到现在一个都没见过。” 裴缜:“……” “不开心了。缜缜你看,你都见过我朋友了,却从来不带我见你的朋友。我难道很带不出去?” “难道是因为我现在没正式工作?但你不是说过我是业界的明日之星么?将来你们公司的首席调香师,现在还得藏着掖着、不能介绍给你朋友认识?” 怎么就突然反转了! 这小狼狗,哪儿学的区区几句话四两拨千斤的本事? 怎么就从“上班时间不准接待可爱男生”,直接跳转成“不嘛不嘛我要见你朋友”了? 更可怕的是,在他眼巴巴的注目礼下,不接话,竟然还有点小小的良心不安? 可能确实是吃了假药吧。 裴缜此刻脑子里充斥了奇思怪想——自家小狼狗到底是傻白甜呢,还是其实是个白切黑? …… 裴缜确实不是个没朋友的人。 虽然脾气有时候不是特别的好,但在重要的人面前还是比较注意收敛的。 之所以跟韩复在一起一个多月,人生中却好像没有任何“朋友”存在的迹象,主要是因为……和最好的朋友吵翻了,目前冷战中。 两个都是过于较真又一本正经的人,很难放下面子谁去主动哄谁。 冷战的原因吧,说起来,也挺难以启齿。 并不能算……和小狼狗完全无关。 【临终关怀?拿钱买男朋友?就因为一个破算命为了五十块钱,说你活不过三十六岁本命年?】 【裴缜,咱们也认识那么多年了,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还迷信呢?】 两个月前,茶楼。 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一片僵硬不畅。 对面的男人叫麦子熙,这茶楼就是他开的。 清癯、苍白,样子不算很帅,但轮廓利落干净。整个人最大的特征是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好、吸收不良导致头发如同枯草一般发黄,又恰好姓“麦”,上学的时候连外号也都叫做“麦子”或者“稻草人”。 【作为你多年的朋友和同学,我实名反对你把自己降格到那种level。】 裴缜垂眸,有点儿无奈。 对面的人不依不饶,苍白的指节重重敲了敲桌面:【不要给人生找借口。一次恋爱谈不成就再也不敢尝试了?据我所知,你裴缜也不是那么胆小的人吧?公司倒了都能重头来过,就不能好好找个人、谈场正经恋爱重新开始?花钱养男人,你脑子坏掉了?】 随后,更是一长串滔滔不绝的说教。 什么他之前认识一个人,被蛇蝎心肠小可爱装乖骗得一无所有差点跳楼,鸭子都是职业骗子,不想看到裴缜再重蹈覆辙。 然而,谁叫裴缜一意孤行,就是不听呢。 【行吧,我言尽于此。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再打电话找我。】 麦子熙起身离开。 之后两个月,两人再无联系。 裴缜直到现在,想起那天的长篇大论还觉得头疼。 韩复之前说他碎碎念的时候很像他“理想中的爸爸”,总觉得等他见了麦子熙,估计直接“理想中的爷爷”也齐活儿了。 现在主要问题就是……这种情况,到底要怎么打电话过去和好破冰? 该怎么说?“抱歉麦子,我没听你的话,最后还是包养了小狼狗。现在小狼狗说想见见我最好的朋友,所以麻烦你赏脸出来喝个茶?” “嗯嗯对我就是没有立场,就是重色轻友、死撑着两个月没联系你,现在好不容易联系了,还是为了实现我家小鸭鸭的小愿望。” 明明不是修罗场,恐怖程度绝对胜似修罗场好吧! 胃疼,可怕。 进退两难。 真的是进退两难。他可以就这么死撑着不给麦子熙打电话,但韩复同样也可以因为担心他,就这么在医院里守着他,浪费宝贵时间不肯走。 保送资格选拔赛,可就只剩半个月了……韩复得抓紧时间回学校听课啊! 最后,裴缜决定妥协。 “但是,先说好?我朋友来陪我,你马上乖乖回去上课!” “嗯!” 叹了口气,不情不愿找出一个号码来:“是我。” 对面“嗷嗷嗷”一阵鬼叫。 “你,帮我跟麦子说。我在中心医院呢,差不多快死了,让他来见我最后一面。” 最后还是怂。 不敢直接给麦子熙打电话,找了中间人。 刚放下电话,却马上就被小狼狗给凑到脸跟前:“你刚才胡说什么?” 我说了什……唔! 肩膀被按着,嘴唇直接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整个人像是被电打了,这……是被吻了?! 这么突然就被吻了?! 以前从来只是亲脸的,还从来没有……怎么突然就凑过来了? 但是等等,那、那算是吻吗?虽然是嘴唇碰嘴唇,但感觉上,怎么更像是被小狼狗给咬了一口? 愣神之间,小狼狗喘着粗气又凑过来了。这次直接把他上半身怼大靠枕上,揉碾着嘴唇咬啊咬啊咬啊咬。 ……不能呼吸了! 还咬,哪有这么亲人的! 蠢狗,笨狗!技术差!扣钱! “以后还敢不敢乱说了?谁快死了?”放开,韩复黑瞳里带着些严厉。 裴缜劫后余生喘着粗气,一张脸被憋的绯红。 呵呵哒,他都没生气,小狼狗居然敢先对他大声了! “缜缜,有些话可以开玩笑,但有些话不能乱讲!特别是不能医院这种地方胡说,你不知道这儿神灵鬼怪特别多?就不怕不小心给不该听到的‘东西’听见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办?!” “……”裴缜那一瞬间的想法则是——怕是见了面,麦子熙也不会太喜欢他家小狼狗了。 毕竟,麦子他吧,最讨厌的就是封建迷信了。 …… …… 手机来了新信息,人已经到了医院楼下。 裴缜:“他们上来了,你赶紧准备准备去上课吧,现在走还赶得上后两节。” 韩复“嗯”得很应付,刷刷系正领带,又对着病房里的破镜子弄发型倒是特别认真:“缜缜,你朋友喜欢什么样的?是活泼一点还是严肃一点?” 如果印象没错,应该是喜欢比较严肃的…… “砰——”话没说完,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捧着大把花的墨镜大长腿男闪亮登场。 “裴总~传说中的新男友在哪里?啊,就是这位吗?” 韩复吃惊不小。 眼前的男人十分眼熟,貌似就是刚才狗血豪门绝症剧的那个……男主角?男主角本人?! 转头去看裴缜,裴缜点点头:“是ray。” ray雷曜,最近爆火的前十八线。韩复瞬间忧愁,缜缜还认识那么帅的大明星呢,怎么从来没说过?! “我看看啊~”雷曜半拿下墨镜,绕着韩复看了两圈。 “没想到长得可以?裴总你挺有本事?” 一边说着,一边自来熟地就戳了戳韩复。 “话说,你怕不是搞传销的?还是拉保险、卖证券的?我跟你说,别看裴总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其实超级守财奴,绝对不会买你产品的!等等,难道你是裴总失散多年的表弟?” “……”韩复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虽然长得帅,但似乎头脑有点问题,不构成威胁。 病床上,裴缜也揉了揉太阳穴。 完全不想承认这货竟然也是他朋友圈中的一员。 但怎么办?谁叫他之前怂,找了这货当联系麦子熙的中间人! “ray他……几年前曾给pei的香水做过模特儿。” 不得已开口,不着痕迹地解释加撇清关系。 “嗯嗯嗯!我还记得当时的广告词!”雷曜狂点头,抓起桌上的一罐子药,就假装面前有个摄影机,“pei miracle爱的奇迹,爱德华王子岛的香遇之旅~带你一起去。” 韩复:“……” 裴缜:“麦子人呢,不是说和你一起来?” “哦,他找停车位去了。你这医院附近都停满了,应该一会儿就上来了。”说着,笑笑放下药瓶,“你俩也真有意思,又不是小姑娘家家的,吵个架还冷战那么久谁都不理谁?” 裴缜黑线不理,只严肃转过头,跟韩复一字一句交代:“马上要上来的人叫麦子熙。以前是绘画老师,你可以叫他麦老师,叫麦大哥也可以。他为人比较严肃,你要对他多微笑、少闲聊!” 韩复:“哦……” 话音没落,房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高挑、偏瘦,头发天生枯草色的男人,还是那张清冷的、波澜不兴的面瘫脸,还是喜欢穿低调但带些艺术家范儿的深色系带帽兜的长衬衫。 和几年前,几乎没有怎么变。 韩复当然知道这个人生性内敛、防备心重。所以果断保持了120%超有礼貌、无敌乖巧的营业笑。 …… 四目相对,麦子熙轻轻“咦”了一声。 满目震惊,随即转脸去看病床上的裴缜。 韩复则缓缓、缓缓地僵住了。 …… 当你……很喜欢一个人。 努力在他面前刷存在感、跟他搭话,最后在一个大雨天里抱住他的脖子,哭着缠着一遍遍问他,我可以保护你的,难道我就不行吗? 时隔多年后,他早就把你给忘了。 不,也不能说是忘了。应该是根本从头到尾就没有在意过你,就好像你整个人,在他的生命中就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可他的朋友还记得你。 甚至只用一眼而已,就认出了你。 22.第 22 章 裴缜有点意外。 小学同学, 认识二十几年, 他很了解麦子熙。 这个人吧,虽然其实温柔善良好相处,但第一次见时,大众对其的普遍印象都是“比较严肃”和“生人勿近”。 当然……也和这人一向比较有原则有关。 身为一个不太成功的画家,有一次某土豪老板想高价购买的画作装饰酒店门廊,就因为该老板明明已经有老婆身边还带了个妖艳x货小蜜, 麦子熙即便在其实很缺钱的情况下, 也死活不肯把画买给他。 同理,为了他要养小鸭子的事,也跟他冷战了快两个月。 按说, 今天肯出场就足够给面子。应该全程高冷, 绝对不会主动和他家小鸭子打招呼才对。 结果他看见了什么? 麦子熙主动向韩复走了过去,并伸出了手:“你好。” 握了手, 几句寒暄之后,竟然还一见如故状问韩小花要了微信! 什么情况,天要下红雨了? 还是说, 他家小狼狗真的长得很乖很帅, 眼神可爱,一秒就能够让人屏除偏见、直接沦陷? 就好像他家那只胖橘似的——裴缜本来是对猫完全不感冒的, 可是那个小雨天, 当落汤鸡小猫瞪着一对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冲他喵喵叫时, 直接一秒就栽进喂猫大坑? 但是, 人又怎么能跟猫比? …… 不管是说话还是交换微信, 其实韩复都只是机械性地在回应而已,全程不知道自己在干啥。 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嗡嗡作响。 还好裴缜始终以为他是初见陌生朋友紧张过度,并没有怎么怀疑,只催着他赶紧去上课。 于是韩复同手同脚乖乖出门、浑浑噩噩往下走,踏上医院的电扶梯时,接到了一条微信,来自新好友“麦田里的稻草人”。 硬着头皮点开,就两个字。 “包养?” 韩复:“……” 汗颜,正犹豫要怎么回,跟着又来了第二条微信,问了一个非常具有实际意义的问题—— “养你?他养得起?” 韩复:“……” 果然刚才是被完完全全地认出来了啊啊啊!他就知道!刚才开门那一瞬间,麦子熙复杂万分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大意了,原以为并不好认很安全的。结果这马甲掉得如此突然,瞬间底裤都不剩。 “拜托,请先不要跟他说(恳求)(恳求)。”一长排特别真诚的星星眼表情。 麦子熙回复:“原因?” “……他说,只能他养别人,不能别人养他。” 过了片刻:“确实很像是裴缜能说出来的话。” …… 病房里,雷曜正在接电话。 对面应该是个暧昧中的女明星,正在那宝贝长哈尼短的。 裴缜则默默剥了会儿床头的桔子,实在忍不住,喊了心不在焉的某人一声。 两个月不见,一坐下来就低头玩手机!什么人什么事那么重要? “哦,”麦子熙笑笑,“有客户要买我的画。你别急,几分钟而已,快谈好了。” 裴缜立马释然,作为一个靠开茶楼支撑自己绘画爱好的不成功画家,能卖出画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那当然是客户重要,你谈你谈! …… 韩复走出医院,叫了辆车,靠在后座才放松下紧绷的身体。 既然没有当着裴缜的面揭穿他,那个人……应该多少是会考虑手下留情的吧。 闭上眼。 车内坐垫的隐隐皮革香,让他想起几年前的一个雨夜。 风雨交加的无边黑暗,他一个人走在没人也没光的潮湿街道上,失魂落魄,任凭冰冷的雨点砸在身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身后传来急促的鸣笛声,路面的积水被车前灯照得刺眼反光。 【小子!】车里人叫他,【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他摇头,那车就一路跟着他。最后还是上了车,稻草人一样枯黄头发、皮肤苍白的男人皱眉丢给他一块干毛巾擦头发。 他冷得要命,又在极度缺氧情况下。就只记得那块毛巾真的特别大、整个儿罩下来把他都埋在了里面,特别特别的绵软、轻柔。 可被那样的温柔包裹住,反而叫人更伤心了,体内多余的水分不断往外溢。 【好了,别再哭了,】半晌,那人腾出一只手,隔着毛巾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你现在的感情也是很认真的,可是,你毕竟还小。】 【不如这样吧,等过几年你长大了,要是还喜欢他……再回来找他,好不好?】 “……”过几年,再回来找他? 对于刚刚被无情拒绝、觉得自己毫无存在意义的少年来说,这句话,无疑是无边黑夜里的一丝小小希冀。 是啊,有道理。 现在不行,又不是说以后、这辈子就都都不行了。 再过几年,是可以再来找他的。等长大了、长高了、变帅了,不会再被当成是不懂事的小鬼看的时候…… …… 事到如今,已经整整五年过去了。 非常感谢二十岁那年的夏天,老爸在一个叫做索马里兰共和国的神奇鬼地方收沙漠玫瑰时,从当地巫医那里拿到了一份神奇的草药秘方。 给他喝了一个暑假,结果生生长高了二十厘米。 韩复现在考虑着,要不要哪天把这个方子高价卖给李斯特,也算是做好事积德行善。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忽然一震,又来了一条信息。 麦子熙:“你和他的事时就先这样,我暂时什么都不会说。” “but,i am watching you。” 后面还配了一整排的刀刀刀表情,看样子是一句森森的威胁无疑了。 韩复却瞬间开心得要命。 因为这么一句话,让麦子熙在他心里俨然变成了裴缜的家长,一位严肃而认真的老父亲形象。 那么这种程度的威胁,基本上就等于在说“我们家勉强接纳你了,我儿子就交给你了,敢对他不好neng死你。” 当场秒回“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他!” 恨不得能顺口喊一声“伯父”,再乖乖敬个茶! …… …… 裴缜隔天就出院了,后续每天都生活在小狼狗的精心照顾下。 被精心照顾一点都不如传说中美好。各种传说中心脏好的玉米粥、拌玉米沙拉、煮玉米棒子……韩复每天逼着他啃。 不愿意啃,就剥在盘子里拿勺子硬喂。 黏黏的好难吃,想死。 韩复:“乖,听话,再多吃一口!吃完!” …… pa大赛的保送资格选拔眼看在即,既然还要日常抽出时间来养肥缜缜,在学校里,韩复当然就更120%程度地全情投入学习了。 “为什么!” “为什么才六点钟图书馆就锁门了,这根本就不人性化好吗!” 站在贴着“已闭馆”的图书馆门前,热爱学习的青年一脸抓狂。 今早在五期班听到的课程好难,有些知识根本没搞懂、还有一些他觉得有点矛盾,还想说下课来这儿拿精油确切地验证一下来着! 余闻哲:“大概,是因为图书管理员也有自己的人生,也会想要按时下班回家吧?” 汗颜。这……说的也是啊。 继而就听一阵哗啦作响,喻闻哲神秘一笑,从兜里掏出了图书馆的里外三件套的钥匙。 韩复:“呃呃呃?!” “其实,我最近在做一份学院里的特别兼职,每天六点钟图书馆闭关以后都要进来进行后续的整理分类,刚好还缺一个位置,韩复你要不要一起来?” “兼职薪水很可观,还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积累经验。因为要对标签污损的瓶子分门别类,对识香要求也高,不是谁都能做的,但以你香阶一定可以马上就胜任。” “有的时候教授还会过来,这样你有什么问题就可以当面再请教,真的是好处多多的兼职了!” 韩复听得其实很心动。 然而…… “不行,我得回去陪缜缜。” 现在每天煮好早饭,不等裴缜睡醒就得赶着出门上学,也就只有晚上回家到睡前那么点时间,才可以好好陪陪他了。 事业是重要,比赛是重要。 但老婆明显更重要! 余闻哲叹了口气:“羡慕,你们感情可真好。” 韩复马上狂点头:嗯,我们感情超级好。 超级好! 真的超级超级好了…… 真的……好?! …… 仅仅是第二天一大清早而已,韩复就彻底怀疑起自己的受宠程度来。 隔天是周日,自包养以来第一个月的薪水,终于到账了。 银行短信提醒,你收到了四位数。 嗯,四位数。 韩复仔细看了两遍,确实是四位数。起始数字还超级低,就这薪酬水平,怕是还不如去超市站一个月的柜台收银。 “缜缜~”怨念的声音。 星期天的大白天,是裴缜忙了一周之后放松享受的日子。 此刻正蒙着眼罩躺在花园里,整个人懒洋洋的,嘴角隐着一抹暗笑。 “为什么啊?!” 不是说好的,包养费每月将近三万么? “因为,”裴缜半拉下眼罩幽幽道,“约好了的,一次扣50。你本月累计叫‘缜缜’叫了484次,所以共扣发薪水24200。刚才又多了一次,累到下个月扣吧,就是这样了,口渴,给我来杯柠檬水。” 韩复:“……” 韩复:“还……真扣啊?” 当然不是真扣了。 裴缜不过是看小狼狗最近整天精神紧绷又压力过大,想要逗逗他玩罢了。 然而,韩小花此刻脸上的失落,却是非常真切的。 甚至可以说,是特别特别地失落了。 失落到连演技都掉线了。 平常全方位360°疯狂照顾他的人,今天耷拉着耳朵,连柠檬水都忘了给他拿。 “……”跟小狼狗在一起一个多月,裴缜第一次有点从甜美的梦境里清醒过来了的慌张。 简直无比后悔,果然书上说得对,不能轻易试探人性! 他真是的……到底在干什么啊? 金钱关系而已,难道还在指望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是被一个月的高水平优质服务宠得太飘飘然了,搞不清楚自己的真实定位了? 人家之所以对你好、宠你,还不是是因为你是金主,许诺了高价的报酬! 扣走了人家应得的钱、危害到你们之间真正起作用的实质性联系,还指望人家能继续对你笑得灿烂? …… 第二天一大早,韩复就急着跑去问余闻哲:“你上次说的那个图书馆工作,现在还开放吗?” 余闻哲:“嗯,还有空缺,怎么你要来?可你那天不是说要回家陪男友?” 韩复:“不不,事情有变,我得加班赚钱了!那个,老余,我就干一个月可以吗?” …… 最近,因为距离保送资格选拔赛越来越近的关系,韩复不仅白天整天泡在学校里,甚至也开始利用晚上的时间在学校“加班补课”。 这事儿听起来挺合理的,裴缜本来都信了。 直到某天,加完班开车途经市里,路过韩复之前称赞过说很好吃、还想再吃一次的一家网红包子店。 那家店真的很火,经常排队,一包难求。 平日里这个时间应该都已经卖完关门谢客了,可今天居然还开着,而且等待的队伍也没有平时的长。 于是下车去碰了碰运气,居然成功买到了! 热腾腾的肉包三丁和梅菜,松松软软的,看起来十分美味。 眯起眼睛,直接下个路口车子转了个向,直直往郊区格拉斯学院的方向开过去。 …… 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好像有点像个笨蛋。 要是想让小狼狗感恩戴德,赶快把欠人家的包养费补上就对了! 买什么包子,谁在乎这种才几十块钱的小恩小惠? 难道还在幻想他看到包子就能嗷地一声扑过来,像过去一样两眼放光,各种缠着他“缜缜”“缜缜”地叫个不停? 又不是真的狗。 怎么可能看见肉包子就不行了?! …… 格拉斯学院,大门紧锁。 路灯半关,教学楼一片漆黑。 “……”裴缜的车子孤零零停在校门口,发呆。 心脏跳得恍惚而不规律,腿更是有些铅沉。 什么情况啊……灯都关了,说好的补课呢? 竟然骗他。 韩复说谎骗他?! 他居然还傻兮兮地买了他爱吃的包子,专程开了一个小时的车趁热过来想给他。 哈哈,哈哈哈… 谁特么一个月就拿那么小几千块钱还给你研香、还想伺候你那张棺材板脸! 当然是要跑出去放风了,说不定已经在找下家了! 还小心地用外套把包子包了起来,想喂小狼狗吃热的,就没见过像这么蠢的金主。麦子熙说的没错,小鸭子果然都是骗人的,他居然还…… 往方向盘上一趴,瞬间委顿得不行。 趴了一会儿,开车门下车,站在微凉的夜风里顺了口气——够了,振作点。 要是在这种鸟不生蛋毫无人烟的鬼地方心脏病发昏过去可没人救你,你也不想墓碑上写着是被鸭子给气死的吧? 等再回过神的时候,人正在翻墙。 “……”是的,论一个有残疾证三十岁男人偶尔爆发的爬墙能力。 差点掉下来,还有大腿根部被铁围栏戳得生疼,但这些裴缜都不管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吧,自己可能就是这么个人。 绝对不是因为在乎小狼狗。 没有这样的事,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一开始的定位就是鸭子、是临终关怀、是用钱等价买回来的小可爱,再怎么暖心再怎么甜业务水平再怎么好,也是不可能动心、更是不可能沉迷的! 既然如此,人却还是在暮色深重的夜里翻了个墙? 尴尬。 都三十岁的人了,为何还是那么的一言难尽。 …… 整间学院里环顾四周,就只有一层图书馆的窗户似乎还亮着微光。 循着亮度走过去,窗子没有关严,里面传来隐隐笑声。 裴缜贴着窗边石墙站定。 玻璃的棱框倒影,打在他那张阴郁的脸上。 稍稍松了口气……他看见韩复了。 还好,不是跑出去玩了,应该也没有去找别的金主。只是在图书馆里认真地整理精油瓶而已。 唇角的紧绷刚刚有一丝缓和,又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余闻哲,那个超可爱的包子脸帅哥。 偌大的图书馆只有他们两人,正在单独相处、有说有笑。 …… “我的天,不是吧?”余闻哲一脸的无奈,“什么我比你小啊,我下个月就二十八了好不好!” 韩复:“二十八??真的吗?一点都看不出来,你没骗我吗?我一直以为你最多二十!” 二十八,那不就只比缜缜小两岁? 可是余闻哲整张包子脸都软软的,看着稚嫩极了,感觉比他这二十三的都要显得年轻软萌得多! “我也想自己能是二十出头啊,”余闻哲叹道,“但怎么可能?我都在格拉斯两年多时间快三年了。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干产品设计挣足三年的钱,然后拿着全部积蓄来学香,你算算?” “结果,唉——” 这一说起来,就说到了他的伤心事:“就这么在五期班卡了快两年,怎么努力都升不上去。当时一起的同学一半都成功升入六期了,还有几个牛人已经被著名品牌录用,成功当上了职业的调香师,可是我却……” 说到这儿,苦笑了几声。 “也许,他说的没错,我只是有这调香的热情,却没有这方面的才华吧。” 韩复皱眉:“谁说的?” 余闻哲:“李斯特。” 韩复:“啊?” “一年前,李斯特曾跟着坎贝尔大师来过格拉斯做过一次讲座。大师辅导我们现场研香,李斯特正好过来指导我,那时候就跟我说……让我还是不要再做了,说我根本不是这块料,坚持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韩复一惊:“别别!你千万别听李斯特的!” “你不觉得那个混血家伙一直以来就很不靠谱吗,没啥真本事,就挺会嘴炮。一看到威胁他的存在就上来‘劝退’。要我说,他根本不是觉得你没实力,而是害怕以后被你按在光滑的地板上摩擦~摩擦!” “噗。”余闻哲就笑了,原本有些黯然的眼睛里,总算恢复了些光彩。 明知道这不过只是善意的安慰,但暖心的话语,在失落的时候果然还是很有效的。 笑完,忽然又认真道:“说真的,韩复,我真是羡慕你。” “羡慕?” “嗯,羡慕你还那么年轻,就找到了努力的放向,又那么有才华,”余闻哲低下头,细细描着手中小瓶的标签。 “哪像我,都二十八了,辞了职孤注一掷来追求爱好,自以为有勇气,结果却做得一点都不成功,原来的行业也回不去了,年龄又越来越大,哈哈,哈哈哈……” “更不要说,你才二十三岁,就已经找到了特别喜欢的那个人。” “哪像我,到现在都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被人喜欢、追求过,完全就是个绝缘体,这辈子感觉就像是白活了一样。” 这次,韩复倒是没有继续安慰他。 因为听到余闻哲说羡慕他找到了特别喜欢的那个人,整个人就已然陷入了得意忘形的状态,后面的完全没在听。 “嗯嗯,我也觉得我超级幸运。他特别好,我家缜缜特别好!” “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欢他!每天早上醒过来都觉得自己好幸福。那种感觉老余你没谈过恋爱不会懂的,就是如果可以的话,现在都能就地打滚,把整个图书馆的柜子全掀翻了的那种喜欢!” 余闻哲:“……” “你可千万别,这里面的精油咱可真赔不起!” …… 图书馆外,裴缜仍然所站的窗下,夜风有些凉,玻璃严实得很。 只能看见灯下两人互动,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站了一会儿,遥遥望见到另一侧靠着大门和走廊的窗户,好像有一扇没关严。 沿着墙壁,轻声踩过黑乎乎的草地移动。 半路,几次都想干脆回车上算了。 人家俩聊得那么开心,不管听到什么,多半都要扎心。 …… 不,不对。 凭什么他退缩?他是雇主,和韩复之间是有合同的! 八小时工作制移到晚上,现在都九点了,工作时间小狼狗就该陪他,凭什么陪别人?! 就算时间没到,他也可以要求强制加班! 不想加?在企业里干活,老板下班叫你回去加班你能不去?不去就辞退,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反正这工作你不想做,还有好多漂漂亮亮的小男生抢着要做! 那么多人抢着要…… 抢着…… 但是,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比韩复做得更好了吧。 像那样专注的眼神,细微的关心爱护,时时刻刻捧在手心里的珍惜…… 唉,一直标榜自己作为金主“要求不高”,其实,要求根本就高得变态吧。 包养一个多月,只是牵手摸摸,偶尔的亲吻还是小狼狗主动的。明明付了钱,却始终没有享受一个金主最基本的权利…… 并不是没有需求。 三十岁男人的身体,怎么可能不渴求爱抚和温柔。只是不想要那种低等的、肉体的安慰而已。 还想要等再熟悉一些、再亲密一点,不管真的还是假的,至少能做到自我催眠“相信”别人多少是真的喜欢他、渴望他。 明明是金钱关系,却想要它看起来像真爱。 这要求……不是高得变态是什么? …… 踏上了走廊的木地板,吱呀吱呀的声音让裴缜更加放轻了脚步。 “老余,话说咱们这个薪水,什么时候发啊?” 终于,在半掩着的窗下,裴缜清晰地听到了图书馆里两人的声音。 寂静的夜里回响在偌大拱形的穹顶下,明确而清晰。 “月中15号发。这边发薪很慷慨的,会直接提前预支你一个月的账目。” 听余闻哲这么一说,韩复大大松了口气:“太好了太好了,这样就完全赶得上了!” “跟你说啊,我家缜缜他16号要过生日了。” “我早在上个月的时候,就在拍卖行给他看了一款绝版的古董香水!你知道玛丽莲·梦露生前最爱的les étoiles“彗星美人”吧?” 余闻哲:“‘彗星美人’的话,现在不还在卖吗?”而且,仍然是每年畅销的经典款吧? “不一样的!果然你也不知道,好多人都不知道——我才在书上看的。那个香水的配方其实早就更新换代过五六次了,像咱们奶奶那一辈用的高级配方,放现在已经是全球找不到的禁品了!” “而且老版‘彗星美人’瓶子多漂亮啊,白瓷的,造型是梦露的那条经典小白裙!现在这个版本已经绝迹了,我好不容易才瞄到,真心觉得我家缜缜肯定会特别喜欢!” 说到这儿,小狼狗大大叹了口气,宽面条泪远目状:“结果,我都交了定金了,上个月打工却不小心做错事情被扣了好多工资,一下子没了尾款。” 余闻哲饶有兴趣:“拍卖行?拍卖行里能买到古董香?” 韩复:“……” 韩复:“不是,我说了那么老半天,你关注的点就只有拍卖行?” “嗯!”余闻哲居然还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个拍卖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以前一直以为那玩意和当铺是同类,原来在那还能买到绝版的古董香水的?你说的这个拍卖行在附近吗,下次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韩复:“15号发薪水的话,当天能打到卡里吗?” 余闻哲:“要是打不下来,我可以先借你钱。一万多而已,这点积蓄我还是有的。” 韩复瞬间开心,一把握住他的双手:“老余,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余闻哲:“所以,什么时候带我去拍卖行?” “……” 门外,裴缜靠着墙。 很恍惚,整个人缓缓地半坐在了地上。 这些天,一个人自顾自阴暗,满脑子糟糕透顶的想法。 结果呢,小狼狗却只是想要攒点钱,想给他买“彗星美人”做生日礼物。 “……” 里面两人的话题,之后已经全部都是拍卖行相关了。 接着是各种古董香水,韩小花各种炫耀他最近看的各种调香书里细枝末节的小知识小趣闻。 而裴缜就那么没有一点声音地靠着墙壁,缓缓、缓缓地捂住了脸。 是真的很蠢吧。 把人想的那么坏,还阴谋论。 要蠢哭了。 走廊的地板是松木的,水滴落在上面,很快就阴干成痕迹。 咬紧嘴唇抖抖抖不想发出声音。模糊的视线中,左手的无名指上,本该是婚戒的位置,正戴着一枚普通的黑色玉石戒指。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送的,不过是他抑郁过、消沉后,下定决心东山再起前,在地摊上随便买的便宜货而已。 却从那以后一直戴着。 这枚戒指,是买给自己的戒律。 每一次看到,都在一遍遍提醒着自己,“不要再犯傻”。 这辈子,只要埋头做事业、只要香水就够了,不会再为任何人、任何事动心,不会再奢望任何不切实际的东西。 可是,都说了不期待了。 却为什么还是拖着一条破腿翻墙进来,最搞笑的是,手上还抱着那包仍有余温的肉包子。 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分明地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阴沉而可笑的花栗鼠。 满怀抱着个偷来的大板栗,紧张兮兮东看看、西看看,觉得板栗真的是好甜好甜,又每一秒都想要丢下它去逃命。 抹了抹脸,忽然灯光暗了一半,说话的声音连同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被拉开了,图书馆室内最后的灯光投在地上,一片昏黄的刺眼。 “缜缜?” 想躲,但已经太迟了。 他根本没人花栗鼠灵活,能呲溜地一下就不见踪影。腿还蹲麻了,站都站不起来。 太丢脸了。 恨不得能找个地缝躲进去。 然而,当下比他更慌的,绝对是跟着韩复一脚踏出来的包子脸。 余闻哲:这谁…… 等等,这不是韩复的男朋友吗?他躲在门口哭什么,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和你男友半夜单独在图书馆里干活,可不是为了勾搭他啊?! 23.第 23 章 还是那句话, 余闻哲这辈子活到二十八, 桃花运真的很不怎么样。正经恋爱都没谈过半次,遑论什么修罗场。 就更别说,这种疑似被误解为男小三的高级场合了。 呃,话说一般人在这种时候,该如何自证清白? 经验全无,略慌。 而身旁, 人家恋爱中有经验的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就见韩复领带一飘, 果断利落两步上前就把墙角的人给拦腰给捞了起来。 那背影、那力度,说实话还是很有几分霸气的。 一步到位把一个大男人整个抱起来的动作就更帅了,简直男友力max。 “没事的, ”韩复回头对他道, “老余今天就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来锁门。” “?”余闻哲指了指自己。 真的?我能先走吗?你确定? 不用我跟你家那位解释什么? 这……不用解释当然是更好的!立马抱紧小书包, 登登登一口气跑到走廊尽头,然后,稍有担心地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妈呀。 韩复那边, 已经把人扛进图书馆了。 图书馆的门很大, 灯光又比外面通明,正好能清楚地看到他把人放在了刚擦了五遍、超级干净闪闪反光的调香桌子上坐坐好。 …… 说实在话, 余闻哲一直都觉得, 韩复的男朋友也是挺帅的。 从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想了, 是那种典型的淡漠精英长相, 还是个超难得的异色瞳, 浅色的那只,总让他想起国内有家老牌子香水用灰琉璃做瓶身的那款“轻烟薄暮”。 只可惜人太严肃,不爱笑。不过那种长相的人都是不爱笑的。 现在,那位男朋友正略微佝偻着背、垂着头坐在桌上,大长腿垂放着。精致的西装、除了腰线略显薄窄以外几乎是完美的身材,单看侧影就有种莫名深邃、孤高、有故事的厚重感。 ……要说人的气质这东西,一般人还真是学不来。 明明只差两岁而已,可人家男友的格调,根本不是他这种还穿着运动衫牛仔裤的技术小白到那个年岁就可以企及的。 像那种成熟系男子的日常,估计就更是学不到了。 居然被人发现失态在哭、被一把拦腰抱了起来后,立刻就能做到收敛起情绪,面不改色、不无畏挣扎。擦身而过的努力时候维持住冷硬的形象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往他这边看。 还自顾自挪出一只手,用修长的指尖稍微整了整歪掉的领子。 …… 优雅倒是真优雅了,帅也是真帅。 余闻哲毕竟没经验,只是靠正常思维逻辑来推——跟这样种类型的男人谈恋爱,难道不会心里很没底吗? 情绪收放越快,越应该是过尽千帆、难以打动的那种。没有点真本事,根本就很难hold住吧。 然而,事实证明,韩复不只调香天赋高,感情方面也十分的艺高人胆大。 在把人放在桌上后,整个人直接就贴着桌子正面蹭了过去,挤在人家两腿之间,搞得对方根本无处可逃。融融的灯光下,像是笑了,看肢体动作,又很像是小宠物正围着他桌上的主人认认真真撒娇打滚卖萌。 也不知道说些了什么,就理所当然地环住了男友的腰,对方开始还挣扎了几下,看挣不动也就很快放弃了抵抗。 再然后,韩复就那样揽住了他男友的脖子,很温柔地亲了上去。 蜻蜓点水,一次又一次。 …… 那天,他的朋友顾景行还说呢——“老余你整天都傻白甜的,现在总算找着个比你看着还傻白甜的天才小萌新,以后,你俩就可以租咱们学校傻白甜二人转了!” 余闻哲本来也觉得挺好,现在看来,什么傻白甜啊? 人家韩复就只是甜而已,根本不傻。一个傻白甜要怎么可能成功避开“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的剧情,分分钟就哄好了那种类型的男朋友还毫无压力的啊! 这要是把换成男主是他,怕是当场就被误会分手加拉黑一条龙了。 微微移开了眼睛,别人情侣的小亲密还是就不要围观了,走之前最后偷偷往回扫了一眼,嗯,俩还在那么甜甜腻腻地一直亲。 还是这么个标准坐姿,背后又这么个欧式的大图书馆场景,别人的爱情,别人的对象。 唉,溜了溜了赶紧的! 屠宰现场根本没人性呢。 *** 裴缜那一晚睡得很沉。 手放在枕边,被韩复指尖轻轻握了过去。 小狼狗最近忙都没空剪头发,留长了不少,纯黑的发丝软软的,均匀的轻轻的呼吸一遍一遍打在手背上。 其实,想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在乎你,一点都不难。 只要不是陷入了循环自欺欺人的状态,那么从他看着你的眼神、说话的小心程度、步伐的轻重缓急、甚至抱着你的力度,轻易就可以得到答案。 在乎你的话,一定会时时刻刻在意你的感受。 即使你偶尔别扭翻墙胡思乱想,也不会计较,反而只会觉得心疼,会反省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会抱抱,会哄,会把冷掉一半的包子都吃光。 …… 不可能只是金钱关系。 再怎么蠢、再怎么阴暗,也都已经是步入中年的人了,基本的判断力还是得有。 于是,在睡前躺在被窝里松软又安然的困意中,裴缜已经单方面地认定,小狼狗应该是多少有点他的。至于有多喜欢……这个没必要深究。 都已经是不介意被扣钱、还愿意倒贴钱买礼物的程度了。对于一个小鸭子来说,那不就是……很喜欢的意思了吗? 所以,真的要把包养关系谈成真爱了吗。 就这么软绵绵地胡思乱想着,睡着的时候,嘴角悄悄扬起。 连梦都很甜。 繁华的城市,变成了一个满载星辉的玻璃瓶中的世界。 从路灯,到路边的邮筒、电话亭,全部都是各色各样设计精巧的玻璃香水瓶子。 而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也抱着个瓶子,里面却不是馥郁的香水。映着月光,凑过去,能看到瓶子里有个小活人趴在玻璃壁上。 那是个完全西化版本、金色头发拿着一支玫瑰花的缩小版本的小狼狗,正在里面闭着眼睛鼓着腮,吐泡泡的鱼一样等亲亲。 ……可爱。 可爱到让人没有办法。 …… 第二天早上醒来,阳光洒满床铺。韩复难得还沉沉睡着,大概是昨晚亲完之后又留在图书馆里整理香水瓶收尾给累坏了,枕边轻微震动的闹铃都没有吵醒他。 均匀的呼吸,长长的睫毛轻轻翕动。裴缜其实每一次仔细看他时都会想,这个年轻人,怎么就那么会长。能长得那么好看、每一寸肌肤每一颗痣都完美的无可挑剔。 平常也会这么偷看他。只是今天,盯着他发呆的时间比平常更久。 第一次,有了一种“在看自己家东西”“觉得自己家东西真是棒棒哒”的心情。 本来,早都已经不相信“奇迹”的存在了。 过去的那些年,过山车一样曲折翻覆,残酷的事实在给人响亮的耳光时,能够用“啪啪”的声音清晰告诉还在做大梦的某人,你并不是自以为的“天之骄子”、没有主角光环、也不会是任何一段故事里的“幸运”角色。 也曾经绝望过。但人这种东西啊,果然是永远记吃不记打的。 始终是在一步一步的努力下,爬起来了。代工厂开起来了,小狼狗养起来了。然后就开始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得意忘形起来了,再怎么一遍一遍跟自己说要淡定要冷漠,还是压不住此刻心底不断升上的甜丝丝的感觉。 欣赏着小狼狗睡着的样子,又开始有点相信自己的人生有运气加成,拥有中大奖的爆棚幸运。 突然,小狼狗就醒了。 猛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抬头看了下钟:“啊啊!怎么都七点半了?我手机怎么没响!” 说着,掀被子翻身下床一条龙呼呼生风,裴缜好心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别着急,你忘了?今天是周末不上课,你没迟到。” 小狼狗回过头看着他。 眼睛漆黑,一下就让裴缜想起昨天梦里倒映的遍地星辰,还有浑浑噩噩被抱起来后,也不知道怎么就坐到了桌子上,继而一遍又一遍温柔的亲吻。 心脏突然就烧了起来。 一个三十岁自以为心硬如石的老男人,在这么一个早晨突然就被捂出了满心的温柔。也真的是……很难得了。 那如果今天,小狼狗再像平常那样跟他来要早安吻,已经没有理由拒绝了吧? 以前天天要,他都不给,可是昨晚都已经被那样亲过了还没反抗…… 一回神,韩复已经穿好衣服了,完全没在管他的,只在那懊恼:“今天是真的起晚了,得赶紧去调香台研香。缜缜,早餐就吃最快的鸡蛋饼好不好?下周就比赛了,我真得最后抱佛脚再努力复刻几款香练练手,对了,你帮我押个题怎么样?” 裴缜:“……” “你让我今天联系复刻什么,我就复刻什么!我觉得被你点中的香肯定很幸运,说不定到时候比赛就能撞上,”韩复自顾自滔滔不绝了一会儿,才发现裴缜面色古怪不说话,“怎么了?难道是今天不想吃鸡蛋饼?” 裴缜:“……” “那想吃什么?缜缜,你跟我说?” 问这句话的时候,小狼狗是弯下腰来的,一张帅脸占满整个视线,鼻息的距离异常的近。这要换成平时这个亲近度,对方免不了是要腆着脸凑过来蹭个摸摸抱抱亲亲脸,然后被裴缜暴躁硬推推推开的。 结果,今天韩复都离他那么近了,却只是特别单纯地在问:“不然,换换口味,我给你煎黄金小馒头片?” 裴缜:“……” 该殷勤的时候不殷勤,不该殷勤的时候天天往身上瞎蹭瞎腻歪! 难得的早安吻机会,该趁热打铁能要的时候居然……还问早饭要吃什么?谁关心早饭吃什么啊迟钝! 错过机会,以后腻腻歪歪再来要亲亲,老子还不见得给了! …… …… 可能吧,任何人都有这种时候。 鸡血满满、鸡飞狗跳地努力准备着去面对某个决定存亡的考试、比赛或表白。 越是临近越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真的到跟前了,却又忽然好想化身成埋头沙子里的鸵鸟,抖抖抖觉得好可怕好可怕,默默祈祷这一天要能永远不要到来就好了。 只可惜,时间这东西,注定向“未来”不断流动,该来的始终还是得来。 学院保送资格赛第一天。 天气挺好,韩复出门时却并无法能够欣赏落在身上得到阳光灿烂,基本心态凉得等同于一个没复习好就打算去裸考的大学生。 虽说,这段日子已经尽力在复习了,但第一次真的没底啊! 裴缜本来说是要请假去看他比赛,韩复挡着门,花式死活不准。 裴缜眯起眼:“……还学会不听话了?” 不是不听话。 事关男人的尊严! 在心上人面前,当然只能赢、不能输。像这种根本就不知道能不能赢,有可能要被虐的场合……当然不准看了! …… 格拉斯学院唯一的保送资格甄选,力图给每位学员公平的机会。 所以,即使萌新一期班学员,也有参赛资格。只不过路漫漫其修远兮,寥寥数名的优胜者之后还要跟二期班混赛,再站三期班、四期班,以此类推。 最后五期出线的人,将和六期及六期以上的所有参赛者进行分组混赛,直到决出最终胜负。 第一天,上午一二期班萌新赛,下午三四期班出线比赛。 韩复上场前,说实话还真有点小紧张。 万一在这么早的环节就被淘汰掉……回家怎么有脸见缜缜? 但,应该不至于吧? 毕竟今天参赛的多半都是萌新,天生识香率比不过他,又很多抱着“循序渐进慢慢来”的心态,没有哪一个像他一样每天疯狂用功地去听课、加班、回家复习。 而且,缜缜不是说过他有天赋吗。 …… 裴缜一整天在公司检查原料、视察加工厂,也是全程心不在焉。 “……”调整心态,放低期待度! 一遍一遍给自己洗脑,就算韩复输了,也一定不能表现得失落,肯定更不能怪他。 人家是宠物小狼狗好吗,又不是专用比赛犬。本来就是养回家亲亲抱抱摸摸撸毛的,本职工作已经做得特别好了,其他……真不能强求! 今年不行,还有来年。 肯用心慢慢学,总有一天能有所感悟、然后脱颖而出。 …… 其实以前吧,裴缜一度也不是那么想的。 年轻的时候,毕竟曾短暂辉煌过,尤其在pei品牌如日中天,高居总裁位置的时候也有过贪心不足、想过赶紧一步登天的时候。那段日子,连天加夜的忙,各种大批出新香、各种大规模的品牌宣传、一心图谋着争取一炮爆红抢占市场。 可后来经历过挫折、跌落到谷底,现在已经再也不会那么想了。 一步一步慢慢来,也很好。 不求快,只求稳,只求做出来的东西问心无愧。 不急的。当初没有人在身边的时候,也都一个人撑着咬着牙走过来了。现在,又有了可爱的小狼狗。可以调|教他、一起研香,就这么细水长流,其实更是一件幸福到奢侈的事情吧。 那感觉就好像,种了一棵多年生的小植物。 慢慢地浇着水、等着它。 知道它总有一天会开花、结果,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是哪一天。 等待的每一天都充满愁绪,却也满载了欣欣的希望。 …… 晚上回到家,小狼狗已经回来了。 没开灯,只耷拉着耳朵惨兮兮生无可恋状坐在沙发上。 裴缜皱眉。这么是这么一幅丧丧的样子……看样子是输了、被人给虐了? 按说,以他的天赋不至于啊?格拉斯三四期的学院就有那么厉害了么?可是那天看到的六期班top2也就那么回事,输给那两个人也就罢了,小狼狗前阵子每天都那么努力了,居然直接就被路人给干掉了? 不太可能吧。 所以,根本就是不可能。 默默地走过去,往他身边一坐,看他准备接着怎么演。 一坐下,韩复马上就很悲伤、很弱柳扶风状地往他肩膀上悲催一蹭。 “缜缜,他们都好厉害……手速特别快,看都看不清。天赋也都好高,猜识的时候没有一个比李斯特差。” 还真有你这么没事就黑李斯特的。裴缜忍住,淡淡道:“哦?” “我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怎么办?你说,要是我一直调不好香,你会不会就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裴缜伸出手,温柔金主揉揉小狼狗他头。 “真的吗?” “嗯。” 小狼狗眼中瞬间一片灿烂感动。在整个人就要摇尾巴扑上来之际,被裴缜果断一把揪住他揪耳朵,提提提。 “啊啊啊疼疼疼,”韩复讪讪,“缜缜,你都看出来啦?” 裴缜:“就你那三脚猫的演技?” 柔情戏不错,苦情戏却完全不行。这点和雷曜挺像的。 雷曜作为一名演技一般的男演员,之前演电视剧的时候,各种温柔霸总强势出场把女主压墙根,弹幕总是疯狂一堆“老公压我老公压我”。然而大雨天里在女主家外头哭得巨假摇铁门的时候,弹幕又总是一堆“出戏出戏出戏”。 小狼狗也是,明明日常温柔真情戏那么好,假伤心却一直被嘴角一抹压不住的小上扬暴露。 那……会不会是因为,柔情戏其实是认真的。 刚才的假伤心不是,所以演技才有差别。 脸突然一热。 韩复:“其实,我也没想到会那么轻松。之前余闻哲说的要考虑的对手只有三个,我还以为他是在安慰我,结果啊……” 裴缜那边想的却是幸好小狼狗没开灯,客厅昏暗,也看不出他脸红了没有。 咳了一声,装成日常冷漠严肃:“你也别赢了一下太骄傲啊,明天遇到五期班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了,要认真对待、别存在侥幸心理!” 身旁韩复认真点了点头、 窗外最后一抹晚霞落去,突然坐了起来,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 “缜缜。” “要是五期班我也打赢了,不……要是最后能取得保送资格,能许诺我小奖励吗?有小奖励的话,肯定也会更有动力的。” 裴缜愣了愣。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韩复现在的样子,和他上一次和李斯特比赛猜识之前,撒娇卖萌开开心心问奖励是什么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总觉得,此刻小狼狗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多少有那么一点……晦涩的小深沉。 24.第 24 章 韩复在伸手要奖励的时候, 确实……是有点小心机和小深沉。 有件事, 他没跟裴缜提。 下午同四期班比到一半的时候,正值三点各班下课。余闻哲还有那位一堵墙一样的胖哥顾景行,就都跑过来环阶围观他比赛了。 韩复:……没什么可看的啊其实。 虽说早上参赛前,整个人还抱着惴惴不安、完全没底的心情。 可这时转场到了下午,早就已神清气爽、驾轻就熟,完全不复之前的紧张。简直好比是吃过变大蘑菇和太阳花进入无敌buff的超级马里奥, 一副“小怪兽你们来啊来啊随便来,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的霸气侧漏。 实在是……对手比想象中好对付得多。 刚开始还有些人略微不爽他,私底下叨叨什么“不就猜识侥幸赢了李斯特一下”“才学香多久,倒要看看他有没有吹的本事”, 结果两场比赛之后, 场地里直接一片默然鸦雀无声。 然后,一些人就默默地走了。 剩下不走的, 则变身成了他的迷弟和迷妹。 直接就找旁边座位坐了,全程围观下面的比赛来。从他上午开打二期班,一直蹲到下午对战四期班。就跟买了票进场看足球赛的球迷似的, 开始还多少收敛着点, 等到了下午,就晋级职业啦啦队了, 恨不得抹彩绘、拉横幅、编口号。 “加油韩复干干干干翻他们!” “让他们四期班整天小瞧我们, 哈哈哈一期班打进决赛逆袭保送资格就全靠你了!” 韩复:“……” 好在, 他起码今天范围内可以做到不负众望。猜识方面本来就得天独厚不会输, 仿制香水时, 四期班学员也好像没有谁能勉强跟他一战,还很悲催地在周遭萌新们热烈给韩复加油鼓劲的压力下,慌张、手抖、翻车,出现了一堆常识性错误,各种沉淀…… 哈哈哈,沉淀。韩复作为一个日常无故沉淀的人,现在也有本事笑别人沉淀了。 这一切,多亏缜缜教的好。 恨不得能大声喊出来,我每天都有经验丰富、业界精英的男朋友特殊指导,羡慕吗? 比到还剩最后一组,中场休息时韩复已然一派轻松愉快。正好余闻哲带了酥脆小饼干过来,肚子饿了吃吃吃。 一边吃,一边还小小声很真诚地提醒余闻哲和胖哥别在这浪费宝贵赛前时间:“真的,四期班里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有实力、需要你们注意的对手。” 这倒是大实话。 毕竟他也是看过胖哥和易长空那场炫技升级考的。今天的这波人,连他们本事的10%都没有。 也不知道格拉斯底是是怎么分班的。从一期到四期,听起来差了整整四阶,但就韩复今天亲身测试后的感觉,区别并没有特别的大。 反而是从四期到六期,却是“没入门”和“非常精通”的天壤之别。 也怪不得,从没听说过有人认真学但学不到四期,却常听传言很多人四期结束后死活升不上五期,或者像余闻哲抱怨的那样,五期学完后怎么都升不上六期班。 “我们本来就不是来看他们的,” 余闻哲道,“我和景行,是来看你的。” 韩复:“……”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又不是只有你才能想到要提前了解对手。所有认真想赢的人,都不会放着这么大的威胁不管。” 说到这儿,包子脸收回了他的小饼干:“行了别吃了!等到明天,咱们也要兵戎相见了,不如从现在开始适应一下敌人的身份吧。” 韩复一愣,这才想起来,是啊!明天和五期班混赛。而余闻哲就是五期班的。 “希望,我们都能拿到最终的出线资格。” 包子脸向他伸出了手。明明平常很爱笑的,这次却没有笑,眼神很认真:“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绝不手软。所以,明天战场上见吧。” 战场,敌人。 韩复有些恍惚。其实前几天,裴缜也用过一模一样的词汇。 说起他即将到来的比赛,用词全程不是“赛场”、“对手”,而是“战场”和“敌人”。 那个时候还觉得……不愧是缜缜,名牌大学毕业的,高考语文分数肯定高,用词辣么的生动形象。 现在,却忽然有些无措。 并不是他所想的“生动形象”…… 舔了舔手指上的饼干渣子,在身上不着痕迹蹭了蹭。站直靠着椅子的身子。 是不是……沉浸在一整天的欢呼崇拜中,有点得意忘形了。 对别人来说,这个地方就是货真价实的“战场”,不是随便玩玩游戏、可输可赢的地方。 是余闻哲辞掉工作、不顾前途,孤注一掷来追求的梦想。是缜缜经历过残酷打击、带着浑身的伤,也决不放弃想要重回巅峰的执念。 而他,到底又把这个赛场当成什么地方呢? 那天,裴缜吃错了药哭得浑浑噩噩,一遍一遍说,你还是不要做了。没有热情、没有爱,最后肯定是不行的。 虽然,后来裴缜没有再提起,但韩复常常都会回想起这句话,思绪复杂。 身旁余闻哲“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指了指他身后。 “你看你看,不止我们,易长空也来了!” 谁? 艹他大爷。 这个名字真的……每一次猛然听到就会生理性想骂娘。一回头,环阶对面果然坐着那个清秀少年,也在默默地围观着他。 …… 之后的比赛,四期班最后一组的学员个个都要哭了。 这个韩复,怎么回事啊! 之前还轻轻松松、笑眯眯偶尔放放水什么的,现在怎么突然认真起来了! 不是,谁惹你了啊?好歹给点面子啊,有必要认真虐菜,让学长们输得那么难看吗?! 韩复当然也清楚——六期班的劲敌们,一双双眼睛正盯他呢,他这时候的理性选择,当然是应该在不过分暴露自己实力的情况下“安全获胜”。 只要循规蹈矩,不炫技、正常调出普通的复刻品,也应该可以轻易获胜。 但是,就是他奶奶的不愿意! 就是要好好做,让易长空那小子看看清楚,你老子的技术水平不比你差、以后也不会比你哥差。 呵呵,说起他哥来…… 韩复可不是故意想要diss那位“金牌调香师”易长晴的。 问题是,前几天慕名去试闻了他登顶殿堂的那款“香遇”,本来还做好了要无比经典的香氛给活生生打击得要死、觉得这辈子都比不过人家的天分,沉溺悲伤不可自拔的心理准备。 结果,真不是他说,那瓶“香遇”什么玩意儿啊到底?! 花果辛香调,前味最重的气息是芫荽叶。 芫荽,也就是俗称的香菜。虽然香水里还加了李子、野草莓、橘花、香草等等的美好味道,可是……一瓶香水,前调的主调是香菜?! 你特么在逗老子? 去翻评价,评价是一水的“浓郁、神秘、性感”。当时给奖的评级机构library毕竟是国外的,韩复是真想不通,外国和我国的审美真的差那么大?洋鬼子真的觉得香菜是神秘、性感的? 反正在他看来,他家缜缜随手做的小甜香,每一瓶都比姓易的调的香菜水强太多! 就这么想着易长晴、想着香菜,整个比赛在暗暗憋火的加成下,没一小时就速战速决了。 …… 顾景行“啪啪啪”拍手:“技术不错啊真不错啊,最后转试管那几下帅呆了,颇有我平日里的遗风。” 韩复:“……” 老子用床垫着,还摔了几十个小试管才炼成的缜缜抛瓶子的超帅动作……啥叫有你的遗风啊?! 顾景行:“但是啊,你刚才是不是一直心有杂念?” “感觉好像全程都在走神。韩复你要搞清楚,因为你是闻哲的朋友我才提醒你的——哪怕只是复刻别人的香,也是有必要投入心思在里面的。面对这群萌新也就罢了,到时候遇到真正厉害对手,你这样心不在焉是肯定是要被完虐的。” “……” 韩复愣了愣,默默望天。 顾景行说的完全没错,他确实是心有杂念。这……缜缜明明教过他的,调香要用心、要沉进去、要把各种各样真实的情绪融在里面——怎么一时想着姓易的就都给忘了? 不行,得反省! 虽然今天大获全胜,但必须回家好好反省才行! 不然,过几天就要和这种一眼秦熠看穿他没放心思的对手比赛了,要怎么赢? “你刚才真的好厉害,最后的动作太漂亮了。” “……” 小白兔易长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韩复就呵呵哒了,同样作为对手,你看人胖哥多实诚一下来就直接批评我,结果,你过来颠颠一脸崇拜说我“好厉害”? 要是没有胖哥,说不定还真信你的邪! “你有什么事?” 易长空分明注意到了他眼神的微眯和语气里的冷硬,脸一红,却还是鼓起勇气状小声道:“你、你和裴大哥很熟吧。上一次的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有机会再和裴大哥再聊聊。” 韩复:“……” “我想,裴大哥和我哥之间,肯定存在着什么很严重误会。” 哎哟我去……韩复当场手痒难耐想揍人。 清秀小兔兔虽说惴惴怯怯的,但在他眼里真的一点都不可爱,宰了剁剁红烧也许味道还不错。只很可惜国家已经规定了,随便杀人犯法。 “误会什么误会啊?” 声音一大,别说余闻哲、顾景行了,旁边的围观群众都看了过来。不得已,只能揪过小白兔,把祸害扯到安静无人处。 “来来,就我想知道,怎么就‘误会’了?这地,你哥到底是怎么跟你洗的?” 当年,把腿受伤还站不起来的人孤零零丢下,后来又不肯拿钱帮他。 要是这都能洗…… 不过话说回来,人家易长晴毕竟是个“传奇”,一瓶香菜水都能成功洗脑评委,估计洗脑小白兔更是分分钟不在话下吧。 …… …… 窗外,天色彻底暗下去,小路灯纷纷自动亮了起来。 裴缜被韩复拉了起来。 不是说,小要奖励的吗? 被牵着走向书房的时候,裴缜十分的不明就里。 书房里……能有什么奖励啊? 上一次要奖励,小狼狗说的可是“要你”。 虽然最后只是烛光晚餐解决了…… 他家书房里面别说床了,连个沙发都没有吧。 椅子也是硬硬的木质极简风,坐起来并不怎么舒服。当然是故意不舒服的,书房这地方的布置不能太舒服,一舒服看书就容易困。 书房的桌上,还养着一堆刺刺的多肉和小仙人掌,很碍事的。就算想要坐上去也坐不了,会扎人的。 不是……都在想什么呢?! 书房灯被点亮的时候,眼睛被小狼狗用手心轻轻遮挡了一下。 真的是很细心了。 知道他眼睛受过伤负担重,很怕这种突然明暗变化的场合。可他自己都没想到要挡。 小狼狗的手心,有着洗手液淡淡的柑橘香,暖暖的很舒服。拿下来的时候,裴缜竟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舍得。 书房,靠墙的四个柜的整排书架都是玻璃门的,很轻易就能看到里面陈列的一切。 作为一个调香师,“书架”的作用和普通人家不同,全部的书籍就只放满了一个大柜而已,剩下三个柜子里,则统统摆满了各种各样美丽、精致的小瓶子。 有些是喜欢香味,有些只是心血来潮买下,有些是“必败经典款”,有些则是没拆也不准备拆的古董香——其实收集癖这东西,基本可以说是全人类的天性了,只不过有些人收集书、有些人藏名酒、有些人一堆口红。 相比而言,裴缜的收集癖在同业调香师里面,其实并不算过分。 以前bbc拍过李斯特爷爷别墅的纪录片,那才是满墙满院子,到处都是瓶子瓶子瓶子…… “缜缜,我想要这个作奖励,行吗?”身旁,俊朗的青年伸出手,直指着书架中央。 “……” 结果,这次他还真的有想要的“东西”啊? 裴缜刻意忽略掉内心的一点点异样小滋味,打起精神望过去。 小狼狗指着的,是书架显眼地方陈列着的他很久之前用过的一套很美的调香玻璃瓶。 那套瓶子也确实是好东西。 颜值高还好用,是他几年前在奥利地特殊定制的,每个小瓶身不显眼处还都刻了他的名字——pei。 在调香师业界,最受认可的调香玻璃器皿,当属威尼斯的穆拉诺玻璃。 像是李斯特,就常年带着一整箱的高订穆拉诺瓶。 然而,穆拉诺玻璃作为历史悠久、产量又稀少的珍品,也就只愿意给小红莓的李斯特那种“贵族后裔”搞特殊定制。裴缜即使当年作为业界新贵也没那种资格,最后选择了奥地利有名的玻璃酒杯品牌星瑰,在那定制了这套精巧别致的调香器皿。 …… 明明之前,说要给韩复弄兰蕤的精油时,小狼狗还说过他不挑的。 今天怎么突然转性,来跟他要专业的器皿了?眼还挺毒,一下就选中了他家最贵最好的那套。 不过想了想,也能理解吧。 但凡全情投入的调香师,谁又不希望能有一套趁手的工具?著名乒乓球国手都有自己的幸运球拍,厉害的花滑选手有自己的专用冰刀,专业人士向来如此。 所以,小狼狗是经过了一天的比赛,开始有点拥有真正调香爱好者精益求精的热忱了? 这么一想,突然又不太失落了。 毕竟,他这辈子唯一的事业就是调香。 小狼狗要是能真心喜欢上他喜欢的东西,真的是求之不得,甚至比能真心喜欢上他都更令人欣喜。 这么想着,眼底带了些微笑,去看小狼狗的侧脸时,正好对上韩复那双转过来的、认真无比的黑瞳。 “缜缜,如果我赢了资格赛,就把这套瓶子送给我怎么样?以后它们就是我的东西,万一不小心打掉几只,你也不准生气。” 裴缜一愣。 这孩子还真是奇怪,好好的想着什么打掉……继而,心里“咯噔”了一下。 恍惚地回忆起了,这套瓶子的真实来历。 当初去奥地利星瑰订制调香器皿的时候,他订的其实是一红一蓝,一对两套。 红的这套现在在他这儿,而蓝的那套…… 裴缜终于恍然大悟——转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蓝的那套,他当时是给易长晴订的! 在小狼狗的黑瞳里,其实暂时并看不出什么必然的情绪波动。 但是,这不分明就是知道了吗?! “……”其实,韩小花要是不提,他都快忘了有这一茬了。 这套玻璃瓶放在那儿摆着,只是因为它实在很漂亮,装点书架很合适。毕竟东西本身是没有错的,总不能因为有故事就…… 更不仅要说,易长晴手里的那套八成早就被砸了丢了吧。 作为belle的金牌调香师,现在每天出场带的箱子也都是高订的穆拉诺玻璃了,谁还稀罕你的奥晶? “……真的这么想要啊。” 默默地,裴缜暗叹自己都三十岁的人了还逆反心作祟,居然很想要当场欺负韩小花一下说“不行”。 因为,真的不是不舍得瓶子,而是——就不能直接问吗?! 这套瓶子是不是跟易长晴配对的,能不能给砸了! 非要拐弯抹角,好气又好笑。 “你要是真的想要,拿走也不是不行。” 算了,不欺负他。 “真的可以给我?”听到愿意给,小狼狗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那我这次资格赛要加油了,无论如何都得赢!” 裴缜则在想,瓶子是一对的事,统共也没几个人知道吧,是谁跟小狼狗说的? 倒也好猜,还能是谁。 小狼狗一整天在学校里忙着比赛,还能碰上谁? 弟弟呗。 也真是无话可说了。当初没少给你寄衣服寄好吃的吧,怎么就那么阴魂不散的? 25.第 25 章 那晚, 前半夜还很闷热。后半夜“轰隆”一声, 突然变天。 s市的六七月份,一向是最难熬的梅雨时节。但一场场淅淅沥沥雨,正应了“江南梅子黄熟季”,烟烟浩浩打落在地上带着果香馥郁,仔细想想也还挺浪漫的。 裴缜常常也会想,要是哪天能不打伞, 淋着雨去随便散散步就好了。 闭上眼, 呼吸呼吸清新的梅子甜,顺带着绿荫草地被打出来的芳香,还有雨中的栀子花…… 只可惜, 就他那双老寒腿, 还作死去雨中漫步?就这么变了点天而已,在温暖的被子里都开始有点隐隐的酸疼了。 人倒是并不怎么焦躁。 因为此刻, 在沉沉的没有月光的稀里哗啦雨声中,身边虽然没有雨打梅子香,却也在潮湿的空气中满溢了淡淡柑橘清香。 很甜, 带着点沐浴乳的牛奶香, 让人暗地里升起了很想要扑上去咬上一口的食欲。 那是身边小狼狗的奶香味。 也真的是有点……玩物丧志了吧。刚领回家的时候,明明是给了他自己的房间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已经渐渐习惯睡在一起了。 在这样刮风下雨的黑夜里, 只因为他在身边觉得安心、踏实, 好想伸手去搂一下、撸撸毛。 但是, 不能吵醒他。明天小狼狗还要早起比赛…… 正想着。黑暗中, 床铺忽响。身体猛然被捞过去紧紧抱住,贴在了暖暖香香的身体上。 铺天盖地的战栗。 头脑一瞬间是完全空白的——只呆呆地觉得,韩复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有心的、或无意地,总能无比清楚地感知到他要什么,及时而精准地正中下怀。 窗外风声更大,极近的气息如丝交融。空气中弥散着几乎就要发生什么的暧昧,腰被一只手紧搂着,令一只手……缓缓地伸了下去。 屏住呼吸,身子绷紧。 血管突突跳着、没有挣扎的力气。 “……” “……” 小狼狗的手指很温柔,蹭过他僵硬的腰腹、大腿,最后落在膝盖上,很有技巧地轻轻揉了起来。 那是很专业的手法。 之前他见他疼过一次,第二天就买了按摩的书籍。后来再变天试过几次都很有效,道理也很简单——在刚肿起来的时候赶紧把淤血揉热揉散了,就不会疼,等到第二天自己会慢慢消肿。 膝盖能像这样被细心照顾,当然不再会淤血。 裴缜却默默、不知怎么的。 有点……想要吐血。 …… 心静自然凉,嗯。 努力收敛心神,享受着良心按摩,就在浑浑噩噩又要睡着之际。雨声之外,忽然混入了什么异样的声音,让他猛然又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无。 像是压抑的哭声,低低的,混杂在风雨中。 伸手,小狼狗下意识躲了一下。 “你哭什么?” “没哭。” 还没哭?就你那哭腔,打雷都遮不住了! 肩头被抵住。小狼狗身子微颤,额头蹭着他硬硬的锁骨,裴缜瞬间既慌张又无解——不至于吧?总不是因为担心他腿伤,担心得哭了? “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跟我说说你想什么呢?担心明天的比赛?别想太多了,乖,又没人要你一定得赢。” 手指抚着小狼狗的后脑,怀里的人抽噎着摇了摇头。 不是比赛,那……果然是腿的事? “我腿没事,不疼你放心,真的没骗你。好了好了,你也是,天天能不能想点正经的?赶紧擦擦快睡觉,明天还要比赛呢。” 怀里小狼狗却突然紧了紧手臂,抽噎得更难过了。 “要是,那个时候……”他断断续续说着,“有人能帮帮你……” “我要是……那个时候……” 裴缜就笑了,有点窝心、又有点心疼:“就算那个时候认识我,你也帮不了我啊?” 你那时候才多大呢,何况你又没钱。 能现在遇到你,就已经很好了。 不管将来会如何。 起码在这一刻,这一切是真的。你真的为我心疼过,这就足够了。 …… …… 第二天白天,小雨仍然在哗啦啦落个不停。 五期班的比赛因为人很多,韩复直接被安在了下午场。而裴缜又是毯子又是药又是水果盘,一早上被像太上皇一样伺候着,真心挺无奈的。 小狼狗保护过度了!让他早上赶紧的去看看对手比赛,他也不肯去,现在下午终于得赶着出门了,又非要带上他? 裴缜:“上次是谁挡着门,死活不让我去看比赛的?” “今天不一样,”小狼狗帮他穿外套、扣扣子,黑沉沉的眼底满是认真,“今天气压那么低,你要是像上次一样昏倒了,家里没有人怎么办啊?指望小橘救你吗?下雨天的我也不想你出去受罪,但我得看着你才行,不然不放心。” 裴缜:“……” “不是。我纸糊的也就一次,又不是常态!” 韩复眯起眼睛:“你不跟着我去,我就不比赛了。” 裴缜:呵呵,你威胁谁? ……行行行,威胁有效,你比赛你大爷你说了算! …… 韩复虽然一直都知道裴缜性子拗,却没想到他能这么拗。 车子都开到了格拉斯停车场了,停好了,人却不肯下车! “行,你去比赛吧,我在车里等你,车里还暖和,我还能听听歌。 ” 韩复:那和我把你放在家里有什么区别啊?! “绝对不行!万一你待会在车里出了什么事……” “我怎么着,”结果,被裴缜凶凶一眼凌厉瞪过来,“能出什么事?你天天就不能想点好的?趁现在想想怎么赢?” 一秒噤声,委屈巴巴的。 “韩小花,我跟你说,谈判这种事吧,总得双方各退一半的,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吧?”车上人自顾自拉开车里小零食箱,拿起一根pocky悠悠嚼,“来都跟你来了,我已经做出我的妥协。现在我就想在车上等,这一半,该你妥协了?” 韩复:“……” 歪理邪说!这都什么歪理邪说! 然而,面对一个比他大六七岁、经验丰富又不讲理的成熟男性,争辩能赢? 比赛的时间又倒了,最后也只能依他,苦逼兮兮把车里内外循坏开到最大,手机设快捷直播塞过去:“有什么事打一定电话给我,我比赛会带在身上,一定!一定啊!绝对不能死撑听见没?” …… 裴缜静静坐着,看着后视镜,直到小狼狗的背影走远了。 才开门下车,撑开了他的大黑伞。 比赛的环阶在学院的最西边,而学员们上课的教室,却在反方向的最东边。 六期班在三楼,教室很好找,下午两点多正巧还有几分钟才到上课时间。裴缜随手拦住一个高个子男生。 “你好,麻烦帮我找一下易长空。” “易长空,有人找!”那人转头朝里面吼了一声,很快里头有人吼回来,“他去瑞晶酒店找他哥了,你忘啦?!” “哦哦哦,对哦,”那人挠了挠头,“易长空今天不在班上。他哥不是最近代表belle在国内各大香水品牌旗舰店巡回呢么?昨天回咱们市里了,易长空上完早上的课就请假他哥那了。” “……” 之所以刚才执意不肯下车,裴缜自然有他的道理。 来都来了,他想来找那孩子聊聊。 上次有点冲动,胡乱怼了一堆没什么用的,倒不如好好坐下谈谈、和和气气地划清界限,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他以后可以不再说他哥什么。 但那孩子也必须长长记性,以后也别在韩复面前胡说八道什么一对儿的瓶子罐子的! 结果,扑了个空。 算了。今天小白兔走运,下次再来。 既然无事可做,要不要去西区看看小狼狗比赛?要是真去了,韩小花是会开心,还是会全程分心手抖? 万一因为手抖而输了比赛,岂不是要背责任? 裴缜这么想着,莞尔一笑,发现自己真的是一点都没在瞎紧张。 很佛。完全没有得失心,真心不觉得韩复这次非得赢、或非给他争面子不可。 来日方长。 ……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还以为是小狼狗担心他、这么快就打来查岗,低头一看却是个座机号,不认识的号码。 接起,对面是一个很清冷的女声:“请问,您这边是格拉斯学院韩复学员的联系人?” 之前在格拉斯报名的时候,联系人确实留了裴缜的号码。 “是我。” “您好,我们这边是belle总部,非常遗憾地通知您,学员韩复在格拉斯的保送赛资格将会被取消,后续也不被允许参加pa海选,请悉知。” “……” 暴雨轰鸣,打得廊檐一阵颤响,裴缜停下步子:“为什么?” “因为,近期接到有人举报,这位学员跟使用过‘气体鸦片’而被业界驱逐的调香师关系密切。我司认为此事如经媒体渲染,会极大地影响belle和pa大赛的整体声誉。” 其实,即使她不说原因。 一瞬间而已,裴缜也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正在比赛。” “他有着别人都没有天赋,今天应该可以赢,之后……说不定也能赢!” 对方稍微卡壳了一下,继续机械性地官方态度:“总之这件事,我公司先电话知会您,马上也会通知学院和组委会,之后更会有正式的书面通知下达。如有争论,belle法务部的联系方式是……” 又是一连串的雷声,轰鸣刺耳。 捏着手机的关节泛白,呼吸不畅,气愤、不甘……还有铺天盖地的难受。 李斯特之前说过,他的存在,会拖累韩复。 他听见了,却不信邪。 结果,只是跟在他身边而已,就要平白受这种委屈? ……不。 怎么可能。 逼着自己强打精神——belle那样的大公司,人人忙得焦头烂额,怎么会有人那么闲得慌、还在抠着已经在业界销声匿迹的他、已经时隔多年的“竹粟事件”不放? 不可能有那么无聊的人。 除非…… 除非。 人疯起来的时候,真的是可以无视很多平日里的清规戒律。比如现在的他,直接气到扔了伞,答应韩复乖乖在车里等他什么的也早就忘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狂飙在雨天的郊区道上。 心情很差、非常暴躁。 但这是好事。别人都是心情高涨的时候状态爆炸,他一向正相反,越是丧、越是凶! 市里瑞晶酒店。 刚才六期班的人说过,易长晴现在住在那。 但就算不说,反正易长晴每一次回国也都是住在瑞晶。一身湿漉漉但气场刚猛走进大堂,前台那边正围着几个叽叽喳喳的少女。 “求求你啦姐姐,都不用你告诉我们晴宝的房间号的,就……等他离开的时候,帮我们几个把这份小礼物带给他好吗?” “姐姐,拜托你了嘛。只要答应帮忙带给他,我们马上就走、立刻走好不好?” 裴缜一言不发,与那群易长晴的少女粉们擦身而过,直接就进了电梯,按下了13层。 易长晴只要来瑞晶,就一定会住在1301。 因为那个房间的落地窗子,能看得到s市最蜿蜒曲折的江水。曾经还有一次,江上特别幸运地出现了江上的火烧云,在同一个房间,他也一起看见了夕映城市那抹最美的红。 只可惜,今天是雨天,到处都灰蒙蒙的,肯定是没有云可看了。 伸手按响门铃,刺啦刺啦一声又一声。 “哥,你约了人?”里面传来了少年有些青涩的声音,“还是,又是碰运气的粉丝乱按铃?” 熟悉的音色回道:“没有约人。” 裴缜垂眸笑笑,又狂按了一番。 他答应过小狼狗的,所有他走向巅峰道路上出现的阻碍,他都会挡在前面,帮他一一扫清。 会做到。 即使要面对根本就不想见的人。 里面半天不开,裴缜很有点耐心丧失,明明腿不太行,还是砰砰踹了门几脚。 “客房服务,开门!” 26.第 26 章 房门狠狠“咚”了一声。 1301房间的布置变了, 换上了陌生的地毯和灯饰, 从原先明亮的色调变成了灯光下暗淡奢华的色泽。只有窗外的景致一如既往。 “小孩子出去。” 擦身而过,小白兔易长空肩膀瑟缩了一下:“裴大哥,你、你的衣服……” 一身西装,早已从头到脚湿了个透。 裴缜倒不是故意的。刚才太气,下车的时候居然忘了撑伞。现在真的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倒是冷静下来不少,只淡淡重复了一遍:“出去!” 易长晴也点点头:“长空, 你先出去。” 背后, 门轻声搭扣上。 裴缜抹了一把脸,脚下水渍浸湿了地毯,淹出一小块深色。 五星级酒店的房间大, 空荡荡的穿衣镜里倒映出的冷硬平静的男人, 像他、却又不像他。 裴缜对自己的认知,从来和“冲动”一词无关。 大概是曾经是被人生打击得有点丧, 很多事情都习惯了看淡、或者憋心里慢慢消化。四年间对于易长晴的态度也一支都是不想见、不愿提起、鸵鸟一样避之不及。 结果今天,竟然一油门就飙来了这里。 神清气爽没有丝毫犹豫,自己也很惊讶。 ……大概是小狼狗, 给了他铠甲。 毕竟是亲眼看着的, 韩复累了一个多月,拼命看书、上课。那么努力却突然被禁赛, 该多委屈? 不想让他受委屈。 答应过要一路保护他的, 也想要一路好好护着他。 刚要开口, “哈秋——” 一鼓作气的气势, 一下子就没了。 作死忘打伞真的是……算了算了, 裴缜发现自己现在的性格确实比以前好了不少,这种情况下,还能自顾自觉得有点好笑。 人成熟了,始终是件好事。 像这样冲动跑来,却仍然能保持必备的冷静理智。而不是只知道吼、发泄怨恨。 没用了,年轻人才发泄情绪,老年人却善用利诱和威胁。 …… 干毛巾递过来,裴缜没推拒。 风烛残年了,赶紧的擦擦头发吧,到时候感冒了小狼狗可别又哭。 “怎么弄的?全身都湿透了,”他擦着,听着易长晴像是抱怨一样的声音,“今天就你一个人,你‘秘书’没跟来?” 裴缜:“……你记性倒是一向不错。” “李斯特都认输的对手,当然印象深刻。” 易长晴轻笑了一声,按亮了热水壶。裴缜也轻笑了一声,呵,这还打算泡茶招待他了? “但其实,你并不用太在意他。” “……” “韩复虽然天赋高,但以后我会把他一直留在身边,帮他开设自己的品牌、走独立设计路线。他这辈子,都绝对不会去belle那类的公司就职。” 这么说,也算是先礼后兵了,他等着易长晴的回答。 没想到,这么直白的话语,易长晴却好像完全没抓住重点,却沉默了片刻。 “你打算……替他开独立香水品牌?” 裴缜:“嗯。” “他也配?” 裴缜:“……” 这句话……怎么听着有点诡异诡异的? 不是,什么意思啊?他当然配啊。 还是说,裴缜就不明白了,老子是上辈子挖你全家祖坟了怎么了?都摆明说跟你没有任何竞争关系了,自己高兴开个品牌,还要你来评价行不行、配不配? 算了算了,心累,不迂回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我可以保证,我们将来的品牌绝不和belle走同类路线,不会抢占你、你弟弟的任何资源,更不会对你们的前程构成任何威胁。” 还真的给他泡了茶。 裴缜也不见外,大大咧咧喝了一口。 “所以,也希望belle能够退后一步,不要逼我采用特殊手段。” 说着,垂着眸看着被子里浮动的小茶叶。空气中安静了片刻,易长晴:“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当年入围殿堂,最后却让我万劫不复、被业界驱逐的那瓶‘竹粟’精油,其实是你做的。这件事,你心里其实也隐约知道吧?” “……” “所以,就算真的有什么问题,我那时也完全可以把一半责任、甚至全部的责任推在你身上,说都是你的错、是你骗了我。” “但我没那么做。” “……” “剩下的半只瓶子,还在我手里。不仅有标签,还有你亲手手写的字,证据确凿。” “不过,”他笑笑,“我并没有任何意图阻碍你的大好前程。所以,咱们各退一步吧。当年的事,我还是一个字也不会说,同样的,你也不准再做任何事阻碍韩复的前途。” 他每多说一句,易长晴脸色就难看一分。说完,以清冷著称的人已经很难得地气到了微微发抖的地步。 “你……是在威胁我?” 裴缜点点头:“对啊。” “我这一个月,在国内各地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表情愤怒又委屈。其实,很像是真的挺无辜。 但谁知道呢? 裴缜毕竟是见识过他精湛演技的。 曾经,他是很愿意相信他的,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的很多小幸福。易长晴的那些小兴奋小青涩,演得不见得比现在的小狼狗差。 他当时也年轻。 沉浸在两情相悦、又有共同爱好共同追求,可以一辈子一起调香简直幸运爆棚的假象里。直到有一天突然发现,他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的他。 从那以后,这个叫易长晴的人再说什么、再做什么,他都不敢轻易确定了。 …… 裴缜并不是个冲动之下就会胡乱归咎、冤枉好人的人。 也很清楚基本逻辑——他从没害过易长晴,易长晴则从没爱过他。按理说就算瞧不起他喜欢男人,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可这件事如果不是易长晴干的,还能是谁? “整个belle里,亚裔员工都没有几个。还能是谁,又把当年竹粟的事情挖出来?” pei当年昙花一现、继而销声匿迹。人们的忘性是很大的,现在belle大多数人恐怕根本都不知道他、抑或一个牌子曾经存在过,遑论谁会追着才学香两个月的小萌新韩复不放? 易长晴那边也火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你真聚德我会嫉妒那个人?会妨碍他?” 裴缜摇摇头,纯理性讨论而已。 易长晴本人当然可能不忌惮韩复,但他疼爱弟弟是出了名的,未尝不会为了弟弟清除障碍。 “所以,你现在……也跟他们都一样了是吗?”易长晴的声音发抖,“别人可以随便看不起我,可是你不能!” 我不能?这是在说什么。 气息骤近,有种强烈的违和感。裴缜不明白,从头到尾,究竟是谁在看不起谁? 更哭笑不得的是,易长晴盛怒之下之下,居然用力捏住了他的下颚。 裴缜真心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跑错片场了,或者拿错剧本了,这是演哪一出呢?悄悄抬起手,停在易长晴后颈两三寸。 他的腿不好使,手还是稳准狠的。 这一切下去,不晕也得落枕好几天。 却就在这时,背后“滴——”一声,锁一响。有什么人,风一样地冲了进来,直接一脚踹倒易长晴。 小狼狗今天是狼不是狗。 眼睛红红的满是血丝,要不是他冲上去拽着,这个房间马上要变杀人现场。 “韩小花……韩小花!” 好容易拉住,腰被突然一搂。平常傻傻甜甜的小狼狗,今天直接满是紧张和独占欲地箍住他,对着他的嘴唇就狠狠咬了下来。 直接当着某位钢铁直男的面。 …… 本来,一整个下午,韩复都在认真比赛。 五期班的学员,态度上……果然比之前遇上的那些对手端正了很多。 毕竟都熬过了四期班升学的瓶颈,不再会像低年级一样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情笑嘻嘻上场,输了就吐吐舌头拉倒。 而是每个人都有着将来要“入行”的信念,在学院里经过了两整年认真而繁重的学习,对他们来说,输给一期的萌新真的是非常丢脸、且不愿意的。 但韩复也想赢,也不能因此就心有杂念。 第一场,复刻的香是apollo的“大地”。广藿香、天竺葵,淡金色的优雅温厚男士淡香,传说中包容万物的大地的味道。猜识、复刻三局两胜。 第二场,复刻的香是小红莓的“周末读书”,葡萄柚,柠檬,菠萝,柑橘,加上橡树苔和纸张的香气,很适合文学少女周末窝在书房里安静看书的娴雅气质。猜识、复刻三局两胜。 第三场,复刻的香是cici的“婀娜多姿”,小苍兰、绿叶和柑橘皮,无比轻松明快跳跃的少女香,后味却是非常温暖的巧克力余韵,让女孩子的甜美淋漓尽致。猜识、复刻三局两胜。 第四场,复刻的香是cardamome的“灿烂”,藏红花、香附子,辛辣的花香混杂着木香,大红色热情的瓶子,充满了成熟性感的激情与感染力。猜识、复刻三局两胜。 第五场,复刻的香是les étoiles的“ink”,韩复的最爱,缜缜身上那抹的香,当然更是不会输。 就这么一路对垒下来,互道“多谢指教”,出线名额已然得手。 其实之后还有发优胜小奖品的环节,但韩复哪还管得上什么奖品?一心想着赶紧去找缜缜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说不定还能混个亲亲什么的,什么奖品比得上亲亲抱抱?! 正要出门,却脚步一顿。 看到了余闻哲的背影,正抹着眼泪孤零零从后门走出去。 “……” 回过头,身后是另一组刚比完的计分板。 五期班的比赛,一共十组,上午五组,下午五组,最后每组第一名再两两对战,决出五个人出线决赛。 而余闻哲明明打到了小组第一,却还是在最后的十进五里一步之差输给了对手,无缘决赛资格。 …… 大树一片翠绿,炎夏将至,枝繁叶茂一切欣欣向荣。 却反衬得树下身影更加迷茫。 韩复伸出手,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去安慰。 老余他可是……放弃了工作过来追求梦想。一直升不上六期班,资格赛又输在只差一点的地方,这可不都是巨大的打击。 在人身后讪讪站了一会儿,余闻哲终于回过头,鼻子红红的,有点尴尬。 “我、我没事的,鼻炎犯了而已。” 但是,调香师怎么可能会有鼻炎?有鼻炎是当不了调香师的喂! “我刚看到你成功出线了,”余闻哲擦擦眼睛说,“真好,真的为你们高兴。我跟你说,我这个人吧就锦鲤体质,谁跟我玩得好谁就能调好香。你好好加油,我后天去看你决赛。” “真的,你别担心我,又不是彻底没机会了,之后还有海选呢不是?” 这么说着,却看到韩复背后有几个行政老师,正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好像还有科系主管和班主任? 他们来干什么? …… 校长室。 “这根本就不公平!当年竹粟那件事发生的时候,韩复才多大?他还在念高中吧,整件事和他有关系吗?!” “要因为他和那位调香师是朋友就要禁赛,我还是他的朋友呢!顾景行还是我朋友呢,所有格拉斯六期班的人都还算是顾景行的朋友呢!不如把我们所有人一起取消资格算了?” 韩复说实话,整个人被通知取消资格,还处在懵逼状态。 反倒是余闻哲,之前输了比赛都没那么激动,现在却根本无法控制爆炸的情绪。 校长:“你先出去。这是他的事,和你无关。” “我不走!他凭实力,好不容易争来的资格,你们凭什么说取消就取消?!” 旁边的老师上来和事拉他:“哎哎,余同学你就别管了吧。反正韩同学那么有天赋,即使放弃学校的保送资格,以后肯定也能在业界得到一席之地……” 余闻哲:“你怎么能确定?” “我问你怎么确定?!这种机会,对每个人来说,说不定都一辈子都只有一次的!像符瑶学姐那样,再有理想、再有才华,最后连一次pa都参加不了,你们凭什么就随便随便剥夺别人的机会?” 老师:“符瑶不一样啊……” 余闻哲甩开那人的手,“订好的比赛规则,因为belle那边一句话就能随便改的吗?什么官僚主义的破学校,我不上了!” 老师:“你不上……” “我知道,你们不差我一个,也不在乎我一个。但这样下去,寒心的学员一个接一个,迟早关校!” …… 余闻哲最后还是被拽了出去,在门口走廊自己不甘心哭了一会儿。 过一会,韩复也出来了。 “老余,你别,没那么严重……”话没说完,手机响了。 “你先别哭啊,我接个电话。卓叔,怎么啦?” 余闻哲抽噎了一小会,嗡嗡的耳鸣淡去,才逐渐听到了韩复从墙角那边传来的声音。 “卓叔,你知道perfumer awards调香师技能大赛吧?” “麻烦你帮我查一下,这个赛的赞助要怎么买。不是,我可能表达得不够明确,是务必帮我买到,不行就跟belle、小红莓协商从他们手里要,不行就赞助精油,总之必须拿到一个跟他们一样的推荐资格。” “呜……嗝。”余闻哲不哭了,看神经病一样看着韩复。 电话那头又说了些什么,韩复声音大了起来:“我知道!我当然记得自己答应过老头子什么!” 然后,又秒怂:“所以~才特意偷偷拜托您不是吗?请充分施展您的聪明才智、私下替我运作运作。先谢谢卓叔了,不不不用谦虚您肯定行的。我老爸还不是什么都听您的,加油!” 余闻哲耸肩抽了一下。 人家被取消了资格,他哭成了傻逼。 结果韩复不但没有哭,好像也没有特别委屈,还打了通挺胡说八道的电话—— a.韩复受打击过大,陷入了平静的癫狂。 b.如果不是,又有什么牛人能从belle和小红莓手里买赞助?果然还是打击过大,陷入了平静的癫狂? …… 挂了电话,韩复沉默着,自顾自脑子开始转。 其实,他并不喜欢自己的这个特质。 他对自己的定位,其实和裴缜对他的定位是差不多的——一只傻白甜、软萌又恋爱脑的小狼狗。只可惜吧,特定情况下,总是会时不时突然一下就过度理智。 只能说血缘太可怕,这完全是某人的典型遗传特征。 嗯,卓叔已经答应会帮他,而且卓叔很靠谱的,但他毕竟不是公司和家里资金的直接控制者。 虽说最后肯定是能成功说服老爸,但以老爸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也肯定是不可能让他们这边轻易得逞,还要好好拖着狐狸尾巴周旋一段时间。 所以,买到赞助最少也要十天半个月,多则可能要一两个月。这段时间,缜缜岂不是又要吃不好睡不好了? 更何况…… 真买到了又要怎么跟他解释? 兰蕤买了赞助,就莫名其妙把资格好心给了他?再迟钝的人也要起疑心了吧? 缜缜不喜欢有钱有势的男人,就喜欢贫穷小狼狗。 以前有钱的时候,也被狠狠拒绝过一次,到时候被拆穿了又被拒,再次盖章回炉重造该怎么办?去整个容吗? 除非…… 韩复想到一个人。 随即摇摇头。不行!怎能受敌人的嗟来之食?! 就在这一秒,就跟神心电感应似的,就这么巧,那个人打电话来了。 …… “歪,是我。” 非常不标准的普通话。韩复忍了忍,努力憋住mmp的情绪:“嗯。” “你看新闻了吧?” 韩复继续憋:“什么新闻?” “我赢了啊,英国的pa我胜出了!你都一点都不关注你对手的吗!”李斯特在那边毛,“下一步就是国际赛了。虽然,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果然还是跟你说一声吧!” 韩复:“这样啊,恭喜。” 李斯特:我也听人说,你好像被belle那边强制禁赛了?就跟你说过吧,跟pei混在一起迟早要完,你不听我的,呵呵!” 韩复:“专程打越洋电话给我。要就是为了说我家缜缜坏话?那我挂了。” 李斯特:“你、你等一下!你是白痴吗?给我乖乖参赛啊,别想着临阵脱逃!”” 韩复:“哦。可是,这不是被禁赛了嘛。” “……”李斯特那头开始憋,憋了半天,“你要知道中国的pa预赛,可一共是有两张、两张直接晋级淘汰赛的保送资格的!一张被belle给了格拉斯,另一张,你猜在谁手里?” 韩复:“不猜,我不猜。” 李斯特:“……” “不猜。” 李斯特:“…………” 另一个在谁手里?还能在谁手里。今年国内pa最大的赞助商,一家是belle,另一家不就是李斯特家的小红莓? “告诉你哦,我已经问小红莓中国那边把名额给要过来了,”李斯特很傲气地“哼”了一声,“唯一能够让你进如pa赛场的保送推荐权,现在在我手里!” 韩复:“好的,知道了,再见。” 李斯特:“韩复!你你你你你给我回来、回来!我没说完呢!” 论这个世界上的死傲娇。 “小红莓的推荐资格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让给你,但你~总得想个办法说服我吧,来吧,给你三分钟时间。” 韩复微微眯起眼睛:“呵,就这么想把那个名额硬塞给我啊?” 李斯特:“……” “那你倒是想个办法,求我收下啊?给你三分钟时间。” 李斯特:“……” “或者简单点,给你三分钟,夸一下我家缜缜。不是当年缜缜的手下败将吗?挺好夸的吧?” “………………” …… 余闻哲在那一瞬间觉得,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对话。 或者,跟什么不得了的人成了朋友。 还是说,韩复果然被打击魔怔了,正在对着假电话一通假瞎比比? 走到停车场,韩复没找到他男朋友的车,终于开始慌,狂打电话,对方没接。 “不是,答应我好好的在这等,他能去哪儿?” 一下子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一下子失魂落魄、气若游丝。 余闻哲也不知道该担心还是该放心,但至少,总不像刚才一样拿着电话一路瞎说了! …… s市中心瑞晶酒店。 二十分钟前,经理就接到了上面的电话,火速吩咐前台待命。 前台姑娘还傻傻的问,经理,不能把贵客的房卡随便给别人的啊,这样得罪了长住贵客,会很不妙! 经理:“得罪一两个贵客不要紧,但董事长说了,绝对、绝对不可以得罪她好朋友家的少爷!” 姑娘干五星级酒店前台也两三年了,见过不少难搞的富二代。还在想,又是怎样一个破坏规矩、流里流气、任性妄为的二世祖? 结果并不,那位少爷巨帅! 大长腿、小泪痣,而且神特么白衬衫,在大雨天里湿了一小半一半贴在身上,勾勒出下面若隐若现的绝赞小腹肌! 她双手奉上房卡,本来还想带着这位少爷上楼,结果直接被一把夺卡飞奔向电梯,啪啪啪就按关了门。 韩复奔上十三楼,根本就没看门牌号。 因为很显眼,某个门口,正站着一只清秀小白兔。好像正在偷听里面的对话,低着头,兔子眼红红的。 韩复没空理他,直接把人拨弄一边去,刷卡、直接踹开门。 第一眼而已,差点脑血管炸裂。 该死球的易长晴,你捏谁的脸呢?你特么——谁准你靠别人家的宝贝那么近的?! 脑子陷入当机空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暴力把人踹出好远,还不解气地扑上去踩踩踩、踩踩踩。 然后继续断着线,就记得把自己的人给一把搂住了。 当着易长晴的面,无限宣誓主权。 …… 事情发生得太快,裴缜全程是缺氧的。 稍微缓过神来,气都没喘匀,就近距离对上了韩复总算不狼了,但满是担心、心疼又的双眼。 其实,他更心疼小狼狗。 昨晚为照顾他本来就没睡好,现在眼底还有乌青。刚比完一下午的比赛,结果又是白比…… 还忘了留言,害他那么担心,一路找来这里。 “资格的事……” “我都知道了,”韩复说,“没事的缜缜,资格什么的随便他弄,没必要过来求他!” 虽然,裴缜并不是过来“求”易长晴的。 但想想,韩复说的也有道理,确实是“没事的”。 这个世界很多机缘,都有自己的定数,不一定参赛就一定好,不能参赛就一定就没有希望。 说不定,顺利参赛走上人生巅峰,小狼狗有一天也会甩甩尾巴,像当年易长晴一样离他而去呢? 反而不能参赛,能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就开小代工厂,一起一辈子做做小甜香,平平淡淡的过小日子,未尝不开心幸福。 这么想着,身边小狼狗原本环在他腰间的手抬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 小狼狗摸…… 小狼狗……摸了他的头!? 你干什么呢?裴缜瞪了他一眼,你这让金主颜面何存? 结果,小狼狗一只手继续摸,另一只手则掏出了手机,手机正在视频通话状态,里头金发碧眼的人抱怨:“可总算把我从裤子口袋里放出来了,谢谢你啊!” 韩复:“不谢。”然后把他举高高。 “哟吼,这不是伊莉莎的小甜甜男朋友chan晴吗?你怎么坐在地上啊?地上凉吧,快起来?” “哎你脸怎么显得有点肿?是不是镜头有问题?” 李斯特中文实在不怎么地,发不出“长晴”的音,怎么念都是“chan晴”。 “来来,跟我们小红莓今年的pa推荐资格人选say个hello!” 作为这次pa中国最大的两个赞助商,belle和小红莓各拥有一位直接晋级淘汰赛的推荐资格,这个很多人都知道。 却很少有局外人会去细想,“推荐资格”,也并不是随便推着玩而已—— 分明是场心照不宣的明争暗斗场,其他很多品牌也都在伸着脖子准备看好戏。小红莓和belle,当然是谁家推出的新人能拿到更好的名次,谁脸上更有光。 李斯特这下就十分地得意了:“本来吧,像那么厉害的人,因为在你们belle的格拉斯学香,我想去挖人都不太好意思的。” “结果,你们取消他的资格啊?那真是谢谢了,我爷爷也已经同意了,小红莓就这边不客气把他捡走啦。”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其他公司会怎么想啊?belle的眼光那么差,明明最优的人选,却来个拱手让人……” 李斯特这人,根本不用教。 就那目中无人的性格、那口无遮拦的嘴,到哪都能轻而易举、手到擒来地得罪人。 除了他亲爷爷,就没听说过有谁不烦他。 就连易长晴以“清冷”出名的个性,几年前在经伊莉莎介绍一起吃饭的时候,俩都差点吵得掀了饭桌,被隔壁桌的记者拍下来上了那期《香物志》八卦首页。 而现在,对面嚣张的小混血,姓易的虽然抿着嘴没说话,脸色已经有点像是被喂农药了。 韩复伸出手,再度搂紧裴缜的腰。 不妨,再喂你点? 27.第 27 章 身体紧紧贴着, 鼻尖距离很近。 裴缜垂眸, 听到耳边轻笑了一声。韩复手机塞回口袋,空着的右手抬起来,指尖轻轻蹭着男人颊边还有湿意的发梢。 小狼狗又变回了“那种声音”。 那种上次在餐厅遇到易长晴时也出现过一次的……有点儿哑、不像他、像个坏男人一样的略显成熟的音色。 “缜缜,你说我这人……运气是不是不错?”他笑着说,有些得意。 “拿到了小红莓推荐资格,也就不用再跟六阶班的人去决赛了。这样直到秋天pa开始之前, 咱们不就都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你最近工作也蛮辛苦的。不如下周请假, 一起去海边玩?” “或者,干脆就在家腻床上,连着几天都不下来了好不好?” 裴缜:“……” 小狼狗说这话时, 眼里自始至终只看着他一个。 柔情似水、旁若无人。 当然, 在房间里就只有三个人的情况下,之前那风|骚至极的描述是在说给谁听, 一目了然。 “……” 熟悉的气息、身体的温度、让人安心的湿润柑橘香,一起糅杂在熏了一丝冷冽檀香的酒店房间里。 裴缜偷偷叹了口气,冰冷的身子开始发烫。 反正两个人都是湿透的, 所以谁也不怕谁把谁弄得更湿一点。原本已所剩无多的距离, 又被韩复的气息更多地侵占了过来,鼻尖互相轻轻蹭着、温存。 整个人看似垂眸沉溺其中, 其实心里是在偷偷打鼓的。这种完全不把在场第三人当人看的秀恩爱场景, 果然……就算是有意演给人看的, 对于一把年纪的男人来说也实在太过羞耻了。 …… 更何况, 小狼狗这么卖力地在某人面前宣誓主权, 真的有意义么? 人家是个直男。看到这样的场景多半只会引起不适、觉得有病吧,难道……韩复还指望男男之间的恩爱甜蜜能把他给刺激到羡慕嫉妒恨、怒火中烧? 不可能的。 唉…… 其实当年,如果当年易长晴能一开始把话说清楚,说他根本接受不了男人、一辈子都无法喜欢男人。自己也许确实会难受一阵子,但绝不会因此就由爱生恨、狠心将他丢弃一边再也不管。 他一定还是会像尊重任何一个业界有才华的新人一样,尊重想要成为职业调香师的他,继续欣赏他、栽培他。就算成不了恋人,也一定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或伙伴。 所以,为什么非要说谎呢? 最后搞得大家都委屈。 这么丧气着,鼻尖又被轻蹭几一下。小狼狗真的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在他最需要安慰的一刻温柔地咬了下来,随着双唇轻轻接触、心脏的位置一下子就暖化开来。 忽然,一切就都变得不再那么纠结了。 因为,这个吻实在是甜得很,带着一丝酥酥麻麻的小战栗。其实这就够了,完全够了,别的事情反正后悔也迟了,还管他干嘛? 干脆一把伸出双手,直接而果断地搂住了韩复的脖子。 易长晴看不起就看不起,他就当着面肆无忌惮亲他买回家的可爱的小狼狗了,就和好看又有才华的将来业界之星甜蜜蜜了,他能怎么样? 看不爽是吗,看不爽也得看这。 …… 其实,如果真的拥有“坏男人”的那种成熟彪悍,韩复也很希望这可以是一场经过精心算计、故意为之的当面恩爱狂魔秀。 这样,他就可以一边开开心心亲吻自己的爱人,一边好整以暇地欣赏敌人难看的脸色,美滋滋。 然而,果然还是太年轻、不够淡定。 裴缜曾经抱怨过,他少年气盛、沉不住气。 这点韩复以前不服,今天算是默默心里认了。 就是急躁、就是沉不住气。所以当下满满独占欲的碾压、啃咬根本不是温存系,而就是在明确地宣誓主权。甚至甜腻的亲吻对此刻他来说都不是一直期待的甜美奖励,而是靠自己的本事、当着敌人的面掠夺来的胜利果实! 亲着、抱着,怎么都觉得不够,还有点小懊恼——怎么刚才没把他跟裴缜的关系形容得更加不文雅又毫不含蓄地水乳交融、灵肉相合一点。 只提了床算什么,应该直接扔几个高难度姿势给易长晴! 因为,必须让这姓易的清楚。 世道早变了,现在的你在缜缜这里,真的早就没有一点机会了。 …… 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会骗人。 声音,文字,表情和姿态都能说谎,但眼神很难。 韩复本来冲上房间,也只是心急火燎地担心裴缜会为了资格的事情求易长晴。倒是并不认为两人之间会有任何小暧昧、小火花,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想他家宝贝向belle的黑恶势力低头。 结果,自打进门踹倒易长晴,那个人抬起头擦了擦唇角,眼神凶恶地望着他的一瞬间,世界就全变了。 那种凶恶,完全不是被成年男性莫名突然踢了几脚的愤怒。 而是露骨的、雄性生物在看情敌时掩藏不住的愤恨、凶狠与不甘。 尽管后来,易长晴努力始终维持住了他一贯漠然和清冷的表情,可眼神里的犀利始终骗不了人。 于是韩复也懵了,一边下意识努力占据住裴缜的全部注意力,生怕他看出易长晴眼里的端倪,同时又很费解—— 姓易的应该是不爱裴缜的。 不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无法解释,裴缜也一直认为他是个直男。 可是,不管怎么看,在那个曾经目空一切、自命清高的男人眼里,他确实看到了赤|裸裸的嫉妒、不甘、怨念与晦涩。 觉得真心荒谬。 这人,该不会是神经有病? 缜缜原来多好、对他多好。易长晴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某个一直在努力却死活挤不进他们故事的人,曾经远远地多么羡慕、嫉妒他。 完全想不通,他为什么不肯珍惜裴缜。最后不管他的死活,把他生生弄得变得再也不愿意轻易相信任何人。 可是,四年之后,突然又良心发现了? 怎么可能?什么人才会有如此清奇的脑回路? 韩复觉得这样不行。 不管他有什么毛病,必须保护缜缜、从此果断远离姓易的十万八千里!刚吻完,就直接把被亲得晕晕乎乎的人给拦腰扛了起来。 裴缜喘了几口:“你……” 韩复摸摸他。因为扛着的体位问题,摸的位置刚好是屁股:“乖,别着凉了,咱们赶快回家。” 裴缜:“……”不是,允许你自由发挥、大秀恩爱,可这又是摸头、又是举高高、又是摸屁股的三管齐下,你这样别人以后还怎么看我? 被摸来摸去乖乖的,死撑了那么多年的深沉阴暗总裁人设顷刻全崩,我老脸以后要往哪搁? 但是这种情况下,又不能直接反抗。 最后的选择生无可恋伏在小狼狗肩上,觉得这辈子大概……都没脸抬头了。 …… …… 回到家,韩复第一时间就去浴室放好了热水。 总裁浸在满是暖柔柔的泡泡的暖水浴缸里。雾起的镜面氤氲着橙红色的光,伸出手,从旁边的沐浴露台子上,拿起一只金色的惨叫鸭。 是的,惨叫鸭。 估计是惨叫鸡的不良山寨仿品,之前网购浴盐的时候店家白送的。 因为是只小鸭子,拆出来的时候对着自家的小鸭子瞧了瞧,默默地留了下来。 浴室门轻响。 裴缜赶紧拨弄、拨弄,确定一池子泡泡把身子给挡实在了:“进来吧。” 职业搓澡工来了。 嗯,是花了钱的,不算过度奴役。反正每个月开那么多工资,日常真正享受的服务其实也就只有早餐和伺候洗澡,不算要求多了! 至于骚包黑色小内裤,还有极度美好的年轻肉体什么的,算是附加小福利吧。 …… 其实,自己动手洗澡,怎么也不能算一件累人的事情。 但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浴缸这东西实在是舒服,而人一舒服就懒得动,这种时候有人帮拎出胳膊拎出腿儿来洗洗搓搓,洗头发的时候还顺带头皮和肩颈按摩,真的可以说是很享受很解乏了。 不过,小狼狗平常都会一边伺候、一边话痨的。 今天倒是一反常态,不说话,连歌都不哼。 裴缜憋了一会儿:“怎么了?” 韩复:“不开心。” “缜缜,刚才易长晴说我对你别有用心的时候,你都没有帮我反驳他。” 在从瑞晶酒店离开的时候,易长晴不知道怎么的,追到了楼下:“裴少,这个人……你不可以随随便便就相信他,他在你身边动机不纯,根本就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裴缜虽然始终没抬头看易长晴的脸。但当时其实是默默蛮想翻白眼的,因为槽点太多了。 韩复反应比他快,当场反唇相讥——“你当全世界都跟你似的?”。 裴缜觉得,还算是挺有效的吧。一步到位直抓要害,而且然后易长晴就没声了。 “你不是自己怼过他了么?” “但我自己怼……多没底气啊,”小狼狗指尖沾着洗发液揉过他的发梢,“下次缜缜你要帮着维护我才行。要不然,显得我多一厢情愿啊,答应我,嗯?” 裴缜有些恍惚,点了点头。 不知为什么,突然微微有些心疼。连这种小小的尊严最后都得可怜兮兮开口要,他是不是平常对小狼狗太不够上心…… 不对。 不对!他作为金主,从第一天开始包养关系时就对韩复挺严格的,而据他观察,小狼狗虽然日常擅长表演委屈巴巴,但其实心理承受能力是非常强的! 在之前的那种情况下,才不会为金主有没有给他撑腰而苦逼兮兮地小纠结小不开心。 所以……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打算跟我坦诚?” 韩复一愣,黑瞳里一秒满是小星星:“缜缜你说,你为什么就这么聪明呢?怎么什么事我都没说你就猜得到,你这个本事以后能不能教教我?” 裴缜:“少说好听话,讲正事!” “确实还有个事……其实吧,小红莓的那个推荐资格,李斯特也不是随便给我的。他说了,有个交换条件。” 裴缜僵了一下。就知道,那个招人烦的小混血才没那么好心! 不是要韩复答应以后去小红莓吧?他不会放人的!瞬间脑补过一系列李斯特大尾巴狼造型,拿着小蛋糕试图诱拐他家小狼狗的画面。 “他说了,给我两周时间。让我在一周之内做出一款自己的原创香水,然后拿到市场上售卖,然后必须在随后的一周内卖掉一千瓶。还不可以是wholesale给商场或批发商,而且要每一瓶都卖到顾客手里,他到时候会看详细零售回执。” “只要我能能做到,他就把保送资格寄给我。” 裴缜就气笑了:“区区两个星期,卖掉一千瓶?这不是存心刁难你么?” “他是小红莓的少爷,怎么可能不知道,随便一款香水从研制、装瓶、宣发、备案、到上市都需要大量的时间?他能两个星期手上什么都没有就上市,然后一周卖掉一千瓶?” “我国的人口是占世界20%没错,但香水市场的销量却只有世界比重的1%!他当这是伦敦、是他家小红莓那样出什么乱七八糟玩意都有人跟风买那么轻松的情况啊!” 韩复默默吞了口口水。 其实,这个状况李斯特可能也考虑到了,所以他本来说的是……四百瓶。 结果,自己那时候不说在电话里调戏傲娇调戏顺口了么,直接来了一句:“哟呵,四百瓶?你当我国跟你大英帝国一样走十里路遇不上半个人啊?试试看一千瓶怎么样?” 李斯特:“好,一千就一千,一言为定。” 论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千万不能让缜缜知道了。 …… 裴缜叹了口气,惨叫鸭发出嘎嘎嘎嘎的惨叫。 再怎么难、再怎么坑爹的任务,既然已经答应了,再抱怨也没有什么意义。 “那我们就来分析、设计一下,要怎么做才能将不可能任务变成可能。” 28.第 28 章·风铃草 s市, 国内著名的沿海超一线大城市, 人口约两千五百万之多。 一千瓶这个销量,按说,只要两万五千人之中有一人愿意购买就可以轻易达成。但是这样的乐观计算,显然没有考虑到国人的消费习。 在我国,大部分居民日常根本就没有消费香水的习惯。很多男性一生都不曾亲自购买一瓶香水,不少女性即使购买, 也习惯只在重要场合才拿来配合礼服和高跟鞋出场。 就连国内香水销量常年稳居前五的les étoiles“彗星美人”系列, 一般月份的网络月销量也大概只有五千瓶左右而已。 而同属其品牌下的衣服、鞋帽等,销量则日常是香水的十倍以上。 “反过来说,”裴缜道, “倒也可以是看成是……有着无限巨大的潜力市场。” “而且, 新一代的年轻人也长大了,总觉得以后, 应该会有越来越好的前景。” 手指被从浴缸里拿了出去。 小狼狗的指尖温柔地压过骨节、指尖,力度恰好的按摩,真的是无比舒服。 裴缜享受地眯起眼睛, 在浴缸里放松地靠了一会儿。 “刚好, 我的代工厂下周要出的新款香水,已经定过版、也打样了。” “之前也在周边的高中、大学生之间也做过试香, 反响很好, 瓶身工艺也广受好评。下周我会将产品以你的名义贴牌、再做一下促销宣传, 一千瓶的话……一星期, 应该可以达到这个销量。” 韩复愣了愣。 “那怎么行!缜缜, 我是答应了李斯特的,卖掉的必须是我自己‘亲手研制的香’!” 浴室热气蒸腾,湿润的水汽顺着额角滑落下来。 裴缜抬眼,用他那经验丰富老前辈的眼神,无奈地瞥了一眼身旁懵懂的无知后辈。 “但到现在为止,你就只过复刻别人的作品而已。想要自己研香的话,火候还远远不够。” 韩复吞了口口水:“这我知道,但既然答应了,就得努力做到,我……明天一早就去试着做做看!” “……”可是,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裴缜摇了摇头。 “就算是很多一线的香水大牌,在新产品上市推出之前,需要好几年的时间,进行反复的修改、推翻、研究、定夺。” “更不要说成品还要考虑调色、防腐、瓶身设计、备案、广告宣发等等一些列问题。就算是我的这种小代工厂,一款新香的上市发行,也常常是定调的半年、甚至更久以后。” 而你这样之前从来都没自己研过香,完完全全的“第一次”新人,就想着能用仅仅一周时间就研制出“作品”,还得成功通过市场和消费者的检验、快速卖掉一千瓶?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并不想打击小狼狗。但裴缜毕竟常年混迹在香水市场里,谙熟这个市场的基本规律。 …… “韩小花,你听话,情况特殊,这次就先用我的成品香。” 裴缜伸出沾了些泡沫的手,蹭了蹭小狼狗俊朗的脸:“距离pa大赛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你可以在这期间里,慢慢地学会如何自己研香,把知识好好补起来。” 韩复:“可是,李斯特他……” 裴缜:“你放心,李斯特根本无法分辨这款香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就算有怀疑,你反正也是我的‘学徒’,风格受我影响、香调跟我接近,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吧?” 韩复沉默了一小会儿。 像是陷入了沉思,最后,还是小声摇了摇头。 “缜缜,不能骗李斯特,弄虚作假是不对的,就算不会被发现也不行。” 裴缜抽回手,冷下脸坐直了身子。 怎么说得……就好像只有他就是非不分、不知道骗人是不对的一样。 问题是,像这么条件严苛的“不可能任务”,如果还不知变通,分明就只有死路一条不是吗? “韩小花,我是该说你乐观,还是搞不清楚状况?”裴缜看着他,“你根本就不了解市场、了不了解消费者,了不解香水产品的设计、更不了解一星期一千瓶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概念,难道就想要单凭着一腔热血行事么?” “还是说,你把香水、把整个业界……想得太过简单了。” “我没有,”韩复轻声道,“我只是觉得,这好像是……职业道德问题。” 裴缜把惨叫鸭一扔。 “是,反正我是出了名的职业道德败坏!” 算老子活该吧。 一心为了你着想,反而还要被质疑职业道德?行行行,青出于蓝,你小子赶紧出师吧我什么都教不了你了。 “……” “不是的,缜缜……” 小狼狗吓坏了,赶紧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搁在裴缜湿漉漉的肩膀搂得好紧好紧。 怎么办,说错话了。 呜,怎么还偏偏……说了他最不愿意听的那种话。 …… …… 裴缜躺在床上,瞪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无法入眠。 倒不是生气,也不至于能被一句“职业道德”就给刺伤,毕竟之前那么多明枪暗箭都挺过,这种无心之失真的是小意思。 ……只是,脑子挺乱的。 从洗完澡到上床,他一句话都没说。搞得小狼狗特别紧张,一路腻着他、可怜巴巴撒娇卖了一会儿萌,无果后委屈兮兮地睡下了。 现在两只手还伸过被子来,轻轻抓着他的睡衣角角,一副怕被主人抛弃的样子。 “……”裴缜转过头,看着他双目紧闭,还一副有些难过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 又无奈笑了笑。 虽然全程打滚卖萌求原谅,但原则性问题上,韩复今天居然始终一点都没有让步、没有接受他的贴牌香。明明之前闹什么别扭,都是会习惯性把各种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的。 原来,那么有骨气啊,让人有点意外。 却好像……有点更喜欢他了。 这么一想,也心平气和了不少。 其实,偷梁换柱、冒名顶替这种事,他又怎么能觉得光彩。只不过是年轻人看对错、成年人看利弊的道理——苦于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别的法子了。 他很清楚,以韩复现在的水平,就算有天才的潜质,还毕竟学香时间太短,远不足以支撑一瓶完整的香水作品。 真的放任他自己做,100%赶不上李斯特的期限,结果就是到时候拿不到pa资格,无法参赛…… 无法参赛,大不了就不参赛吧。 不如就让他好好地、用心做出人生的第一款有纪念意义的、自己的香。 管他市场反应如何、卖得出去卖不出去呢? 总归尽心了、努力了、问心无愧就好。 终于,豁然开朗。 一下子什么都想通了。韩复的路真的还很长,不该急于一时,更不能急于一时。对他自己来说无比重要的第一件作品,可以青涩、可以不完美,甚至可以日后来看糟糕透顶。 但必须真真正正是他的自己独立完成的。 而他,就算再怎么担心小狼狗、想出手帮他,有样的事情……也是注定不能随便插手的。 安了心,视线缓缓转向窗外。 树影晃动、月光淡淡,把窗棱的阴影纵横交错打在被面上。 裴缜又转回头,想着小狼狗刚才的各种委屈可怜样儿,有点于心不忍,伸出手,轻轻摸了他几下。 结果小狼狗根本就没睡。 “缜缜~”本来十分丧气的,被他这么一摸,一双黑瞳直接亮闪闪,瞬间满血复活。 光速就挪挪挪过了大半张床,用特别惹人心颤的奶狗音“缜缜”“缜缜”地一遍一遍叫。这样好像还觉得不够,干脆把人卷在被子里爬上来狠狠蹭了蹭、又扭了扭,才终于一本满足。 裴缜望天,默默想起了“叫一次缜缜,罚款五十元”的远古约定。 算了算了,还是不提了,当它不存在吧。 上个月工资被扣成四位数了还是不长记性的小狼狗,这个月要是继续跟他较真,怕是从此真的要……每天白做工还要倒贴钱了。 无奈腾出手,拍了拍小狼狗的背。 结果,事实证明这是个无比错误的决定,刚刚放松神经、从忧心状态进入了无忧无虑的状态的小狼狗,被他这样拍小宝宝一样一拍,直接就这么舒舒服服地一秒倒头睡熟了。 裴缜:“……” 从老子身上下去!大腿、身子,狗子的全部重量真的好重喂! 喘不过气,金主要被压死了。 扣钱! …… 第二天一早,韩复在调香台换上白大褂,屏息凝神精神抖擞,正式开始首次尝试自己研香。 然后突然发现,气势是有了。 就是完全……没有思路。 “……” 这种感觉,很像是参加语文考试,却遇到了一道非命题作文——“请自定题目、自由发挥、字数不限、题材不限”。 听起来好像很容易,但连个基本范围都没有,反而大脑就开始空白了! 不然,向试试香柠檬、葡萄柚、香根草和烟叶的搭配?不,这怎么感觉起来都是在低端地模仿ink和另一款叫做“性感□□”的男香吧? 那……咖啡、可可豆、香草和苦橙? 又有点像是一系列巧克力主题甜香的四不像混合体。 不如干脆就用最喜欢、也最熟悉的柑橘香来定个主题! 但是,“橘绿之泉”“香浓橙花”“柠檬罗勒与桔”“柑橘绿茶”“橘彩星光”……柑橘类的创意早就被无数的作品捷足先登,他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更新更好的。 然后苦逼地发现,不止是柑橘,玫瑰、茉莉、风信子、广藿香…… 哪一种花草,似乎都有无数优质的作品在前,而他的创意跟别人相比,呵呵! 完全无从下手了。 呆了一会儿,摇摇头。不行不行,统共就一星期的时间,就算不知道怎么做,也总得先上手开始做啊! 很快—— 沉淀。 沉淀了。 呵呵哒,久违地沉淀了。再试一次,又陷入了沉淀魔咒。 韩复捏了捏眉心,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奇迹。 一个像当初成功复刻ink时那样的奇迹。 然而,连最基本的主题和创意都没有就想自己研香,哪儿那么容易就出现奇迹啊?! …… 时针指到十点半的时候,韩复已经腰酸背痛腿抽筋加凄凄惨惨戚戚,无比想念起正在上班的裴缜。 回想到他昨天浴室里说的那些话,果然,还是应该听前辈苦心劝告的啊。 他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调香真的好难,一直绞尽脑汁在做,但不是沉淀、就是做出来的产物自带浓厚的经典款仿品的既视感和仿得不够好的劣质感! 骨气这东西…… 说有的时候很硬,说没有的时候,一秒钟就没有了! 又双叒叕沉淀了几次,觉得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正经调出自己的香的男人直接凄凉到蹲在桌角,恨不能立刻打电话给裴缜去承认“我错了”。 呜,我根本就没有才华。现在才答应贴牌,换用你做的成品香,还来得及吗?! …… 手机统共响了三遍,韩复才听见。 一连三个“最亲爱、最喜欢的缜缜”的未接来电,再转头,惊悚地发现居然已经十二点半多了,分分钟感觉自己透心凉。 “对不起缜缜!我、我完全忘了看时间!” 本来难得不用去学校上课的,早上还特别殷勤、特别狗腿地让人家中午一定等他送爱心便过去。结果呢,都已经快过午饭点了,厨房还没开火,便当完全忘记做! 那如果……一早上能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成绩,忘了便当也还能勉强说得过去。 然而残酷的现实是,一早上除了成功浪费掉不少珍贵的原料和精油之外,完全就是徒劳无功! 人生,好艰难。 …… 裴缜没怪他,还叫他出来,一起到市里的餐厅吃了牛排大餐。 吃完,裴缜拉着他:“我带你去个地方。” 一路都是漂亮挺拔的玉兰树和白杨,这条路是市政规划才开辟的,配着新添置的现代造型路灯,装点得十分清亮雅致。 “其实前面不远,是我存货的仓库,”红灯时,裴缜笑笑,拇指碾了碾小狼狗一路都有点愁苦的眉心,“我先带你去挑个瓶子吧。” 韩复:“瓶子?” “嗯。既然是一周后就要上市售卖的香水,包装好看,对产品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吧?” “而且,也许看到了特别中意的瓶子,就能迸发出灵感了。” “……” 韩复一直都觉得,他家缜缜心情好的时候,一直都还是挺温柔的。 但今天是第一次,被这种扑面而来的成熟包容给撩得合不拢腿。 缜缜多好啊,见面后,看他蔫蔫的,都没有问他早上研香怎么样。 只想着帮他解决问题,给他挑漂亮瓶子。其实仔细想想,在只有一星期这么紧急的情况下上市,韩复自己唯一能做的一门心思调出香来,而包装、宣发、渠道等等一系列相关操作,不还是都得靠裴缜? 好庆幸有这么一个男朋友在背后支撑,不然,现在想想岂不是被李斯特给坑得死死的? …… 仓库日常有专人看守和清洁,一箱箱各色各样的精油和玻璃瓶码放得非常整齐干净。 海量设计精巧的香水瓶,看得韩复眼花缭乱。 典雅的漆黑色配金属字体瓶身、有可爱的玻璃马卡龙系列、有做成黑白花奶牛的造型,有极简设计,有的则做成花瓶形状,还有着少女一般婀娜的腰线…… 也确实每一个都能给他灵感!比如甜甜牛奶味就很不错!花果少女香则一直是不会出错的王道。还有性冷淡风说不定能异军突起,或者做一款让高中和大学的女生买下来送男友的男香? “……” 韩复看了半个多小时,最终得出结论:“缜缜,我挑花眼了。” 裴缜:我就知道。 “其实吧,”他忽然轻咳了一声,像是有点欲盖弥彰,“我之前做pei的时候,本来有过一款打算出的香……但最后没有来得及出。” “为了那款香,当时特别订制了一批很漂亮的瓶子,已经多年了,一直存在库房里路落灰。” “不一定合你的眼缘,但能保证的是比这边的瓶子都贵。你不然也顺便过来看看?要是喜欢的话……” 韩复站起来。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个瓶子有故事。 裴缜越是想要轻描淡写,他越是能感觉他说的那句“没有来得及”里,掩藏着的深深遗憾。 那个仓库在最里面。裴缜走过去时,屋顶一些明暗的阳光落落打下来,照得他侧脸轮廓分明,眼眸微垂的地方有点阴翳。 突然很想抱抱他。 跟他说“没事的”,然后温柔地揉进骨头里。 有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唐突、有时候感情太过丰富了。 裴缜说的瓶子,每一只都放在极简的银灰色小方盒里,打开的时候,裴缜提醒:“你小心点,别晃。” 怪不得让他别晃。因为每只盒子里,都是一只磨砂的、棱角心形的奥晶夹层玻璃瓶,周遭则散落着一层层金箔,带出来的时候少量落在地上,在灯光下金灿灿的一片。 看出韩复疑惑,裴缜解释道:“这个金箔,是要到时候放进香水里的,会悬浮在里面,让液体看起来金光闪闪。放心,金子性质很稳定,不会影响香水的味道。” 韩复点点头,对着灯光,这个瓶子真的设计得极为精巧,一个细节、每一个角度都无比精致。 裴缜又咳了一声:“不喜欢也不要勉强,厂里还有不少其他的设计。” 怎么可能不喜欢! “我特别喜欢,但是,这个真的可以给我用?我是第一次做,万一做的不好,那么好的设计会不会糟蹋了。” 总觉得好像会被糟蹋。 裴缜藏着这么好的瓶子和金箔,整整做了两年的代工厂,却从来没有拿出来用过。可以见得,他一定是想把这款特别经典的设计留给某个特殊的香、特别的场合。 必须是那种很好、很完美的香水作品,才能同这种瓶子契合。 裴缜却摇了摇头:“不会。把他给你承装第一份作品,本来就是最合适的。” “这样,将来有人问起调香师韩复的第一款作品,你就可以特别骄傲地拿出来,他们只是看到瓶子设计,应该就会觉得他们已经输了。” 韩复:“哈哈。” 真的是,每一天每一天,这个人,都能让他陷入了更加无可救药的迷恋。 同时,也难免有些压力山大:“你别的什么都帮我做了,我要做的,就只有好好研香。” 裴缜已经做得非常完美了,所以…… “如果卖不到一千瓶,就只能怪我自己。” “放心,”裴缜笑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很自然地凑到耳后轻轻亲了一下,“不会卖不到的。” 韩复:“……” 裴缜:“……”不是,刚才,我干了什么? 29.第 29 章·小苍兰 此为防盗章,全文购买比例60%以上可看, 买不到要等3天哦  裴缜真心觉得好麻烦……普通出个门而已, 随便穿一套不就得了,跟圣诞树似的试试试试个鬼啊?! “嗯, 我再看看啊,”韩复却饶有兴趣,比划过手里的两条领带, 又比划两条, “缜缜你气质太深沉了, 还是戴这条更活泼!等等,那条梵高星空的说不定更好!” 裴缜:“都挑了二十分钟了, 不过只是出去吃个饭而已。” 韩复:“不是‘吃饭’,是‘约会’!” “是是是, 约会约会,约会也不用搞得这么复杂吧,反正也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天天见怎么了?”小狼狗眯眼不开心脸。给他又整了领子和领带, 拿过金色的夹子夹上, 一丝不苟的刘海拨乱了一点点, “跟我约会,难道不是天底下最该认真的事情?” 一秒奶狗脸变霸总脸,不由分说又把那件西装从他身上扒拉了下来, 褶皱的地方拿挂烫机刷刷烫了几下。 裴缜:“……” 又弄了十来分钟, 终于韩复点头满意了, 停止了把金主当成个bjd娃娃的摆弄。 “缜缜, 你今天超级帅,突然好想亲你哦!” 裴缜:想死…… 韩复:“让我亲一下吧,就亲一下?” 裴缜:“是要亲还是要去吃饭,选一个。” “都要的。” “只准选一个!” “不管,mua。”人直接被捉过去,脸颊被亲了。 裴缜这次总算理解了什么叫“越反抗就越兴奋”。他一开始不挣扎也就算了,一挣扎直接被狗子摁墙上,亲了脸颊亲耳朵,亲了耳朵舔脖子。 亲得他都燥了! …… s市最高的辉曜大厦,顶楼观景旋转餐厅的vip台,正对着整个城市江边最棒的夜景。 整个vip台很私密,一共就只有三个座位,他们来得早,因而还没别人,另外两个桌子上摆放着玫瑰花和纸台,说明也已经预定出去了。 “缜缜,你看那边,一闪一闪的真好看!” “……”其实,这个vip台裴缜来过很多次了,正对的大桥有灯火秀效果,当年第一次看时也觉得华丽璀璨,而如今早已习惯了,再不会像韩复一样雀跃得像个小孩子。 “小时候我住过乡下,”韩复趴在落地大玻璃上喃喃道,“晚上草丛里会飞好多萤火虫,就是像这个样子好多萤光漂浮起来的。” “……”裴缜祖上n代都是资本家,从没住过乡下。 但隐约记得易长晴以前说过,乡下的夏天,确实会有漫天的萤火。 说易长晴的童年……那真可谓十分的不幸福了。在很小的时就没了妈妈,爸爸是典型的年轻时当流氓,年纪大后继续游手好闲、日常喝酒赌博的“灾爸爸”。后来娶的新媳妇也跑了,弄得他跟他弟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时常无故被打被、被骂。 唉…… 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个人,只专注于韩复好看的侧脸。 他好像还没问过韩复家里是什么情况。 不过,既然小时候也住在农村,还有之前说起“理想中的父亲”时满是叹气的样子,估计……可能也差不太多吧。 “缜缜,来!” 肩膀被揽了过去,靠着自家小狼狗,眼前夜色中天上地下的星光融为一体。 耳旁是无比满足的感叹声:“果然书上说的不是骗人的,跟对的人在一起,世界都能变五光十色了。像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从来都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好看,可是有你在真的就完全不一样!” 裴缜小心脏一动,默默无言,自顾自在甜言蜜语里小小地沉溺了一会儿,忽然皱眉:“以前?” 这儿,以前你来过? 什么时候来的,跟谁来的?辉曜大厦顶楼可是s市最有名的米其林,随便点几个菜也要一两千,按理并不是一般工薪阶层消费得起…… 难不成,也是被金主带来的? 这……好像也正常,毕竟是个职业小鸭子,就算以前被别人包过,也无可厚非? 如果是这样,他以前的金主,是什么样的人。 对他怎么样?最后又为什么分开,他对那人还有所留恋吗?以后也会养着养着就甩甩尾巴跑掉么? 一大堆问题憋在心里,张口想问,却发现韩复的身子僵住了,视线透过他的肩头正直直盯着他的身后。 一向温柔的黑瞳里,从没有透出那样刻骨的寒冷和凶悍。 …… “砰”地一声巨响。 落地玻璃骇人地震颤了数下,裴缜愣住了 这餐厅顶楼的玻璃用的是堪比钢筋混凝土的精致钢化,每平方米承重超过一吨,所以即使有人被抓着领口生生抵上去,倒也不至于破裂而让人五百米的高空直直坠落。 即使如此,任谁被压在那一整块落地玻璃上,从高空背对着空悬于脚下的整个城市的江水蜿蜒、万家灯火,也不会太好受。 在这种情况下,栗色头发的男人还能抿着嘴,没有挣扎、没有怒吼,真的已经是非常淡定了。 真不愧是经过巴黎多年繁华,圣母院的彩绘玻璃、塞纳河的流水洗礼过的“金牌调香师”。 ……… 裴缜曾经想过无数遍,再一次见到易长晴时的情景。 他总想着,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要很帅、很精神、风度翩翩。最好事业有成,身边再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恋人。让小白眼狼知道没有他自己一样可以过得好,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恋爱脑、苦兮兮地非他不可。 所以这些年才会那么拼命干公司、努力赚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再遇上他绝不能怂。 却没想过,真会这么猝不及防地遇上。 更没想到,家养小狼狗会一秒直冲过去,直接把他的旧爱给掐着脖子暴力怼到了玻璃上。 “……”不知该开心,还是该为难。 他那次喝醉了酒,肯定跟小狼狗说了不少的委屈,才搞得他这么冲动。 但其实吧…… 当年的事情,受伤归受伤,难受归难受,但这一切也跟自己非要喜欢人家有关。如果要认真捋清楚谁对谁错的话,他也不能说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都四年了,再怎么疼的伤口,也都已经陈旧了。 再见时本该是行色匆匆、淡然如水的。反而像韩复表现得这么激动,搞不好会叫易长晴觉得他这边始终没放下…… 叹了口气,拽了拽自家小狼狗,声音平静,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主人。 “韩复,好了,这是干什么呢?快放开人家。” 但今天的小狼狗明显没有平时乖,虽说冷着脸扔开了易长晴的领子,却又恶狠狠指向出口:“今天我跟他约了在这里吃饭,你、给、我、走!” …… 易长晴没理他,只兀自冷笑了一声。 琥珀色的眸子一转,直直与裴缜四目相对。 倒映着万家灯火的玻璃,在夜色中像是一整面黑色的镜子。 倒影在里面的模样,让裴缜多少有点小小的庆幸——感谢韩复特别重视这顿晚饭,出门前帮他花心思专门挑了合身的衣服、又弄了头发,整个人特别地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而且…… 不止他比平时帅,韩复今天更是帅到了逆天。 为了约会特意穿了正装,小狼狗是真的特别适合正装,刚才两人被侍者带着穿过餐厅时,一路好多正在用餐的男女都停了下来。盯着他,就好像什么难得一见的男明星一样。 只论外形,韩复绝不会输给裴缜在现实中见过的任何男人。 毫无疑问完爆易长晴,绝对拿得出手。 所以,今天的他优雅、高级,又和这么帅男人在高级餐厅甜蜜约会,面对易长晴,怎么看都感觉没有输。 可是…… 可是。 …… belle的金牌调香师易长晴,原先只是个从边远的贫穷小城镇来城里打工的小服务员,连高中都没上过。 这在s市的上流圈,是个永远也讲不腻的黑料梗。 曾经以“秘书”的身份走在裴缜身边时,背后也总被人指指点点。归咎原因——上好的衣服、修剪精致的指尖,不错的身材和脸,都掩饰不了他自带的那一丝“乡土气息”。 而如今站在眼前的易长晴,终于彻底的脱胎换骨。 一身浅灰色、看似随心所欲的休闲西装,勾勒出完美的腰线,袖口随意透着精致范儿,成熟、淡漠、眼神深不可测,早已不复当年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懵懂青涩。 ……确实,只论长相,韩复并没有哪一点输给他。 只可惜,这个世界,并不是只看长相的。 站在眼前的这位,已经是belle年薪百万、经验丰富的金牌调香师。想要在这种男人面前趾高气昂、挣回面子,他身边的男人就不能单单只“帅”,还得聪明有才、优雅从容…… 而小狼狗,果然还是太年轻。 面对易长晴的一句普普通通的“裴少,好久不见了,你还好么”的问候,反应剧烈得就像是一只进入战斗状态的小孔雀。 “少来套近乎了,他好不好跟你没有关系!你走不走?不走缜缜我们走!” 在有修为的成熟男人面前,急不可耐地扑上来就捍卫自己的领地。可爱倒是挺可爱的,却难免……会被对手看去了笑话。 果然,易长晴的眼底,浮现出了一抹轻蔑的冷笑:“裴少的朋友?怎么不介绍一下?” 裴缜也不示弱,一把拉住自家小狼狗的手光明正大:“韩复,我男朋友。” “男朋友啊?”易长晴眯起眼,“那应该也是裴总的‘秘书’了,没错吧?” …… 秘书=男宠=你花钱养的男人。 作为曾经拿过他的钱、被他养过好几年的男人,易长晴果然比谁都有经验。看向韩复的眼神分分钟满是直白的瞧不起——什么秘书,不就是被金主包养的boy toy小玩物么? 裴缜说实话,有点哭笑不得。 无论是当年“以爱之名”的养你,还是现在“包养关系”的养他,实际流程和配置不都是一样的么。 你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家? 他再怎么说也比你有良心得多,可爱、贴心,比你好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么想着,回忆起曾经种种,还是忽然觉得现实世界突然灌满了苦涩。他当初也只是单纯地喜欢上了某人而已,为什么就要被憎恨被轻视……好想当场闭眼什么都不像,赶紧撸一毛的小狼狗,抱一抱摸一摸、补充一点点急需的糖分。 真的,一点点就够了。 不过再想想,韩复当下应该比他更郁闷。 毕竟,这都是什么伤不起的概率。约好的烛光晚餐,明明刚才在窗边还那么开心,现在却被横遭破坏,说不定期待已久的约会还得临时换场地。 “呵……” 却万分意外地,听到身边的人低低笑了。 那声音,和平常甜萌傻的感觉完全的……不一样。 “缜缜,你跟易先生也好久不见了,怎么一上来就开这种玩笑?” 开玩笑? 泪痣青年松开交握的那只手,只冲他意味深长地地一笑,修长的指尖整了整领带,顺带着把额前的刘海往上捋了一把。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而已,整个人从眼神到气场突然就变了。突然就从傻白甜变成了偶像剧里头那种……长得好看、从容优雅,但笑容邪魅的坏男人。 “抱歉,刚才失态了。”他皮笑肉不笑,主动跟易长晴伸握手,“容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韩复,咱们认识。” 认识?易长晴皱眉。 “嗯,我家公司和你们belle一直都有合作,之前还直接通过几次电话的,只是一直没见面,易先生不会这样都想不起我吧?” 合作,姓韩,电话……易长晴脸色微变:“兰蕤的……韩总?” “幸会,”韩复点点头,“是我。” 裴缜:“……” 兰蕤,全业内最大的高端精油进出口商,货源垄断belle,小红莓,les étoiles等国际香水大牌…… 他家小狼狗今天真的……胆子也忒大了! 一摇尾巴,居然去冒充起人家“兰蕤韩总”了?呵! 裴缜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伸出手去,缓缓揽住了小狼狗的脖子。 “……”韩复忙用手撑了一下,像是生怕压坏他似的。可最终是没能能稳住,整个人的重量都栽一头到了裴缜身上,被抱着他一起倒在软绵绵的床上。 裴缜则感受着身上扎实的重量,轻轻揉了揉小狼狗发梢的小绒毛。 好乖。心疼。 “你做得很好了。” 抱抱,抚摸。小狼狗在耳边嘿嘿嘿很得意地笑了,扬起的笑脸却带着浓浓的困意。裴缜忍了忍,鼻腔还是酸涩,嗓子也有点哑。 继续拍拍、抚摸,真的,做得很好了。 真的好乖,好厉害了。 “嗯~~~”韩复把头埋在他颈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好像是在那几秒里彻底昏睡过去了一样。 片刻,却揉揉眼睛又醒了:“呜……但是,还是有一点点不一样。” “我明明每一种原料都尝试换过了,可最后的味道,却和ink总是有些细微的差别。一直找到了早上,都找不出到底差在哪里。” “缜缜,我真的怎么都找不到,你帮我找找好吗?” 裴缜摸摸他,牵着他的手起了床。回到调香台前,一一试嗅韩复昨晚的植物原料和精油。 瞬间就搞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看着精神不济熬了一夜的小狼狗,心里又是一疼,同时觉得有点好笑。 “不是你的错。” “根本不可能做到完全一样,因为我们的溶剂,没有les étoiles的好。” 韩复不明白。 裴缜于是给他解释:“香精、香料大多不溶于水,所以做香水的溶剂,很多时候都是用脱醛脱臭过的无水酒精。但其实这种无水酒精,细分下来还有很多种类的,最好的品级应该是由知名庄园好年份白葡萄酿造而成。” “”像是les étoiles家的ink用的,就是兰蕤直供的加拿大白冰酒葡萄酿造的酒精。” “而我们这台子上的酒精,却都是工厂用粮食酿造的。准确来说,是处理过的玉米酒精。虽然乍一闻起来好像都没有什么味道,但和大量的溶剂精油混合了之后,还是会有些微的差距,而那个差距,就是你一整晚在找的不同。” 30.第 30 章·广藿香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比例60%以上可看, 买不到要等3天哦  有点绝望。他算是这个世界上最怕冷战的那一类人了。谁叫性格就那样,目前也正在和最好的朋友冷战中, 已经整整两个月互相谁都没理过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就从此就友尽了。 现在,小狼狗又不肯定领他红包…… 该不会待会儿洗好开门出去, 人已经不在了吧? 这么一想, 世界彻底灰暗。 到底为什么……要见了前任心情不好就要拿人家撒气,自作孽不可活, 后悔。 怀着万分沉重的心情批上睡衣,拉开浴室门,冷不防差点没被直接贴到正在门口摇尾巴的小狼狗那张帅脸上去。 “你!”你干什么一声不响的站这,吓死人了! “缜缜。”腰马上就被搂住, 小狼狗一脸的劫后余生加迫不及待,也不顾他发梢还湿漉漉的就拼命摇着尾巴蹭啊蹭的, “缜缜, 嗯~你洗完真的好香啊, 牛奶味。” “你……你!脏兮兮的别用爪子碰我!有完没完了,去洗澡!” 凶巴巴把人按进浴室, 听着里面里面哗啦啦, 躺在床上又摸过手机。 “你的红包已被领取”, 回复“么么么么么爱你(爱心)”。 所以, 没有生气吗? “……”没有生气呢, 太好了。 …… 第二天一大清早的, 天还蒙蒙亮小狼狗就起了,直奔调香台。 距离国内pa预选,已经只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既然已经夸下海口,就绝对不能让易长晴和李斯特看了笑话,必须沉下心来好好准备赛事! 四个月,听着好像很久,其实也就不过一百天出头而已。 一百天的时间,要努力将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了解得七七八八,逼自己从完全陌生到熟悉成千上万种原料、各品牌香水,并尝试成功仿制和复刻,到最后能够创研自己的香水……仔细想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大坑,简直就是不可能任务啊! 因为,就算能把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全部掰开来,一百天也就……总共只有两千四百个小时而已。 哪怕全天候不吃饭,不睡觉,又能读完几本书、将几款香水认认真真分析拆解? 韩复在某个瞬间,很想给李斯特打个电话取取经。 只用了一个月就拿了全英第一,小混血你当初究竟怎么办到的?也太逆天了吧? 但是,不能打。 打了不就等于提前认怂了?这怎么行! 所以,只能开始没日没夜地玩命学习了! …… 随着近来自家懒懒散散的小狼狗突然陷入极限看书调香熬夜状态,日常各种憔悴黑眼圈,各种坐在沙发上就能睡着,裴缜说实话……看着也挺心疼的。 在法国,培养一名高级调香师要整整八年的时间,并加上无数砸进去的金钱。知识学习、背香谱、一次又一次的调香实验,真的每一项都需要花很多时间来准备。 就算颇有天赋,易长晴也用了整整四年才入选library十佳,区区一百多天…… 要从萌新走到参加pa大赛并取得出线资格,怎么可能做得到? 有时候真的很想劝劝韩复,不然这次就先算了?咱们养精蓄锐、来日方长,未必非要跟别人争一时之气、未必非要争那两年。 可是看着小狼狗无比投入、拼死不想服输的样子,却又不忍心说出口。 …… 这段日子,除了在家里没日没夜地看书、熟悉精油、尝试研香,日常在格拉斯学院里韩复也开始了地狱旁听模式。 以前在学校的日子还蛮轻松,只用上午闲闲散散上两小节课,下午在舒舒服服上三小节就行。学校给分配了宿舍,条件不算简陋,中午还可以小憩一会儿,茶歇还有免费的精致小茶点,可以和新朋友们一边聊一边讨论哪个更好吃。 可现在,对他来说已经再也没有所谓的“课间休息”了。 自己班上没课,就忙着跑去旁听高级班的课程,埋头狂做笔记,回家也不敢停歇,晚饭后立刻去调香台研习香水,每天埋头练习到睡前,争分夺秒一刻不敢停歇。 …… “龙血红”,取自于龙血树的树脂,有特殊香气。 顾名思义,颜色也该如龙的血一般,是正红而美丽、有着宝石光泽颜色的液体。 至少,肯定不会像固体大姨妈一样暗沉、结块,让人不忍直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韩复有时候觉得,自己可能有毒吧。 “……”裴缜也觉得他有毒。 如果说他家韩小花的嗅觉是卓绝出众、天赋异禀的高,那他的手残程度可能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叫人不忍直视。 沉淀,又沉淀!要疯了,为什么每一次都沉淀? 讲真的,正常压榨、蒸馏、萃取而已,哪有那么难!就算是个第一次尝试研香的外行人随便做做,恐怕都凝不成这幅凝结诡异的样子。 裴缜前后给他示范了很多次。 明明韩复也跟着他一步一步认真地在做,结果裴缜做出来的就是漂亮清透的龙血红,分分钟能装进玻璃瓶里卖出好价钱的那种,而韩复的产物却仍然在持续不断地结絮、沉淀,并找不出具体原因,简直是哔了狗! 又几乎白忙活了一个晚上,韩小花憔悴枯槁,抬起头看着指向十点半的钟。 十一点,他就该陪他家缜缜上床睡觉了,缜缜身体不好不能熬夜的,急! “你们!” 站起来,军训教官一样严厉无比地指着眼前一排新鲜花草和精油瓶:“最后半小时!最后一次!” “再失败,我就把你们都、给、喝、了!” 三十分钟后。 面对又一烧杯什么鬼一样的沉淀物,裴缜捧着脸十分冷漠:“说话算话,喝了吧。” “……” “……” 韩复眼巴巴:“缜缜,你的明日之星会就此陨落的!” 裴缜:“我的明日之星怕是早就陨落了,喝下去以死谢罪吧。” …… 睡到半夜,裴缜迷迷糊糊地,感觉身旁的人翻来覆去。 那人大概以为他睡熟了,轻轻抱住了他。呜咽了一声,很有一种自暴自弃、自怨自艾伤心大狗狗的感觉。 “……”以前,韩复睡眠质量多好,大半夜里打雷下雨都醒不了,一直都是一觉直接睡到天亮的。 现在可好了,压力大到成夜成夜的睡不着,有时候实在躁了,还会轻手轻脚大半夜爬起来偷偷去调香台试着做香。白天的时候,明明精神不济还总是装活泼,还非要坚持给他做营养早餐。 裴缜虽说想尽可能地为小狼狗做点什么,但他自己也要上班,作为金主也得努力工作好赚包养费,就只能下了班之后尽量去调香台陪他,想办法多教他点实用知识与技术。 “你听好了,蒸馏时,一定要严格注意控制温度。不同温度下的柑橘香你应该最清楚的,控制好了就会很诱人,稍微控制不好就会发苦。其他种的香料,有的区别会比柑橘类更加明显。” “一定要注意不同的原料在蒸发率上的差异。” “那种蒸发效果远高于同类香料的,要用心去记牢,不然比赛时,那种原料的味道很有可能提早减退而消失殆尽。如果你的作品刚好选用了那种香料作为主调,基本就算完了。” “注意时刻观察容器内壁的变化,颜色、质感。” “多看书。书上‘经典’的组合的配比,很多都是前人年经验总结出来的,这些组合可以形成‘共沸混合体’,让所有的香味均衡、柔和甚至有节奏地挥发出来,可以得到非常和谐而且稳定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时刻都用你的鼻子去感受香气的变化,每一秒不能偷懒!” 说着,一字摆开示范用的空试管。 韩复好心伸手想去帮忙,一个不小心“啊!” 糟了!又手残! 就在那试管要砸到桌角的瞬间,裴缜戴着黑玉戒指的手一阵风扫过,顺手往空中一抛,360°旋转后,小试管稳稳落回手心。 无比娴熟的动作,堪称行云流水,小狼狗眼睛亮亮的叹为观止,裴缜则淡定低头,继续面不改色点火。 “缜缜,刚才那个……” 裴缜:“那个华而不实,你不用学。” “我知道,但是,好厉害!” 裴缜默默得意。其实吧,刚才那一下虽说是在救场,也确实……有点低调炫技的意思。 沉迷调香一二十年练就的功夫,尽管有一边眼睛都差不多快瞎了,准头大不如前,但这种手感的东西一旦有了,果然还是闭着眼都知道该往哪儿抓! 作为一个想要被持续崇拜关爱的金主,总也得装装才华露一手,才能让没见过世面的小狼狗一直觉得他厉害、他好吧? …… 点灯,混合精油,顺带着研磨过滤。韩复继续全程目不转睛。 “韩小花,你别只顾着看技法。” “技法只是技法,调香真正要用的是用‘心’去感知香气,而不仅仅是你的鼻子。” “在咱们这个行业,有天赋固然最好,但‘嗅觉’这个东西始终是会随着衰老退化的。厉害的调香师,像是les étoiles的传奇大师卡特,即使是在完全失去嗅觉的情况下,还做出了传世之作miss candy。” 韩复愕然:“什么,完全失去嗅觉?” 都没有嗅觉了,还能调香? “能的。”裴缜道,“因为调香这件事,从来就不是精准的科学。” “现在不是,以后也永远不会是。” “不止调香,烹饪、文学、音乐、绘画也都一样——贝多芬失聪之后创作了《命运》和《悲怆》,梵高疯狂之后创作了《雏菊与罂粟花》,没有听力的著名歌者,没有视力的传奇舞者,艺术的世界永远都是玄妙且不可思议的,根本不可能用‘科学’来解释。” “所以,也许你现在需要的,只是放松身体、别着急,让自己安心沉浸到香氛的世界里去。” 说着,伸出一只手,蒙住了小狼狗的眼睛。 “现在,试试看闭上眼睛。” “静下心想一想,你之前经历过的,让你觉得最幸福的事情。” “你最难忘、最后悔、最难过的遭遇。” “想着那些事情,把你的感情和思绪融进你的作品里——调香师最重要的是‘用心’,你要找的东西不在你的指尖,而应该……从一开始就在你的心里。 “……” 难得地,裴缜用近乎催眠一般温柔的声音诱哄着小狼狗。 手心里,却缓缓察觉到了一丝不该有的湿润。 心脏一颤,触电般松开了手。小狼狗却仿佛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把手拿开了一样,仍旧木头一样呆坐着,好看的黑瞳里满是浮动的雾气,昏暗的灯光下净是看不懂的晦涩。 31.第 31 章·蜂蜜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比例60%以上可看,买不到要等3天哦 听人说, 如果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就不容易变老。 也是啊……离开了他之后,事业顺风顺水又有了可爱的女朋友,再也不用勉强,忍辱负重地逼自己待在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喜欢的男人身边。 前途一片光明, 又怎么可能心情不好。 …… “缜缜,吃不下就不要勉强。” 回到现实,烛火跳跃,身边小狼狗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正担心兮兮地望着他。 裴缜放下餐叉。 易长晴已经带着伊莉莎离开了,眼不见心不烦。 还是闪烁的美丽夜景, 还是安安静静的私人位台, 点的都是这家餐厅最美味、最经典的菜品。 香槟可口。牛排肥嫩多汁,扇贝更煎得完美、金黄诱人。 胃里也早就空空的, 甚至有些隐隐作痛,明明非常需要食物的滋养,却为什么……就是无论如何没有食欲。 “结果现在……不去参赛都不行了。” 苦笑。躲过了李斯特的挑衅, 谁想到最后却没躲过易长晴。 有点后悔, 刚才面对面时, 为什么要非为了一点面子死撑? 还不如就老实说。反正不过是李斯特单方面的邀约,韩复还只是个刚入门的学徒, 没到参加那种级别赛事的火候, 实话实说也没什么丢脸的。 也总不会……因为无法参加比赛, 就等于是跟易长晴低头认输了似的。 “缜缜,没事的,你别担心。” 小狼狗直接带着椅子从对面颠颠移过来,将他往怀里拽了拽,温柔地拍拍背。裴缜额头搁在人家肩上,崭新的西装布料沾染着一抹清甜的少女柑橘香。 那是他工厂即将新夏上架的少女香。 韩复身为一个成年男性,却坚持换着花样用他的香、给他捧场,不介意天天散发着甜甜的味道。 其实,裴缜在经营pei的时候,很少会去做这种甜腻的少女香。 他的自身品味更趋近于冷艳、高级、成熟厚重,那时的客户定位,也多半是三十岁以上的成熟职业女性和商务男士。 不过现在小代工厂面对的客户则都是高中、大学的少女们,如果不够活泼明媚、清甜可爱,她们多半接受不来。因此近来的作品也都变成了傻萌甜系。 清甜可爱的香馥,在男人的体温下挥发氤氲在空气中,皮肤接触的地方更是缓缓泛起温暖,源源不断流入干涸的心田。 裴缜觉得,现在的自己活像是一只低电量哀叫的平板,只想舒舒服服巴着他的小充电器不放。 小充电器也尽职尽责,满满安慰地给他充着电:“真的,你别想太多。参赛就参赛,我抓紧时间拼命去准备就是了。” “……” “之前不是说,伟人语录里有一句叫做‘凡条件不成熟者,无论何时何地不要勉强去做’吗?但缜缜,这句话其实还有另外半句的。” “条件不成熟的话,就应该要——‘积极造成条件’。所以缜缜,我们就一起加油努力‘创造条件’吧,好不好?” 裴缜一时说不出话来。 轻音乐继续安静地流淌,青年略带青涩的脸庞在烛火跃动中显得无比温柔,身后是璀璨夜空,却比不上眼里的星辉闪耀。 真好。 眼眶有点烫。忍了忍没能忍住,只偏过头去,缓缓抱住韩复的腰。 …… …… 实在不怎么吃得下东西,韩复给裴缜重新点了好消化的粥,自己则躬行“避免浪费”原则,把两人份的美味一扫光。 没想到小狼狗放开来吃,食量居然这么地无底洞。 让裴缜默默有些怀疑,在家平常那普通人份额的狗粮,是不是给得太少了。 粥端上来之后,侍者又上了一份点着蜡烛的超精巧红丝绒小蛋糕。 裴缜:“我们没点这个。” 韩复:“缜缜,你生日不是快到了么?这家餐厅只要是在生日月份里订餐,都会加送小蛋糕的。” 裴缜愣了愣。韩复对这里的事情,果然知道的比他还清楚。 “缜缜等等,吹蜡烛之前要先许愿!快点快点,认真想个愿望,虽然还没到真的生日,但咱们今天先过这一次,到真生日那天我再给你过!” “……”裴缜默默瞪着那翻毛奶油边的红丝绒小蛋糕。 三十岁生日,竟会有小狼狗在身边贴心陪着,还一共可以庆祝两次,这是之前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本来还以为,这一天多半是要过得比较撕心裂肺。 这可不是他自顾自在悲观主义。 一起长大的同学和朋友们,多半都跟他年岁差不太多,不少人三十岁生日根本没空庆祝。成年人的生活总是繁忙而琐碎,成了家的,忙着后代和生计,蛋糕礼物仪式全部被另一半遗忘,不吵架就算很幸运,更别提什么爱和浪漫。 没成家的,则又是另一番惨淡光景。煮碗泡面拍个照发朋友圈,就算是给自己庆祝过了。当然也有呼朋唤友、开派对隆重欢庆的,却总不免最后喝多了哭成狗。 在这个操蛋的年岁,谁都被生活无情打磨过,带着或多或少的伤,背负着生活的重担,早已放弃了梦想。相比而言,裴缜觉得自己真的还算幸运了—— 至少他还没有放弃梦想,也并不打算放弃。 大概这一辈子,都要跟喜欢的香气死磕到底了。 又还有暖心小狼狗在身边、温柔地陪着他,正在用修长的手指帮他切分小蛋糕。 ……自从有了他在,就真的一点点都不觉得寂寞了。 突然很想问问韩复,一年包养费也就不到30万,能不能干脆一笔3000万,直接承包你一辈子算了? 就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走了好不好? 当然,这种念头,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会问出这种问题的金主,未免太没有自知之明。 心情一下子就灰暗了。摇摇头,无所谓,不怕的。 反正他永远有钱,小狼狗以后就算跑了也能再养新的。每一年都会有更好看的孩子长起来,韭菜一样一年一茬、一茬又一茬。 …… 回家路上,出租车在霓虹夜色中缓缓行驶,裴缜困困地、阴郁地窝在小狼狗怀里。 “你以前……去过那间餐厅?” 韩复“嗯”了一声:“是跟我爸去的。” 裴缜一愣。 韩复:“亲爸。唉,虽然那个人,我也不太想提他。” 脑补的故事,默默开始变了。 能带他来这种餐厅,说明韩复的爸爸恐怕并非游手好闲、好吃爱赌那一类。难道是进城打工后赚钱发达,继而抛弃妻子? 多年之后,韩复长大千里投奔,那人带儿子来这种高级餐厅炫耀,但后来可能因为恶毒后妈争家产之类的原因,最后韩复还是离开了家? 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才会在厂子里辛苦打工。穿着一身又厚又旧、灰不拉几的工作服,又傻又土? 又因为打工辛苦钱又不够花,才兼职做鸭? “……”又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打工做鸭的小青年,居然几近成功地冒充了兰蕤的韩总。要不是belle的二小姐在,易长晴都被忽悠得信了! 这世界,也真够奇妙的。 …… “缜缜,那如果,是说如果啊~如果我真的是兰蕤那种大公司的少爷,其实……超级超级有钱呢?” 既然都说到了这个话题……韩复小小声,搂紧怀里的人。 在黑暗缓行的车里,觉得自己仿佛某张图片里在海滩上伸着大长腿的鸟儿,正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不出所料,裴缜很不喜欢这样的试探,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要是你很有钱,那就不用我养了吧?待在我这也就没什么意义了,你现在就可以下车走人了。” “那,要是我不愿意走呢?” 他却还不死心,蹭蹭,继续用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小声问。 “缜缜你想啊,要是我真的很有钱,你都不用给我开工资了,我还能每天都给你买好多好多礼物。我要是兰蕤的少爷,只要一句话就能帮你建全国最好的香水生产线、设立最高端的品牌。根本不用参加什么国际大赛,不用鸟什么library、易长晴、什么馆藏殿堂,就在国内直接资本碾压、轰炸式宣传,我就不信……” “够了。” 裴缜打断他:“你觉得,我会接受别人的施舍?” 韩复:“怎么能叫施舍?肯定是喜欢你才给你建的呀!给喜欢的人花钱,不叫施舍!” 给喜欢的人花钱……确实不能叫施舍。呵,裴缜冷笑了一声,阴森程度堪比恐怖片。 韩复:“缜缜!你刚才笑得好像反派!” “……” 气氛并没有变得比较轻松。车顶的小天窗透着星空,正吹下来凉丝丝的风,裴缜就那样瞪着那一小片闪烁的黑暗,眼神空洞而生硬。 “在这个世界上,”他缓缓道,“只能我养别人,不能别人养我。只能别人依附我、花我的钱、听我的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按照以韩小花平日里察言观色的能力,该知道是时候住口了。 可是,今天的小狼狗也不知道怎么了,只将他搂得更紧:“缜缜,你是不是一直都太勉强自己了?偶尔觉得累的时候,也去依靠一下自己喜欢的人不好吗?” 深埋的逆鳞,从刚才起,就不断被触及。 “喜欢?依靠?呵……”裴缜低笑了一声,满怀森森恶意。 “韩复,你也是23岁的人了,还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幼稚吗?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喜欢’,哪有什么‘感情’!你不觉得,反而像你我这样‘各取所需’的关系,要稳定得多了么?!” “……” “难道不是么?你拿走你缺的钱,我也能安下心来专注事业好好赚钱,要我说,像这样的关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长长久久!远比那些虚无缥缈编出来骗人的东西要牢固靠谱得多了!” 死一样的寂静。 半晌,韩复才回过神,好着急好着急:“缜缜,你怎么能这么想?当然是有真的‘喜欢’的……” 裴缜闭上眼睛,没有理他。 “是真的有,你要相信我。” 裴缜继续没有说话。 车外霓虹依旧,车子里安静得有点残忍。 静默了一会儿,小狼狗忽然把头埋在他肩窝上,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 “缜缜,我真的好穷好穷的,特别穷了,根本揭不开锅。你不要生气、别不养我,不然我要活不下去了。” …… 一直到家,裴缜都没再说话。 “我帮你洗头发吧,缜缜……” “砰”,浴室的门在眼前被关死了。韩复天崩地裂,回去忧伤地对着床垫撞啊撞,万分后悔为什么要突发奇想去花式作死,手机突然响了。 “您收到了一个红包,来自最亲爱最喜欢的缜缜”。 “……” 低头没门、绝不道歉。某人特色。 但意识到自己态度过分的了的时候,也是会反省的,通常……都是以最为简单粗暴的形式。 据业内消息传,兰蕤每年的营业额一般企业根本难以想象的高,却非常低调、始终不肯上市,背后股东更是属于那种典型不显山露水的超隐形富豪,据说还有更大的背景,兰蕤不过只是他旗下的小意思而已。 像这样一家的公司,韩复之所以会有所了解……大概是因为,裴缜前几天才跟他提过它。 …… 新一期的《香物志》,刚做了一篇“香草帝国:兰蕤专题”。 又恰好这几天韩复把“八小时工作制”切换成了夜间模式。导致每晚在裴缜固定的小台灯下睡前阅读时间,他都要抱着枕头蹭过来,被窝里挤一挤一起看。 那天,裴缜一边翻兰蕤专题一边跟他科普,说兰蕤是精油业首屈一指的供应商,以前他经营pei时,用的也是兰蕤专供的货源。当然,像这种极为昂贵的原料,现在的小代工厂已经不可能承担得起了。 同时也随口说了不少关于兰蕤的坊间秘闻。 比如兰蕤的总裁,业界人称“h先生”,是个充满谜团的男人。 神秘到连真名都很少有人知晓,有人传言那个h是“何”,正是很有名的某拥有强大政治背景家族;也有人说他姓“胡”,其实就是目前国内首富前几名的那个胡x。 连名字都保密到这种地步,其他信息当然更是秘不可闻,甚至很多人跟兰蕤做了几十年生意,都连h先生的样子都没见过。 而裴缜却有幸,在几年前,跟h先生真人打过交道。 “其实h先生跟你一样姓韩,我见过他一次,是个……蛮有特点、非常特立独行的人。” 韩先生四十好几了,但保养得非常好,看着只有三十出头。人很帅,可惜全程无笑脸,高高在上、日常斜眼看人的骄纵实在不太招人喜欢,一副有钱就了不起的难搞样子。 身边,还总跟着一个喜欢穿中式长衫的笑面虎秘书,看着神叨叨不知道什么来头。所以,关于韩家“实力深不可测”“黑白两道通吃”的传闻,也就显得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虽说,确实都姓韩…… 裴缜可从没教过要韩复就这么大咧咧地去冒充兰蕤的那位h总啊?! 易长晴:“呵,真是想不到,竟然……能在s市遇到传说中的韩总。” 还是那句话,h先生深居简出、难得一见。所以,突然冒出个人自称是他,易长晴虽然不愿意相信,却也一时间真假难辨。 “嗯。”韩复回以阳光灿烂营业笑,半点不怂。 32.第 32 章·晚香玉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比例60%以上可看, 买不到要等3天哦 作为一流香水学院,格拉斯对于师资异常重视。 执教教师的数量与学生人数几乎是一比一, 几乎全部由业界知名大师、高级执业调香师担任。 当然, 可想而知,邀请那么多世界级的的香水大师们飞过半个地球过来传授宝贵经验, 自然也会有不菲的成本。 “……黑店。” 韩复低头数清楚了收费单上的零,一把扯住裴缜:“缜缜快跟我跑吧,这是家黑店无疑了!” 负责收费的女老师:“……” 裴缜:“你正常点。” “我要怎么正常?这么多钱, 咱们上哪去凑?平时在家,全靠我偷电动车养你。这我得再偷多少台电动车?呜——呜呜!” 裴缜压住跳动的青筋,捂着某人的嘴低声咬牙:“激动什么?还黑店!你仔细看看, 这学费有你贵?” “?” 年轻人歪着头, 一脸的怀疑人生, 一会儿想通了,好、像、确、实、没有他的包养费贵! “缜缜,所以……我贵是了吗?” 裴缜:“……” 其实, 是现在养鸭市场均价本来就高。 年轻、身材好、会讨人喜欢、体力强的小男生,哪怕长得一般了点,一个月卖出个两三万也不在话下。而像他家韩复这种巅峰的颜值和业务水平,要不是没经验傻傻的好骗,卖价起码能再上翻两三倍。 然而, 小狼狗显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卖亏了, 一脸认真的不安:“要是贵了你一定要跟我说!不、不然, 这三个月的学费,你先从我工资里扣掉?” “……”论一只鸭子的职业素养。 虽然把上面这句话理解成“真诚的赞美”可能会显得有些奇怪,但在裴缜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作为一只专业收钱哄金主开心的小鸭鸭,韩复简直不要太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哄得金主飘飘然。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真扣了?” “嗯!”整整十几秒,明亮的黑瞳里透着十万分的真诚,愣是没让裴缜找到半分犹豫和破绽。 仿佛,他跟着他……真的不是图钱,而是为了某种更为隐秘而浪漫的小心思。 裴缜叹了口气,感觉压抑多年的苦逼情绪被喂得饱饱的、甜甜的,通体舒畅。 …… 当然,这种时候,金主也要懂得见好就收。真扣钱,谁还陪你玩? 黑玉戒指一闪,伸手把小狼狗柔软的头发揉乱了一些:“逗你的,养你的时候不是已经约好了?至少金钱方面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哦对了,待会儿回市里,顺便去把你上次看上的那只墨镜给买了吧。” 被伺候得惬意,就应该立竿见影给予奖励,做个良心好金主。 收费窗口里,打印机的刺啦声停了下来,女老师:“咳……先生,还需要报名学员的身份证件复印。” 韩复一秒紧张:“报个名而已,要什么身份证?!” 裴缜:“?” 不情不愿一脸别扭递过来就算了,鬼鬼祟祟的正面朝下是什么情况? 有诈。 …… 韩复:“缜缜,你就别笑了!” “嗯,”裴缜努力hold住自己精英男的高冷人设,“所以,你爸妈……应该是非常想要个女孩?” 在一起一个月,他从来没检查过韩复的身份证件。 想想也确实大意了——把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弄回家,啥也不问就养下来了,完全没有考虑过变态杀人狂、小偷、强盗、流窜在逃犯等的种种风险。 可见一个寂寞没人爱的老男人,在温柔美色面前鬼迷心窍的程度。 现在,终于看到了小狼狗的身份证。发音倒是没差,然而——韩“馥”?! “……” “……” “馥”之一字,原意是指浓郁香气。 也有诗歌“秋霜重,真珠落袖露沾馥”,以馥这个字指代“小花小草”。不管是哪种意思,在字典和百科上都大咧咧注释了个小尾巴——“多、用、于、女、孩、名。” 裴缜几乎能够想象某对夫妻是有多么残念。悲愤地抱着呀呀哭闹的儿子,对着提前置办好的粉红色小摇床、泡泡袖公主裙和一屋子娃娃望洋兴叹。 韩复:“不是那样的!” “只是当时登记户口本的工作人员喝高了,给我写错了!后来一直想去改回来,可一忙就忘……缜缜,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想啊,正常爸妈哪有像这样给儿子乱取名的!” 裴缜:“嗯。” 韩复:“……” 裴缜:“行了!行了我不笑了!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大庭广众的人都看着呢你想干嘛!” “……” 从学院主钟楼出来后,外面是一片茂盛的草坪。正值晚春,两边都是桃树,掉了一地粉云一般的桃花。 裴缜整了整刚才被弄皱的领带,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朵落花,对着韩复头上一比划—— 阳光下,傻白甜青年头上长小桃花。 简直无比相称。 一直都觉得那个“复”字太过一本正经了。在被慕容复、李复一类形象加持过后,简直自带自负系偏执阴森帅哥的阴影,实在不太适合他家灿烂天真的傻白甜小狼狗。 正好……馥又是小花小草的意思。 “韩小花。” 小狼狗原地炸毛。 裴缜得意万分。整天被“缜缜”来“缜缜”去的,扣钱都不改口。行吧,以后我缜缜你小花,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这本该是一个日常的、户外遛小狼狗的缓慢而美好的下午。 裴缜最近已经习惯了这样买来的混吃等死般的小甜蜜。 正想说揩个油牵个小手什么,余光却定格在小狼狗身后漫长石子道路上的一个人影。 五月的微风中,那人一身卡其色的薄风衣。 可惜算不上高挑,但身材比例很好。皮肤白到几乎透明,栗子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着金灿灿的丝光,远远一看就知道是个大美人。 韩复见裴缜眼睛发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年轻就是比较沉不住气,一秒暴躁。 “缜缜,谁啊他是?!” 不是易长晴。 虽然同样是栗色的头发,但韩复是见过易长晴的。他倒宁可那人是易长晴——因为被裴缜盯着不放的这个男人,分明比易长晴还要帅上好几分! 高鼻梁、宝石蓝眼,典型的混血长相,越是近,俊美的五官越发清晰可见。混血真可怕,这颜值要逆天了! 恼火! …… 其实,裴缜盯着那混血青年看,还真不是因为惊艳。 他们一早就认识,不仅认识还互相diss,可以算是有冤有仇互看不顺眼。 然而,看小狼狗那么紧张兮兮的样子,却默默起了点玩心。 “……那是李斯特,你不知道?” “没听过,谁啊?”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小狼狗直接不开心地cos八爪鱼,一整个大活人趴在裴缜肩膀上,“缜缜,你到底还有多少这样我没听过的、一表人才的朋友?” 还有多少?你才认识我几天…… “李斯特·坎贝尔,”他继续解释,“赫赫有名的raspberry小少爷。” 韩复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 raspberry小红莓?英国那个奢侈品牌? …… 论及香水的起源,虽说数千年前能够追溯到埃及、印度、中国、希腊等文明古国,但当今世界,毫无疑问法国才是世界香水产业的中心。 法国小镇格拉斯作为香水之都辐射世界,导致当今世界十大香水品牌中,有半壁江山都是法国公司。 而剩下五家,目前三家在意大利,一家在美国,一家在英国——raspberry小红莓,就是那家被誉为“英格兰瑰宝”的悠远香水家族企业。 小红莓的现任掌门人,是七十多岁的时尚老爷子文森特·坎贝尔。 老爷子没儿子,就一个宝贝独生女,二十几岁嫁给了一名年轻有为华裔留英律师,生了个混血宝贝儿子。中文名叫李斯特(老爸姓李),英文名也叫李斯特(lestat)。 “小红莓的少主李斯特,是公认年轻一代里最有才华、最优秀的调香师。” 裴缜昧着良心,继续往自己的敌人脸上贴金:“在他15岁的时候,就曾入选library的年度香水十佳,并以第四名的成绩差一点登顶殿堂。去年,更以特优的成绩考入了剑桥大学文学系。” “你看看人家,条件、家境那么好还在用功努力。再看看你,找到看齐的方向没?” …… “……我还以为,要干掉的就只有姓易的一个。” 风声中,韩复低声说了些什么,裴缜没听清。 转过身去,只见小狼狗垂着眸,一向特别好看的黑瞳暗淡了许多。 喜欢的人当面说别人优秀、有才华,而那优秀却又是不争的事实——韩复把那种伤心、委屈,诠释得栩栩如生。 “……”搞得某人有点措手不及。 演的,都是演的! 这么说服自己,却无法阻挡心底的罪恶感缓缓滋生。 温暖的指尖,弄得脸颊痒痒的。视线里一时只有韩复那轻启的、无色的、带了些性感弧度的唇:“缜缜,我会好好努力的,你等等我好不好?” “你不要看着他,等等我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比他好,我保证。” “……” 不管是真的还是演的,裴缜都后悔了。 小狼狗那么可爱,他为什么要恶意满满——干嘛要拿他跟那种家境优渥的大少爷比?韩复又不可能有李斯特的从小的精英教育,又没有李斯特能享受到的优质资源,这样比根本就不公平…… 然而,叫裴总放下面子哄人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怎么办?待会发个红包补偿一下? 正想着,身后幽幽响起了某人怪怪的、不标准的中文发音。 “pei?” 不了解的人,常会将这个概念和普通植物油弄混,而市场上充斥的劣质香精、仿制品,更是混淆了无数消费者对于“精油”的基本理解。 其实,植物提取的纯正精油,从来每一滴都价格不菲。 就拿玫瑰精油来说,五吨重的花朵只能提炼出两磅的油,区区十毫升就要卖到三到六千人民币。完全不是市面上常见的低端廉价品可以比拟的。 作为业界最大的高端名贵精油进出口商,兰蕤集团一手掌控着了世界精油原料市场的晴雨。日常从云南、萨斯沃德、普罗旺斯、大马士革、阿斯旺等香料产地收取天然栽培的名贵花卉和香草,再用精致技术提纯精油直供各国著名香水品牌。 据业内消息传,兰蕤每年的营业额一般企业根本难以想象的高,却非常低调、始终不肯上市,背后股东更是属于那种典型不显山露水的超隐形富豪,据说还有更大的背景,兰蕤不过只是他旗下的小意思而已。 像这样一家的公司,韩复之所以会有所了解……大概是因为,裴缜前几天才跟他提过它。 …… 新一期的《香物志》,刚做了一篇“香草帝国:兰蕤专题”。 又恰好这几天韩复把“八小时工作制”切换成了夜间模式。导致每晚在裴缜固定的小台灯下睡前阅读时间,他都要抱着枕头蹭过来,被窝里挤一挤一起看。 那天,裴缜一边翻兰蕤专题一边跟他科普,说兰蕤是精油业首屈一指的供应商,以前他经营pei时,用的也是兰蕤专供的货源。当然,像这种极为昂贵的原料,现在的小代工厂已经不可能承担得起了。 33.第 33 章·金盏花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好乖。心疼。 “你做得很好了。” 抱抱,抚摸。小狼狗在耳边嘿嘿嘿很得意地笑了, 扬起的笑脸却带着浓浓的困意。裴缜忍了忍,鼻腔还是酸涩, 嗓子也有点哑。 继续拍拍、抚摸, 真的,做得很好了。 真的好乖, 好厉害了。 “嗯~~~”韩复把头埋在他颈子里, 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好像是在那几秒里彻底昏睡过去了一样。 片刻, 却揉揉眼睛又醒了:“呜……但是, 还是有一点点不一样。” “我明明每一种原料都尝试换过了, 可最后的味道, 却和ink总是有些细微的差别。一直找到了早上,都找不出到底差在哪里。” “缜缜, 我真的怎么都找不到, 你帮我找找好吗?” 裴缜摸摸他, 牵着他的手起了床。回到调香台前, 一一试嗅韩复昨晚的植物原料和精油。 瞬间就搞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精神不济熬了一夜的小狼狗,心里又是一疼, 同时觉得有点好笑。 “不是你的错。” “根本不可能做到完全一样, 因为我们的溶剂, 没有les étoiles的好。” 韩复不明白。 裴缜于是给他解释:“香精、香料大多不溶于水,所以做香水的溶剂,很多时候都是用脱醛脱臭过的无水酒精。但其实这种无水酒精,细分下来还有很多种类的,最好的品级应该是由知名庄园好年份白葡萄酿造而成。” “”像是les étoiles家的ink用的,就是兰蕤直供的加拿大白冰酒葡萄酿造的酒精。” “而我们这台子上的酒精,却都是工厂用粮食酿造的。准确来说,是处理过的玉米酒精。虽然乍一闻起来好像都没有什么味道,但和大量的溶剂精油混合了之后,还是会有些微的差距,而那个差距,就是你一整晚在找的不同。” “原来是这样啊!”韩复松了口气,一下子释然了。 他不再委屈,可裴缜却变得替他委屈了起来。 身为金主,还说什么要培养明日之星,却连最优质的原料、最高品级的比赛用具都不能给他?! …… 其实,在历届perfumer awards大赛上,赛事组都会提供海量统一规制、品质优良的香料和精油,附加全部调香需用的玻璃器皿和道具,供选手选用。 但与此同时,也允许选手们自带原料和器皿。 很多经济条件好的选手,都会选择自带部分道具和精油。 像是李斯特,初次参加pa的时候就自带了个巨贵的订制版限量版小手提箱,里面盛放全套威尼斯murano总公司专门为他制作的昂贵星彩玻璃的烧杯试管。 精油方面,更是自己carry了一小箱基础款,小红莓严选的兰蕤直供大马士革玫瑰花精油,小小的一瓶12ml而已,就单瓶价格过万。 虽说,原料和器皿的品质,在调香过程中并不起决定性作用。 但就拿做菜打比方,上好的松阪肥牛对比普通牛肉,锋利的专用陶瓷刀vs普通刀具,对高级厨师在效率和菜品口味等方面多少也都会有所补益。 至少,想要完美复刻“ink”,用小厂家生产的玉米酒精做基底,就是强人所难。 “不然,我……去问问兰蕤。” 裴缜拿起手机,颇有些慷慨赴死的大义凛然。 毕竟,预料之中大概率会被直接怼回来——人家兰蕤可是牛x大供应商,客服向来高冷傲娇,想当年他的pei也算是国内知名新锐品牌了,去求货源的过程都费尽周折、碰了几次壁。 那样的公司,又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小批量专门供货,就只因为某个选手要参加pa? 但无论如何,想要给韩复最好的,就得碰碰运气。 韩复:“缜缜,没事的,我不挑这些!” “好多调香书上都写了,不用过度迷信原料——技术好的厨师,可以把压缩罐头重新做出鲜摘急送的味道;而糟糕的厨师,给他上等的鹅肝松露他也能给你搞出黑暗料理,调香也一个道理!” “是,但是多少还是有些差别。”裴缜点点头,还是拨通了号码。 垄断国际高端精油市场的兰蕤,销售客服果然是既牛气又蛮横。 裴缜很诚恳地说明了用途,还分析了选手使用兰蕤精油的话也有助于有品牌宣传效应等等好处。结果,不出意外地被对面一通的冷嘲热讽。 “拜托,刚才都已经说过了吧,我们公司200万以下的零散订单从来都是不做的!不需要什么比赛宣传,世界知名的香水制造商都是我们的客户,这就是我们兰蕤最好的宣传。” “艹!”韩复最听不下去的就是那种狐假虎威、阴阳怪气的调调,直接抢过电话。 “谁规定的?” 对方:“什么?” “我说,谁规定的你们公司200万以下的订单就不做?哪个总,还是哪个副总?你把公司章程拿过来读给我听听?你工号多少?尸位素餐、自作主张,不把客户当回事,有这说闲话的闲工夫,产品早都打包寄过来了吧?” 对方明显说不过他,骂了句“神经病”,直接挂了。 “靠!敢挂我电话,胆子还真……” “别生气,别生气,”裴缜在一旁顺他的毛,“兰蕤一向都这样,人家起售量确实是高,又专供国际大牌,没时间做零散的小生意。别说单独要货了,就我做独立品牌刚起步那两年,因为订量不够大,跑了两次云南总部跟韩总本人面谈最后才拿到货……” “……” “只是,可惜了……兰蕤的精油毕竟是最好的。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韩复:“想什么别的办法!就是他们这样自大蛮横、无视普通客户的经营方式就是不对!必须整改!” 裴缜哑然失笑,摇摇头。年轻人,果然就是火气旺啊。 以前都是韩小花哄他,偶尔角色颠倒也蛮有趣。 小狼狗被他顺完毛还气呼呼的,最后一个人跑去花园透气去了。 裴缜叹了口气,转身去喂他的胖橘猫。 …… 慢悠悠喂完小橘,享受了一会儿主子的撒娇卖萌,铲完猫砂,手机就又响了。 裴缜并不清楚这短暂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接起,还是刚才兰蕤那个客服,态度却直接180度大转弯,就连高冷普通话都变成了热情东北腔。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啊刚才没查着,您不就是咱兰蕤的老客户裴总吗?” 裴缜:“……” 他是曾经在兰蕤少许地订过两三年的货,所以某种意义上,确实算是“老客户”? “老客户裴总的话,样品什么的肯定没问题啊!保准给您送保准给您送,马上就送,顺x包邮从云南总部为您全程保价免费邮寄。” 裴缜这人比较诚实:“……我不是要样品。不是打算大宗订货,只是想要少量多次地购买单品。” “单品?单品……咳,也没问题啊!裴总裴总,以后我这儿就是您专线服务了,待会儿短信给您发送私人号码,您要什么精油随时给我留言,当天就麻溜儿给您寄!真的,我个人诚恳接受批评,再也不敢怠慢工作,还要拜托您……投诉什么的,能帮忙撤销一下吗?” 裴缜:“我没投诉过你。” “呜……那,那裴总您的亲戚、朋友要是认识什么公司里的大领导,还请麻烦多多美言几句?还有,比赛请一定加油,上直播的话,务必多给我们品牌多做植入!” 裴缜:“呃……” 挂断电话,小狼狗也从后院转回来了。 裴缜:“你打兰蕤的投诉电话了?” 韩复:“呃……嗯!” 裴缜:“……” 这次兰蕤处理问题处理得还真快啊。 裴缜遥遥记得自己当年有一次被发错了货,投诉电话那叫一个难打,懒洋洋拖了大半年最后也没给解决。 难道,这两年公司整改了? “缜缜,你在想什么?” “没有,就……没想到兰蕤的售后,现在居然还挺靠谱的。”虽然,从头到尾有点莫名其妙,但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 韩复:“……”你满意就好。 当年,两个国际出线资格,裴缜拿了第二名。 摘得桂冠的,是一位叫陈涉的前辈。 陈涉出生于调香世族,家族企业是旧上海独占鳌头的香粉名牌,香水款式经典优雅、好用不贵。 可就这样一座经历八十多年风雨的老店,却被后来涌入的一系列精致昂贵、大规模投入宣传的国际大牌挤压得摇摇欲坠、艰难维生。 可能是因被全家寄予厚望此而备受压力的关系,初见时,陈涉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异常紧绷、沉默,生人勿近的模样。 后来裴缜才慢慢发现,这位前辈其实根本就不高冷,只是非常容易害羞,加上家里管得又严,不太习惯跟别人交流罢了。 巴黎国际赛事前夕,两人被安排一同住宿在香榭丽舍酒店。 连着几天,陈涉毫无保留地跟裴缜交换了多年调香心得,并认真地指出了不少裴缜调香时存在的小问题小破绽。 裴缜一度丝毫不曾怀疑,以陈涉前辈的才华,一定可以在国际比赛上走得很远。 却没想到,第一战,陈涉就遭遇到了英国十五岁的天才少年李斯特。 …… 身为小红莓的继承人,李斯特从小天资过人,却对家族品牌兴趣缺缺。 反而整天沉迷研究马术、制造机械、进行文学创作等爱好不亦乐乎,还在以上领域都拿到过不错的奖项甚至出版了诗集,可谓“不务正业”。 那年的perfumer awards,是李斯特第一次参赛。 赛前一个月,都还没有接受过任何调香方面的培训。只是因为和爷爷打赌打输了,不得不答应出赛。又因为“不能太丢小红莓的脸”,就用一个月的时间“随便学习”了一下调香知识。 “随便学学”的结果,是一路从预选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摘得英国预选桂冠,轻易击败了无数人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热爱和辛苦钻研。导致当年许多的调香爱好者因为他的存在而彻底陷入怀疑、丧失信心,就此退赛甚至心灰意冷退出业界。 在国际赛场上,李斯特同样轻易就碾压陈涉。 看得出陈涉很受打击,可赛后,却还是去虚心地向比他小很多的小红莓少爷请教。 【设计思路?呼啊——好困,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啊,不就是随便做着玩而已嘛?】 【不,】陈涉认真道,【你的香非常华丽,是经过认真、严格而精确的设计的。拜托了,能跟我分享一点好吗?我是真的很希望……能努力向世界品牌小红莓的水准靠近。】 “努力?”李斯特就笑了。 忽闪着蓝眼睛、扬着漂亮稚嫩的脸,露出天真而残酷的笑意。 【奥斯卡·王尔德曾经说过,‘努力不过是毫无才华者的避难所’。其实调香这件事吧,没有天赋根本就是再怎么努力都不行。如果都到大哥哥你这个年纪了还做不出什么成绩,不如认清现实,早点改行算了?】 【……】 那天晚上,陈涉收拾了行李,一声不响回了国。 等到裴缜结束赛事再回国找他时,就再也找不到了——听说他因为承受不住家族和外界的巨大压力,导致精神崩溃入院治疗。 再后来,就从医院失踪了。 “新星陨落”,报纸上这么哀悼了几天。从那以后很多年,再没有人见过他。 …… 虽然只有短暂的相处,可时至今日,裴缜都还记得陈涉研香时听不见外界声音、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专注。 也还在等着,或许有一天能在新闻里重新看到那位前辈的名字,看他浴火重生、不改初心。因为他相信,那个人是真的把调香当做一切,也是真的有才华。 ……虽然,也许确实没有李斯特那样才华卓著。 一个人能拥有豪华的天赋和资源,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上天的偏宠了——可李斯特却似乎毫无感恩之心地从头挥霍到尾。 挥霍也就罢了,还随意地轻践别人的努力。 好像从来没有人能给他当头一棒。也是,小红莓的少爷,有着天赋、家族的强大资源和爷爷的宠爱,自然做什么都顺风顺水、轻轻松松。 没试过什么失败和艰难。 想必,也没有见过传说中的14300+ …… “你去吧,别对他太客气。” 十指相扣,被往前轻轻推了推。韩复一愣,不明白怎么裴缜突然又不生气了。 “加油。赢了的话,回来给你奖励。” 一句话,青年的眼里马上染就了无限的期待:“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名牌给你买,工资给你涨,休假也没问题。 几乎不假思索,韩复一脸认真:“我想要你。” 裴缜一怔,心脏像被小蚂蚁咬了一口。 明明,早已过了会因为这种话而心动的年纪,更何况鬼都知道这只是哄人的吧。像他那好多疤、还瘸了一条腿的身体,谁会真的“想要”? 所以啊…… 所以啊,暗暗心跳脸红个屁! 一秒清醒,老狗哔上身眼神凶利:“不准输,输了就不要你了!” 韩复一秒窦娥冤:“缜缜!” 裴缜:“少来这套,别装可怜,赢了不就没事了?” “可是!” 大概是日常被打击习惯了,这次小狼狗只是小小地沮丧了一下,很快恢复了笑容:“那缜缜,我要是赢了,你得先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准说不想要我这种话了?” 裴缜:“你先赢了再说。” “还有,要一起去辉曜大厦的高空旋转餐厅约会,吃最浪漫的红酒烛光晚餐。” 裴缜:“……” “我都受伤了,”手被拉过去按在硬邦邦的胸口,小狼狗可怜兮兮,“你说不要我,这里好难过,需要约会才能安抚。” 老男人的心脏都不太好。 34.第 34 章·醋栗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s市的富豪圈中,近年一直流传着一个“霸道总裁与他家小白眼狼”的故事。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 灯火闪烁的机场。 突至的暴风雪导致航班延误。某白手起家、自创轻奢香水品牌的年轻总裁被困候机室。 因为下午出门时还是艳阳天, 总裁就只穿了一身薄风衣,在夜幕雨雪中寒风四漏的大厅里瑟瑟发抖。 穷苦的“灰青年”正在机场餐厅值夜班。 见某衣着单薄、冻得脸色惨白的男人来点热咖啡, 本着顾客至上的服务精神,同时奉上了干净的御寒毛毯。 “一毯之恩接济落难贵族”。 天然无雕饰的戏码,让总裁对好心的灰青年一见钟情。 …… 单细胞总裁陷入初恋,痴心程度天日可鉴。 将灰青年高薪聘为秘书带在身边,成天捧着、护着、围着团团转,简直恨不得化身神灯满足灰青年的一切愿望。 教灰青年英文、送他念书进修,见他有调香的天赋, 更手把手教会了他秘不外传的研香技巧和香谱。并力排众议为他单开香水系列、上市产品、花大价钱做推广。 总裁竭心尽力,灰青年自己倒是也非常愿意刻苦钻研。 四年之后, 不懈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灰青年调制的香水被评级组织library评为“年度十佳”,收纳进无上荣耀的“馆藏殿堂”,自此一夜爆红, 一跃而成业界万众瞩目的未来之星。 至此, 灰青年实力荣升业界精英,与霸道总裁门当户对、势均力敌。 两人都很帅、也都很年轻。 总裁每次看向灰青年, 眼中总闪耀着星辰一般璀璨的光华。 按说, 故事发展到这里, 也该迎来“从此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大结局了。 只可惜, 那位灰青年他…… 好像是一位钢铁直男。 …… 整整四年,倒霉催的苦逼金主不仅连灰青年的床边边都没碰到,甚至连小爪都没有牵上过。 不仅如此,在功成名就、羽翼丰满时,灰青年还倒过头来怨恨金主让他被钉上了“被人一路包养上位”的耻辱柱,玷辱了他清清白白的名誉。 得奖后,立刻与法国知名香水名牌belle签约,并拿着belle垫付的违约金一脚把总裁踹开,正式完成了从草鸡男到白眼狼的跨物种进化。 小白眼狼至今在业界混得风生水起,时常在大众视野里活跃。 前阵子,还上了某高端杂志的年终封面。 “易长晴”三个大字,配着他那条les toiles的华贵星辰领结,俊美的侧脸一半落在阴影里,柔软的棕色发梢蹭着性感的颈子,整个人都散发着非常高级的质感。 暗红色的底图上,烫金着“belle首席调香师”的闪烁头衔,一行大字——天生·香水贵族。 …… “真敢写,还要不要点脸?真当圈子里没人知道他以前那点破事了?” 嘈杂的酒吧包厢,胶封杂志被封面朝下拍到酒桌上,碰倒被球形炫光灯照亮的酒杯,溅了一地稀里哗啦的果壳。 “呵,他要是‘贵族’,哥几个还不都是皇子、皇太子?!就这种一路靠骗男人上位的心机吊,不就调了一瓶破香水?还冲得要死一点也不好闻,belle捡过去居然当个宝一样供起来,想什么呢?” 一桌子人随声附和。 其中一人往前凑了凑,满脸的求知欲:“……然后呢?” “什么然后?” “易长晴现在已经是belle的首席调香师了,他原来的那个‘金主’,后来怎么样了?” “哦,那人死了。” “啊?!” “怎么能不死?小白眼狼跳槽belle,金主公司的产品宣传噱头一下黄了,订出去的货被退,年底又遇上金融危机。资金链断裂、欠的钱还不上,那个总裁被催债的找上门打断了腿,大冬天的扔在街头,第二天人都冻硬了,如今坟头草三尺高!” “……这么惨?” “何止惨!据说最走投无路的时候还去求过易长晴,结果却被姓易的骂了一顿赶走了。呵,易长晴,这名字起得也是讽刺,真没看出来哪儿‘长情’了,那个什么总裁也真是瞎了眼!” “哈哈哈,唉,也确实惨……” 沙发最边上的阴影处,某全程默然的男人淡定闷掉了最后一口威士忌。起身,拎起他那把复古款黑色雨伞。 “哎,裴总,这么早就要回去啦?怎么了,女友催?” 男人垂眸微笑,摇了摇头:“家里养了只挺粘人的狗狗。得回去喂它,不然要闹了。” 盛情的寒暄挽留、礼貌的推却道别。 走下会馆台阶,喧嚣霓虹被全部割裂在身后。清冷的月光笼罩中,空气中满是薄露寒霜。 裴缜缩了缩脖子,眯起眼睛,对着手心呵了一把热气。 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样一场既无趣、又无效的“社交”,还听了个狗屁不通的假故事。 以讹传讹,简直可怕! …… …… 夜半无人的街道上,弥散着一道道幽紫色的冷烟。 他一个人沿着街边慢慢走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庞、过于严肃的表情、紧绷的唇角、长风衣和古旧的伞,让普通的街道缓缓染上了些十八世纪雾中英伦的风情。 偶尔路灯明灭,映过他狭长的双眼。 一只是星夜般迷人的沉黑,另一只,则是琉璃一样雾色深重的烟灰。 难得一见的异色瞳。 被人问起时,裴缜通常的说辞是“这是天生的,在这个世界上,仅有四千万分之一的人有我这样的幸运”。 胡诌的说法,可一旦有了“统计数据”加持,就很少再有人怀疑。 只纷纷表示羡慕——四千万分之一,听起来简直牛x坏了。 其实,异色你大爷哦? 灰掉的那只,是当年被人在街头一顿暴打的后遗症,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瞎了眼”、“坟头草三尺高”的傻逼总裁! 只不过东山再起之后,没有之前那么富了。更过了年少轻狂的阶段,为人低调了好多。 富豪圈一向的争名逐利、忘性也大。 除非曾经特别地辉煌过,否则,像他这样的芸芸众生消失掉、又再出现,根本没几个人会记得。哪怕背负着曲折八卦的“都市传奇”,也不过是旁人酒桌上的笑柄而已。 …… …… 回顾前半生,以“业界良心”的态度养肥了一头小野狼糕子,最后却养成了个“业界笑话”。 重头来过,裴缜总结了经验。 现在的他,经营着一家小型的香精代工公司,做些不入流的小杂牌,只能在一些中低端的少女精品店上架。 但因为质量精良、包装可爱、香氛甜美价格又便宜,订单量其实还可以。 终于重新过上了衣食无忧、不用再因为欠钱被揍得找不着北的日子,饱暖思x欲,也是人之常情。 裴缜虽说是真心热爱着他的调香事业的——打小嗅觉灵敏过人,没事就喜欢钻在花丛树林草叶子里,精心挑选喜欢的味道摘回家混合、研磨,迷醉在玻璃瓶中的香气里。 然而,经营一家香精公司,却不能只一头热地只钻研产品。 日常管理、宣传、应酬、公关,要忙的事情简直太多太多。每天工作到累得半死回到家,却要面对一片空荡荡的寂寞,大概无论换成是谁都会觉得日子有点没滋没味地难熬。 也想有人陪,回到家有带温度的笑容和拥抱。 …… 只可惜,人到了一定年纪,注定会变得越来越懒。 现在再让他再像当年一样一头热拼了老命去追求“真爱”、送礼物、吵架、和好、受伤、费尽心思曲折递进,梦想着最后能有happy ending……停停停,可快拉倒吧!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童话。想要有人疼爱却不想付出代价,不现实。 裴缜想了想,嗯,幸好老子还有钱! 于是一切就变得简单而粗暴了——他负责出钱,别人负责出爱,各取所需、公平愉快。 作为金主,裴缜的要求真心不高。 无需包养对象二十四小时待命,只要每天工作满八小时就行。 下班时间、双休和其他国家法定假期,更是可以自由活动无需报备,万一出现额外的加班加点还另计双倍加班工资。 薪酬不低,要求也十分人性化。 因此,希望对方在岗时有点敬业精神,屏除世俗对于“钱色交易”的偏见,把日常侍奉他、哄他开心当成一份朝九晚五的正经“事业”来做,也不能算是什么无理的要求吧? …… 不管是不是无理要求,反正,裴缜相当顺利就招到了员工。 还是个十佳优秀员工。 温柔体贴、无可挑剔,分分钟够资格升职加薪。 不会萎缩、腐烂,而是到了夏天又会神奇地变回青色,就这样一年一年旧果不落、新果又生,世世“代代”而得名“玳玳”。 玳玳花的味道,和橙花、柠檬花都很相似。而玳玳果,也是典型的柑橘香。 裴缜松了口气,转回头,去看李斯特的选择。 “……” 李斯特他……正在逮着同一系的精油狂拿。 这其实是比“猜识”时很多人惯用的技法——无论十种、十五种还是二十种,反正就逮着同一系不放。 就拿柑橘系为例子,橘肉、橘皮的味道本来就很接近,加上还有味道大同小异的橙子、柑类、柚子、柠檬等等“近亲”。十几瓶一脉相承下来,很多职业调香师都要犯晕,这远比分辨气味截然不同的玫瑰和茉莉之类要难的多。 然而。 李斯特拿的,偏偏就是十支柑橘系精油。 还是那句话,他家韩复……不仅16300+,还对柑橘系爱得深沉。 无异于送人头? 十分钟后,两人各自拿着自己的小黑箱,递交给包子脸青年。 包子脸青年将两人箱子一换,掐了手表:“辨识时间二十分钟,由韩同学先来。可以通过嗅觉、颜色、触感、质感等方式进行分析辨识,这边是一次性精油碟,还有加热用酒精灯……” 韩复:“不用。” 众:“???” “来檬、酸橙、香橼。” “柑橘、葡萄柚、橘子皮。” “!!!”围观群众个个“o”形嘴,全程看泪痣青年“啪叽”开一瓶、闻一下、报菜名——半分钟而已,开瓶六个,一个没错。 李斯特脸色微变,图书馆里鸦雀无声。 “香柠檬。”第七瓶。 “这个是柚木。”第八瓶。 “立花橘叶。”第九瓶。 只剩最后一瓶,韩复戳开瓶塞。裴缜整个都在强忍着激动掌心发抖——那瓶李斯特拿时他看到了,是韩复最喜欢的……绝不可能认不出来的! 隔着一米多的空气,韩复抬起眼来。 温柔、又带了点小狡黠小得意地抬眼看了他一眼,黑眸亮晶晶的,有些诱惑意味地笑了。 仿佛手上把玩的不是一只小小的香水精油瓶子,而是爱人的唇。邪恶地勾起嘴角,用有些涩哑性感的声音轻轻道: “……橙花。” 寂静,连接着寂静,继而围观群众沸腾,李斯特则冷哼了一声。 柑橘系又不算什么很特别的难度。就算全认出来了,也不算是什么大的本事,这群人也太大惊小怪了,格拉斯的学员现在就这个水准? “10/10,全中,太厉害了!”就连裁判包子脸,也在那激动兮兮地小小鼓掌。然而裁判不应该没有偏颇的吗,不专业! 轮到李斯特,他深蓝色眸子里一道精光闪过,像是有意要不输给韩复似的,以极迅速的动作直接不要命两三瓶精油一起开。 “呵……薰衣草、迷迭香、苦橙叶。” “玫瑰、茉莉、花梨木、安息香!” “艹……十、十九秒七瓶!真不愧是小红莓的贵公子,确定不是事先排练好演的?”周遭有人掐了表实在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李斯特唇角扬起一抹得意,下一秒,那抹得意却凝固在了脸上。 最后的三瓶,全部都是柑橘系。 “……” 他突然发现,在同类香型的辨认中,他并没办法做到像韩复刚才那么快。 但,这怎么可能?他的鼻子可是好多爷爷的朋友、香水界的泰斗级人物都争相称赞过的……而眼前这个跟着业界叛徒的无名青年,怎么可能比他强! 默默将那三瓶分开,又各自闻了一下。 好像,依次是香柠檬、橙花和柑橘。 可是,又好像有点奇怪,为什么“橙花”和“柑橘”的味道那么不纯。就好像是混了一点皮、还有柚子和柠檬的一气息,可刚才不是说了这次比赛只能用单方精油,不可以使用混合精油么? 该不会,那么倒霉,这两瓶精油放太久了,跟别的香串了味? “香柠檬。” 他先拿起三瓶中,他可以十分确定的那瓶。 香柠檬虽然是果实,但香味却比较酸甘,比起普通柠檬的果香更接近于花的香味。这种果实芬芳的皮可以提炼出香柠檬油。在英国,他家每天都要喝下午茶,香柠檬油就是伯爵红茶最常见的伴侣。 作为多款世界著名香水中最基础的精油,不可能认错。 …… 果然,裁判微微点了点头了。 李斯特有了些信心,又拿起一瓶:“这个应该是橙花。” 主调是柑橘香,又有一丝百合花的味道,却带有一点点回苦,应该是高温蒸馏的后遗症。等等——不对,这种隐隐的清香和酸度与其说是橙花,不如说更像是蒸馏过度的柠檬皮? “不,等等,是柠檬……不,来檬皮?” 包子脸青年:“确定是来檬?” 并不确定。 可恶,怎么会这样! 柑橘系大致算是中等难度的香系,他还从来没在这上面栽过跟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冷静,快点冷静下来,不至于突然无法分辨的,肯定只是……对,肯定是被那对不知所谓的恩爱狗给气得搅浑了脑袋! 视线一晃,余光扫了酒精灯。 其实,只要稍微烧一下,通过质感、粘稠度,这东西是什么他应该马上就能确定下来。 但是——韩复都没有用酒精灯!堂堂小红莓的少爷和一个叛徒的学徒(男朋友,奸夫,whatever)比试,人家都没点灯,你好意思点?! ……多丢脸啊!不行,必须撑住!! 然而,撑不住。 李斯特就不明白了,自己手上这瓶到底怎么回事?真的不是混合精油,分明有两种以上的柑橘系香味,根本就像是一半橙花、一半柠檬! 滴答,滴答——其实,不过只过去了两三分钟而已。 沉默的压抑、涔涔冷汗,绝对李斯特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三分钟。 “这个……就是橙花!”最后,他豁出去了,交出两个瓶子,“剩下这个,是柑橘皮!” “确定吗?” “确定。”不过是最简单的精油,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正确率8/10。8/10对10/10比赛结束,韩同学胜。” 什么…… “什么!不是橙花么?这个也不是柑橘?”一片炸了锅的感叹声中,李斯特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可能!认错一个也就罢了,简简单单的柑橘系,以他的水准绝不可能两个都错了的?! “……玳玳花,玳玳果。” 裴缜翻出标签递过去,李斯特一脸懵逼。 “玳玳?!玳玳是什么东西啊?!” 裴缜:“一种主要生长在中国南部各地的常绿灌木。英国很少见,不过最近市面上有几款经典香水用了玳玳,你是太久不关注业界了?” 李斯特:“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这东西根本就是橘子的亚种吧!在中国橘子的叫法太多了,‘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别以为我不知道!” “然而,”裴缜一脸遗憾,“玳玳还真的不是橘子。” “玳玳是灌木,而橘、橙一类的树木都属乔木,本质上完全不是一回事。区别吧……就好像是哺乳动物和鱼类……”说着,还伸出双臂给怀疑人生的青年比划了一下,“那么大。” “不信的话,自己wikipedia一下?或者去查查你家老对头les étoiles的新香‘湖畔美人’?” “……”李斯特还真去翻了手机。翻完,晃晃悠悠的,把嘴唇咬得发白。 裴缜垂眸笑了笑。前辈……真想让你看到,那个高高在上李斯特也有今天这幅模样。 忽然,却又皱了眉,抬眼多看了混血青年几眼。 总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点莫名眼熟。 …… 回忆涌现,那已经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裴缜还是s市富豪圈里意气风发的“业界新贵”,为了维护易长晴,曾经修理过一个豪门小少爷。 好像是某巨牛x集团公司的二代。 裴缜只记得他跟李斯特一样个子不高,还染了一头杂草一样的杀马特黄毛。应该处于叛逆期,右边脸颊刺了个小玫瑰花的刺青,没事总来招惹他们。 可能吧,没受过打击的少爷,吃瘪后都是一样的德行。 一副天打五雷轰的样子,就连咬着嘴唇的动作都跟现在的李斯特如出一辙。哦对了,还有一句裴缜记到现在的经典的台词。 【你竟敢……我爸都没打过我!】 …… 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 与易长晴相关的日子总是很虐心,裴缜没事也不太愿意再回想。 35.第 35 章·红景天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很多国外的调香师都习惯于“品牌名=设计师名”, 所以喊他的时候会直接喊“pei”。正好他也姓裴, 没差。 寂静的空气中, 一对蓝眼睛,一双一黑一灰阴阳瞳,隔空交织出蹭蹭火花。 一般人根本看不出那是“敌意”的焰火,只能感觉到电流强度挺大——弄得小狼狗分分钟毛躁, 占有欲爆棚地大章鱼化,将人搂得更紧了。 混血男全程无视他存在, 只似笑非笑, 瞧了裴缜几眼:“有四年不见了吧, pei,没想到……你还活着呢?” 咦, 等等,这位假想中的混血美男情敌君……他刚才说了什么? 一阵微风卷起桃花, 韩复还以为是听错了。 再仔细一瞅, 什么听错!混血青年的双眼里赤|裸裸写满了挑衅, 还颇有深意地打量起了起裴缜的腿! “缜缜, 你放开我!” 要不是被一把拽回去,韩复估计现在已经在暴k比他矮十几厘米的弱小了——这假洋鬼子!分明就是知道裴缜左腿是断过、受过重伤的! 裴缜的腿,在风和日丽的时候都还好。不仔细看的话, 甚至都看不出略微延迟的步子。 可一到阴雨天, 就会疼得厉害。 在一起一个月, 只下过一场雨。 可就那一次,把韩复直接折腾得心力交瘁、怀疑人生,至今不敢想以后还要再经历第二次、第三次,每天都要偷偷在玻璃房外面系那笑眯眯的吊死鬼扫晴娘。 可眼前这人,居然一副幸灾乐祸脸?! 这不是欠揍是什么!是、什、么! …… 毫不掩饰的愤怒、收紧的双臂,在裴缜看来,无疑都是满满的宠爱和心疼。 ……不管实际上是不是,看着像就行。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生物,经常会怀疑自己、怀疑人生,可是在被小甜蜜滋润的时候,又总能生出核聚变的强大能量。 裴缜以前,曾是以能怼著称的。 虽然年龄大了后性子被磨平了不少、锋芒锐减,但对付这小混血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淡定地顺了顺小狼狗的毛,风和日丽下,朝李斯特笑得一脸和睦:“是啊,确实有很久没见了吧。记得上次在法国见你,你才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小不点。” 说到这,稍稍停顿了一下:“说起来,你是不是从那之后就没长个儿?” 李斯特:“……” “好像还胖了,这几年raspberry伙食不错呀。” 李斯特:“……” “不过你可要当心,我听说混血好多成年后都是易秃、易胖体质。你家老爷子祖上是不是还有俄罗斯血统?可别吹气球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啊,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别不爱听。” 李斯特:qaq!你乱讲! 我昨天量都173了,还有我没胖! *** 数日后。 大清早的,一个棒球帽、牛仔裤的混血青年,就靠在格拉斯学院青色的石门边。 因为360°无死角的颜,李斯特在少女中的风靡程度不亚于二线男星,日常有大批粉丝翻墙出去在ins上叫“老公”,网络刷美男图时也总有他贡献的出境率,所以认识他的人很多。 往那一杵,往来的学员们都放慢了脚步。 胆大的鼓起勇气上前搭话,胆小的则你推我攘、围在一旁暗戳戳拿起手机拍拍拍。 李斯特倒是毫不在意。 只在间隙中,偶尔心不在焉地瞥一眼停车场,远处一辆黑色路虎缓缓驶入,深蓝色的眼睛寒光一闪。 …… 兽人永不为奴,小红莓的少爷从不受气! 从小到大,不管是相貌还是才华都强压人一头,可那天居然被仇家diss了矮,还有胖?! 他还在发育期,还能长!是可忍孰不可忍,而在组织好语言回击“你又丧又瘸还一大堆黑历史”前,居然又被对方黑色路虎一冒尾烟先跑了?! 不行!必须找回场子! …… 在大门口与混血青年狭路相逢,裴缜是直接无视的。 拉起他家小狼狗的袖子就径直往里走。李斯特一声冷笑,直接伸出手来拦。 “你这个人啊,该不会以为收了个学徒,就可以改头换面、走上洗白之路了吧?” “别开玩笑了!为了获利不择手段,使用‘气体鸦片’被library通告驱逐。像你这样的业界叛徒,还有什么资格踏入干干净净的调香学府?” “气体鸦片?”围观群众闻言一片哗然。 “难道说,是之前闹很大的那个……” “啊!是pei吗?以前我还特别喜欢那个牌子的香!调香师本人?” …… 李斯特口中的“气体鸦片”,是一种叫做“竹粟”的植物,只在云南少数地区生长。 当年,裴缜最后一次和易长晴出游,去的就是云南。 寄宿在牧民家时,偶然和这种未熟莓果般可爱的小植物相遇。因为喜欢它的独特香气,特意带回家种植培育,并尝试用竹粟籽提纯精油、制作香水。 从没想过,小小的植物,却给他带来了莫大的灾难。 那年,裴缜的香水入选了library“年度十佳”第三名,眼看就要列入“馆藏殿堂”功成名就。可一夕之间,主要原料竹粟却被实验室分析疑似存在出危害人体健康的上瘾成分。 “新型毒|品”、“气体鸦片”……一时流言四起。 其实,至今为止,实验室都没有给出最终的结论。 但那已经不再重要。 竹粟精油迅速被国际禁用,他也被舆论指责为的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骗子,经过一连串沸沸扬扬的疯转报道、口诛笔伐,连同名下的品牌一起声誉扫地。 而那一年,“年度十佳”的第四名正是李斯特。(前三名入选殿堂。) 在“馆藏殿堂”取消了裴缜的奖项之后,library本想要将李斯特的作品增补进来,却被少年一口回绝。 【哼~那种不择手段的家伙,我才不屑去补他的缺。】 …… 时至今日,当年都百口莫辩的事,裴缜已经懒得再做解释。 在经历过墙倒众人推的落井下石之后,他也早就不再在乎别人的眼光、议论、面子里子什么的。 但是,他绝不允许任何人试图阻拦韩复的道路。 那是他的珍宝、他无论如何也要成就的明日之星,谁都不准碰! “你,”他转头,冷冷看着混血青年,“如果想要针对我,随时奉陪,但没有必要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吧?他不过是个履历清白的调香爱好者,交了学费来听课,犯着你什么事了?” “呵,”李斯特就笑了,“清白?跟着你这种业界毒瘤当学徒,就在走歪门邪道!怎么可能清白?” “胡说什么,他可不是我的学徒。” “不敢承认?不是你的学徒,怎么会每天都跟着你?!” “……” “因为缜缜他……”韩复往某人肩膀上懒洋洋一挂,“是我最最重要的男朋友啊。” 李斯特:“……” 众人:“……”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正儿八经的恩怨剧里,突然乱入了画风不对劲的傻白甜? “啊”“啊”,两只活的乌鸦从学院上空飞过。一片寂静中,韩复环顾四周:“不是,这难道不是很容易看出来的事情?我们两个明显很相配吧,难道不配吗?” 随手,还拽过来一个无辜的包子脸的青年。 “哎我问你,我跟他,怎么看都是一对吧?” 青年:“……是、是?” “看见没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 “我呢,现在是缜缜的男朋友,以后是他公司的首席调香师。至于你,矮冬瓜外国小鬼……” 他说着,伸出一根手指不轻不重一戳,直接把李斯特戳得一个趔趄:“中文都讲不利索,咿咿呀呀的胡说八道什么呢?都忍你一次、两次了。再找茬,真不顾国际友谊揍你了啊?” 戳完,又无缝衔接转过脸,无比认真地问裴缜道:“说起来,这小鬼以前是你的手下败将对吧?这么拼命来找茬,是不是害怕你的才华?还是说,担心咱们将来的公司弄垮他家小红莓,才一大早埋伏在这死活不想让我进去上课?” 李斯特:“?!?!” “说起来,小红莓这几年吧,香水和化妆品确实不行了,被竞争对手belle和les étoiles他们甩几十条街,全靠卖死贵的衣服和包撑着……” 李斯特:你你你!哎我白手套呢?像个绅士一样扔脸上,决斗! 裴缜:“噗……咳咳。” 总觉得,最近维持苦大仇深、冷漠脸的总裁人设……好像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一千多天而已,却恍如隔世。 易长晴其实只比裴缜小一岁,也不算很年轻了。 可残酷岁月却好像轻易地绕过了他,让裴缜觉得真心不公——自己曾经的意气风发,已经被岁月打成了死气沉沉的疲惫与平淡。有过几面之缘的人,现在擦身而过,都已经不再能认出他。 可易长晴却还是那么年轻。 听人说,如果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就不容易变老。 也是啊……离开了他之后,事业顺风顺水又有了可爱的女朋友,再也不用勉强,忍辱负重地逼自己待在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喜欢的男人身边。 前途一片光明,又怎么可能心情不好。 …… “缜缜,吃不下就不要勉强。” 回到现实,烛火跳跃,身边小狼狗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正担心兮兮地望着他。 裴缜放下餐叉。 易长晴已经带着伊莉莎离开了,眼不见心不烦。 还是闪烁的美丽夜景,还是安安静静的私人位台,点的都是这家餐厅最美味、最经典的菜品。 香槟可口。牛排肥嫩多汁,扇贝更煎得完美、金黄诱人。 胃里也早就空空的,甚至有些隐隐作痛,明明非常需要食物的滋养,却为什么……就是无论如何没有食欲。 “结果现在……不去参赛都不行了。” 苦笑。躲过了李斯特的挑衅,谁想到最后却没躲过易长晴。 有点后悔,刚才面对面时,为什么要非为了一点面子死撑? 还不如就老实说。反正不过是李斯特单方面的邀约,韩复还只是个刚入门的学徒,没到参加那种级别赛事的火候,实话实说也没什么丢脸的。 也总不会……因为无法参加比赛,就等于是跟易长晴低头认输了似的。 “缜缜,没事的,你别担心。” 小狼狗直接带着椅子从对面颠颠移过来,将他往怀里拽了拽,温柔地拍拍背。裴缜额头搁在人家肩上,崭新的西装布料沾染着一抹清甜的少女柑橘香。 那是他工厂即将新夏上架的少女香。 韩复身为一个成年男性,却坚持换着花样用他的香、给他捧场,不介意天天散发着甜甜的味道。 其实,裴缜在经营pei的时候,很少会去做这种甜腻的少女香。 他的自身品味更趋近于冷艳、高级、成熟厚重,那时的客户定位,也多半是三十岁以上的成熟职业女性和商务男士。 不过现在小代工厂面对的客户则都是高中、大学的少女们,如果不够活泼明媚、清甜可爱,她们多半接受不来。因此近来的作品也都变成了傻萌甜系。 清甜可爱的香馥,在男人的体温下挥发氤氲在空气中,皮肤接触的地方更是缓缓泛起温暖,源源不断流入干涸的心田。 裴缜觉得,现在的自己活像是一只低电量哀叫的平板,只想舒舒服服巴着他的小充电器不放。 36.第 36 章·朗姆酒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学院历史悠久, 于20世纪中页由法国香水巨头belle的初代老爷子墨洛维创建于巴黎。而中国s市郊的这所分校, 则是90年代初在民国某校的废弃校舍上翻新建立起来的,目前是全亚洲最著名的调香学府。 作为一流香水学院,格拉斯对于师资异常重视。 执教教师的数量与学生人数几乎是一比一,几乎全部由业界知名大师、高级执业调香师担任。 当然, 可想而知, 邀请那么多世界级的的香水大师们飞过半个地球过来传授宝贵经验,自然也会有不菲的成本。 “……黑店。” 韩复低头数清楚了收费单上的零, 一把扯住裴缜:“缜缜快跟我跑吧, 这是家黑店无疑了!” 负责收费的女老师:“……” 裴缜:“你正常点。” “我要怎么正常?这么多钱,咱们上哪去凑?平时在家,全靠我偷电动车养你。这我得再偷多少台电动车?呜——呜呜!” 裴缜压住跳动的青筋, 捂着某人的嘴低声咬牙:“激动什么?还黑店!你仔细看看,这学费有你贵?” “?” 年轻人歪着头, 一脸的怀疑人生, 一会儿想通了, 好、像、确、实、没有他的包养费贵! “缜缜, 所以……我贵是了吗?” 裴缜:“……” 其实,是现在养鸭市场均价本来就高。 年轻、身材好、会讨人喜欢、体力强的小男生,哪怕长得一般了点, 一个月卖出个两三万也不在话下。而像他家韩复这种巅峰的颜值和业务水平, 要不是没经验傻傻的好骗, 卖价起码能再上翻两三倍。 然而,小狼狗显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卖亏了,一脸认真的不安:“要是贵了你一定要跟我说!不、不然,这三个月的学费,你先从我工资里扣掉?” “……”论一只鸭子的职业素养。 虽然把上面这句话理解成“真诚的赞美”可能会显得有些奇怪,但在裴缜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作为一只专业收钱哄金主开心的小鸭鸭,韩复简直不要太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哄得金主飘飘然。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真扣了?” “嗯!”整整十几秒,明亮的黑瞳里透着十万分的真诚,愣是没让裴缜找到半分犹豫和破绽。 仿佛,他跟着他……真的不是图钱,而是为了某种更为隐秘而浪漫的小心思。 裴缜叹了口气,感觉压抑多年的苦逼情绪被喂得饱饱的、甜甜的,通体舒畅。 …… 当然,这种时候,金主也要懂得见好就收。真扣钱,谁还陪你玩? 黑玉戒指一闪,伸手把小狼狗柔软的头发揉乱了一些:“逗你的,养你的时候不是已经约好了?至少金钱方面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哦对了,待会儿回市里,顺便去把你上次看上的那只墨镜给买了吧。” 被伺候得惬意,就应该立竿见影给予奖励,做个良心好金主。 收费窗口里,打印机的刺啦声停了下来,女老师:“咳……先生,还需要报名学员的身份证件复印。” 韩复一秒紧张:“报个名而已,要什么身份证?!” 裴缜:“?” 不情不愿一脸别扭递过来就算了,鬼鬼祟祟的正面朝下是什么情况? 有诈。 …… 韩复:“缜缜,你就别笑了!” “嗯,”裴缜努力hold住自己精英男的高冷人设,“所以,你爸妈……应该是非常想要个女孩?” 在一起一个月,他从来没检查过韩复的身份证件。 想想也确实大意了——把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弄回家,啥也不问就养下来了,完全没有考虑过变态杀人狂、小偷、强盗、流窜在逃犯等的种种风险。 可见一个寂寞没人爱的老男人,在温柔美色面前鬼迷心窍的程度。 现在,终于看到了小狼狗的身份证。发音倒是没差,然而——韩“馥”?! “……” “……” “馥”之一字,原意是指浓郁香气。 也有诗歌“秋霜重,真珠落袖露沾馥”,以馥这个字指代“小花小草”。不管是哪种意思,在字典和百科上都大咧咧注释了个小尾巴——“多、用、于、女、孩、名。” 裴缜几乎能够想象某对夫妻是有多么残念。悲愤地抱着呀呀哭闹的儿子,对着提前置办好的粉红色小摇床、泡泡袖公主裙和一屋子娃娃望洋兴叹。 韩复:“不是那样的!” “只是当时登记户口本的工作人员喝高了,给我写错了!后来一直想去改回来,可一忙就忘……缜缜,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想啊,正常爸妈哪有像这样给儿子乱取名的!” 裴缜:“嗯。” 韩复:“……” 裴缜:“行了!行了我不笑了!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大庭广众的人都看着呢你想干嘛!” “……” 从学院主钟楼出来后,外面是一片茂盛的草坪。正值晚春,两边都是桃树,掉了一地粉云一般的桃花。 裴缜整了整刚才被弄皱的领带,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朵落花,对着韩复头上一比划—— 阳光下,傻白甜青年头上长小桃花。 简直无比相称。 一直都觉得那个“复”字太过一本正经了。在被慕容复、李复一类形象加持过后,简直自带自负系偏执阴森帅哥的阴影,实在不太适合他家灿烂天真的傻白甜小狼狗。 正好……馥又是小花小草的意思。 “韩小花。” 小狼狗原地炸毛。 裴缜得意万分。整天被“缜缜”来“缜缜”去的,扣钱都不改口。行吧,以后我缜缜你小花,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这本该是一个日常的、户外遛小狼狗的缓慢而美好的下午。 裴缜最近已经习惯了这样买来的混吃等死般的小甜蜜。 正想说揩个油牵个小手什么,余光却定格在小狼狗身后漫长石子道路上的一个人影。 五月的微风中,那人一身卡其色的薄风衣。 可惜算不上高挑,但身材比例很好。皮肤白到几乎透明,栗子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着金灿灿的丝光,远远一看就知道是个大美人。 韩复见裴缜眼睛发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年轻就是比较沉不住气,一秒暴躁。 “缜缜,谁啊他是?!” 不是易长晴。 虽然同样是栗色的头发,但韩复是见过易长晴的。他倒宁可那人是易长晴——因为被裴缜盯着不放的这个男人,分明比易长晴还要帅上好几分! 高鼻梁、宝石蓝眼,典型的混血长相,越是近,俊美的五官越发清晰可见。混血真可怕,这颜值要逆天了! 恼火! …… 其实,裴缜盯着那混血青年看,还真不是因为惊艳。 他们一早就认识,不仅认识还互相diss,可以算是有冤有仇互看不顺眼。 然而,看小狼狗那么紧张兮兮的样子,却默默起了点玩心。 “……那是李斯特,你不知道?” “没听过,谁啊?”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小狼狗直接不开心地cos八爪鱼,一整个大活人趴在裴缜肩膀上,“缜缜,你到底还有多少这样我没听过的、一表人才的朋友?” 还有多少?你才认识我几天…… “李斯特·坎贝尔,”他继续解释,“赫赫有名的raspberry小少爷。” 韩复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 raspberry小红莓?英国那个奢侈品牌? …… 论及香水的起源,虽说数千年前能够追溯到埃及、印度、中国、希腊等文明古国,但当今世界,毫无疑问法国才是世界香水产业的中心。 法国小镇格拉斯作为香水之都辐射世界,导致当今世界十大香水品牌中,有半壁江山都是法国公司。 而剩下五家,目前三家在意大利,一家在美国,一家在英国——raspberry小红莓,就是那家被誉为“英格兰瑰宝”的悠远香水家族企业。 小红莓的现任掌门人,是七十多岁的时尚老爷子文森特·坎贝尔。 老爷子没儿子,就一个宝贝独生女,二十几岁嫁给了一名年轻有为华裔留英律师,生了个混血宝贝儿子。中文名叫李斯特(老爸姓李),英文名也叫李斯特(lestat)。 “小红莓的少主李斯特,是公认年轻一代里最有才华、最优秀的调香师。” 裴缜昧着良心,继续往自己的敌人脸上贴金:“在他15岁的时候,就曾入选library的年度香水十佳,并以第四名的成绩差一点登顶殿堂。去年,更以特优的成绩考入了剑桥大学文学系。” “你看看人家,条件、家境那么好还在用功努力。再看看你,找到看齐的方向没?” …… “……我还以为,要干掉的就只有姓易的一个。” 风声中,韩复低声说了些什么,裴缜没听清。 转过身去,只见小狼狗垂着眸,一向特别好看的黑瞳暗淡了许多。 喜欢的人当面说别人优秀、有才华,而那优秀却又是不争的事实——韩复把那种伤心、委屈,诠释得栩栩如生。 “……”搞得某人有点措手不及。 演的,都是演的! 这么说服自己,却无法阻挡心底的罪恶感缓缓滋生。 温暖的指尖,弄得脸颊痒痒的。视线里一时只有韩复那轻启的、无色的、带了些性感弧度的唇:“缜缜,我会好好努力的,你等等我好不好?” “你不要看着他,等等我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比他好,我保证。” “……” 不管是真的还是演的,裴缜都后悔了。 小狼狗那么可爱,他为什么要恶意满满——干嘛要拿他跟那种家境优渥的大少爷比?韩复又不可能有李斯特的从小的精英教育,又没有李斯特能享受到的优质资源,这样比根本就不公平…… 然而,叫裴总放下面子哄人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怎么办?待会发个红包补偿一下? 正想着,身后幽幽响起了某人怪怪的、不标准的中文发音。 “pei?” 一篮子基础款,最后的两瓶精油被揭下标签放入黑箱子,分别是“玳玳花油”,和“玳玳果油”。 玳玳,南方植物,也叫做“回春橙”。 是一种春天开乳白色肥厚小花苞的小植物,等到花谢后,能结出扁圆可爱的果实。果子颜色在入冬后会变得橙黄艳丽,有点像变种的小小金桔,味道苦涩不能入口,所以一般也没人摘、甚至没鸟啄。 于是,那果实通常就这样挂在树上,直到第二年。 不会萎缩、腐烂,而是到了夏天又会神奇地变回青色,就这样一年一年旧果不落、新果又生,世世“代代”而得名“玳玳”。 玳玳花的味道,和橙花、柠檬花都很相似。而玳玳果,也是典型的柑橘香。 裴缜松了口气,转回头,去看李斯特的选择。 “……” 李斯特他……正在逮着同一系的精油狂拿。 这其实是比“猜识”时很多人惯用的技法——无论十种、十五种还是二十种,反正就逮着同一系不放。 就拿柑橘系为例子,橘肉、橘皮的味道本来就很接近,加上还有味道大同小异的橙子、柑类、柚子、柠檬等等“近亲”。十几瓶一脉相承下来,很多职业调香师都要犯晕,这远比分辨气味截然不同的玫瑰和茉莉之类要难的多。 然而。 李斯特拿的,偏偏就是十支柑橘系精油。 37.第 37 章·小雏菊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裴缜人就在门口,却只插着腰木然脸, 不接。 “缜缜?” 裴缜:“一次五十, 两次一百。” “……” 这是前几天重新订好的新规矩, 以后再叫“缜缜”, 叫一次扣工资五十,立即执行! 韩复吞了口口水,马上乖乖改口:“裴少!” 呜, 可是叫裴少的话,就显得一点都不亲了。 对着青年一脸的委委屈屈, 裴缜实在是想不通——对着一个老男人,天天“缜缜”“缜缜”到底是怎么叫得出口的?就算韩复比他小整整六岁,还在可以撒娇卖萌的年纪,这也太豁的出去了。 他身为年纪比较大的一方, 都还没老气横秋叫他复复什么的…… 呃,默默的老脸一红。 “复复”什么的也实在是太肉麻了吧,受不了受不了! …… 娇艳的玫瑰花, 被插在了主桌花瓶, 整个气氛深沉凝塞的客厅都被点亮了。 而那只的箱子里……则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裴缜别过脸:“说过多少次了, 给你的钱你别乱花,尤其是别给我买东西!羊毛出在羊身上, 有这心思还不如去给自己存个保本理财什么的。” 韩复:“缜……裴少, 这个不花钱的。” 不花钱? 韩复一脸“你一定会中意”的神秘, 黑瞳闪亮亮的。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泡沫塑料小心包扎好的二十小瓶精油。 裴缜:“……” “这是五期班的班长余闻哲帮我包好的,哦,就那天那个包子脸的裁判,他人还挺热心的,而且相当的心灵手巧。” 盒子里面的二十瓶,正是之前韩复和李斯特比赛“猜识”的精油小样合集。 裴缜僵了片刻。 竟不知道应该感动,还是该觉得丧心病狂。 怎么会,连这么小小的心思都…… 那天,他混在图书馆的围观群众里看着韩复和李斯特的比试,心里想的一直都是——如果,换成是我呢? 如果换成是我,以我的水准,能全部猜对吗? 可这明明是谁都没有说过的、极为隐秘的想法。韩复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 “……茉莉,橙花,玳玳果,安息香。” “果然全中,真不愧是我家缜缜!”韩复啪啪啪鼓掌,一脸比自己获胜还要多的开心灿烂,“果然吧,那个什么李斯特就是个绣花枕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水平比你差远了!” 裴缜并不确定该不该为此高兴。 毕竟他已经围观过了比赛,本来就知道这二十种香是什么。可要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呢? 李斯特都栽了跟头的情况下,那个什么玳玳……他又能准确地猜出来么? 这恐怕永远是个未解之谜了。 …… “喂……” 洗完澡,昏黄的灯光照着卧室暗灰色丝绸被的大床。 床上正华丽丽趴着一个香艳美人。 白衬衫掩映着骚包黑色内裤,正晃着一双修长的腿,正随手翻着他床头那本法文版的《基督山伯爵》。 秀色可餐。 然而,裴缜发现自己果然有点不解风情的弯男癌潜质,这么美好的画面都不隔空多吸两口,反而一脸冷漠:“书,你拿反了。” 韩复一愣,低头皱眉:“才没有!” “装模作样的,看得懂吗你?”裴缜自顾自擦着头发,水滴顺着锁骨缓缓滑落,“挺晚了,回你自己房间去。” 韩复吞了口口水,合上书爬下床,殷勤地拿电吹风帮他吹头发。吹完,拿去放好后又颠颠跑回来,一脸认真。 “裴少,合同上约好的,八小时工作制。” 裴缜:“嗯。” “所以……现在上学,不是没办法白天陪你了吗?以后工作时间改成晚上,我每天过来陪你睡觉好不好?” 裴缜:“谢谢,不用。工资的事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工资~”小狼狗乖乖往床上一陷,仰起脸直勾勾看着他,小泪痣在一派夜色尽是下纯真的诱惑。 裴缜倒也不是坐怀不乱真君子,更不是因为床不够大。 只是真心觉得,真的不能再这么毫无收敛地往这软咚咚、甜兮兮的棉花糖里陷下去了。 韩复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他“感情”方面的小寄托,更变成了他全部事业心、对调香事业满腔“热爱”的存放之处。 而按照过去失败总结的经验教训——把全部感情压在一个人身上,就已经是很糟糕的事情了! 把其他的身家性命再都累上来?到时候鸡飞蛋打,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到底在干什么啊,越想越觉得自己蠢。 明明花了钱,却好像反过来给自己设了个套? 好在韩复傻傻的,还没反应过来其实已经占尽上风。所以,在傻孩子反应过来之前,多少把心收回来一点才是正道理! 脑子倒是想得很清楚。 然而,现实却是美色当前,头脑清楚并没有什么用。 …… 床头灯灭了下去,黑夜昏暗的星辉中,韩复半张脸埋在枕头的阴影里,眼睛亮晶晶。 有这么好看的男人躺在身边,用那种有点小可怜、小渴望,少年般认真而卑微的小眼神盯过来,虚荣心简直分分钟爆满。 在那么受用的情况下——哪还有金主还能舍得一脸严肃地轰人家走? “嗯……” 小狼狗动了动,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极其性感的沙哑鼻音。裴缜一抖,恍惚了一下而已,手腕就被握住了。 气息一下子变得很近。 裴缜:“你想干嘛!” “缜缜,让我亲一下好不好,”诱惑的声音在耳边,吹得耳廓痒痒的,“就一下。” 其实,在这样迷魅的夜色微光下,被这样令人沉醉的双眸倒映着,无论是谁,大概也会有想要拥抱亲吻沉沦的冲动。 但是……实在也太危险了吧!星空,夜色,卧室,天时地利床和——亲完的后续是什么?分分钟被吃干抹净,从此被攥在手心里拿捏得死死的? 这怎么行! 一把按住小狼狗的锁骨,用力推出安全距离:“你!刚才又喊我什么了?四次!四次了啊,今天总共扣两百!再这么扣下去,你一天班就白上了!” 一阵安静,腰忽然被惩罚性地搂住了,青年整个压下来,性感的低声带了点小小的不满:“缜缜缜缜缜缜缜缜、缜缜!你扣!” 裴缜:“……” 八爪鱼功力见长,无赖程度跟着蹭蹭蹭。而且这次不再仅仅是攀肩膀,而是用大腿勾着他的腰。 “不开心!那天明明说好的,赢了要给我奖励的呢?” 给了的啊!“不是已经答应带你去烛光晚餐?”都已经预订好位置了。 “不够。” 裴缜:“什么不够,谁叫你就要了那么多!” 韩复:“唉,好失落……我不是你的“明日之星”吗?不是你将来冲击殿堂的‘贵重商品’吗?让贵重物资情绪低落的话,调出的香也会沾上不甜的味道的!而且没有爱心的滋润,我渐渐就忧郁而死了,我死掉的话你马上就跑去喜欢别人了,到时候给别人买衣服、对别人好、哄别人笑,我这种旧人分分钟就想不起来了。真的太惨了,缜缜,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绝世戏精。 “都不给亲亲了,那至少~给我抱一下?”声音可怜兮兮。 “你不是正抱着呢吗!” “嗯?是哦,”韩复蹭了蹭他,叹道,“只是抱着,果然不满足啊。” 一动,某个地方戳住了耻骨,硬硬的。 裴缜:“你……” 你、给、我、回、房、间、去! 火山正在启动中,黑暗里,韩复却先开了口:“缜缜,努力学习调香、参加年度十佳评选,把易长晴干掉,你真的觉得……我有那样的资质吗?” “……” “我真的有可能……做得比那个人更好吗?” 虽然说,一般人都不太喜欢提及前任,尤其是让人伤了心的前任。 但“易长晴”三个字,在裴缜这里倒从来不是禁忌。 因为,并没有办法成为禁忌。 谁叫人家现在是业界巅峰的belle金牌首席! 模样、名字、作品,无处不在。除非彻底放弃调香,否则只要还在业内混,翻书、翻杂志,随时都要迎接被熟悉的名字和照片五雷轰顶的可能。 弄得裴缜早就习惯了——总不可能改行吧,那就只有学会克服了! “裴少,”没有得到回答,韩复紧了紧手臂,“你真的会觉得,我比易长晴好吗?” 38.第 38 章·琥珀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嗯,我再看看啊, ”韩复却饶有兴趣,比划过手里的两条领带,又比划两条,“缜缜你气质太深沉了,还是戴这条更活泼!等等, 那条梵高星空的说不定更好!” 裴缜:“都挑了二十分钟了,不过只是出去吃个饭而已。” 韩复:“不是‘吃饭’, 是‘约会’!” “是是是, 约会约会, 约会也不用搞得这么复杂吧, 反正也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天天见怎么了?”小狼狗眯眼不开心脸。给他又整了领子和领带, 拿过金色的夹子夹上, 一丝不苟的刘海拨乱了一点点, “跟我约会, 难道不是天底下最该认真的事情?” 一秒奶狗脸变霸总脸,不由分说又把那件西装从他身上扒拉了下来,褶皱的地方拿挂烫机刷刷烫了几下。 裴缜:“……” 又弄了十来分钟,终于韩复点头满意了, 停止了把金主当成个bjd娃娃的摆弄。 “缜缜, 你今天超级帅, 突然好想亲你哦!” 裴缜:想死…… 韩复:“让我亲一下吧, 就亲一下?” 裴缜:“是要亲还是要去吃饭,选一个。” “都要的。” “只准选一个!” “不管,mua。”人直接被捉过去,脸颊被亲了。 裴缜这次总算理解了什么叫“越反抗就越兴奋”。他一开始不挣扎也就算了,一挣扎直接被狗子摁墙上,亲了脸颊亲耳朵,亲了耳朵舔脖子。 亲得他都燥了! …… s市最高的辉曜大厦,顶楼观景旋转餐厅的vip台,正对着整个城市江边最棒的夜景。 整个vip台很私密,一共就只有三个座位,他们来得早,因而还没别人,另外两个桌子上摆放着玫瑰花和纸台,说明也已经预定出去了。 “缜缜,你看那边,一闪一闪的真好看!” “……”其实,这个vip台裴缜来过很多次了,正对的大桥有灯火秀效果,当年第一次看时也觉得华丽璀璨,而如今早已习惯了,再不会像韩复一样雀跃得像个小孩子。 “小时候我住过乡下,”韩复趴在落地大玻璃上喃喃道,“晚上草丛里会飞好多萤火虫,就是像这个样子好多萤光漂浮起来的。” “……”裴缜祖上n代都是资本家,从没住过乡下。 但隐约记得易长晴以前说过,乡下的夏天,确实会有漫天的萤火。 说易长晴的童年……那真可谓十分的不幸福了。在很小的时就没了妈妈,爸爸是典型的年轻时当流氓,年纪大后继续游手好闲、日常喝酒赌博的“灾爸爸”。后来娶的新媳妇也跑了,弄得他跟他弟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时常无故被打被、被骂。 唉…… 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个人,只专注于韩复好看的侧脸。 他好像还没问过韩复家里是什么情况。 不过,既然小时候也住在农村,还有之前说起“理想中的父亲”时满是叹气的样子,估计……可能也差不太多吧。 “缜缜,来!” 肩膀被揽了过去,靠着自家小狼狗,眼前夜色中天上地下的星光融为一体。 耳旁是无比满足的感叹声:“果然书上说的不是骗人的,跟对的人在一起,世界都能变五光十色了。像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从来都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好看,可是有你在真的就完全不一样!” 裴缜小心脏一动,默默无言,自顾自在甜言蜜语里小小地沉溺了一会儿,忽然皱眉:“以前?” 这儿,以前你来过? 什么时候来的,跟谁来的?辉曜大厦顶楼可是s市最有名的米其林,随便点几个菜也要一两千,按理并不是一般工薪阶层消费得起…… 难不成,也是被金主带来的? 这……好像也正常,毕竟是个职业小鸭子,就算以前被别人包过,也无可厚非? 如果是这样,他以前的金主,是什么样的人。 对他怎么样?最后又为什么分开,他对那人还有所留恋吗?以后也会养着养着就甩甩尾巴跑掉么? 一大堆问题憋在心里,张口想问,却发现韩复的身子僵住了,视线透过他的肩头正直直盯着他的身后。 一向温柔的黑瞳里,从没有透出那样刻骨的寒冷和凶悍。 …… “砰”地一声巨响。 落地玻璃骇人地震颤了数下,裴缜愣住了 这餐厅顶楼的玻璃用的是堪比钢筋混凝土的精致钢化,每平方米承重超过一吨,所以即使有人被抓着领口生生抵上去,倒也不至于破裂而让人五百米的高空直直坠落。 即使如此,任谁被压在那一整块落地玻璃上,从高空背对着空悬于脚下的整个城市的江水蜿蜒、万家灯火,也不会太好受。 在这种情况下,栗色头发的男人还能抿着嘴,没有挣扎、没有怒吼,真的已经是非常淡定了。 真不愧是经过巴黎多年繁华,圣母院的彩绘玻璃、塞纳河的流水洗礼过的“金牌调香师”。 ……… 裴缜曾经想过无数遍,再一次见到易长晴时的情景。 他总想着,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要很帅、很精神、风度翩翩。最好事业有成,身边再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恋人。让小白眼狼知道没有他自己一样可以过得好,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恋爱脑、苦兮兮地非他不可。 所以这些年才会那么拼命干公司、努力赚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再遇上他绝不能怂。 却没想过,真会这么猝不及防地遇上。 更没想到,家养小狼狗会一秒直冲过去,直接把他的旧爱给掐着脖子暴力怼到了玻璃上。 “……”不知该开心,还是该为难。 他那次喝醉了酒,肯定跟小狼狗说了不少的委屈,才搞得他这么冲动。 但其实吧…… 当年的事情,受伤归受伤,难受归难受,但这一切也跟自己非要喜欢人家有关。如果要认真捋清楚谁对谁错的话,他也不能说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都四年了,再怎么疼的伤口,也都已经陈旧了。 再见时本该是行色匆匆、淡然如水的。反而像韩复表现得这么激动,搞不好会叫易长晴觉得他这边始终没放下…… 叹了口气,拽了拽自家小狼狗,声音平静,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主人。 “韩复,好了,这是干什么呢?快放开人家。” 但今天的小狼狗明显没有平时乖,虽说冷着脸扔开了易长晴的领子,却又恶狠狠指向出口:“今天我跟他约了在这里吃饭,你、给、我、走!” …… 易长晴没理他,只兀自冷笑了一声。 琥珀色的眸子一转,直直与裴缜四目相对。 倒映着万家灯火的玻璃,在夜色中像是一整面黑色的镜子。 倒影在里面的模样,让裴缜多少有点小小的庆幸——感谢韩复特别重视这顿晚饭,出门前帮他花心思专门挑了合身的衣服、又弄了头发,整个人特别地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而且…… 不止他比平时帅,韩复今天更是帅到了逆天。 为了约会特意穿了正装,小狼狗是真的特别适合正装,刚才两人被侍者带着穿过餐厅时,一路好多正在用餐的男女都停了下来。盯着他,就好像什么难得一见的男明星一样。 只论外形,韩复绝不会输给裴缜在现实中见过的任何男人。 毫无疑问完爆易长晴,绝对拿得出手。 所以,今天的他优雅、高级,又和这么帅男人在高级餐厅甜蜜约会,面对易长晴,怎么看都感觉没有输。 可是…… 可是。 …… belle的金牌调香师易长晴,原先只是个从边远的贫穷小城镇来城里打工的小服务员,连高中都没上过。 这在s市的上流圈,是个永远也讲不腻的黑料梗。 曾经以“秘书”的身份走在裴缜身边时,背后也总被人指指点点。归咎原因——上好的衣服、修剪精致的指尖,不错的身材和脸,都掩饰不了他自带的那一丝“乡土气息”。 而如今站在眼前的易长晴,终于彻底的脱胎换骨。 一身浅灰色、看似随心所欲的休闲西装,勾勒出完美的腰线,袖口随意透着精致范儿,成熟、淡漠、眼神深不可测,早已不复当年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懵懂青涩。 ……确实,只论长相,韩复并没有哪一点输给他。 只可惜,这个世界,并不是只看长相的。 站在眼前的这位,已经是belle年薪百万、经验丰富的金牌调香师。想要在这种男人面前趾高气昂、挣回面子,他身边的男人就不能单单只“帅”,还得聪明有才、优雅从容…… 而小狼狗,果然还是太年轻。 面对易长晴的一句普普通通的“裴少,好久不见了,你还好么”的问候,反应剧烈得就像是一只进入战斗状态的小孔雀。 “少来套近乎了,他好不好跟你没有关系!你走不走?不走缜缜我们走!” 39.第 39 章·白雪松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然而,韩复并不慌。充电式热敷袋他近来已经常备车上, 止疼药也偷偷带好了。 总之,回车上之前, 先亲一下再说! 轰隆——啪—— “……”韩复真心觉得自己喜欢缜缜这件事, 感觉就跟犯了什么天条似的。 要么是渣前任登场,要么是缜缜看到了更可爱的蓝孩纸,总之,无论如何一定是有阻碍! 就比如现在, 亲都快亲到了, 突然一阵雷鸣电闪不说, 这么偏僻的角落,居然还有人过来了! 一墙之隔, 就差一个转角。大概有三五个人的声音。 其中一个闷哼了一声, 听着脚步趔趄, 好像是被别人给推到了墙上。 “喂,我说易长空~” 有人很不客气道, “不然你还是退赛吧。你说你这样的人, 跟我们抢什么名额呢,是吧?” 韩复当即有那么一两秒的空白。 易长空? 这哪个不长眼起的什么玩意儿破名字?如此的刺耳! “就是啊,让你那个belle的调香师哥哥直接找关系、给你开个后门不就得了?或者去参加海选啊!反正belle是pa大赛的赞助商, 海选又怎么敢淘汰你啊, 你说是不?” 轰隆——又是一阵雷鸣, 直接整个人魔怔。 易长晴……的弟弟?那祸害还有个弟弟呢?! 还也在格拉斯学香? “请不要碰我。” “易长空”应该年龄不大,至少声线听起来仍稍显稚嫩:“请你们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我就是不想依靠大哥,才正大光明地参加保送资格赛。如果拿不到资格,之后也会好好参加海选。大家都在一个起点上,与其有这时间找我的麻烦,不如做好你们自己的准备,两星期后在比赛场上用实力说话!” “实力?”对面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实力?但这种东西你有吗?” “哎呀,太好笑了真是。就你那个什么调香师哥哥,不也是靠出卖色相上位的吗?” 此处,按说应有片刻的尴尬。 但这易长空愣是半秒也没卡壳,朗声回复得坦坦荡荡、底气十足:“我大哥他只不过是接受了好心人的资助而已!清清白白正正当当的关系,你们这群人心理未免也太阴暗了吧?” “哟吼~”对面继续笑得嚣张,“听到没听到没?万年白莲花调香师的弟弟,说我们几个心理阴暗呢!” “好心人资助,哈哈哈服了,我也很穷的啊,好心人怎么不资助我?” “……” 滴答,滴答,雨滴落在了肩头。 要按平时,天气不好、腿疼,心情肯定也会跟着陷入低落。容易想起很多不堪回首的旧事,然后沉溺在糟糕的情绪里无可自拔。 但裴缜今天不、一、样! ……因为,刚才听到的某些话,未免也有点太神奇了吧? 好心人?资助?如果他没记错,应该再没什么别的人资助过易长晴了,所以好心人说的难道是他? 一万头什么瞎逼玩意儿轰隆隆跑过,都不足以形容眼下的日狗心情。 梳理一下,易长晴确实是有个弟弟。 他之前虽然没见过那孩子真人,却在当年远程关心过很多次。 爱屋及乌,都是年少无知时干过的傻事。 …… 韩复反正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家缜缜就这么站在冷风里被雨淋的。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那个“易长晴的弟弟”居然不是别人,就是刚才和胖哥对垒的那个手很稳的清秀少年! 之所以看了人家比赛那么久,却从来都没想过这少年能跟易长晴有什么相关,主要是因为虽然这兄弟俩相貌都还说得过去,但少年并没有栗子色的头发,也没什么和易长晴相似的轮廓。 不提的话,大概鬼都认不出来有什么必然的血缘关联。 眼下,单薄少年被三五个成年男性围观,韩复完全没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意思。 “不好意思,路过而已,你们继续。” 那易长空却明显一愣,喃喃叫了一声:“裴大哥?” 裴缜:“……” 韩复:“……” 易长空:“您……是裴大哥,是吧?” …… …… “一个打他们五个,你、你好厉害!” 韩复很想说,我真的一点都不想为了敌人的弟弟揍人,还要沐浴在敌人弟弟莫名崇拜的眼神里。更别说,还被这甩不掉的小尾巴一路跟到停车场?! “裴大哥。” 裴缜也是无语问苍天。 尤其是……少年还一副乖巧万分的样子,颠颠走到他面前,颇有礼貌地给他深深鞠了个躬! “上一次就听说您来过我们学校,今天终于见到面了!您好!” 裴缜:“……” “真的非常感谢您多年对我哥哥的资助和照顾!对我来说,裴大哥你一直就像是故事书里的‘长腿叔叔’一样,改变了我哥还有我的命运!” 《长腿叔叔》,是美国小说家简·韦伯斯特撰写的一本小说,在里面,男主“长腿叔叔”是一直默默资助女主、给供她读大学的好心人。 后来,这个词基本就成了“好心捐赠人”的代称。 裴缜那一瞬间,真心怀疑这少年是不是正在跟他开一个比较恶劣的玩笑。 但看着又是不太像:“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易长空:“咦?” “在跟我说话之前,你最好先打个电话给易长晴。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太高兴你跟我有什么接触。” 易长空却还傻傻的:“呃,没事的,我跟我大哥经常通电话的。” 直到这一刻,裴缜还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稍微有点荒谬。 面对着一脸空白无辜的少年,并没有发展到恶向胆边生的程度,只是真的非常好奇了—— “易长晴跟你提我的时候,都说了我什么?” 易长空:“哦,大哥一直都说您特别好,特别照顾他。他那年生那么重的病……也是您在他身边一直守着他、帮他找专家会诊治疗,要不是您,我大哥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还有我上学的时候每年的冬衣,也都是您帮忙买了寄过来的,每一次的单据我都还好好收藏着。” 裴缜:“……呵?” “真的,裴大哥,您对我家的大恩大德,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才好。” “……” “报答,就不要了吧。” 想当初,你哥“报答”完,老子可就只剩一只眼睛一条好腿了,你再来“报答”,我还要命不要? 真的是……你和你哥,到底谁在逗我?! “刚才你说的那些话,你认真的?” “我是‘好心人’,‘长腿叔叔’?” “既然都经常通电话了……难道易长晴就从来没跟你说过,我跟他之间真正的关系?” “你就从来没怀疑过,怎么会有人闲得无聊去‘资助’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难道易长晴就从来没跟你分享过为了钱强颜欢笑、卖身求荣的心路历程?” “你现在也大了,不如好好想想,再回去仔仔细细地问问你哥吧,会有‘惊喜’的。” “韩小花,走,咱们回家。” 少年明显被这恶意森然的爆炸信息量给吓呆了。整个人傻在那,像一只靠着墙一动不敢动的无辜小白兔。 按说,裴缜也知道,小白兔本身并没招惹过他。 但就是控制不住口不择言一时爽了,而且毫无恻隐之心。 …… 后视镜里,那少年仍旧久久站在原地,裴缜闭上眼睛。 韩复:“缜缜……” 车子开了一小会儿,慢了下来,缓缓停在了路边。 前面玻璃上的雨刷跟着停了下来,暴雨瀑布一样地将世界隔绝在外。 这车是不是密闭性做得太过了,怎么稍微有点喘不上来气……裴缜正这么想着,驾驶座的小狼狗已经松开安全带摸了过来。 温热的鼻息蹭着他的脸颊和耳朵,痒痒的。 裴缜:“你干嘛?” “缜缜。”小狼狗也不说什么,就只轻声叫他,小心翼翼地亲蹭他的耳朵、脸颊,一双漆黑的眼睛亮亮的满是温柔的雾气。 裴缜又不傻。摆明着……他又被自家养的小狼狗给心疼了。 不是,这有什么可心疼的? 上次猝不及防遇到易长晴,确实是心态有点崩,情绪爆发胡说八道了一通,还弄得无辜的小狼狗好委屈好委屈。可就刚才那情况,明显是他恶狠狠地欺负了人家小白兔吧,要心疼也该去心疼三观稀碎的小白兔? 还有,作为一个金主大人,三天两头被自家养的小狼狗心疼,这都是什么事! 不行,必须挽回颜面。 “韩小花,我刚刚想到了一个能让你赢得保送资格的方法。” 果断收敛心神,一副成熟男人的运筹帷幄的淡定。韩复果然停了下来,黑瞳望着他,静静听他说。 “仔细想想,比猜识、仿制和创研三局两胜的话,你‘猜识’根本就不会输,不是吗?” 六阶14300 的识香率,除非墨洛维和尤金两个老爷子从棺材板里活过来,谁能在猜识赢得了韩小花? “所以,剩下两项,只要能再赢一个不就行了?‘创研’对现阶段的你还太难,干脆就不管它算了,最后两周的时间我们专攻仿香特训,只要能在仿制环节打赢对手,不就三局两胜了?” 韩复愣了一会儿。 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虽然有投机取巧之嫌,但也算是“善用比赛规则”,说不定这样的话,真的有机会拿到保送资格! “缜缜,你知道吗?我从小的理想,就是长大后要找一个头脑聪明的男朋友!”他扑过去,一把握起裴缜的手:“你真的是终极理想型了,帮我完成了我毕生的梦想!” 噗……说什么呢这傻孩子。 裴缜笑了笑,忽然眼前一暗。 “缜缜?缜缜!” 其实,还听得到,但是……动不了。 说实话,最后的意识里,是很有点心疼的——韩复叫他时的调子都变了,而且只一声而已,嗓子就彻底哑了。 其实,想跟小狼狗说,并不用这么揪心。 首先,老子挂不了。 以前比这严重的情况也都没事,是真的……挂不了! 就算不幸真这么挂了,也算是在临终关怀满分的亲亲蹭蹭甜言蜜语里泡挂的。值,没有遗憾。 ……嗯,但,果然还是快点醒过来比较好吧。 还得继续教小狼狗调香,看着他获胜,将来把他送上业界巅峰、万众瞩目啊。 新公司产品销量不错,小日子也越过越滋润——主要是新养的小狼狗韩复,简直又帅又萌又可心,每天早上盯着看十分钟一天都能精神百倍,治愈效果max。 论优点,韩复可不止好看大长腿、勤快体贴、还特别能热乎人。 热乎……人。 热乎个屁! 裴缜低头看了眼腕表。他这都游魂一样地在半夜无人的街上逛荡十五分钟了,说好来接他的人呢?! “滴滴——”说时迟那时快,一辆星夜里黝黑锃亮的路虎拐过街角,嗖地在他身边停下。 “这位先生,打车?”司机很年轻,棱角分明的脸一半埋在阴影中。 裴缜:“谢谢不打。” “打一个吧?良心价比出租还便宜,保证送到家门口、绝不绕路。” 戏精。 裴缜:“不了,我遵纪守法、拒坐黑车。” 黑车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吃吃笑了起来。 裴总一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背后一重,温暖的深灰色羊绒大衣整个裹了上来。同时身子被向后一扯,跌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后肩抵着那人的前胸和锁骨,裴缜本身就挺高的了,那人却还比他要高出一点点来。冰冷的空气中浮动着柑橘古龙水的诱惑,温热的声音贴着耳朵酥酥麻麻。 “那,倒贴大甩卖,附加人肉劳力扛到卧室门口?” “……” “等急了吧?刚路上堵车,给你打电话又没接。冷不冷?生气了?” 裴缜:“没。” “没”得很勉强,身后人笑了,收紧手臂:“真没生气?转回头来我看看?” 裴缜:“……” 不想回头。 因为很清楚,如果此刻回过头去,马上会近距离对上一双明亮的、温暖的、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眼睛。 他包养的优质年轻人韩复。 身材好大长腿、相貌无懈可击,最要命的是右颊还生了一颗勾魂摄魄的小泪痣。 虽然平常傻兮兮撒欢状居多,可一旦认真看人时,就莫名总有种“一往情深死不悔改”以及“委屈兮兮求重视”的可怜感。 那样的眼神,近来……真的越来越让他感到困扰了。 …… 二十三岁,在裴缜的认知里,正是男人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最诱人的年纪。 眼前二十三岁的韩复站在满是雾色的月光下,俊美、生涩、诱惑,眼中又满是温光明华,整个人好看到了让金主恍惚有种负罪感的地步。 ……他花钱买下的,可是人家最好的年华啊。 40.第 40 章·愈创木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倒霉的是,某天上街却被个老无赖缠着, 一口咬定他命犯大凶,不到下个本命年就得死翘翘, 必须花五十块逆天改命, 把他给气得…… 后来想想,也算因祸得福吧。 要不是老流氓的几句不专业的编排引发了他对人生排山倒海的哲学思考,包养小狼狗这事儿恐怕也永远都只能是想想而已,成不了真。 那天回家, 裴缜仔细想了想, 这世界上很多事本来就没谱。 万一、是说万一——真没几年可活了, 一辈子过得没人疼没人爱的,岂不是很不值? 这么一想, 果断把“让自己爽”作为“临终关怀”一般的严肃项目提上日程。 很快, 好看又听话的韩复就被牵进了家门, 从此开启了日常抱抱、撸毛美滋滋,精神满满工作赚钱养可爱小狼(鸭)狗(子)的幸福生活。 花钱找个好看又听话的男人陪他吃吃饭、陪他唠唠嗑、陪他不可描述……裴缜原本真的只抱着如此单纯的目的。 从没有奢望过任何不切实际的事情——比如说, 把钱色交易谈成真爱。 又比如说, 手把手再教出来一个调香界的业界传奇,实力碾压当年某个忘恩负义的“金牌调香师”,然后趾高气昂坐拥年轻美好的新宠, 把曾经那只小白眼狼气到七窍生烟。 …… 韩复有调香天赋, 这对裴缜来说完全是个意外。 那天, 裴缜正在温室调香台上调制的一款新的香氛,韩复照例在身旁陪他,顺便帮忙整理各种精油罐子。 小狼狗稍微有点儿整齐强迫症。 只要是看到瓶瓶罐罐,就会自动按照标签分门别类、正面朝外把它们排成集体军训的样子。当然,这对裴缜这种不爱收捡的人来说,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韩复。” “嗯?” “帮我拿定香剂,要上月新到的岩蔷薇。” “哎哎,这么快就做完了?” 裴缜点点头,手中试管里,晃动着几毫升浅琥珀色的清透的液体。小狼狗一秒凑近,眼中亮光一闪一闪:“真好看。” ……是好看。 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 一怔,发现自己竟然看愣了神,秒镇定:“大惊小怪什么,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见过也最好看啊,缜缜做的香水,颜色总是能调得特别梦幻。味道也是最丰富、最特别的,完爆那些什么的国际大牌。” 小狼狗照例每天夸奖金主一百遍,闭着眼睛凑过来,又吸了一口。陶醉思考的侧脸很有几分性感味道。 “前调是橙花、罗勒、香柠檬,中调花梨木和茉莉,末调以乳香为主,嗯,这种有点神秘的味道是什么?好熟悉——啊,是你那天用桂花水浸的没药对不对!” “……” “缜缜,真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夸你,这款甜甜的果香又不腻,既不张扬又不特别低调,末调的没药还特意加强了一点点气场,从女学生到大姐姐气质都能hold住!是真的特别好!打算出产品吗?肯定能大卖的!” “……” “怎么了,你怎么那样盯着我?忙了半天累了是不是?想亲亲?” 裴缜:“你怎么知道。” 下一秒,手中试管就被放回架子上,腰被一把搂紧。 裴缜脸一热,愤而肘击:“你干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用了那些香料?” “能闻出来啊,”韩复本来正热情洋溢,被揍得一脸委屈,“正常人都能闻出来吧,难道不能吗?” 当、然、不、能、了! …… 在这个世界上,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能够被识别的气味大约有4000多种。而对于一个专业厨师或者调香师来说,可识别的香气则可能高达10000种以上。 “识香率”有着严格的分级准则,业界以9000为临界点。 临界点以下,哪怕是1000和8000的差距,也都属于没特殊天赋的范畴。从9000往上,才正式进入嗅觉特长的“香阶”分级。按照国际惯例,每提升1000识香率,香阶晋升一阶。 裴缜的香阶目前在四阶中段,大约能够识别12600 种以上的不同香氛。 这已经是业界万里挑一级别的极品天赋。 很多享誉世界的调香大师,比如意大利奢侈品牌cici的现任首席调香师亚力山卓·阿列格,以及英国香水品牌raspberry的老爷子文森特·坎贝尔,官方香阶数据也都只在四阶初段而已,识香率比裴缜还要少上几百种。 当然,也不是没有比裴缜高阶的存在。 比如,那位belle的新任“金牌首席”——小白眼狼易长晴。就以12900 的识香率位列四阶末段,无限接近五阶而名声大噪。 …… 然而,“识香率”是一个概念,而像韩复那样从混合香氛里“精准构解”出原料,则完全是另一个的难度量级的问题了。 这就好比扔出一堆琳琅满目的食材,专业厨子都可以认出不少,但如果要求他闭着眼睛从另一位大厨烹制的美食里一样不少地辨出全部的原料,可能就很要人一阵头疼。 裴缜自问做不到这样,业界大多数的调香师和评香师也做不到。 所以,如果他的精准辨识不是个巧合…… …… 韩复的测试结果为14200 ,六阶初段。 裴缜强烈怀疑机器是不是坏了,又试了一次,第二次直接爆到14300 。 “……”不可能。 传说中,只有在近一百年前,业界巅峰belle的创始人法国老爷子墨洛维·格拉斯,和同他斗了一辈子的宿敌俄国贵公子尤金·阿尔多加才具备香阶六级的水准。 而在那个浮华的香靡盛世过去之后,业界后继无人。 当今的市面,虽然也流行着众多香水和品牌,但多数倚靠的都还是资本、品牌与多年的经验。能到达裴缜、易长晴这样天赋级别的调香师,根本寥寥无几。 香阶五阶空悬许久。 六阶近几十年来更是闻所未闻。 …… 打那天起,裴缜眼里的韩复,就再也不是一只会做饭、整天围着他转的甜萌小狼狗安慰剂了,而是一块稀世璞玉。 只要稍加琢磨,必将大放异彩。 包养合同里写明,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小狼狗对金主应当“有求必应”。当然,“有求必应”在钱色交易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估计大多数人看了都会笑而不语。 裴缜本来也确实是“那个意思”,只是还没来及付诸行动。 现在却觉得——幸好还没付诸行动! 那么难能可贵的资质,拿来暖床未免也太屈才、太可惜了。 他决心要好好培养韩复。 亲手栽培出业界的明日传奇,将韩复送上巅峰做出比易长晴更好、更经典的香水,被世界香水评级组织library推荐、收录。 …… library的“馆藏殿堂”,是每年业界最重要的奖项之一,公认的“香水奥斯卡”。 曾几何时,也一度是裴缜的梦想之地。 可惜运气太差,苦心经营的独立品牌被毁,自己也蒙受冤屈被逐业界“放逐”。东山再起后只能代工小杂牌,再也不被允许以独立品牌的形式进军主流市场。 原以为这辈子只能止步于此。 但命运总归风水轮流转。现在,让他找到了小狼狗韩复。 …… 裴缜总觉得,如果易长晴可以用短短四年的时间就踏入“殿堂”,那么以韩复的过人资质,说不定能成就得更快、走得更远。 理想是丰满的。 骨感的现实却是,再怎么有天赋,韩复也只不过是个接触调香不到一个月的萌新,急需系统性地从头学习一切基本知识。 一不做二不休,马上帮他联系了专门的调香学院。 “……我不想去。” 裴缜一秒杀人犯脸:“你昨天是怎么答应的我!” 韩复:“你、你教的话我当然愿意学。可那个什么学院,它可是在车程一小时外的郊区,郊区哎!去那边上课,我还怎么赶回来给你做营养晚餐?” “……”杀人犯金主脸色稍霁。 “你以后,都不用再给我洗衣做饭了。那些可以请家政做,你从今天起,只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 “家政?”韩复一听就急了,“缜缜,家政怎么行!家政能像我一样知道你对哪些品牌的洗涤剂过敏?能像我一样考虑营养搭配、膳食均衡?能像我一样翻书给你熬中药补汤?” 裴缜:“……”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 同样是穷苦青年,同样在遇到他之前熬夜打零工,艰难谋生。 还记得他当年提出送易长晴上学时,那人眼中跃跃欲试的灼烁光华——那是穷怕了、累坏了之后好不容易抓到扭转人生的救命稻草,掩藏不住的兴奋。 反观他家韩复…… 大好机会送到眼前,还在满脑子想着“干好本职工作”“用心伺候金主”?! 心疼。 那么老实,以后……岂不要被别人欺负惨了? 叹了口气,戴着黑玉戒指的手轻轻摸了摸年轻人的头,长辈一样语重心长:“你啊,没念过大学,又没别的一技之长,难道要一辈子给人养?现在是还年轻,可以把好看当饭吃,以后大了指望什么?” “别的不说,就说万一哪天我腻了、不想养你了,你怎么办?听话,趁有条件要多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多攒钱、学学本事,别一天天只图眼前清闲、得过且过的。” “……”韩复半点也没get到他的苦口婆心。 反而像是被主人踢了一脚的小狗,眼神一暗,露出了委屈至极的表情。搭配泪痣食用,泫然欲泣效果直接开到max。 “以后腻了,就不养我了?我要是不好看了,你就不要我了?!” 裴缜:“……” “怎么能这样!就算是养宠物,也不能大了、样子不可爱了就扔掉吧?” “不是……”裴缜完全无力吐槽这逻辑,只好努力换成一种更加浅显易懂的说法,“调香怎么也算门谋生的手艺。何况以你的天分,说不定有机会一飞冲天,到时候彻底改变人生,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韩复却仍只是摇头,还摇得大义凛然:“缜缜,我的人生没什么需要改变的,我就愿意一辈子在你身边照顾你、看你脸色。” “……”裴缜心塞。 当然,连心塞都能塞得稍微有点甜意……果然是一种奇妙又诡异的人生体验。 好想摸摸眼前一脸认真的小狼狗,问问他到底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这么敬业地走心地哄,万一到时候哄得金主认真了,舍不得放你走可怎么办? “韩复韩复,给你占了座!” 格拉斯学院。 拥挤的教室大前排,包子脸帅哥回过头,大咧咧冲他挥了挥手。 五期班班长余闻哲,也就是那位之前当过他们裁判的那位路人男青年。因为韩复经常去他们班上蹭课,现在已经混得很熟了。 “听说了吗?”一坐下来,余闻哲就小声跟他说,“今年的pa,好像要走全国直播了!” 韩复:“?” 调香类的赛事,过去从来都很少会在电视上播出。毕竟,这种慢节奏的比赛和激烈的体育运动不同,总给人感觉“没什么必然的观赏性”。 可就在前年,挪威的国家电视台因为实在没什么东西可放,就去转播了那年的pa预赛。 没想到意外爆红,造成了全国性的的收视热潮。于是第二年,英国、加拿大、日本、澳大利亚等国也都纷纷效仿尝试了直播和转播了国内pa,等到今年,中国和美国也都决定直播了。 虽说有了各方媒体的热情加入,比赛赛制和时间还是不变。 仍然会在9月份正式举行淘汰赛,而在那之前的海选,则会在7月于全国各大城市正式启动。 余闻哲:“还有一个消息你听说了吗?这次pa还有两个不用参加海选、直接推荐保送淘汰赛的特殊名额,其中一个给了我们格拉斯!” …… 作为国内pa的最大的赞助商,belle和小红莓今年各获得了一个特殊“保送名额”。 “belle会把名额放给格拉斯,想来也很正常。” 裴缜分析道,“毕竟belle的初代老爷子是格拉斯学院的创办者,两边一直都保持着非常紧密的关系。” 韩复:“缜缜,那个资格,我……” 不敢说完,眼巴巴的生怕被骂。但其实,裴缜觉得他应该试试看。 毕竟,海选猫腻多,真正有才华的人未必能够保证出线。 而如果可以提前从格拉斯拿到唯一的保送,就可以确保高枕无忧地晋级到直播淘汰赛环节,不再提心吊胆。 当然,格拉斯学院调香学徒那么多人。仅有一个名额,无异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何况资格甄选还被定在了比海选更早的6月,时间方面对韩复来说……实在是太紧了。 韩复:“我知道希望不大,可是,还是想要努力试一下。” 夜灯星辰下,躺在身边的小狼狗趴在被子上,黑亮的眼睛瞧着他。裴缜觉得自己近来好像越来越容易被他影响,越来越失去成年人该有的理智—— 41.第 41 章·甜姜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裴缜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伸出手去,缓缓揽住了小狼狗的脖子。 “……”韩复忙用手撑了一下, 像是生怕压坏他似的。可最终是没能能稳住, 整个人的重量都栽一头到了裴缜身上, 被抱着他一起倒在软绵绵的床上。 裴缜则感受着身上扎实的重量,轻轻揉了揉小狼狗发梢的小绒毛。 好乖。心疼。 “你做得很好了。” 抱抱,抚摸。小狼狗在耳边嘿嘿嘿很得意地笑了,扬起的笑脸却带着浓浓的困意。裴缜忍了忍, 鼻腔还是酸涩,嗓子也有点哑。 继续拍拍、抚摸,真的,做得很好了。 真的好乖,好厉害了。 “嗯~~~”韩复把头埋在他颈子里, 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好像是在那几秒里彻底昏睡过去了一样。 片刻,却揉揉眼睛又醒了:“呜……但是,还是有一点点不一样。” “我明明每一种原料都尝试换过了,可最后的味道,却和ink总是有些细微的差别。一直找到了早上, 都找不出到底差在哪里。” “缜缜,我真的怎么都找不到, 你帮我找找好吗?” 裴缜摸摸他, 牵着他的手起了床。回到调香台前, 一一试嗅韩复昨晚的植物原料和精油。 瞬间就搞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看着精神不济熬了一夜的小狼狗,心里又是一疼,同时觉得有点好笑。 “不是你的错。” “根本不可能做到完全一样,因为我们的溶剂,没有les étoiles的好。” 韩复不明白。 裴缜于是给他解释:“香精、香料大多不溶于水,所以做香水的溶剂,很多时候都是用脱醛脱臭过的无水酒精。但其实这种无水酒精,细分下来还有很多种类的,最好的品级应该是由知名庄园好年份白葡萄酿造而成。” “”像是les étoiles家的ink用的,就是兰蕤直供的加拿大白冰酒葡萄酿造的酒精。” “而我们这台子上的酒精,却都是工厂用粮食酿造的。准确来说,是处理过的玉米酒精。虽然乍一闻起来好像都没有什么味道,但和大量的溶剂精油混合了之后,还是会有些微的差距,而那个差距,就是你一整晚在找的不同。” “原来是这样啊!”韩复松了口气,一下子释然了。 他不再委屈,可裴缜却变得替他委屈了起来。 身为金主,还说什么要培养明日之星,却连最优质的原料、最高品级的比赛用具都不能给他?! …… 其实,在历届perfumer awards大赛上,赛事组都会提供海量统一规制、品质优良的香料和精油,附加全部调香需用的玻璃器皿和道具,供选手选用。 但与此同时,也允许选手们自带原料和器皿。 很多经济条件好的选手,都会选择自带部分道具和精油。 像是李斯特,初次参加pa的时候就自带了个巨贵的订制版限量版小手提箱,里面盛放全套威尼斯murano总公司专门为他制作的昂贵星彩玻璃的烧杯试管。 精油方面,更是自己carry了一小箱基础款,小红莓严选的兰蕤直供大马士革玫瑰花精油,小小的一瓶12ml而已,就单瓶价格过万。 虽说,原料和器皿的品质,在调香过程中并不起决定性作用。 但就拿做菜打比方,上好的松阪肥牛对比普通牛肉,锋利的专用陶瓷刀vs普通刀具,对高级厨师在效率和菜品口味等方面多少也都会有所补益。 至少,想要完美复刻“ink”,用小厂家生产的玉米酒精做基底,就是强人所难。 “不然,我……去问问兰蕤。” 裴缜拿起手机,颇有些慷慨赴死的大义凛然。 毕竟,预料之中大概率会被直接怼回来——人家兰蕤可是牛x大供应商,客服向来高冷傲娇,想当年他的pei也算是国内知名新锐品牌了,去求货源的过程都费尽周折、碰了几次壁。 那样的公司,又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小批量专门供货,就只因为某个选手要参加pa? 但无论如何,想要给韩复最好的,就得碰碰运气。 韩复:“缜缜,没事的,我不挑这些!” “好多调香书上都写了,不用过度迷信原料——技术好的厨师,可以把压缩罐头重新做出鲜摘急送的味道;而糟糕的厨师,给他上等的鹅肝松露他也能给你搞出黑暗料理,调香也一个道理!” “是,但是多少还是有些差别。”裴缜点点头,还是拨通了号码。 垄断国际高端精油市场的兰蕤,销售客服果然是既牛气又蛮横。 裴缜很诚恳地说明了用途,还分析了选手使用兰蕤精油的话也有助于有品牌宣传效应等等好处。结果,不出意外地被对面一通的冷嘲热讽。 “拜托,刚才都已经说过了吧,我们公司200万以下的零散订单从来都是不做的!不需要什么比赛宣传,世界知名的香水制造商都是我们的客户,这就是我们兰蕤最好的宣传。” “艹!”韩复最听不下去的就是那种狐假虎威、阴阳怪气的调调,直接抢过电话。 “谁规定的?” 对方:“什么?” “我说,谁规定的你们公司200万以下的订单就不做?哪个总,还是哪个副总?你把公司章程拿过来读给我听听?你工号多少?尸位素餐、自作主张,不把客户当回事,有这说闲话的闲工夫,产品早都打包寄过来了吧?” 对方明显说不过他,骂了句“神经病”,直接挂了。 “靠!敢挂我电话,胆子还真……” “别生气,别生气,”裴缜在一旁顺他的毛,“兰蕤一向都这样,人家起售量确实是高,又专供国际大牌,没时间做零散的小生意。别说单独要货了,就我做独立品牌刚起步那两年,因为订量不够大,跑了两次云南总部跟韩总本人面谈最后才拿到货……” “……” “只是,可惜了……兰蕤的精油毕竟是最好的。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韩复:“想什么别的办法!就是他们这样自大蛮横、无视普通客户的经营方式就是不对!必须整改!” 裴缜哑然失笑,摇摇头。年轻人,果然就是火气旺啊。 以前都是韩小花哄他,偶尔角色颠倒也蛮有趣。 小狼狗被他顺完毛还气呼呼的,最后一个人跑去花园透气去了。 裴缜叹了口气,转身去喂他的胖橘猫。 …… 慢悠悠喂完小橘,享受了一会儿主子的撒娇卖萌,铲完猫砂,手机就又响了。 裴缜并不清楚这短暂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接起,还是刚才兰蕤那个客服,态度却直接180度大转弯,就连高冷普通话都变成了热情东北腔。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啊刚才没查着,您不就是咱兰蕤的老客户裴总吗?” 裴缜:“……” 他是曾经在兰蕤少许地订过两三年的货,所以某种意义上,确实算是“老客户”? “老客户裴总的话,样品什么的肯定没问题啊!保准给您送保准给您送,马上就送,顺x包邮从云南总部为您全程保价免费邮寄。” 裴缜这人比较诚实:“……我不是要样品。不是打算大宗订货,只是想要少量多次地购买单品。” “单品?单品……咳,也没问题啊!裴总裴总,以后我这儿就是您专线服务了,待会儿短信给您发送私人号码,您要什么精油随时给我留言,当天就麻溜儿给您寄!真的,我个人诚恳接受批评,再也不敢怠慢工作,还要拜托您……投诉什么的,能帮忙撤销一下吗?” 裴缜:“我没投诉过你。” “呜……那,那裴总您的亲戚、朋友要是认识什么公司里的大领导,还请麻烦多多美言几句?还有,比赛请一定加油,上直播的话,务必多给我们品牌多做植入!” 裴缜:“呃……” 挂断电话,小狼狗也从后院转回来了。 裴缜:“你打兰蕤的投诉电话了?” 韩复:“呃……嗯!” 裴缜:“……” 这次兰蕤处理问题处理得还真快啊。 裴缜遥遥记得自己当年有一次被发错了货,投诉电话那叫一个难打,懒洋洋拖了大半年最后也没给解决。 难道,这两年公司整改了? “缜缜,你在想什么?” “没有,就……没想到兰蕤的售后,现在居然还挺靠谱的。”虽然,从头到尾有点莫名其妙,但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 韩复:“……”你满意就好。 穷苦的“灰青年”正在机场餐厅值夜班。 见某衣着单薄、冻得脸色惨白的男人来点热咖啡,本着顾客至上的服务精神,同时奉上了干净的御寒毛毯。 “一毯之恩接济落难贵族”。 天然无雕饰的戏码,让总裁对好心的灰青年一见钟情。 …… 单细胞总裁陷入初恋,痴心程度天日可鉴。 将灰青年高薪聘为秘书带在身边,成天捧着、护着、围着团团转,简直恨不得化身神灯满足灰青年的一切愿望。 教灰青年英文、送他念书进修,见他有调香的天赋,更手把手教会了他秘不外传的研香技巧和香谱。并力排众议为他单开香水系列、上市产品、花大价钱做推广。 总裁竭心尽力,灰青年自己倒是也非常愿意刻苦钻研。 四年之后,不懈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灰青年调制的香水被评级组织library评为“年度十佳”,收纳进无上荣耀的“馆藏殿堂”,自此一夜爆红,一跃而成业界万众瞩目的未来之星。 至此,灰青年实力荣升业界精英,与霸道总裁门当户对、势均力敌。 两人都很帅、也都很年轻。 总裁每次看向灰青年,眼中总闪耀着星辰一般璀璨的光华。 按说,故事发展到这里,也该迎来“从此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大结局了。 只可惜,那位灰青年他…… 好像是一位钢铁直男。 …… 整整四年,倒霉催的苦逼金主不仅连灰青年的床边边都没碰到,甚至连小爪都没有牵上过。 不仅如此,在功成名就、羽翼丰满时,灰青年还倒过头来怨恨金主让他被钉上了“被人一路包养上位”的耻辱柱,玷辱了他清清白白的名誉。 得奖后,立刻与法国知名香水名牌belle签约,并拿着belle垫付的违约金一脚把总裁踹开,正式完成了从草鸡男到白眼狼的跨物种进化。 小白眼狼至今在业界混得风生水起,时常在大众视野里活跃。 42.第 42 章·黑香豆 此为防盗章,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全程一脸“不管你们信不信, 反正我信了”的理所当然。 弄得一贯高高在上的李斯特目瞪口呆、浑身发抖,也实在是……很精彩了。 要不是正在被一堆人围观, 裴缜几乎想当场奖励韩复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回家后再直接扑倒不可描述一番。 应该会很甜吧…… 当然, 像这样万劫不复的想法, 通常没过几分钟就能冷静下来。 …… 现在的裴缜,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情绪”。 因为实在是善变了。自从跟易长晴分手之后, 日常游走在精神分裂的边缘。 分手已经快四年了吧。 天气好的时候,心情从来都是平静安然的。在阳台上慢悠悠喝杯咖啡伸个懒腰, 看看院子里修剪精致的花花草草,典型的“分手快乐祝我快乐我可以找到更好的”。 反正直男嘛……就是没品位又难搞。自从他不再一头热地追求易长晴之后, 就也再不用小心翼翼讨好人的日子了。简直自在又逍遥,总结一句话,没了你我过得更好了! 然而, 很多次半夜醒来, 却又汗湿床单、心悸难眠—— 艹你奶奶的姓易的, 在一起那么久,老子对你掏心掏肺、仁至义尽!不给睡也就算了……当年到底是谁跟老子一起做那个“竹粟精油”萃取的? 出事的那一瓶,挂着的是你手写的小标签,蓝色钢笔印记的小白云, 字迹优美的“to pei, 长晴”。 结果出了事, 你倒是站在金牌调香师的位置上高贵冷艳地挺会明哲保啊? 一句公道话都不肯替老子说!就好像你跟我根本不熟,更连“竹粟”是什么都不知道。 ……在最好的年华爱错了人,浪费掉的时间和信任,想想就觉得后悔。 更蠢的是,因为那件事情的后遗症,最后自己居然变成了曾经很看不起的那种花钱买虚假安慰的无聊暴发户。 现在,每天撸着拿钱买来的可爱小狼狗,还挺沉迷陶醉加愉快的。 简直了…… …… “缜缜,缜缜,你没事吧?” 恍惚回过神,一阵浓重的松木香。 刚才心不在焉一路被拉着走,现在人已经站在了屋檐下,身边是一扇古色古香的欧式大门。头顶上,带着吊钟的高拱教堂式的穹顶大厅花纹繁复。近在咫尺,则是韩复无比担心的黑瞳。 “怎么脸色突然这么差,是不是累了?” “……”周遭都是围观群众,小狼狗却旁若无人,皱着眉一脸心疼,黑瞳中只倒影着他一个。 然后裴缜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被他圈在臂弯里,暖暖软软的。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早点回家休息?那就这样了,哎姓李的,不跟你比了,我要回家。” 气质涵养一向还可以的李斯特少爷,今天彻底耐心用尽,“咚”地踢了一脚大门,全然不顾身后有人全程手机拍拍拍:“你说比就比,你说不比就不比啊?怕了是吧?想走,没门!” 比?比什么…… 裴缜不解。 整个房间里,四侧站满了巨大的书架,和《美女与野兽》经典场景里的图书馆一模一样。 只不过,上面琳琅满目的不是书,而全部是玻璃瓶——这儿应该是格拉斯学院的“香料图书馆”,据说馆藏数万多种不同的原料精油,供学员调香选用。 “……”疑惑的视线一转,落在人群中的某个包子脸青年身上。 作为一天连续被cue两次的路人,包子脸青年简直压力山大。吞了口口水,垫着脚凑近裴缜小声道:“你刚才都没在听的吗,约架了啊!” “就是刚才在学院门口,那位韩同学说小红莓墨守成规、不懂创新,然后李斯特说像以前pei那样的品牌的都是假货、街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让谁,最后就……” 裴缜:“……” 调香师间的“约架”,当然不是约打架,而是相约“专业比试”。 问题是——猛地回头,凌厉眼刀直直扎向韩复。 你跟人、家、李、斯、特是想比试什么? 一个萌新,入门知识都没学过,几天前照着书玩蒸馏还蒸出了一烧杯的混沌鸡蛋羹,嘴皮子利索占占便宜就算了,跟人家百年香水世家、得过国际奖的小少爷比什么? 包子脸青年:“哦,他们好像是……要比‘识猜’。” “咳……”裴缜皱眉,一口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识猜,是调香师专业比试的最基础的项目。 民间也叫“猜香”——比试双方各选同样瓶数的精油,摘掉标签后装进“黑盒子”交给对手。在规定的时间里,从对方给的黑盒子中正确辨认出较多香氛的那一方即为获胜。 韩复确实没有基础知识,也还不怎么懂得调香。 但如果只是比拼“气味辨认”的话,倒是完全可以仗着那14300 的逆天识香率,轻轻松松地碾压大部分对手。 “够了,你跟我回去!” “哎?缜缜……”韩复被扯得一个趔趄。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 裴缜不说话,只闷着头眼神冰冷往前走。 他在反省,是不是……这些天夸小狼狗天赋高夸多了,还是为了劝诱他学香,给他描绘的蓝图太过美好远大了,弄得他这么自大! 要知道,在这个行业——其实在任何行业都是这样。骄傲自满、自恃才华,觉得自己天赋过人就肆无忌惮,都是大忌。 就算比试侥幸赢了又怎么样? 李斯特15岁入选“十佳”,只差一位就能进入“馆藏殿堂”,为什么现在四年过去了,也没见他真正登顶? 还不就是因为那次之后,变得自我感觉爆棚,觉得自己牛逼、厉害,轻轻松松随便弄一下就是十佳,哪还再肯下苦功夫研香?现在facebook、ins里日常晒美食、晒派对、晒旅游、晒冲浪滑雪,晒英文诗……诗倒是写的挺不错! ……香海沉浮、努力拼搏多年,差一点就要功成名就,最后却摔得很惨。 经过大起大落,裴缜比谁都知道,认真做好一项热爱的事业,究竟有多不容易。而功败垂成一切化为乌有的时候,究竟又有多虐心。 所以他宁可韩复刚起步时受点挫折、吃点苦头,沉下心来,踏踏实实扎实学起。 也不愿意看到他一开始就投机取巧、走一招致胜的歧途,到头来荒废了难得可贵的天赋。 …… 韩复:“缜缜,缜缜,我错了你别生气,你心脏不好,别走这么快。啊啊——疼!疼疼疼!” 裴缜一个急停。 身后,韩复可怜兮兮捂着手:“撞到书架了,好疼。” 心脏小小地刺痛了一下,裴缜皱眉,二话不说抓过他的手臂。 “……你!” 肤色完好,连个磕过的印子都没有。抬眼,韩复一脸无辜笑——又装,又给我演! “pei!你们给我站住,想逃吗?”李斯特追了过来。 身后,包子脸青年也跟了上来,一脸担忧:“那个……李斯特少爷,还有另外两位同学,你们慢点!这些架子上摆的……可都是绝版的古董藏香啊!” …… 在格拉斯的“图书馆”,大多数精油、香料都可以“随意借阅”。专门的工作人员会在瓶子被拿走之后,很快增补上新的。 但也有那么几个架子上存放着“珍贵资料”,只展示、不外借,甚至不许随便碰触。 现在裴缜眼前,就是这样一个展示柜。 阳光,沾染了些飞舞的微尘。 柜子最中央的展位,众星捧月着一个像是水晶人偶一样的玻璃瓶子——裴缜认得那个东西,那竟是1783年,阿尔多加伯爵所制作的绝版史诗级香水“白瓷皇后”。 “……” 头脑,轰然一阵轻鸣。 “白瓷皇后”,瓶子上半身是白瓷制造的美丽皇后胸像,下半身则是威尼斯“玻璃岛”穆拉诺的彩色水晶玻璃制作的彩虹裙摆。 精湛的制造工艺、无可比拟的纯净度,让这款威尼斯的玻璃制品成为那个时代欧洲权贵们的书桌上不可或缺的装饰品。 精巧瓶身包裹的香水,更是充满传说的绝代佳作。 据说这款香水曾深受法国最后一位皇后——路易十六的妻子玛丽·安东尼德喜爱,在当年的卢浮宫中,是只有顶级贵族用得起的奢侈品,每一滴都千金难求。 而在法国革命后,世界经历过变迁、无数纷争与战火的洗礼。如今,全世界流传下来的“白瓷皇后”,据说已经不超过十件。 很多调香师都有着收藏古董香水的嗜好。 裴缜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雅爱,只是,这瓶香水让他想起一个人。 那人对这款“白瓷皇后”的情有独钟。曾微笑着、眼里带着光辉,说他毕生的终极梦想就是要复刻阿尔多加伯爵的这款绝版香水。 可是后来…… 视线回转。图书馆天窗的彩绘玻璃投下来血红色的光,正染了一半在李斯特的身上。 可是后来,那个人,却因为你…… …… 韩复并读不懂裴缜那一刻的表情。 只觉得眉心的沟壑很叫人心疼。小心翼翼伸过手去,裴缜的手心,有些超乎寻常的滚烫。 没有像平常闹别扭时那样丢开他,而是缓缓地,反手将他也握紧了。 就没见过这么高反差萌的物种。 明明模样生得挺冷峻,还自带了一颗忧伤的泪痣,颇有些文艺青年范儿,内里却大咧咧的戏精又脱线—— 不仅大庭广众下介绍“这是我男朋友”,还认真地诬陷堂堂小红莓的少主害怕他的才华,再顺便diss一下人家百年全球知名企业? 全程一脸“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的理所当然。 弄得一贯高高在上的李斯特目瞪口呆、浑身发抖,也实在是……很精彩了。 要不是正在被一堆人围观,裴缜几乎想当场奖励韩复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回家后再直接扑倒不可描述一番。 应该会很甜吧…… 当然,像这样万劫不复的想法,通常没过几分钟就能冷静下来。 …… 现在的裴缜,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情绪”。 因为实在是善变了。自从跟易长晴分手之后,日常游走在精神分裂的边缘。 分手已经快四年了吧。 天气好的时候,心情从来都是平静安然的。在阳台上慢悠悠喝杯咖啡伸个懒腰,看看院子里修剪精致的花花草草,典型的“分手快乐祝我快乐我可以找到更好的”。 反正直男嘛……就是没品位又难搞。自从他不再一头热地追求易长晴之后,就也再不用小心翼翼讨好人的日子了。简直自在又逍遥,总结一句话,没了你我过得更好了! 然而,很多次半夜醒来,却又汗湿床单、心悸难眠—— 艹你奶奶的姓易的,在一起那么久,老子对你掏心掏肺、仁至义尽!不给睡也就算了……当年到底是谁跟老子一起做那个“竹粟精油”萃取的? 出事的那一瓶,挂着的是你手写的小标签,蓝色钢笔印记的小白云,字迹优美的“to pei,长晴”。 结果出了事,你倒是站在金牌调香师的位置上高贵冷艳地挺会明哲保啊? 一句公道话都不肯替老子说!就好像你跟我根本不熟,更连“竹粟”是什么都不知道。 ……在最好的年华爱错了人,浪费掉的时间和信任,想想就觉得后悔。 更蠢的是,因为那件事情的后遗症,最后自己居然变成了曾经很看不起的那种花钱买虚假安慰的无聊暴发户。 现在,每天撸着拿钱买来的可爱小狼狗,还挺沉迷陶醉加愉快的。 简直了…… …… “缜缜,缜缜,你没事吧?” 恍惚回过神,一阵浓重的松木香。 刚才心不在焉一路被拉着走,现在人已经站在了屋檐下,身边是一扇古色古香的欧式大门。头顶上,带着吊钟的高拱教堂式的穹顶大厅花纹繁复。近在咫尺,则是韩复无比担心的黑瞳。 “怎么脸色突然这么差,是不是累了?” “……”周遭都是围观群众,小狼狗却旁若无人,皱着眉一脸心疼,黑瞳中只倒影着他一个。 然后裴缜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被他圈在臂弯里,暖暖软软的。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早点回家休息?那就这样了,哎姓李的,不跟你比了,我要回家。” 气质涵养一向还可以的李斯特少爷,今天彻底耐心用尽,“咚”地踢了一脚大门,全然不顾身后有人全程手机拍拍拍:“你说比就比,你说不比就不比啊?怕了是吧?想走,没门!” 比?比什么…… 裴缜不解。 整个房间里,四侧站满了巨大的书架,和《美女与野兽》经典场景里的图书馆一模一样。 只不过,上面琳琅满目的不是书,而全部是玻璃瓶——这儿应该是格拉斯学院的“香料图书馆”,据说馆藏数万多种不同的原料精油,供学员调香选用。 “……”疑惑的视线一转,落在人群中的某个包子脸青年身上。 作为一天连续被cue两次的路人,包子脸青年简直压力山大。吞了口口水,垫着脚凑近裴缜小声道:“你刚才都没在听的吗,约架了啊!” “就是刚才在学院门口,那位韩同学说小红莓墨守成规、不懂创新,然后李斯特说像以前pei那样的品牌的都是假货、街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让谁,最后就……” 裴缜:“……” 调香师间的“约架”,当然不是约打架,而是相约“专业比试”。 问题是——猛地回头,凌厉眼刀直直扎向韩复。 你跟人、家、李、斯、特是想比试什么? 一个萌新,入门知识都没学过,几天前照着书玩蒸馏还蒸出了一烧杯的混沌鸡蛋羹,嘴皮子利索占占便宜就算了,跟人家百年香水世家、得过国际奖的小少爷比什么? 包子脸青年:“哦,他们好像是……要比‘识猜’。” “咳……”裴缜皱眉,一口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识猜,是调香师专业比试的最基础的项目。 民间也叫“猜香”——比试双方各选同样瓶数的精油,摘掉标签后装进“黑盒子”交给对手。在规定的时间里,从对方给的黑盒子中正确辨认出较多香氛的那一方即为获胜。 韩复确实没有基础知识,也还不怎么懂得调香。 但如果只是比拼“气味辨认”的话,倒是完全可以仗着那14300 的逆天识香率,轻轻松松地碾压大部分对手。 “够了,你跟我回去!” “哎?缜缜……”韩复被扯得一个趔趄。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 裴缜不说话,只闷着头眼神冰冷往前走。 他在反省,是不是……这些天夸小狼狗天赋高夸多了,还是为了劝诱他学香,给他描绘的蓝图太过美好远大了,弄得他这么自大! 43.第 43 章·薰衣草 此为防盗章,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可残酷岁月却好像轻易地绕过了他, 让裴缜觉得真心不公——自己曾经的意气风发,已经被岁月打成了死气沉沉的疲惫与平淡。有过几面之缘的人, 现在擦身而过, 都已经不再能认出他。 可易长晴却还是那么年轻。 听人说,如果日子过得无忧无虑, 就不容易变老。 也是啊……离开了他之后,事业顺风顺水又有了可爱的女朋友,再也不用勉强,忍辱负重地逼自己待在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喜欢的男人身边。 前途一片光明,又怎么可能心情不好。 …… “缜缜, 吃不下就不要勉强。” 回到现实,烛火跳跃,身边小狼狗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正担心兮兮地望着他。 裴缜放下餐叉。 易长晴已经带着伊莉莎离开了,眼不见心不烦。 还是闪烁的美丽夜景,还是安安静静的私人位台,点的都是这家餐厅最美味、最经典的菜品。 香槟可口。牛排肥嫩多汁,扇贝更煎得完美、金黄诱人。 胃里也早就空空的,甚至有些隐隐作痛, 明明非常需要食物的滋养,却为什么……就是无论如何没有食欲。 “结果现在……不去参赛都不行了。” 苦笑。躲过了李斯特的挑衅, 谁想到最后却没躲过易长晴。 有点后悔, 刚才面对面时, 为什么要非为了一点面子死撑? 还不如就老实说。反正不过是李斯特单方面的邀约,韩复还只是个刚入门的学徒,没到参加那种级别赛事的火候,实话实说也没什么丢脸的。 也总不会……因为无法参加比赛,就等于是跟易长晴低头认输了似的。 “缜缜,没事的,你别担心。” 小狼狗直接带着椅子从对面颠颠移过来,将他往怀里拽了拽,温柔地拍拍背。裴缜额头搁在人家肩上,崭新的西装布料沾染着一抹清甜的少女柑橘香。 那是他工厂即将新夏上架的少女香。 韩复身为一个成年男性,却坚持换着花样用他的香、给他捧场,不介意天天散发着甜甜的味道。 其实,裴缜在经营pei的时候,很少会去做这种甜腻的少女香。 他的自身品味更趋近于冷艳、高级、成熟厚重,那时的客户定位,也多半是三十岁以上的成熟职业女性和商务男士。 不过现在小代工厂面对的客户则都是高中、大学的少女们,如果不够活泼明媚、清甜可爱,她们多半接受不来。因此近来的作品也都变成了傻萌甜系。 清甜可爱的香馥,在男人的体温下挥发氤氲在空气中,皮肤接触的地方更是缓缓泛起温暖,源源不断流入干涸的心田。 裴缜觉得,现在的自己活像是一只低电量哀叫的平板,只想舒舒服服巴着他的小充电器不放。 小充电器也尽职尽责,满满安慰地给他充着电:“真的,你别想太多。参赛就参赛,我抓紧时间拼命去准备就是了。” “……” “之前不是说,伟人语录里有一句叫做‘凡条件不成熟者,无论何时何地不要勉强去做’吗?但缜缜,这句话其实还有另外半句的。” “条件不成熟的话,就应该要——‘积极造成条件’。所以缜缜,我们就一起加油努力‘创造条件’吧,好不好?” 裴缜一时说不出话来。 轻音乐继续安静地流淌,青年略带青涩的脸庞在烛火跃动中显得无比温柔,身后是璀璨夜空,却比不上眼里的星辉闪耀。 真好。 眼眶有点烫。忍了忍没能忍住,只偏过头去,缓缓抱住韩复的腰。 …… …… 实在不怎么吃得下东西,韩复给裴缜重新点了好消化的粥,自己则躬行“避免浪费”原则,把两人份的美味一扫光。 没想到小狼狗放开来吃,食量居然这么地无底洞。 让裴缜默默有些怀疑,在家平常那普通人份额的狗粮,是不是给得太少了。 粥端上来之后,侍者又上了一份点着蜡烛的超精巧红丝绒小蛋糕。 裴缜:“我们没点这个。” 韩复:“缜缜,你生日不是快到了么?这家餐厅只要是在生日月份里订餐,都会加送小蛋糕的。” 裴缜愣了愣。韩复对这里的事情,果然知道的比他还清楚。 “缜缜等等,吹蜡烛之前要先许愿!快点快点,认真想个愿望,虽然还没到真的生日,但咱们今天先过这一次,到真生日那天我再给你过!” “……”裴缜默默瞪着那翻毛奶油边的红丝绒小蛋糕。 三十岁生日,竟会有小狼狗在身边贴心陪着,还一共可以庆祝两次,这是之前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本来还以为,这一天多半是要过得比较撕心裂肺。 这可不是他自顾自在悲观主义。 一起长大的同学和朋友们,多半都跟他年岁差不太多,不少人三十岁生日根本没空庆祝。成年人的生活总是繁忙而琐碎,成了家的,忙着后代和生计,蛋糕礼物仪式全部被另一半遗忘,不吵架就算很幸运,更别提什么爱和浪漫。 没成家的,则又是另一番惨淡光景。煮碗泡面拍个照发朋友圈,就算是给自己庆祝过了。当然也有呼朋唤友、开派对隆重欢庆的,却总不免最后喝多了哭成狗。 在这个操蛋的年岁,谁都被生活无情打磨过,带着或多或少的伤,背负着生活的重担,早已放弃了梦想。相比而言,裴缜觉得自己真的还算幸运了—— 至少他还没有放弃梦想,也并不打算放弃。 大概这一辈子,都要跟喜欢的香气死磕到底了。 又还有暖心小狼狗在身边、温柔地陪着他,正在用修长的手指帮他切分小蛋糕。 ……自从有了他在,就真的一点点都不觉得寂寞了。 突然很想问问韩复,一年包养费也就不到30万,能不能干脆一笔3000万,直接承包你一辈子算了? 就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走了好不好? 当然,这种念头,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会问出这种问题的金主,未免太没有自知之明。 心情一下子就灰暗了。摇摇头,无所谓,不怕的。 反正他永远有钱,小狼狗以后就算跑了也能再养新的。每一年都会有更好看的孩子长起来,韭菜一样一年一茬、一茬又一茬。 …… 回家路上,出租车在霓虹夜色中缓缓行驶,裴缜困困地、阴郁地窝在小狼狗怀里。 “你以前……去过那间餐厅?” 韩复“嗯”了一声:“是跟我爸去的。” 裴缜一愣。 韩复:“亲爸。唉,虽然那个人,我也不太想提他。” 脑补的故事,默默开始变了。 能带他来这种餐厅,说明韩复的爸爸恐怕并非游手好闲、好吃爱赌那一类。难道是进城打工后赚钱发达,继而抛弃妻子? 多年之后,韩复长大千里投奔,那人带儿子来这种高级餐厅炫耀,但后来可能因为恶毒后妈争家产之类的原因,最后韩复还是离开了家? 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才会在厂子里辛苦打工。穿着一身又厚又旧、灰不拉几的工作服,又傻又土? 又因为打工辛苦钱又不够花,才兼职做鸭? “……”又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打工做鸭的小青年,居然几近成功地冒充了兰蕤的韩总。要不是belle的二小姐在,易长晴都被忽悠得信了! 这世界,也真够奇妙的。 …… “缜缜,那如果,是说如果啊~如果我真的是兰蕤那种大公司的少爷,其实……超级超级有钱呢?” 既然都说到了这个话题……韩复小小声,搂紧怀里的人。 在黑暗缓行的车里,觉得自己仿佛某张图片里在海滩上伸着大长腿的鸟儿,正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不出所料,裴缜很不喜欢这样的试探,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要是你很有钱,那就不用我养了吧?待在我这也就没什么意义了,你现在就可以下车走人了。” “那,要是我不愿意走呢?” 他却还不死心,蹭蹭,继续用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小声问。 “缜缜你想啊,要是我真的很有钱,你都不用给我开工资了,我还能每天都给你买好多好多礼物。我要是兰蕤的少爷,只要一句话就能帮你建全国最好的香水生产线、设立最高端的品牌。根本不用参加什么国际大赛,不用鸟什么library、易长晴、什么馆藏殿堂,就在国内直接资本碾压、轰炸式宣传,我就不信……” “够了。” 裴缜打断他:“你觉得,我会接受别人的施舍?” 韩复:“怎么能叫施舍?肯定是喜欢你才给你建的呀!给喜欢的人花钱,不叫施舍!” 给喜欢的人花钱……确实不能叫施舍。呵,裴缜冷笑了一声,阴森程度堪比恐怖片。 韩复:“缜缜!你刚才笑得好像反派!” “……” 气氛并没有变得比较轻松。车顶的小天窗透着星空,正吹下来凉丝丝的风,裴缜就那样瞪着那一小片闪烁的黑暗,眼神空洞而生硬。 “在这个世界上,”他缓缓道,“只能我养别人,不能别人养我。只能别人依附我、花我的钱、听我的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按照以韩小花平日里察言观色的能力,该知道是时候住口了。 可是,今天的小狼狗也不知道怎么了,只将他搂得更紧:“缜缜,你是不是一直都太勉强自己了?偶尔觉得累的时候,也去依靠一下自己喜欢的人不好吗?” 深埋的逆鳞,从刚才起,就不断被触及。 “喜欢?依靠?呵……”裴缜低笑了一声,满怀森森恶意。 “韩复,你也是23岁的人了,还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幼稚吗?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喜欢’,哪有什么‘感情’!你不觉得,反而像你我这样‘各取所需’的关系,要稳定得多了么?!” “……” “难道不是么?你拿走你缺的钱,我也能安下心来专注事业好好赚钱,要我说,像这样的关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长长久久!远比那些虚无缥缈编出来骗人的东西要牢固靠谱得多了!” 死一样的寂静。 半晌,韩复才回过神,好着急好着急:“缜缜,你怎么能这么想?当然是有真的‘喜欢’的……” 裴缜闭上眼睛,没有理他。 “是真的有,你要相信我。” 裴缜继续没有说话。 车外霓虹依旧,车子里安静得有点残忍。 静默了一会儿,小狼狗忽然把头埋在他肩窝上,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 “缜缜,我真的好穷好穷的,特别穷了,根本揭不开锅。你不要生气、别不养我,不然我要活不下去了。” …… 一直到家,裴缜都没再说话。 “我帮你洗头发吧,缜缜……” “砰”,浴室的门在眼前被关死了。韩复天崩地裂,回去忧伤地对着床垫撞啊撞,万分后悔为什么要突发奇想去花式作死,手机突然响了。 “您收到了一个红包,来自最亲爱最喜欢的缜缜”。 “……” 低头没门、绝不道歉。某人特色。 但意识到自己态度过分的了的时候,也是会反省的,通常……都是以最为简单粗暴的形式。 四年不见。 一千多天而已,却恍如隔世。 易长晴其实只比裴缜小一岁,也不算很年轻了。 可残酷岁月却好像轻易地绕过了他,让裴缜觉得真心不公——自己曾经的意气风发,已经被岁月打成了死气沉沉的疲惫与平淡。有过几面之缘的人,现在擦身而过,都已经不再能认出他。 可易长晴却还是那么年轻。 听人说,如果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就不容易变老。 也是啊……离开了他之后,事业顺风顺水又有了可爱的女朋友,再也不用勉强,忍辱负重地逼自己待在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喜欢的男人身边。 前途一片光明,又怎么可能心情不好。 …… “缜缜,吃不下就不要勉强。” 回到现实,烛火跳跃,身边小狼狗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正担心兮兮地望着他。 裴缜放下餐叉。 易长晴已经带着伊莉莎离开了,眼不见心不烦。 还是闪烁的美丽夜景,还是安安静静的私人位台,点的都是这家餐厅最美味、最经典的菜品。 香槟可口。牛排肥嫩多汁,扇贝更煎得完美、金黄诱人。 胃里也早就空空的,甚至有些隐隐作痛,明明非常需要食物的滋养,却为什么……就是无论如何没有食欲。 44.第 44 章·灵猫香 此为防盗章,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一秒过去了, 又一秒。发给你红包你就领!为什么还不领! 总、总不至于还跟金主赌气什么的吧? 有点绝望。他算是这个世界上最怕冷战的那一类人了。谁叫性格就那样,目前也正在和最好的朋友冷战中, 已经整整两个月互相谁都没理过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就从此就友尽了。 现在, 小狼狗又不肯定领他红包…… 该不会待会儿洗好开门出去, 人已经不在了吧? 这么一想, 世界彻底灰暗。 到底为什么……要见了前任心情不好就要拿人家撒气, 自作孽不可活,后悔。 怀着万分沉重的心情批上睡衣, 拉开浴室门,冷不防差点没被直接贴到正在门口摇尾巴的小狼狗那张帅脸上去。 “你!”你干什么一声不响的站这,吓死人了! “缜缜。”腰马上就被搂住,小狼狗一脸的劫后余生加迫不及待, 也不顾他发梢还湿漉漉的就拼命摇着尾巴蹭啊蹭的, “缜缜, 嗯~你洗完真的好香啊, 牛奶味。” “你……你!脏兮兮的别用爪子碰我!有完没完了,去洗澡!” 凶巴巴把人按进浴室,听着里面里面哗啦啦,躺在床上又摸过手机。 “你的红包已被领取”, 回复“么么么么么爱你(爱心)”。 所以, 没有生气吗? “……”没有生气呢, 太好了。 …… 第二天一大清早的,天还蒙蒙亮小狼狗就起了,直奔调香台。 距离国内pa预选,已经只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既然已经夸下海口,就绝对不能让易长晴和李斯特看了笑话,必须沉下心来好好准备赛事! 四个月,听着好像很久,其实也就不过一百天出头而已。 一百天的时间,要努力将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了解得七七八八,逼自己从完全陌生到熟悉成千上万种原料、各品牌香水,并尝试成功仿制和复刻,到最后能够创研自己的香水……仔细想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大坑,简直就是不可能任务啊! 因为,就算能把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全部掰开来,一百天也就……总共只有两千四百个小时而已。 哪怕全天候不吃饭,不睡觉,又能读完几本书、将几款香水认认真真分析拆解? 韩复在某个瞬间,很想给李斯特打个电话取取经。 只用了一个月就拿了全英第一,小混血你当初究竟怎么办到的?也太逆天了吧? 但是,不能打。 打了不就等于提前认怂了?这怎么行! 所以,只能开始没日没夜地玩命学习了! …… 随着近来自家懒懒散散的小狼狗突然陷入极限看书调香熬夜状态,日常各种憔悴黑眼圈,各种坐在沙发上就能睡着,裴缜说实话……看着也挺心疼的。 在法国,培养一名高级调香师要整整八年的时间,并加上无数砸进去的金钱。知识学习、背香谱、一次又一次的调香实验,真的每一项都需要花很多时间来准备。 就算颇有天赋,易长晴也用了整整四年才入选library十佳,区区一百多天…… 要从萌新走到参加pa大赛并取得出线资格,怎么可能做得到? 有时候真的很想劝劝韩复,不然这次就先算了?咱们养精蓄锐、来日方长,未必非要跟别人争一时之气、未必非要争那两年。 可是看着小狼狗无比投入、拼死不想服输的样子,却又不忍心说出口。 …… 这段日子,除了在家里没日没夜地看书、熟悉精油、尝试研香,日常在格拉斯学院里韩复也开始了地狱旁听模式。 以前在学校的日子还蛮轻松,只用上午闲闲散散上两小节课,下午在舒舒服服上三小节就行。学校给分配了宿舍,条件不算简陋,中午还可以小憩一会儿,茶歇还有免费的精致小茶点,可以和新朋友们一边聊一边讨论哪个更好吃。 可现在,对他来说已经再也没有所谓的“课间休息”了。 自己班上没课,就忙着跑去旁听高级班的课程,埋头狂做笔记,回家也不敢停歇,晚饭后立刻去调香台研习香水,每天埋头练习到睡前,争分夺秒一刻不敢停歇。 …… “龙血红”,取自于龙血树的树脂,有特殊香气。 顾名思义,颜色也该如龙的血一般,是正红而美丽、有着宝石光泽颜色的液体。 至少,肯定不会像固体大姨妈一样暗沉、结块,让人不忍直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韩复有时候觉得,自己可能有毒吧。 “……”裴缜也觉得他有毒。 如果说他家韩小花的嗅觉是卓绝出众、天赋异禀的高,那他的手残程度可能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叫人不忍直视。 沉淀,又沉淀!要疯了,为什么每一次都沉淀? 讲真的,正常压榨、蒸馏、萃取而已,哪有那么难!就算是个第一次尝试研香的外行人随便做做,恐怕都凝不成这幅凝结诡异的样子。 裴缜前后给他示范了很多次。 明明韩复也跟着他一步一步认真地在做,结果裴缜做出来的就是漂亮清透的龙血红,分分钟能装进玻璃瓶里卖出好价钱的那种,而韩复的产物却仍然在持续不断地结絮、沉淀,并找不出具体原因,简直是哔了狗! 又几乎白忙活了一个晚上,韩小花憔悴枯槁,抬起头看着指向十点半的钟。 十一点,他就该陪他家缜缜上床睡觉了,缜缜身体不好不能熬夜的,急! “你们!” 站起来,军训教官一样严厉无比地指着眼前一排新鲜花草和精油瓶:“最后半小时!最后一次!” “再失败,我就把你们都、给、喝、了!” 三十分钟后。 面对又一烧杯什么鬼一样的沉淀物,裴缜捧着脸十分冷漠:“说话算话,喝了吧。” “……” “……” 韩复眼巴巴:“缜缜,你的明日之星会就此陨落的!” 裴缜:“我的明日之星怕是早就陨落了,喝下去以死谢罪吧。” …… 睡到半夜,裴缜迷迷糊糊地,感觉身旁的人翻来覆去。 那人大概以为他睡熟了,轻轻抱住了他。呜咽了一声,很有一种自暴自弃、自怨自艾伤心大狗狗的感觉。 “……”以前,韩复睡眠质量多好,大半夜里打雷下雨都醒不了,一直都是一觉直接睡到天亮的。 现在可好了,压力大到成夜成夜的睡不着,有时候实在躁了,还会轻手轻脚大半夜爬起来偷偷去调香台试着做香。白天的时候,明明精神不济还总是装活泼,还非要坚持给他做营养早餐。 裴缜虽说想尽可能地为小狼狗做点什么,但他自己也要上班,作为金主也得努力工作好赚包养费,就只能下了班之后尽量去调香台陪他,想办法多教他点实用知识与技术。 “你听好了,蒸馏时,一定要严格注意控制温度。不同温度下的柑橘香你应该最清楚的,控制好了就会很诱人,稍微控制不好就会发苦。其他种的香料,有的区别会比柑橘类更加明显。” “一定要注意不同的原料在蒸发率上的差异。” “那种蒸发效果远高于同类香料的,要用心去记牢,不然比赛时,那种原料的味道很有可能提早减退而消失殆尽。如果你的作品刚好选用了那种香料作为主调,基本就算完了。” “注意时刻观察容器内壁的变化,颜色、质感。” “多看书。书上‘经典’的组合的配比,很多都是前人年经验总结出来的,这些组合可以形成‘共沸混合体’,让所有的香味均衡、柔和甚至有节奏地挥发出来,可以得到非常和谐而且稳定的味道。” “最重要的是,时刻都用你的鼻子去感受香气的变化,每一秒不能偷懒!” 说着,一字摆开示范用的空试管。 韩复好心伸手想去帮忙,一个不小心“啊!” 糟了!又手残! 就在那试管要砸到桌角的瞬间,裴缜戴着黑玉戒指的手一阵风扫过,顺手往空中一抛,360°旋转后,小试管稳稳落回手心。 无比娴熟的动作,堪称行云流水,小狼狗眼睛亮亮的叹为观止,裴缜则淡定低头,继续面不改色点火。 “缜缜,刚才那个……” 裴缜:“那个华而不实,你不用学。” “我知道,但是,好厉害!” 裴缜默默得意。其实吧,刚才那一下虽说是在救场,也确实……有点低调炫技的意思。 沉迷调香一二十年练就的功夫,尽管有一边眼睛都差不多快瞎了,准头大不如前,但这种手感的东西一旦有了,果然还是闭着眼都知道该往哪儿抓! 作为一个想要被持续崇拜关爱的金主,总也得装装才华露一手,才能让没见过世面的小狼狗一直觉得他厉害、他好吧? …… 点灯,混合精油,顺带着研磨过滤。韩复继续全程目不转睛。 “韩小花,你别只顾着看技法。” “技法只是技法,调香真正要用的是用‘心’去感知香气,而不仅仅是你的鼻子。” “在咱们这个行业,有天赋固然最好,但‘嗅觉’这个东西始终是会随着衰老退化的。厉害的调香师,像是les étoiles的传奇大师卡特,即使是在完全失去嗅觉的情况下,还做出了传世之作miss candy。” 韩复愕然:“什么,完全失去嗅觉?” 都没有嗅觉了,还能调香? “能的。”裴缜道,“因为调香这件事,从来就不是精准的科学。” “现在不是,以后也永远不会是。” “不止调香,烹饪、文学、音乐、绘画也都一样——贝多芬失聪之后创作了《命运》和《悲怆》,梵高疯狂之后创作了《雏菊与罂粟花》,没有听力的著名歌者,没有视力的传奇舞者,艺术的世界永远都是玄妙且不可思议的,根本不可能用‘科学’来解释。” “所以,也许你现在需要的,只是放松身体、别着急,让自己安心沉浸到香氛的世界里去。” 说着,伸出一只手,蒙住了小狼狗的眼睛。 “现在,试试看闭上眼睛。” “静下心想一想,你之前经历过的,让你觉得最幸福的事情。” “你最难忘、最后悔、最难过的遭遇。” “想着那些事情,把你的感情和思绪融进你的作品里——调香师最重要的是‘用心’,你要找的东西不在你的指尖,而应该……从一开始就在你的心里。 “……” 难得地,裴缜用近乎催眠一般温柔的声音诱哄着小狼狗。 手心里,却缓缓察觉到了一丝不该有的湿润。 心脏一颤,触电般松开了手。小狼狗却仿佛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把手拿开了一样,仍旧木头一样呆坐着,好看的黑瞳里满是浮动的雾气,昏暗的灯光下净是看不懂的晦涩。 45.第 45 章·馥奇 此为防盗章,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不了解的人, 常会将这个概念和普通植物油弄混,而市场上充斥的劣质香精、仿制品, 更是混淆了无数消费者对于“精油”的基本理解。 其实,植物提取的纯正精油, 从来每一滴都价格不菲。 就拿玫瑰精油来说, 五吨重的花朵只能提炼出两磅的油, 区区十毫升就要卖到三到六千人民币。完全不是市面上常见的低端廉价品可以比拟的。 作为业界最大的高端名贵精油进出口商, 兰蕤集团一手掌控着了世界精油原料市场的晴雨。日常从云南、萨斯沃德、普罗旺斯、大马士革、阿斯旺等香料产地收取天然栽培的名贵花卉和香草,再用精致技术提纯精油直供各国著名香水品牌。 据业内消息传, 兰蕤每年的营业额一般企业根本难以想象的高,却非常低调、始终不肯上市,背后股东更是属于那种典型不显山露水的超隐形富豪,据说还有更大的背景, 兰蕤不过只是他旗下的小意思而已。 像这样一家的公司, 韩复之所以会有所了解……大概是因为, 裴缜前几天才跟他提过它。 …… 新一期的《香物志》, 刚做了一篇“香草帝国:兰蕤专题”。 又恰好这几天韩复把“八小时工作制”切换成了夜间模式。导致每晚在裴缜固定的小台灯下睡前阅读时间,他都要抱着枕头蹭过来,被窝里挤一挤一起看。 那天,裴缜一边翻兰蕤专题一边跟他科普, 说兰蕤是精油业首屈一指的供应商, 以前他经营pei时, 用的也是兰蕤专供的货源。当然,像这种极为昂贵的原料,现在的小代工厂已经不可能承担得起了。 同时也随口说了不少关于兰蕤的坊间秘闻。 比如兰蕤的总裁,业界人称“h先生”,是个充满谜团的男人。 神秘到连真名都很少有人知晓,有人传言那个h是“何”,正是很有名的某拥有强大政治背景家族;也有人说他姓“胡”,其实就是目前国内首富前几名的那个胡x。 连名字都保密到这种地步,其他信息当然更是秘不可闻,甚至很多人跟兰蕤做了几十年生意,都连h先生的样子都没见过。 而裴缜却有幸,在几年前,跟h先生真人打过交道。 “其实h先生跟你一样姓韩,我见过他一次,是个……蛮有特点、非常特立独行的人。” 韩先生四十好几了,但保养得非常好,看着只有三十出头。人很帅,可惜全程无笑脸,高高在上、日常斜眼看人的骄纵实在不太招人喜欢,一副有钱就了不起的难搞样子。 身边,还总跟着一个喜欢穿中式长衫的笑面虎秘书,看着神叨叨不知道什么来头。所以,关于韩家“实力深不可测”“黑白两道通吃”的传闻,也就显得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虽说,确实都姓韩…… 裴缜可从没教过要韩复就这么大咧咧地去冒充兰蕤的那位h总啊?! 易长晴:“呵,真是想不到,竟然……能在s市遇到传说中的韩总。” 还是那句话,h先生深居简出、难得一见。所以,突然冒出个人自称是他,易长晴虽然不愿意相信,却也一时间真假难辨。 “嗯。”韩复回以阳光灿烂营业笑,半点不怂。 易长晴:“听说,最近兰蕤在埃及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 韩复:“哈哈是啊,被当地武装截了货。不过没关系,已经全部补到了。” 裴缜:“……” 易长晴:“可丢货再补的话,岂不是损失很严重?” 韩复:“其实也没有,最近埃磅贬值严重,采购价值只有前几年的三分之一,补货还得到了优惠。更何况,货物是上了保险的,总得来说还赚了一点。” 裴缜:“……” 居然这都能接得滴水不漏、一派自然?! 仔细想想,鸭子这个职业吧,总是有一定程度上要和“欺诈师”有所重合的。行业要求必备的素质就是看人下菜、反应极快,可以跟各种各样的对象谈笑风生。 一只鸭的职业素养。 见韩复对答如流,易长晴再怎么不适,也只能面上信了七八分:“一直都听说兰蕤的韩总很忙、非常难约,没想到今天竟有雅兴和裴总在这儿吃饭。要是不知道的话,恐怕还以为……二位在约会呢?” “不就是在约会嘛!” 韩复粲然一笑,又八爪鱼状整个儿搭人家肩膀上去了:“其实早在好多年前,在裴总过来我们云南总部谈订货合同的时候,我就特别、特别地欣赏他了,家父也对裴总相当中意。” “只可惜,那时候裴总可能是对我、或者我们兰蕤存有什么偏见?工作之外,打电话过去从来都冷冰冰的,好在现在不这样啦。” 说着,还一脸认真状侧着头问裴缜:“缜缜,你说,我当时拼了命的想追你,你到底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难道是因为还有别的喜欢的人,可是明显我才比较好吧?” 裴缜“……” 当年,他和兰蕤有“业务往来”的时候,正是pei品牌还发展得如日中天的时候。 那个时候,易长晴还在他的身边。 综上所述,这番话成功让易长晴脸色又不自在了几分。 默默觉得这波小狼狗已经超水平发挥了,回去必须加鸡腿红包! *** “长晴~~我迟到啦!” 清脆的女声传来,伴随着哒哒哒的高跟鞋,跑进来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金发碧眼的女孩。 早该想到,来这种餐厅享用晚餐,总不可能只有一个人。 “抱歉啊,嘿嘿,一买起东西就忘了时间啦!这边有意思的小首饰好多哦!” 裴缜认得那女孩的脸。 因为心直口快的个性和漂亮性感的外形,这些年她一直是香水杂志特别喜欢报导的宠儿——belle老板的二千金伊莉莎,目前正在巴黎读大学,经常兼职平面模特儿。 真的是很爽朗的女孩子了,曾在杂志上多次公开表示过很喜欢易长晴,甚至还为易长晴专门学了中文。如今,竟然已经说得像模像样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法国妞,居然比那混血的李斯特讲得还要流利。 看样子,应该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吧…… 像这样一等一的完美千金小姐,直男应该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 漂亮的夜景,插着玫瑰和蜡烛的桌子,悠扬的轻音乐,一切布置都完美而浪漫。 易长晴在韩复的森然假笑与眼刀中,却只能转身揽住女孩的肩,跟她用法文小声说了点什么。 女孩一惊:“咦,为什么?才不要呢!这不是s市餐厅排行上的no.1吗,我期待很久了的!” “丽萨,听话。” “呜……”大小姐满脸狐疑,自然而然伸头去看在场的另外两个男人。 “咦咦咦!韩复?你是韩复吧!” 韩复:“???” 虽说出过国,但漂亮的金发少女什么的,他是真的从来就没招惹过!当即求生欲爆棚,一秒望向裴缜:“缜缜,我不认识她!” 裴缜:“……” “真的不认识!” “好像是本人哎!” 下一秒,大小姐已经停在了他面前,交握染了五颜六色指甲油的双手,满满的星星眼:“就是你了吧!把李斯特虐得体无完肤,视频我把牙刷都笑喷了,没想到真人这么高呀,而且更帅哦!” “……”视频? 易长晴:“丽萨,你在说什么?什么视频?” 伊莉莎鼓起腮,一脸的不高兴:“就知道你又没点开!就是我前几天发给你好几次的那个链接、叮嘱你一定要看的那个视频呀!什么时候我给你发信息你能稍微重视一点?现在网上已经搜不到了,都被小红莓给找公关给删掉了!” 裴缜想了想,那天韩复和李斯特在图书馆比猜识的时候,确实有好多围观群众在一旁开着手机全程照相、录像。 原来,竟有好事者把视频传到网上,还被belle的大小姐看到了? “长晴长晴,我跟你说,这个人啊~他跟李斯特比猜识赢了个获大胜全,把李斯特给气得九窍生烟!小李子鼻子都歪了,哎哟真是笑死我!” 易长晴:“丽萨,是“大获全胜”、‘七窍生烟’,还有,他其实是……” …… …… “兰蕤的韩先生?噗,哎啊哈哈哈……长晴你被骗啦!” “怎么可能呀!我和爸爸经常跟韩叔叔吃饭的,韩叔叔哪有那么年轻啦。像他这个年纪,嗯~做韩叔叔的儿子还差不多?但是韩叔叔那个儿子呀,啧啧啧,据说败家又不听话,还矮矮矮,上次听说都十七八岁了还不长个,多半跟李斯特一样这辈子都长不高了。” 见金发女孩说得眉飞色舞、一脸笃定,易长晴皱眉看向韩复:“你不是……?” 韩复笑眯眯:“呵呵,易先生还真是单纯可爱啊,说啥信啥。” 易长晴:“……” “像这么好骗,在国外生活真的要多当心啊?说不定哪天被坏人给卖了,到时候一轮船送到南美去挖血汗黑矿还倒过头给人家数钱什么的,那可就亏大了。” “你!”从出场一直保持着清冷淡定的易长晴,终于额头上青筋开始跳。 一旁的大小姐伊莉莎,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敌意,只又晃着易长晴的胳膊,跟他继续隆重推荐:“这个人现在是格拉斯的调香学徒啦,超级有天赋、超级厉害的,对了,他今年还要参加perfumer awards大赛呢!” 易长晴眼中寒光一闪,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 韩复:“……”谁说的,并没有要参赛。 裴缜:“……”是没有要参赛。然而,当着易长晴的面,说不出口! 伊莉莎:“是真的!我那天call李斯特笑话他的时候,李斯特亲口跟我说的,还说要在国际赛里赢死他。能让那个李斯特都认真起来,也太让人期待了!韩复,请你一定不要输,到时候最好能把李斯特给弄哭,哈哈好想看啊拜托了!” 易长晴:“呵,真是巧。” “巧?”伊莉莎愣了愣,“啊啊,对了呢!长晴上个月接到了的邀请,说想请他做九月中国区perfumer awards的导师兼评委呢,但因为工作忙,好像已经推却了。” 易长晴:“不,其实,已经接受了。” 伊莉莎:“咦,什么时候决定的?你都没跟我说……” “刚、刚。”易长晴抬眼,带笑不笑地望着裴缜。 “很期待呢。既然是裴总精挑细选出来的‘男朋友’,国内预选什么的,想必肯定轻轻松松就拿第一吧?” 裴缜:“……” “第一?”韩复连忙谦虚地摆手,“易先生恐怕太高看我了,第一哪儿有那么容易拿?” “但是吧~国际赛出线资格至少是没什么问题,总不能让等着我的李斯特失望啊?啊对了,我记得易先生以前也参加过perfumer awards,只可惜都没有能出线呢,呵呵,大概是那一届的裁判水平不行吧?” 易长晴冷哼了一声。 表情保持微笑,眼神却越发冰冷:“那一年……确实非常的可惜。” 韩复点点头,贱贱的同情安慰脸:“算啦,过去的事情反正也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太难过。而且,后来能作为最年轻的调香师进入殿堂,就算只是以第三名的成绩进去的,也……嗯,还算不错了吧。对了,李斯特前些天还跟我打赌,说是要比比看谁能最先刷新你的登殿记录来着?” 46.第 46 章·万寿菊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简简单单的“我输了”, 李斯特嘴唇抖了好几下,死活不愿意承认。 当然不承认了,小红莓的少主怎么会输!不服, 再比! “再比仿制和研创!我就不信,你每样都能赢我!” 识香、仿香、创香,是学习调香的基本三步走战略。 每个调香师一步步走上来,都要经过漫长的第一阶段“识别香料”过程,并在学习中不断进行第二阶段的“仿制现存的经典香氛”, 最后才落在“研创自己的香水”上。 香水之外, 很多行也都是这样,画画儿也是先临摹再创造,学木工也是先照样子再设计。后一步总比前一步要更难、总是需要更多的经验、才华和创造力。 “缜缜,我赢了。奖励!” 结果,韩复根本就没带在care他的。 只顾对着裴缜拼命摇尾巴, 一挥手,大大方方就把李斯特给打发了:“剩下的我还不会呢, 以后再说吧。” “不会?”李斯特一惊, 不会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会的意思啊。”韩复斜了他一眼, 一副“你要不要先去考一下汉语四六级再来尝试跟我交流”的嫌弃。 难道说……李斯特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今天, 是来上第几期的课程?” “一期啊。” “!”知名品牌小少爷一阵强烈的心塞。 一期结束的学员, 就应该会些基本调香技术了, 不至于说“还不会”。 而格拉斯学院所谓的“一期班”, 则是对毫无调香经验的纯萌新菜鸟开设的基础班! 也就是说,作为170多年历史的香水奢侈品牌小红莓以后的当家,他竟输给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不不,这不可能!对了,这个人整天跟着pei,肯定长年累月的早就耳濡目染了! 这才不叫新人,这叫伪新人! “嗯?你问我们在一起多久?过几天……就要满一个月了!”韩复微笑,一脸的“恋爱中”幸福灿烂。 “……” “……” “呵,有趣了……” 学香一个月,第一次参家perfumer awards大赛就轻轻松松得奖,让李斯特觉得调香简直so easy,甚至十分无聊。 每次一听到别人劝他什么“将来一定要成为和他爷爷一样享誉盛名的调香师哦”就头大。 “如果,之前参加比赛遇到的是你,我可能还会觉得调香有点意思。” “只可惜啊……” 只可惜,蓝眸瞥了一眼裴缜。 再有才华,跟这种不择手段的业界叛徒混在一起,最后也只能被糟蹋掉吧? “你,要不要干脆跟我来英国算了?我会跟爷爷说的,让他收你为学徒。” “……” 小红莓的家主,泰斗级香水大师文森特·坎贝尔,应该是对任何调香师都极具诱惑、无法抗拒的存在。 每一年,就连各个大牌的在职调香师,都有好多会拼命发函,希望获得跟着老爷子的见习机会。 没想到,这么不可多得的机会,青年根本丝毫不为所动。眼中甚至没有半点波澜,只又咸鱼状挂在了某业界叛徒的肩膀上。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除了他身边,我哪儿都不去。” 呵呵,傻了吧这人……恩爱狗果然智商为0?! 裴缜也默默地觉得韩复傻。 去巴黎当的学徒的话,每个月的奖学金其实非常可观的。更不要说地位、资源、将来的舞台。 还自由、又清清白白的,不用伺候难搞别扭的金主。 “……”这么想着,手指却偷偷地,抓住了韩复环住他颈子的薄衬衫袖。 明明背后紧贴着胸膛的温度,却似乎只有这么抓住了,才能百分百地安下心来。 他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收敛一下有点糟糕的脾气。 至少近期不要再那么冷淡别扭脸,而对韩复更关心些、平时对他再好一点。 因为,小狼狗要是被人拐走了…… 重回业界巅峰的梦想,日常甜蜜的小日子,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同一时刻,韩复的内心活动,却与在场两人格格不入。 这个李斯特啊……长得倒是还可以,但是不是眼瞎? 缜缜那么帅、那么惹人疼,他都看不到的吗?都几个小时了还在一直瞪瞪瞪的,对有魅力的对象(无论男女)一点都不温柔,活该你注孤生? …… 诱拐不成,混血青年“啧”了一声。 “算啦,你就一意孤行吧,本来……还想把你列为将来的可能对手呢。” 意思很明显。跟着姓裴的,你怕是这辈子也不能有什么出息了。 韩复也不恼,只是紧了紧手臂,抬眼笑道:“彼此彼此,反正我以后的对手,也绝对不会是你这种玩世不恭的大少爷。” 李斯特:“?!” “我要去的地方,是library的馆藏殿堂。belle的易长晴入选殿堂的时候只有25岁,是现在最年轻的登殿记录保持者。我还有2年时间,把他从那位置上给踹下去,根本没空管你。” 馆藏殿堂吗?李斯特皱了皱眉。 正对面,玻璃窗下阳光中韩复漂亮的,闪烁着无比认真的光华。 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心脏跳动的速度有些加快,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微微冒汗的兴奋了——他家老爷子这辈子享负盛名,也就总共只有五款香水登顶殿堂,而且第一次进入殿堂时,已经快四十岁了。 “刷新最年轻的登殿记录吗,你的志向还真远大。” 韩复:“嗯。” “……” “……” “呵~听起来,好像确实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呢。这样说的话,我比你还小,今年才不到20岁,好像更有机会哦?” 韩复一愣。 “虽然~也有不少年没认真玩过香了,但重新拾起来应该也不难吧。”深蓝色的眼中,带了些自负的笑。 “虽然,后天要回英国了。不过,都在业界混的话,以后一定还是可以经常见面的。” “要不要跟我比比看,我们两个……到底谁能先刷新belle易长晴的记录?” …… …… 回家路上,裴缜在副驾全程装睡。 红灯,车子停了,身旁人伸手温柔地蹭了蹭他的脸颊,他继续装睡。 因为…… 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小狼狗啊! 突然说什么还有2年,什么要刷新易长晴的记录,心脏实在有点受不了。裴缜之前只说过想让韩复成为将来业界的新锐调香师,可从来就没、没灌输过他要…… 可是,真的没灌输过吗? 易长晴的事,裴缜起初是想要故意模糊的,尤其是对跟韩复。 他没必要知道。更何况,s市那么大那么多人,捡来的小狼狗也不可能会听说过小圈子里才流传的霸道总裁和小白眼狼的段子。 然而,在一起半个月的某天,裴缜间歇性情绪爆发喝了很多酒,迷迷糊糊地收不住地胡说八道,大概就……抱怨了一些。 总之那天醒过来的时候,人被韩复抱在沙发上,整个人水肿,还把人家衬衣胸口弄得湿皱成一团,巨丢脸无比。 如今想起,仍旧想钻地缝。 也不知道到底说了多少、说了什么,小狼狗至今提到易长晴仍敌意满满。 唉…… 戒酒戒酒! 这里既是他们大展身手的舞台,同时也是belle、les étoiles、小红莓等大牌争抢新锐调香师的修罗场。 当年,两个国际出线资格,裴缜拿了第二名。 摘得桂冠的,是一位叫陈涉的前辈。 陈涉出生于调香世族,家族企业是旧上海独占鳌头的香粉名牌,香水款式经典优雅、好用不贵。 可就这样一座经历八十多年风雨的老店,却被后来涌入的一系列精致昂贵、大规模投入宣传的国际大牌挤压得摇摇欲坠、艰难维生。 可能是因被全家寄予厚望此而备受压力的关系,初见时,陈涉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异常紧绷、沉默,生人勿近的模样。 后来裴缜才慢慢发现,这位前辈其实根本就不高冷,只是非常容易害羞,加上家里管得又严,不太习惯跟别人交流罢了。 巴黎国际赛事前夕,两人被安排一同住宿在香榭丽舍酒店。 连着几天,陈涉毫无保留地跟裴缜交换了多年调香心得,并认真地指出了不少裴缜调香时存在的小问题小破绽。 裴缜一度丝毫不曾怀疑,以陈涉前辈的才华,一定可以在国际比赛上走得很远。 却没想到,第一战,陈涉就遭遇到了英国十五岁的天才少年李斯特。 …… 身为小红莓的继承人,李斯特从小天资过人,却对家族品牌兴趣缺缺。 反而整天沉迷研究马术、制造机械、进行文学创作等爱好不亦乐乎,还在以上领域都拿到过不错的奖项甚至出版了诗集,可谓“不务正业”。 47.第 47 章·杜松子 此为防盗章,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四年不见。 一千多天而已, 却恍如隔世。 易长晴其实只比裴缜小一岁, 也不算很年轻了。 可残酷岁月却好像轻易地绕过了他,让裴缜觉得真心不公——自己曾经的意气风发,已经被岁月打成了死气沉沉的疲惫与平淡。有过几面之缘的人, 现在擦身而过,都已经不再能认出他。 可易长晴却还是那么年轻。 听人说, 如果日子过得无忧无虑, 就不容易变老。 也是啊……离开了他之后, 事业顺风顺水又有了可爱的女朋友,再也不用勉强,忍辱负重地逼自己待在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喜欢的男人身边。 前途一片光明, 又怎么可能心情不好。 …… “缜缜, 吃不下就不要勉强。” 回到现实,烛火跳跃,身边小狼狗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正担心兮兮地望着他。 裴缜放下餐叉。 易长晴已经带着伊莉莎离开了, 眼不见心不烦。 还是闪烁的美丽夜景, 还是安安静静的私人位台,点的都是这家餐厅最美味、最经典的菜品。 香槟可口。牛排肥嫩多汁,扇贝更煎得完美、金黄诱人。 胃里也早就空空的,甚至有些隐隐作痛, 明明非常需要食物的滋养, 却为什么……就是无论如何没有食欲。 “结果现在……不去参赛都不行了。” 苦笑。躲过了李斯特的挑衅, 谁想到最后却没躲过易长晴。 有点后悔,刚才面对面时,为什么要非为了一点面子死撑? 还不如就老实说。反正不过是李斯特单方面的邀约,韩复还只是个刚入门的学徒,没到参加那种级别赛事的火候,实话实说也没什么丢脸的。 也总不会……因为无法参加比赛,就等于是跟易长晴低头认输了似的。 “缜缜,没事的,你别担心。” 小狼狗直接带着椅子从对面颠颠移过来,将他往怀里拽了拽,温柔地拍拍背。裴缜额头搁在人家肩上,崭新的西装布料沾染着一抹清甜的少女柑橘香。 那是他工厂即将新夏上架的少女香。 韩复身为一个成年男性,却坚持换着花样用他的香、给他捧场,不介意天天散发着甜甜的味道。 其实,裴缜在经营pei的时候,很少会去做这种甜腻的少女香。 他的自身品味更趋近于冷艳、高级、成熟厚重,那时的客户定位,也多半是三十岁以上的成熟职业女性和商务男士。 不过现在小代工厂面对的客户则都是高中、大学的少女们,如果不够活泼明媚、清甜可爱,她们多半接受不来。因此近来的作品也都变成了傻萌甜系。 清甜可爱的香馥,在男人的体温下挥发氤氲在空气中,皮肤接触的地方更是缓缓泛起温暖,源源不断流入干涸的心田。 裴缜觉得,现在的自己活像是一只低电量哀叫的平板,只想舒舒服服巴着他的小充电器不放。 小充电器也尽职尽责,满满安慰地给他充着电:“真的,你别想太多。参赛就参赛,我抓紧时间拼命去准备就是了。” “……” “之前不是说,伟人语录里有一句叫做‘凡条件不成熟者,无论何时何地不要勉强去做’吗?但缜缜,这句话其实还有另外半句的。” “条件不成熟的话,就应该要——‘积极造成条件’。所以缜缜,我们就一起加油努力‘创造条件’吧,好不好?” 裴缜一时说不出话来。 轻音乐继续安静地流淌,青年略带青涩的脸庞在烛火跃动中显得无比温柔,身后是璀璨夜空,却比不上眼里的星辉闪耀。 真好。 眼眶有点烫。忍了忍没能忍住,只偏过头去,缓缓抱住韩复的腰。 …… …… 实在不怎么吃得下东西,韩复给裴缜重新点了好消化的粥,自己则躬行“避免浪费”原则,把两人份的美味一扫光。 没想到小狼狗放开来吃,食量居然这么地无底洞。 让裴缜默默有些怀疑,在家平常那普通人份额的狗粮,是不是给得太少了。 粥端上来之后,侍者又上了一份点着蜡烛的超精巧红丝绒小蛋糕。 裴缜:“我们没点这个。” 韩复:“缜缜,你生日不是快到了么?这家餐厅只要是在生日月份里订餐,都会加送小蛋糕的。” 裴缜愣了愣。韩复对这里的事情,果然知道的比他还清楚。 “缜缜等等,吹蜡烛之前要先许愿!快点快点,认真想个愿望,虽然还没到真的生日,但咱们今天先过这一次,到真生日那天我再给你过!” “……”裴缜默默瞪着那翻毛奶油边的红丝绒小蛋糕。 三十岁生日,竟会有小狼狗在身边贴心陪着,还一共可以庆祝两次,这是之前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本来还以为,这一天多半是要过得比较撕心裂肺。 这可不是他自顾自在悲观主义。 一起长大的同学和朋友们,多半都跟他年岁差不太多,不少人三十岁生日根本没空庆祝。成年人的生活总是繁忙而琐碎,成了家的,忙着后代和生计,蛋糕礼物仪式全部被另一半遗忘,不吵架就算很幸运,更别提什么爱和浪漫。 没成家的,则又是另一番惨淡光景。煮碗泡面拍个照发朋友圈,就算是给自己庆祝过了。当然也有呼朋唤友、开派对隆重欢庆的,却总不免最后喝多了哭成狗。 在这个操蛋的年岁,谁都被生活无情打磨过,带着或多或少的伤,背负着生活的重担,早已放弃了梦想。相比而言,裴缜觉得自己真的还算幸运了—— 至少他还没有放弃梦想,也并不打算放弃。 大概这一辈子,都要跟喜欢的香气死磕到底了。 又还有暖心小狼狗在身边、温柔地陪着他,正在用修长的手指帮他切分小蛋糕。 ……自从有了他在,就真的一点点都不觉得寂寞了。 突然很想问问韩复,一年包养费也就不到30万,能不能干脆一笔3000万,直接承包你一辈子算了? 就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走了好不好? 当然,这种念头,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会问出这种问题的金主,未免太没有自知之明。 心情一下子就灰暗了。摇摇头,无所谓,不怕的。 反正他永远有钱,小狼狗以后就算跑了也能再养新的。每一年都会有更好看的孩子长起来,韭菜一样一年一茬、一茬又一茬。 …… 回家路上,出租车在霓虹夜色中缓缓行驶,裴缜困困地、阴郁地窝在小狼狗怀里。 “你以前……去过那间餐厅?” 韩复“嗯”了一声:“是跟我爸去的。” 裴缜一愣。 韩复:“亲爸。唉,虽然那个人,我也不太想提他。” 脑补的故事,默默开始变了。 能带他来这种餐厅,说明韩复的爸爸恐怕并非游手好闲、好吃爱赌那一类。难道是进城打工后赚钱发达,继而抛弃妻子? 多年之后,韩复长大千里投奔,那人带儿子来这种高级餐厅炫耀,但后来可能因为恶毒后妈争家产之类的原因,最后韩复还是离开了家? 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才会在厂子里辛苦打工。穿着一身又厚又旧、灰不拉几的工作服,又傻又土? 又因为打工辛苦钱又不够花,才兼职做鸭? “……”又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打工做鸭的小青年,居然几近成功地冒充了兰蕤的韩总。要不是belle的二小姐在,易长晴都被忽悠得信了! 这世界,也真够奇妙的。 …… “缜缜,那如果,是说如果啊~如果我真的是兰蕤那种大公司的少爷,其实……超级超级有钱呢?” 既然都说到了这个话题……韩复小小声,搂紧怀里的人。 在黑暗缓行的车里,觉得自己仿佛某张图片里在海滩上伸着大长腿的鸟儿,正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不出所料,裴缜很不喜欢这样的试探,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要是你很有钱,那就不用我养了吧?待在我这也就没什么意义了,你现在就可以下车走人了。” “那,要是我不愿意走呢?” 他却还不死心,蹭蹭,继续用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小声问。 “缜缜你想啊,要是我真的很有钱,你都不用给我开工资了,我还能每天都给你买好多好多礼物。我要是兰蕤的少爷,只要一句话就能帮你建全国最好的香水生产线、设立最高端的品牌。根本不用参加什么国际大赛,不用鸟什么library、易长晴、什么馆藏殿堂,就在国内直接资本碾压、轰炸式宣传,我就不信……” “够了。” 裴缜打断他:“你觉得,我会接受别人的施舍?” 韩复:“怎么能叫施舍?肯定是喜欢你才给你建的呀!给喜欢的人花钱,不叫施舍!” 给喜欢的人花钱……确实不能叫施舍。呵,裴缜冷笑了一声,阴森程度堪比恐怖片。 韩复:“缜缜!你刚才笑得好像反派!” “……” 气氛并没有变得比较轻松。车顶的小天窗透着星空,正吹下来凉丝丝的风,裴缜就那样瞪着那一小片闪烁的黑暗,眼神空洞而生硬。 “在这个世界上,”他缓缓道,“只能我养别人,不能别人养我。只能别人依附我、花我的钱、听我的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按照以韩小花平日里察言观色的能力,该知道是时候住口了。 可是,今天的小狼狗也不知道怎么了,只将他搂得更紧:“缜缜,你是不是一直都太勉强自己了?偶尔觉得累的时候,也去依靠一下自己喜欢的人不好吗?” 深埋的逆鳞,从刚才起,就不断被触及。 “喜欢?依靠?呵……”裴缜低笑了一声,满怀森森恶意。 “韩复,你也是23岁的人了,还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幼稚吗?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喜欢’,哪有什么‘感情’!你不觉得,反而像你我这样‘各取所需’的关系,要稳定得多了么?!” “……” “难道不是么?你拿走你缺的钱,我也能安下心来专注事业好好赚钱,要我说,像这样的关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长长久久!远比那些虚无缥缈编出来骗人的东西要牢固靠谱得多了!” 死一样的寂静。 半晌,韩复才回过神,好着急好着急:“缜缜,你怎么能这么想?当然是有真的‘喜欢’的……” 裴缜闭上眼睛,没有理他。 “是真的有,你要相信我。” 裴缜继续没有说话。 车外霓虹依旧,车子里安静得有点残忍。 静默了一会儿,小狼狗忽然把头埋在他肩窝上,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 “缜缜,我真的好穷好穷的,特别穷了,根本揭不开锅。你不要生气、别不养我,不然我要活不下去了。” …… 一直到家,裴缜都没再说话。 “我帮你洗头发吧,缜缜……” “砰”,浴室的门在眼前被关死了。韩复天崩地裂,回去忧伤地对着床垫撞啊撞,万分后悔为什么要突发奇想去花式作死,手机突然响了。 “您收到了一个红包,来自最亲爱最喜欢的缜缜”。 “……” 低头没门、绝不道歉。某人特色。 但意识到自己态度过分的了的时候,也是会反省的,通常……都是以最为简单粗暴的形式。 衣帽间开着小射灯,一排好看西装。 裴缜真心觉得好麻烦……普通出个门而已,随便穿一套不就得了,跟圣诞树似的试试试试个鬼啊?! “嗯,我再看看啊,”韩复却饶有兴趣,比划过手里的两条领带,又比划两条,“缜缜你气质太深沉了,还是戴这条更活泼!等等,那条梵高星空的说不定更好!” 裴缜:“都挑了二十分钟了,不过只是出去吃个饭而已。” 韩复:“不是‘吃饭’,是‘约会’!” “是是是,约会约会,约会也不用搞得这么复杂吧,反正也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天天见怎么了?”小狼狗眯眼不开心脸。给他又整了领子和领带,拿过金色的夹子夹上,一丝不苟的刘海拨乱了一点点,“跟我约会,难道不是天底下最该认真的事情?” 一秒奶狗脸变霸总脸,不由分说又把那件西装从他身上扒拉了下来,褶皱的地方拿挂烫机刷刷烫了几下。 裴缜:“……” 又弄了十来分钟,终于韩复点头满意了,停止了把金主当成个bjd娃娃的摆弄。 “缜缜,你今天超级帅,突然好想亲你哦!” 裴缜:想死…… 韩复:“让我亲一下吧,就亲一下?” 裴缜:“是要亲还是要去吃饭,选一个。” “都要的。” “只准选一个!” “不管,mua。”人直接被捉过去,脸颊被亲了。 裴缜这次总算理解了什么叫“越反抗就越兴奋”。他一开始不挣扎也就算了,一挣扎直接被狗子摁墙上,亲了脸颊亲耳朵,亲了耳朵舔脖子。 亲得他都燥了! …… s市最高的辉曜大厦,顶楼观景旋转餐厅的vip台,正对着整个城市江边最棒的夜景。 整个vip台很私密,一共就只有三个座位,他们来得早,因而还没别人,另外两个桌子上摆放着玫瑰花和纸台,说明也已经预定出去了。 “缜缜,你看那边,一闪一闪的真好看!” “……”其实,这个vip台裴缜来过很多次了,正对的大桥有灯火秀效果,当年第一次看时也觉得华丽璀璨,而如今早已习惯了,再不会像韩复一样雀跃得像个小孩子。 “小时候我住过乡下,”韩复趴在落地大玻璃上喃喃道,“晚上草丛里会飞好多萤火虫,就是像这个样子好多萤光漂浮起来的。” “……”裴缜祖上n代都是资本家,从没住过乡下。 但隐约记得易长晴以前说过,乡下的夏天,确实会有漫天的萤火。 说易长晴的童年……那真可谓十分的不幸福了。在很小的时就没了妈妈,爸爸是典型的年轻时当流氓,年纪大后继续游手好闲、日常喝酒赌博的“灾爸爸”。后来娶的新媳妇也跑了,弄得他跟他弟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时常无故被打被、被骂。 唉…… 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个人,只专注于韩复好看的侧脸。 他好像还没问过韩复家里是什么情况。 不过,既然小时候也住在农村,还有之前说起“理想中的父亲”时满是叹气的样子,估计……可能也差不太多吧。 “缜缜,来!” 肩膀被揽了过去,靠着自家小狼狗,眼前夜色中天上地下的星光融为一体。 耳旁是无比满足的感叹声:“果然书上说的不是骗人的,跟对的人在一起,世界都能变五光十色了。像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从来都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好看,可是有你在真的就完全不一样!” 裴缜小心脏一动,默默无言,自顾自在甜言蜜语里小小地沉溺了一会儿,忽然皱眉:“以前?” 这儿,以前你来过? 什么时候来的,跟谁来的?辉曜大厦顶楼可是s市最有名的米其林,随便点几个菜也要一两千,按理并不是一般工薪阶层消费得起…… 难不成,也是被金主带来的? 这……好像也正常,毕竟是个职业小鸭子,就算以前被别人包过,也无可厚非? 如果是这样,他以前的金主,是什么样的人。 对他怎么样?最后又为什么分开,他对那人还有所留恋吗?以后也会养着养着就甩甩尾巴跑掉么? 一大堆问题憋在心里,张口想问,却发现韩复的身子僵住了,视线透过他的肩头正直直盯着他的身后。 一向温柔的黑瞳里,从没有透出那样刻骨的寒冷和凶悍。 …… “砰”地一声巨响。 落地玻璃骇人地震颤了数下,裴缜愣住了 这餐厅顶楼的玻璃用的是堪比钢筋混凝土的精致钢化,每平方米承重超过一吨,所以即使有人被抓着领口生生抵上去,倒也不至于破裂而让人五百米的高空直直坠落。 即使如此,任谁被压在那一整块落地玻璃上,从高空背对着空悬于脚下的整个城市的江水蜿蜒、万家灯火,也不会太好受。 在这种情况下,栗色头发的男人还能抿着嘴,没有挣扎、没有怒吼,真的已经是非常淡定了。 真不愧是经过巴黎多年繁华,圣母院的彩绘玻璃、塞纳河的流水洗礼过的“金牌调香师”。 ……… 裴缜曾经想过无数遍,再一次见到易长晴时的情景。 他总想着,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要很帅、很精神、风度翩翩。最好事业有成,身边再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恋人。让小白眼狼知道没有他自己一样可以过得好,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恋爱脑、苦兮兮地非他不可。 所以这些年才会那么拼命干公司、努力赚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再遇上他绝不能怂。 却没想过,真会这么猝不及防地遇上。 更没想到,家养小狼狗会一秒直冲过去,直接把他的旧爱给掐着脖子暴力怼到了玻璃上。 “……”不知该开心,还是该为难。 他那次喝醉了酒,肯定跟小狼狗说了不少的委屈,才搞得他这么冲动。 但其实吧…… 当年的事情,受伤归受伤,难受归难受,但这一切也跟自己非要喜欢人家有关。如果要认真捋清楚谁对谁错的话,他也不能说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都四年了,再怎么疼的伤口,也都已经陈旧了。 再见时本该是行色匆匆、淡然如水的。反而像韩复表现得这么激动,搞不好会叫易长晴觉得他这边始终没放下…… 叹了口气,拽了拽自家小狼狗,声音平静,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主人。 “韩复,好了,这是干什么呢?快放开人家。” 但今天的小狼狗明显没有平时乖,虽说冷着脸扔开了易长晴的领子,却又恶狠狠指向出口:“今天我跟他约了在这里吃饭,你、给、我、走!” …… 易长晴没理他,只兀自冷笑了一声。 琥珀色的眸子一转,直直与裴缜四目相对。 倒映着万家灯火的玻璃,在夜色中像是一整面黑色的镜子。 倒影在里面的模样,让裴缜多少有点小小的庆幸——感谢韩复特别重视这顿晚饭,出门前帮他花心思专门挑了合身的衣服、又弄了头发,整个人特别地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而且…… 不止他比平时帅,韩复今天更是帅到了逆天。 48.第 48 章·洋甘菊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却并没有告诉他,在“富贵荣华”之后还有从高处摔下来、断腿瞎眼走投无路差点挂掉的高虐戏码。也不知道是没算着,还是算着了却忘记跟他讲。 反正打那之后, 裴缜就不信命了。 倒霉的是, 某天上街却被个老无赖缠着,一口咬定他命犯大凶,不到下个本命年就得死翘翘, 必须花五十块逆天改命, 把他给气得…… 后来想想, 也算因祸得福吧。 要不是老流氓的几句不专业的编排引发了他对人生排山倒海的哲学思考,包养小狼狗这事儿恐怕也永远都只能是想想而已,成不了真。 那天回家, 裴缜仔细想了想, 这世界上很多事本来就没谱。 万一、是说万一——真没几年可活了,一辈子过得没人疼没人爱的, 岂不是很不值? 这么一想,果断把“让自己爽”作为“临终关怀”一般的严肃项目提上日程。 很快,好看又听话的韩复就被牵进了家门, 从此开启了日常抱抱、撸毛美滋滋, 精神满满工作赚钱养可爱小狼(鸭)狗(子)的幸福生活。 花钱找个好看又听话的男人陪他吃吃饭、陪他唠唠嗑、陪他不可描述……裴缜原本真的只抱着如此单纯的目的。 从没有奢望过任何不切实际的事情——比如说, 把钱色交易谈成真爱。 又比如说, 手把手再教出来一个调香界的业界传奇, 实力碾压当年某个忘恩负义的“金牌调香师”, 然后趾高气昂坐拥年轻美好的新宠,把曾经那只小白眼狼气到七窍生烟。 …… 韩复有调香天赋,这对裴缜来说完全是个意外。 那天,裴缜正在温室调香台上调制的一款新的香氛,韩复照例在身旁陪他,顺便帮忙整理各种精油罐子。 小狼狗稍微有点儿整齐强迫症。 只要是看到瓶瓶罐罐,就会自动按照标签分门别类、正面朝外把它们排成集体军训的样子。当然,这对裴缜这种不爱收捡的人来说,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韩复。” “嗯?” “帮我拿定香剂,要上月新到的岩蔷薇。” “哎哎,这么快就做完了?” 裴缜点点头,手中试管里,晃动着几毫升浅琥珀色的清透的液体。小狼狗一秒凑近,眼中亮光一闪一闪:“真好看。” ……是好看。 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 一怔,发现自己竟然看愣了神,秒镇定:“大惊小怪什么,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见过也最好看啊,缜缜做的香水,颜色总是能调得特别梦幻。味道也是最丰富、最特别的,完爆那些什么的国际大牌。” 小狼狗照例每天夸奖金主一百遍,闭着眼睛凑过来,又吸了一口。陶醉思考的侧脸很有几分性感味道。 “前调是橙花、罗勒、香柠檬,中调花梨木和茉莉,末调以乳香为主,嗯,这种有点神秘的味道是什么?好熟悉——啊,是你那天用桂花水浸的没药对不对!” “……” “缜缜,真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夸你,这款甜甜的果香又不腻,既不张扬又不特别低调,末调的没药还特意加强了一点点气场,从女学生到大姐姐气质都能hold住!是真的特别好!打算出产品吗?肯定能大卖的!” “……” “怎么了,你怎么那样盯着我?忙了半天累了是不是?想亲亲?” 裴缜:“你怎么知道。” 下一秒,手中试管就被放回架子上,腰被一把搂紧。 裴缜脸一热,愤而肘击:“你干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用了那些香料?” “能闻出来啊,”韩复本来正热情洋溢,被揍得一脸委屈,“正常人都能闻出来吧,难道不能吗?” 当、然、不、能、了! …… 在这个世界上,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能够被识别的气味大约有4000多种。而对于一个专业厨师或者调香师来说,可识别的香气则可能高达10000种以上。 “识香率”有着严格的分级准则,业界以9000为临界点。 临界点以下,哪怕是1000和8000的差距,也都属于没特殊天赋的范畴。从9000往上,才正式进入嗅觉特长的“香阶”分级。按照国际惯例,每提升1000识香率,香阶晋升一阶。 裴缜的香阶目前在四阶中段,大约能够识别12600 种以上的不同香氛。 这已经是业界万里挑一级别的极品天赋。 很多享誉世界的调香大师,比如意大利奢侈品牌cici的现任首席调香师亚力山卓·阿列格,以及英国香水品牌raspberry的老爷子文森特·坎贝尔,官方香阶数据也都只在四阶初段而已,识香率比裴缜还要少上几百种。 当然,也不是没有比裴缜高阶的存在。 比如,那位belle的新任“金牌首席”——小白眼狼易长晴。就以12900 的识香率位列四阶末段,无限接近五阶而名声大噪。 …… 然而,“识香率”是一个概念,而像韩复那样从混合香氛里“精准构解”出原料,则完全是另一个的难度量级的问题了。 这就好比扔出一堆琳琅满目的食材,专业厨子都可以认出不少,但如果要求他闭着眼睛从另一位大厨烹制的美食里一样不少地辨出全部的原料,可能就很要人一阵头疼。 裴缜自问做不到这样,业界大多数的调香师和评香师也做不到。 所以,如果他的精准辨识不是个巧合…… …… 韩复的测试结果为14200 ,六阶初段。 裴缜强烈怀疑机器是不是坏了,又试了一次,第二次直接爆到14300 。 “……”不可能。 传说中,只有在近一百年前,业界巅峰belle的创始人法国老爷子墨洛维·格拉斯,和同他斗了一辈子的宿敌俄国贵公子尤金·阿尔多加才具备香阶六级的水准。 而在那个浮华的香靡盛世过去之后,业界后继无人。 当今的市面,虽然也流行着众多香水和品牌,但多数倚靠的都还是资本、品牌与多年的经验。能到达裴缜、易长晴这样天赋级别的调香师,根本寥寥无几。 香阶五阶空悬许久。 六阶近几十年来更是闻所未闻。 …… 打那天起,裴缜眼里的韩复,就再也不是一只会做饭、整天围着他转的甜萌小狼狗安慰剂了,而是一块稀世璞玉。 只要稍加琢磨,必将大放异彩。 包养合同里写明,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小狼狗对金主应当“有求必应”。当然,“有求必应”在钱色交易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估计大多数人看了都会笑而不语。 裴缜本来也确实是“那个意思”,只是还没来及付诸行动。 现在却觉得——幸好还没付诸行动! 那么难能可贵的资质,拿来暖床未免也太屈才、太可惜了。 他决心要好好培养韩复。 亲手栽培出业界的明日传奇,将韩复送上巅峰做出比易长晴更好、更经典的香水,被世界香水评级组织library推荐、收录。 …… library的“馆藏殿堂”,是每年业界最重要的奖项之一,公认的“香水奥斯卡”。 曾几何时,也一度是裴缜的梦想之地。 可惜运气太差,苦心经营的独立品牌被毁,自己也蒙受冤屈被逐业界“放逐”。东山再起后只能代工小杂牌,再也不被允许以独立品牌的形式进军主流市场。 原以为这辈子只能止步于此。 但命运总归风水轮流转。现在,让他找到了小狼狗韩复。 …… 裴缜总觉得,如果易长晴可以用短短四年的时间就踏入“殿堂”,那么以韩复的过人资质,说不定能成就得更快、走得更远。 理想是丰满的。 骨感的现实却是,再怎么有天赋,韩复也只不过是个接触调香不到一个月的萌新,急需系统性地从头学习一切基本知识。 一不做二不休,马上帮他联系了专门的调香学院。 “……我不想去。” 裴缜一秒杀人犯脸:“你昨天是怎么答应的我!” 韩复:“你、你教的话我当然愿意学。可那个什么学院,它可是在车程一小时外的郊区,郊区哎!去那边上课,我还怎么赶回来给你做营养晚餐?” “……”杀人犯金主脸色稍霁。 “你以后,都不用再给我洗衣做饭了。那些可以请家政做,你从今天起,只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 “家政?”韩复一听就急了,“缜缜,家政怎么行!家政能像我一样知道你对哪些品牌的洗涤剂过敏?能像我一样考虑营养搭配、膳食均衡?能像我一样翻书给你熬中药补汤?” 裴缜:“……”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 同样是穷苦青年,同样在遇到他之前熬夜打零工,艰难谋生。 还记得他当年提出送易长晴上学时,那人眼中跃跃欲试的灼烁光华——那是穷怕了、累坏了之后好不容易抓到扭转人生的救命稻草,掩藏不住的兴奋。 反观他家韩复…… 大好机会送到眼前,还在满脑子想着“干好本职工作”“用心伺候金主”?! 心疼。 那么老实,以后……岂不要被别人欺负惨了? 叹了口气,戴着黑玉戒指的手轻轻摸了摸年轻人的头,长辈一样语重心长:“你啊,没念过大学,又没别的一技之长,难道要一辈子给人养?现在是还年轻,可以把好看当饭吃,以后大了指望什么?” “别的不说,就说万一哪天我腻了、不想养你了,你怎么办?听话,趁有条件要多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多攒钱、学学本事,别一天天只图眼前清闲、得过且过的。” “……”韩复半点也没get到他的苦口婆心。 反而像是被主人踢了一脚的小狗,眼神一暗,露出了委屈至极的表情。搭配泪痣食用,泫然欲泣效果直接开到max。 “以后腻了,就不养我了?我要是不好看了,你就不要我了?!” 裴缜:“……” “怎么能这样!就算是养宠物,也不能大了、样子不可爱了就扔掉吧?” “不是……”裴缜完全无力吐槽这逻辑,只好努力换成一种更加浅显易懂的说法,“调香怎么也算门谋生的手艺。何况以你的天分,说不定有机会一飞冲天,到时候彻底改变人生,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韩复却仍只是摇头,还摇得大义凛然:“缜缜,我的人生没什么需要改变的,我就愿意一辈子在你身边照顾你、看你脸色。” “……”裴缜心塞。 当然,连心塞都能塞得稍微有点甜意……果然是一种奇妙又诡异的人生体验。 好想摸摸眼前一脸认真的小狼狗,问问他到底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这么敬业地走心地哄,万一到时候哄得金主认真了,舍不得放你走可怎么办? 倒霉的是,某天上街却被个老无赖缠着,一口咬定他命犯大凶,不到下个本命年就得死翘翘,必须花五十块逆天改命,把他给气得…… 后来想想,也算因祸得福吧。 要不是老流氓的几句不专业的编排引发了他对人生排山倒海的哲学思考,包养小狼狗这事儿恐怕也永远都只能是想想而已,成不了真。 那天回家,裴缜仔细想了想,这世界上很多事本来就没谱。 万一、是说万一——真没几年可活了,一辈子过得没人疼没人爱的,岂不是很不值? 这么一想,果断把“让自己爽”作为“临终关怀”一般的严肃项目提上日程。 很快,好看又听话的韩复就被牵进了家门,从此开启了日常抱抱、撸毛美滋滋,精神满满工作赚钱养可爱小狼(鸭)狗(子)的幸福生活。 花钱找个好看又听话的男人陪他吃吃饭、陪他唠唠嗑、陪他不可描述……裴缜原本真的只抱着如此单纯的目的。 从没有奢望过任何不切实际的事情——比如说,把钱色交易谈成真爱。 又比如说,手把手再教出来一个调香界的业界传奇,实力碾压当年某个忘恩负义的“金牌调香师”,然后趾高气昂坐拥年轻美好的新宠,把曾经那只小白眼狼气到七窍生烟。 49.第 49 章·橄榄枝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不仅大庭广众下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还认真地诬陷堂堂小红莓的少主害怕他的才华, 再顺便diss一下人家百年全球知名企业? 全程一脸“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的理所当然。 弄得一贯高高在上的李斯特目瞪口呆、浑身发抖,也实在是……很精彩了。 要不是正在被一堆人围观, 裴缜几乎想当场奖励韩复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回家后再直接扑倒不可描述一番。 应该会很甜吧…… 当然,像这样万劫不复的想法, 通常没过几分钟就能冷静下来。 …… 现在的裴缜,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情绪”。 因为实在是善变了。自从跟易长晴分手之后, 日常游走在精神分裂的边缘。 分手已经快四年了吧。 天气好的时候, 心情从来都是平静安然的。在阳台上慢悠悠喝杯咖啡伸个懒腰, 看看院子里修剪精致的花花草草, 典型的“分手快乐祝我快乐我可以找到更好的”。 反正直男嘛……就是没品位又难搞。自从他不再一头热地追求易长晴之后,就也再不用小心翼翼讨好人的日子了。简直自在又逍遥,总结一句话,没了你我过得更好了! 然而,很多次半夜醒来,却又汗湿床单、心悸难眠—— 艹你奶奶的姓易的,在一起那么久, 老子对你掏心掏肺、仁至义尽!不给睡也就算了……当年到底是谁跟老子一起做那个“竹粟精油”萃取的? 出事的那一瓶, 挂着的是你手写的小标签, 蓝色钢笔印记的小白云, 字迹优美的“to pei,长晴”。 结果出了事,你倒是站在金牌调香师的位置上高贵冷艳地挺会明哲保啊? 一句公道话都不肯替老子说!就好像你跟我根本不熟,更连“竹粟”是什么都不知道。 ……在最好的年华爱错了人,浪费掉的时间和信任,想想就觉得后悔。 更蠢的是,因为那件事情的后遗症,最后自己居然变成了曾经很看不起的那种花钱买虚假安慰的无聊暴发户。 现在,每天撸着拿钱买来的可爱小狼狗,还挺沉迷陶醉加愉快的。 简直了…… …… “缜缜,缜缜,你没事吧?” 恍惚回过神,一阵浓重的松木香。 刚才心不在焉一路被拉着走,现在人已经站在了屋檐下,身边是一扇古色古香的欧式大门。头顶上,带着吊钟的高拱教堂式的穹顶大厅花纹繁复。近在咫尺,则是韩复无比担心的黑瞳。 “怎么脸色突然这么差,是不是累了?” “……”周遭都是围观群众,小狼狗却旁若无人,皱着眉一脸心疼,黑瞳中只倒影着他一个。 然后裴缜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被他圈在臂弯里,暖暖软软的。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早点回家休息?那就这样了,哎姓李的,不跟你比了,我要回家。” 气质涵养一向还可以的李斯特少爷,今天彻底耐心用尽,“咚”地踢了一脚大门,全然不顾身后有人全程手机拍拍拍:“你说比就比,你说不比就不比啊?怕了是吧?想走,没门!” 比?比什么…… 裴缜不解。 整个房间里,四侧站满了巨大的书架,和《美女与野兽》经典场景里的图书馆一模一样。 只不过,上面琳琅满目的不是书,而全部是玻璃瓶——这儿应该是格拉斯学院的“香料图书馆”,据说馆藏数万多种不同的原料精油,供学员调香选用。 “……”疑惑的视线一转,落在人群中的某个包子脸青年身上。 作为一天连续被cue两次的路人,包子脸青年简直压力山大。吞了口口水,垫着脚凑近裴缜小声道:“你刚才都没在听的吗,约架了啊!” “就是刚才在学院门口,那位韩同学说小红莓墨守成规、不懂创新,然后李斯特说像以前pei那样的品牌的都是假货、街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让谁,最后就……” 裴缜:“……” 调香师间的“约架”,当然不是约打架,而是相约“专业比试”。 问题是——猛地回头,凌厉眼刀直直扎向韩复。 你跟人、家、李、斯、特是想比试什么? 一个萌新,入门知识都没学过,几天前照着书玩蒸馏还蒸出了一烧杯的混沌鸡蛋羹,嘴皮子利索占占便宜就算了,跟人家百年香水世家、得过国际奖的小少爷比什么? 包子脸青年:“哦,他们好像是……要比‘识猜’。” “咳……”裴缜皱眉,一口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识猜,是调香师专业比试的最基础的项目。 民间也叫“猜香”——比试双方各选同样瓶数的精油,摘掉标签后装进“黑盒子”交给对手。在规定的时间里,从对方给的黑盒子中正确辨认出较多香氛的那一方即为获胜。 韩复确实没有基础知识,也还不怎么懂得调香。 但如果只是比拼“气味辨认”的话,倒是完全可以仗着那14300 的逆天识香率,轻轻松松地碾压大部分对手。 “够了,你跟我回去!” “哎?缜缜……”韩复被扯得一个趔趄。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 裴缜不说话,只闷着头眼神冰冷往前走。 他在反省,是不是……这些天夸小狼狗天赋高夸多了,还是为了劝诱他学香,给他描绘的蓝图太过美好远大了,弄得他这么自大! 要知道,在这个行业——其实在任何行业都是这样。骄傲自满、自恃才华,觉得自己天赋过人就肆无忌惮,都是大忌。 就算比试侥幸赢了又怎么样? 李斯特15岁入选“十佳”,只差一位就能进入“馆藏殿堂”,为什么现在四年过去了,也没见他真正登顶? 还不就是因为那次之后,变得自我感觉爆棚,觉得自己牛逼、厉害,轻轻松松随便弄一下就是十佳,哪还再肯下苦功夫研香?现在facebook、ins里日常晒美食、晒派对、晒旅游、晒冲浪滑雪,晒英文诗……诗倒是写的挺不错! ……香海沉浮、努力拼搏多年,差一点就要功成名就,最后却摔得很惨。 经过大起大落,裴缜比谁都知道,认真做好一项热爱的事业,究竟有多不容易。而功败垂成一切化为乌有的时候,究竟又有多虐心。 所以他宁可韩复刚起步时受点挫折、吃点苦头,沉下心来,踏踏实实扎实学起。 也不愿意看到他一开始就投机取巧、走一招致胜的歧途,到头来荒废了难得可贵的天赋。 …… 韩复:“缜缜,缜缜,我错了你别生气,你心脏不好,别走这么快。啊啊——疼!疼疼疼!” 裴缜一个急停。 身后,韩复可怜兮兮捂着手:“撞到书架了,好疼。” 心脏小小地刺痛了一下,裴缜皱眉,二话不说抓过他的手臂。 “……你!” 肤色完好,连个磕过的印子都没有。抬眼,韩复一脸无辜笑——又装,又给我演! “pei!你们给我站住,想逃吗?”李斯特追了过来。 身后,包子脸青年也跟了上来,一脸担忧:“那个……李斯特少爷,还有另外两位同学,你们慢点!这些架子上摆的……可都是绝版的古董藏香啊!” …… 在格拉斯的“图书馆”,大多数精油、香料都可以“随意借阅”。专门的工作人员会在瓶子被拿走之后,很快增补上新的。 但也有那么几个架子上存放着“珍贵资料”,只展示、不外借,甚至不许随便碰触。 现在裴缜眼前,就是这样一个展示柜。 阳光,沾染了些飞舞的微尘。 柜子最中央的展位,众星捧月着一个像是水晶人偶一样的玻璃瓶子——裴缜认得那个东西,那竟是1783年,阿尔多加伯爵所制作的绝版史诗级香水“白瓷皇后”。 “……” 头脑,轰然一阵轻鸣。 “白瓷皇后”,瓶子上半身是白瓷制造的美丽皇后胸像,下半身则是威尼斯“玻璃岛”穆拉诺的彩色水晶玻璃制作的彩虹裙摆。 精湛的制造工艺、无可比拟的纯净度,让这款威尼斯的玻璃制品成为那个时代欧洲权贵们的书桌上不可或缺的装饰品。 精巧瓶身包裹的香水,更是充满传说的绝代佳作。 据说这款香水曾深受法国最后一位皇后——路易十六的妻子玛丽·安东尼德喜爱,在当年的卢浮宫中,是只有顶级贵族用得起的奢侈品,每一滴都千金难求。 而在法国革命后,世界经历过变迁、无数纷争与战火的洗礼。如今,全世界流传下来的“白瓷皇后”,据说已经不超过十件。 很多调香师都有着收藏古董香水的嗜好。 裴缜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雅爱,只是,这瓶香水让他想起一个人。 那人对这款“白瓷皇后”的情有独钟。曾微笑着、眼里带着光辉,说他毕生的终极梦想就是要复刻阿尔多加伯爵的这款绝版香水。 可是后来…… 视线回转。图书馆天窗的彩绘玻璃投下来血红色的光,正染了一半在李斯特的身上。 可是后来,那个人,却因为你…… …… 韩复并读不懂裴缜那一刻的表情。 只觉得眉心的沟壑很叫人心疼。小心翼翼伸过手去,裴缜的手心,有些超乎寻常的滚烫。 没有像平常闹别扭时那样丢开他,而是缓缓地,反手将他也握紧了。 “嗯,我再看看啊,”韩复却饶有兴趣,比划过手里的两条领带,又比划两条,“缜缜你气质太深沉了,还是戴这条更活泼!等等,那条梵高星空的说不定更好!” 裴缜:“都挑了二十分钟了,不过只是出去吃个饭而已。” 韩复:“不是‘吃饭’,是‘约会’!” “是是是,约会约会,约会也不用搞得这么复杂吧,反正也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天天见怎么了?”小狼狗眯眼不开心脸。给他又整了领子和领带,拿过金色的夹子夹上,一丝不苟的刘海拨乱了一点点,“跟我约会,难道不是天底下最该认真的事情?” 一秒奶狗脸变霸总脸,不由分说又把那件西装从他身上扒拉了下来,褶皱的地方拿挂烫机刷刷烫了几下。 裴缜:“……” 又弄了十来分钟,终于韩复点头满意了,停止了把金主当成个bjd娃娃的摆弄。 “缜缜,你今天超级帅,突然好想亲你哦!” 裴缜:想死…… 韩复:“让我亲一下吧,就亲一下?” 裴缜:“是要亲还是要去吃饭,选一个。” “都要的。” “只准选一个!” “不管,mua。”人直接被捉过去,脸颊被亲了。 裴缜这次总算理解了什么叫“越反抗就越兴奋”。他一开始不挣扎也就算了,一挣扎直接被狗子摁墙上,亲了脸颊亲耳朵,亲了耳朵舔脖子。 亲得他都燥了! …… s市最高的辉曜大厦,顶楼观景旋转餐厅的vip台,正对着整个城市江边最棒的夜景。 整个vip台很私密,一共就只有三个座位,他们来得早,因而还没别人,另外两个桌子上摆放着玫瑰花和纸台,说明也已经预定出去了。 “缜缜,你看那边,一闪一闪的真好看!” “……”其实,这个vip台裴缜来过很多次了,正对的大桥有灯火秀效果,当年第一次看时也觉得华丽璀璨,而如今早已习惯了,再不会像韩复一样雀跃得像个小孩子。 “小时候我住过乡下,”韩复趴在落地大玻璃上喃喃道,“晚上草丛里会飞好多萤火虫,就是像这个样子好多萤光漂浮起来的。” “……”裴缜祖上n代都是资本家,从没住过乡下。 但隐约记得易长晴以前说过,乡下的夏天,确实会有漫天的萤火。 说易长晴的童年……那真可谓十分的不幸福了。在很小的时就没了妈妈,爸爸是典型的年轻时当流氓,年纪大后继续游手好闲、日常喝酒赌博的“灾爸爸”。后来娶的新媳妇也跑了,弄得他跟他弟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时常无故被打被、被骂。 唉…… 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个人,只专注于韩复好看的侧脸。 他好像还没问过韩复家里是什么情况。 不过,既然小时候也住在农村,还有之前说起“理想中的父亲”时满是叹气的样子,估计……可能也差不太多吧。 “缜缜,来!” 肩膀被揽了过去,靠着自家小狼狗,眼前夜色中天上地下的星光融为一体。 耳旁是无比满足的感叹声:“果然书上说的不是骗人的,跟对的人在一起,世界都能变五光十色了。像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从来都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好看,可是有你在真的就完全不一样!” 裴缜小心脏一动,默默无言,自顾自在甜言蜜语里小小地沉溺了一会儿,忽然皱眉:“以前?” 这儿,以前你来过? 什么时候来的,跟谁来的?辉曜大厦顶楼可是s市最有名的米其林,随便点几个菜也要一两千,按理并不是一般工薪阶层消费得起…… 难不成,也是被金主带来的? 这……好像也正常,毕竟是个职业小鸭子,就算以前被别人包过,也无可厚非? 如果是这样,他以前的金主,是什么样的人。 对他怎么样?最后又为什么分开,他对那人还有所留恋吗?以后也会养着养着就甩甩尾巴跑掉么? 一大堆问题憋在心里,张口想问,却发现韩复的身子僵住了,视线透过他的肩头正直直盯着他的身后。 一向温柔的黑瞳里,从没有透出那样刻骨的寒冷和凶悍。 …… “砰”地一声巨响。 落地玻璃骇人地震颤了数下,裴缜愣住了 这餐厅顶楼的玻璃用的是堪比钢筋混凝土的精致钢化,每平方米承重超过一吨,所以即使有人被抓着领口生生抵上去,倒也不至于破裂而让人五百米的高空直直坠落。 即使如此,任谁被压在那一整块落地玻璃上,从高空背对着空悬于脚下的整个城市的江水蜿蜒、万家灯火,也不会太好受。 在这种情况下,栗色头发的男人还能抿着嘴,没有挣扎、没有怒吼,真的已经是非常淡定了。 真不愧是经过巴黎多年繁华,圣母院的彩绘玻璃、塞纳河的流水洗礼过的“金牌调香师”。 ……… 裴缜曾经想过无数遍,再一次见到易长晴时的情景。 他总想着,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要很帅、很精神、风度翩翩。最好事业有成,身边再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恋人。让小白眼狼知道没有他自己一样可以过得好,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恋爱脑、苦兮兮地非他不可。 所以这些年才会那么拼命干公司、努力赚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再遇上他绝不能怂。 却没想过,真会这么猝不及防地遇上。 更没想到,家养小狼狗会一秒直冲过去,直接把他的旧爱给掐着脖子暴力怼到了玻璃上。 “……”不知该开心,还是该为难。 他那次喝醉了酒,肯定跟小狼狗说了不少的委屈,才搞得他这么冲动。 但其实吧…… 当年的事情,受伤归受伤,难受归难受,但这一切也跟自己非要喜欢人家有关。如果要认真捋清楚谁对谁错的话,他也不能说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都四年了,再怎么疼的伤口,也都已经陈旧了。 再见时本该是行色匆匆、淡然如水的。反而像韩复表现得这么激动,搞不好会叫易长晴觉得他这边始终没放下…… 叹了口气,拽了拽自家小狼狗,声音平静,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主人。 “韩复,好了,这是干什么呢?快放开人家。” 但今天的小狼狗明显没有平时乖,虽说冷着脸扔开了易长晴的领子,却又恶狠狠指向出口:“今天我跟他约了在这里吃饭,你、给、我、走!” …… 易长晴没理他,只兀自冷笑了一声。 琥珀色的眸子一转,直直与裴缜四目相对。 倒映着万家灯火的玻璃,在夜色中像是一整面黑色的镜子。 倒影在里面的模样,让裴缜多少有点小小的庆幸——感谢韩复特别重视这顿晚饭,出门前帮他花心思专门挑了合身的衣服、又弄了头发,整个人特别地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而且…… 不止他比平时帅,韩复今天更是帅到了逆天。 为了约会特意穿了正装,小狼狗是真的特别适合正装,刚才两人被侍者带着穿过餐厅时,一路好多正在用餐的男女都停了下来。盯着他,就好像什么难得一见的男明星一样。 只论外形,韩复绝不会输给裴缜在现实中见过的任何男人。 毫无疑问完爆易长晴,绝对拿得出手。 所以,今天的他优雅、高级,又和这么帅男人在高级餐厅甜蜜约会,面对易长晴,怎么看都感觉没有输。 可是…… 可是。 …… belle的金牌调香师易长晴,原先只是个从边远的贫穷小城镇来城里打工的小服务员,连高中都没上过。 这在s市的上流圈,是个永远也讲不腻的黑料梗。 曾经以“秘书”的身份走在裴缜身边时,背后也总被人指指点点。归咎原因——上好的衣服、修剪精致的指尖,不错的身材和脸,都掩饰不了他自带的那一丝“乡土气息”。 而如今站在眼前的易长晴,终于彻底的脱胎换骨。 一身浅灰色、看似随心所欲的休闲西装,勾勒出完美的腰线,袖口随意透着精致范儿,成熟、淡漠、眼神深不可测,早已不复当年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懵懂青涩。 ……确实,只论长相,韩复并没有哪一点输给他。 50.第 50 章·龙涎香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一篮子基础款, 最后的两瓶精油被揭下标签放入黑箱子,分别是“玳玳花油”,和“玳玳果油”。 玳玳,南方植物, 也叫做“回春橙”。 是一种春天开乳白色肥厚小花苞的小植物, 等到花谢后,能结出扁圆可爱的果实。果子颜色在入冬后会变得橙黄艳丽,有点像变种的小小金桔,味道苦涩不能入口, 所以一般也没人摘、甚至没鸟啄。 于是,那果实通常就这样挂在树上, 直到第二年。 不会萎缩、腐烂,而是到了夏天又会神奇地变回青色, 就这样一年一年旧果不落、新果又生,世世“代代”而得名“玳玳”。 玳玳花的味道,和橙花、柠檬花都很相似。而玳玳果, 也是典型的柑橘香。 裴缜松了口气,转回头,去看李斯特的选择。 “……” 李斯特他……正在逮着同一系的精油狂拿。 这其实是比“猜识”时很多人惯用的技法——无论十种、十五种还是二十种,反正就逮着同一系不放。 就拿柑橘系为例子, 橘肉、橘皮的味道本来就很接近, 加上还有味道大同小异的橙子、柑类、柚子、柠檬等等“近亲”。十几瓶一脉相承下来, 很多职业调香师都要犯晕,这远比分辨气味截然不同的玫瑰和茉莉之类要难的多。 然而。 李斯特拿的,偏偏就是十支柑橘系精油。 还是那句话,他家韩复……不仅16300+,还对柑橘系爱得深沉。 无异于送人头? 十分钟后,两人各自拿着自己的小黑箱,递交给包子脸青年。 包子脸青年将两人箱子一换,掐了手表:“辨识时间二十分钟,由韩同学先来。可以通过嗅觉、颜色、触感、质感等方式进行分析辨识,这边是一次性精油碟,还有加热用酒精灯……” 韩复:“不用。” 众:“???” “来檬、酸橙、香橼。” “柑橘、葡萄柚、橘子皮。” “!!!”围观群众个个“o”形嘴,全程看泪痣青年“啪叽”开一瓶、闻一下、报菜名——半分钟而已,开瓶六个,一个没错。 李斯特脸色微变,图书馆里鸦雀无声。 “香柠檬。”第七瓶。 “这个是柚木。”第八瓶。 “立花橘叶。”第九瓶。 只剩最后一瓶,韩复戳开瓶塞。裴缜整个都在强忍着激动掌心发抖——那瓶李斯特拿时他看到了,是韩复最喜欢的……绝不可能认不出来的! 隔着一米多的空气,韩复抬起眼来。 温柔、又带了点小狡黠小得意地抬眼看了他一眼,黑眸亮晶晶的,有些诱惑意味地笑了。 仿佛手上把玩的不是一只小小的香水精油瓶子,而是爱人的唇。邪恶地勾起嘴角,用有些涩哑性感的声音轻轻道: “……橙花。” 寂静,连接着寂静,继而围观群众沸腾,李斯特则冷哼了一声。 柑橘系又不算什么很特别的难度。就算全认出来了,也不算是什么大的本事,这群人也太大惊小怪了,格拉斯的学员现在就这个水准? “10/10,全中,太厉害了!”就连裁判包子脸,也在那激动兮兮地小小鼓掌。然而裁判不应该没有偏颇的吗,不专业! 轮到李斯特,他深蓝色眸子里一道精光闪过,像是有意要不输给韩复似的,以极迅速的动作直接不要命两三瓶精油一起开。 “呵……薰衣草、迷迭香、苦橙叶。” “玫瑰、茉莉、花梨木、安息香!” “艹……十、十九秒七瓶!真不愧是小红莓的贵公子,确定不是事先排练好演的?”周遭有人掐了表实在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李斯特唇角扬起一抹得意,下一秒,那抹得意却凝固在了脸上。 最后的三瓶,全部都是柑橘系。 “……” 他突然发现,在同类香型的辨认中,他并没办法做到像韩复刚才那么快。 但,这怎么可能?他的鼻子可是好多爷爷的朋友、香水界的泰斗级人物都争相称赞过的……而眼前这个跟着业界叛徒的无名青年,怎么可能比他强! 默默将那三瓶分开,又各自闻了一下。 好像,依次是香柠檬、橙花和柑橘。 可是,又好像有点奇怪,为什么“橙花”和“柑橘”的味道那么不纯。就好像是混了一点皮、还有柚子和柠檬的一气息,可刚才不是说了这次比赛只能用单方精油,不可以使用混合精油么? 该不会,那么倒霉,这两瓶精油放太久了,跟别的香串了味? “香柠檬。” 他先拿起三瓶中,他可以十分确定的那瓶。 香柠檬虽然是果实,但香味却比较酸甘,比起普通柠檬的果香更接近于花的香味。这种果实芬芳的皮可以提炼出香柠檬油。在英国,他家每天都要喝下午茶,香柠檬油就是伯爵红茶最常见的伴侣。 作为多款世界著名香水中最基础的精油,不可能认错。 …… 果然,裁判微微点了点头了。 李斯特有了些信心,又拿起一瓶:“这个应该是橙花。” 主调是柑橘香,又有一丝百合花的味道,却带有一点点回苦,应该是高温蒸馏的后遗症。等等——不对,这种隐隐的清香和酸度与其说是橙花,不如说更像是蒸馏过度的柠檬皮? “不,等等,是柠檬……不,来檬皮?” 包子脸青年:“确定是来檬?” 并不确定。 可恶,怎么会这样! 柑橘系大致算是中等难度的香系,他还从来没在这上面栽过跟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冷静,快点冷静下来,不至于突然无法分辨的,肯定只是……对,肯定是被那对不知所谓的恩爱狗给气得搅浑了脑袋! 视线一晃,余光扫了酒精灯。 其实,只要稍微烧一下,通过质感、粘稠度,这东西是什么他应该马上就能确定下来。 但是——韩复都没有用酒精灯!堂堂小红莓的少爷和一个叛徒的学徒(男朋友,奸夫,whatever)比试,人家都没点灯,你好意思点?! ……多丢脸啊!不行,必须撑住!! 然而,撑不住。 李斯特就不明白了,自己手上这瓶到底怎么回事?真的不是混合精油,分明有两种以上的柑橘系香味,根本就像是一半橙花、一半柠檬! 滴答,滴答——其实,不过只过去了两三分钟而已。 沉默的压抑、涔涔冷汗,绝对李斯特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三分钟。 “这个……就是橙花!”最后,他豁出去了,交出两个瓶子,“剩下这个,是柑橘皮!” “确定吗?” “确定。”不过是最简单的精油,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正确率8/10。8/10对10/10比赛结束,韩同学胜。” 什么…… “什么!不是橙花么?这个也不是柑橘?”一片炸了锅的感叹声中,李斯特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可能!认错一个也就罢了,简简单单的柑橘系,以他的水准绝不可能两个都错了的?! “……玳玳花,玳玳果。” 裴缜翻出标签递过去,李斯特一脸懵逼。 “玳玳?!玳玳是什么东西啊?!” 裴缜:“一种主要生长在中国南部各地的常绿灌木。英国很少见,不过最近市面上有几款经典香水用了玳玳,你是太久不关注业界了?” 李斯特:“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这东西根本就是橘子的亚种吧!在中国橘子的叫法太多了,‘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别以为我不知道!” “然而,”裴缜一脸遗憾,“玳玳还真的不是橘子。” “玳玳是灌木,而橘、橙一类的树木都属乔木,本质上完全不是一回事。区别吧……就好像是哺乳动物和鱼类……”说着,还伸出双臂给怀疑人生的青年比划了一下,“那么大。” “不信的话,自己wikipedia一下?或者去查查你家老对头les étoiles的新香‘湖畔美人’?” “……”李斯特还真去翻了手机。翻完,晃晃悠悠的,把嘴唇咬得发白。 裴缜垂眸笑了笑。前辈……真想让你看到,那个高高在上李斯特也有今天这幅模样。 忽然,却又皱了眉,抬眼多看了混血青年几眼。 总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点莫名眼熟。 …… 回忆涌现,那已经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裴缜还是s市富豪圈里意气风发的“业界新贵”,为了维护易长晴,曾经修理过一个豪门小少爷。 好像是某巨牛x集团公司的二代。 裴缜只记得他跟李斯特一样个子不高,还染了一头杂草一样的杀马特黄毛。应该处于叛逆期,右边脸颊刺了个小玫瑰花的刺青,没事总来招惹他们。 可能吧,没受过打击的少爷,吃瘪后都是一样的德行。 一副天打五雷轰的样子,就连咬着嘴唇的动作都跟现在的李斯特如出一辙。哦对了,还有一句裴缜记到现在的经典的台词。 【你竟敢……我爸都没打过我!】 …… 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 与易长晴相关的日子总是很虐心,裴缜没事也不太愿意再回想。 而黄毛少年,则是那段乱七八糟日子的一个小插曲,记得最后一次见面下了雨,那孩子哭得很伤心。后来裴缜想起总有点后悔,不该那样对人家。 “缜缜。” 韩复的脸突然出现,记忆中已经模糊的杀马特少年面容,忽然就被替补成了眼前的样子。 ……完全就不像好吧! 这种温柔、懂事又能干、不知道中了多少彩票才能带回家养的极品暖心小狼狗,哪是那种被宠坏了的富二代小野狗能比的? 精油,是从植物的根、茎、叶、花或者果实中,提炼萃取出的芳香精华。 不了解的人,常会将这个概念和普通植物油弄混,而市场上充斥的劣质香精、仿制品,更是混淆了无数消费者对于“精油”的基本理解。 其实,植物提取的纯正精油,从来每一滴都价格不菲。 就拿玫瑰精油来说,五吨重的花朵只能提炼出两磅的油,区区十毫升就要卖到三到六千人民币。完全不是市面上常见的低端廉价品可以比拟的。 作为业界最大的高端名贵精油进出口商,兰蕤集团一手掌控着了世界精油原料市场的晴雨。日常从云南、萨斯沃德、普罗旺斯、大马士革、阿斯旺等香料产地收取天然栽培的名贵花卉和香草,再用精致技术提纯精油直供各国著名香水品牌。 据业内消息传,兰蕤每年的营业额一般企业根本难以想象的高,却非常低调、始终不肯上市,背后股东更是属于那种典型不显山露水的超隐形富豪,据说还有更大的背景,兰蕤不过只是他旗下的小意思而已。 像这样一家的公司,韩复之所以会有所了解……大概是因为,裴缜前几天才跟他提过它。 …… 新一期的《香物志》,刚做了一篇“香草帝国:兰蕤专题”。 又恰好这几天韩复把“八小时工作制”切换成了夜间模式。导致每晚在裴缜固定的小台灯下睡前阅读时间,他都要抱着枕头蹭过来,被窝里挤一挤一起看。 那天,裴缜一边翻兰蕤专题一边跟他科普,说兰蕤是精油业首屈一指的供应商,以前他经营pei时,用的也是兰蕤专供的货源。当然,像这种极为昂贵的原料,现在的小代工厂已经不可能承担得起了。 同时也随口说了不少关于兰蕤的坊间秘闻。 比如兰蕤的总裁,业界人称“h先生”,是个充满谜团的男人。 神秘到连真名都很少有人知晓,有人传言那个h是“何”,正是很有名的某拥有强大政治背景家族;也有人说他姓“胡”,其实就是目前国内首富前几名的那个胡x。 连名字都保密到这种地步,其他信息当然更是秘不可闻,甚至很多人跟兰蕤做了几十年生意,都连h先生的样子都没见过。 而裴缜却有幸,在几年前,跟h先生真人打过交道。 “其实h先生跟你一样姓韩,我见过他一次,是个……蛮有特点、非常特立独行的人。” 韩先生四十好几了,但保养得非常好,看着只有三十出头。人很帅,可惜全程无笑脸,高高在上、日常斜眼看人的骄纵实在不太招人喜欢,一副有钱就了不起的难搞样子。 身边,还总跟着一个喜欢穿中式长衫的笑面虎秘书,看着神叨叨不知道什么来头。所以,关于韩家“实力深不可测”“黑白两道通吃”的传闻,也就显得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虽说,确实都姓韩…… 裴缜可从没教过要韩复就这么大咧咧地去冒充兰蕤的那位h总啊?! 易长晴:“呵,真是想不到,竟然……能在s市遇到传说中的韩总。” 还是那句话,h先生深居简出、难得一见。所以,突然冒出个人自称是他,易长晴虽然不愿意相信,却也一时间真假难辨。 “嗯。”韩复回以阳光灿烂营业笑,半点不怂。 易长晴:“听说,最近兰蕤在埃及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 51.第 51 章·盐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就没见过这么高反差萌的物种。 明明模样生得挺冷峻, 还自带了一颗忧伤的泪痣, 颇有些文艺青年范儿,内里却大咧咧的戏精又脱线—— 不仅大庭广众下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还认真地诬陷堂堂小红莓的少主害怕他的才华, 再顺便diss一下人家百年全球知名企业? 全程一脸“不管你们信不信, 反正我信了”的理所当然。 弄得一贯高高在上的李斯特目瞪口呆、浑身发抖, 也实在是……很精彩了。 要不是正在被一堆人围观,裴缜几乎想当场奖励韩复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回家后再直接扑倒不可描述一番。 应该会很甜吧…… 当然,像这样万劫不复的想法, 通常没过几分钟就能冷静下来。 …… 现在的裴缜, 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情绪”。 因为实在是善变了。自从跟易长晴分手之后,日常游走在精神分裂的边缘。 分手已经快四年了吧。 天气好的时候, 心情从来都是平静安然的。在阳台上慢悠悠喝杯咖啡伸个懒腰, 看看院子里修剪精致的花花草草, 典型的“分手快乐祝我快乐我可以找到更好的”。 反正直男嘛……就是没品位又难搞。自从他不再一头热地追求易长晴之后,就也再不用小心翼翼讨好人的日子了。简直自在又逍遥,总结一句话, 没了你我过得更好了! 然而,很多次半夜醒来, 却又汗湿床单、心悸难眠—— 艹你奶奶的姓易的, 在一起那么久, 老子对你掏心掏肺、仁至义尽!不给睡也就算了……当年到底是谁跟老子一起做那个“竹粟精油”萃取的? 出事的那一瓶,挂着的是你手写的小标签,蓝色钢笔印记的小白云,字迹优美的“to pei,长晴”。 结果出了事,你倒是站在金牌调香师的位置上高贵冷艳地挺会明哲保啊? 一句公道话都不肯替老子说!就好像你跟我根本不熟,更连“竹粟”是什么都不知道。 ……在最好的年华爱错了人,浪费掉的时间和信任,想想就觉得后悔。 更蠢的是,因为那件事情的后遗症,最后自己居然变成了曾经很看不起的那种花钱买虚假安慰的无聊暴发户。 现在,每天撸着拿钱买来的可爱小狼狗,还挺沉迷陶醉加愉快的。 简直了…… …… “缜缜,缜缜,你没事吧?” 恍惚回过神,一阵浓重的松木香。 刚才心不在焉一路被拉着走,现在人已经站在了屋檐下,身边是一扇古色古香的欧式大门。头顶上,带着吊钟的高拱教堂式的穹顶大厅花纹繁复。近在咫尺,则是韩复无比担心的黑瞳。 “怎么脸色突然这么差,是不是累了?” “……”周遭都是围观群众,小狼狗却旁若无人,皱着眉一脸心疼,黑瞳中只倒影着他一个。 然后裴缜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被他圈在臂弯里,暖暖软软的。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早点回家休息?那就这样了,哎姓李的,不跟你比了,我要回家。” 气质涵养一向还可以的李斯特少爷,今天彻底耐心用尽,“咚”地踢了一脚大门,全然不顾身后有人全程手机拍拍拍:“你说比就比,你说不比就不比啊?怕了是吧?想走,没门!” 比?比什么…… 裴缜不解。 整个房间里,四侧站满了巨大的书架,和《美女与野兽》经典场景里的图书馆一模一样。 只不过,上面琳琅满目的不是书,而全部是玻璃瓶——这儿应该是格拉斯学院的“香料图书馆”,据说馆藏数万多种不同的原料精油,供学员调香选用。 “……”疑惑的视线一转,落在人群中的某个包子脸青年身上。 作为一天连续被cue两次的路人,包子脸青年简直压力山大。吞了口口水,垫着脚凑近裴缜小声道:“你刚才都没在听的吗,约架了啊!” “就是刚才在学院门口,那位韩同学说小红莓墨守成规、不懂创新,然后李斯特说像以前pei那样的品牌的都是假货、街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让谁,最后就……” 裴缜:“……” 调香师间的“约架”,当然不是约打架,而是相约“专业比试”。 问题是——猛地回头,凌厉眼刀直直扎向韩复。 你跟人、家、李、斯、特是想比试什么? 一个萌新,入门知识都没学过,几天前照着书玩蒸馏还蒸出了一烧杯的混沌鸡蛋羹,嘴皮子利索占占便宜就算了,跟人家百年香水世家、得过国际奖的小少爷比什么? 包子脸青年:“哦,他们好像是……要比‘识猜’。” “咳……”裴缜皱眉,一口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识猜,是调香师专业比试的最基础的项目。 民间也叫“猜香”——比试双方各选同样瓶数的精油,摘掉标签后装进“黑盒子”交给对手。在规定的时间里,从对方给的黑盒子中正确辨认出较多香氛的那一方即为获胜。 韩复确实没有基础知识,也还不怎么懂得调香。 但如果只是比拼“气味辨认”的话,倒是完全可以仗着那14300 的逆天识香率,轻轻松松地碾压大部分对手。 “够了,你跟我回去!” “哎?缜缜……”韩复被扯得一个趔趄。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 裴缜不说话,只闷着头眼神冰冷往前走。 他在反省,是不是……这些天夸小狼狗天赋高夸多了,还是为了劝诱他学香,给他描绘的蓝图太过美好远大了,弄得他这么自大! 要知道,在这个行业——其实在任何行业都是这样。骄傲自满、自恃才华,觉得自己天赋过人就肆无忌惮,都是大忌。 就算比试侥幸赢了又怎么样? 李斯特15岁入选“十佳”,只差一位就能进入“馆藏殿堂”,为什么现在四年过去了,也没见他真正登顶? 还不就是因为那次之后,变得自我感觉爆棚,觉得自己牛逼、厉害,轻轻松松随便弄一下就是十佳,哪还再肯下苦功夫研香?现在facebook、ins里日常晒美食、晒派对、晒旅游、晒冲浪滑雪,晒英文诗……诗倒是写的挺不错! ……香海沉浮、努力拼搏多年,差一点就要功成名就,最后却摔得很惨。 经过大起大落,裴缜比谁都知道,认真做好一项热爱的事业,究竟有多不容易。而功败垂成一切化为乌有的时候,究竟又有多虐心。 所以他宁可韩复刚起步时受点挫折、吃点苦头,沉下心来,踏踏实实扎实学起。 也不愿意看到他一开始就投机取巧、走一招致胜的歧途,到头来荒废了难得可贵的天赋。 …… 韩复:“缜缜,缜缜,我错了你别生气,你心脏不好,别走这么快。啊啊——疼!疼疼疼!” 裴缜一个急停。 身后,韩复可怜兮兮捂着手:“撞到书架了,好疼。” 心脏小小地刺痛了一下,裴缜皱眉,二话不说抓过他的手臂。 “……你!” 肤色完好,连个磕过的印子都没有。抬眼,韩复一脸无辜笑——又装,又给我演! “pei!你们给我站住,想逃吗?”李斯特追了过来。 身后,包子脸青年也跟了上来,一脸担忧:“那个……李斯特少爷,还有另外两位同学,你们慢点!这些架子上摆的……可都是绝版的古董藏香啊!” …… 在格拉斯的“图书馆”,大多数精油、香料都可以“随意借阅”。专门的工作人员会在瓶子被拿走之后,很快增补上新的。 但也有那么几个架子上存放着“珍贵资料”,只展示、不外借,甚至不许随便碰触。 现在裴缜眼前,就是这样一个展示柜。 阳光,沾染了些飞舞的微尘。 柜子最中央的展位,众星捧月着一个像是水晶人偶一样的玻璃瓶子——裴缜认得那个东西,那竟是1783年,阿尔多加伯爵所制作的绝版史诗级香水“白瓷皇后”。 “……” 头脑,轰然一阵轻鸣。 “白瓷皇后”,瓶子上半身是白瓷制造的美丽皇后胸像,下半身则是威尼斯“玻璃岛”穆拉诺的彩色水晶玻璃制作的彩虹裙摆。 精湛的制造工艺、无可比拟的纯净度,让这款威尼斯的玻璃制品成为那个时代欧洲权贵们的书桌上不可或缺的装饰品。 精巧瓶身包裹的香水,更是充满传说的绝代佳作。 据说这款香水曾深受法国最后一位皇后——路易十六的妻子玛丽·安东尼德喜爱,在当年的卢浮宫中,是只有顶级贵族用得起的奢侈品,每一滴都千金难求。 而在法国革命后,世界经历过变迁、无数纷争与战火的洗礼。如今,全世界流传下来的“白瓷皇后”,据说已经不超过十件。 很多调香师都有着收藏古董香水的嗜好。 裴缜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雅爱,只是,这瓶香水让他想起一个人。 那人对这款“白瓷皇后”的情有独钟。曾微笑着、眼里带着光辉,说他毕生的终极梦想就是要复刻阿尔多加伯爵的这款绝版香水。 可是后来…… 视线回转。图书馆天窗的彩绘玻璃投下来血红色的光,正染了一半在李斯特的身上。 可是后来,那个人,却因为你…… …… 韩复并读不懂裴缜那一刻的表情。 只觉得眉心的沟壑很叫人心疼。小心翼翼伸过手去,裴缜的手心,有些超乎寻常的滚烫。 没有像平常闹别扭时那样丢开他,而是缓缓地,反手将他也握紧了。 五期班班长余闻哲,也就是那位之前当过他们裁判的那位路人男青年。因为韩复经常去他们班上蹭课,现在已经混得很熟了。 “听说了吗?”一坐下来,余闻哲就小声跟他说,“今年的pa,好像要走全国直播了!” 韩复:“?” 调香类的赛事,过去从来都很少会在电视上播出。毕竟,这种慢节奏的比赛和激烈的体育运动不同,总给人感觉“没什么必然的观赏性”。 可就在前年,挪威的国家电视台因为实在没什么东西可放,就去转播了那年的pa预赛。 没想到意外爆红,造成了全国性的的收视热潮。于是第二年,英国、加拿大、日本、澳大利亚等国也都纷纷效仿尝试了直播和转播了国内pa,等到今年,中国和美国也都决定直播了。 虽说有了各方媒体的热情加入,比赛赛制和时间还是不变。 仍然会在9月份正式举行淘汰赛,而在那之前的海选,则会在7月于全国各大城市正式启动。 余闻哲:“还有一个消息你听说了吗?这次pa还有两个不用参加海选、直接推荐保送淘汰赛的特殊名额,其中一个给了我们格拉斯!” 52.第 52 章·鼠尾草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perfumer awards,正是裴缜19岁那年参加过的“调香师技能大赛”。 “……”韩复并没有想过。 在这之前,他只被裴缜灌输一定要做出好的作品,参加“年度十佳”冲击“馆藏殿堂”, 从来没有在意过其他业内赛事。 “我这边超级伤脑筋啊~”李斯特在电话那头叹道。 “赛事委员会邀请我参赛,已经给我爷爷发了好几份电邮了。虽然应该只是想要增加比赛的噱头而已,可爷爷一直在家碎碎念的话,我也很为难啊。明明之前都参过一次赛了,对了, 那次的情况裴缜应该跟你说了吧?” 是说了。 也说了最后的结果——李斯特打进十六强后,因为“太无聊”而退赛了。 “没办法, 就是真的很无趣啊,跟一群较真又精神脆弱的中年人比,赢了还得看他们哭唧唧。要是那时候赛场上有你这样的对手, 我或许还能多玩一会儿。” “不过, 听说今年我这儿某乡下地方有个很厉害的新人,才十六岁,真有点想会会他呢,希望不会弄得人家小男孩也哭着退赛吧。” 韩复:“……” “还是觉得,要是你也能来就好了。” “怎么样啊韩复?perfumer awards中国区预赛是在初秋举办的,还有大概四个月呢, 应该也足够你入门了。敢得个国内出线资格, 来国际赛跟我比试一下吗?” *** “缜缜, 那家伙都专程打电话来挑衅了,还问我敢不敢!不参加的话,不要被他在背地里笑话死?” 裴缜淡淡看了炸毛小狼狗一眼,“你别理他。” 韩复:“我也知道现在才想参赛的话时间方面是有些紧张。可是,既然李斯特当年只学习了一个月就打进国际,还走到了十六强……” 裴缜:“你又不是李斯特!” 空气中,其实已经有那么一点|火|药味了,可韩复还在犯傻:“可你说过,我的资质不比他差,所以他都能做到的话,我应该也可以试试看的。” 裴缜没再接话,只冷着脸站了起来。 “缜……” …… 花园玻璃房的调香台,烧杯的响声音比平日大。 裴缜自知脾气并怎么不好,跟韩复在一起后,其实努力掩饰了一部分。所以小狼狗平日里见惯了他的别扭,却并不知道他还有暴戾的一面。 倒不是怕吓坏他。 而是怕从此再也维持不住自己一贯成熟冷静沉稳的优秀金主形象,怕那双好看的黑瞳里露出失望害怕的神情。 同一个屋檐下,易长晴就……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过他。 艹,生气! …… 薰衣草、罗勒、苦橙叶…… 香气能让人心情心情舒畅,研香也能让人恢复平静,一直都是这样。 就算是在求而不得的忧郁日子,就算是一无所有濒临绝望,只要坐在调香台边,就能很快找回自己。 “缜缜你看你看,院子那边树上来了只没见过的鸟,红色长嘴巴的,超级可爱。”阳光下,韩复在他身旁搬凳子坐下,修长的手指扯了扯他衬衫的衣摆。 “你种的月见草也开花了,怎么办?引来好多大马蜂,要不要赶?” “缜缜,啊啊啊这灯真烫!疼疼疼——” 裴缜:“!” “哎嘿嘿……” 又装!又上当!裴缜无奈松了口气。手中试管里亮晶晶的金色液体,倒影着韩复讨好的小眼神。 “你再这样……这个月工资要被扣完了。” 韩复:“呃?” 裴缜:“就刚才!缜缜、缜缜的又叫了四次!” “三次半。”韩复小小声纠正。 裴缜:“……” 试管被小狼狗拿过去放一边,手被牵了起来,贴在年轻人好看的脸颊上蹭了蹭。 小狼狗实在是擅长使用“魅力”这样无解的轰炸手段,本来就那么帅,又抬起眼来委屈巴巴地看人,实在是太犯规了。 “缜缜我错了。都听你的,我不去参加那个比赛了,你别生气。” “你说的都是对的,而且,某位伟人以前也说过的——‘如果我们没有必要和充分的准备,必然陷入被动地位,临时仓促应战,胜利是没有把握的。’” 裴缜:“……” “还有,‘凡条件不成熟者,无论何时何地不要勉强去做’。我真的知道是我不对了。” 裴缜:“……” 被特别讨喜欢的男人哑着嗓子卖萌道歉,估计是个人都得投降,反正裴缜是气不起来了。。 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韩小花,我问你,调香在你眼里,很‘简单’吗?你只把这一切……当成是可以速成的简单、浅薄、粗糙的东西?” 韩复:“……没有。” “你知道吗?每年各国的perfumer awards赛场上,都会有不少老爷爷、老奶奶参赛者,他们也许从来不能得奖,可每一年都还会带着新学到的知识和技能到场,一次又一次重头来过!”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或许足够的没有名气和资质,但至少都怀揣着对梦想最单纯的热忱和爱。即使遭受再多的失败、打击,也不会放弃。在我看来,那样的东西,可以说是调香师的‘灵魂’也不为过。” “就算经验不足、才华不足,只要是拥有灵魂的调香师,做出来的作品也不会太差。” “反之,没有‘灵魂’的调香匠人,就算拿到了pa(perfumer awards)奖项、获取了年度十佳,也永远只会是一时的风光。” “不可能禁得起时间的考验,作品没有灵魂,哪怕红极一时最后也一定是风过无痕,什么都不会留下。” “韩小花,我比谁都希望你能早日成为‘十佳’、登上殿堂。但是,如果是那样没有内涵的十佳,我宁可你没有。” “……” 某种意义上,裴缜总觉得现在整个行业都特别心浮气躁、急功近利,很大程度都是李斯特带起来的。 自从有了他“15岁,通过仅仅一个月的培训就杀出重围、获取英国出线资格”的奇迹后。不知道有多少自视甚高的新人,面对着知识繁杂的、无限未知的调香领域,怀揣着盲目的乐观。 【既然都有人能用区区一个月就速成,换成是我,说不定可以更快、更厉害。】 【一个月而已,无论是谁就能比别人十年八年的努力要更强!】 可事实根本就不是那样。 李斯特仅仅是个特例。他的成功,也是本身天赋、运气和家族资本运作的共同结果。 很多人看不到的是,在这个行业里还有许多有天赋、又热忱的人,赌上了一切作为代价,还在努力、挣扎。 …… …… 一般来说,在他们这个家里韩复倾向于扮演那个絮絮叨叨、整天瞎操心的角色。自打有了他之后,花瓶里有了花,窗台上有了多肉,窗帘换了可爱款,空荡荡的屋子都有了人气儿。 而裴缜则擅长于内心戏多,脸上淡淡的。 今天,难得一反常态,换成裴总谆谆教诲了韩复一通长篇大论,结果是——韩复全程乖乖坐着听,最后点点头表示:“缜缜,你这样好像我爸哦。” “……”像什么?你再说一遍? “不,正确来说不是像我爸,而是像我‘理想中的父亲’。你都不知道,我一直都超想有一个板着脸让我在沙发上乖乖坐好,然后念叨我、高谈阔论给树立正确人生三观的爸爸的,只可惜,唉……” 裴缜一下子就失去了继续说教的热情。 默默坐回了沙发上,仿佛咸鱼一样。 所以,搞半天你跟我在一起整天这么乖,都是在寻找父爱呢? 我难不成,给人的感觉真就那么…… 算了,父爱就父爱吧。金钱关系能搞成父爱就已经不错了,不能苛责太多。 叹了口气,起身。 韩复:“缜缜?” 裴缜别扭脸不耐烦道:“不是说好今天带你去吃红酒烛光晚餐的吗。这天色也挺晚的了,还不去换衣服?” 小狼狗跳起来:“好好好,去去去,走走走!” “你说去哪就去哪,我都陪你去。” 韩复当即就呆住了。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裴缜的表情也变了。本来难得那么温柔,突然身子一僵脸一红,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仿佛直到那一刻才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是弄错了什么……他们之间不是金主和鸭子的包养关系吗?又不是情侣!对于员工来说,工作时间外还要跟老板在一起“约会”,算什么奖励?这明明是加班、是惩罚才对吧! “错了,不是去约会……意思是说蒸馏成功了的话,就给你发奖金、发绩效,给你放假让你自己出去玩!!” 韩复:“……” 真的是很有趣,可以说是看得非常开心了。活久见,居然见到了缜缜原地慌张、羞愤欲死的样子。 实在是太惊喜了,忍不住默默玩味观赏了他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缜缜~我不要奖金,就想要约会。” 裴缜松了口气,看向他的眼神甚至充满了小小的感激:“那你选地方,郊区最豪华的度假山庄也没问题,或者把时间攒下来以后去国外玩!什么海岛,私人沙滩,奢华游轮,都可以随便挑选!” 一口气说完,还一副“真是委屈你了,只能努力带你去个特别贵的地方了”的别扭状。 可爱,迟钝,心疼。 晃了晃试管,唉,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明白…… 不不,摇摇头。不能急,要有耐心。反正霸在身边,又有没有人能横刀把他夺走,总归有一天一定能抱回家。 “呃……” 思绪被迫中断,因为手中试管里的液体……又沉淀了! 要疯了。 这都快凌晨一点了啊!一次蒸馏都没有成功过,别说什么约会海岛了,照这样下去究竟要几点才能睡?明天白天又怎么跟缜缜交代! 一百多天后可就要正式比赛了! 却到现在连最基本的蒸馏技能都掌握不了,这已经不是把眼前的可怕产物全部喝下去能解决问题的了! 无声叹了口气,想对着书再查一遍问题究竟在哪。手伸过去,却鬼使神差地,拿起了课本底下垫着的那本。 “……”韩复也知道这样不对。 只有不到四个月了,当然应该每天闷着头看专业课本。而《调香史》这一类的书……根本就是故事集一样的消遣玩意儿,当然以后闲了有空再看啊! 然而,越是不该逃避现实,越是……一旦翻开故事集就停不下来。 厚厚的一本精装硬皮书册里,记录着调香师们各种各样的人生。 一辈子极为高产,创作出无数浓烈、丰富、有个性的香水作品的某传奇男爵。成天与上流社会的贵族夫人以及巴黎后巷的妓女门厮混,一辈子过得放荡不羁又香艳无比,就连死前都还在喃喃念叨着——“我度过了极为精彩、毫无遗憾的一生”。 却也有一生低调、只做了十几款香水却每一款都成为经典的绝世好男人。爱家,爱老婆,爱孩子,给自己的夫人私调了定情之香,成为不朽的传奇流传至今。 有调香世家精益求精的贵公子,有平民区走出来的坚强女性。 有的调香师追求馥郁香靡的奢华浓烈,有的品牌追求极简主义的淡雅清新。有的钟爱玫瑰,有的喜欢柑橘,有的特别调配了茶香。有些人则做出了海洋系、冰水系、森林系、木香系…… 而有人在香味之外,则更在意花语代表的含义。白玫瑰象征纯洁,小雏菊体现坚韧,铃兰诉说幸运,樱花则讲述生命的循环。还有调香师的设计概念亦天马行空,做出了类似“拜占庭”、“龙与骑士”、“机械魔鬼”、“死亡之吻”、“玫瑰墓园”等奇异难解的主题。 也有角逐,有明争暗斗、有亲密的朋友,有水火不容的敌人。穿插着世界大战飞扬的炮火,分裂又完整的世界,无数隐匿在背后的爱与血泪。 …… 浓缩在这一本厚厚的书里,是一个陌生的、浮华的、香奢的世界。 以前虽然听说过,却始终不甚了解的新世界。 韩复总觉得,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爱丽丝的那个兔子洞。 曾几何时,他还是一个骄纵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直到被人一巴掌扇醒,世界观簌簌碎裂。那个兔子洞第一次打开,卡兹卡兹——心脏深处像是掉了一个什么零件,又好像是被卡住多年的齿轮缓缓松动开来。 拨开云雾、豁然开朗。 “好无聊~”还记得那天,李斯特站在彩绘玻璃透出的炫光下,带着一脸忧伤大大如此叹息着。韩复看着他,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羡慕,又颇为同情。 羡慕李斯特还保持着那样目中无人的无忧无虑,同情的则是……他好像还没有找到那样一件事、那样一个人。 但总有一天,一定也会有什么东西、什么人突然闯入他的人生,敲碎他那自以为是的自信。在他的世界里生根、发芽,肆意滋生出诱惑的气息、绚烂的颜色,世界从此暗香摆浮、不可思议。 他会从此失去轻飘飘的羽翼,在沾染尘埃的同时,又会获得不敢想象的欲望和勇气。知道辗转反侧的滋味,同时每一天又都兴奋无比。 …… 时针,又缓缓转了一圈。 下半夜有一点冷了,还好身后的椅背上还挂着裴缜的一件外衣,那是他昨晚专门拿给他披着的。上面淡淡地,还残留着裴缜最爱用的香味。 les étoiles经典款,ink恋墨。 前调是令人惊艳但转瞬即逝的墨香,混杂着满是烟熏味的来自海地的香根草、气味阴郁而神秘的广藿香、树脂、白麝香的回味,以及残余茂盛森林、微光和雨水的气息,将成熟男人成熟而忧郁的气质烘托得淋漓尽致。 这款香,最适合有故事的男人。所以,真的非常适合裴缜。 黑压压的凌晨,埋头在那外衣的气息里不能自拔。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眼里闪出异样的光彩。 忽然不沮丧、也不累了。 …… 明明是个连最基本的蒸馏都蒸馏不好的笨蛋,却在这一刻,忽然陷入了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 韩复觉得,他应该能够试着复刻这款ink。 没有配方表没关系,他单凭嗅觉就可以精准解构。没道理解构不出来的,这种从相遇的第一天就无法抗拒的气息,他闭着眼睛都万分熟悉。 蒸馏从没成功过,也不要紧。 缜缜刚刚不都教过一遍了?注意容器壁,注意看火,注意每分每秒的香气变化!他是手笨做不出别的香,但总不至于无法做出让他每晚魂牵梦萦、心痒难耐的味道! 精油滴进酒精,荡漾出一圈圈小波纹。 麝香被揉碎开来,一步一步地,韩复仿佛开始有些明白了裴缜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的含义。 【想一想,你觉得幸福的事情、难以忘记的事情、所有后悔难过的事情。】 【想着它们,把所有的幸福、快乐、痛苦与欲念融进你的作品里。】 ……是得多喜欢、多全情投入,才能说出那样的话? 是得多爱,多能坚持,才能受了那么多冤屈和痛苦仍然不改初心。 但也许,正因为那人一直都这么地坚韧而执拗,他也才会特别喜欢他吧…… 【调香不是精准的科学。】 【你要找的东西,不在你的指尖,而在你的心里。】 酒精灯蓝火明灭。本来走到这一步一定会沉淀的各种液体,此刻正在有条不紊咕噜噜在试管里欢乐地流动着。 所有曾经失败一次又一次的地方,任何bug都没有发生——何止不是科学?精油、试管、玻璃瓶,每一抹相容或不相容的浓郁气息,在这一刻都交缠发酵成了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成功的玄学,甚至可以说是精巧而华丽的魔法。 突然之间,那些原料、那些气息,都不再是不可掌握、无法捕捉的了。 都安安静静待在他的小瓶子里,乖乖地听他的话,不随便沉淀、不乱跑。 哪儿也去不了。 越做越顺手,越研制调整,就越接近他期待中的理想味道,一切流逝的时空仿佛都静止下来,而只有他自己在疯狂地碾压、揉萃。像是笨兔子咬咬牙终于跳下了兔子洞,窥见了曾经不可企及的风景,心醉神迷。 “缜缜,缜缜。” 第二天清晨,裴缜从睡梦中被晃醒,对着的是一双红通通一夜没睡的眼睛。 “你……” “我成功做出来了。”小狼狗带着点兴奋,呼吸不稳,“虽然始终还差一点点,但是我把它做出来了!已经很像了!” 裴缜愣住了。 韩复的手中,是一小玻璃瓶清透的液体。没有任何杂质,100%过关的成功复刻品。 墨香,烟草……满满熟悉的香气弥散在空中。 那是les étoiles的ink,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连蒸馏都蒸不好的小笨爪,熬了一整晚的时间,居然真的成功把它复刻出来了,完美地达了一个小小的奇迹。 拥挤的教室大前排,包子脸帅哥回过头,大咧咧冲他挥了挥手。 五期班班长余闻哲,也就是那位之前当过他们裁判的那位路人男青年。因为韩复经常去他们班上蹭课,现在已经混得很熟了。 “听说了吗?”一坐下来,余闻哲就小声跟他说,“今年的pa,好像要走全国直播了!” 韩复:“?” 调香类的赛事,过去从来都很少会在电视上播出。毕竟,这种慢节奏的比赛和激烈的体育运动不同,总给人感觉“没什么必然的观赏性”。 可就在前年,挪威的国家电视台因为实在没什么东西可放,就去转播了那年的pa预赛。 没想到意外爆红,造成了全国性的的收视热潮。于是第二年,英国、加拿大、日本、澳大利亚等国也都纷纷效仿尝试了直播和转播了国内pa,等到今年,中国和美国也都决定直播了。 虽说有了各方媒体的热情加入,比赛赛制和时间还是不变。 仍然会在9月份正式举行淘汰赛,而在那之前的海选,则会在7月于全国各大城市正式启动。 余闻哲:“还有一个消息你听说了吗?这次pa还有两个不用参加海选、直接推荐保送淘汰赛的特殊名额,其中一个给了我们格拉斯!” …… 作为国内pa的最大的赞助商,belle和小红莓今年各获得了一个特殊“保送名额”。 “belle会把名额放给格拉斯,想来也很正常。” 53.第 53 章·竹子 周六, pa第六场淘汰赛。 越来越白热化的赛事, 让演播厅里最近混入了不少没有入场资格、但是却有兄弟姐妹亲戚朋友在电视台工作的热心观众, 硬是能蹭进台里。 节目组屡发通告规定不准电台员工带人入场, 可惜没什么效果, 又分不出人手来排查、赶人,最后只能匆匆在观众席旁边加了不少小板凳。 结果竟然就这样了都不够坐, 还是有不少自带折叠椅瓜子零食的, 人满为患。 面对这种情况, 座位永远都是众人羡慕的前排雅座的裴总并不担心。 只是这天刚坐稳,旁边余闻哲就咬着嘴唇用一种异样的表情看着他,盯了一会儿, 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裴大哥, 你、你今天好严肃嗷, 看着吓人兮兮的。你和老韩不会是吵架了吧?” 裴缜:“……没有啊。” 余闻哲还有点不信:“真的?” 裴缜:“……” 他照镜子的时候一般表情都不会太过严肃, 所以不知道自己严肃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但看余闻哲当下有点怕怕的表情, 可能……他的一本正经脸是真的有点凶吧。 有点丧,有那么可怕吗? 前两天被认成是韩复“爸爸”不说,好好的明明没吵架还被怀疑吵架。裴缜真的都快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就生着一张典型的封建专治家长“你欠我一百万纹银”吓人脸了。 要不是家养狗子每天在床上不闲着地动手动脚、对他总是性趣满满的样子…… 不行。大白天的, 不能乱想关灯之后的事! 但是,昨天晚上, 真的好舒服啊。 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冰淇淋,被从头到脚细心舔了一遍, 快要融化了。 狗子到底……从哪儿学来的魔性技巧。 裴缜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丧心病狂, 都这把年纪了又不是血气方刚的小年轻了, 大庭广众下想着自己现在人生性福到什么地步居然就想硬了,好在是坐着的。 下意识赶紧捏捏眉心,没脸抬头。 余闻哲看他这样就更担心了:“真没吵吗?裴大哥,老韩他就算不小心做错了什么,对你也绝对是真心的。这个你问谁谁都会这么说,你可不能跟他好好的闹脾气啊!” 裴缜:“真没吵架!” 他只是有点替韩小花紧张罢了。 不止是他,今天在场的所有选手之间的气氛都明显比之前几场的要严肃不少。主要是由于上局一直积分中上的小柯南突然爆冷出局,让所有选手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个比赛是真的瞬息万变。 无论谁在,任何一个细节不注意都可能马失前蹄翻掉车,因而人人自危,不得不严加重视。 更何况,现在留在场上的——裴缜一一看过去,符瑶、胖哥、易长空、画春堂姑娘、女装大佬和单身妈妈……可谓高手林立,其中任何一个都有秒杀四方的夺冠潜能和实力。 真的,不能像之前那样高枕无忧,觉得他家韩小花就一定能稳在前三。 …… 这天的一轮赛,果然又有一直表现稳定的选手出现了明显的发挥失常。 这次是画春堂的大小姐涂娅。 她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感觉整颗心都不在赛场里似的,特别慌。先是进精油室的时候拿了一堆和主题不相干的精油和原料被导师质疑,后来更是手忙脚乱把原料洒一地。 比她的瓶子被打碎那一天,整个人还要失态得多。 第一轮比赛的主题,是特别名贵的藏红花粉,每位选手只分到了极小的一瓶。 她拿着那种珍贵原料手还抖,朱粟暴脾气,分分钟就看不过眼了。 “我说这位小姐,比赛都进行到这个地步了,我现在怀疑你懂不懂什么叫最基本的尊重材料?” “每一朵藏红花原花,就只有3根雌蕊顶端精华的一点点能被采摘下来,做成藏红花粉!原花花期就只有短短半个月,稍微气候变迁引起的雨水不充沛、光照不充足质量就会大幅度下滑。1公斤的花,只能出差不多10克的粉,几千美金才卖一点点的东西,你就这么糟蹋?!多少尊重一下别人只有10克的精华行吗?!” 叶真衣从后面拽拽朱粟:“毒草毒草,算了算了。” 朱粟避开镜头,还是很不爽:“怎么能算了?堂堂国内知名香水品牌的继承人,把珍贵原料糟蹋成这样,这叫不负责任吧?” 他一暴走,就又开始散发白色恐怖了,剩下的选手人人自危。 其实,在朱粟吓唬人之前,裴缜粗略扫了一眼,每个人也都面色凝重了。像藏红花这样的主题,其实相当符合曾经pa大赛的“既难又公平”原则——因为太精细太名贵,几乎所有选手都没太多的机会经常使用它,如今却要在短短的一小时内无限发挥自己的直觉和想象力,以它为主题做出来可以出奇制胜的香料来,还只许成功、不容失败。 实在是很考研知识、技能以及心理素质。 裴缜其实也从来也没给韩复买过这么贵的原料,他家韩小花今天也是第一次试用藏红花。 但韩复真的很聪明,并没有像不少选手一样,一拍脑袋破釜沉舟,拿起来就硬着头皮开始研香。而是并不怕耽误时间,细分出来少许样品小心地做了研磨、溶解和蒸馏等试验,试图寻找最适合这种香料的处理方式。 裴缜眯着眼睛,看着他认真时特别好看的侧脸。 黑瞳里的认真、手指的熟稔动作,他家小狼狗现在真的越来越像是一个优雅,复杂,至臻至善的合格职业调香师了。 过了一会儿,就连朱粟都被他手中的半成品吸引,凑过去:“哇……” 马上回头对着直播镜头说:“我可不是护着自己家的孩子。我是真的希望你们都来闻一闻韩复这个香,我想,任何一朵藏红花这一辈子活到最后能被他做成香水,都绝对可以安心成佛。” 裴缜:“……” 低头偷看了一眼手机直播弹幕,弹幕也是刷起了一连串长串的省略号。虽然有很多人也表示【接受安利,想要这瓶香】,大多数还是在中肯评价——【嗯,毒草哥这人吧,最近真的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裴缜其实是不太信毒草哥的品味的。直到随后叶真衣也点头戳了章,他才放心,知道韩复这局又稳了。 之后的评审,果不其然是一水儿的盛赞——什么动作专业、香水味道令人印象深刻、香味柔美平衡、甚至连“很性感”、“充满诱惑”、“色彩让人怦然心动”、“诗一样流畅”的词儿都出来了,夸得裴缜都有点儿脸红。 性感啊……能被这么评价,还真蛮想快点试试他这款香的。 想想就在短短半年之前,帅气小青年还在调香台上给他摆瓶子呢,现在却已经得到了这么多的荣耀,真的是非常厉害,超级给他争光的。 继而看着韩复额角有些汗水的痕迹,又有点心疼。 荣耀谁都喜欢,可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来的。天赋努力缺一不可,韩小花也是经历过一大堆半夜起来看书、整天埋头调香的日子才走到今天。而且为了做好这款藏红花的香,显然也耗费了极大的精力。 虽然在镜头前始终保持微笑,但嘴唇很干,抿起来时甚至有点发白。 裴缜想着反正后面也不剩几个人了,最多易长空又爆黑马,反正自家狗子这局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于是跟余闻哲打了个招呼,趁着摄影机没照他这边先溜出了门。 他想的是,待会中场休息大家都会来挤贩卖机。他趁着现在,先赶紧去给狗子买瓶水。 没想到本层的自动贩卖机今天挂了个“维修中”。 裴缜就想搭电梯去楼下买吧,结果刚进去还没来及转身,就被另一个人气喘吁吁闯了进来,跑得太急了也没刹住,直接一头撞他背上,要不是裴缜站得稳,这一下恐怕得被直接怼墙上。 一阵少女的淡雅玫瑰香,身后的电梯门缓缓关上了。 女孩子慌慌张张,朝他大大鞠了个躬,眼里含着泪水红红的。 “抱、抱歉。” 竟是画春堂的那位大小姐。 pa中场休息只有三十分钟,按说选手除了去洗手间,不该到处乱跑的。但裴缜也能理解,人家小姑娘一个女孩子家家,刚才却当众被朱粟不顾情面骂那么凶,有点情绪想哭一场也理所当然。 去不成想,看到女孩吸了吸鼻子,回头按了-2停车场。 裴缜:“……” 总不至于被骂一下,就闹脾气打算直接开车回家了吧?难得都走到这一步了,这可是好多人做梦想参加都不得的宝贵机会,就这么放弃了多可惜!何况她之前不是还答应了她那个红高跟鞋的奶奶…… 于是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涂娅重重摇了摇头,袖子擦了擦脸,眼泪却继续啪啪往下掉。掉得她也很无奈,忍不住对着刺眼的顶灯抬起头,好像这样就能把眼泪憋回去似的。 裴缜见状就有点担心了。 但他跟她毕竟不认识,话都没说过一句也不好劝什么。就这么一犹豫,原先想去的楼层忘了摁,直接跟她一起降到了停车场。 电梯一开,涂娅就往外冲。带着哭腔,冲着空荡荡的停车场大声喊了一声“陈涉”,却没有回答,只有回声冰冷地响彻。 女孩不甘心,单薄的身影开始踏踏踏往一个没人的方向跑,边跑边喊:“陈涉!你给我出来!我看到你了!” “陈涉!你别躲,你有种来看我,为什么要躲起来!” 陈涉。 陈涉……陈涉,画春堂。 裴缜愣着,感觉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又像是醍醐灌顶。 在这之前,他一直都觉得“画春堂”这个牌子有点耳熟。但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今天终于对上号——画春堂,不就是那个人的家族企业吗?! 虽然只是几面之缘,裴缜一直都没忘了陈涉。 那个喜欢“白瓷皇后”,曾经跟他一起参加pa,却在被李斯特打败后一蹶不振,从医院失踪从此下落不明的那位前辈,裴缜一直都很替他惋惜。 因为有条拖人的破腿,裴缜并没办法快跑。好在涂娅在停车场里啪嗒啪嗒乱跑了半天,最后也就一直只是在转圈圈而已,根本找不到人,只能抹着眼泪一辆车一辆车地去看。 裴缜追上她:“你冷静点,这个时间停车场应该是没人的,再这么找下去也是徒劳。” 涂娅回过头:“呜哇!” 裴缜:“!” 原来电视剧上演的不是骗人的。原来有些女孩子在脆弱的时候,是真的会问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借肩膀的。 一个gay,人生第一次被家人以外的女性抱,有点无措。这个女孩偏偏还有点像个男孩子,更莫名陡生罪恶感。 …… “陈涉是我表哥,本来……家里的生意怎么都轮不到我来继承的。陈涉他天赋就比我高得多,爷爷奶奶对他从小寄予厚望,可是后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一声不吭地走了,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 “我刚才看到他了!他就在观众席里站着!我没眼花,那肯定就是他,我肯定没认错!” 涂娅在小台阶上坐着,两只手抹着眼泪。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啊?还活着为什么好多年都不回家?不知道家人多担心他吗!” 裴缜平常其实并没有带纸巾的习惯,都是韩复没事细心往他兜里塞。现在全给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姑娘,哄着她不哭。 同时也替她惋惜,怪不得发挥失常,谁遇到这个情况也得发挥失常。 继而猛然低头看了看手机,居然已经三点二十五分了,忙又劝她:“你赶快收拾收拾回去吧,还有几分钟二轮赛就要开赛了,不到位会被取消资格的。” “取消就取消,”涂娅赌气哭着说,“陈涉他肯定就在这附近,说不定都能听到我们说好!我就在这等他,我想知道为什么!” “反正本来……我参加这个赛,就是想着能上电视,想着也许陈涉还活着,能在某个地方能看见我在替他努力。我反正是画春堂的大小姐,pa输了赢了也不会怎样,产品又不会卖不动,又不用拿奖向谁证明什么,呜……” “我今天就要让陈涉知道,他不出来,我就不回去比赛!” “呜……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家呢?” …… 最后,裴缜好劝歹劝,才把小姑娘送上了楼。本来想跟着她进去的,却发现水还是忘了买。 还没转身,就接到了韩复的电话,超级着急:“缜缜!你去哪了,你没事吧?” 裴缜是又心软,又无奈又想笑。现在真的是……一眼看不到就会被担心,有狗真好。 “乖,”他笑笑,“出来给你买水呢。” 韩复像是终于放心,又有点不开心:“哦,你去哪买水,买那么久啊。” 裴缜:“我刚才遇到个有点奇怪的突发事件,回来再给你说,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好好比赛。” 韩复:“……你是不是跟易长晴在一起啊?” 裴缜:“???” 韩复:“他现在不在会场里,你出去之后他很快就跟着出去了。我跑出去找你们也没找到,打你电话你也没接。呜。” 裴缜这才想起来,刚才安慰小姑娘的时候是随手掐了两个电话。 “我没跟他在一块!我连他人影子都没看到,”说到这,又觉得不能自证清白,“要不要自拍一张给你看?” 韩复:“哎?那个……那个不用。呃,我的意思是不用证明,但是还挺想要自拍的。” 裴缜:“……” 那边比赛场的钟声响了,韩复恋恋不舍:“我得挂了,你待会早点回来?” 裴缜:“嗯。” 韩复又说:“你不回来,有些香水效果我做不出来的。” 裴缜心说我坐那也无非是个吉祥物,又没给你使眼色、又没偷偷指导你,你还能离了我就做不出来了? “比如‘性感’就做不出来了,”韩复小小声说,“得看着你才能做。” 裴缜:“……” 54.第 54 章·依兰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四年不见。 一千多天而已, 却恍如隔世。 易长晴其实只比裴缜小一岁,也不算很年轻了。 可残酷岁月却好像轻易地绕过了他,让裴缜觉得真心不公——自己曾经的意气风发, 已经被岁月打成了死气沉沉的疲惫与平淡。有过几面之缘的人,现在擦身而过,都已经不再能认出他。 可易长晴却还是那么年轻。 听人说, 如果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就不容易变老。 也是啊……离开了他之后,事业顺风顺水又有了可爱的女朋友, 再也不用勉强, 忍辱负重地逼自己待在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喜欢的男人身边。 前途一片光明, 又怎么可能心情不好。 …… “缜缜, 吃不下就不要勉强。” 回到现实,烛火跳跃,身边小狼狗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正担心兮兮地望着他。 裴缜放下餐叉。 易长晴已经带着伊莉莎离开了,眼不见心不烦。 还是闪烁的美丽夜景,还是安安静静的私人位台, 点的都是这家餐厅最美味、最经典的菜品。 香槟可口。牛排肥嫩多汁, 扇贝更煎得完美、金黄诱人。 胃里也早就空空的,甚至有些隐隐作痛, 明明非常需要食物的滋养, 却为什么……就是无论如何没有食欲。 “结果现在……不去参赛都不行了。” 苦笑。躲过了李斯特的挑衅, 谁想到最后却没躲过易长晴。 有点后悔,刚才面对面时,为什么要非为了一点面子死撑? 还不如就老实说。反正不过是李斯特单方面的邀约,韩复还只是个刚入门的学徒,没到参加那种级别赛事的火候,实话实说也没什么丢脸的。 也总不会……因为无法参加比赛,就等于是跟易长晴低头认输了似的。 “缜缜,没事的,你别担心。” 小狼狗直接带着椅子从对面颠颠移过来,将他往怀里拽了拽,温柔地拍拍背。裴缜额头搁在人家肩上,崭新的西装布料沾染着一抹清甜的少女柑橘香。 那是他工厂即将新夏上架的少女香。 韩复身为一个成年男性,却坚持换着花样用他的香、给他捧场,不介意天天散发着甜甜的味道。 其实,裴缜在经营pei的时候,很少会去做这种甜腻的少女香。 他的自身品味更趋近于冷艳、高级、成熟厚重,那时的客户定位,也多半是三十岁以上的成熟职业女性和商务男士。 不过现在小代工厂面对的客户则都是高中、大学的少女们,如果不够活泼明媚、清甜可爱,她们多半接受不来。因此近来的作品也都变成了傻萌甜系。 清甜可爱的香馥,在男人的体温下挥发氤氲在空气中,皮肤接触的地方更是缓缓泛起温暖,源源不断流入干涸的心田。 裴缜觉得,现在的自己活像是一只低电量哀叫的平板,只想舒舒服服巴着他的小充电器不放。 小充电器也尽职尽责,满满安慰地给他充着电:“真的,你别想太多。参赛就参赛,我抓紧时间拼命去准备就是了。” “……” “之前不是说,伟人语录里有一句叫做‘凡条件不成熟者,无论何时何地不要勉强去做’吗?但缜缜,这句话其实还有另外半句的。” “条件不成熟的话,就应该要——‘积极造成条件’。所以缜缜,我们就一起加油努力‘创造条件’吧,好不好?” 裴缜一时说不出话来。 轻音乐继续安静地流淌,青年略带青涩的脸庞在烛火跃动中显得无比温柔,身后是璀璨夜空,却比不上眼里的星辉闪耀。 真好。 眼眶有点烫。忍了忍没能忍住,只偏过头去,缓缓抱住韩复的腰。 …… …… 实在不怎么吃得下东西,韩复给裴缜重新点了好消化的粥,自己则躬行“避免浪费”原则,把两人份的美味一扫光。 没想到小狼狗放开来吃,食量居然这么地无底洞。 让裴缜默默有些怀疑,在家平常那普通人份额的狗粮,是不是给得太少了。 粥端上来之后,侍者又上了一份点着蜡烛的超精巧红丝绒小蛋糕。 裴缜:“我们没点这个。” 韩复:“缜缜,你生日不是快到了么?这家餐厅只要是在生日月份里订餐,都会加送小蛋糕的。” 裴缜愣了愣。韩复对这里的事情,果然知道的比他还清楚。 “缜缜等等,吹蜡烛之前要先许愿!快点快点,认真想个愿望,虽然还没到真的生日,但咱们今天先过这一次,到真生日那天我再给你过!” “……”裴缜默默瞪着那翻毛奶油边的红丝绒小蛋糕。 三十岁生日,竟会有小狼狗在身边贴心陪着,还一共可以庆祝两次,这是之前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本来还以为,这一天多半是要过得比较撕心裂肺。 这可不是他自顾自在悲观主义。 一起长大的同学和朋友们,多半都跟他年岁差不太多,不少人三十岁生日根本没空庆祝。成年人的生活总是繁忙而琐碎,成了家的,忙着后代和生计,蛋糕礼物仪式全部被另一半遗忘,不吵架就算很幸运,更别提什么爱和浪漫。 没成家的,则又是另一番惨淡光景。煮碗泡面拍个照发朋友圈,就算是给自己庆祝过了。当然也有呼朋唤友、开派对隆重欢庆的,却总不免最后喝多了哭成狗。 在这个操蛋的年岁,谁都被生活无情打磨过,带着或多或少的伤,背负着生活的重担,早已放弃了梦想。相比而言,裴缜觉得自己真的还算幸运了—— 至少他还没有放弃梦想,也并不打算放弃。 大概这一辈子,都要跟喜欢的香气死磕到底了。 又还有暖心小狼狗在身边、温柔地陪着他,正在用修长的手指帮他切分小蛋糕。 ……自从有了他在,就真的一点点都不觉得寂寞了。 突然很想问问韩复,一年包养费也就不到30万,能不能干脆一笔3000万,直接承包你一辈子算了? 就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走了好不好? 当然,这种念头,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会问出这种问题的金主,未免太没有自知之明。 心情一下子就灰暗了。摇摇头,无所谓,不怕的。 反正他永远有钱,小狼狗以后就算跑了也能再养新的。每一年都会有更好看的孩子长起来,韭菜一样一年一茬、一茬又一茬。 …… 回家路上,出租车在霓虹夜色中缓缓行驶,裴缜困困地、阴郁地窝在小狼狗怀里。 “你以前……去过那间餐厅?” 韩复“嗯”了一声:“是跟我爸去的。” 裴缜一愣。 韩复:“亲爸。唉,虽然那个人,我也不太想提他。” 脑补的故事,默默开始变了。 能带他来这种餐厅,说明韩复的爸爸恐怕并非游手好闲、好吃爱赌那一类。难道是进城打工后赚钱发达,继而抛弃妻子? 多年之后,韩复长大千里投奔,那人带儿子来这种高级餐厅炫耀,但后来可能因为恶毒后妈争家产之类的原因,最后韩复还是离开了家? 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才会在厂子里辛苦打工。穿着一身又厚又旧、灰不拉几的工作服,又傻又土? 又因为打工辛苦钱又不够花,才兼职做鸭? “……”又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打工做鸭的小青年,居然几近成功地冒充了兰蕤的韩总。要不是belle的二小姐在,易长晴都被忽悠得信了! 这世界,也真够奇妙的。 …… “缜缜,那如果,是说如果啊~如果我真的是兰蕤那种大公司的少爷,其实……超级超级有钱呢?” 既然都说到了这个话题……韩复小小声,搂紧怀里的人。 在黑暗缓行的车里,觉得自己仿佛某张图片里在海滩上伸着大长腿的鸟儿,正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不出所料,裴缜很不喜欢这样的试探,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要是你很有钱,那就不用我养了吧?待在我这也就没什么意义了,你现在就可以下车走人了。” “那,要是我不愿意走呢?” 他却还不死心,蹭蹭,继续用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小声问。 “缜缜你想啊,要是我真的很有钱,你都不用给我开工资了,我还能每天都给你买好多好多礼物。我要是兰蕤的少爷,只要一句话就能帮你建全国最好的香水生产线、设立最高端的品牌。根本不用参加什么国际大赛,不用鸟什么library、易长晴、什么馆藏殿堂,就在国内直接资本碾压、轰炸式宣传,我就不信……” “够了。” 裴缜打断他:“你觉得,我会接受别人的施舍?” 韩复:“怎么能叫施舍?肯定是喜欢你才给你建的呀!给喜欢的人花钱,不叫施舍!” 给喜欢的人花钱……确实不能叫施舍。呵,裴缜冷笑了一声,阴森程度堪比恐怖片。 韩复:“缜缜!你刚才笑得好像反派!” “……” 气氛并没有变得比较轻松。车顶的小天窗透着星空,正吹下来凉丝丝的风,裴缜就那样瞪着那一小片闪烁的黑暗,眼神空洞而生硬。 “在这个世界上,”他缓缓道,“只能我养别人,不能别人养我。只能别人依附我、花我的钱、听我的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按照以韩小花平日里察言观色的能力,该知道是时候住口了。 可是,今天的小狼狗也不知道怎么了,只将他搂得更紧:“缜缜,你是不是一直都太勉强自己了?偶尔觉得累的时候,也去依靠一下自己喜欢的人不好吗?” 深埋的逆鳞,从刚才起,就不断被触及。 “喜欢?依靠?呵……”裴缜低笑了一声,满怀森森恶意。 “韩复,你也是23岁的人了,还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幼稚吗?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喜欢’,哪有什么‘感情’!你不觉得,反而像你我这样‘各取所需’的关系,要稳定得多了么?!” “……” “难道不是么?你拿走你缺的钱,我也能安下心来专注事业好好赚钱,要我说,像这样的关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长长久久!远比那些虚无缥缈编出来骗人的东西要牢固靠谱得多了!” 死一样的寂静。 半晌,韩复才回过神,好着急好着急:“缜缜,你怎么能这么想?当然是有真的‘喜欢’的……” 裴缜闭上眼睛,没有理他。 “是真的有,你要相信我。” 裴缜继续没有说话。 车外霓虹依旧,车子里安静得有点残忍。 静默了一会儿,小狼狗忽然把头埋在他肩窝上,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 “缜缜,我真的好穷好穷的,特别穷了,根本揭不开锅。你不要生气、别不养我,不然我要活不下去了。” …… 一直到家,裴缜都没再说话。 “我帮你洗头发吧,缜缜……” “砰”,浴室的门在眼前被关死了。韩复天崩地裂,回去忧伤地对着床垫撞啊撞,万分后悔为什么要突发奇想去花式作死,手机突然响了。 “您收到了一个红包,来自最亲爱最喜欢的缜缜”。 “……” 低头没门、绝不道歉。某人特色。 但意识到自己态度过分的了的时候,也是会反省的,通常……都是以最为简单粗暴的形式。 “缜缜?” 裴缜:“一次五十,两次一百。” “……” 这是前几天重新订好的新规矩,以后再叫“缜缜”,叫一次扣工资五十,立即执行! 韩复吞了口口水,马上乖乖改口:“裴少!” 呜,可是叫裴少的话,就显得一点都不亲了。 对着青年一脸的委委屈屈,裴缜实在是想不通——对着一个老男人,天天“缜缜”“缜缜”到底是怎么叫得出口的?就算韩复比他小整整六岁,还在可以撒娇卖萌的年纪,这也太豁的出去了。 他身为年纪比较大的一方,都还没老气横秋叫他复复什么的…… 呃,默默的老脸一红。 “复复”什么的也实在是太肉麻了吧,受不了受不了! …… 娇艳的玫瑰花,被插在了主桌花瓶,整个气氛深沉凝塞的客厅都被点亮了。 而那只的箱子里……则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裴缜别过脸:“说过多少次了,给你的钱你别乱花,尤其是别给我买东西!羊毛出在羊身上,有这心思还不如去给自己存个保本理财什么的。” 韩复:“缜……裴少,这个不花钱的。” 不花钱? 韩复一脸“你一定会中意”的神秘,黑瞳闪亮亮的。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泡沫塑料小心包扎好的二十小瓶精油。 裴缜:“……” “这是五期班的班长余闻哲帮我包好的,哦,就那天那个包子脸的裁判,他人还挺热心的,而且相当的心灵手巧。” 盒子里面的二十瓶,正是之前韩复和李斯特比赛“猜识”的精油小样合集。 裴缜僵了片刻。 竟不知道应该感动,还是该觉得丧心病狂。 怎么会,连这么小小的心思都…… 那天,他混在图书馆的围观群众里看着韩复和李斯特的比试,心里想的一直都是——如果,换成是我呢? 如果换成是我,以我的水准,能全部猜对吗? 可这明明是谁都没有说过的、极为隐秘的想法。韩复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 “……茉莉,橙花,玳玳果,安息香。” “果然全中,真不愧是我家缜缜!”韩复啪啪啪鼓掌,一脸比自己获胜还要多的开心灿烂,“果然吧,那个什么李斯特就是个绣花枕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水平比你差远了!” 裴缜并不确定该不该为此高兴。 毕竟他已经围观过了比赛,本来就知道这二十种香是什么。可要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呢? 李斯特都栽了跟头的情况下,那个什么玳玳……他又能准确地猜出来么? 这恐怕永远是个未解之谜了。 …… “喂……” 洗完澡,昏黄的灯光照着卧室暗灰色丝绸被的大床。 床上正华丽丽趴着一个香艳美人。 白衬衫掩映着骚包黑色内裤,正晃着一双修长的腿,正随手翻着他床头那本法文版的《基督山伯爵》。 秀色可餐。 然而,裴缜发现自己果然有点不解风情的弯男癌潜质,这么美好的画面都不隔空多吸两口,反而一脸冷漠:“书,你拿反了。” 韩复一愣,低头皱眉:“才没有!” “装模作样的,看得懂吗你?”裴缜自顾自擦着头发,水滴顺着锁骨缓缓滑落,“挺晚了,回你自己房间去。” 韩复吞了口口水,合上书爬下床,殷勤地拿电吹风帮他吹头发。吹完,拿去放好后又颠颠跑回来,一脸认真。 “裴少,合同上约好的,八小时工作制。” 裴缜:“嗯。” “所以……现在上学,不是没办法白天陪你了吗?以后工作时间改成晚上,我每天过来陪你睡觉好不好?” 裴缜:“谢谢,不用。工资的事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工资~”小狼狗乖乖往床上一陷,仰起脸直勾勾看着他,小泪痣在一派夜色尽是下纯真的诱惑。 裴缜倒也不是坐怀不乱真君子,更不是因为床不够大。 只是真心觉得,真的不能再这么毫无收敛地往这软咚咚、甜兮兮的棉花糖里陷下去了。 韩复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他“感情”方面的小寄托,更变成了他全部事业心、对调香事业满腔“热爱”的存放之处。 而按照过去失败总结的经验教训——把全部感情压在一个人身上,就已经是很糟糕的事情了! 把其他的身家性命再都累上来?到时候鸡飞蛋打,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到底在干什么啊,越想越觉得自己蠢。 明明花了钱,却好像反过来给自己设了个套? 好在韩复傻傻的,还没反应过来其实已经占尽上风。所以,在傻孩子反应过来之前,多少把心收回来一点才是正道理! 脑子倒是想得很清楚。 然而,现实却是美色当前,头脑清楚并没有什么用。 …… 床头灯灭了下去,黑夜昏暗的星辉中,韩复半张脸埋在枕头的阴影里,眼睛亮晶晶。 有这么好看的男人躺在身边,用那种有点小可怜、小渴望,少年般认真而卑微的小眼神盯过来,虚荣心简直分分钟爆满。 在那么受用的情况下——哪还有金主还能舍得一脸严肃地轰人家走? “嗯……” 小狼狗动了动,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极其性感的沙哑鼻音。裴缜一抖,恍惚了一下而已,手腕就被握住了。 气息一下子变得很近。 裴缜:“你想干嘛!” “缜缜,让我亲一下好不好,”诱惑的声音在耳边,吹得耳廓痒痒的,“就一下。” 其实,在这样迷魅的夜色微光下,被这样令人沉醉的双眸倒映着,无论是谁,大概也会有想要拥抱亲吻沉沦的冲动。 但是……实在也太危险了吧!星空,夜色,卧室,天时地利床和——亲完的后续是什么?分分钟被吃干抹净,从此被攥在手心里拿捏得死死的? 这怎么行! 一把按住小狼狗的锁骨,用力推出安全距离:“你!刚才又喊我什么了?四次!四次了啊,今天总共扣两百!再这么扣下去,你一天班就白上了!” 一阵安静,腰忽然被惩罚性地搂住了,青年整个压下来,性感的低声带了点小小的不满:“缜缜缜缜缜缜缜缜、缜缜!你扣!” 裴缜:“……” 八爪鱼功力见长,无赖程度跟着蹭蹭蹭。而且这次不再仅仅是攀肩膀,而是用大腿勾着他的腰。 “不开心!那天明明说好的,赢了要给我奖励的呢?” 给了的啊!“不是已经答应带你去烛光晚餐?”都已经预订好位置了。 “不够。” 裴缜:“什么不够,谁叫你就要了那么多!” 韩复:“唉,好失落……我不是你的“明日之星”吗?不是你将来冲击殿堂的‘贵重商品’吗?让贵重物资情绪低落的话,调出的香也会沾上不甜的味道的!而且没有爱心的滋润,我渐渐就忧郁而死了,我死掉的话你马上就跑去喜欢别人了,到时候给别人买衣服、对别人好、哄别人笑,我这种旧人分分钟就想不起来了。真的太惨了,缜缜,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55.第 55 章·麝香 此为防盗章,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当然, 可想而知, 邀请那么多世界级的的香水大师们飞过半个地球过来传授宝贵经验,自然也会有不菲的成本。 “……黑店。” 韩复低头数清楚了收费单上的零, 一把扯住裴缜:“缜缜快跟我跑吧, 这是家黑店无疑了!” 负责收费的女老师:“……” 裴缜:“你正常点。” “我要怎么正常?这么多钱,咱们上哪去凑?平时在家, 全靠我偷电动车养你。这我得再偷多少台电动车?呜——呜呜!” 裴缜压住跳动的青筋, 捂着某人的嘴低声咬牙:“激动什么?还黑店!你仔细看看, 这学费有你贵?” “?” 年轻人歪着头, 一脸的怀疑人生,一会儿想通了, 好、像、确、实、没有他的包养费贵! “缜缜,所以……我贵是了吗?” 裴缜:“……” 其实, 是现在养鸭市场均价本来就高。 年轻、身材好、会讨人喜欢、体力强的小男生,哪怕长得一般了点, 一个月卖出个两三万也不在话下。而像他家韩复这种巅峰的颜值和业务水平, 要不是没经验傻傻的好骗, 卖价起码能再上翻两三倍。 然而,小狼狗显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卖亏了,一脸认真的不安:“要是贵了你一定要跟我说!不、不然, 这三个月的学费, 你先从我工资里扣掉?” “……”论一只鸭子的职业素养。 虽然把上面这句话理解成“真诚的赞美”可能会显得有些奇怪, 但在裴缜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作为一只专业收钱哄金主开心的小鸭鸭,韩复简直不要太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哄得金主飘飘然。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真扣了?” “嗯!”整整十几秒,明亮的黑瞳里透着十万分的真诚,愣是没让裴缜找到半分犹豫和破绽。 仿佛,他跟着他……真的不是图钱,而是为了某种更为隐秘而浪漫的小心思。 裴缜叹了口气,感觉压抑多年的苦逼情绪被喂得饱饱的、甜甜的,通体舒畅。 …… 当然,这种时候,金主也要懂得见好就收。真扣钱,谁还陪你玩? 黑玉戒指一闪,伸手把小狼狗柔软的头发揉乱了一些:“逗你的,养你的时候不是已经约好了?至少金钱方面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哦对了,待会儿回市里,顺便去把你上次看上的那只墨镜给买了吧。” 被伺候得惬意,就应该立竿见影给予奖励,做个良心好金主。 收费窗口里,打印机的刺啦声停了下来,女老师:“咳……先生,还需要报名学员的身份证件复印。” 韩复一秒紧张:“报个名而已,要什么身份证?!” 裴缜:“?” 不情不愿一脸别扭递过来就算了,鬼鬼祟祟的正面朝下是什么情况? 有诈。 …… 韩复:“缜缜,你就别笑了!” “嗯,”裴缜努力hold住自己精英男的高冷人设,“所以,你爸妈……应该是非常想要个女孩?” 在一起一个月,他从来没检查过韩复的身份证件。 想想也确实大意了——把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弄回家,啥也不问就养下来了,完全没有考虑过变态杀人狂、小偷、强盗、流窜在逃犯等的种种风险。 可见一个寂寞没人爱的老男人,在温柔美色面前鬼迷心窍的程度。 现在,终于看到了小狼狗的身份证。发音倒是没差,然而——韩“馥”?! “……” “……” “馥”之一字,原意是指浓郁香气。 也有诗歌“秋霜重,真珠落袖露沾馥”,以馥这个字指代“小花小草”。不管是哪种意思,在字典和百科上都大咧咧注释了个小尾巴——“多、用、于、女、孩、名。” 裴缜几乎能够想象某对夫妻是有多么残念。悲愤地抱着呀呀哭闹的儿子,对着提前置办好的粉红色小摇床、泡泡袖公主裙和一屋子娃娃望洋兴叹。 韩复:“不是那样的!” “只是当时登记户口本的工作人员喝高了,给我写错了!后来一直想去改回来,可一忙就忘……缜缜,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想啊,正常爸妈哪有像这样给儿子乱取名的!” 裴缜:“嗯。” 韩复:“……” 裴缜:“行了!行了我不笑了!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大庭广众的人都看着呢你想干嘛!” “……” 从学院主钟楼出来后,外面是一片茂盛的草坪。正值晚春,两边都是桃树,掉了一地粉云一般的桃花。 裴缜整了整刚才被弄皱的领带,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朵落花,对着韩复头上一比划—— 阳光下,傻白甜青年头上长小桃花。 简直无比相称。 一直都觉得那个“复”字太过一本正经了。在被慕容复、李复一类形象加持过后,简直自带自负系偏执阴森帅哥的阴影,实在不太适合他家灿烂天真的傻白甜小狼狗。 正好……馥又是小花小草的意思。 “韩小花。” 小狼狗原地炸毛。 裴缜得意万分。整天被“缜缜”来“缜缜”去的,扣钱都不改口。行吧,以后我缜缜你小花,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这本该是一个日常的、户外遛小狼狗的缓慢而美好的下午。 裴缜最近已经习惯了这样买来的混吃等死般的小甜蜜。 正想说揩个油牵个小手什么,余光却定格在小狼狗身后漫长石子道路上的一个人影。 五月的微风中,那人一身卡其色的薄风衣。 可惜算不上高挑,但身材比例很好。皮肤白到几乎透明,栗子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着金灿灿的丝光,远远一看就知道是个大美人。 韩复见裴缜眼睛发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年轻就是比较沉不住气,一秒暴躁。 “缜缜,谁啊他是?!” 不是易长晴。 虽然同样是栗色的头发,但韩复是见过易长晴的。他倒宁可那人是易长晴——因为被裴缜盯着不放的这个男人,分明比易长晴还要帅上好几分! 高鼻梁、宝石蓝眼,典型的混血长相,越是近,俊美的五官越发清晰可见。混血真可怕,这颜值要逆天了! 恼火! …… 其实,裴缜盯着那混血青年看,还真不是因为惊艳。 他们一早就认识,不仅认识还互相diss,可以算是有冤有仇互看不顺眼。 然而,看小狼狗那么紧张兮兮的样子,却默默起了点玩心。 “……那是李斯特,你不知道?” “没听过,谁啊?”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小狼狗直接不开心地cos八爪鱼,一整个大活人趴在裴缜肩膀上,“缜缜,你到底还有多少这样我没听过的、一表人才的朋友?” 还有多少?你才认识我几天…… “李斯特·坎贝尔,”他继续解释,“赫赫有名的raspberry小少爷。” 韩复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 raspberry小红莓?英国那个奢侈品牌? …… 论及香水的起源,虽说数千年前能够追溯到埃及、印度、中国、希腊等文明古国,但当今世界,毫无疑问法国才是世界香水产业的中心。 法国小镇格拉斯作为香水之都辐射世界,导致当今世界十大香水品牌中,有半壁江山都是法国公司。 而剩下五家,目前三家在意大利,一家在美国,一家在英国——raspberry小红莓,就是那家被誉为“英格兰瑰宝”的悠远香水家族企业。 小红莓的现任掌门人,是七十多岁的时尚老爷子文森特·坎贝尔。 老爷子没儿子,就一个宝贝独生女,二十几岁嫁给了一名年轻有为华裔留英律师,生了个混血宝贝儿子。中文名叫李斯特(老爸姓李),英文名也叫李斯特(lestat)。 “小红莓的少主李斯特,是公认年轻一代里最有才华、最优秀的调香师。” 裴缜昧着良心,继续往自己的敌人脸上贴金:“在他15岁的时候,就曾入选library的年度香水十佳,并以第四名的成绩差一点登顶殿堂。去年,更以特优的成绩考入了剑桥大学文学系。” “你看看人家,条件、家境那么好还在用功努力。再看看你,找到看齐的方向没?” …… “……我还以为,要干掉的就只有姓易的一个。” 风声中,韩复低声说了些什么,裴缜没听清。 转过身去,只见小狼狗垂着眸,一向特别好看的黑瞳暗淡了许多。 喜欢的人当面说别人优秀、有才华,而那优秀却又是不争的事实——韩复把那种伤心、委屈,诠释得栩栩如生。 “……”搞得某人有点措手不及。 演的,都是演的! 这么说服自己,却无法阻挡心底的罪恶感缓缓滋生。 温暖的指尖,弄得脸颊痒痒的。视线里一时只有韩复那轻启的、无色的、带了些性感弧度的唇:“缜缜,我会好好努力的,你等等我好不好?” “你不要看着他,等等我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比他好,我保证。” “……” 不管是真的还是演的,裴缜都后悔了。 小狼狗那么可爱,他为什么要恶意满满——干嘛要拿他跟那种家境优渥的大少爷比?韩复又不可能有李斯特的从小的精英教育,又没有李斯特能享受到的优质资源,这样比根本就不公平…… 然而,叫裴总放下面子哄人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怎么办?待会发个红包补偿一下? 正想着,身后幽幽响起了某人怪怪的、不标准的中文发音。 “pei?” 摘得桂冠的,是一位叫陈涉的前辈。 陈涉出生于调香世族,家族企业是旧上海独占鳌头的香粉名牌,香水款式经典优雅、好用不贵。 可就这样一座经历八十多年风雨的老店,却被后来涌入的一系列精致昂贵、大规模投入宣传的国际大牌挤压得摇摇欲坠、艰难维生。 可能是因被全家寄予厚望此而备受压力的关系,初见时,陈涉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异常紧绷、沉默,生人勿近的模样。 后来裴缜才慢慢发现,这位前辈其实根本就不高冷,只是非常容易害羞,加上家里管得又严,不太习惯跟别人交流罢了。 巴黎国际赛事前夕,两人被安排一同住宿在香榭丽舍酒店。 连着几天,陈涉毫无保留地跟裴缜交换了多年调香心得,并认真地指出了不少裴缜调香时存在的小问题小破绽。 裴缜一度丝毫不曾怀疑,以陈涉前辈的才华,一定可以在国际比赛上走得很远。 却没想到,第一战,陈涉就遭遇到了英国十五岁的天才少年李斯特。 …… 身为小红莓的继承人,李斯特从小天资过人,却对家族品牌兴趣缺缺。 反而整天沉迷研究马术、制造机械、进行文学创作等爱好不亦乐乎,还在以上领域都拿到过不错的奖项甚至出版了诗集,可谓“不务正业”。 那年的perfumer awards,是李斯特第一次参赛。 赛前一个月,都还没有接受过任何调香方面的培训。只是因为和爷爷打赌打输了,不得不答应出赛。又因为“不能太丢小红莓的脸”,就用一个月的时间“随便学习”了一下调香知识。 “随便学学”的结果,是一路从预选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摘得英国预选桂冠,轻易击败了无数人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热爱和辛苦钻研。导致当年许多的调香爱好者因为他的存在而彻底陷入怀疑、丧失信心,就此退赛甚至心灰意冷退出业界。 在国际赛场上,李斯特同样轻易就碾压陈涉。 看得出陈涉很受打击,可赛后,却还是去虚心地向比他小很多的小红莓少爷请教。 【设计思路?呼啊——好困,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啊,不就是随便做着玩而已嘛?】 【不,】陈涉认真道,【你的香非常华丽,是经过认真、严格而精确的设计的。拜托了,能跟我分享一点好吗?我是真的很希望……能努力向世界品牌小红莓的水准靠近。】 “努力?”李斯特就笑了。 忽闪着蓝眼睛、扬着漂亮稚嫩的脸,露出天真而残酷的笑意。 【奥斯卡·王尔德曾经说过,‘努力不过是毫无才华者的避难所’。其实调香这件事吧,没有天赋根本就是再怎么努力都不行。如果都到大哥哥你这个年纪了还做不出什么成绩,不如认清现实,早点改行算了?】 【……】 那天晚上,陈涉收拾了行李,一声不响回了国。 等到裴缜结束赛事再回国找他时,就再也找不到了——听说他因为承受不住家族和外界的巨大压力,导致精神崩溃入院治疗。 再后来,就从医院失踪了。 “新星陨落”,报纸上这么哀悼了几天。从那以后很多年,再没有人见过他。 …… 虽然只有短暂的相处,可时至今日,裴缜都还记得陈涉研香时听不见外界声音、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专注。 也还在等着,或许有一天能在新闻里重新看到那位前辈的名字,看他浴火重生、不改初心。因为他相信,那个人是真的把调香当做一切,也是真的有才华。 56.第 56 章·墨水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总之,回车上之前,先亲一下再说! 轰隆——啪—— “……”韩复真心觉得自己喜欢缜缜这件事, 感觉就跟犯了什么天条似的。 要么是渣前任登场,要么是缜缜看到了更可爱的蓝孩纸, 总之, 无论如何一定是有阻碍! 就比如现在,亲都快亲到了, 突然一阵雷鸣电闪不说,这么偏僻的角落, 居然还有人过来了! 一墙之隔,就差一个转角。大概有三五个人的声音。 其中一个闷哼了一声,听着脚步趔趄, 好像是被别人给推到了墙上。 “喂,我说易长空~” 有人很不客气道,“不然你还是退赛吧。你说你这样的人, 跟我们抢什么名额呢,是吧?” 韩复当即有那么一两秒的空白。 易长空? 这哪个不长眼起的什么玩意儿破名字?如此的刺耳! “就是啊, 让你那个belle的调香师哥哥直接找关系、给你开个后门不就得了?或者去参加海选啊!反正belle是pa大赛的赞助商,海选又怎么敢淘汰你啊, 你说是不?” 轰隆——又是一阵雷鸣, 直接整个人魔怔。 易长晴……的弟弟?那祸害还有个弟弟呢?! 还也在格拉斯学香? “请不要碰我。” “易长空”应该年龄不大, 至少声线听起来仍稍显稚嫩:“请你们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我就是不想依靠大哥, 才正大光明地参加保送资格赛。如果拿不到资格,之后也会好好参加海选。大家都在一个起点上,与其有这时间找我的麻烦,不如做好你们自己的准备,两星期后在比赛场上用实力说话!” “实力?”对面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实力?但这种东西你有吗?” “哎呀,太好笑了真是。就你那个什么调香师哥哥,不也是靠出卖色相上位的吗?” 此处,按说应有片刻的尴尬。 但这易长空愣是半秒也没卡壳,朗声回复得坦坦荡荡、底气十足:“我大哥他只不过是接受了好心人的资助而已!清清白白正正当当的关系,你们这群人心理未免也太阴暗了吧?” “哟吼~”对面继续笑得嚣张,“听到没听到没?万年白莲花调香师的弟弟,说我们几个心理阴暗呢!” “好心人资助,哈哈哈服了,我也很穷的啊,好心人怎么不资助我?” “……” 滴答,滴答,雨滴落在了肩头。 要按平时,天气不好、腿疼,心情肯定也会跟着陷入低落。容易想起很多不堪回首的旧事,然后沉溺在糟糕的情绪里无可自拔。 但裴缜今天不、一、样! ……因为,刚才听到的某些话,未免也有点太神奇了吧? 好心人?资助?如果他没记错,应该再没什么别的人资助过易长晴了,所以好心人说的难道是他? 一万头什么瞎逼玩意儿轰隆隆跑过,都不足以形容眼下的日狗心情。 梳理一下,易长晴确实是有个弟弟。 他之前虽然没见过那孩子真人,却在当年远程关心过很多次。 爱屋及乌,都是年少无知时干过的傻事。 …… 韩复反正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家缜缜就这么站在冷风里被雨淋的。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那个“易长晴的弟弟”居然不是别人,就是刚才和胖哥对垒的那个手很稳的清秀少年! 之所以看了人家比赛那么久,却从来都没想过这少年能跟易长晴有什么相关,主要是因为虽然这兄弟俩相貌都还说得过去,但少年并没有栗子色的头发,也没什么和易长晴相似的轮廓。 不提的话,大概鬼都认不出来有什么必然的血缘关联。 眼下,单薄少年被三五个成年男性围观,韩复完全没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意思。 “不好意思,路过而已,你们继续。” 那易长空却明显一愣,喃喃叫了一声:“裴大哥?” 裴缜:“……” 韩复:“……” 易长空:“您……是裴大哥,是吧?” …… …… “一个打他们五个,你、你好厉害!” 韩复很想说,我真的一点都不想为了敌人的弟弟揍人,还要沐浴在敌人弟弟莫名崇拜的眼神里。更别说,还被这甩不掉的小尾巴一路跟到停车场?! “裴大哥。” 裴缜也是无语问苍天。 尤其是……少年还一副乖巧万分的样子,颠颠走到他面前,颇有礼貌地给他深深鞠了个躬! “上一次就听说您来过我们学校,今天终于见到面了!您好!” 裴缜:“……” “真的非常感谢您多年对我哥哥的资助和照顾!对我来说,裴大哥你一直就像是故事书里的‘长腿叔叔’一样,改变了我哥还有我的命运!” 《长腿叔叔》,是美国小说家简·韦伯斯特撰写的一本小说,在里面,男主“长腿叔叔”是一直默默资助女主、给供她读大学的好心人。 后来,这个词基本就成了“好心捐赠人”的代称。 裴缜那一瞬间,真心怀疑这少年是不是正在跟他开一个比较恶劣的玩笑。 但看着又是不太像:“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易长空:“咦?” “在跟我说话之前,你最好先打个电话给易长晴。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太高兴你跟我有什么接触。” 易长空却还傻傻的:“呃,没事的,我跟我大哥经常通电话的。” 直到这一刻,裴缜还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稍微有点荒谬。 面对着一脸空白无辜的少年,并没有发展到恶向胆边生的程度,只是真的非常好奇了—— “易长晴跟你提我的时候,都说了我什么?” 易长空:“哦,大哥一直都说您特别好,特别照顾他。他那年生那么重的病……也是您在他身边一直守着他、帮他找专家会诊治疗,要不是您,我大哥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还有我上学的时候每年的冬衣,也都是您帮忙买了寄过来的,每一次的单据我都还好好收藏着。” 裴缜:“……呵?” “真的,裴大哥,您对我家的大恩大德,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才好。” “……” “报答,就不要了吧。” 想当初,你哥“报答”完,老子可就只剩一只眼睛一条好腿了,你再来“报答”,我还要命不要? 真的是……你和你哥,到底谁在逗我?! “刚才你说的那些话,你认真的?” “我是‘好心人’,‘长腿叔叔’?” “既然都经常通电话了……难道易长晴就从来没跟你说过,我跟他之间真正的关系?” “你就从来没怀疑过,怎么会有人闲得无聊去‘资助’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难道易长晴就从来没跟你分享过为了钱强颜欢笑、卖身求荣的心路历程?” “你现在也大了,不如好好想想,再回去仔仔细细地问问你哥吧,会有‘惊喜’的。” “韩小花,走,咱们回家。” 少年明显被这恶意森然的爆炸信息量给吓呆了。整个人傻在那,像一只靠着墙一动不敢动的无辜小白兔。 按说,裴缜也知道,小白兔本身并没招惹过他。 但就是控制不住口不择言一时爽了,而且毫无恻隐之心。 …… 后视镜里,那少年仍旧久久站在原地,裴缜闭上眼睛。 韩复:“缜缜……” 车子开了一小会儿,慢了下来,缓缓停在了路边。 前面玻璃上的雨刷跟着停了下来,暴雨瀑布一样地将世界隔绝在外。 这车是不是密闭性做得太过了,怎么稍微有点喘不上来气……裴缜正这么想着,驾驶座的小狼狗已经松开安全带摸了过来。 温热的鼻息蹭着他的脸颊和耳朵,痒痒的。 裴缜:“你干嘛?” “缜缜。”小狼狗也不说什么,就只轻声叫他,小心翼翼地亲蹭他的耳朵、脸颊,一双漆黑的眼睛亮亮的满是温柔的雾气。 裴缜又不傻。摆明着……他又被自家养的小狼狗给心疼了。 不是,这有什么可心疼的? 上次猝不及防遇到易长晴,确实是心态有点崩,情绪爆发胡说八道了一通,还弄得无辜的小狼狗好委屈好委屈。可就刚才那情况,明显是他恶狠狠地欺负了人家小白兔吧,要心疼也该去心疼三观稀碎的小白兔? 还有,作为一个金主大人,三天两头被自家养的小狼狗心疼,这都是什么事! 不行,必须挽回颜面。 “韩小花,我刚刚想到了一个能让你赢得保送资格的方法。” 果断收敛心神,一副成熟男人的运筹帷幄的淡定。韩复果然停了下来,黑瞳望着他,静静听他说。 “仔细想想,比猜识、仿制和创研三局两胜的话,你‘猜识’根本就不会输,不是吗?” 六阶14300 的识香率,除非墨洛维和尤金两个老爷子从棺材板里活过来,谁能在猜识赢得了韩小花? “所以,剩下两项,只要能再赢一个不就行了?‘创研’对现阶段的你还太难,干脆就不管它算了,最后两周的时间我们专攻仿香特训,只要能在仿制环节打赢对手,不就三局两胜了?” 韩复愣了一会儿。 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虽然有投机取巧之嫌,但也算是“善用比赛规则”,说不定这样的话,真的有机会拿到保送资格! “缜缜,你知道吗?我从小的理想,就是长大后要找一个头脑聪明的男朋友!”他扑过去,一把握起裴缜的手:“你真的是终极理想型了,帮我完成了我毕生的梦想!” 噗……说什么呢这傻孩子。 裴缜笑了笑,忽然眼前一暗。 “缜缜?缜缜!” 其实,还听得到,但是……动不了。 说实话,最后的意识里,是很有点心疼的——韩复叫他时的调子都变了,而且只一声而已,嗓子就彻底哑了。 其实,想跟小狼狗说,并不用这么揪心。 首先,老子挂不了。 以前比这严重的情况也都没事,是真的……挂不了! 就算不幸真这么挂了,也算是在临终关怀满分的亲亲蹭蹭甜言蜜语里泡挂的。值,没有遗憾。 ……嗯,但,果然还是快点醒过来比较好吧。 还得继续教小狼狗调香,看着他获胜,将来把他送上业界巅峰、万众瞩目啊。 其实,植物提取的纯正精油,从来每一滴都价格不菲。 就拿玫瑰精油来说,五吨重的花朵只能提炼出两磅的油,区区十毫升就要卖到三到六千人民币。完全不是市面上常见的低端廉价品可以比拟的。 作为业界最大的高端名贵精油进出口商,兰蕤集团一手掌控着了世界精油原料市场的晴雨。日常从云南、萨斯沃德、普罗旺斯、大马士革、阿斯旺等香料产地收取天然栽培的名贵花卉和香草,再用精致技术提纯精油直供各国著名香水品牌。 据业内消息传,兰蕤每年的营业额一般企业根本难以想象的高,却非常低调、始终不肯上市,背后股东更是属于那种典型不显山露水的超隐形富豪,据说还有更大的背景,兰蕤不过只是他旗下的小意思而已。 像这样一家的公司,韩复之所以会有所了解……大概是因为,裴缜前几天才跟他提过它。 …… 新一期的《香物志》,刚做了一篇“香草帝国:兰蕤专题”。 又恰好这几天韩复把“八小时工作制”切换成了夜间模式。导致每晚在裴缜固定的小台灯下睡前阅读时间,他都要抱着枕头蹭过来,被窝里挤一挤一起看。 那天,裴缜一边翻兰蕤专题一边跟他科普,说兰蕤是精油业首屈一指的供应商,以前他经营pei时,用的也是兰蕤专供的货源。当然,像这种极为昂贵的原料,现在的小代工厂已经不可能承担得起了。 同时也随口说了不少关于兰蕤的坊间秘闻。 比如兰蕤的总裁,业界人称“h先生”,是个充满谜团的男人。 神秘到连真名都很少有人知晓,有人传言那个h是“何”,正是很有名的某拥有强大政治背景家族;也有人说他姓“胡”,其实就是目前国内首富前几名的那个胡x。 连名字都保密到这种地步,其他信息当然更是秘不可闻,甚至很多人跟兰蕤做了几十年生意,都连h先生的样子都没见过。 而裴缜却有幸,在几年前,跟h先生真人打过交道。 “其实h先生跟你一样姓韩,我见过他一次,是个……蛮有特点、非常特立独行的人。” 韩先生四十好几了,但保养得非常好,看着只有三十出头。人很帅,可惜全程无笑脸,高高在上、日常斜眼看人的骄纵实在不太招人喜欢,一副有钱就了不起的难搞样子。 身边,还总跟着一个喜欢穿中式长衫的笑面虎秘书,看着神叨叨不知道什么来头。所以,关于韩家“实力深不可测”“黑白两道通吃”的传闻,也就显得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虽说,确实都姓韩…… 裴缜可从没教过要韩复就这么大咧咧地去冒充兰蕤的那位h总啊?! 易长晴:“呵,真是想不到,竟然……能在s市遇到传说中的韩总。” 还是那句话,h先生深居简出、难得一见。所以,突然冒出个人自称是他,易长晴虽然不愿意相信,却也一时间真假难辨。 “嗯。”韩复回以阳光灿烂营业笑,半点不怂。 易长晴:“听说,最近兰蕤在埃及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 韩复:“哈哈是啊,被当地武装截了货。不过没关系,已经全部补到了。” 裴缜:“……” 易长晴:“可丢货再补的话,岂不是损失很严重?” 韩复:“其实也没有,最近埃磅贬值严重,采购价值只有前几年的三分之一,补货还得到了优惠。更何况,货物是上了保险的,总得来说还赚了一点。” 裴缜:“……” 居然这都能接得滴水不漏、一派自然?! 仔细想想,鸭子这个职业吧,总是有一定程度上要和“欺诈师”有所重合的。行业要求必备的素质就是看人下菜、反应极快,可以跟各种各样的对象谈笑风生。 一只鸭的职业素养。 见韩复对答如流,易长晴再怎么不适,也只能面上信了七八分:“一直都听说兰蕤的韩总很忙、非常难约,没想到今天竟有雅兴和裴总在这儿吃饭。要是不知道的话,恐怕还以为……二位在约会呢?” “不就是在约会嘛!” 韩复粲然一笑,又八爪鱼状整个儿搭人家肩膀上去了:“其实早在好多年前,在裴总过来我们云南总部谈订货合同的时候,我就特别、特别地欣赏他了,家父也对裴总相当中意。” “只可惜,那时候裴总可能是对我、或者我们兰蕤存有什么偏见?工作之外,打电话过去从来都冷冰冰的,好在现在不这样啦。” 说着,还一脸认真状侧着头问裴缜:“缜缜,你说,我当时拼了命的想追你,你到底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难道是因为还有别的喜欢的人,可是明显我才比较好吧?” 裴缜“……” 当年,他和兰蕤有“业务往来”的时候,正是pei品牌还发展得如日中天的时候。 那个时候,易长晴还在他的身边。 综上所述,这番话成功让易长晴脸色又不自在了几分。 默默觉得这波小狼狗已经超水平发挥了,回去必须加鸡腿红包! *** “长晴~~我迟到啦!” 清脆的女声传来,伴随着哒哒哒的高跟鞋,跑进来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金发碧眼的女孩。 早该想到,来这种餐厅享用晚餐,总不可能只有一个人。 “抱歉啊,嘿嘿,一买起东西就忘了时间啦!这边有意思的小首饰好多哦!” 裴缜认得那女孩的脸。 因为心直口快的个性和漂亮性感的外形,这些年她一直是香水杂志特别喜欢报导的宠儿——belle老板的二千金伊莉莎,目前正在巴黎读大学,经常兼职平面模特儿。 真的是很爽朗的女孩子了,曾在杂志上多次公开表示过很喜欢易长晴,甚至还为易长晴专门学了中文。如今,竟然已经说得像模像样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法国妞,居然比那混血的李斯特讲得还要流利。 看样子,应该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吧…… 像这样一等一的完美千金小姐,直男应该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 漂亮的夜景,插着玫瑰和蜡烛的桌子,悠扬的轻音乐,一切布置都完美而浪漫。 易长晴在韩复的森然假笑与眼刀中,却只能转身揽住女孩的肩,跟她用法文小声说了点什么。 57.第 57 章·香根草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后来想想, 也算因祸得福吧。 要不是老流氓的几句不专业的编排引发了他对人生排山倒海的哲学思考,包养小狼狗这事儿恐怕也永远都只能是想想而已, 成不了真。 那天回家,裴缜仔细想了想,这世界上很多事本来就没谱。 万一、是说万一——真没几年可活了, 一辈子过得没人疼没人爱的,岂不是很不值? 这么一想,果断把“让自己爽”作为“临终关怀”一般的严肃项目提上日程。 很快,好看又听话的韩复就被牵进了家门,从此开启了日常抱抱、撸毛美滋滋,精神满满工作赚钱养可爱小狼(鸭)狗(子)的幸福生活。 花钱找个好看又听话的男人陪他吃吃饭、陪他唠唠嗑、陪他不可描述……裴缜原本真的只抱着如此单纯的目的。 从没有奢望过任何不切实际的事情——比如说,把钱色交易谈成真爱。 又比如说, 手把手再教出来一个调香界的业界传奇, 实力碾压当年某个忘恩负义的“金牌调香师”,然后趾高气昂坐拥年轻美好的新宠, 把曾经那只小白眼狼气到七窍生烟。 …… 韩复有调香天赋, 这对裴缜来说完全是个意外。 那天, 裴缜正在温室调香台上调制的一款新的香氛, 韩复照例在身旁陪他, 顺便帮忙整理各种精油罐子。 小狼狗稍微有点儿整齐强迫症。 只要是看到瓶瓶罐罐, 就会自动按照标签分门别类、正面朝外把它们排成集体军训的样子。当然, 这对裴缜这种不爱收捡的人来说, 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韩复。” “嗯?” “帮我拿定香剂,要上月新到的岩蔷薇。” “哎哎,这么快就做完了?” 裴缜点点头,手中试管里,晃动着几毫升浅琥珀色的清透的液体。小狼狗一秒凑近,眼中亮光一闪一闪:“真好看。” ……是好看。 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 一怔,发现自己竟然看愣了神,秒镇定:“大惊小怪什么,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见过也最好看啊,缜缜做的香水,颜色总是能调得特别梦幻。味道也是最丰富、最特别的,完爆那些什么的国际大牌。” 小狼狗照例每天夸奖金主一百遍,闭着眼睛凑过来,又吸了一口。陶醉思考的侧脸很有几分性感味道。 “前调是橙花、罗勒、香柠檬,中调花梨木和茉莉,末调以乳香为主,嗯,这种有点神秘的味道是什么?好熟悉——啊,是你那天用桂花水浸的没药对不对!” “……” “缜缜,真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夸你,这款甜甜的果香又不腻,既不张扬又不特别低调,末调的没药还特意加强了一点点气场,从女学生到大姐姐气质都能hold住!是真的特别好!打算出产品吗?肯定能大卖的!” “……” “怎么了,你怎么那样盯着我?忙了半天累了是不是?想亲亲?” 裴缜:“你怎么知道。” 下一秒,手中试管就被放回架子上,腰被一把搂紧。 裴缜脸一热,愤而肘击:“你干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用了那些香料?” “能闻出来啊,”韩复本来正热情洋溢,被揍得一脸委屈,“正常人都能闻出来吧,难道不能吗?” 当、然、不、能、了! …… 在这个世界上,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能够被识别的气味大约有四千多种。而对于一个专业厨师或者调香师来说,可识别的香气则可能高达一万种以上。 “识香率”有着严格的分级准则,业界以九千为临界点。 临界点以下,哪怕是一千和八千的差距,也都属于没特殊天赋的范畴。从九千往上,才正式进入嗅觉特长的“香阶”分级。按照国际惯例,每提升一千识香率,香阶晋升一阶。 裴缜的香阶是四阶中段,大约能够识别12600 种以上的不同香氛。 这已经是业界万里挑一级别的极品天赋。 很多享誉世界的调香大师,比如意大利奢侈品牌cici的现任首席调香师亚力山卓·阿列格,以及英国香水品牌raspberry的老爷子文森特·坎贝尔,官方香阶数据也都只在四阶初段而已,识香率比裴缜还要少上几百种。 当然,也不是没有比裴缜高阶的存在。 比如,那位belle的新任“金牌首席”——小白眼狼易长晴。就以12900 的识香率位列四阶末段,无限接近五阶而名声大噪。 …… 然而,“识香率”是一个概念,而像韩复那样从混合香氛里“精准构解”出原料,则完全是另一个的难度量级的问题了。 这就好比扔出一堆琳琅满目的食材,专业厨子都可以认出不少,但如果要求他闭着眼睛从另一位大厨烹制的美食里一样不少地辨出全部的原料,可能就很要人一阵头疼。 裴缜自问做不到这样,业界大多数的调香师和评香师也做不到。 所以,如果他的精准辨识不是个巧合…… …… 韩复的测试结果为14200 ,六阶初段。 裴缜强烈怀疑机器是不是坏了,又试了一次,第二次直接爆到14300 。 “……”不可能。 传说中,只有在近一百年前,业界巅峰belle的创始人法国老爷子墨洛维·格拉斯,和同他斗了一辈子的宿敌俄国贵公子尤金·阿尔多加才具备香阶六级的水准。 而在那个浮华的香靡盛世过去之后,业界后继无人。 当今的市面,虽然也流行着众多香水和品牌,但多数倚靠的都还是资本、品牌与多年的经验。能到达裴缜、易长晴这样天赋级别的调香师,根本寥寥无几。 香阶五阶空悬许久。 六阶近几十年来更是闻所未闻。 …… 打那天起,裴缜眼里的韩复,就再也不是一只会做饭、整天围着他转的甜萌小狼狗安慰剂了,而是一块稀世璞玉。 只要稍加琢磨,必将大放异彩。 包养合同里写明,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小狼狗对金主应当“有求必应”。当然,“有求必应”在钱色交易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估计大多数人看了都会笑而不语。 裴缜本来也确实是“那个意思”,只是还没来及付诸行动。 现在却觉得——幸好还没付诸行动! 那么难能可贵的资质,拿来暖床未免也太屈才、太可惜了。 他决心要好好培养韩复。 亲手栽培出业界的明日传奇,将韩复送上巅峰做出比易长晴更好、更经典的香水,被世界香水评级组织library推荐、收录。 …… library的“馆藏殿堂”,是每年业界最重要的奖项之一,公认的“香水奥斯卡”。 曾几何时,也一度是裴缜的梦想之地。 可惜运气太差,苦心经营的独立品牌被毁,自己也蒙受冤屈被逐业界“放逐”。东山再起后只能代工小杂牌,再也不被允许以独立品牌的形式进军主流市场。 原以为这辈子只能止步于此。 但命运总归风水轮流转。现在,让他找到了小狼狗韩复。 …… 裴缜总觉得,如果易长晴可以用短短四年的时间就踏入“殿堂”,那么以韩复的过人资质,说不定能成就得更快、走得更远。 理想是丰满的。 骨感的现实却是,再怎么有天赋,韩复也只不过是个接触调香不到一个月的萌新,急需系统性地从头学习一切基本知识。 一不做二不休,马上帮他联系了专门的调香学院。 “……我不想去。” 裴缜一秒杀人犯脸:“你昨天是怎么答应的我!” 韩复:“你、你教的话我当然愿意学。可那个什么学院,它可是在车程一小时外的郊区,郊区哎!去那边上课,我还怎么赶回来给你做营养晚餐?” “……”杀人犯金主脸色稍霁。 “你以后,都不用再给我洗衣做饭了。那些可以请家政做,你从今天起,只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 “家政?”韩复一听就急了,“缜缜,家政怎么行!家政能像我一样知道你对哪些品牌的洗涤剂过敏?能像我一样考虑营养搭配、膳食均衡?能像我一样翻书给你熬中药补汤?” 裴缜:“……”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 同样是穷苦青年,同样在遇到他之前熬夜打零工,艰难谋生。 还记得他当年提出送易长晴上学时,那人眼中跃跃欲试的灼烁光华——那是穷怕了、累坏了之后好不容易抓到扭转人生的救命稻草,掩藏不住的兴奋。 反观他家韩复…… 大好机会送到眼前,还在满脑子想着“干好本职工作”“用心伺候金主”?! 心疼。 那么老实,以后……岂不要被别人欺负惨了? 叹了口气,戴着黑玉戒指的手轻轻摸了摸年轻人的头,长辈一样语重心长:“你啊,没念过大学,又没别的一技之长,难道要一辈子给人养?现在是还年轻,可以把好看当饭吃,以后大了指望什么?” “别的不说,就说万一哪天我腻了、不想养你了,你怎么办?听话,趁有条件要多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多攒钱、学学本事,别一天天只图眼前清闲、得过且过的。” “……”韩复半点也没get到他的苦口婆心。 反而像是被主人踢了一脚的小狗,眼神一暗,露出了委屈至极的表情。搭配泪痣食用,泫然欲泣效果直接开到max。 “以后腻了,就不养我了?我要是不好看了,你就不要我了?!” 裴缜:“……” “怎么能这样!就算是养宠物,也不能大了、样子不可爱了就扔掉吧?” “不是……”裴缜完全无力吐槽这逻辑,只好努力换成一种更加浅显易懂的说法,“调香怎么也算门谋生的手艺。何况以你的天分,说不定有机会一飞冲天,到时候彻底改变人生,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韩复却仍只是摇头,还摇得大义凛然:“缜缜,我的人生没什么需要改变的,我就愿意一辈子在你身边照顾你、看你脸色。” “……”裴缜心塞。 当然,连心塞都能塞得稍微有点甜意……果然是一种奇妙又诡异的人生体验。 好想摸摸眼前一脸认真的小狼狗,问问他到底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这么敬业地走心地哄,万一到时候哄得金主认真了,舍不得放你走可怎么办? 裴缜真心觉得好麻烦……普通出个门而已,随便穿一套不就得了,跟圣诞树似的试试试试个鬼啊?! “嗯,我再看看啊,”韩复却饶有兴趣,比划过手里的两条领带,又比划两条,“缜缜你气质太深沉了,还是戴这条更活泼!等等,那条梵高星空的说不定更好!” 裴缜:“都挑了二十分钟了,不过只是出去吃个饭而已。” 韩复:“不是‘吃饭’,是‘约会’!” “是是是,约会约会,约会也不用搞得这么复杂吧,反正也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天天见怎么了?”小狼狗眯眼不开心脸。给他又整了领子和领带,拿过金色的夹子夹上,一丝不苟的刘海拨乱了一点点,“跟我约会,难道不是天底下最该认真的事情?” 一秒奶狗脸变霸总脸,不由分说又把那件西装从他身上扒拉了下来,褶皱的地方拿挂烫机刷刷烫了几下。 裴缜:“……” 又弄了十来分钟,终于韩复点头满意了,停止了把金主当成个bjd娃娃的摆弄。 “缜缜,你今天超级帅,突然好想亲你哦!” 裴缜:想死…… 韩复:“让我亲一下吧,就亲一下?” 裴缜:“是要亲还是要去吃饭,选一个。” “都要的。” “只准选一个!” “不管,mua。”人直接被捉过去,脸颊被亲了。 裴缜这次总算理解了什么叫“越反抗就越兴奋”。他一开始不挣扎也就算了,一挣扎直接被狗子摁墙上,亲了脸颊亲耳朵,亲了耳朵舔脖子。 亲得他都燥了! …… s市最高的辉曜大厦,顶楼观景旋转餐厅的vip台,正对着整个城市江边最棒的夜景。 整个vip台很私密,一共就只有三个座位,他们来得早,因而还没别人,另外两个桌子上摆放着玫瑰花和纸台,说明也已经预定出去了。 “缜缜,你看那边,一闪一闪的真好看!” “……”其实,这个vip台裴缜来过很多次了,正对的大桥有灯火秀效果,当年第一次看时也觉得华丽璀璨,而如今早已习惯了,再不会像韩复一样雀跃得像个小孩子。 “小时候我住过乡下,”韩复趴在落地大玻璃上喃喃道,“晚上草丛里会飞好多萤火虫,就是像这个样子好多萤光漂浮起来的。” “……”裴缜祖上n代都是资本家,从没住过乡下。 但隐约记得易长晴以前说过,乡下的夏天,确实会有漫天的萤火。 说易长晴的童年……那真可谓十分的不幸福了。在很小的时就没了妈妈,爸爸是典型的年轻时当流氓,年纪大后继续游手好闲、日常喝酒赌博的“灾爸爸”。后来娶的新媳妇也跑了,弄得他跟他弟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时常无故被打被、被骂。 唉…… 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个人,只专注于韩复好看的侧脸。 他好像还没问过韩复家里是什么情况。 不过,既然小时候也住在农村,还有之前说起“理想中的父亲”时满是叹气的样子,估计……可能也差不太多吧。 “缜缜,来!” 肩膀被揽了过去,靠着自家小狼狗,眼前夜色中天上地下的星光融为一体。 耳旁是无比满足的感叹声:“果然书上说的不是骗人的,跟对的人在一起,世界都能变五光十色了。像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从来都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好看,可是有你在真的就完全不一样!” 裴缜小心脏一动,默默无言,自顾自在甜言蜜语里小小地沉溺了一会儿,忽然皱眉:“以前?” 这儿,以前你来过? 什么时候来的,跟谁来的?辉曜大厦顶楼可是s市最有名的米其林,随便点几个菜也要一两千,按理并不是一般工薪阶层消费得起…… 难不成,也是被金主带来的? 这……好像也正常,毕竟是个职业小鸭子,就算以前被别人包过,也无可厚非? 如果是这样,他以前的金主,是什么样的人。 对他怎么样?最后又为什么分开,他对那人还有所留恋吗?以后也会养着养着就甩甩尾巴跑掉么? 一大堆问题憋在心里,张口想问,却发现韩复的身子僵住了,视线透过他的肩头正直直盯着他的身后。 一向温柔的黑瞳里,从没有透出那样刻骨的寒冷和凶悍。 …… “砰”地一声巨响。 落地玻璃骇人地震颤了数下,裴缜愣住了 这餐厅顶楼的玻璃用的是堪比钢筋混凝土的精致钢化,每平方米承重超过一吨,所以即使有人被抓着领口生生抵上去,倒也不至于破裂而让人五百米的高空直直坠落。 即使如此,任谁被压在那一整块落地玻璃上,从高空背对着空悬于脚下的整个城市的江水蜿蜒、万家灯火,也不会太好受。 在这种情况下,栗色头发的男人还能抿着嘴,没有挣扎、没有怒吼,真的已经是非常淡定了。 真不愧是经过巴黎多年繁华,圣母院的彩绘玻璃、塞纳河的流水洗礼过的“金牌调香师”。 ……… 裴缜曾经想过无数遍,再一次见到易长晴时的情景。 他总想着,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要很帅、很精神、风度翩翩。最好事业有成,身边再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恋人。让小白眼狼知道没有他自己一样可以过得好,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恋爱脑、苦兮兮地非他不可。 所以这些年才会那么拼命干公司、努力赚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再遇上他绝不能怂。 却没想过,真会这么猝不及防地遇上。 更没想到,家养小狼狗会一秒直冲过去,直接把他的旧爱给掐着脖子暴力怼到了玻璃上。 “……”不知该开心,还是该为难。 他那次喝醉了酒,肯定跟小狼狗说了不少的委屈,才搞得他这么冲动。 但其实吧…… 当年的事情,受伤归受伤,难受归难受,但这一切也跟自己非要喜欢人家有关。如果要认真捋清楚谁对谁错的话,他也不能说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都四年了,再怎么疼的伤口,也都已经陈旧了。 再见时本该是行色匆匆、淡然如水的。反而像韩复表现得这么激动,搞不好会叫易长晴觉得他这边始终没放下…… 58.第 58 章·无花果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却并没有告诉他, 在“富贵荣华”之后还有从高处摔下来、断腿瞎眼走投无路差点挂掉的高虐戏码。也不知道是没算着,还是算着了却忘记跟他讲。 反正打那之后,裴缜就不信命了。 倒霉的是,某天上街却被个老无赖缠着, 一口咬定他命犯大凶, 不到下个本命年就得死翘翘,必须花五十块逆天改命, 把他给气得…… 后来想想,也算因祸得福吧。 要不是老流氓的几句不专业的编排引发了他对人生排山倒海的哲学思考,包养小狼狗这事儿恐怕也永远都只能是想想而已,成不了真。 那天回家,裴缜仔细想了想,这世界上很多事本来就没谱。 万一、是说万一——真没几年可活了,一辈子过得没人疼没人爱的, 岂不是很不值? 这么一想, 果断把“让自己爽”作为“临终关怀”一般的严肃项目提上日程。 很快, 好看又听话的韩复就被牵进了家门,从此开启了日常抱抱、撸毛美滋滋,精神满满工作赚钱养可爱小狼(鸭)狗(子)的幸福生活。 花钱找个好看又听话的男人陪他吃吃饭、陪他唠唠嗑、陪他不可描述……裴缜原本真的只抱着如此单纯的目的。 从没有奢望过任何不切实际的事情——比如说,把钱色交易谈成真爱。 又比如说, 手把手再教出来一个调香界的业界传奇, 实力碾压当年某个忘恩负义的“金牌调香师”, 然后趾高气昂坐拥年轻美好的新宠,把曾经那只小白眼狼气到七窍生烟。 …… 韩复有调香天赋,这对裴缜来说完全是个意外。 那天,裴缜正在温室调香台上调制的一款新的香氛,韩复照例在身旁陪他,顺便帮忙整理各种精油罐子。 小狼狗稍微有点儿整齐强迫症。 只要是看到瓶瓶罐罐,就会自动按照标签分门别类、正面朝外把它们排成集体军训的样子。当然,这对裴缜这种不爱收捡的人来说,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韩复。” “嗯?” “帮我拿定香剂,要上月新到的岩蔷薇。” “哎哎,这么快就做完了?” 裴缜点点头,手中试管里,晃动着几毫升浅琥珀色的清透的液体。小狼狗一秒凑近,眼中亮光一闪一闪:“真好看。” ……是好看。 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 一怔,发现自己竟然看愣了神,秒镇定:“大惊小怪什么,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见过也最好看啊,缜缜做的香水,颜色总是能调得特别梦幻。味道也是最丰富、最特别的,完爆那些什么的国际大牌。” 小狼狗照例每天夸奖金主一百遍,闭着眼睛凑过来,又吸了一口。陶醉思考的侧脸很有几分性感味道。 “前调是橙花、罗勒、香柠檬,中调花梨木和茉莉,末调以乳香为主,嗯,这种有点神秘的味道是什么?好熟悉——啊,是你那天用桂花水浸的没药对不对!” “……” “缜缜,真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夸你,这款甜甜的果香又不腻,既不张扬又不特别低调,末调的没药还特意加强了一点点气场,从女学生到大姐姐气质都能hold住!是真的特别好!打算出产品吗?肯定能大卖的!” “……” “怎么了,你怎么那样盯着我?忙了半天累了是不是?想亲亲?” 裴缜:“你怎么知道。” 下一秒,手中试管就被放回架子上,腰被一把搂紧。 裴缜脸一热,愤而肘击:“你干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用了那些香料?” “能闻出来啊,”韩复本来正热情洋溢,被揍得一脸委屈,“正常人都能闻出来吧,难道不能吗?” 当、然、不、能、了! …… 在这个世界上,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能够被识别的气味大约有四千多种。而对于一个专业厨师或者调香师来说,可识别的香气则可能高达一万种以上。 “识香率”有着严格的分级准则,业界以九千为临界点。 临界点以下,哪怕是一千和八千的差距,也都属于没特殊天赋的范畴。从九千往上,才正式进入嗅觉特长的“香阶”分级。按照国际惯例,每提升一千识香率,香阶晋升一阶。 裴缜的香阶是四阶中段,大约能够识别12600 种以上的不同香氛。 这已经是业界万里挑一级别的极品天赋。 很多享誉世界的调香大师,比如意大利奢侈品牌cici的现任首席调香师亚力山卓·阿列格,以及英国香水品牌raspberry的老爷子文森特·坎贝尔,官方香阶数据也都只在四阶初段而已,识香率比裴缜还要少上几百种。 当然,也不是没有比裴缜高阶的存在。 比如,那位belle的新任“金牌首席”——小白眼狼易长晴。就以12900 的识香率位列四阶末段,无限接近五阶而名声大噪。 …… 然而,“识香率”是一个概念,而像韩复那样从混合香氛里“精准构解”出原料,则完全是另一个的难度量级的问题了。 这就好比扔出一堆琳琅满目的食材,专业厨子都可以认出不少,但如果要求他闭着眼睛从另一位大厨烹制的美食里一样不少地辨出全部的原料,可能就很要人一阵头疼。 裴缜自问做不到这样,业界大多数的调香师和评香师也做不到。 所以,如果他的精准辨识不是个巧合…… …… 韩复的测试结果为14200 ,六阶初段。 裴缜强烈怀疑机器是不是坏了,又试了一次,第二次直接爆到14300 。 “……”不可能。 传说中,只有在近一百年前,业界巅峰belle的创始人法国老爷子墨洛维·格拉斯,和同他斗了一辈子的宿敌俄国贵公子尤金·阿尔多加才具备香阶六级的水准。 而在那个浮华的香靡盛世过去之后,业界后继无人。 当今的市面,虽然也流行着众多香水和品牌,但多数倚靠的都还是资本、品牌与多年的经验。能到达裴缜、易长晴这样天赋级别的调香师,根本寥寥无几。 香阶五阶空悬许久。 六阶近几十年来更是闻所未闻。 …… 打那天起,裴缜眼里的韩复,就再也不是一只会做饭、整天围着他转的甜萌小狼狗安慰剂了,而是一块稀世璞玉。 只要稍加琢磨,必将大放异彩。 包养合同里写明,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小狼狗对金主应当“有求必应”。当然,“有求必应”在钱色交易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估计大多数人看了都会笑而不语。 裴缜本来也确实是“那个意思”,只是还没来及付诸行动。 现在却觉得——幸好还没付诸行动! 那么难能可贵的资质,拿来暖床未免也太屈才、太可惜了。 他决心要好好培养韩复。 亲手栽培出业界的明日传奇,将韩复送上巅峰做出比易长晴更好、更经典的香水,被世界香水评级组织library推荐、收录。 …… library的“馆藏殿堂”,是每年业界最重要的奖项之一,公认的“香水奥斯卡”。 曾几何时,也一度是裴缜的梦想之地。 可惜运气太差,苦心经营的独立品牌被毁,自己也蒙受冤屈被逐业界“放逐”。东山再起后只能代工小杂牌,再也不被允许以独立品牌的形式进军主流市场。 原以为这辈子只能止步于此。 但命运总归风水轮流转。现在,让他找到了小狼狗韩复。 …… 裴缜总觉得,如果易长晴可以用短短四年的时间就踏入“殿堂”,那么以韩复的过人资质,说不定能成就得更快、走得更远。 理想是丰满的。 骨感的现实却是,再怎么有天赋,韩复也只不过是个接触调香不到一个月的萌新,急需系统性地从头学习一切基本知识。 一不做二不休,马上帮他联系了专门的调香学院。 “……我不想去。” 裴缜一秒杀人犯脸:“你昨天是怎么答应的我!” 韩复:“你、你教的话我当然愿意学。可那个什么学院,它可是在车程一小时外的郊区,郊区哎!去那边上课,我还怎么赶回来给你做营养晚餐?” “……”杀人犯金主脸色稍霁。 “你以后,都不用再给我洗衣做饭了。那些可以请家政做,你从今天起,只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 “家政?”韩复一听就急了,“缜缜,家政怎么行!家政能像我一样知道你对哪些品牌的洗涤剂过敏?能像我一样考虑营养搭配、膳食均衡?能像我一样翻书给你熬中药补汤?” 裴缜:“……”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 同样是穷苦青年,同样在遇到他之前熬夜打零工,艰难谋生。 还记得他当年提出送易长晴上学时,那人眼中跃跃欲试的灼烁光华——那是穷怕了、累坏了之后好不容易抓到扭转人生的救命稻草,掩藏不住的兴奋。 反观他家韩复…… 大好机会送到眼前,还在满脑子想着“干好本职工作”“用心伺候金主”?! 心疼。 那么老实,以后……岂不要被别人欺负惨了? 叹了口气,戴着黑玉戒指的手轻轻摸了摸年轻人的头,长辈一样语重心长:“你啊,没念过大学,又没别的一技之长,难道要一辈子给人养?现在是还年轻,可以把好看当饭吃,以后大了指望什么?” “别的不说,就说万一哪天我腻了、不想养你了,你怎么办?听话,趁有条件要多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多攒钱、学学本事,别一天天只图眼前清闲、得过且过的。” “……”韩复半点也没get到他的苦口婆心。 反而像是被主人踢了一脚的小狗,眼神一暗,露出了委屈至极的表情。搭配泪痣食用,泫然欲泣效果直接开到max。 “以后腻了,就不养我了?我要是不好看了,你就不要我了?!” 裴缜:“……” “怎么能这样!就算是养宠物,也不能大了、样子不可爱了就扔掉吧?” “不是……”裴缜完全无力吐槽这逻辑,只好努力换成一种更加浅显易懂的说法,“调香怎么也算门谋生的手艺。何况以你的天分,说不定有机会一飞冲天,到时候彻底改变人生,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韩复却仍只是摇头,还摇得大义凛然:“缜缜,我的人生没什么需要改变的,我就愿意一辈子在你身边照顾你、看你脸色。” “……”裴缜心塞。 当然,连心塞都能塞得稍微有点甜意……果然是一种奇妙又诡异的人生体验。 好想摸摸眼前一脸认真的小狼狗,问问他到底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这么敬业地走心地哄,万一到时候哄得金主认真了,舍不得放你走可怎么办? 可惜好景不长,机场雪夜与易长晴的那次相遇彻底开启了他的流年不利。以至于后几年里整个人都虐心虐肺、枯槁憔悴。 幸亏,及时止损、相忘江湖。 最近,感觉被带衰的运气值蹭蹭都涨回来了! 新公司产品销量不错,小日子也越过越滋润——主要是新养的小狼狗韩复,简直又帅又萌又可心,每天早上盯着看十分钟一天都能精神百倍,治愈效果max。 论优点,韩复可不止好看大长腿、勤快体贴、还特别能热乎人。 热乎……人。 热乎个屁! 裴缜低头看了眼腕表。他这都游魂一样地在半夜无人的街上逛荡十五分钟了,说好来接他的人呢?! “滴滴——”说时迟那时快,一辆星夜里黝黑锃亮的路虎拐过街角,嗖地在他身边停下。 “这位先生,打车?”司机很年轻,棱角分明的脸一半埋在阴影中。 裴缜:“谢谢不打。” “打一个吧?良心价比出租还便宜,保证送到家门口、绝不绕路。” 戏精。 裴缜:“不了,我遵纪守法、拒坐黑车。” 黑车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吃吃笑了起来。 裴总一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背后一重,温暖的深灰色羊绒大衣整个裹了上来。同时身子被向后一扯,跌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后肩抵着那人的前胸和锁骨,裴缜本身就挺高的了,那人却还比他要高出一点点来。冰冷的空气中浮动着柑橘古龙水的诱惑,温热的声音贴着耳朵酥酥麻麻。 “那,倒贴大甩卖,附加人肉劳力扛到卧室门口?” “……” “等急了吧?刚路上堵车,给你打电话又没接。冷不冷?生气了?” 裴缜:“没。” “没”得很勉强,身后人笑了,收紧手臂:“真没生气?转回头来我看看?” 裴缜:“……” 不想回头。 因为很清楚,如果此刻回过头去,马上会近距离对上一双明亮的、温暖的、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眼睛。 他包养的优质年轻人韩复。 身材好大长腿、相貌无懈可击,最要命的是右颊还生了一颗勾魂摄魄的小泪痣。 虽然平常傻兮兮撒欢状居多,可一旦认真看人时,就莫名总有种“一往情深死不悔改”以及“委屈兮兮求重视”的可怜感。 那样的眼神,近来……真的越来越让他感到困扰了。 …… 二十三岁,在裴缜的认知里,正是男人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最诱人的年纪。 眼前二十三岁的韩复站在满是雾色的月光下,俊美、生涩、诱惑,眼中又满是温光明华,整个人好看到了让金主恍惚有种负罪感的地步。 ……他花钱买下的,可是人家最好的年华啊。 而这个年纪的青年,通常却对自身的珍贵一无所知。 所以韩复仍在一丝不苟履行着那一纸卖身契,以极尽温柔的视线包裹着金主,并尽职尽责伸出手暖和金主冰冷的脸颊。 “缜缜,你看看你,腿不好还自己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累吗?关节疼不疼?要不要抱抱?” “又喝酒了是不是?病还没好又去酒场,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先上车吧,有解酒汤,热的。” 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也一如既往地啰嗦絮叨。 裴缜垂眸。 ……原本,他的要求真心不高。 有个顺眼的男孩子肯收费陪陪他、日常敷衍敷衍他就行。 哪成想市场平均价的包养费,买回家的却是一个颜值超一流、家务技能点满,外加日常全方位深情温柔演技走心的无敌美青年。 开心吗?当然开心。 不安吗? 每天都跟在大街上偷偷捡着几百万、生怕失主找上门来似的。 正想着,身子一轻。 眼前景物整个颠倒。 “你怎么、你怎么又——” 明明前天才严肃交流过这个问题! 不准随便就在大街上扛我,别没事就给我煮乱七八糟的中药汤,最重要的是——“缜缜”到底是个什么鬼?! 说好了叫老板或者裴少,再叫“缜缜”扣钱的呢? …… 次日清早,裴镇从他那两米八的单人super king size大床上睁开眼睛,被胖乎乎白手套的橘猫主子生生踩醒。 果断捞过来狠狠吸了一大口。主子一阵挣扎,毛绒绒的尾巴嫌弃万分地拍了他一脸。 主子跑了之后,空气中还残留浮动着一丝香甜。 是韩复身上柑橘古龙水的回甜。 混合了鸡蛋饼的焦酥,还有燕麦牛奶的诱惑、勾起无限食欲。 香味还有余温。 说明某人在做完早餐后来过他的床边,还一度靠得非常之近。 …… 曾经有过那么一次。 裴缜其实是醒着的,只是懒得睁眼而已。 脚步声渐近,落在被子外的右手被小心捧起,戴着黑玉戒指的无名指被轻轻蹭过,然后塞回被窝。 59.第 59 章·柠檬 此为防盗章,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一篮子基础款, 最后的两瓶精油被揭下标签放入黑箱子,分别是“玳玳花油”, 和“玳玳果油”。 玳玳, 南方植物, 也叫做“回春橙”。 是一种春天开乳白色肥厚小花苞的小植物, 等到花谢后, 能结出扁圆可爱的果实。果子颜色在入冬后会变得橙黄艳丽,有点像变种的小小金桔,味道苦涩不能入口,所以一般也没人摘、甚至没鸟啄。 于是, 那果实就会这样挂在树上,直到第二年。 不萎缩、腐烂,而是到了夏天又会神奇地变回青色,就这样一年一年旧果不落、新果又生, 世世“代代”而得名“玳玳”。 玳玳花的味道,和橙花、柠檬花都很相似。而玳玳果, 也是典型的柑橘香。 裴缜松了口气,转回头, 去看李斯特的选择。 “……” 李斯特他……正在逮着同一系的精油狂拿。 这其实是“猜识”时很多人惯用的技法——无论十种、十五种还是二十种,反正就逮着同一系不放。 就拿柑橘系为例子, 橘肉、橘皮的味道本来就很接近, 加上还有味道大同小异的橙子、柑类、柚子、柠檬等等“近亲”。 十几瓶一脉相承下来, 很多职业调香师都要犯晕,这远比分辨气味截然不同的玫瑰和茉莉之类要难的多。 然而。 李斯特拿的,偏偏就是十支柑橘系精油。 还是那句话,韩复……不仅14300+ ,还对柑橘系爱得深沉。 无异于送人头? 十分钟后,两人各自拿着自己的小黑箱,递交给包子脸青年。 包子脸青年将两人箱子一换,掐了手表:“辨识时间二十分钟,由韩同学先来。可以通过嗅觉、颜色、触感、质感等方式进行分析辨识,这边是一次性精油碟,还有加热用酒精灯……” 韩复:“不用。” 众:“???” “来檬、酸橙、香橼。” “柑橘、葡萄柚、橘子皮。” “!!!”围观群众个个震惊脸,全程看泪痣青年“啪叽”开一瓶、闻一下、报菜名——半分钟而已,开瓶六个,一个没错。 李斯特脸色微变,图书馆里鸦雀无声。 “香柠檬。”第七瓶。 “这个是柚木。”第八瓶。 “立花橘叶。”第九瓶。 只剩最后一瓶,韩复戳开瓶塞。裴缜整个都在强忍着激动掌心发抖——那瓶李斯特拿时他看到了,是韩复最喜欢的……绝不可能认不出来的! 隔着一米多的空气,韩复抬起眼来。 温柔、又带了点小狡黠小得意地抬眼看了他一眼,黑眸亮晶晶的,有些诱惑意味地笑了。 仿佛手上把玩的不是一只小小的香水精油瓶子,而是爱人的唇。邪恶地勾起嘴角,用有些涩哑性感的声音轻轻道: “……橙花。” 寂静,连接着寂静,继而围观群众沸腾,李斯特则冷哼了一声。 柑橘系又不算什么很特别的难度。就算全认出来了,也不算是什么大的本事,这群人也太大惊小怪了,格拉斯的学员现在就这水准? “10/10,全中,太厉害了!” 就连裁判包子脸,也在那激动兮兮地小小鼓掌。李斯特白了他一眼。 轮到他,深蓝色眸子里一道精光闪过,像是有意要不输给韩复似的,以极迅速的动作直接不要命两三瓶精油一起开。 “呵……薰衣草、迷迭香、苦橙叶。” “玫瑰、茉莉、花梨木、安息香!” “艹……十、十九秒七瓶!真不愧是小红莓,确定不是事先排练好演的?” 周遭有人掐了表,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李斯特唇角扬起一抹得意,下一秒,那抹得意却凝固在了脸上。 最后的三瓶,全部都是柑橘系。 “……” 他突然发现,在同类香型的辨认中,他并没办法做到像韩复刚才那么快。 但,这怎么可能呢?他的鼻子可是好多爷爷的朋友、香水界的泰斗级人物都争相称赞过的……而眼前这个跟着业界叛徒的无名青年,怎么可能比他强! 不着痕迹将那三瓶分开,又各自闻了一下。 好像,依次是香柠檬、橙花和柑橘。 可是,又好像有点奇怪,为什么“橙花”和“柑橘”的味道那么不纯。就好像是混了一点皮、还有柚子和柠檬的一气息,可刚才不是说了这次比赛只能用单方精油,不可以使用混合精油么? 该不会,那么倒霉,这两瓶精油放太久了,跟别的香串了味? “香柠檬。” 他先拿起三瓶中,他可以十分确定的那瓶。 香柠檬虽然是果实,但香味却比较酸甘,比起普通柠檬的果香更接近于花的香味。这种果实芬芳的皮可以提炼出香柠檬油。在英国,他家每天都要喝下午茶,香柠檬油就是伯爵红茶最常见的伴侣。 作为多款世界著名香水中最基础的精油,不可能认错。 …… 裁判微微点了点头了。 李斯特有了些信心,又拿起一瓶:“这个应该是橙花。” 主调是柑橘香,又有一丝百合花的味道,却带有一点点回苦,应该是高温蒸馏的后遗症。等等——不对,这种隐隐的清香和酸度与其说是橙花,不如说更像是蒸馏过度的柠檬皮? “不,等等,是柠檬……不,来檬皮?” 包子脸青年:“确定是来檬?” 并不确定。 可恶,怎么会这样! 柑橘系大致算是中等难度的香系,李斯特还从来没在这上面栽过跟头,不禁自问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至于突然无法分辨的!肯定只是……对,肯定是被那对不知所谓的恩爱狗给气得搅浑了脑袋! 视线一晃,余光扫了酒精灯。 其实,只要稍微烧一下,通过质感、粘稠度,这东西是什么他应该马上就能确定下来。 但是,韩复都没有用酒精灯!堂堂小红莓的少爷和一个叛徒的学徒(男朋友,奸夫,whatever)比试,人家都没点灯,你好意思点?! ……多丢脸!不行,必须撑住!! 然而,撑不住。 李斯特就不明白了,自己手上这瓶真的不是混合精油吗?分明有两种以上的柑橘香,根本就像是一半橙花、一半柠檬! 滴答,滴答——其实,不过只过去了两三分钟而已。 沉默的压抑、涔涔冷汗,绝对李斯特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三分钟。 “这个就是橙花!”最后,他豁出去了,交出两个瓶子,“剩下这个,是柑橘皮!” “确定吗?” “确定。”不过是最简单的精油,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正确率8/10。8/10对10/10比赛结束,韩同学胜。” 什么…… “什么!不是橙花,也不是柑橘?”一片炸了锅的议论声中,李斯特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认错一个也就罢了,简简单单的柑橘系,以他的水准绝不可能两个都错了的?! “……玳玳花,玳玳果。” 裴缜翻出标签递过去,李斯特一脸懵逼。 “玳玳?!玳玳是什么东西?!” 裴缜:“一种主要生长在中国南部各地的常绿灌木。英国很少见,不过最近市面上有几款经典香水用了玳玳,你是太久不关注业界了?” 李斯特:“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这东西根本就是橘子的亚种吧!在中国橘子的叫法太多了,‘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别以为我不知道!” “然而,”裴缜一脸遗憾,“玳玳还真的不是橘子。” “玳玳是灌木,橘、橙一类的树木都属乔木,本质上完全不是一回事。区别吧……就好像是哺乳动物和鱼类……”说着,还伸出双臂给怀疑人生的青年比划了一下,“那么大。” “不信的话,自己wikipedia一下?或者去查查你家老对头les étoiles的新香‘湖畔美人’?” “……”李斯特还真去翻了手机。翻完,把嘴唇咬得发白。 裴缜垂眸笑了笑。真想让陈涉前辈看到,高高在上的小少爷也有今天这幅模样。 却又皱了眉。 抬眼多看了混血青年几眼。总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点莫名眼熟。 …… 那已经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裴缜还是s市富豪圈里意气风发的“业界新贵”,为了维护易长晴,曾经修理过一个豪门小少爷。 好像是某巨牛x集团公司的二代。 裴缜只记得他跟李斯特一样个子不高,染了一头杂草一样的杀马特黄毛。应该处于叛逆期,右边脸颊刺了个小玫瑰花的刺青,没事总来招惹他们。 可能,没受过打击的少爷,吃瘪后都是一样的德行。 一副天打五雷轰的样子,就连咬着嘴唇的动作都跟现在的李斯特如出一辙。哦对了,还有一句裴缜记到现在的经典的台词。 【你竟敢……我爸都没打过我!】 …… 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 与易长晴相关的日子总是很虐心,裴缜没事也不太愿意再回想。 而黄毛少年,则是那段乱七八糟日子的一个小插曲,记得最后一次见面下了雨,那孩子哭得很伤心。后来裴缜想起总有点后悔,不该那样对人家。 “缜缜。” 韩复的脸突然出现。 记忆中已经模糊的杀马特少年面容,忽然就被替补成了他的样子。 ……完全就不像好吧! 温柔、懂事又能干、不知道中了多少彩票才能带回家养的极品小狼狗,哪是那种被宠坏了的富二代小野狗能比的? 不仅大庭广众下介绍“这是我男朋友”,还认真地诬陷堂堂小红莓的少主害怕他的才华,再顺便diss一下人家百年全球知名企业? 全程“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脸。 弄得一贯高高在上的李斯特气到发抖,也实在是……很精彩了。 要不是正被一群人围观,裴缜几乎想当场奖励韩复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回家后再直接扑倒不可描述一番。 应该会很甜…… 当然,像这样万劫不复的想法,通常没过几分钟就能冷静下来。 …… 现在的裴缜,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情绪”。 毕竟,自从跟易长晴分手之后,日常游走在精神分裂的边缘。 分手已经快四年了吧。 天气好的时候,从来都很平静安然。在阳台上慢悠悠喝杯咖啡伸个懒腰,看看院子里修剪精致的花花草草,典型的“分手快乐祝我快乐我可以找到更好的”。 反正直男嘛……就是没品位又难搞。自从他不再一头热地追求易长晴之后,也不用再小心翼翼讨好人。自在又逍遥,总结一句话,没了你我过得更好了! 然而,屡屡半夜醒来,却又汗湿床单、辗转难眠。 …… 且不说在一起那么久,他掏心掏肺、仁至义尽,不给睡也就算了。 裴缜就想问问易长晴,当年到底是谁跟他一起做“竹粟精油”萃取的? 出事的那一瓶,挂的还是易长晴手写的小标签,蓝色钢笔印记的小白云,字迹优美的“to pei,长晴”。 结果出了事,那人却站在金牌调香师的位置上高贵冷艳,明哲保身,一点责任都没有,一句公道话都没有替他说。 ……在最好的年华爱错了人,浪费掉的时间和信任,想想就觉得自己蠢。 更蠢的是,因为那件事情的后遗症,最后整个人居然也变成了曾经看不起的那种花钱买虚假安慰的无聊暴发户。 现在,每天撸着拿钱买来的小狼狗,还挺沉迷陶醉加愉快的。 简直了…… …… “缜缜,你没事吧?” 恍惚回过神,一阵浓重的松木香。 心不在焉一路被拉着走,现在人已经站在了屋檐下,身边是一扇古色古香的欧式大门。 头顶上,带着吊钟的高拱教堂式的穹顶大厅花纹繁复。近在咫尺,则是韩复无比担心的黑瞳。 “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累了?” “……”周遭那么多围观群众,韩复却旁若无人,皱着眉一脸心疼,黑瞳中只映着他一个。 裴缜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被他圈在臂弯里,暖暖软软的。 “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早点回家休息?哎姓李的,不跟你比了,我要回家。” 李斯特简直爆炸,“咚”地踢了一脚大门,全然不顾身后有人全程手机拍拍拍:“你说比就比,你说不比就不比啊?怕了是吧?想走,没门!” 比?比什么…… 裴缜不解。 整个房间里,四侧站满了巨大的书架,和《美女与野兽》的图书馆非常相似。 只不过,上面琳琅满目的不是书,却全是玻璃瓶——这是格拉斯学院的“香料图书馆”,据说馆藏数万多种不同的原料精油供学员调香选用。 “……”疑惑的视线一转,落在人群中的包子脸青年身上。 作为一天连续被cue两次的路人,包子脸简直压力山大。吞了口口水,小声道:“你刚才都没在听的吗,约架了啊!” “就刚才在学院门口,您这边这位说小红莓墨守成规、不懂创新,小红莓那位说像以前pei那样的品牌的都是假货、街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让谁,最后就……” 裴缜:“……” 调香师间的“约架”,当然不是约打架而是约“专业比试”。 问题是——猛回头,瞪韩复。 你跟人、家、李、斯、特是想比试什么? 一个萌新,入门知识都没学,几天前照着书玩蒸馏还蒸出了一烧杯的混沌鸡蛋羹,嘴皮子利索占占便宜就算了,跟人家百年香水世家、得过国际奖的小少爷比什么? 包子脸青年:“哦,他们好像是……要比‘识猜’。” “咳……”裴缜皱眉,一口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识猜,是调香师专业比试最基础的项目。 民间也叫“猜香”——比试双方各选同样瓶数的精油,摘掉标签后装进“黑盒子”交给对手。在规定的时间里,从对方给的黑盒子中正确辨认出较多香氛的那一方即为获胜。 韩复确实没有基础知识,也还不怎么懂得调香。 但如果只是比拼“气味辨认”的话,倒是完全可以仗着那14300 的逆天识香率,轻轻松松地碾压大部分对手。 “够了,你跟我回去!” “缜缜?”韩复被扯得一个趔趄。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 裴缜不说话,只闷着头眼神冰冷往前走。 他在反省,是不是……最近夸小狼狗天赋高夸多了,还是为了劝诱他学香,给他描绘的蓝图太过美好远大了,弄得他这么自大! 要知道,在这个行业——其实在任何行业都是这样。 骄傲自满、自恃才华,觉得自己天赋过人就肆无忌惮,都是大忌。 就算比试侥幸赢了又怎么样? 李斯特15岁入选“十佳”,只差一位就能进入“馆藏殿堂”,为什么现在四年过去了,也没见他真正登顶? 60.第 60 章·草果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裴缜身体不能熬夜,已经睡下了。韩复也答应了一会儿就去陪他,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 人还坐在调香台前发呆。 一个小时前,裴缜安慰陷入失败循环无法自拔的他:“加油好好做,什么时候你蒸馏成功了,我们就放半天假一起出去约会。” “你说去哪就去哪, 我都陪你去。” 韩复当即就呆住了。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裴缜的表情也变了。本来难得那么温柔, 突然身子一僵脸一红,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仿佛直到那一刻才突然反应过来, 好像是弄错了什么……他们之间不是金主和鸭子的包养关系吗?又不是情侣!对于员工来说, 工作时间外还要跟老板在一起“约会”,算什么奖励?这明明是加班、是惩罚才对吧! “错了, 不是去约会……意思是说蒸馏成功了的话, 就给你发奖金、发绩效, 给你放假让你自己出去玩!!” 韩复:“……” 真的是很有趣,可以说是看得非常开心了。活久见,居然见到了缜缜原地慌张、羞愤欲死的样子。 实在是太惊喜了,忍不住默默玩味观赏了他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缜缜~我不要奖金, 就想要约会。” 裴缜松了口气, 看向他的眼神甚至充满了小小的感激:“那你选地方, 郊区最豪华的度假山庄也没问题,或者把时间攒下来以后去国外玩!什么海岛,私人沙滩,奢华游轮,都可以随便挑选!” 一口气说完,还一副“真是委屈你了,只能努力带你去个特别贵的地方了”的别扭状。 可爱,迟钝,心疼。 晃了晃试管,唉,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明白…… 不不,摇摇头。不能急,要有耐心。反正霸在身边,又有没有人能横刀把他夺走,总归有一天一定能抱回家。 “呃……” 思绪被迫中断,因为手中试管里的液体……又沉淀了! 要疯了。 这都快凌晨一点了啊!一次蒸馏都没有成功过,别说什么约会海岛了,照这样下去究竟要几点才能睡?明天白天又怎么跟缜缜交代! 一百多天后可就要正式比赛了! 却到现在连最基本的蒸馏技能都掌握不了,这已经不是把眼前的可怕产物全部喝下去能解决问题的了! 无声叹了口气,想对着书再查一遍问题究竟在哪。手伸过去,却鬼使神差地,拿起了课本底下垫着的那本。 “……”韩复也知道这样不对。 只有不到四个月了,当然应该每天闷着头看专业课本。而《调香史》这一类的书……根本就是故事集一样的消遣玩意儿,当然以后闲了有空再看啊! 然而,越是不该逃避现实,越是……一旦翻开故事集就停不下来。 厚厚的一本精装硬皮书册里,记录着调香师们各种各样的人生。 一辈子极为高产,创作出无数浓烈、丰富、有个性的香水作品的某传奇男爵。成天与上流社会的贵族夫人以及巴黎后巷的妓女门厮混,一辈子过得放荡不羁又香艳无比,就连死前都还在喃喃念叨着——“我度过了极为精彩、毫无遗憾的一生”。 却也有一生低调、只做了十几款香水却每一款都成为经典的绝世好男人。爱家,爱老婆,爱孩子,给自己的夫人私调了定情之香,成为不朽的传奇流传至今。 有调香世家精益求精的贵公子,有平民区走出来的坚强女性。 有的调香师追求馥郁香靡的奢华浓烈,有的品牌追求极简主义的淡雅清新。有的钟爱玫瑰,有的喜欢柑橘,有的特别调配了茶香。有些人则做出了海洋系、冰水系、森林系、木香系…… 而有人在香味之外,则更在意花语代表的含义。白玫瑰象征纯洁,小雏菊体现坚韧,铃兰诉说幸运,樱花则讲述生命的循环。还有调香师的设计概念亦天马行空,做出了类似“拜占庭”、“龙与骑士”、“机械魔鬼”、“死亡之吻”、“玫瑰墓园”等奇异难解的主题。 也有角逐,有明争暗斗、有亲密的朋友,有水火不容的敌人。穿插着世界大战飞扬的炮火,分裂又完整的世界,无数隐匿在背后的爱与血泪。 …… 浓缩在这一本厚厚的书里,是一个陌生的、浮华的、香奢的世界。 以前虽然听说过,却始终不甚了解的新世界。 韩复总觉得,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爱丽丝的那个兔子洞。 曾几何时,他还是一个骄纵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直到被人一巴掌扇醒,世界观簌簌碎裂。那个兔子洞第一次打开,卡兹卡兹——心脏深处像是掉了一个什么零件,又好像是被卡住多年的齿轮缓缓松动开来。 拨开云雾、豁然开朗。 “好无聊~”还记得那天,李斯特站在彩绘玻璃透出的炫光下,带着一脸忧伤大大如此叹息着。韩复看着他,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羡慕,又颇为同情。 羡慕李斯特还保持着那样目中无人的无忧无虑,同情的则是……他好像还没有找到那样一件事、那样一个人。 但总有一天,一定也会有什么东西、什么人突然闯入他的人生,敲碎他那自以为是的自信。在他的世界里生根、发芽,肆意滋生出诱惑的气息、绚烂的颜色,世界从此暗香摆浮、不可思议。 他会从此失去轻飘飘的羽翼,在沾染尘埃的同时,又会获得不敢想象的欲望和勇气。知道辗转反侧的滋味,同时每一天又都兴奋无比。 …… 时针,又缓缓转了一圈。 下半夜有一点冷了,还好身后的椅背上还挂着裴缜的一件外衣,那是他昨晚专门拿给他披着的。上面淡淡地,还残留着裴缜最爱用的香味。 les étoiles经典款,ink恋墨。 前调是令人惊艳但转瞬即逝的墨香,混杂着满是烟熏味的来自海地的香根草、气味阴郁而神秘的广藿香、树脂、白麝香的回味,以及残余茂盛森林、微光和雨水的气息,将成熟男人成熟而忧郁的气质烘托得淋漓尽致。 这款香,最适合有故事的男人。所以,真的非常适合裴缜。 黑压压的凌晨,埋头在那外衣的气息里不能自拔。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眼里闪出异样的光彩。 忽然不沮丧、也不累了。 …… 明明是个连最基本的蒸馏都蒸馏不好的笨蛋,却在这一刻,忽然陷入了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 韩复觉得,他应该能够试着复刻这款ink。 没有配方表没关系,他单凭嗅觉就可以精准解构。没道理解构不出来的,这种从相遇的第一天就无法抗拒的气息,他闭着眼睛都万分熟悉。 蒸馏从没成功过,也不要紧。 缜缜刚刚不都教过一遍了?注意容器壁,注意看火,注意每分每秒的香气变化!他是手笨做不出别的香,但总不至于无法做出让他每晚魂牵梦萦、心痒难耐的味道! 精油滴进酒精,荡漾出一圈圈小波纹。 麝香被揉碎开来,一步一步地,韩复仿佛开始有些明白了裴缜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的含义。 【想一想,你觉得幸福的事情、难以忘记的事情、所有后悔难过的事情。】 【想着它们,把所有的幸福、快乐、痛苦与欲念融进你的作品里。】 ……是得多喜欢、多全情投入,才能说出那样的话? 是得多爱,多能坚持,才能受了那么多冤屈和痛苦仍然不改初心。 但也许,正因为那人一直都这么地坚韧而执拗,他也才会特别喜欢他吧…… 【调香不是精准的科学。】 【你要找的东西,不在你的指尖,而在你的心里。】 酒精灯蓝火明灭。本来走到这一步一定会沉淀的各种液体,此刻正在有条不紊咕噜噜在试管里欢乐地流动着。 所有曾经失败一次又一次的地方,任何bug都没有发生——何止不是科学?精油、试管、玻璃瓶,每一抹相容或不相容的浓郁气息,在这一刻都交缠发酵成了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成功的玄学,甚至可以说是精巧而华丽的魔法。 突然之间,那些原料、那些气息,都不再是不可掌握、无法捕捉的了。 都安安静静待在他的小瓶子里,乖乖地听他的话,不随便沉淀、不乱跑。 哪儿也去不了。 越做越顺手,越研制调整,就越接近他期待中的理想味道,一切流逝的时空仿佛都静止下来,而只有他自己在疯狂地碾压、揉萃。像是笨兔子咬咬牙终于跳下了兔子洞,窥见了曾经不可企及的风景,心醉神迷。 “缜缜,缜缜。” 第二天清晨,裴缜从睡梦中被晃醒,对着的是一双红通通一夜没睡的眼睛。 “你……” “我成功做出来了。”小狼狗带着点兴奋,呼吸不稳,“虽然始终还差一点点,但是我把它做出来了!已经很像了!” 裴缜愣住了。 韩复的手中,是一小玻璃瓶清透的液体。没有任何杂质,100%过关的成功复刻品。 墨香,烟草……满满熟悉的香气弥散在空中。 那是les étoiles的ink,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连蒸馏都蒸不好的小笨爪,熬了一整晚的时间,居然真的成功把它复刻出来了,完美地达了一个小小的奇迹。 ……快领走,为什么不领? 裴缜身体紧绷地皱眉泡在浴缸里,死盯着染上了一抹水迹的手机屏幕。烦。 一秒过去了,又一秒。发给你红包你就领!为什么还不领! 总、总不至于还跟金主赌气什么的吧? 有点绝望。他算是这个世界上最怕冷战的那一类人了。谁叫性格就那样,目前也正在和最好的朋友冷战中,已经整整两个月互相谁都没理过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就从此就友尽了。 现在,小狼狗又不肯定领他红包…… 该不会待会儿洗好开门出去,人已经不在了吧? 这么一想,世界彻底灰暗。 到底为什么……要见了前任心情不好就要拿人家撒气,自作孽不可活,后悔。 怀着万分沉重的心情批上睡衣,拉开浴室门,冷不防差点没被直接贴到正在门口摇尾巴的小狼狗那张帅脸上去。 “你!”你干什么一声不响的站这,吓死人了! “缜缜。”腰马上就被搂住,小狼狗一脸的劫后余生加迫不及待,也不顾他发梢还湿漉漉的就拼命摇着尾巴蹭啊蹭的,“缜缜,嗯~你洗完真的好香啊,牛奶味。” “你……你!脏兮兮的别用爪子碰我!有完没完了,去洗澡!” 凶巴巴把人按进浴室,听着里面里面哗啦啦,躺在床上又摸过手机。 “你的红包已被领取”,回复“么么么么么爱你(爱心)”。 所以,没有生气吗? “……”没有生气呢,太好了。 …… 第二天一大清早的,天还蒙蒙亮小狼狗就起了,直奔调香台。 距离国内pa预选,已经只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既然已经夸下海口,就绝对不能让易长晴和李斯特看了笑话,必须沉下心来好好准备赛事! 四个月,听着好像很久,其实也就不过一百天出头而已。 一百天的时间,要努力将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了解得七七八八,逼自己从完全陌生到熟悉成千上万种原料、各品牌香水,并尝试成功仿制和复刻,到最后能够创研自己的香水……仔细想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大坑,简直就是不可能任务啊! 因为,就算能把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全部掰开来,一百天也就……总共只有两千四百个小时而已。 哪怕全天候不吃饭,不睡觉,又能读完几本书、将几款香水认认真真分析拆解? 韩复在某个瞬间,很想给李斯特打个电话取取经。 只用了一个月就拿了全英第一,小混血你当初究竟怎么办到的?也太逆天了吧? 但是,不能打。 打了不就等于提前认怂了?这怎么行! 所以,只能开始没日没夜地玩命学习了! …… 随着近来自家懒懒散散的小狼狗突然陷入极限看书调香熬夜状态,日常各种憔悴黑眼圈,各种坐在沙发上就能睡着,裴缜说实话……看着也挺心疼的。 在法国,培养一名高级调香师要整整八年的时间,并加上无数砸进去的金钱。知识学习、背香谱、一次又一次的调香实验,真的每一项都需要花很多时间来准备。 就算颇有天赋,易长晴也用了整整四年才入选library十佳,区区一百多天…… 要从萌新走到参加pa大赛并取得出线资格,怎么可能做得到? 有时候真的很想劝劝韩复,不然这次就先算了?咱们养精蓄锐、来日方长,未必非要跟别人争一时之气、未必非要争那两年。 可是看着小狼狗无比投入、拼死不想服输的样子,却又不忍心说出口。 …… 这段日子,除了在家里没日没夜地看书、熟悉精油、尝试研香,日常在格拉斯学院里韩复也开始了地狱旁听模式。 以前在学校的日子还蛮轻松,只用上午闲闲散散上两小节课,下午在舒舒服服上三小节就行。学校给分配了宿舍,条件不算简陋,中午还可以小憩一会儿,茶歇还有免费的精致小茶点,可以和新朋友们一边聊一边讨论哪个更好吃。 可现在,对他来说已经再也没有所谓的“课间休息”了。 自己班上没课,就忙着跑去旁听高级班的课程,埋头狂做笔记,回家也不敢停歇,晚饭后立刻去调香台研习香水,每天埋头练习到睡前,争分夺秒一刻不敢停歇。 …… “龙血红”,取自于龙血树的树脂,有特殊香气。 顾名思义,颜色也该如龙的血一般,是正红而美丽、有着宝石光泽颜色的液体。 至少,肯定不会像固体大姨妈一样暗沉、结块,让人不忍直视!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韩复有时候觉得,自己可能有毒吧。 “……”裴缜也觉得他有毒。 如果说他家韩小花的嗅觉是卓绝出众、天赋异禀的高,那他的手残程度可能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叫人不忍直视。 沉淀,又沉淀!要疯了,为什么每一次都沉淀? 讲真的,正常压榨、蒸馏、萃取而已,哪有那么难!就算是个第一次尝试研香的外行人随便做做,恐怕都凝不成这幅凝结诡异的样子。 裴缜前后给他示范了很多次。 明明韩复也跟着他一步一步认真地在做,结果裴缜做出来的就是漂亮清透的龙血红,分分钟能装进玻璃瓶里卖出好价钱的那种,而韩复的产物却仍然在持续不断地结絮、沉淀,并找不出具体原因,简直是哔了狗! 又几乎白忙活了一个晚上,韩小花憔悴枯槁,抬起头看着指向十点半的钟。 十一点,他就该陪他家缜缜上床睡觉了,缜缜身体不好不能熬夜的,急! “你们!” 站起来,军训教官一样严厉无比地指着眼前一排新鲜花草和精油瓶:“最后半小时!最后一次!” 61.第 61 章·茜草 此为防盗章,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后来想想, 也算因祸得福吧。 要不是老流氓的几句不专业的编排引发了他对人生排山倒海的哲学思考, 包养小狼狗这事儿恐怕也永远都只能是想想而已, 成不了真。 那天回家,裴缜仔细想了想, 这世界上很多事本来就没谱。 万一、是说万一——真没几年可活了, 一辈子过得没人疼没人爱的,岂不是很不值? 这么一想,果断把“让自己爽”作为“临终关怀”一般的严肃项目提上日程。 很快, 好看又听话的韩复就被牵进了家门, 从此开启了日常抱抱、撸毛美滋滋, 精神满满工作赚钱养可爱小狼(鸭)狗(子)的幸福生活。 花钱找个好看又听话的男人陪他吃吃饭、陪他唠唠嗑、陪他不可描述……裴缜原本真的只抱着如此单纯的目的。 从没有奢望过任何不切实际的事情——比如说, 把钱色交易谈成真爱。 又比如说, 手把手再教出来一个调香界的业界传奇,实力碾压当年某个忘恩负义的“金牌调香师”,然后趾高气昂坐拥年轻美好的新宠, 把曾经那只小白眼狼气到七窍生烟。 …… 韩复有调香天赋,这对裴缜来说完全是个意外。 那天, 裴缜正在温室调香台上调制的一款新的香氛,韩复照例在身旁陪他,顺便帮忙整理各种精油罐子。 小狼狗稍微有点儿整齐强迫症。 只要是看到瓶瓶罐罐, 就会自动按照标签分门别类、正面朝外把它们排成集体军训的样子。当然, 这对裴缜这种不爱收捡的人来说, 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韩复。” “嗯?” “帮我拿定香剂,要上月新到的岩蔷薇。” “哎哎,这么快就做完了?” 裴缜点点头,手中试管里,晃动着几毫升浅琥珀色的清透的液体。小狼狗一秒凑近,眼中亮光一闪一闪:“真好看。” ……是好看。 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 一怔,发现自己竟然看愣了神,秒镇定:“大惊小怪什么,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见过也最好看啊,缜缜做的香水,颜色总是能调得特别梦幻。味道也是最丰富、最特别的,完爆那些什么的国际大牌。” 小狼狗照例每天夸奖金主一百遍,闭着眼睛凑过来,又吸了一口。陶醉思考的侧脸很有几分性感味道。 “前调是橙花、罗勒、香柠檬,中调花梨木和茉莉,末调以乳香为主,嗯,这种有点神秘的味道是什么?好熟悉——啊,是你那天用桂花水浸的没药对不对!” “……” “缜缜,真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夸你,这款甜甜的果香又不腻,既不张扬又不特别低调,末调的没药还特意加强了一点点气场,从女学生到大姐姐气质都能hold住!是真的特别好!打算出产品吗?肯定能大卖的!” “……” “怎么了,你怎么那样盯着我?忙了半天累了是不是?想亲亲?” 裴缜:“你怎么知道。” 下一秒,手中试管就被放回架子上,腰被一把搂紧。 裴缜脸一热,愤而肘击:“你干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我用了那些香料?” “能闻出来啊,”韩复本来正热情洋溢,被揍得一脸委屈,“正常人都能闻出来吧,难道不能吗?” 当、然、不、能、了! …… 在这个世界上,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能够被识别的气味大约有四千多种。而对于一个专业厨师或者调香师来说,可识别的香气则可能高达一万种以上。 “识香率”有着严格的分级准则,业界以九千为临界点。 临界点以下,哪怕是一千和八千的差距,也都属于没特殊天赋的范畴。从九千往上,才正式进入嗅觉特长的“香阶”分级。按照国际惯例,每提升一千识香率,香阶晋升一阶。 裴缜的香阶是四阶中段,大约能够识别12600 种以上的不同香氛。 这已经是业界万里挑一级别的极品天赋。 很多享誉世界的调香大师,比如意大利奢侈品牌cici的现任首席调香师亚力山卓·阿列格,以及英国香水品牌raspberry的老爷子文森特·坎贝尔,官方香阶数据也都只在四阶初段而已,识香率比裴缜还要少上几百种。 当然,也不是没有比裴缜高阶的存在。 比如,那位belle的新任“金牌首席”——小白眼狼易长晴。就以12900 的识香率位列四阶末段,无限接近五阶而名声大噪。 …… 然而,“识香率”是一个概念,而像韩复那样从混合香氛里“精准构解”出原料,则完全是另一个的难度量级的问题了。 这就好比扔出一堆琳琅满目的食材,专业厨子都可以认出不少,但如果要求他闭着眼睛从另一位大厨烹制的美食里一样不少地辨出全部的原料,可能就很要人一阵头疼。 裴缜自问做不到这样,业界大多数的调香师和评香师也做不到。 所以,如果他的精准辨识不是个巧合…… …… 韩复的测试结果为14200 ,六阶初段。 裴缜强烈怀疑机器是不是坏了,又试了一次,第二次直接爆到14300 。 “……”不可能。 传说中,只有在近一百年前,业界巅峰belle的创始人法国老爷子墨洛维·格拉斯,和同他斗了一辈子的宿敌俄国贵公子尤金·阿尔多加才具备香阶六级的水准。 而在那个浮华的香靡盛世过去之后,业界后继无人。 当今的市面,虽然也流行着众多香水和品牌,但多数倚靠的都还是资本、品牌与多年的经验。能到达裴缜、易长晴这样天赋级别的调香师,根本寥寥无几。 香阶五阶空悬许久。 六阶近几十年来更是闻所未闻。 …… 打那天起,裴缜眼里的韩复,就再也不是一只会做饭、整天围着他转的甜萌小狼狗安慰剂了,而是一块稀世璞玉。 只要稍加琢磨,必将大放异彩。 包养合同里写明,在不触犯法律的前提下,小狼狗对金主应当“有求必应”。当然,“有求必应”在钱色交易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估计大多数人看了都会笑而不语。 裴缜本来也确实是“那个意思”,只是还没来及付诸行动。 现在却觉得——幸好还没付诸行动! 那么难能可贵的资质,拿来暖床未免也太屈才、太可惜了。 他决心要好好培养韩复。 亲手栽培出业界的明日传奇,将韩复送上巅峰做出比易长晴更好、更经典的香水,被世界香水评级组织library推荐、收录。 …… library的“馆藏殿堂”,是每年业界最重要的奖项之一,公认的“香水奥斯卡”。 曾几何时,也一度是裴缜的梦想之地。 可惜运气太差,苦心经营的独立品牌被毁,自己也蒙受冤屈被逐业界“放逐”。东山再起后只能代工小杂牌,再也不被允许以独立品牌的形式进军主流市场。 原以为这辈子只能止步于此。 但命运总归风水轮流转。现在,让他找到了小狼狗韩复。 …… 裴缜总觉得,如果易长晴可以用短短四年的时间就踏入“殿堂”,那么以韩复的过人资质,说不定能成就得更快、走得更远。 理想是丰满的。 骨感的现实却是,再怎么有天赋,韩复也只不过是个接触调香不到一个月的萌新,急需系统性地从头学习一切基本知识。 一不做二不休,马上帮他联系了专门的调香学院。 “……我不想去。” 裴缜一秒杀人犯脸:“你昨天是怎么答应的我!” 韩复:“你、你教的话我当然愿意学。可那个什么学院,它可是在车程一小时外的郊区,郊区哎!去那边上课,我还怎么赶回来给你做营养晚餐?” “……”杀人犯金主脸色稍霁。 “你以后,都不用再给我洗衣做饭了。那些可以请家政做,你从今天起,只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 “家政?”韩复一听就急了,“缜缜,家政怎么行!家政能像我一样知道你对哪些品牌的洗涤剂过敏?能像我一样考虑营养搭配、膳食均衡?能像我一样翻书给你熬中药补汤?” 裴缜:“……”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 同样是穷苦青年,同样在遇到他之前熬夜打零工,艰难谋生。 还记得他当年提出送易长晴上学时,那人眼中跃跃欲试的灼烁光华——那是穷怕了、累坏了之后好不容易抓到扭转人生的救命稻草,掩藏不住的兴奋。 反观他家韩复…… 大好机会送到眼前,还在满脑子想着“干好本职工作”“用心伺候金主”?! 心疼。 那么老实,以后……岂不要被别人欺负惨了? 叹了口气,戴着黑玉戒指的手轻轻摸了摸年轻人的头,长辈一样语重心长:“你啊,没念过大学,又没别的一技之长,难道要一辈子给人养?现在是还年轻,可以把好看当饭吃,以后大了指望什么?” “别的不说,就说万一哪天我腻了、不想养你了,你怎么办?听话,趁有条件要多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多攒钱、学学本事,别一天天只图眼前清闲、得过且过的。” “……”韩复半点也没get到他的苦口婆心。 反而像是被主人踢了一脚的小狗,眼神一暗,露出了委屈至极的表情。搭配泪痣食用,泫然欲泣效果直接开到max。 “以后腻了,就不养我了?我要是不好看了,你就不要我了?!” 裴缜:“……” “怎么能这样!就算是养宠物,也不能大了、样子不可爱了就扔掉吧?” “不是……”裴缜完全无力吐槽这逻辑,只好努力换成一种更加浅显易懂的说法,“调香怎么也算门谋生的手艺。何况以你的天分,说不定有机会一飞冲天,到时候彻底改变人生,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韩复却仍只是摇头,还摇得大义凛然:“缜缜,我的人生没什么需要改变的,我就愿意一辈子在你身边照顾你、看你脸色。” “……”裴缜心塞。 当然,连心塞都能塞得稍微有点甜意……果然是一种奇妙又诡异的人生体验。 好想摸摸眼前一脸认真的小狼狗,问问他到底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这么敬业地走心地哄,万一到时候哄得金主认真了,舍不得放你走可怎么办? “你别走!” 简简单单的“我输了”,李斯特嘴唇抖了好几下,死活不愿意承认。 “再比仿制和研创!”就不信了,你每样都能赢我? 识香、仿香、创香,是学习调香的基本三步走战略。 每位调香师一步步走上来,都要经过漫长的第一阶段“识别香料”过程,并在学习中不断进行第二阶段的“仿制现存的经典香氛”,最后才落在“研创自己的香水”上。 香水之外,很多行也都是这样,画画儿先临摹再创造,学木工先照样子再设计。后一步总比前一步要更难、总是需要更多的经验、才华和创造力。 结果,韩复根本就没带在care他的。 只顾对着裴缜摇尾巴求奖励,一挥手,大大方方就把李斯特给打发了:“剩下的我还不会,以后再说吧。” “不会?”李斯特一惊,不会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会的意思。”韩复看了他一眼,一副“你要不要先去考一下汉语四六级再来尝试跟我交流”的嫌弃。 难道说…… 李斯特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今天,是来上几期的课程?” “一期。” “!”知名品牌小少爷一阵强烈的心塞。 一期结束的学员,就应该会些基本调香技术了,不至于说“还不会”。 而格拉斯学院所谓的“一期班”,则是对毫无调香经验的零基础纯萌新开设的班! 也就是说,作为170多年历史的香水奢侈品牌小红莓以后的当家,他竟输给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不不,这不可能!对了,这个人整天跟着pei,肯定长年累月的早就耳濡目染了! 这才不叫新人,这叫伪新人! “嗯?问我们在一起多久啊?过几天……就满一个月了!”韩复微笑,一脸的“恋爱中”幸福灿烂。 “……” “……” “呵,有趣了……” 学香一个月,第一次参加perfumer awards大赛就轻轻松松得奖,让李斯特觉得调香简直so easy,甚至十分无聊。 之前,每次一听到别人说什么“将来一定要成为和他爷爷一样享誉盛名的调香师哦”就头大。 “如果参加比赛遇到了你,我可能还会觉得调香有点意思。” “只可惜……” 只可惜,蓝眸瞥了一眼裴缜,撇撇嘴。 再有才华,跟这种不择手段的业界叛徒混在一起,最后也只能被糟蹋掉吧? “你,要不要干脆跟我来英国算了?我会跟爷爷说让他收你为学徒的。” “……” 小红莓的家主,泰斗级香水大师文森特·坎贝尔,应该是对任何调香师都极具诱惑、无法抗拒的存在。 每一年,就连各个大牌的在职调香师,都有好多会拼命发函,希望获得跟着老爷子的见习机会。 这么不可多得的机会,青年却丝毫不为所动。眼中没有半点波澜,又咸鱼状挂在了某业界叛徒的肩膀上。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除了他身边,我哪儿都不去。” 李斯特:呵呵,傻了吧这人……恩爱狗果然智商为0?! 裴缜也默默地觉得韩复挺傻的。 去巴黎当的学徒的话,每个月的奖学金其实非常可观的。更不要说地位、资源、将来的舞台。 还自由、又清清白白,不用伺候难搞别扭的金主。 “……”这么想着,手指却偷偷地抓住了韩复的薄衬衫袖。 明明背后紧贴着胸膛的温度,却似乎只有这么抓住了,才能百分百地安下心来。 他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收敛一下糟糕的脾气。 至少近期不要再那么冷淡别扭脸,而对韩复更关心些、平时对他再好一点。 因为,小狼狗要是被人拐走了…… 重回业界巅峰的梦想,日常甜蜜的小日子,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 同一时刻,韩复的内心活动却与在场两人格格不入。 这个李斯特啊……长得倒是还可以,但是不是眼瞎? 缜缜那么帅、那么惹人疼,他都看不到的吗? 都几个小时了还在一直瞪瞪瞪的,对有魅力的对象(无论男女)一点都不温柔,活该你注孤生? …… 诱拐不成,混血青年“啧”了一声。 “算啦,你就一意孤行吧,本来……还想把你列为将来的可能对手呢。” 韩复也不恼,只是紧了紧手臂,抬眼笑道:“彼此彼此,反正我以后的对手,也绝对不会是你这种玩世不恭的大少爷。” 李斯特:“?!” “我要去的地方,是library的馆藏殿堂。belle的易长晴入选殿堂的时候只有25岁,是现在最年轻的登殿记录保持者。我还有2年时间,把他从那位置上给踹下去,根本没空管你。” 馆藏殿堂吗?李斯特皱了皱眉。 正对面,玻璃窗下阳光中韩复漂亮的,闪烁着无比认真的光华。 不知为什么,心脏跳动的速度有些加快,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微微的兴奋了——他家老爷子这辈子享负盛名,总共也只有五款香水登顶殿堂,而且第一次进入殿堂时,已经快四十岁了。 “刷新最年轻的登殿记录?你的志向还真远大。” 韩复:“嗯。” “……” “……” 李斯特:“呵~听起来,好像还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啊。这样说的话,我今年才20岁,好像更有机会哦?” 韩复一愣。 “虽然~也有不少年没认真玩过香了,但重新拾起来应该也不难吧。” “虽然,后天要回英国了。不过,都在业界混的话,以后一定还是可以经常见面的。” “要不要跟我比比看,我们两个……到底谁能先刷新belle易长晴的记录?” …… …… 回家路上,裴缜在副驾全程装睡。 红灯,车子停了,身旁人伸手温柔地蹭了蹭他的脸颊,他继续装睡。 因为…… 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韩复! 突然说什么还有2年,什么要刷新易长晴的记录,心脏实在有点受不了。 裴缜之前只说过想让韩复成为将来业界的新锐调香师,可从来就没、没灌输过他要…… 可是,真的没灌输过吗? 易长晴的事,裴缜起初是想要故意模糊的,尤其是对跟韩复。 他没必要知道。 s市那么大那么多人,捡来的小狼狗也不可能会听说过小圈子里才流传的霸道总裁和小白眼狼的段子。 然而,在一起半个月的某天,间歇性情绪爆发喝了很多酒,迷迷糊糊地收不住地胡说八道,大概就……抱怨了一些。 总之那天醒过来的时候,人被韩复抱在沙发上,整个人水肿,还把人家衬衣胸口弄得湿皱成一团,巨丢脸无比。 如今想起,仍旧想钻地缝。 也不知道到底说了多少、说了什么,小狼狗至今提到易长晴仍敌意满满。 唉…… 戒酒戒酒! 一个小时前,裴缜安慰陷入失败循环无法自拔的他:“加油好好做,什么时候你蒸馏成功了,我们就放半天假一起出去约会。” “你说去哪就去哪,我都陪你去。” 韩复当即就呆住了。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裴缜的表情也变了。本来难得那么温柔,突然身子一僵脸一红,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仿佛直到那一刻才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是弄错了什么……他们之间不是金主和鸭子的包养关系吗?又不是情侣!对于员工来说,工作时间外还要跟老板在一起“约会”,算什么奖励?这明明是加班、是惩罚才对吧! “错了,不是去约会……意思是说蒸馏成功了的话,就给你发奖金、发绩效,给你放假让你自己出去玩!!” 韩复:“……” 真的是很有趣,可以说是看得非常开心了。活久见,居然见到了缜缜原地慌张、羞愤欲死的样子。 实在是太惊喜了,忍不住默默玩味观赏了他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缜缜~我不要奖金,就想要约会。” 62.第 62 章·橡木苔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不了解的人,常会将这个概念和普通植物油弄混。市场上充斥的劣质香精、仿制品, 更是混淆了无数消费者对于“精油”的基本理解。 其实,植物提取的纯正精油,从来每一滴都价格不菲。比如玫瑰精油,五吨重的花只能提炼出两磅的油, 区区十毫升就要卖到三到六千人民币。完全不是市面上常见的低端廉价品可以比拟的。 作为业界最大的高端名贵精油进出口商,兰蕤集团一手掌控着了世界精油原料市场的晴雨。 日常从云南、萨斯沃德、普罗旺斯、大马士革、阿斯旺等香料产地收取天然栽培的名贵花卉和香草, 再用精致技术提纯精油直供各国著名香水品牌。 像这样一个垄断公司, 日常行事却非常低调,背后股东据说是那种典型不显山露水的超隐形富豪。 像这样一家的公司,韩复之所以会有所了解……大概是因为, 裴缜前几天才跟他提过它。 …… 新一期的《香物志》,刚做了一篇“香草帝国:兰蕤专题”。 又恰好这几天韩复把“八小时工作制”切换成了夜间模式。每晚裴缜固定的小台灯下睡前阅读时间, 他都要抱着枕头蹭过来, 被窝里挤一挤一起看。 那天, 裴缜一边翻兰蕤专题一边才跟他科普过,说兰蕤是精油业首屈一指的供应商。 以前他经营pei时,用的也是兰蕤专供的货源。当然, 像这种极为昂贵的原料,现在的小代工厂已经不可能承担得起了。 关于兰蕤, 一直有不少坊间秘闻。 比如兰蕤的总裁, 业界人称“h先生”的那位, 是个充满谜团的男人。 神秘到连真名都很少有人知晓,有人传言那个h是“何”,是某红色背景家族;也有人说他姓“胡”,其实就是目前国内首富前几名的那个胡x。 连名字都保密到这种地步,其他信息当然更是秘不可闻,甚至很多人跟兰蕤做了几十年生意,都连h先生的样子都没见过。 而裴缜却有幸,在几年前,跟h先生真人打过交道。 “其实h先生跟你一样姓韩,我见过他一次,是个……蛮有特点、非常特立独行的人。” 韩先生四十好几了,但保养得非常好,看着只有三十出头。人很帅,可惜全程无笑脸,高高在上、日常斜眼看人的骄纵实在不太招人喜欢,一副有钱就了不起的难搞样子。 身边,还总跟着一个喜欢穿中式长衫的笑面虎秘书,看着神叨叨不知道什么来头。所以,关于韩家“实力深不可测”“黑白两道通吃”的传闻,也就显得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虽说,确实都姓韩…… 裴缜可从没教过要韩复就这么大咧咧地去冒充兰蕤的那位h总啊?! 易长晴:“呵,真是想不到,竟然……能在s市遇到传说中的韩总。” 还是那句话,h先生深居简出、难得一见。所以,突然冒出个人自称是他,易长晴虽然不愿意相信,却也一时间真假难辨。 “嗯。”韩复回以阳光灿烂营业笑,半点不怂。 易长晴:“听说,最近兰蕤在埃及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 韩复:“哈哈是啊,被当地武装截了货。不过没关系,已经全部补到了。” 裴缜:“……” 易长晴:“可丢货再补的话,岂不是损失很严重?” 韩复:“其实也没有,最近埃磅贬值严重,采购价值只有前几年的三分之一,补货还得到了优惠。更何况,货物是上了保险的,总得来说还赚了一点。” 裴缜:“……” 居然这都能接得滴水不漏、一派自然?! 仔细想想,鸭子这个职业吧,总是有一定程度上要和“欺诈师”有所重合的。行业要求必备的素质就是看人下菜、反应极快,可以跟各种各样的对象谈笑风生。 一只鸭的职业素养。 见韩复对答如流,易长晴再怎么不适,也只能面上信了七八分:“一直都听说兰蕤的韩总很忙、非常难约,没想到今天竟有雅兴和裴总在这儿吃饭。要是不知道的话,恐怕还以为……二位在约会呢?” “不就是在约会嘛!” 韩复粲然一笑,又八爪鱼状整个儿搭人家肩膀上去了:“其实早在好多年前,在裴总过来我们云南总部谈订货合同的时候,我就特别、特别地欣赏他了,家父也对裴总相当中意。” “只可惜,那时候裴总可能是对我、或者我们兰蕤存有什么偏见?工作之外,打电话过去从来都冷冰冰的,好在现在不这样啦。” 说着,还一脸认真状侧着头问裴缜:“缜缜,你说,我当时拼了命的想追你,你到底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难道是因为还有别的喜欢的人,可是明显我才比较好吧?” 裴缜“……” 当年,他和兰蕤有“业务往来”的时候,正是pei品牌还发展得如日中天的时候。 那个时候,易长晴还在他的身边。 综上所述,这番话成功让易长晴脸色又不自在了几分。 默默觉得这波小狼狗已经超水平发挥了,回去必须加鸡腿红包! *** “长晴~~我迟到啦!” 清脆的女声传来,伴随着哒哒哒的高跟鞋,跑进来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金发碧眼的女孩。 早该想到,来这种餐厅享用晚餐,总不可能只有一个人。 “抱歉啊,嘿嘿,一买起东西就忘了时间啦!这边有意思的小首饰好多哦!” 裴缜认得那女孩的脸。 因为心直口快的个性和漂亮性感的外形,这些年她一直是香水杂志特别喜欢报导的宠儿——belle老板的二千金伊莉莎,目前正在巴黎读大学,经常兼职平面模特儿。 真的是很爽朗的女孩子了,曾在杂志上多次公开表示过很喜欢易长晴,甚至还为易长晴专门学了中文。如今,竟然已经说得像模像样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法国妞,居然比那混血的李斯特讲得还要流利。 看样子,应该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吧…… 像这样一等一的完美千金小姐,直男应该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 漂亮的夜景,插着玫瑰和蜡烛的桌子,悠扬的轻音乐,一切布置都完美而浪漫。 易长晴在韩复的森然假笑与眼刀中,却只能转身揽住女孩的肩,跟她用法文小声说了点什么。 女孩一惊:“咦,为什么?才不要呢!这不是s市餐厅排行上的no.1吗,我期待很久了的!” “丽萨,听话。” “呜……”大小姐满脸狐疑,自然而然伸头去看在场的另外两个男人。 “咦咦咦!韩复?你是韩复吧!” 韩复:“???” 虽说出过国,但漂亮的金发少女什么的,他是真的从来就没招惹过!当即求生欲爆棚,一秒望向裴缜:“缜缜,我不认识她!” 裴缜:“……” “真的不认识!” “好像是本人哎!” 下一秒,大小姐已经停在了他面前,交握染了五颜六色指甲油的双手,满满的星星眼:“就是你了吧!把李斯特虐得体无完肤,视频我把牙刷都笑喷了,没想到真人这么高呀,而且更帅哦!” “……”视频? 易长晴:“丽萨,你在说什么?什么视频?” 伊莉莎鼓起腮,一脸的不高兴:“就知道你又没点开!就是我前几天发给你好几次的那个链接、叮嘱你一定要看的那个视频呀!什么时候我给你发信息你能稍微重视一点?现在网上已经搜不到了,都被小红莓给找公关给删掉了!” 裴缜想了想,那天韩复和李斯特在图书馆比猜识的时候,确实有好多围观群众在一旁开着手机全程照相、录像。 原来,竟有好事者把视频传到网上,还被belle的大小姐看到了? “长晴长晴,我跟你说,这个人啊~他跟李斯特比猜识赢了个获大胜全,把李斯特给气得九窍生烟!小李子鼻子都歪了,哎哟真是笑死我!” 易长晴:“丽萨,是“大获全胜”、‘七窍生烟’,还有,他其实是……” …… …… “兰蕤的韩先生?噗,哎啊哈哈哈……长晴你被骗啦!” “怎么可能呀!我和爸爸经常跟韩叔叔吃饭的,韩叔叔哪有那么年轻啦。像他这个年纪,嗯~做韩叔叔的儿子还差不多?但是韩叔叔那个儿子呀,啧啧啧,据说败家又不听话,还矮矮矮,上次听说都十七八岁了还不长个,多半跟李斯特一样这辈子都长不高了。” 见金发女孩说得眉飞色舞、一脸笃定,易长晴皱眉看向韩复:“你不是……?” 韩复笑眯眯:“呵呵,易先生还真是单纯可爱啊,说啥信啥。” 易长晴:“……” “像这么好骗,在国外生活真的要多当心啊?说不定哪天被坏人给卖了,到时候一轮船送到南美去挖血汗黑矿还倒过头给人家数钱什么的,那可就亏大了。” “你!”从出场一直保持着清冷淡定的易长晴,终于额头上青筋开始跳。 一旁的大小姐伊莉莎,却完全没有注意到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敌意,只又晃着易长晴的胳膊,跟他继续隆重推荐:“这个人现在是格拉斯的调香学徒啦,超级有天赋、超级厉害的,对了,他今年还要参加perfumer awards大赛呢!” 易长晴眼中寒光一闪,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 韩复:“……”谁说的,并没有要参赛。 裴缜:“……”是没有要参赛。然而,当着易长晴的面,说不出口! 伊莉莎:“是真的!我那天call李斯特笑话他的时候,李斯特亲口跟我说的,还说要在国际赛里赢死他。能让那个李斯特都认真起来,也太让人期待了!韩复,请你一定不要输,到时候最好能把李斯特给弄哭,哈哈好想看啊拜托了!” 易长晴:“呵,真是巧。” “巧?”伊莉莎愣了愣,“啊啊,对了呢!长晴上个月接到了的邀请,说想请他做九月中国区perfumer awards的导师兼评委呢,但因为工作忙,好像已经推却了。” 易长晴:“不,其实,已经接受了。” 伊莉莎:“咦,什么时候决定的?你都没跟我说……” “刚、刚。”易长晴抬眼,带笑不笑地望着裴缜。 “很期待呢。既然是裴总精挑细选出来的‘男朋友’,国内预选什么的,想必肯定轻轻松松就拿第一吧?” 裴缜:“……” “第一?”韩复连忙谦虚地摆手,“易先生恐怕太高看我了,第一哪儿有那么容易拿?” “但是吧~国际赛出线资格至少是没什么问题,总不能让等着我的李斯特失望啊?啊对了,我记得易先生以前也参加过perfumer awards,只可惜都没有能出线呢,呵呵,大概是那一届的裁判水平不行吧?” 易长晴冷哼了一声。 表情保持微笑,眼神却越发冰冷:“那一年……确实非常的可惜。” 韩复点点头,贱贱的同情安慰脸:“算啦,过去的事情反正也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太难过。而且,后来能作为最年轻的调香师进入殿堂,就算只是以第三名的成绩进去的,也……嗯,还算不错了吧。对了,李斯特前些天还跟我打赌,说是要比比看谁能最先刷新你的登殿记录来着?” 易长晴冷笑:“是么?那你们两个,可要拼、命、努、力才行啊。” 韩复:“呵呵,一定一定。” “那么,韩复是吧?我等着你。四个月后perfumer awards见,希望你到时候能够惊艳全场。” “真的是……非常期待了。” 易长晴在说这话时,叫的名字明明是“韩复”。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只死死盯着裴缜。 韩复当即就呆住了。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裴缜的表情也变了。本来难得那么温柔,突然身子一僵脸一红,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仿佛直到那一刻才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是弄错了什么……他们之间不是金主和鸭子的包养关系吗?又不是情侣!对于员工来说,工作时间外还要跟老板在一起“约会”,算什么奖励?这明明是加班、是惩罚才对吧! “错了,不是去约会……意思是说蒸馏成功了的话,就给你发奖金、发绩效,给你放假让你自己出去玩!!” 韩复:“……” 真的是很有趣,可以说是看得非常开心了。活久见,居然见到了缜缜原地慌张、羞愤欲死的样子。 实在是太惊喜了,忍不住默默玩味观赏了他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缜缜~我不要奖金,就想要约会。” 裴缜松了口气,看向他的眼神甚至充满了小小的感激:“那你选地方,郊区最豪华的度假山庄也没问题,或者把时间攒下来以后去国外玩!什么海岛,私人沙滩,奢华游轮,都可以随便挑选!” 一口气说完,还一副“真是委屈你了,只能努力带你去个特别贵的地方了”的别扭状。 可爱,迟钝,心疼。 晃了晃试管,唉,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明白…… 不不,摇摇头。不能急,要有耐心。反正霸在身边,又有没有人能横刀把他夺走,总归有一天一定能抱回家。 “呃……” 思绪被迫中断,因为手中试管里的液体……又沉淀了! 要疯了。 这都快凌晨一点了啊!一次蒸馏都没有成功过,别说什么约会海岛了,照这样下去究竟要几点才能睡?明天白天又怎么跟缜缜交代! 一百多天后可就要正式比赛了! 却到现在连最基本的蒸馏技能都掌握不了,这已经不是把眼前的可怕产物全部喝下去能解决问题的了! 无声叹了口气,想对着书再查一遍问题究竟在哪。手伸过去,却鬼使神差地,拿起了课本底下垫着的那本。 “……”韩复也知道这样不对。 只有不到四个月了,当然应该每天闷着头看专业课本。而《调香史》这一类的书……根本就是故事集一样的消遣玩意儿,当然以后闲了有空再看啊! 然而,越是不该逃避现实,越是……一旦翻开故事集就停不下来。 厚厚的一本精装硬皮书册里,记录着调香师们各种各样的人生。 一辈子极为高产,创作出无数浓烈、丰富、有个性的香水作品的某传奇男爵。成天与上流社会的贵族夫人以及巴黎后巷的妓女门厮混,一辈子过得放荡不羁又香艳无比,就连死前都还在喃喃念叨着——“我度过了极为精彩、毫无遗憾的一生”。 却也有一生低调、只做了十几款香水却每一款都成为经典的绝世好男人。爱家,爱老婆,爱孩子,给自己的夫人私调了定情之香,成为不朽的传奇流传至今。 有调香世家精益求精的贵公子,有平民区走出来的坚强女性。 有的调香师追求馥郁香靡的奢华浓烈,有的品牌追求极简主义的淡雅清新。有的钟爱玫瑰,有的喜欢柑橘,有的特别调配了茶香。有些人则做出了海洋系、冰水系、森林系、木香系…… 63.第 63 章·玫瑰果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裴缜的表情也变了。本来难得那么温柔, 突然身子一僵脸一红,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仿佛直到那一刻才突然反应过来, 好像是弄错了什么……他们之间不是金主和鸭子的包养关系吗?又不是情侣!对于员工来说,工作时间外还要跟老板在一起“约会”, 算什么奖励?这明明是加班、是惩罚才对吧! “错了,不是去约会……意思是说蒸馏成功了的话, 就给你发奖金、发绩效,给你放假让你自己出去玩!!” 韩复:“……” 真的是很有趣, 可以说是看得非常开心了。活久见, 居然见到了缜缜原地慌张、羞愤欲死的样子。 实在是太惊喜了, 忍不住默默玩味观赏了他好一会儿, 才摇摇头道:“缜缜~我不要奖金, 就想要约会。” 裴缜松了口气, 看向他的眼神甚至充满了小小的感激:“那你选地方, 郊区最豪华的度假山庄也没问题,或者把时间攒下来以后去国外玩!什么海岛,私人沙滩,奢华游轮,都可以随便挑选!” 一口气说完, 还一副“真是委屈你了, 只能努力带你去个特别贵的地方了”的别扭状。 可爱, 迟钝,心疼。 晃了晃试管,唉,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明白…… 不不,摇摇头。不能急,要有耐心。反正霸在身边,又有没有人能横刀把他夺走,总归有一天一定能抱回家。 “呃……” 思绪被迫中断,因为手中试管里的液体……又沉淀了! 要疯了。 这都快凌晨一点了啊!一次蒸馏都没有成功过,别说什么约会海岛了,照这样下去究竟要几点才能睡?明天白天又怎么跟缜缜交代! 一百多天后可就要正式比赛了! 却到现在连最基本的蒸馏技能都掌握不了,这已经不是把眼前的可怕产物全部喝下去能解决问题的了! 无声叹了口气,想对着书再查一遍问题究竟在哪。手伸过去,却鬼使神差地,拿起了课本底下垫着的那本。 “……”韩复也知道这样不对。 只有不到四个月了,当然应该每天闷着头看专业课本。而《调香史》这一类的书……根本就是故事集一样的消遣玩意儿,当然以后闲了有空再看啊! 然而,越是不该逃避现实,越是……一旦翻开故事集就停不下来。 厚厚的一本精装硬皮书册里,记录着调香师们各种各样的人生。 一辈子极为高产,创作出无数浓烈、丰富、有个性的香水作品的某传奇男爵。成天与上流社会的贵族夫人以及巴黎后巷的妓女门厮混,一辈子过得放荡不羁又香艳无比,就连死前都还在喃喃念叨着——“我度过了极为精彩、毫无遗憾的一生”。 却也有一生低调、只做了十几款香水却每一款都成为经典的绝世好男人。爱家,爱老婆,爱孩子,给自己的夫人私调了定情之香,成为不朽的传奇流传至今。 有调香世家精益求精的贵公子,有平民区走出来的坚强女性。 有的调香师追求馥郁香靡的奢华浓烈,有的品牌追求极简主义的淡雅清新。有的钟爱玫瑰,有的喜欢柑橘,有的特别调配了茶香。有些人则做出了海洋系、冰水系、森林系、木香系…… 而有人在香味之外,则更在意花语代表的含义。白玫瑰象征纯洁,小雏菊体现坚韧,铃兰诉说幸运,樱花则讲述生命的循环。还有调香师的设计概念亦天马行空,做出了类似“拜占庭”、“龙与骑士”、“机械魔鬼”、“死亡之吻”、“玫瑰墓园”等奇异难解的主题。 也有角逐,有明争暗斗、有亲密的朋友,有水火不容的敌人。穿插着世界大战飞扬的炮火,分裂又完整的世界,无数隐匿在背后的爱与血泪。 …… 浓缩在这一本厚厚的书里,是一个陌生的、浮华的、香奢的世界。 以前虽然听说过,却始终不甚了解的新世界。 韩复总觉得,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爱丽丝的那个兔子洞。 曾几何时,他还是一个骄纵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直到被人一巴掌扇醒,世界观簌簌碎裂。那个兔子洞第一次打开,卡兹卡兹——心脏深处像是掉了一个什么零件,又好像是被卡住多年的齿轮缓缓松动开来。 拨开云雾、豁然开朗。 “好无聊~”还记得那天,李斯特站在彩绘玻璃透出的炫光下,带着一脸忧伤大大如此叹息着。韩复看着他,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羡慕,又颇为同情。 羡慕李斯特还保持着那样目中无人的无忧无虑,同情的则是……他好像还没有找到那样一件事、那样一个人。 但总有一天,一定也会有什么东西、什么人突然闯入他的人生,敲碎他那自以为是的自信。在他的世界里生根、发芽,肆意滋生出诱惑的气息、绚烂的颜色,世界从此暗香摆浮、不可思议。 他会从此失去轻飘飘的羽翼,在沾染尘埃的同时,又会获得不敢想象的欲望和勇气。知道辗转反侧的滋味,同时每一天又都兴奋无比。 …… 时针,又缓缓转了一圈。 下半夜有一点冷了,还好身后的椅背上还挂着裴缜的一件外衣,那是他昨晚专门拿给他披着的。上面淡淡地,还残留着裴缜最爱用的香味。 les étoiles经典款,ink恋墨。 前调是令人惊艳但转瞬即逝的墨香,混杂着满是烟熏味的来自海地的香根草、气味阴郁而神秘的广藿香、树脂、白麝香的回味,以及残余茂盛森林、微光和雨水的气息,将成熟男人成熟而忧郁的气质烘托得淋漓尽致。 这款香,最适合有故事的男人。所以,真的非常适合裴缜。 黑压压的凌晨,埋头在那外衣的气息里不能自拔。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眼里闪出异样的光彩。 忽然不沮丧、也不累了。 …… 明明是个连最基本的蒸馏都蒸馏不好的笨蛋,却在这一刻,忽然陷入了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 韩复觉得,他应该能够试着复刻这款ink。 没有配方表没关系,他单凭嗅觉就可以精准解构。没道理解构不出来的,这种从相遇的第一天就无法抗拒的气息,他闭着眼睛都万分熟悉。 蒸馏从没成功过,也不要紧。 缜缜刚刚不都教过一遍了?注意容器壁,注意看火,注意每分每秒的香气变化!他是手笨做不出别的香,但总不至于无法做出让他每晚魂牵梦萦、心痒难耐的味道! 精油滴进酒精,荡漾出一圈圈小波纹。 麝香被揉碎开来,一步一步地,韩复仿佛开始有些明白了裴缜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的含义。 【想一想,你觉得幸福的事情、难以忘记的事情、所有后悔难过的事情。】 【想着它们,把所有的幸福、快乐、痛苦与欲念融进你的作品里。】 ……是得多喜欢、多全情投入,才能说出那样的话? 是得多爱,多能坚持,才能受了那么多冤屈和痛苦仍然不改初心。 但也许,正因为那人一直都这么地坚韧而执拗,他也才会特别喜欢他吧…… 【调香不是精准的科学。】 【你要找的东西,不在你的指尖,而在你的心里。】 酒精灯蓝火明灭。本来走到这一步一定会沉淀的各种液体,此刻正在有条不紊咕噜噜在试管里欢乐地流动着。 所有曾经失败一次又一次的地方,任何bug都没有发生——何止不是科学?精油、试管、玻璃瓶,每一抹相容或不相容的浓郁气息,在这一刻都交缠发酵成了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成功的玄学,甚至可以说是精巧而华丽的魔法。 突然之间,那些原料、那些气息,都不再是不可掌握、无法捕捉的了。 都安安静静待在他的小瓶子里,乖乖地听他的话,不随便沉淀、不乱跑。 哪儿也去不了。 越做越顺手,越研制调整,就越接近他期待中的理想味道,一切流逝的时空仿佛都静止下来,而只有他自己在疯狂地碾压、揉萃。像是笨兔子咬咬牙终于跳下了兔子洞,窥见了曾经不可企及的风景,心醉神迷。 “缜缜,缜缜。” 第二天清晨,裴缜从睡梦中被晃醒,对着的是一双红通通一夜没睡的眼睛。 “你……” “我成功做出来了。”小狼狗带着点兴奋,呼吸不稳,“虽然始终还差一点点,但是我把它做出来了!已经很像了!” 裴缜愣住了。 韩复的手中,是一小玻璃瓶清透的液体。没有任何杂质,100%过关的成功复刻品。 墨香,烟草……满满熟悉的香气弥散在空中。 那是les étoiles的ink,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连蒸馏都蒸不好的小笨爪,熬了一整晚的时间,居然真的成功把它复刻出来了,完美地达了一个小小的奇迹。 因为下午出门时还是艳阳天,总裁就只穿了一身薄风衣,在夜幕雨雪中寒风四漏的大厅里瑟瑟发抖。 穷苦的“灰青年”正在机场餐厅值夜班。 见来点咖啡的男人衣着单薄、冻得脸色惨白,本着顾客至上的精神,奉上了干净的御寒毛毯。 “一毯之恩接济落难贵族”。 天然无雕饰的戏码,让总裁对好心的灰青年一见钟情。 …… 单细胞总裁陷入初恋,痴心程度天日可鉴。 将灰青年高薪聘为秘书带在身边,成天捧着、护着、围着团团转,恨不得化身神灯满足灰青年的一切愿望。 教灰青年英文、送他念书进修,更手把手教会了他秘不外传的研香技巧和香谱。并排众议为他单开香水系列、上市产品、花大价钱做推广。 总裁竭心尽力,灰青年自己倒也非常愿意刻苦钻研。 四年之后,不懈的努力有了结果。灰青年调制的香水被评级组织library评为“年度十佳”,收纳进无上荣耀的“馆藏殿堂”,自此一夜爆红,一跃而成业界万众瞩目的未来之星。 至此,灰青年实力荣升业界精英,与霸道总裁门当户对、势均力敌。 两人都很帅、也都很年轻。 总裁每次看向灰青年,眼中总闪耀着星辰一般璀璨的光华。 按说,故事发展到这里,也该迎来“从此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大结局了。 只可惜,那位灰青年他…… 是一位钢铁直男。 …… 整整四年,倒霉催的苦逼金主不仅连灰青年的床边边都没碰到,就连小爪都没有牵上过。 不仅如此,在功成名就、羽翼丰满时,灰青年还倒过头来怨恨金主让他被钉上了“被人一路包养上位”的耻辱柱,玷辱了他清清白白的名誉。 得奖后,灰青年立刻与法国知名香水名牌belle签约,并拿着belle垫付的违约金一脚把总裁踹开,正式完成了从草鸡男到白眼狼的跨物种进化。 小白眼狼至今在业界混得风生水起,时常在大众视野里活跃。 前阵子,还上了某高端杂志的年终封面。 “易长晴”三个大字,配着他那条les toiles的华贵星辰领结,俊美的侧脸一半落在阴影里,柔软的棕色发梢蹭着性感的颈子,整个人都散发着非常高级的质感。 暗红色的底图上,烫金着“belle首席调香师”的闪烁头衔,一行大字——天生·香水贵族。 …… “真敢写,还要不要点脸?真当圈子里没人知道他以前那点破事了?” 嘈杂的酒吧包厢,胶封杂志被封面朝下拍到酒桌上,碰倒被球形炫光灯照亮的酒杯,溅了一地稀里哗啦的果壳。 “呵,他要是‘贵族’,哥几个还不都是皇子、皇太子?!就这种一路靠骗男人上位的心机吊,不就调了一瓶破香水?还冲得要死一点也不好闻,belle捡过去居然当个宝一样供起来,想什么呢?” 一桌子人随声附和。 其中一人往前凑了凑,满脸的求知欲:“……然后呢?” “什么然后?” “易长晴现在已经是belle的首席调香师了,他原来的那个‘金主’,后来怎么样了?” “哦,那人死了。” “啊?!” “怎么能不死?小白眼狼跳槽belle,金主公司的宣传噱头一下就黄了,订出去的货被退,年底又遇上金融危机。资金链断裂、欠的钱还不上,那个总裁被催债的找上门打断了腿,大冬天的扔在街头,第二天人都冻硬了,如今坟头草三尺高!” “……这么惨?” “何止惨!据说最走投无路的时候还去求过易长晴,结果却被姓易的赶走了。呵,易长晴,这名字起得也是讽刺,真没看出来哪儿‘长情’了,那个什么总裁也真是瞎了眼!” “哈哈哈,唉,也确实惨……” 沙发最边上的阴影处,某全程默然的男人淡定闷掉了最后一口威士忌。 起身,拎起他那把复古款黑色雨伞。 “哎,裴总,这么早就要回去啦?怎么了,女友催?” 男人垂眸微笑,摇了摇头:“家里养了只挺粘人的狗狗。得回去喂,不然要闹了。” 盛情的寒暄挽留、礼貌的推却道别。 走下会馆台阶,喧嚣霓虹被全部割裂在身后。清冷的月光笼罩中,空气中满是薄露寒霜。 裴缜缩了缩脖子,眯起眼睛,对着手心呵了一把热气。 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样一场既无趣、又无效的“社交”,还听了个狗屁不通的假故事。 以讹传讹,简直可怕! …… …… 夜半无人的街道上,弥散着一道道幽紫色的冷烟。 他一个人沿着街边慢慢走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庞、过于严肃的表情、紧绷的唇角、长风衣和古旧的伞,让普通的街道缓缓染上了些十八世纪雾中英伦的风情。 偶尔路灯明灭,映过他狭长的双眼。 一只是星夜般迷人的沉黑,另一只,则是琉璃一样雾色深重的烟灰。 难得一见的异色瞳。 被人问起时,裴缜通常的说辞是“这是天生的,在这个世界上,仅有四千万分之一的人有我这样的幸运”。 胡诌的说法,可一旦有了“统计数据”加持,就很少再有人怀疑。 只纷纷表示羡慕——四千万分之一,听起来简直牛x坏了。 其实,异色你大爷哦? 灰掉的那只,是当年被人在街头一顿暴打的后遗症,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瞎了眼”、“坟头草三尺高”的傻逼总裁! 只不过东山再起之后,没有之前那么富了。更过了年少轻狂的阶段,为人低调了好多。 富豪圈一向的争名逐利、忘性也大。 除非曾经特别地辉煌过,否则,像他这样的芸芸众生消失掉、又再出现,根本没几个人会记得。哪怕背负着曲折八卦的“都市传奇”,也不过是旁人酒桌上的笑柄而已。 …… …… 回顾前半生,以“业界良心”的态度养肥了一头小野狼糕子,最后却养成了个“业界笑话”。 重头来过,裴缜总结了经验。 现在的他,经营着一家小型的香精代工公司,做些不入流的小杂牌,只能在一些中低端的少女精品店上架。 但因为质量精良、包装可爱、香氛甜美价格又便宜,订单量其实还可以。 终于重新过上了衣食无忧、不用再因为欠钱被揍得找不着北的日子,饱暖思x欲,也是人之常情。 裴缜虽说是真心热爱着他的调香事业的——打小嗅觉灵敏过人,没事就喜欢钻在花丛树林草叶子里,精心挑选喜欢的味道摘回家混合、研磨,迷醉在玻璃瓶中的香气里。 然而,经营一家香精公司,却不能只一头热地只钻研产品。 日常管理、宣传、应酬、公关,要忙的事情简直太多太多。 每天工作到累得半死回到家,却要面对一片空荡荡的寂寞,大概无论换成是谁都会觉得日子有点没滋没味地难熬。 也想有人陪,回到家有带温度的笑容和拥抱。 …… 只可惜,人到了一定年纪,注定会变得越来越懒。 现在再让他再像当年一样一头热拼了老命去追求“真爱”、送礼物、吵架、和好、受伤、费尽心思曲折递进,梦想着最后能有happy ending……停停停,可快拉倒吧!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童话。想要有人疼爱却不想付出代价,不现实。 裴缜想了想,嗯,幸好老子有钱! 于是一切就变得简单而粗暴了——他负责出钱,别人负责出爱,各取所需、公平愉快。 作为金主,裴缜的要求真心不高。 无需包养对象二十四小时待命,只要每天工作满八小时就行。 下班时间、双休和其他国家法定假期,更是可以自由活动无需报备,万一出现额外的加班加点还另计双倍加班工资。 64.第 64 章·香菜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每位调香师一步步走上来,都要经过漫长的第一阶段“识别香料”过程, 并在学习中不断进行第二阶段的“仿制现存的经典香氛”, 最后才落在“研创自己的香水”上。 香水之外, 很多行也都是这样,画画儿先临摹再创造, 学木工先照样子再设计。后一步总比前一步要更难、总是需要更多的经验、才华和创造力。 结果,韩复根本就没带在care他的。 只顾对着裴缜摇尾巴求奖励, 一挥手, 大大方方就把李斯特给打发了:“剩下的我还不会, 以后再说吧。” “不会?”李斯特一惊,不会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会的意思。”韩复看了他一眼, 一副“你要不要先去考一下汉语四六级再来尝试跟我交流”的嫌弃。 难道说…… 李斯特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今天,是来上几期的课程?” “一期。” “!”知名品牌小少爷一阵强烈的心塞。 一期结束的学员, 就应该会些基本调香技术了, 不至于说“还不会”。 而格拉斯学院所谓的“一期班”,则是对毫无调香经验的零基础纯萌新开设的班! 也就是说, 作为170多年历史的香水奢侈品牌小红莓以后的当家,他竟输给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不不, 这不可能!对了, 这个人整天跟着pei, 肯定长年累月的早就耳濡目染了! 这才不叫新人, 这叫伪新人! “嗯?问我们在一起多久啊?过几天……就满一个月了!”韩复微笑, 一脸的“恋爱中”幸福灿烂。 “……” “……” “呵,有趣了……” 学香一个月,第一次参加perfumer awards大赛就轻轻松松得奖,让李斯特觉得调香简直so easy,甚至十分无聊。 之前,每次一听到别人说什么“将来一定要成为和他爷爷一样享誉盛名的调香师哦”就头大。 “如果参加比赛遇到了你,我可能还会觉得调香有点意思。” “只可惜……” 只可惜,蓝眸瞥了一眼裴缜,撇撇嘴。 再有才华,跟这种不择手段的业界叛徒混在一起,最后也只能被糟蹋掉吧? “你,要不要干脆跟我来英国算了?我会跟爷爷说让他收你为学徒的。” “……” 小红莓的家主,泰斗级香水大师文森特·坎贝尔,应该是对任何调香师都极具诱惑、无法抗拒的存在。 每一年,就连各个大牌的在职调香师,都有好多会拼命发函,希望获得跟着老爷子的见习机会。 这么不可多得的机会,青年却丝毫不为所动。眼中没有半点波澜,又咸鱼状挂在了某业界叛徒的肩膀上。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除了他身边,我哪儿都不去。” 李斯特:呵呵,傻了吧这人……恩爱狗果然智商为0?! 裴缜也默默地觉得韩复挺傻的。 去巴黎当的学徒的话,每个月的奖学金其实非常可观的。更不要说地位、资源、将来的舞台。 还自由、又清清白白,不用伺候难搞别扭的金主。 “……”这么想着,手指却偷偷地抓住了韩复的薄衬衫袖。 明明背后紧贴着胸膛的温度,却似乎只有这么抓住了,才能百分百地安下心来。 他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收敛一下糟糕的脾气。 至少近期不要再那么冷淡别扭脸,而对韩复更关心些、平时对他再好一点。 因为,小狼狗要是被人拐走了…… 重回业界巅峰的梦想,日常甜蜜的小日子,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 同一时刻,韩复的内心活动却与在场两人格格不入。 这个李斯特啊……长得倒是还可以,但是不是眼瞎? 缜缜那么帅、那么惹人疼,他都看不到的吗? 都几个小时了还在一直瞪瞪瞪的,对有魅力的对象(无论男女)一点都不温柔,活该你注孤生? …… 诱拐不成,混血青年“啧”了一声。 “算啦,你就一意孤行吧,本来……还想把你列为将来的可能对手呢。” 韩复也不恼,只是紧了紧手臂,抬眼笑道:“彼此彼此,反正我以后的对手,也绝对不会是你这种玩世不恭的大少爷。” 李斯特:“?!” “我要去的地方,是library的馆藏殿堂。belle的易长晴入选殿堂的时候只有25岁,是现在最年轻的登殿记录保持者。我还有2年时间,把他从那位置上给踹下去,根本没空管你。” 馆藏殿堂吗?李斯特皱了皱眉。 正对面,玻璃窗下阳光中韩复漂亮的,闪烁着无比认真的光华。 不知为什么,心脏跳动的速度有些加快,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微微的兴奋了——他家老爷子这辈子享负盛名,总共也只有五款香水登顶殿堂,而且第一次进入殿堂时,已经快四十岁了。 “刷新最年轻的登殿记录?你的志向还真远大。” 韩复:“嗯。” “……” “……” 李斯特:“呵~听起来,好像还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啊。这样说的话,我今年才20岁,好像更有机会哦?” 韩复一愣。 “虽然~也有不少年没认真玩过香了,但重新拾起来应该也不难吧。” “虽然,后天要回英国了。不过,都在业界混的话,以后一定还是可以经常见面的。” “要不要跟我比比看,我们两个……到底谁能先刷新belle易长晴的记录?” …… …… 回家路上,裴缜在副驾全程装睡。 红灯,车子停了,身旁人伸手温柔地蹭了蹭他的脸颊,他继续装睡。 因为…… 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韩复! 突然说什么还有2年,什么要刷新易长晴的记录,心脏实在有点受不了。 裴缜之前只说过想让韩复成为将来业界的新锐调香师,可从来就没、没灌输过他要…… 可是,真的没灌输过吗? 易长晴的事,裴缜起初是想要故意模糊的,尤其是对跟韩复。 他没必要知道。 s市那么大那么多人,捡来的小狼狗也不可能会听说过小圈子里才流传的霸道总裁和小白眼狼的段子。 然而,在一起半个月的某天,间歇性情绪爆发喝了很多酒,迷迷糊糊地收不住地胡说八道,大概就……抱怨了一些。 总之那天醒过来的时候,人被韩复抱在沙发上,整个人水肿,还把人家衬衣胸口弄得湿皱成一团,巨丢脸无比。 如今想起,仍旧想钻地缝。 也不知道到底说了多少、说了什么,小狼狗至今提到易长晴仍敌意满满。 唉…… 戒酒戒酒! 其实,植物提取的纯正精油,从来每一滴都价格不菲。比如玫瑰精油,五吨重的花只能提炼出两磅的油,区区十毫升就要卖到三到六千人民币。完全不是市面上常见的低端廉价品可以比拟的。 作为业界最大的高端名贵精油进出口商,兰蕤集团一手掌控着了世界精油原料市场的晴雨。 日常从云南、萨斯沃德、普罗旺斯、大马士革、阿斯旺等香料产地收取天然栽培的名贵花卉和香草,再用精致技术提纯精油直供各国著名香水品牌。 像这样一个垄断公司,日常行事却非常低调,背后股东据说是那种典型不显山露水的超隐形富豪。 像这样一家的公司,韩复之所以会有所了解……大概是因为,裴缜前几天才跟他提过它。 …… 新一期的《香物志》,刚做了一篇“香草帝国:兰蕤专题”。 又恰好这几天韩复把“八小时工作制”切换成了夜间模式。每晚裴缜固定的小台灯下睡前阅读时间,他都要抱着枕头蹭过来,被窝里挤一挤一起看。 那天,裴缜一边翻兰蕤专题一边才跟他科普过,说兰蕤是精油业首屈一指的供应商。 以前他经营pei时,用的也是兰蕤专供的货源。当然,像这种极为昂贵的原料,现在的小代工厂已经不可能承担得起了。 关于兰蕤,一直有不少坊间秘闻。 比如兰蕤的总裁,业界人称“h先生”的那位,是个充满谜团的男人。 神秘到连真名都很少有人知晓,有人传言那个h是“何”,是某红色背景家族;也有人说他姓“胡”,其实就是目前国内首富前几名的那个胡x。 连名字都保密到这种地步,其他信息当然更是秘不可闻,甚至很多人跟兰蕤做了几十年生意,都连h先生的样子都没见过。 而裴缜却有幸,在几年前,跟h先生真人打过交道。 “其实h先生跟你一样姓韩,我见过他一次,是个……蛮有特点、非常特立独行的人。” 韩先生四十好几了,但保养得非常好,看着只有三十出头。人很帅,可惜全程无笑脸,高高在上、日常斜眼看人的骄纵实在不太招人喜欢,一副有钱就了不起的难搞样子。 身边,还总跟着一个喜欢穿中式长衫的笑面虎秘书,看着神叨叨不知道什么来头。所以,关于韩家“实力深不可测”“黑白两道通吃”的传闻,也就显得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虽说,确实都姓韩…… 裴缜可从没教过要韩复就这么大咧咧地去冒充兰蕤的那位h总啊?! 易长晴:“呵,真是想不到,竟然……能在s市遇到传说中的韩总。” 还是那句话,h先生深居简出、难得一见。所以,突然冒出个人自称是他,易长晴虽然不愿意相信,却也一时间真假难辨。 “嗯。”韩复回以阳光灿烂营业笑,半点不怂。 易长晴:“听说,最近兰蕤在埃及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 韩复:“哈哈是啊,被当地武装截了货。不过没关系,已经全部补到了。” 裴缜:“……” 易长晴:“可丢货再补的话,岂不是损失很严重?” 韩复:“其实也没有,最近埃磅贬值严重,采购价值只有前几年的三分之一,补货还得到了优惠。更何况,货物是上了保险的,总得来说还赚了一点。” 裴缜:“……” 居然这都能接得滴水不漏、一派自然?! 仔细想想,鸭子这个职业吧,总是有一定程度上要和“欺诈师”有所重合的。行业要求必备的素质就是看人下菜、反应极快,可以跟各种各样的对象谈笑风生。 一只鸭的职业素养。 见韩复对答如流,易长晴再怎么不适,也只能面上信了七八分:“一直都听说兰蕤的韩总很忙、非常难约,没想到今天竟有雅兴和裴总在这儿吃饭。要是不知道的话,恐怕还以为……二位在约会呢?” “不就是在约会嘛!” 韩复粲然一笑,又八爪鱼状整个儿搭人家肩膀上去了:“其实早在好多年前,在裴总过来我们云南总部谈订货合同的时候,我就特别、特别地欣赏他了,家父也对裴总相当中意。” “只可惜,那时候裴总可能是对我、或者我们兰蕤存有什么偏见?工作之外,打电话过去从来都冷冰冰的,好在现在不这样啦。” 说着,还一脸认真状侧着头问裴缜:“缜缜,你说,我当时拼了命的想追你,你到底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难道是因为还有别的喜欢的人,可是明显我才比较好吧?” 裴缜“……” 当年,他和兰蕤有“业务往来”的时候,正是pei品牌还发展得如日中天的时候。 那个时候,易长晴还在他的身边。 综上所述,这番话成功让易长晴脸色又不自在了几分。 默默觉得这波小狼狗已经超水平发挥了,回去必须加鸡腿红包! *** “长晴~~我迟到啦!” 清脆的女声传来,伴随着哒哒哒的高跟鞋,跑进来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金发碧眼的女孩。 早该想到,来这种餐厅享用晚餐,总不可能只有一个人。 “抱歉啊,嘿嘿,一买起东西就忘了时间啦!这边有意思的小首饰好多哦!” 裴缜认得那女孩的脸。 因为心直口快的个性和漂亮性感的外形,这些年她一直是香水杂志特别喜欢报导的宠儿——belle老板的二千金伊莉莎,目前正在巴黎读大学,经常兼职平面模特儿。 真的是很爽朗的女孩子了,曾在杂志上多次公开表示过很喜欢易长晴,甚至还为易长晴专门学了中文。如今,竟然已经说得像模像样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法国妞,居然比那混血的李斯特讲得还要流利。 65.第 64 章·苦艾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格拉斯现在的校长阿姨以前在我爷爷那儿当学徒,我要什么她都给我。问你哦, 你会参加今年的perfumer awards大赛吗?” perfumer awards, 正是裴缜19岁那年参加过的“调香师技能大赛”。 “……”韩复并没有想过。 在这之前, 他只被裴缜灌输一定要做出好的作品,参加“年度十佳”冲击馆藏殿堂, 从来没有在意过其他业内赛事。 “我这边超级伤脑筋啊~”李斯特在电话那头叹道。 “赛事委员会邀请我参赛,已经给我爷爷发了好几份电邮了。虽然应该只是想要增加比赛的噱头而已, 可爷爷一直在家碎碎念的话, 我也很为难啊。明明之前都参过一次赛了, 对了,那次的情况裴缜应该跟你说了吧?” 是说了。 也说了最后的结果——李斯特打进十六强后, 因为“太无聊”而退赛了。 “没办法,就是真的很无趣啊, 跟一群较真又精神脆弱的中年人比, 赢了还得看他们哭唧唧。要是那时候赛场上有你这样的对手,我或许还能多玩一会儿。” “不过, 听说今年我这儿乡下地方有个很厉害的新人,才十六岁, 真有点想会会他呢, 希望不会弄得人家小男孩也哭着退赛吧。” 韩复:“……” “还是觉得, 要是你也能来就好了。” “怎么样啊韩复?perfumer awards中国区预赛在初秋举办, 还有大概四个月, 应该也足够你入门了。怎么样,敢打进国际赛跟我比试一下吗?” *** 韩复:“缜缜,我想去!” 都被打电话挑衅了,啊啊啊想去弄他。 裴缜淡淡看了韩复一眼:“不要理他。” 韩复:“我也知道现在才想参赛的话时间方面是有些紧张。可是,既然李斯特当年只学习了一个月就打进国际,还走到了十六强……” 裴缜:“你又不是李斯特!” 空气中,其实已经有那么一点|火|药味了,可韩复还在犯傻:“可你说过,我的资质不比他差,所以他都能做到的话,我应该也可以试试看的。” 裴缜没再接话,只冷着脸站了起来。 “缜……” …… 花园玻璃房的调香台,烧杯的响声音比平日大。 裴缜自知脾气并怎么不好,跟韩复在一起后,其实努力掩饰了一部分。 所以小狼狗平日里见惯了他的别扭,却并不知道他还有乖戾的一面。 倒不是怕吓坏他。 而是怕从此再也维持不住自己一贯成熟冷静沉稳的优秀金主形象,怕那双好看的黑瞳里露出失望害怕的神情。 同一个屋檐下,易长晴就……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过他。 艹,生气! …… 薰衣草、罗勒、苦橙叶…… 香气能让人心情心情舒畅,研香也能让人恢复平静,一直都是这样。 就算是在求而不得的忧郁日子,就算是一无所有濒临绝望,只要坐在调香台边,就能很快找回自己。 “缜缜你看你看,院子那边树上来了只没见过的鸟,红色长嘴巴的,超级可爱。” 阳光下,韩复在他身旁搬凳子坐下,修长的手指扯了扯他衬衫的衣摆。 “你种的月见草也开花了,怎么办?引来好多大马蜂,要不要赶?” “缜缜,啊啊啊这灯真烫!疼疼疼——” 裴缜:“!” “哎嘿嘿……” 又装!又上当!裴缜无奈松了口气。手中试管里亮晶晶的金色液体,倒影着韩复讨好的小眼神。 “你再这样……这个月工资要被扣完了。” 韩复:“呃?” 裴缜:“就刚才!缜缜、缜缜的又叫了四次!” “三次半。”韩复小小声纠正。 裴缜:“……” 试管被小狼狗拿过去放一边,手被牵了起来,贴在年轻人好看的脸颊上蹭了蹭。 小狼狗实在是擅长使用“魅力”这样无解的轰炸手段,本来就那么帅,又抬起眼来委屈巴巴地看人,实在太犯规。 “缜缜我错了。都听你的,我不去参加那个比赛了,你别生气。” “你说的都对,而且,某位伟人以前也说过的——‘如果我们没有必要和充分的准备,必然陷入被动地位,临时仓促应战,胜利是没有把握的。’” 裴缜:“……” “还有,‘凡条件不成熟者,无论何时何地不要勉强去做’。我真的知道是我不对了。” 裴缜:“……” 被特别讨喜欢的青年哑着嗓子卖萌道歉,估计是个人都得投降,反正裴缜是气不起来了。 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韩小花,我问你,调香在你眼里,很‘简单’吗?你只把这一切……当成是可以速成的简单、浅薄、粗糙的东西?” 韩复:“……没有。” “你知道吗?每年各国的perfumer awards赛场上,都会有不少老爷爷、老奶奶参赛者,很多选手也许从来不能得奖,可每一年都还会带着新学到的知识和技能到场,一次又一次重头来过!”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或许足够的没有名气和资质,但至少都怀揣着对梦想最单纯的热忱和爱。即使遭受再多的失败、打击,也不会放弃。在我看来,那样的东西,可以说是调香师的‘灵魂’也不为过。” “就算经验不足、才华不足,只要是拥有灵魂的调香师,做出来的作品也不会太差。” “反之,没有‘灵魂’的调香匠人,就算拿到了pa(perfumer awards)奖项、获取了年度十佳,也永远只会是一时的风光。” “不可能禁得起时间的考验,作品没有灵魂,哪怕红极一时最后也一定是风过无痕,什么都不会留下。” “韩小花,我比谁都希望你能早日成为‘十佳’、登上殿堂。但是,如果是那样没有内涵的十佳,我宁可你没有。” “……” 某种意义上,裴缜总觉得现在整个行业都特别心浮气躁、急功近利,很大程度都是李斯特带起来的。 自从有了他“15岁通过仅仅一个月的培训就杀出重围获取英国出线资格”的奇迹后,不知道有多少自视甚高的新人,面对着知识繁杂的、无限未知的调香领域,怀揣着盲目的乐观。 【既然都有人能用区区一个月就速成,换成是我,说不定可以更快、更厉害。】 【一个月而已,就能比别人十年八年的努力要更强!】 可事实根本就不是那样。 李斯特仅仅是个特例。他的成功,也是本身天赋、运气和家族资本运作的共同结果。 很多人看不到的是,在这个行业里还有许多有天赋、又热忱的人,赌上了一切作为代价,还在努力、挣扎。 …… …… 一般来说,在他们这个家里韩复倾向于扮演那个絮絮叨叨、整天瞎操心的角色。 自打有了他,花瓶里有了花,窗台上有了多肉,窗帘换了可爱款,空荡荡的屋子都有了人气儿。 而裴缜则擅长于内心戏多,脸上淡淡的。 今天,难得一反常态,换成裴总谆谆教诲了韩复一通长篇大论,结果是——韩复全程乖乖坐着听,最后点点头表示:“缜缜,你这样好像我爸哦。” “……”像什么?你再说一遍? “不,正确来说不是像我爸,而是像我‘理想中的父亲’。你都不知道,我一直都超想有一个板着脸让我在沙发上乖乖坐好,然后念叨我、高谈阔论给树立正确人生三观的爸爸的,只可惜,唉……” 裴缜一下子就失去了继续说教的热情。 默默坐回了沙发上,仿佛咸鱼一样。 所以,搞半天你跟我在一起整天这么乖,都是在寻找父爱呢? 我难不成,给人的感觉真就那么…… 算了,父爱就父爱吧。金钱关系能搞成父爱就已经不错了,不能苛责太多。 叹了口气,起身。 韩复:“缜缜?” 裴缜别扭脸不耐烦道:“不是说好今天带你去吃红酒烛光晚餐的吗。这天色也挺晚的了,还不去换衣服?” 小狼狗跳起来:“好好好,去去去,走走走!” 升级考的内容,正好就是“猜识”、“复刻”、“创研”三步走,和6月底的保送资格考试完全一样。 而韩复需要在意的那“三个对手”中,也有两个都会参加这次考试。 “快去换衣服吧,”裴缜拿了外套,不忘催他,“我陪你一起去。 却见小狼狗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怎么,不想让我去?裴缜眯起眼睛。 这么想着,脑子里已经阴暗地过了一遍各种理由——是因为被业界驱逐的黑历史?还是带老气横秋的金主出门很丢脸?或者韩复最近在学校里已经被人针对了,不想又授人以柄? 但是,不可能吧…… 那天李斯特当众说出竹粟的事情后,小狼狗不还是整个挂在他身上,在大庭广众下大咧咧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 等到进了校园,走入格拉斯的环形阶梯大教室,裴缜恍然大悟。 呵,原来如此!总算知道傻狗子为什么不想让他跟来了! “韩复,这里这里!我占好了座!” 余闻哲、余闻哲。 之前裴缜就总听韩复说起这个人,终于见到了。 裴缜其实根本想不起那天的小裁判长啥样了,但既然最大的特征是“包子脸”,那按理说怎么样都不可能帅,最多也只能和“可爱”或“萌”沾边。 而据他一个多月的细心观察,韩复喜欢成熟的男人。看电视什么的,见着可爱兮兮的萌系直接转台,毫无兴趣。 然而,叫余闻哲的包子脸青年,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萌萌脸! 不仅人帅,笑容还亲和力超高。一脸的活泼灿烂,典型超级萌帅的那种阳光青年。 新知识点——包子脸也是可以帅的! 今天,好像还兼任了考场吉祥物的责任。穿了个胖胖的大兔子装,怀里还抱了个巨大的绒毛兔子头,整个人萌爆。 “呵,真没想到,这么可爱啊。” 小狼狗原来,天天都和这么又帅又可爱又年轻的男生在一起“好好学习”。呵,呵呵! “缜缜?!” 韩复今天根本就不想出门。 天气虽然还没变,但预报说70%概率有雨,他很担心裴缜的腿又要疼到不行。 可他家裴缜那个难搞的个性吧……要是因为腿的原因劝他别来,他八成又要暴躁,所以也只能憋着不敢提。 66.第 65 章·鸢尾花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弄得一贯高高在上的李斯特气到发抖, 也实在是……很精彩了。 要不是正被一群人围观, 裴缜几乎想当场奖励韩复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回家后再直接扑倒不可描述一番。 应该会很甜…… 当然, 像这样万劫不复的想法, 通常没过几分钟就能冷静下来。 …… 现在的裴缜, 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情绪”。 毕竟, 自从跟易长晴分手之后,日常游走在精神分裂的边缘。 分手已经快四年了吧。 天气好的时候,从来都很平静安然。在阳台上慢悠悠喝杯咖啡伸个懒腰,看看院子里修剪精致的花花草草, 典型的“分手快乐祝我快乐我可以找到更好的”。 反正直男嘛……就是没品位又难搞。自从他不再一头热地追求易长晴之后, 也不用再小心翼翼讨好人。自在又逍遥,总结一句话, 没了你我过得更好了! 然而,屡屡半夜醒来,却又汗湿床单、辗转难眠。 …… 且不说在一起那么久,他掏心掏肺、仁至义尽,不给睡也就算了。 裴缜就想问问易长晴,当年到底是谁跟他一起做“竹粟精油”萃取的? 出事的那一瓶, 挂的还是易长晴手写的小标签, 蓝色钢笔印记的小白云, 字迹优美的“to pei, 长晴”。 结果出了事,那人却站在金牌调香师的位置上高贵冷艳,明哲保身,一点责任都没有,一句公道话都没有替他说。 ……在最好的年华爱错了人,浪费掉的时间和信任,想想就觉得自己蠢。 更蠢的是,因为那件事情的后遗症,最后整个人居然也变成了曾经看不起的那种花钱买虚假安慰的无聊暴发户。 现在,每天撸着拿钱买来的小狼狗,还挺沉迷陶醉加愉快的。 简直了…… …… “缜缜,你没事吧?” 恍惚回过神,一阵浓重的松木香。 心不在焉一路被拉着走,现在人已经站在了屋檐下,身边是一扇古色古香的欧式大门。 头顶上,带着吊钟的高拱教堂式的穹顶大厅花纹繁复。近在咫尺,则是韩复无比担心的黑瞳。 “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累了?” “……”周遭那么多围观群众,韩复却旁若无人,皱着眉一脸心疼,黑瞳中只映着他一个。 裴缜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被他圈在臂弯里,暖暖软软的。 “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早点回家休息?哎姓李的,不跟你比了,我要回家。” 李斯特简直爆炸,“咚”地踢了一脚大门,全然不顾身后有人全程手机拍拍拍:“你说比就比,你说不比就不比啊?怕了是吧?想走,没门!” 比?比什么…… 裴缜不解。 整个房间里,四侧站满了巨大的书架,和《美女与野兽》的图书馆非常相似。 只不过,上面琳琅满目的不是书,却全是玻璃瓶——这是格拉斯学院的“香料图书馆”,据说馆藏数万多种不同的原料精油供学员调香选用。 “……”疑惑的视线一转,落在人群中的包子脸青年身上。 作为一天连续被cue两次的路人,包子脸简直压力山大。吞了口口水,小声道:“你刚才都没在听的吗,约架了啊!” “就刚才在学院门口,您这边这位说小红莓墨守成规、不懂创新,小红莓那位说像以前pei那样的品牌的都是假货、街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让谁,最后就……” 裴缜:“……” 调香师间的“约架”,当然不是约打架而是约“专业比试”。 问题是——猛回头,瞪韩复。 你跟人、家、李、斯、特是想比试什么? 一个萌新,入门知识都没学,几天前照着书玩蒸馏还蒸出了一烧杯的混沌鸡蛋羹,嘴皮子利索占占便宜就算了,跟人家百年香水世家、得过国际奖的小少爷比什么? 包子脸青年:“哦,他们好像是……要比‘识猜’。” “咳……”裴缜皱眉,一口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识猜,是调香师专业比试最基础的项目。 民间也叫“猜香”——比试双方各选同样瓶数的精油,摘掉标签后装进“黑盒子”交给对手。在规定的时间里,从对方给的黑盒子中正确辨认出较多香氛的那一方即为获胜。 韩复确实没有基础知识,也还不怎么懂得调香。 但如果只是比拼“气味辨认”的话,倒是完全可以仗着那14300 的逆天识香率,轻轻松松地碾压大部分对手。 “够了,你跟我回去!” “缜缜?”韩复被扯得一个趔趄。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 裴缜不说话,只闷着头眼神冰冷往前走。 他在反省,是不是……最近夸小狼狗天赋高夸多了,还是为了劝诱他学香,给他描绘的蓝图太过美好远大了,弄得他这么自大! 要知道,在这个行业——其实在任何行业都是这样。 骄傲自满、自恃才华,觉得自己天赋过人就肆无忌惮,都是大忌。 就算比试侥幸赢了又怎么样? 李斯特15岁入选“十佳”,只差一位就能进入“馆藏殿堂”,为什么现在四年过去了,也没见他真正登顶? 还不就是因为那次之后,自我感觉爆棚,觉得自己牛逼、厉害,轻轻松松随便弄一下就得奖,哪还再肯下苦功夫研香?现在fb、ins日常晒美食、晒派对、晒旅游、晒冲浪滑雪,晒英文诗……诗倒是写的挺不错! 香海沉浮、努力拼搏多年,裴缜差一点就要功成名就,最后却摔得很惨。 经过大起大落后,比谁都知道认真做好一项热爱的事业,究竟有多不容易。而功败垂成一切化为乌有的时候,究竟又有多虐心。 所以,他宁可韩复刚起步时受点挫折、吃点苦头,沉下心来,踏踏实实扎实学起。 也不愿意看到他一开始就投机取巧、走一招致胜的歧途,到头来荒废了难得可贵的天赋。 …… 韩复:“缜缜,缜缜,你别生气,你心脏不好,别走这么快。啊啊——疼!疼疼疼!” 裴缜一个急停。 身后,韩复可怜兮兮捂着手:“撞到书架了,疼。” 裴缜皱眉,有点心疼,抓过他的手臂。 “……你!” 肤色完好,连个磕过的印子都没有。韩复笑得很不好意思。 裴缜:又装,又给我演! “pei!你今天不能就这么走了。”李斯特追了过来。 包子脸青年也跟了上来,一脸担忧:“那个……小红莓少爷,还有另外两位同学,你们慢点!这些架子上摆的……可都是绝版的古董藏香!” …… 在格拉斯的“图书馆”,大多数精油、香料都可以“借阅”。 专门的工作人员会在瓶子被拿走之后,很快增补上新的。 但也有那么几个架子上存放着“珍贵资料”,只展示、绝不外借,甚至不许随便碰触。 现在裴缜眼前,就是这样一个展示柜。 阳光,沾染了些飞舞的微尘。 柜子最中央的展位,众星捧月着一个像是水晶人偶一样的玻璃瓶子——裴缜认得那个东西,那竟是1783年,阿尔多加伯爵所制作的绝版史诗级香水“白瓷皇后”。 “……” “白瓷皇后”,瓶子上半身是白瓷制造的美丽皇后胸像,下半身则是威尼斯“玻璃岛”穆拉诺的彩色水晶玻璃制作的彩虹裙摆。 精湛的制造工艺、无可比拟的纯净度,让这款威尼斯的玻璃制品成为那个时代欧洲权贵们的书桌上不可或缺的装饰品。 精巧瓶身包裹的香水,更是充满传说的绝代佳作。 据说这款香水曾深受法国最后一位皇后——路易十六的妻子玛丽·安东尼德喜爱,在当年的卢浮宫中,也只有顶级贵族用得起的奢侈品,每一滴都千金难求。 而在法国革命后,世界经历过变迁、无数纷争与战火的洗礼。如今,全世界流传下来的“白瓷皇后”,据说已经不超过十件。 很多调香师都有着收藏古董香水的嗜好。 裴缜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雅爱,只是,这瓶香水让他想起一个人。 那人对“白瓷皇后”情有独钟。曾微笑着、眼里带着光辉,说他毕生的终极梦想就是要复刻阿尔多加伯爵的这款绝版香水。 可是后来…… 视线回转。图书馆天窗的彩绘玻璃投下来朱红色的光,正染了一半在李斯特的身上。 可是后来,那个人却因为你…… …… 韩复并读不懂裴缜那一刻的表情。 只觉得眉心的沟壑很叫人心疼。小心翼翼伸过手去,裴缜的手心,有些超乎寻常的滚烫。 没有像平常闹别扭时那样丢开他,而是缓缓地,反手将他也握紧了。 裴缜真心觉得好麻烦……普通出个门而已,随便穿一套不就得了,跟圣诞树似的试试试试个鬼啊?! 韩复却饶有兴趣,比划过手里的两条领带,又比划两条,“缜缜你气质太深沉了,还是戴这条更活泼!等等,那条梵高星空的说不定更好!” 裴缜:“都挑了二十分钟了,不过只是出去吃个饭而已!” 韩复纠正他:“不是‘吃饭’,是‘约会’。” 裴缜:“是是是,约会约会,约会也不用搞得这么复杂吧?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天天见怎么了?”小狼狗眯眼不开心脸。给他又整了领子和领带,拿过金色的夹子夹上,一丝不苟的刘海拨乱了一点点,“跟我约会,难道不是天底下最该认真的事情?” 一秒奶狗变霸总,不由分说又把那件西装从他身上扒拉了下来,褶皱的地方拿挂烫机刷刷烫了几下。 裴缜:“……” 又弄了十来分钟,终于韩复点头满意了,停止了把金主当成个bjd娃娃的摆弄。 “缜缜,你今天超级帅,突然好想亲你!” 裴缜:想死…… 韩复:“让我亲一下吧,就亲一下?” 裴缜:“是要亲还是要去吃饭,选一个。” “都要的。” “只准选一个!” “不管,mua。”人直接被捉过去,脸颊被亲了。 裴缜这次总算理解了什么叫“越反抗就越兴奋”。他一开始不挣扎也就算了,一挣扎直接被狗子摁墙上,亲了脸颊亲耳朵,亲了耳朵舔脖子。 亲得他都燥了! …… s市最高的辉曜大厦,顶楼观景旋转餐厅的vip台,正对着整个城市江边最棒的夜景。 整个vip台很私密,一共就只有三个座位,他们来得早,因而还没别人,另外两个桌子上摆放着玫瑰花和纸台,说明也已经预定出去了。 “缜缜,你看那边,一闪一闪的真好看!” “……”其实,这个vip台裴缜来过很多次了,正对的大桥有灯火秀效果,当年第一次看时也觉得华丽璀璨。 现在早已习惯了,再不会像韩复一样雀跃得像个小孩子。 “小时候我住过乡下,”韩复趴在落地大玻璃上喃喃道,“晚上草丛里会飞好多萤火虫,就是像这个样子好多萤光漂浮起来的。” “……”裴缜从没住过乡下。 但隐约记得易长晴以前说过,乡下的夏天,确实会有漫天的萤火。 易长晴口中的童年里,可能萤火虫已经是唯一的美好。他在很小的时就没了妈妈,爸爸年轻时是流氓,年纪大后继续游手好闲、日常喝酒赌博。后来娶的新媳妇也跑了,弄得他跟他弟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时常无故被打被、被骂。 唉…… 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个人,只专注于身边小狼狗好看的侧脸。 他好像还没问过韩复家里是什么情况。 不过,既然小时候也住在农村,还有之前说起“理想中的父亲”时满是叹气的样子,估计……可能也差不太多吧。 “缜缜,你来!” 正想着,肩膀被韩复揽了过去,眼前夜色中天上地下的星光融为一体。 耳旁是无比满足的感叹声:“果然书上说的不是骗人的,跟对的人在一起,世界都能变得五光十色。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从来都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好看,可是有你在就完全不一样!” 裴缜默默无言,自顾自在甜言蜜语里小小地沉溺了一会儿,忽然皱眉:“以前?” 这儿以前你来过? 什么时候来的,跟谁来的?辉曜大厦顶楼可是s市最有名的米其林,随便点几个菜也要一两千,按理并不是一般工薪阶层消费得起…… 总不能也是被金主带来的? 这……好像也正常,毕竟是个职业小鸭子,就算以前被别人包过,好像也无可厚非? 如果是这样,他以前的金主,是什么样的人。 对他怎么样?最后又为什么分开,他对那人还有所留恋吗?以后也会养着养着就甩甩尾巴跑掉么? 一大堆问题憋在心里,张口想问,却发现韩复的身子僵住了,视线透过他的肩头正直直盯着他的身后。 一向温柔的黑瞳里,透出了小狼的冰冷凶悍。 …… “砰”地一声巨响。 落地玻璃骇人地震颤了数下。 这餐厅顶楼的玻璃用的是堪比钢筋混凝土的精致钢化,每平方米承重超过一吨,所以即使有人被抓着领口生生抵上去,倒也不至于破裂而让人五百米的高空直直坠落。 即使如此,任谁被压在那一整块落地玻璃上,从高空背对着空悬于脚下的整个城市的江水蜿蜒、万家灯火,也不会太好受。 在这种情况下,栗色头发的男人还能抿着嘴,没有挣扎、没有怒吼,真的已经是非常淡定了。 真不愧是经过巴黎多年繁华,圣母院的彩绘玻璃、塞纳河的流水洗礼过的“金牌调香师”。 ……… 裴缜曾经想过无数遍,再一次见到易长晴时的情景。 他总想着,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要很帅、很精神、风度翩翩。 最好事业有成,身边再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恋人。让小白眼狼知道没有他自己一样可以过得好,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恋爱脑、傻兮兮地非他不可。 所以这些年才会那么拼命干公司、努力赚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再遇上他绝不能怂。 却没想过,真会这么猝不及防地遇上。 更没想到家养小狼狗会一秒直冲过去,把他的旧爱给掐着脖子暴力怼到了玻璃上。 “……”不知该开心,还是该为难。 他那次喝醉了酒,肯定跟韩复说了不少的委屈,才搞得他这么冲动。 但其实吧…… 当年的事情,受伤归受伤,难受归难受,但这一切也跟自己非要喜欢人家有关。 如果要认真捋清楚谁对谁错的话,他也不能说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都四年了,再怎么疼,也都过去了。再见时本该是行色匆匆、淡然如水。 反而像韩复表现得这么激动,搞不好会叫易长晴觉得他这边始终没放下…… 叹了口气,拽了拽自家狗子,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主人。 “韩复,好了,干什么呢?放开人家。” 但今天的小狼狗明显没有平时乖,冷着脸扔开了易长晴的领子,一字一顿道:“今天我跟他约了在这里吃饭,你、走!” …… 易长晴没理他。 琥珀色的眸子一转,直直与裴缜四目相对。 倒映着万家灯火的玻璃,在夜色中像是一整面黑色的镜子。 倒影在里面的模样,让裴缜多少有点小小的庆幸—— 感谢韩复特别重视这顿晚饭,出门前帮他花心思专门挑了合身的衣服、又弄了头发,整个人特别地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而且…… 不止他比平时帅,韩复今天更是帅到了逆天。 为了约会特意穿了正装,他是真的特别适合正装,刚才两人被侍者带着穿过餐厅时,一路好多正在用餐的男女都停了下来盯他。 只论外形,韩复绝不会输给裴缜在现实中见过的任何男人。 毫无疑问完爆易长晴,绝对拿得出手。 和这么帅男人在高级餐厅甜蜜约,面对旧爱,怎么看都应该感觉没有输。 可是…… 可是。 …… belle的金牌调香师易长晴,原先只是个从边远的贫穷小城镇来城里打工的小服务员,连高中都没上过。 这在s市的上流圈,是个永远也讲不腻的黑料梗。 曾经以“秘书”的身份走在裴缜身边时,背后也总被人指指点点。归咎原因——上好的衣服、修剪精致的指尖,不错的身材和脸,都掩饰不了他自带的那一丝“乡土气息”。 而如今的易长晴,终于彻底的脱胎换骨。一身浅灰色、看似随心所欲的休闲西装,勾勒出完美的腰线,袖口随意透着精致范儿,成熟、淡漠、眼神深不可测,早已不复当年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懵懂青涩。 ……只论长相,韩复确实并没有哪一点输给他。 只可惜,这个世界,并不是只看长相的。 站在眼前的这位,是belle年薪百万、经验丰富的金牌调香师。想要在这种男人面前趾高气昂、挣回面子,他身边的男人就不能单单只“帅”,还得聪明有才、优雅从容…… 可小狼狗果然还是太年轻。面对一句普普通通的“裴少,好久不见了”的问候,反应剧烈得就像是一只进入战斗状态的小孔雀。 “少来套近乎,他好不好跟你没有关系!你走不走?不走缜缜我们走!” 在有修为的成熟男性面前,急不可耐地扑上来就捍卫自己的领地。可爱倒是挺可爱的,却难免……会被对手看去了笑话。 果然,易长晴浮出了一抹轻蔑的冷笑:“裴少的朋友?不介绍一下?” 裴缜也不示弱,一把拉住自家狗子的手光明正大:“韩复,我男朋友。” “男朋友啊?”易长晴眯起眼,“那应该也是裴总的‘秘书’了,没错吧?” …… 秘书=男宠=你花钱养的男人。 作为曾经拿过他的钱、被他养过好几年的男人,易长晴果然比谁都有经验。看向韩复的眼神分分钟满是直白的瞧不起——什么秘书,不就是被金主包养的boy toy小玩物么? 裴缜说实话,有点哭笑不得。 无论是当年“以爱之名”的养你,还是现在“包养关系”的养他,实际流程和配置不都是一样的。 你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家? 他再怎么说也比你有良心得多,可爱、贴心,比你好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么想着,还是忽然觉得现实世界突然灌满了苦涩。他当初也只是单纯地喜欢上了某人而已,为什么就要被憎恨被轻视…… 67.第 67 章·机器人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不萎缩、腐烂,而是到了夏天又会神奇地变回青色,就这样一年一年旧果不落、新果又生,世世“代代”而得名“玳玳”。 玳玳花的味道, 和橙花、柠檬花都很相似。而玳玳果,也是典型的柑橘香。 裴缜松了口气,转回头, 去看李斯特的选择。 “……” 李斯特他……正在逮着同一系的精油狂拿。 这其实是“猜识”时很多人惯用的技法——无论十种、十五种还是二十种, 反正就逮着同一系不放。 就拿柑橘系为例子, 橘肉、橘皮的味道本来就很接近, 加上还有味道大同小异的橙子、柑类、柚子、柠檬等等“近亲”。 十几瓶一脉相承下来,很多职业调香师都要犯晕,这远比分辨气味截然不同的玫瑰和茉莉之类要难的多。 然而。 李斯特拿的,偏偏就是十支柑橘系精油。 还是那句话,韩复……不仅14300+ , 还对柑橘系爱得深沉。 无异于送人头? 十分钟后,两人各自拿着自己的小黑箱, 递交给包子脸青年。 包子脸青年将两人箱子一换, 掐了手表:“辨识时间二十分钟, 由韩同学先来。可以通过嗅觉、颜色、触感、质感等方式进行分析辨识,这边是一次性精油碟, 还有加热用酒精灯……” 韩复:“不用。” 众:“???” “来檬、酸橙、香橼。” “柑橘、葡萄柚、橘子皮。” “!!!”围观群众个个震惊脸, 全程看泪痣青年“啪叽”开一瓶、闻一下、报菜名——半分钟而已, 开瓶六个,一个没错。 李斯特脸色微变,图书馆里鸦雀无声。 “香柠檬。”第七瓶。 “这个是柚木。”第八瓶。 “立花橘叶。”第九瓶。 只剩最后一瓶,韩复戳开瓶塞。裴缜整个都在强忍着激动掌心发抖——那瓶李斯特拿时他看到了,是韩复最喜欢的……绝不可能认不出来的! 隔着一米多的空气,韩复抬起眼来。 温柔、又带了点小狡黠小得意地抬眼看了他一眼,黑眸亮晶晶的,有些诱惑意味地笑了。 仿佛手上把玩的不是一只小小的香水精油瓶子,而是爱人的唇。邪恶地勾起嘴角,用有些涩哑性感的声音轻轻道: “……橙花。” 寂静,连接着寂静,继而围观群众沸腾,李斯特则冷哼了一声。 柑橘系又不算什么很特别的难度。就算全认出来了,也不算是什么大的本事,这群人也太大惊小怪了,格拉斯的学员现在就这水准? “10/10,全中,太厉害了!” 就连裁判包子脸,也在那激动兮兮地小小鼓掌。李斯特白了他一眼。 轮到他,深蓝色眸子里一道精光闪过,像是有意要不输给韩复似的,以极迅速的动作直接不要命两三瓶精油一起开。 “呵……薰衣草、迷迭香、苦橙叶。” “玫瑰、茉莉、花梨木、安息香!” “艹……十、十九秒七瓶!真不愧是小红莓,确定不是事先排练好演的?” 周遭有人掐了表,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李斯特唇角扬起一抹得意,下一秒,那抹得意却凝固在了脸上。 最后的三瓶,全部都是柑橘系。 “……” 他突然发现,在同类香型的辨认中,他并没办法做到像韩复刚才那么快。 但,这怎么可能呢?他的鼻子可是好多爷爷的朋友、香水界的泰斗级人物都争相称赞过的……而眼前这个跟着业界叛徒的无名青年,怎么可能比他强! 不着痕迹将那三瓶分开,又各自闻了一下。 好像,依次是香柠檬、橙花和柑橘。 可是,又好像有点奇怪,为什么“橙花”和“柑橘”的味道那么不纯。就好像是混了一点皮、还有柚子和柠檬的一气息,可刚才不是说了这次比赛只能用单方精油,不可以使用混合精油么? 该不会,那么倒霉,这两瓶精油放太久了,跟别的香串了味? “香柠檬。” 他先拿起三瓶中,他可以十分确定的那瓶。 香柠檬虽然是果实,但香味却比较酸甘,比起普通柠檬的果香更接近于花的香味。这种果实芬芳的皮可以提炼出香柠檬油。在英国,他家每天都要喝下午茶,香柠檬油就是伯爵红茶最常见的伴侣。 作为多款世界著名香水中最基础的精油,不可能认错。 …… 裁判微微点了点头了。 李斯特有了些信心,又拿起一瓶:“这个应该是橙花。” 主调是柑橘香,又有一丝百合花的味道,却带有一点点回苦,应该是高温蒸馏的后遗症。等等——不对,这种隐隐的清香和酸度与其说是橙花,不如说更像是蒸馏过度的柠檬皮? “不,等等,是柠檬……不,来檬皮?” 包子脸青年:“确定是来檬?” 并不确定。 可恶,怎么会这样! 柑橘系大致算是中等难度的香系,李斯特还从来没在这上面栽过跟头,不禁自问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至于突然无法分辨的!肯定只是……对,肯定是被那对不知所谓的恩爱狗给气得搅浑了脑袋! 视线一晃,余光扫了酒精灯。 其实,只要稍微烧一下,通过质感、粘稠度,这东西是什么他应该马上就能确定下来。 但是,韩复都没有用酒精灯!堂堂小红莓的少爷和一个叛徒的学徒(男朋友,奸夫,whatever)比试,人家都没点灯,你好意思点?! ……多丢脸!不行,必须撑住!! 然而,撑不住。 李斯特就不明白了,自己手上这瓶真的不是混合精油吗?分明有两种以上的柑橘香,根本就像是一半橙花、一半柠檬! 滴答,滴答——其实,不过只过去了两三分钟而已。 沉默的压抑、涔涔冷汗,绝对李斯特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三分钟。 “这个就是橙花!”最后,他豁出去了,交出两个瓶子,“剩下这个,是柑橘皮!” “确定吗?” “确定。”不过是最简单的精油,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正确率8/10。8/10对10/10比赛结束,韩同学胜。” 什么…… “什么!不是橙花,也不是柑橘?”一片炸了锅的议论声中,李斯特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认错一个也就罢了,简简单单的柑橘系,以他的水准绝不可能两个都错了的?! “……玳玳花,玳玳果。” 裴缜翻出标签递过去,李斯特一脸懵逼。 “玳玳?!玳玳是什么东西?!” 裴缜:“一种主要生长在中国南部各地的常绿灌木。英国很少见,不过最近市面上有几款经典香水用了玳玳,你是太久不关注业界了?” 李斯特:“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这东西根本就是橘子的亚种吧!在中国橘子的叫法太多了,‘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别以为我不知道!” “然而,”裴缜一脸遗憾,“玳玳还真的不是橘子。” “玳玳是灌木,橘、橙一类的树木都属乔木,本质上完全不是一回事。区别吧……就好像是哺乳动物和鱼类……”说着,还伸出双臂给怀疑人生的青年比划了一下,“那么大。” “不信的话,自己wikipedia一下?或者去查查你家老对头les étoiles的新香‘湖畔美人’?” “……”李斯特还真去翻了手机。翻完,把嘴唇咬得发白。 裴缜垂眸笑了笑。真想让陈涉前辈看到,高高在上的小少爷也有今天这幅模样。 却又皱了眉。 抬眼多看了混血青年几眼。总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点莫名眼熟。 …… 那已经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裴缜还是s市富豪圈里意气风发的“业界新贵”,为了维护易长晴,曾经修理过一个豪门小少爷。 好像是某巨牛x集团公司的二代。 裴缜只记得他跟李斯特一样个子不高,染了一头杂草一样的杀马特黄毛。应该处于叛逆期,右边脸颊刺了个小玫瑰花的刺青,没事总来招惹他们。 可能,没受过打击的少爷,吃瘪后都是一样的德行。 一副天打五雷轰的样子,就连咬着嘴唇的动作都跟现在的李斯特如出一辙。哦对了,还有一句裴缜记到现在的经典的台词。 【你竟敢……我爸都没打过我!】 …… 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 与易长晴相关的日子总是很虐心,裴缜没事也不太愿意再回想。 而黄毛少年,则是那段乱七八糟日子的一个小插曲,记得最后一次见面下了雨,那孩子哭得很伤心。后来裴缜想起总有点后悔,不该那样对人家。 “缜缜。” 韩复的脸突然出现。 记忆中已经模糊的杀马特少年面容,忽然就被替补成了他的样子。 ……完全就不像好吧! 温柔、懂事又能干、不知道中了多少彩票才能带回家养的极品小狼狗,哪是那种被宠坏了的富二代小野狗能比的? “缜缜,我给你带了礼物~” 隔天放学回到家,韩复一手捧了把带露珠的玫瑰花,一手抱着个盒子,螃蟹步挤进门。 裴缜人就在门口,插着腰木然脸不接。 “缜缜?” 裴缜:“一次五十,两次一百。” “……” 这是前几天重新订好的新规矩,以后再叫“缜缜”,叫一次扣工资五十。 韩复吞了口口水,马上乖乖改口:“裴少!” 呜,可是叫裴少的话,就显得一点都不亲了。 对着青年一脸的委委屈屈,裴缜实在是想不通——对着一个老男人,天天“缜缜”“缜缜”到底是怎么叫得出口的?就算韩复比他小整整六岁,还在可以撒娇卖萌的年纪,这也太豁的出去了。 他身为年纪比较大的一方,都还没老气横秋叫他复复什么的…… 呃,默默的老脸一红。 “复复”什么的也实在是太肉麻了吧,受不了受不了! …… 娇艳的玫瑰花,被插在了主桌花瓶,整个气氛深沉凝塞的客厅都被点亮。 那只的箱子里……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玩意儿。 裴缜别过脸:“说过多少次了,给你的钱你别乱花,尤其是别给我买东西!羊毛出在羊身上,有这心思还不如去给自己存个保本理财什么的。” 韩复:“缜……裴少,这个不花钱的。” 不花钱? 韩复一脸“你一定会中意”的神秘,黑瞳闪亮亮的。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泡沫塑料小心包扎好的二十小瓶精油。 裴缜:“……” “五期班的班长余闻哲帮我包好的,哦,就那天那个包子脸的裁判,他人还挺热心的,而且相当的心灵手巧。” 盒子里面的二十瓶,正是之前韩复和李斯特比赛“猜识”的精油小样合集。 裴缜僵了片刻。 竟不知道应该感动,还是该觉得丧心病狂。 怎么会,连这么小小的心思都…… 那天,他混在图书馆的围观群众里看着韩复和李斯特的比试,心里想的一直都是——如果,换成是我呢? 如果换成是我,能全部猜对吗? 可这明明是谁都没有说过的、极为隐秘的想法。韩复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 “……茉莉,橙花,玳玳果,安息香。” “果然全中,真不愧是我家缜缜!”韩复一脸比自己获胜还要多的开心灿烂,“果然,那个什么李斯特就是个绣花枕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水平比你差远了!” 裴缜并不确定该不该为此高兴。 毕竟他已经围观过了比赛,本来就知道这二十种香是什么。要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呢? 李斯特都栽了跟头的情况下,那个什么玳玳……他能不能准确地猜出来。 这恐怕永远要是个未解之谜。 …… 洗完澡,昏黄的灯光照着卧室暗灰色丝绸被的大床。 床上正华丽丽趴着一个香艳美人。 68.第 68 章·辛香料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穷苦的“灰青年”正在机场餐厅值夜班。 见来点咖啡的男人衣着单薄、冻得脸色惨白, 本着顾客至上的精神, 奉上了干净的御寒毛毯。 “一毯之恩接济落难贵族”。 天然无雕饰的戏码,让总裁对好心的灰青年一见钟情。 …… 单细胞总裁陷入初恋, 痴心程度天日可鉴。 将灰青年高薪聘为秘书带在身边, 成天捧着、护着、围着团团转, 恨不得化身神灯满足灰青年的一切愿望。 教灰青年英文、送他念书进修, 更手把手教会了他秘不外传的研香技巧和香谱。并排众议为他单开香水系列、上市产品、花大价钱做推广。 总裁竭心尽力, 灰青年自己倒也非常愿意刻苦钻研。 四年之后,不懈的努力有了结果。灰青年调制的香水被评级组织library评为“年度十佳”, 收纳进无上荣耀的“馆藏殿堂”, 自此一夜爆红,一跃而成业界万众瞩目的未来之星。 至此, 灰青年实力荣升业界精英,与霸道总裁门当户对、势均力敌。 两人都很帅、也都很年轻。 总裁每次看向灰青年, 眼中总闪耀着星辰一般璀璨的光华。 按说,故事发展到这里, 也该迎来“从此两个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大结局了。 只可惜, 那位灰青年他…… 是一位钢铁直男。 …… 整整四年,倒霉催的苦逼金主不仅连灰青年的床边边都没碰到, 就连小爪都没有牵上过。 不仅如此, 在功成名就、羽翼丰满时, 灰青年还倒过头来怨恨金主让他被钉上了“被人一路包养上位”的耻辱柱, 玷辱了他清清白白的名誉。 得奖后,灰青年立刻与法国知名香水名牌belle签约,并拿着belle垫付的违约金一脚把总裁踹开,正式完成了从草鸡男到白眼狼的跨物种进化。 小白眼狼至今在业界混得风生水起,时常在大众视野里活跃。 前阵子,还上了某高端杂志的年终封面。 “易长晴”三个大字,配着他那条les toiles的华贵星辰领结,俊美的侧脸一半落在阴影里,柔软的棕色发梢蹭着性感的颈子,整个人都散发着非常高级的质感。 暗红色的底图上,烫金着“belle首席调香师”的闪烁头衔,一行大字——天生·香水贵族。 …… “真敢写,还要不要点脸?真当圈子里没人知道他以前那点破事了?” 嘈杂的酒吧包厢,胶封杂志被封面朝下拍到酒桌上,碰倒被球形炫光灯照亮的酒杯,溅了一地稀里哗啦的果壳。 “呵,他要是‘贵族’,哥几个还不都是皇子、皇太子?!就这种一路靠骗男人上位的心机吊,不就调了一瓶破香水?还冲得要死一点也不好闻,belle捡过去居然当个宝一样供起来,想什么呢?” 一桌子人随声附和。 其中一人往前凑了凑,满脸的求知欲:“……然后呢?” “什么然后?” “易长晴现在已经是belle的首席调香师了,他原来的那个‘金主’,后来怎么样了?” “哦,那人死了。” “啊?!” “怎么能不死?小白眼狼跳槽belle,金主公司的宣传噱头一下就黄了,订出去的货被退,年底又遇上金融危机。资金链断裂、欠的钱还不上,那个总裁被催债的找上门打断了腿,大冬天的扔在街头,第二天人都冻硬了,如今坟头草三尺高!” “……这么惨?” “何止惨!据说最走投无路的时候还去求过易长晴,结果却被姓易的赶走了。呵,易长晴,这名字起得也是讽刺,真没看出来哪儿‘长情’了,那个什么总裁也真是瞎了眼!” “哈哈哈,唉,也确实惨……” 沙发最边上的阴影处,某全程默然的男人淡定闷掉了最后一口威士忌。 起身,拎起他那把复古款黑色雨伞。 “哎,裴总,这么早就要回去啦?怎么了,女友催?” 男人垂眸微笑,摇了摇头:“家里养了只挺粘人的狗狗。得回去喂,不然要闹了。” 盛情的寒暄挽留、礼貌的推却道别。 走下会馆台阶,喧嚣霓虹被全部割裂在身后。清冷的月光笼罩中,空气中满是薄露寒霜。 裴缜缩了缩脖子,眯起眼睛,对着手心呵了一把热气。 到底是为什么,要来参加这样一场既无趣、又无效的“社交”,还听了个狗屁不通的假故事。 以讹传讹,简直可怕! …… …… 夜半无人的街道上,弥散着一道道幽紫色的冷烟。 他一个人沿着街边慢慢走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庞、过于严肃的表情、紧绷的唇角、长风衣和古旧的伞,让普通的街道缓缓染上了些十八世纪雾中英伦的风情。 偶尔路灯明灭,映过他狭长的双眼。 一只是星夜般迷人的沉黑,另一只,则是琉璃一样雾色深重的烟灰。 难得一见的异色瞳。 被人问起时,裴缜通常的说辞是“这是天生的,在这个世界上,仅有四千万分之一的人有我这样的幸运”。 胡诌的说法,可一旦有了“统计数据”加持,就很少再有人怀疑。 只纷纷表示羡慕——四千万分之一,听起来简直牛x坏了。 其实,异色你大爷哦? 灰掉的那只,是当年被人在街头一顿暴打的后遗症,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瞎了眼”、“坟头草三尺高”的傻逼总裁! 只不过东山再起之后,没有之前那么富了。更过了年少轻狂的阶段,为人低调了好多。 富豪圈一向的争名逐利、忘性也大。 除非曾经特别地辉煌过,否则,像他这样的芸芸众生消失掉、又再出现,根本没几个人会记得。哪怕背负着曲折八卦的“都市传奇”,也不过是旁人酒桌上的笑柄而已。 …… …… 回顾前半生,以“业界良心”的态度养肥了一头小野狼糕子,最后却养成了个“业界笑话”。 重头来过,裴缜总结了经验。 现在的他,经营着一家小型的香精代工公司,做些不入流的小杂牌,只能在一些中低端的少女精品店上架。 但因为质量精良、包装可爱、香氛甜美价格又便宜,订单量其实还可以。 终于重新过上了衣食无忧、不用再因为欠钱被揍得找不着北的日子,饱暖思x欲,也是人之常情。 裴缜虽说是真心热爱着他的调香事业的——打小嗅觉灵敏过人,没事就喜欢钻在花丛树林草叶子里,精心挑选喜欢的味道摘回家混合、研磨,迷醉在玻璃瓶中的香气里。 然而,经营一家香精公司,却不能只一头热地只钻研产品。 日常管理、宣传、应酬、公关,要忙的事情简直太多太多。 每天工作到累得半死回到家,却要面对一片空荡荡的寂寞,大概无论换成是谁都会觉得日子有点没滋没味地难熬。 也想有人陪,回到家有带温度的笑容和拥抱。 …… 只可惜,人到了一定年纪,注定会变得越来越懒。 现在再让他再像当年一样一头热拼了老命去追求“真爱”、送礼物、吵架、和好、受伤、费尽心思曲折递进,梦想着最后能有happy ending……停停停,可快拉倒吧!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童话。想要有人疼爱却不想付出代价,不现实。 裴缜想了想,嗯,幸好老子有钱! 于是一切就变得简单而粗暴了——他负责出钱,别人负责出爱,各取所需、公平愉快。 作为金主,裴缜的要求真心不高。 无需包养对象二十四小时待命,只要每天工作满八小时就行。 下班时间、双休和其他国家法定假期,更是可以自由活动无需报备,万一出现额外的加班加点还另计双倍加班工资。 薪酬不低,要求也十分人性化。 因此,希望对方在岗时有点敬业精神,屏除世俗对于“钱色交易”的偏见,把日常侍奉他、哄他开心当成一份朝九晚五的正经“事业”来做,也不能算是什么无理的要求吧? …… 不管是不是无理要求,反正,裴缜相当顺利就招到了员工。 还是个十佳优秀员工。 温柔体贴、无可挑剔,分分钟够资格升职加薪。 裴缜则感受着身上扎实的重量,轻轻揉了揉小狼狗发梢的小绒毛。 好乖。心疼。 “你做得很好了。” 抱抱,抚摸。小狼狗在耳边嘿嘿嘿很得意地笑了,扬起的笑脸却带着浓浓的困意。裴缜忍了忍,鼻腔还是酸涩,嗓子也有点哑。 继续拍拍、抚摸,真的,做得很好了。 真的好乖,好厉害了。 “嗯~~~”韩复把头埋在他颈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好像是在那几秒里彻底昏睡过去了一样。 片刻,却揉揉眼睛又醒了:“呜……但是,还是有一点点不一样。” “我明明每一种原料都尝试换过了,可最后的味道,却和ink总是有些细微的差别。一直找到了早上,都找不出到底差在哪里。” “缜缜,我真的怎么都找不到,你帮我找找好吗?” 裴缜摸摸他,牵着他的手起了床。回到调香台前,一一试嗅韩复昨晚的植物原料和精油。 瞬间就搞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看着精神不济熬了一夜的小狼狗,心里又是一疼,同时觉得有点好笑。 “不是你的错。” “根本不可能做到完全一样,因为我们的溶剂,没有les étoiles的好。” 韩复不明白。 裴缜于是给他解释:“香精、香料大多不溶于水,所以做香水的溶剂,很多时候都是用脱醛脱臭过的无水酒精。但其实这种无水酒精,细分下来还有很多种类的,最好的品级应该是由知名庄园好年份白葡萄酿造而成。” “”像是les étoiles家的ink用的,就是兰蕤直供的加拿大白冰酒葡萄酿造的酒精。” “而我们这台子上的酒精,却都是工厂用粮食酿造的。准确来说,是处理过的玉米酒精。虽然乍一闻起来好像都没有什么味道,但和大量的溶剂精油混合了之后,还是会有些微的差距,而那个差距,就是你一整晚在找的不同。” “原来是这样啊!”韩复松了口气,一下子释然了。 他不再委屈,可裴缜却变得替他委屈了起来。 身为金主,还说什么要培养明日之星,却连最优质的原料、最高品级的比赛用具都不能给他?! …… 其实,在历届perfumer awards大赛上,赛事组都会提供海量统一规制、品质优良的香料和精油,附加全部调香需用的玻璃器皿和道具,供选手选用。 但与此同时,也允许选手们自带原料和器皿。 很多经济条件好的选手,都会选择自带部分道具和精油。 像是李斯特,初次参加pa的时候就自带了个巨贵的订制版限量版小手提箱,里面盛放全套威尼斯murano总公司专门为他制作的昂贵星彩玻璃的烧杯试管。 精油方面,更是自己carry了一小箱基础款,小红莓严选的兰蕤直供大马士革玫瑰花精油,小小的一瓶12ml而已,就单瓶价格过万。 虽说,原料和器皿的品质,在调香过程中并不起决定性作用。 但就拿做菜打比方,上好的松阪肥牛对比普通牛肉,锋利的专用陶瓷刀vs普通刀具,对高级厨师在效率和菜品口味等方面多少也都会有所补益。 至少,想要完美复刻“ink”,用小厂家生产的玉米酒精做基底,就是强人所难。 “不然,我……去问问兰蕤。” 裴缜拿起手机,颇有些慷慨赴死的大义凛然。 毕竟,预料之中大概率会被直接怼回来——人家兰蕤可是牛x大供应商,客服向来高冷傲娇,想当年他的pei也算是国内知名新锐品牌了,去求货源的过程都费尽周折、碰了几次壁。 那样的公司,又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小批量专门供货,就只因为某个选手要参加pa? 但无论如何,想要给韩复最好的,就得碰碰运气。 韩复:“缜缜,没事的,我不挑这些!” “好多调香书上都写了,不用过度迷信原料——技术好的厨师,可以把压缩罐头重新做出鲜摘急送的味道;而糟糕的厨师,给他上等的鹅肝松露他也能给你搞出黑暗料理,调香也一个道理!” “是,但是多少还是有些差别。”裴缜点点头,还是拨通了号码。 垄断国际高端精油市场的兰蕤,销售客服果然是既牛气又蛮横。 裴缜很诚恳地说明了用途,还分析了选手使用兰蕤精油的话也有助于有品牌宣传效应等等好处。结果,不出意外地被对面一通的冷嘲热讽。 “拜托,刚才都已经说过了吧,我们公司200万以下的零散订单从来都是不做的!不需要什么比赛宣传,世界知名的香水制造商都是我们的客户,这就是我们兰蕤最好的宣传。” “艹!”韩复最听不下去的就是那种狐假虎威、阴阳怪气的调调,直接抢过电话。 “谁规定的?” 69.第 69 章·胡萝卜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裴缜身体不能熬夜,已经睡下了。韩复也答应了一会儿就去陪他,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人还坐在调香台前发呆。 一个小时前,裴缜安慰陷入失败循环无法自拔的他:“加油好好做, 什么时候你蒸馏成功了, 我们就放半天假一起出去约会。” “你说去哪就去哪, 我都陪你去。” 韩复当即就呆住了。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 裴缜的表情也变了。本来难得那么温柔,突然身子一僵脸一红,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仿佛直到那一刻才突然反应过来, 好像是弄错了什么……他们之间不是金主和鸭子的包养关系吗?又不是情侣!对于员工来说, 工作时间外还要跟老板在一起“约会”, 算什么奖励?这明明是加班、是惩罚才对吧! “错了, 不是去约会……意思是说蒸馏成功了的话,就给你发奖金、发绩效, 给你放假让你自己出去玩!!” 韩复:“……” 真的是很有趣,可以说是看得非常开心了。活久见,居然见到了缜缜原地慌张、羞愤欲死的样子。 实在是太惊喜了,忍不住默默玩味观赏了他好一会儿, 才摇摇头道:“缜缜~我不要奖金, 就想要约会。” 裴缜松了口气, 看向他的眼神甚至充满了小小的感激:“那你选地方, 郊区最豪华的度假山庄也没问题,或者把时间攒下来以后去国外玩!什么海岛,私人沙滩,奢华游轮,都可以随便挑选!” 一口气说完,还一副“真是委屈你了,只能努力带你去个特别贵的地方了”的别扭状。 可爱,迟钝,心疼。 晃了晃试管,唉,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明白…… 不不,摇摇头。不能急,要有耐心。反正霸在身边,又有没有人能横刀把他夺走,总归有一天一定能抱回家。 “呃……” 思绪被迫中断,因为手中试管里的液体……又沉淀了! 要疯了。 这都快凌晨一点了啊!一次蒸馏都没有成功过,别说什么约会海岛了,照这样下去究竟要几点才能睡?明天白天又怎么跟缜缜交代! 一百多天后可就要正式比赛了! 却到现在连最基本的蒸馏技能都掌握不了,这已经不是把眼前的可怕产物全部喝下去能解决问题的了! 无声叹了口气,想对着书再查一遍问题究竟在哪。手伸过去,却鬼使神差地,拿起了课本底下垫着的那本。 “……”韩复也知道这样不对。 只有不到四个月了,当然应该每天闷着头看专业课本。而《调香史》这一类的书……根本就是故事集一样的消遣玩意儿,当然以后闲了有空再看啊! 然而,越是不该逃避现实,越是……一旦翻开故事集就停不下来。 厚厚的一本精装硬皮书册里,记录着调香师们各种各样的人生。 一辈子极为高产,创作出无数浓烈、丰富、有个性的香水作品的某传奇男爵。成天与上流社会的贵族夫人以及巴黎后巷的妓女门厮混,一辈子过得放荡不羁又香艳无比,就连死前都还在喃喃念叨着——“我度过了极为精彩、毫无遗憾的一生”。 却也有一生低调、只做了十几款香水却每一款都成为经典的绝世好男人。爱家,爱老婆,爱孩子,给自己的夫人私调了定情之香,成为不朽的传奇流传至今。 有调香世家精益求精的贵公子,有平民区走出来的坚强女性。 有的调香师追求馥郁香靡的奢华浓烈,有的品牌追求极简主义的淡雅清新。有的钟爱玫瑰,有的喜欢柑橘,有的特别调配了茶香。有些人则做出了海洋系、冰水系、森林系、木香系…… 而有人在香味之外,则更在意花语代表的含义。白玫瑰象征纯洁,小雏菊体现坚韧,铃兰诉说幸运,樱花则讲述生命的循环。还有调香师的设计概念亦天马行空,做出了类似“拜占庭”、“龙与骑士”、“机械魔鬼”、“死亡之吻”、“玫瑰墓园”等奇异难解的主题。 也有角逐,有明争暗斗、有亲密的朋友,有水火不容的敌人。穿插着世界大战飞扬的炮火,分裂又完整的世界,无数隐匿在背后的爱与血泪。 …… 浓缩在这一本厚厚的书里,是一个陌生的、浮华的、香奢的世界。 以前虽然听说过,却始终不甚了解的新世界。 韩复总觉得,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爱丽丝的那个兔子洞。 曾几何时,他还是一个骄纵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直到被人一巴掌扇醒,世界观簌簌碎裂。那个兔子洞第一次打开,卡兹卡兹——心脏深处像是掉了一个什么零件,又好像是被卡住多年的齿轮缓缓松动开来。 拨开云雾、豁然开朗。 “好无聊~”还记得那天,李斯特站在彩绘玻璃透出的炫光下,带着一脸忧伤大大如此叹息着。韩复看着他,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羡慕,又颇为同情。 羡慕李斯特还保持着那样目中无人的无忧无虑,同情的则是……他好像还没有找到那样一件事、那样一个人。 但总有一天,一定也会有什么东西、什么人突然闯入他的人生,敲碎他那自以为是的自信。在他的世界里生根、发芽,肆意滋生出诱惑的气息、绚烂的颜色,世界从此暗香摆浮、不可思议。 他会从此失去轻飘飘的羽翼,在沾染尘埃的同时,又会获得不敢想象的欲望和勇气。知道辗转反侧的滋味,同时每一天又都兴奋无比。 …… 时针,又缓缓转了一圈。 下半夜有一点冷了,还好身后的椅背上还挂着裴缜的一件外衣,那是他昨晚专门拿给他披着的。上面淡淡地,还残留着裴缜最爱用的香味。 les étoiles经典款,ink恋墨。 前调是令人惊艳但转瞬即逝的墨香,混杂着满是烟熏味的来自海地的香根草、气味阴郁而神秘的广藿香、树脂、白麝香的回味,以及残余茂盛森林、微光和雨水的气息,将成熟男人成熟而忧郁的气质烘托得淋漓尽致。 这款香,最适合有故事的男人。所以,真的非常适合裴缜。 黑压压的凌晨,埋头在那外衣的气息里不能自拔。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眼里闪出异样的光彩。 忽然不沮丧、也不累了。 …… 明明是个连最基本的蒸馏都蒸馏不好的笨蛋,却在这一刻,忽然陷入了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 韩复觉得,他应该能够试着复刻这款ink。 没有配方表没关系,他单凭嗅觉就可以精准解构。没道理解构不出来的,这种从相遇的第一天就无法抗拒的气息,他闭着眼睛都万分熟悉。 蒸馏从没成功过,也不要紧。 缜缜刚刚不都教过一遍了?注意容器壁,注意看火,注意每分每秒的香气变化!他是手笨做不出别的香,但总不至于无法做出让他每晚魂牵梦萦、心痒难耐的味道! 精油滴进酒精,荡漾出一圈圈小波纹。 麝香被揉碎开来,一步一步地,韩复仿佛开始有些明白了裴缜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的含义。 【想一想,你觉得幸福的事情、难以忘记的事情、所有后悔难过的事情。】 【想着它们,把所有的幸福、快乐、痛苦与欲念融进你的作品里。】 ……是得多喜欢、多全情投入,才能说出那样的话? 是得多爱,多能坚持,才能受了那么多冤屈和痛苦仍然不改初心。 但也许,正因为那人一直都这么地坚韧而执拗,他也才会特别喜欢他吧…… 【调香不是精准的科学。】 【你要找的东西,不在你的指尖,而在你的心里。】 酒精灯蓝火明灭。本来走到这一步一定会沉淀的各种液体,此刻正在有条不紊咕噜噜在试管里欢乐地流动着。 所有曾经失败一次又一次的地方,任何bug都没有发生——何止不是科学?精油、试管、玻璃瓶,每一抹相容或不相容的浓郁气息,在这一刻都交缠发酵成了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成功的玄学,甚至可以说是精巧而华丽的魔法。 突然之间,那些原料、那些气息,都不再是不可掌握、无法捕捉的了。 都安安静静待在他的小瓶子里,乖乖地听他的话,不随便沉淀、不乱跑。 哪儿也去不了。 越做越顺手,越研制调整,就越接近他期待中的理想味道,一切流逝的时空仿佛都静止下来,而只有他自己在疯狂地碾压、揉萃。像是笨兔子咬咬牙终于跳下了兔子洞,窥见了曾经不可企及的风景,心醉神迷。 “缜缜,缜缜。” 第二天清晨,裴缜从睡梦中被晃醒,对着的是一双红通通一夜没睡的眼睛。 “你……” “我成功做出来了。”小狼狗带着点兴奋,呼吸不稳,“虽然始终还差一点点,但是我把它做出来了!已经很像了!” 裴缜愣住了。 韩复的手中,是一小玻璃瓶清透的液体。没有任何杂质,100%过关的成功复刻品。 墨香,烟草……满满熟悉的香气弥散在空中。 那是les étoiles的ink,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连蒸馏都蒸不好的小笨爪,熬了一整晚的时间,居然真的成功把它复刻出来了,完美地达了一个小小的奇迹。 一般人倒不太容易出那是“敌意”的焰火,只能感觉到电流强度挺大——韩复分分钟毛躁,占有欲爆棚地大章鱼化,将人搂得更紧了。 混血青年全程无视他存在,只似笑非笑瞧了裴缜几眼:“有四年不见了吧,pei,没想到……你还活着呢?” 咦,等等,他刚才说了什么? 一阵微风卷起桃花,韩复还以为是听错了。 再仔细一瞅,什么听错!混血青年的双眼里赤|裸裸写满了挑衅,还颇有深意地打量起了起裴缜的腿! 要不是被一把拽回去,韩复估计现在已经在暴k比他矮十几厘米的弱小了。 这假洋鬼子!分明就是知道裴缜左腿是断过、受过重伤的! …… 裴缜的腿,在风和日丽的时候都还好。不仔细看的话,甚至都看不出略微延迟的步子。 可一到阴雨天,就会疼得厉害。 在一起一个月,只下过一场雨。 可就那一次,把韩复直接折腾得心力交瘁、怀疑人生,至今不敢想以后还要再经历第二次、第三次,每天都要偷偷在玻璃房外面系那笑眯眯的吊死鬼扫晴娘。 可眼前这人,居然一副幸灾乐祸脸?! 这不是欠揍是什么!是、什、么! …… 一肚子的火气、收紧的双臂,在裴缜看来,无疑都是满满的宠爱和心疼。 ……不管实际上是不是,看着像就行。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生物,经常会怀疑自己、怀疑人生,可是在被小甜蜜滋润的时候,又总能生出核聚变的强大能量。 裴缜以前,曾是以能怼著称。 虽然年龄大了后性子被磨平了不少、锋芒锐减,但对付这小混血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淡定地顺了顺狼狗毛,转脸朝李斯特笑得一脸和睦:“是啊,确实很久没见了。记得那次在法国见你,你才十五岁,还是个小不点。” 说到这,稍停了一下:“说起来,你是不是从那之后就没长个儿?” 李斯特:“……” “好像还胖了,这几年raspberry伙食不错?” 李斯特:“……” “你可要当心,我听说混血好多成年后都是易秃、易胖体质。你家老爷子祖上是不是还有俄罗斯血统?可别吹气球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啊,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别不爱听。” 李斯特:你乱讲! *** 数日后,大清早。 棒球帽、牛仔裤的混血青年靠在学校青色石门边。 因为360°无死角的颜,李斯特风靡程度几乎不亚于二线男星,网络刷美男图时总有他贡献的出境率,认识他的人很多。 往那一杵,往来的学员很多都放慢了脚步,暗戳戳拿起手机拍拍拍。 李斯特倒是不在意。 只在间隙中,看到停车场远处一辆黑色路虎缓缓驶入,深蓝色的眼睛寒光一闪。 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不管是相貌还是才华都压人一头。那天居然被仇家diss了矮,不能忍。 结果,在组织好语言回击“你又丧又瘸还一大堆黑历史”前,居然被对方开车一冒尾烟先跑了?! 不行!必须找回场子! …… 裴缜无视门口的大活人,拉起他家狗子的袖子就径直往里走。 被李斯特冷笑一声拦住。 “你这个人啊,不会以为收了个学徒,就能改头换面、走上洗白之路了吧?” 裴缜:“……” 李斯特:“为了获利不择手段,使用‘气体鸦片’而被library通告驱逐。像你这样的业界叛徒,还有资格踏进干干净净的调香学府吗?” 一言既出,周遭哗然。 “气体鸦片?” “是不是之前闹很大的那个……” “是pei吗?以前我还特别喜欢那个牌子的!调香师本人?” …… 李斯特口中的“气体鸦片”,是一种叫做“竹粟”的植物,只在云南少数地区生长。 当年裴缜最后一次和易长晴出游,去的就是云南。 70.第 70 章·夹竹桃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简简单单的“我输了”, 李斯特嘴唇抖了好几下, 死活不愿意承认。 “再比仿制和研创!”就不信了, 你每样都能赢我? 识香、仿香、创香, 是学习调香的基本三步走战略。 每位调香师一步步走上来, 都要经过漫长的第一阶段“识别香料”过程, 并在学习中不断进行第二阶段的“仿制现存的经典香氛”, 最后才落在“研创自己的香水”上。 香水之外,很多行也都是这样,画画儿先临摹再创造, 学木工先照样子再设计。后一步总比前一步要更难、总是需要更多的经验、才华和创造力。 结果,韩复根本就没带在care他的。 只顾对着裴缜摇尾巴求奖励, 一挥手, 大大方方就把李斯特给打发了:“剩下的我还不会, 以后再说吧。” “不会?”李斯特一惊,不会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会的意思。”韩复看了他一眼,一副“你要不要先去考一下汉语四六级再来尝试跟我交流”的嫌弃。 难道说…… 李斯特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今天, 是来上几期的课程?” “一期。” “!”知名品牌小少爷一阵强烈的心塞。 一期结束的学员, 就应该会些基本调香技术了,不至于说“还不会”。 而格拉斯学院所谓的“一期班”,则是对毫无调香经验的零基础纯萌新开设的班! 也就是说, 作为170多年历史的香水奢侈品牌小红莓以后的当家, 他竟输给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不不, 这不可能!对了,这个人整天跟着pei,肯定长年累月的早就耳濡目染了! 这才不叫新人,这叫伪新人! “嗯?问我们在一起多久啊?过几天……就满一个月了!”韩复微笑,一脸的“恋爱中”幸福灿烂。 “……” “……” “呵,有趣了……” 学香一个月,第一次参加perfumer awards大赛就轻轻松松得奖,让李斯特觉得调香简直so easy,甚至十分无聊。 之前,每次一听到别人说什么“将来一定要成为和他爷爷一样享誉盛名的调香师哦”就头大。 “如果参加比赛遇到了你,我可能还会觉得调香有点意思。” “只可惜……” 只可惜,蓝眸瞥了一眼裴缜,撇撇嘴。 再有才华,跟这种不择手段的业界叛徒混在一起,最后也只能被糟蹋掉吧? “你,要不要干脆跟我来英国算了?我会跟爷爷说让他收你为学徒的。” “……” 小红莓的家主,泰斗级香水大师文森特·坎贝尔,应该是对任何调香师都极具诱惑、无法抗拒的存在。 每一年,就连各个大牌的在职调香师,都有好多会拼命发函,希望获得跟着老爷子的见习机会。 这么不可多得的机会,青年却丝毫不为所动。眼中没有半点波澜,又咸鱼状挂在了某业界叛徒的肩膀上。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除了他身边,我哪儿都不去。” 李斯特:呵呵,傻了吧这人……恩爱狗果然智商为0?! 裴缜也默默地觉得韩复挺傻的。 去巴黎当的学徒的话,每个月的奖学金其实非常可观的。更不要说地位、资源、将来的舞台。 还自由、又清清白白,不用伺候难搞别扭的金主。 “……”这么想着,手指却偷偷地抓住了韩复的薄衬衫袖。 明明背后紧贴着胸膛的温度,却似乎只有这么抓住了,才能百分百地安下心来。 他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收敛一下糟糕的脾气。 至少近期不要再那么冷淡别扭脸,而对韩复更关心些、平时对他再好一点。 因为,小狼狗要是被人拐走了…… 重回业界巅峰的梦想,日常甜蜜的小日子,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 同一时刻,韩复的内心活动却与在场两人格格不入。 这个李斯特啊……长得倒是还可以,但是不是眼瞎? 缜缜那么帅、那么惹人疼,他都看不到的吗? 都几个小时了还在一直瞪瞪瞪的,对有魅力的对象(无论男女)一点都不温柔,活该你注孤生? …… 诱拐不成,混血青年“啧”了一声。 “算啦,你就一意孤行吧,本来……还想把你列为将来的可能对手呢。” 韩复也不恼,只是紧了紧手臂,抬眼笑道:“彼此彼此,反正我以后的对手,也绝对不会是你这种玩世不恭的大少爷。” 李斯特:“?!” “我要去的地方,是library的馆藏殿堂。belle的易长晴入选殿堂的时候只有25岁,是现在最年轻的登殿记录保持者。我还有2年时间,把他从那位置上给踹下去,根本没空管你。” 馆藏殿堂吗?李斯特皱了皱眉。 正对面,玻璃窗下阳光中韩复漂亮的,闪烁着无比认真的光华。 不知为什么,心脏跳动的速度有些加快,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微微的兴奋了——他家老爷子这辈子享负盛名,总共也只有五款香水登顶殿堂,而且第一次进入殿堂时,已经快四十岁了。 “刷新最年轻的登殿记录?你的志向还真远大。” 韩复:“嗯。” “……” “……” 李斯特:“呵~听起来,好像还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啊。这样说的话,我今年才20岁,好像更有机会哦?” 韩复一愣。 “虽然~也有不少年没认真玩过香了,但重新拾起来应该也不难吧。” “虽然,后天要回英国了。不过,都在业界混的话,以后一定还是可以经常见面的。” “要不要跟我比比看,我们两个……到底谁能先刷新belle易长晴的记录?” …… …… 回家路上,裴缜在副驾全程装睡。 红灯,车子停了,身旁人伸手温柔地蹭了蹭他的脸颊,他继续装睡。 因为…… 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韩复! 突然说什么还有2年,什么要刷新易长晴的记录,心脏实在有点受不了。 裴缜之前只说过想让韩复成为将来业界的新锐调香师,可从来就没、没灌输过他要…… 可是,真的没灌输过吗? 易长晴的事,裴缜起初是想要故意模糊的,尤其是对跟韩复。 他没必要知道。 s市那么大那么多人,捡来的小狼狗也不可能会听说过小圈子里才流传的霸道总裁和小白眼狼的段子。 然而,在一起半个月的某天,间歇性情绪爆发喝了很多酒,迷迷糊糊地收不住地胡说八道,大概就……抱怨了一些。 总之那天醒过来的时候,人被韩复抱在沙发上,整个人水肿,还把人家衬衣胸口弄得湿皱成一团,巨丢脸无比。 如今想起,仍旧想钻地缝。 也不知道到底说了多少、说了什么,小狼狗至今提到易长晴仍敌意满满。 唉…… 戒酒戒酒! 天气预报诚不欺我,还真变天了! 然而,韩复并不慌。充电式热敷袋他近来已经常备车上,止疼药也偷偷带好了。 总之,回车上之前,先亲一下再说! 轰隆——啪—— “……”韩复真心觉得自己喜欢缜缜这件事,感觉就跟犯了什么天条似的。 要么是渣前任登场,要么是缜缜看到了更可爱的蓝孩纸,总之,无论如何一定是有阻碍! 就比如现在,亲都快亲到了,突然一阵雷鸣电闪不说,这么偏僻的角落,居然还有人过来了! 一墙之隔,就差一个转角。大概有三五个人的声音。 其中一个闷哼了一声,听着脚步趔趄,好像是被别人给推到了墙上。 “喂,我说易长空~” 有人很不客气道,“不然你还是退赛吧。你说你这样的人,跟我们抢什么名额呢,是吧?” 韩复当即有那么一两秒的空白。 易长空? 这哪个不长眼起的什么玩意儿破名字?如此的刺耳! “就是啊,让你那个belle的调香师哥哥直接找关系、给你开个后门不就得了?或者去参加海选啊!反正belle是pa大赛的赞助商,海选又怎么敢淘汰你啊,你说是不?” 轰隆——又是一阵雷鸣,直接整个人魔怔。 易长晴……的弟弟?那祸害还有个弟弟呢?! 还也在格拉斯学香? “请不要碰我。” “易长空”应该年龄不大,至少声线听起来仍稍显稚嫩:“请你们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我就是不想依靠大哥,才正大光明地参加保送资格赛。如果拿不到资格,之后也会好好参加海选。大家都在一个起点上,与其有这时间找我的麻烦,不如做好你们自己的准备,两星期后在比赛场上用实力说话!” “实力?”对面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实力?但这种东西你有吗?” “哎呀,太好笑了真是。就你那个什么调香师哥哥,不也是靠出卖色相上位的吗?” 此处,按说应有片刻的尴尬。 但这易长空愣是半秒也没卡壳,朗声回复得坦坦荡荡、底气十足:“我大哥他只不过是接受了好心人的资助而已!清清白白正正当当的关系,你们这群人心理未免也太阴暗了吧?” “哟吼~”对面继续笑得嚣张,“听到没听到没?万年白莲花调香师的弟弟,说我们几个心理阴暗呢!” “好心人资助,哈哈哈服了,我也很穷的啊,好心人怎么不资助我?” “……” 滴答,滴答,雨滴落在了肩头。 要按平时,天气不好、腿疼,心情肯定也会跟着陷入低落。容易想起很多不堪回首的旧事,然后沉溺在糟糕的情绪里无可自拔。 但裴缜今天不、一、样! ……因为,刚才听到的某些话,未免也有点太神奇了吧? 好心人?资助?如果他没记错,应该再没什么别的人资助过易长晴了,所以好心人说的难道是他? 一万头什么瞎逼玩意儿轰隆隆跑过,都不足以形容眼下的日狗心情。 梳理一下,易长晴确实是有个弟弟。 他之前虽然没见过那孩子真人,却在当年远程关心过很多次。 爱屋及乌,都是年少无知时干过的傻事。 …… 韩复反正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家缜缜就这么站在冷风里被雨淋的。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那个“易长晴的弟弟”居然不是别人,就是刚才和胖哥对垒的那个手很稳的清秀少年! 之所以看了人家比赛那么久,却从来都没想过这少年能跟易长晴有什么相关,主要是因为虽然这兄弟俩相貌都还说得过去,但少年并没有栗子色的头发,也没什么和易长晴相似的轮廓。 不提的话,大概鬼都认不出来有什么必然的血缘关联。 眼下,单薄少年被三五个成年男性围观,韩复完全没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意思。 “不好意思,路过而已,你们继续。” 那易长空却明显一愣,喃喃叫了一声:“裴大哥?” 裴缜:“……” 韩复:“……” 易长空:“您……是裴大哥,是吧?” …… …… “一个打他们五个,你、你好厉害!” 韩复很想说,我真的一点都不想为了敌人的弟弟揍人,还要沐浴在敌人弟弟莫名崇拜的眼神里。更别说,还被这甩不掉的小尾巴一路跟到停车场?! 71.第 71 章·葡萄柚 此为防盗章,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这里既是他们大展身手的舞台, 同时也是belle、les étoiles、小红莓等大牌争抢新锐调香师的修罗场。 当年, 两个国内出线资格, 裴缜拿了第二名。 摘得桂冠的, 是一位叫陈涉的前辈。 陈涉出生于调香世族,家族企业是旧上海独占鳌头的香粉名牌, 香水款式经典优雅、好用不贵。 可就这样一座八十多年风雨的老店, 却被后来涌入的一系列精致昂贵、大规模投入宣传的国际大牌挤压得摇摇欲坠、艰难维生。 可能是因被寄予厚望而备受压力的关系, 初见时,陈涉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异常紧绷、沉默, 生人勿近的模样。 后来裴缜才慢慢发现,这位前辈其实根本不高冷, 只是非常容易害羞,加上家里管得又严,不太习惯跟别人交流罢了。 国际赛事前夕,两人被安排一同住宿在巴黎香榭丽舍酒店。 连着几天, 陈涉毫无保留地跟裴缜交换了多年调香心得, 并认真地指出了不少裴缜调香时存在的小问题小破绽。 裴缜一度丝毫不曾怀疑,以陈涉前辈的才华, 一定可以在国际比赛上走得很远。 却没想到, 第一战, 陈涉就遭遇到了英国的天才少年李斯特。 …… 身为小红莓的继承人, 李斯特从小天资过人, 却对家族品牌兴趣缺缺。 反而整天沉迷研究马术、制造机械、进行文学创作等爱好不亦乐乎,还在以上领域都拿到过不错的奖项甚至出版了诗集,可谓“不务正业”。 那年的perfumer awards,是李斯特第一次参赛。 赛前一个月,都没有接受过任何调香方面的培训。只是因为和爷爷打赌打输了,不得不答应出赛。又因为“不能太丢小红莓的脸”,就用一个月的时间“随便学习”了一下调香知识。 “随便学学”的结果,是一路从预选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摘得英国预选桂冠,轻易击败了无数人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热爱和辛苦钻研。导致当年许多的调香爱好者因为他的存在而彻底陷入怀疑、丧失信心,就此退赛甚至心灰意冷退出业界。 在国际赛场上,李斯特同样轻易就碾压陈涉。 看得出陈涉很受打击,可赛后,却还是去虚心地向比他小很多的少年请教。 【设计思路?呼啊——好困,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不就是随便做着玩而已嘛?】 【不,】陈涉认真道,【你的香非常华丽,是经过认真、严格而精确的设计的。拜托了,能跟我分享一点好吗?我是真的很希望……能努力向世界品牌小红莓的水准靠近。】 “努力?”李斯特就笑了。 忽闪着蓝眼睛、扬着漂亮稚嫩的脸,露出天真而残酷的笑意。 【奥斯卡·王尔德说过,‘努力不过是毫无才华者的避难所’。其实调香这件事吧,没有天赋根本就是再怎么努力都不行。如果都到大哥哥你这个年纪了还做不出什么成绩,不如认清现实,早点改行算了?】 【……】 那天晚上,陈涉收拾了行李,一声不响回了国。 等到裴缜结束赛事再回国找他时,就再也找不到了—— 听说他因为承受不住家族和外界的巨大压力,导致精神崩溃入院治疗。 再后来,整个人就从医院失踪了。 “新星陨落”,报纸上这么哀悼了几天。从那以后很多年,再没有人见过他。 …… 虽然只有短暂的相处,可时至今日,裴缜都还记得陈涉研香时听不见外界声音、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专注。 也还在等着,或许有一天能在新闻里重新看到那位前辈的名字,看他浴火重生、不改初心。因为他相信,那个人是真的把调香当做毕生信仰。 ……虽然,也许确实没有李斯特那样才华卓著。 一个人能拥有豪华的天赋和资源,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可李斯特却似乎毫无感恩之心地从头挥霍到尾。 挥霍也就罢了,还随意地轻践别人的努力。 好像从来没有人能给他当头一棒。也是,小红莓的少爷,有着天赋、家族的强大资源和爷爷的宠爱,自然做什么都顺风顺水、轻轻松松。 没试过什么失败和艰难。 想必,也没有见过传说中的14300+ …… “你去吧,别对他太客气。” 十指紧扣,被往前轻轻推了推。韩复一愣,不明白怎么裴缜突然又不生气了。 “加油。赢了的话回来给你奖励。” 一句话,青年的眼里马上染就了亮闪闪的期待:“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名牌给你买,工资给你涨,休假也没问题。 几乎不假思索,韩复一脸认真:“我想要你。” 裴缜一怔。 明明,早已过了会因为这种话而心动的年纪,鬼都知道这只是哄人的。像他那好多疤、还瘸了一条腿的身体,谁会“想要”? 所以啊…… 所以,暗戳戳心跳脸红个鬼! 一秒清醒,老狗哔上身眼神凶利:“不准输,输了就不要你了!” 韩复一秒窦娥冤:“缜缜?!” 裴缜:“别装可怜,赢了不就没事了?” “可是!” 大概是日常被打击习惯了,这次韩复只是小小地沮丧了一下,很快恢复了笑容:“那缜缜,我要是赢了,你得先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准说这种话了?” 裴缜:“你先赢了再说。” “还有,要一起去辉曜大厦的高空旋转餐厅约会,吃最浪漫的红酒烛光晚餐。” 裴缜:“……” “我都受伤了,”手被拉过去按在硬邦邦的胸口,小狼狗可怜兮兮,“你说不要我,这里好难过,需要约会才能安抚。” 老男人的心脏都不太好。 像这种的……根本禁不起,几乎喷血三升。 …… 其他围观群众倒还好,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可怜李斯特近距离被肉麻恩爱狗伤害,一脸恨不得自戳双目的生无可恋。 一群人帮忙拉工作台、拿收集板和黑箱子,一阵忙碌后,简单的选手桌、裁判席已经摆好。李斯特:“你!对就是你,给我们当裁判怎么样?” “???”包子脸青年一天第三次莫名被cue。 …… “按照惯例,五进制,十位猜识。”包子脸裁判说。 (五进制,十位猜识:双方先互猜10种香,如果两边都全部猜中,则互猜15种、20种,依次递进,直到决出胜负。) “只允许选用自然、单方精油,请自觉排除复合精油和人工合成香料,否则视为违规。” 自然精油,指的是动植物萃取香,不包括东方香、力士香、巧克力香、可乐香等等靠化学人工合成的香味。 而所谓单方精油,是指单一种动植物提取物,也就是说,本次比赛不能选用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混合精油。 选取这样的规则,旨在降低猜识的难度。明显对弱的一方比较有利。 李斯特冷笑一声:“行,就简单点,免得你们说我欺负人。” 调香师猜识比试中,除选手、裁判外,其他旁观者可以近距离围观,但不得发出任何声音、更不能有指示动作。 包子脸青年宣布了比试开始,两个青年开始就背对背,各自挑选精油。 ……十种。 裴缜生生咽下一口老血,恨不得吼出来——韩小花!你都在选什么鬼! 萌新的套路,果然是让人不忍卒睹。 这往盒子里拿的都是什么?薰衣草、香柠檬、迷迭香、苦橙叶、玫瑰、茉莉、花梨木 、安息香?! 这些不都是最最最基础的入门精油吗? 别说职业调香师了,嗅觉不是太差的普通人都能出认个七七八八。换算成食材,这就相当于是拿了一筐大米、蒜头、生姜、茄子…… 快换换吧!一篮子基础款,有你这样小瞧李斯特的?! 围观群众都一脸便秘了!还剩两瓶,韩小花你真的…… “不可以帮忙挑选,也不可以给出提示~”背靠背,李斯特仿佛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焦躁,带着笑的声音悠悠传来。 裴缜:“……” 终于,终于在最后,韩复在书架边左转转、右转转,拾起了两个小精油瓶。 谢天谢地—— 总算拿了两瓶不那么常见的! 裴缜:“一次五十,两次一百。” “……” 这是前几天重新订好的新规矩,以后再叫“缜缜”,叫一次扣工资五十。 韩复吞了口口水,马上乖乖改口:“裴少!” 呜,可是叫裴少的话,就显得一点都不亲了。 对着青年一脸的委委屈屈,裴缜实在是想不通——对着一个老男人,天天“缜缜”“缜缜”到底是怎么叫得出口的?就算韩复比他小整整六岁,还在可以撒娇卖萌的年纪,这也太豁的出去了。 他身为年纪比较大的一方,都还没老气横秋叫他复复什么的…… 呃,默默的老脸一红。 “复复”什么的也实在是太肉麻了吧,受不了受不了! …… 娇艳的玫瑰花,被插在了主桌花瓶,整个气氛深沉凝塞的客厅都被点亮。 那只的箱子里……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玩意儿。 裴缜别过脸:“说过多少次了,给你的钱你别乱花,尤其是别给我买东西!羊毛出在羊身上,有这心思还不如去给自己存个保本理财什么的。” 韩复:“缜……裴少,这个不花钱的。” 不花钱? 韩复一脸“你一定会中意”的神秘,黑瞳闪亮亮的。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泡沫塑料小心包扎好的二十小瓶精油。 裴缜:“……” “五期班的班长余闻哲帮我包好的,哦,就那天那个包子脸的裁判,他人还挺热心的,而且相当的心灵手巧。” 盒子里面的二十瓶,正是之前韩复和李斯特比赛“猜识”的精油小样合集。 裴缜僵了片刻。 竟不知道应该感动,还是该觉得丧心病狂。 怎么会,连这么小小的心思都…… 那天,他混在图书馆的围观群众里看着韩复和李斯特的比试,心里想的一直都是——如果,换成是我呢? 如果换成是我,能全部猜对吗? 可这明明是谁都没有说过的、极为隐秘的想法。韩复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 “……茉莉,橙花,玳玳果,安息香。” “果然全中,真不愧是我家缜缜!”韩复一脸比自己获胜还要多的开心灿烂,“果然,那个什么李斯特就是个绣花枕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水平比你差远了!” 裴缜并不确定该不该为此高兴。 毕竟他已经围观过了比赛,本来就知道这二十种香是什么。要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呢? 李斯特都栽了跟头的情况下,那个什么玳玳……他能不能准确地猜出来。 这恐怕永远要是个未解之谜。 …… 洗完澡,昏黄的灯光照着卧室暗灰色丝绸被的大床。 床上正华丽丽趴着一个香艳美人。 白衬衫掩映着骚包黑色内裤,正晃着一双修长的腿,正随手翻着他床头那本法文版的《基督山伯爵》。 秀色可餐。 裴缜发现自己果然有点不解风情的弯男癌潜质,这么美好的画面都不隔空多吸两口,反而一脸冷漠:“书,你拿反了。” 韩复一愣,低头皱眉:“没有!” “装模作样的,看得懂吗你?”裴缜自顾自擦着头发,水滴顺着锁骨缓缓滑落,“挺晚了,回你自己房间去。” 韩复吞了口口水,合上书爬下床,殷勤地拿电吹风帮他吹头发。吹完,拿去放好后又颠颠跑回来,一脸认真。 “裴少,合同上约好的,八小时工作制。” 裴缜:“嗯。” 韩复:“所以……现在上学,不是没办法白天陪你了吗?以后工作时间改成晚上,我上夜班陪你睡觉怎么样?” 裴缜:“谢谢,不用。工资的事你不用担心。” “我又不是担心工资~” 小狼狗乖乖往床上一陷,仰起脸直勾勾看着他,小泪痣在一派夜色尽是下纯真的诱惑。 裴缜倒也不是坐怀不乱真君子,更不是因为床不够大。 只是真心觉得,真的不能再这么毫无收敛地往这软咚咚、甜兮兮的棉花糖里陷下去了。 韩复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他“感情”方面的小寄托,更变成了他全部事业心、对调香事业满腔“热爱”的存放之处。 而按照过去失败总结的经验教训——把全部感情压在一个人身上,就已经很糟糕了! 把其他的身家性命再都累上来?到时候鸡飞蛋打,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到底在干什么啊,越想越觉得自己蠢。 明明花了钱,却好像反过来给自己设了个套? 好在韩复傻傻的,还没反应过来其实已经占尽上风。所以,在傻孩子反应过来之前,多少把心收回来一点才是正道理! 脑子倒是想得很清楚。 然而,现实却是美色当前,头脑清楚并没有什么用。 …… 床头灯灭了下去,黑夜昏暗的星辉中,韩复半张脸埋在枕头的阴影里,眼睛亮晶晶。 有这么好看的男人躺在身边,用那种有点小可怜、小渴望,少年般认真而卑微的小眼神盯过来,虚荣心简直分分钟爆满。 在那么受用的情况下——哪还有金主还能舍得一脸严肃地轰人家走? “嗯……” 小狼狗动了动,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极其性感的沙哑鼻音。 裴缜一抖,恍惚了一下而已,手腕就被握住了。 气息一下子变得很近。 裴缜:“你想干嘛!” “缜缜,让我亲一下好不好,”诱惑的声音在耳边,吹得耳廓痒痒的,“就一下。” 其实,在这样迷魅的夜色微光下,被这样令人沉醉的双眸倒映着,无论是谁,大概也会有想要拥抱亲吻沉沦的冲动。 但是……也太危险了吧!星空,夜色,卧室,天时地利床和——亲完的后续是什么?分分钟被吃干抹净,从此被攥在手心里拿捏得死死的? 这怎么行? 一把按住小狼狗的锁骨,用力推出安全距离:“你!刚才又喊我什么了?四次!四次了啊,今天总共扣两百!再这么扣下去,你一天班就白上了!” 一阵安静,腰忽然被惩罚性地搂住了,青年整个压下来,性感的低声带了点小小的不满:“缜缜缜缜缜缜缜缜、缜缜!你扣!” 裴缜:“……” 八爪鱼功力见长,无赖程度跟着蹭蹭蹭。而且这次不再仅仅是攀肩膀,而是用大腿勾着他的腰。 “不开心!那天明明说好的,赢了要给我奖励的呢?” “不是已经答应带你去烛光晚餐?”给了!都已经预订好位置了。 “不够。” 裴缜:“谁叫你就要了那么多!” 韩复:“唉,好失落……我不是你的“明日之星”吗?不是你将来冲击殿堂的‘贵重商品’吗?让贵重物资情绪低落的话,调出的香也会沾上不甜的味道的!而且没有爱心的滋润,我渐渐就忧郁而死了,我死掉的话你马上就跑去喜欢别人了,到时候给别人买衣服、对别人好、哄别人笑,我这种旧人分分钟就想不起来了。真的太惨了,缜缜,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绝世戏精。 “都不给亲亲了,那至少~给我抱一下?”声音可怜兮兮。 “你不是正抱着呢吗!” “嗯?是哦,”韩复蹭了蹭他,叹道,“只是抱着,果然不满足啊。” 一动,某个地方戳住了耻骨,硬硬的。 裴缜:“你……” 你、给、我、回、房、间、去! 火山启动中,黑暗里,韩复却先开了口:“缜缜,努力学习调香、参加年度十佳评选,把易长晴干掉,你真的觉得……我有那样的资质么?” 72.第 72 章·黑加仑 此为防盗章,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裴缜身体不能熬夜, 已经睡下了。韩复也答应了一会儿就去陪他,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 人还坐在调香台前发呆。 一个小时前, 裴缜安慰陷入失败循环无法自拔的他:“加油好好做,什么时候你蒸馏成功了, 我们就放半天假一起出去约会。” “你说去哪就去哪, 我都陪你去。” 韩复当即就呆住了。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 裴缜的表情也变了。本来难得那么温柔,突然身子一僵脸一红, 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仿佛直到那一刻才突然反应过来,好像是弄错了什么……他们之间不是金主和鸭子的包养关系吗?又不是情侣!对于员工来说, 工作时间外还要跟老板在一起“约会”,算什么奖励?这明明是加班、是惩罚才对吧! “错了,不是去约会……意思是说蒸馏成功了的话,就给你发奖金、发绩效, 给你放假让你自己出去玩!!” 韩复:“……” 真的是很有趣, 可以说是看得非常开心了。活久见,居然见到了缜缜原地慌张、羞愤欲死的样子。 实在是太惊喜了, 忍不住默默玩味观赏了他好一会儿, 才摇摇头道:“缜缜~我不要奖金, 就想要约会。” 裴缜松了口气, 看向他的眼神甚至充满了小小的感激:“那你选地方, 郊区最豪华的度假山庄也没问题,或者把时间攒下来以后去国外玩!什么海岛,私人沙滩,奢华游轮,都可以随便挑选!” 一口气说完,还一副“真是委屈你了,只能努力带你去个特别贵的地方了”的别扭状。 可爱,迟钝,心疼。 晃了晃试管,唉,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明白…… 不不,摇摇头。不能急,要有耐心。反正霸在身边,又有没有人能横刀把他夺走,总归有一天一定能抱回家。 “呃……” 思绪被迫中断,因为手中试管里的液体……又沉淀了! 要疯了。 这都快凌晨一点了啊!一次蒸馏都没有成功过,别说什么约会海岛了,照这样下去究竟要几点才能睡?明天白天又怎么跟缜缜交代! 一百多天后可就要正式比赛了! 却到现在连最基本的蒸馏技能都掌握不了,这已经不是把眼前的可怕产物全部喝下去能解决问题的了! 无声叹了口气,想对着书再查一遍问题究竟在哪。手伸过去,却鬼使神差地,拿起了课本底下垫着的那本。 “……”韩复也知道这样不对。 只有不到四个月了,当然应该每天闷着头看专业课本。而《调香史》这一类的书……根本就是故事集一样的消遣玩意儿,当然以后闲了有空再看啊! 然而,越是不该逃避现实,越是……一旦翻开故事集就停不下来。 厚厚的一本精装硬皮书册里,记录着调香师们各种各样的人生。 一辈子极为高产,创作出无数浓烈、丰富、有个性的香水作品的某传奇男爵。成天与上流社会的贵族夫人以及巴黎后巷的□□门厮混,一辈子过得放荡不羁又香艳无比,就连死前都还在喃喃念叨着——“我度过了极为精彩、毫无遗憾的一生”。 却也有一生低调、只做了十几款香水却每一款都成为经典的绝世好男人。爱家,爱老婆,爱孩子,给自己的夫人私调了定情之香,成为不朽的传奇流传至今。 有调香世家精益求精的贵公子,有平民区走出来的坚强女性。 有的调香师追求馥郁香靡的奢华浓烈,有的品牌追求极简主义的淡雅清新。有的钟爱玫瑰,有的喜欢柑橘,有的特别调配了茶香。有些人则做出了海洋系、冰水系、森林系、木香系…… 而有人在香味之外,则更在意花语代表的含义。白玫瑰象征纯洁,小雏菊体现坚韧,铃兰诉说幸运,樱花则讲述生命的循环。还有调香师的设计概念亦天马行空,做出了类似“拜占庭”、“龙与骑士”、“机械魔鬼”、“死亡之吻”、“玫瑰墓园”等奇异难解的主题。 也有角逐,有明争暗斗、有亲密的朋友,有水火不容的敌人。穿插着世界大战飞扬的炮火,分裂又完整的世界,无数隐匿在背后的爱与血泪。 …… 浓缩在这一本厚厚的书里,是一个陌生的、浮华的、香奢的世界。 以前虽然听说过,却始终不甚了解的新世界。 韩复总觉得,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爱丽丝的那个兔子洞。 曾几何时,他还是一个骄纵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直到被人一巴掌扇醒,世界观簌簌碎裂。那个兔子洞第一次打开,卡兹卡兹——心脏深处像是掉了一个什么零件,又好像是被卡住多年的齿轮缓缓松动开来。 拨开云雾、豁然开朗。 “好无聊~”还记得那天,李斯特站在彩绘玻璃透出的炫光下,带着一脸忧伤大大如此叹息着。韩复看着他,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羡慕,又颇为同情。 羡慕李斯特还保持着那样目中无人的无忧无虑,同情的则是……他好像还没有找到那样一件事、那样一个人。 但总有一天,一定也会有什么东西、什么人突然闯入他的人生,敲碎他那自以为是的自信。在他的世界里生根、发芽,肆意滋生出诱惑的气息、绚烂的颜色,世界从此暗香摆浮、不可思议。 他会从此失去轻飘飘的羽翼,在沾染尘埃的同时,又会获得不敢想象的欲望和勇气。知道辗转反侧的滋味,同时每一天又都兴奋无比。 …… 时针,又缓缓转了一圈。 下半夜有一点冷了,还好身后的椅背上还挂着裴缜的一件外衣,那是他昨晚专门拿给他披着的。上面淡淡地,还残留着裴缜最爱用的香味。 les étoiles经典款,ink恋墨。 前调是令人惊艳但转瞬即逝的墨香,混杂着满是烟熏味的来自海地的香根草、气味阴郁而神秘的广藿香、树脂、白麝香的回味,以及残余茂盛森林、微光和雨水的气息,将成熟男人成熟而忧郁的气质烘托得淋漓尽致。 这款香,最适合有故事的男人。所以,真的非常适合裴缜。 黑压压的凌晨,埋头在那外衣的气息里不能自拔。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眼里闪出异样的光彩。 忽然不沮丧、也不累了。 …… 明明是个连最基本的蒸馏都蒸馏不好的笨蛋,却在这一刻,忽然陷入了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 韩复觉得,他应该能够试着复刻这款ink。 没有配方表没关系,他单凭嗅觉就可以精准解构。没道理解构不出来的,这种从相遇的第一天就无法抗拒的气息,他闭着眼睛都万分熟悉。 蒸馏从没成功过,也不要紧。 缜缜刚刚不都教过一遍了?注意容器壁,注意看火,注意每分每秒的香气变化!他是手笨做不出别的香,但总不至于无法做出让他每晚魂牵梦萦、心痒难耐的味道! 精油滴进酒精,荡漾出一圈圈小波纹。 麝香被揉碎开来,一步一步地,韩复仿佛开始有些明白了裴缜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的含义。 【想一想,你觉得幸福的事情、难以忘记的事情、所有后悔难过的事情。】 【想着它们,把所有的幸福、快乐、痛苦与欲念融进你的作品里。】 ……是得多喜欢、多全情投入,才能说出那样的话? 是得多爱,多能坚持,才能受了那么多冤屈和痛苦仍然不改初心。 但也许,正因为那人一直都这么地坚韧而执拗,他也才会特别喜欢他吧…… 【调香不是精准的科学。】 【你要找的东西,不在你的指尖,而在你的心里。】 酒精灯蓝火明灭。本来走到这一步一定会沉淀的各种液体,此刻正在有条不紊咕噜噜在试管里欢乐地流动着。 所有曾经失败一次又一次的地方,任何bug都没有发生——何止不是科学?精油、试管、玻璃瓶,每一抹相容或不相容的浓郁气息,在这一刻都交缠发酵成了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成功的玄学,甚至可以说是精巧而华丽的魔法。 突然之间,那些原料、那些气息,都不再是不可掌握、无法捕捉的了。 都安安静静待在他的小瓶子里,乖乖地听他的话,不随便沉淀、不乱跑。 哪儿也去不了。 越做越顺手,越研制调整,就越接近他期待中的理想味道,一切流逝的时空仿佛都静止下来,而只有他自己在疯狂地碾压、揉萃。像是笨兔子咬咬牙终于跳下了兔子洞,窥见了曾经不可企及的风景,心醉神迷。 “缜缜,缜缜。” 第二天清晨,裴缜从睡梦中被晃醒,对着的是一双红通通一夜没睡的眼睛。 “你……” “我成功做出来了。”小狼狗带着点兴奋,呼吸不稳,“虽然始终还差一点点,但是我把它做出来了!已经很像了!” 裴缜愣住了。 韩复的手中,是一小玻璃瓶清透的液体。没有任何杂质,100%过关的成功复刻品。 墨香,烟草……满满熟悉的香气弥散在空中。 那是les étoiles的ink,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连蒸馏都蒸不好的小笨爪,熬了一整晚的时间,居然真的成功把它复刻出来了,完美地达了一个小小的奇迹。 韩复却饶有兴趣,比划过手里的两条领带,又比划两条,“缜缜你气质太深沉了,还是戴这条更活泼!等等,那条梵高星空的说不定更好!” 裴缜:“都挑了二十分钟了,不过只是出去吃个饭而已!” 73.第 73 章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裴缜真心觉得好麻烦……普通出个门而已, 随便穿一套不就得了, 跟圣诞树似的试试试试个鬼啊?! 韩复却饶有兴趣, 比划过手里的两条领带, 又比划两条,“缜缜你气质太深沉了,还是戴这条更活泼!等等,那条梵高星空的说不定更好!” 裴缜:“都挑了二十分钟了, 不过只是出去吃个饭而已!” 韩复纠正他:“不是‘吃饭’, 是‘约会’。” 裴缜:“是是是, 约会约会, 约会也不用搞得这么复杂吧?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天天见怎么了?”小狼狗眯眼不开心脸。给他又整了领子和领带,拿过金色的夹子夹上, 一丝不苟的刘海拨乱了一点点, “跟我约会,难道不是天底下最该认真的事情?” 一秒奶狗变霸总,不由分说又把那件西装从他身上扒拉了下来,褶皱的地方拿挂烫机刷刷烫了几下。 裴缜:“……” 又弄了十来分钟, 终于韩复点头满意了, 停止了把金主当成个bjd娃娃的摆弄。 “缜缜,你今天超级帅, 突然好想亲你!” 裴缜:想死…… 韩复:“让我亲一下吧, 就亲一下?” 裴缜:“是要亲还是要去吃饭, 选一个。” “都要的。” “只准选一个!” “不管,mua。”人直接被捉过去,脸颊被亲了。 裴缜这次总算理解了什么叫“越反抗就越兴奋”。他一开始不挣扎也就算了,一挣扎直接被狗子摁墙上,亲了脸颊亲耳朵,亲了耳朵舔脖子。 亲得他都燥了! …… s市最高的辉曜大厦,顶楼观景旋转餐厅的vip台,正对着整个城市江边最棒的夜景。 整个vip台很私密,一共就只有三个座位,他们来得早,因而还没别人,另外两个桌子上摆放着玫瑰花和纸台,说明也已经预定出去了。 “缜缜,你看那边,一闪一闪的真好看!” “……”其实,这个vip台裴缜来过很多次了,正对的大桥有灯火秀效果,当年第一次看时也觉得华丽璀璨。 现在早已习惯了,再不会像韩复一样雀跃得像个小孩子。 “小时候我住过乡下,”韩复趴在落地大玻璃上喃喃道,“晚上草丛里会飞好多萤火虫,就是像这个样子好多萤光漂浮起来的。” “……”裴缜从没住过乡下。 但隐约记得易长晴以前说过,乡下的夏天,确实会有漫天的萤火。 易长晴口中的童年里,可能萤火虫已经是唯一的美好。他在很小的时就没了妈妈,爸爸年轻时是流氓,年纪大后继续游手好闲、日常喝酒赌博。后来娶的新媳妇也跑了,弄得他跟他弟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时常无故被打被、被骂。 唉…… 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个人,只专注于身边小狼狗好看的侧脸。 他好像还没问过韩复家里是什么情况。 不过,既然小时候也住在农村,还有之前说起“理想中的父亲”时满是叹气的样子,估计……可能也差不太多吧。 “缜缜,你来!” 正想着,肩膀被韩复揽了过去,眼前夜色中天上地下的星光融为一体。 耳旁是无比满足的感叹声:“果然书上说的不是骗人的,跟对的人在一起,世界都能变得五光十色。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从来都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好看,可是有你在就完全不一样!” 裴缜默默无言,自顾自在甜言蜜语里小小地沉溺了一会儿,忽然皱眉:“以前?” 这儿以前你来过? 什么时候来的,跟谁来的?辉曜大厦顶楼可是s市最有名的米其林,随便点几个菜也要一两千,按理并不是一般工薪阶层消费得起…… 总不能也是被金主带来的? 这……好像也正常,毕竟是个职业小鸭子,就算以前被别人包过,好像也无可厚非? 如果是这样,他以前的金主,是什么样的人。 对他怎么样?最后又为什么分开,他对那人还有所留恋吗?以后也会养着养着就甩甩尾巴跑掉么? 一大堆问题憋在心里,张口想问,却发现韩复的身子僵住了,视线透过他的肩头正直直盯着他的身后。 一向温柔的黑瞳里,透出了小狼的冰冷凶悍。 …… “砰”地一声巨响。 落地玻璃骇人地震颤了数下。 这餐厅顶楼的玻璃用的是堪比钢筋混凝土的精致钢化,每平方米承重超过一吨,所以即使有人被抓着领口生生抵上去,倒也不至于破裂而让人五百米的高空直直坠落。 即使如此,任谁被压在那一整块落地玻璃上,从高空背对着空悬于脚下的整个城市的江水蜿蜒、万家灯火,也不会太好受。 在这种情况下,栗色头发的男人还能抿着嘴,没有挣扎、没有怒吼,真的已经是非常淡定了。 真不愧是经过巴黎多年繁华,圣母院的彩绘玻璃、塞纳河的流水洗礼过的“金牌调香师”。 ……… 裴缜曾经想过无数遍,再一次见到易长晴时的情景。 他总想着,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要很帅、很精神、风度翩翩。 最好事业有成,身边再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恋人。让小白眼狼知道没有他自己一样可以过得好,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恋爱脑、傻兮兮地非他不可。 所以这些年才会那么拼命干公司、努力赚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再遇上他绝不能怂。 却没想过,真会这么猝不及防地遇上。 更没想到家养小狼狗会一秒直冲过去,把他的旧爱给掐着脖子暴力怼到了玻璃上。 “……”不知该开心,还是该为难。 他那次喝醉了酒,肯定跟韩复说了不少的委屈,才搞得他这么冲动。 但其实吧…… 当年的事情,受伤归受伤,难受归难受,但这一切也跟自己非要喜欢人家有关。 如果要认真捋清楚谁对谁错的话,他也不能说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都四年了,再怎么疼,也都过去了。再见时本该是行色匆匆、淡然如水。 反而像韩复表现得这么激动,搞不好会叫易长晴觉得他这边始终没放下…… 叹了口气,拽了拽自家狗子,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主人。 “韩复,好了,干什么呢?放开人家。” 但今天的小狼狗明显没有平时乖,冷着脸扔开了易长晴的领子,一字一顿道:“今天我跟他约了在这里吃饭,你、走!” …… 易长晴没理他。 琥珀色的眸子一转,直直与裴缜四目相对。 倒映着万家灯火的玻璃,在夜色中像是一整面黑色的镜子。 倒影在里面的模样,让裴缜多少有点小小的庆幸—— 感谢韩复特别重视这顿晚饭,出门前帮他花心思专门挑了合身的衣服、又弄了头发,整个人特别地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而且…… 不止他比平时帅,韩复今天更是帅到了逆天。 为了约会特意穿了正装,他是真的特别适合正装,刚才两人被侍者带着穿过餐厅时,一路好多正在用餐的男女都停了下来盯他。 只论外形,韩复绝不会输给裴缜在现实中见过的任何男人。 毫无疑问完爆易长晴,绝对拿得出手。 和这么帅男人在高级餐厅甜蜜约,面对旧爱,怎么看都应该感觉没有输。 可是…… 可是。 …… belle的金牌调香师易长晴,原先只是个从边远的贫穷小城镇来城里打工的小服务员,连高中都没上过。 这在s市的上流圈,是个永远也讲不腻的黑料梗。 曾经以“秘书”的身份走在裴缜身边时,背后也总被人指指点点。归咎原因——上好的衣服、修剪精致的指尖,不错的身材和脸,都掩饰不了他自带的那一丝“乡土气息”。 而如今的易长晴,终于彻底的脱胎换骨。一身浅灰色、看似随心所欲的休闲西装,勾勒出完美的腰线,袖口随意透着精致范儿,成熟、淡漠、眼神深不可测,早已不复当年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懵懂青涩。 ……只论长相,韩复确实并没有哪一点输给他。 只可惜,这个世界,并不是只看长相的。 站在眼前的这位,是belle年薪百万、经验丰富的金牌调香师。想要在这种男人面前趾高气昂、挣回面子,他身边的男人就不能单单只“帅”,还得聪明有才、优雅从容…… 可小狼狗果然还是太年轻。面对一句普普通通的“裴少,好久不见了”的问候,反应剧烈得就像是一只进入战斗状态的小孔雀。 “少来套近乎,他好不好跟你没有关系!你走不走?不走缜缜我们走!” 在有修为的成熟男性面前,急不可耐地扑上来就捍卫自己的领地。可爱倒是挺可爱的,却难免……会被对手看去了笑话。 果然,易长晴浮出了一抹轻蔑的冷笑:“裴少的朋友?不介绍一下?” 裴缜也不示弱,一把拉住自家狗子的手光明正大:“韩复,我男朋友。” “男朋友啊?”易长晴眯起眼,“那应该也是裴总的‘秘书’了,没错吧?” …… 秘书=男宠=你花钱养的男人。 作为曾经拿过他的钱、被他养过好几年的男人,易长晴果然比谁都有经验。看向韩复的眼神分分钟满是直白的瞧不起——什么秘书,不就是被金主包养的boy toy小玩物么? 裴缜说实话,有点哭笑不得。 无论是当年“以爱之名”的养你,还是现在“包养关系”的养他,实际流程和配置不都是一样的。 你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家? 他再怎么说也比你有良心得多,可爱、贴心,比你好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么想着,还是忽然觉得现实世界突然灌满了苦涩。他当初也只是单纯地喜欢上了某人而已,为什么就要被憎恨被轻视…… 好想当场闭眼什么都不像,赶紧撸一毛的小狼狗,抱一抱摸一摸、补充一点点急需的糖分。 真的,一点点就够了。 不过再想想,韩复当下应该比他更郁闷。 约好的烛光晚餐,明明刚才在窗边还那么开心,现在却被横遭破坏,说不定期待已久的约会还得临时换场地。 “呵……” 却万分意外地,听到身边的人低低笑了。 那声音,和平常甜萌傻的感觉的……并不一样。 “缜缜,你跟易先生也好久不见了,怎么一上来就开这种玩笑?” 开玩笑? 泪痣青年松开交握的那只手,只冲他意味深长地地一笑,修长的指尖整了整领带,顺带着把额前的刘海往上捋了一把。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而已,整个人从眼神到气场突然就变了。突然从傻白甜变成了偶像剧里头那种……长得好看、从容优雅,但笑容邪魅的坏男人。 “抱歉,”韩复皮笑肉不笑,主动跟易长晴伸握手,“容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韩复,咱们认识。” 认识?易长晴皱眉。 “我家公司和你们belle一直都有合作,之前还直接通过几次电话的,只是一直没见面。” 他说罢,挑眉看着他,那意思仿佛是易先生不会这样都想不起我吧? 合作,姓韩,电话……易长晴还真信了他的邪,脸色微变:“兰蕤的……韩总?” “幸会,”韩复点点头,“是我。” 裴缜:“……” 兰蕤,全业内最大的高端精油进出口商,货源垄断belle,小红莓,les étoiles等国际香水大牌…… 他家小狼狗今天真的……胆子也忒大了! 一摇尾巴,居然去冒充起人家“兰蕤韩总”了?呵! ink。 裴缜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伸出手去,缓缓揽住了小狼狗的脖子。 “……”韩复忙用手撑了一下,像是生怕压坏他似的。可最终是没能能稳住,整个人的重量都栽一头到了裴缜身上,被抱着他一起倒在软绵绵的床上。 裴缜则感受着身上扎实的重量,轻轻揉了揉小狼狗发梢的小绒毛。 好乖。心疼。 “你做得很好了。” 抱抱,抚摸。小狼狗在耳边嘿嘿嘿很得意地笑了,扬起的笑脸却带着浓浓的困意。裴缜忍了忍,鼻腔还是酸涩,嗓子也有点哑。 继续拍拍、抚摸,真的,做得很好了。 真的好乖,好厉害了。 “嗯~~~”韩复把头埋在他颈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好像是在那几秒里彻底昏睡过去了一样。 片刻,却揉揉眼睛又醒了:“呜……但是,还是有一点点不一样。” “我明明每一种原料都尝试换过了,可最后的味道,却和ink总是有些细微的差别。一直找到了早上,都找不出到底差在哪里。” “缜缜,我真的怎么都找不到,你帮我找找好吗?” 裴缜摸摸他,牵着他的手起了床。回到调香台前,一一试嗅韩复昨晚的植物原料和精油。 瞬间就搞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看着精神不济熬了一夜的小狼狗,心里又是一疼,同时觉得有点好笑。 “不是你的错。” “根本不可能做到完全一样,因为我们的溶剂,没有les étoiles的好。” 韩复不明白。 裴缜于是给他解释:“香精、香料大多不溶于水,所以做香水的溶剂,很多时候都是用脱醛脱臭过的无水酒精。但其实这种无水酒精,细分下来还有很多种类的,最好的品级应该是由知名庄园好年份白葡萄酿造而成。” “”像是les étoiles家的ink用的,就是兰蕤直供的加拿大白冰酒葡萄酿造的酒精。” “而我们这台子上的酒精,却都是工厂用粮食酿造的。准确来说,是处理过的玉米酒精。虽然乍一闻起来好像都没有什么味道,但和大量的溶剂精油混合了之后,还是会有些微的差距,而那个差距,就是你一整晚在找的不同。” “原来是这样啊!”韩复松了口气,一下子释然了。 他不再委屈,可裴缜却变得替他委屈了起来。 身为金主,还说什么要培养明日之星,却连最优质的原料、最高品级的比赛用具都不能给他?! …… 其实,在历届perfumer awards大赛上,赛事组都会提供海量统一规制、品质优良的香料和精油,附加全部调香需用的玻璃器皿和道具,供选手选用。 但与此同时,也允许选手们自带原料和器皿。 很多经济条件好的选手,都会选择自带部分道具和精油。 像是李斯特,初次参加pa的时候就自带了个巨贵的订制版限量版小手提箱,里面盛放全套威尼斯murano总公司专门为他制作的昂贵星彩玻璃的烧杯试管。 精油方面,更是自己carry了一小箱基础款,小红莓严选的兰蕤直供大马士革玫瑰花精油,小小的一瓶12ml而已,就单瓶价格过万。 虽说,原料和器皿的品质,在调香过程中并不起决定性作用。 但就拿做菜打比方,上好的松阪肥牛对比普通牛肉,锋利的专用陶瓷刀vs普通刀具,对高级厨师在效率和菜品口味等方面多少也都会有所补益。 至少,想要完美复刻“ink”,用小厂家生产的玉米酒精做基底,就是强人所难。 “不然,我……去问问兰蕤。” 裴缜拿起手机,颇有些慷慨赴死的大义凛然。 毕竟,预料之中大概率会被直接怼回来——人家兰蕤可是牛x大供应商,客服向来高冷傲娇,想当年他的pei也算是国内知名新锐品牌了,去求货源的过程都费尽周折、碰了几次壁。 那样的公司,又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小批量专门供货,就只因为某个选手要参加pa? 但无论如何,想要给韩复最好的,就得碰碰运气。 韩复:“缜缜,没事的,我不挑这些!” “好多调香书上都写了,不用过度迷信原料——技术好的厨师,可以把压缩罐头重新做出鲜摘急送的味道;而糟糕的厨师,给他上等的鹅肝松露他也能给你搞出黑暗料理,调香也一个道理!” “是,但是多少还是有些差别。”裴缜点点头,还是拨通了号码。 垄断国际高端精油市场的兰蕤,销售客服果然是既牛气又蛮横。 裴缜很诚恳地说明了用途,还分析了选手使用兰蕤精油的话也有助于有品牌宣传效应等等好处。结果,不出意外地被对面一通的冷嘲热讽。 “拜托,刚才都已经说过了吧,我们公司200万以下的零散订单从来都是不做的!不需要什么比赛宣传,世界知名的香水制造商都是我们的客户,这就是我们兰蕤最好的宣传。” “艹!”韩复最听不下去的就是那种狐假虎威、阴阳怪气的调调,直接抢过电话。 “谁规定的?” 对方:“什么?” “我说,谁规定的你们公司200万以下的订单就不做?哪个总,还是哪个副总?你把公司章程拿过来读给我听听?你工号多少?尸位素餐、自作主张,不把客户当回事,有这说闲话的闲工夫,产品早都打包寄过来了吧?” 74.第 74 章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一早起来, 色天就有些阴沉晦暗。 中午吃过饭, 见小狼狗又在调香台忙碌, 裴缜抬头看了看挂钟, 时间已经快到一点了。 “你之前不是说,今天下午格拉斯在环阶会有六期班的‘升级考’,想要去看的么?” 升级考的内容,正好就是“猜识”、“复刻”、“创研”三步走, 和6月底的保送资格考试完全一样。 而韩复需要在意的那“三个对手”中,也有两个都会参加这次考试。 “快去换衣服吧,”裴缜拿了外套, 不忘催他, “我陪你一起去。 却见小狼狗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怎么,不想让我去?裴缜眯起眼睛。 这么想着, 脑子里已经阴暗地过了一遍各种理由——是因为被业界驱逐的黑历史?还是带老气横秋的金主出门很丢脸?或者韩复最近在学校里已经被人针对了, 不想又授人以柄? 但是, 不可能吧…… 那天李斯特当众说出竹粟的事情后,小狼狗不还是整个挂在他身上,在大庭广众下大咧咧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 等到进了校园, 走入格拉斯的环形阶梯大教室,裴缜恍然大悟。 呵, 原来如此!总算知道傻狗子为什么不想让他跟来了! “韩复, 这里这里!我占好了座!” 余闻哲、余闻哲。 之前裴缜就总听韩复说起这个人, 终于见到了。 裴缜其实根本想不起那天的小裁判长啥样了,但既然最大的特征是“包子脸”,那按理说怎么样都不可能帅,最多也只能和“可爱”或“萌”沾边。 而据他一个多月的细心观察,韩复喜欢成熟的男人。看电视什么的,见着可爱兮兮的萌系直接转台,毫无兴趣。 然而,叫余闻哲的包子脸青年,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萌萌脸! 不仅人帅,笑容还亲和力超高。一脸的活泼灿烂,典型超级萌帅的那种阳光青年。 新知识点——包子脸也是可以帅的! 今天,好像还兼任了考场吉祥物的责任。穿了个胖胖的大兔子装,怀里还抱了个巨大的绒毛兔子头,整个人萌爆。 “呵,真没想到,这么可爱啊。” 小狼狗原来,天天都和这么又帅又可爱又年轻的男生在一起“好好学习”。呵,呵呵! “缜缜?!” 韩复今天根本就不想出门。 天气虽然还没变,但预报说70%概率有雨,他很担心裴缜的腿又要疼到不行。 可他家裴缜那个难搞的个性吧……要是因为腿的原因劝他别来,他八成又要暴躁,所以也只能憋着不敢提。 鬼能想到,到了学校,缜缜居然直接对着兔子版余闻哲看得失神! 还说他可爱,什么意思啊?印象中裴缜还从来没说过某人可爱,余闻哲难道真有那么可爱? 比他还可爱吗?! …… 格拉斯学院的研香班,如果真要上满的话,其实一共有九期之多。 但校园论坛说的好——“一期背书看勤奋,二期理解拼努力,三期拔高靠资质,四期天书随缘啃”,没有天赋和足够热忱的人,通常三、四期班之后就很难继续向上念下去。 而咬牙努力升上去的,很多又会像余闻哲一样吊死在瓶颈五期班里,一年又一年。 至于那些七期班以上的凤毛麟角,很多又早已经在大牌香水公司实习、就职。工作一忙,愿意回来竞争pa保送名额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所以,韩复的竞争对手,几乎全部集中在今天“升级考”的六期班学员里。 “老余,那两个就是你说的top2?一个‘你的好朋友’,另一个‘背景帝’?” 他们来围观的这场,正是六期班中公认最强的两名学员的升级考对垒。 环阶围着下面两张调香台,一边台上站着一名清秀小帅哥,另一边则是一个大约190cm、200来斤的络腮胡胖子。 按照“帅哥的好朋友一般都是帅哥”,而背景帝……伙食什么的肯定挺不错理论,基本上,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了。 两点整的钟声敲响。 裁判走到中间的圆台,一时沸腾、嘈杂的欢呼声四起,余闻哲也站起来,穿着他的大兔子吉祥物服挥手向台上大喊:“景行!景行加油啊!” 余闻哲的好朋友,名字叫做“顾景行”。 这么个古色古香的名字,连裴缜都表示:“跟小说里的男主角的似的。” 结果,就见那个一米九几的络腮胡胖大叔转过头来,笑容可爱:“嗯呐!哲哲!我会加油的,比哈特,么么哒! (づ ̄ 3 ̄)づ” 韩复:“……” 裴缜:“……” 传说中的巨型货不对板?! …… 人群静默下来后,升级考正式开始。 两边鞠躬,互道一声“请多指教”,正式开始三局两胜的比试。 第一局“猜识”,同韩复与之前和李斯特的比试模式相差无几,对垒两人从十位、十五位……一直到互选三十位精油的时候才勉强分出胜负。 余闻哲的好朋友胖哥以28/30对27/30的正确率险胜。 第二回合,韩复一直等着要看的“仿制”终于开始。 裁判则将一只黑匣子放在圆桌上,揭开幕盖,里面是一只设计简约、几乎有些性冷淡的锥形瓶子,里面盛放着一种冷淡的金中带绿的液体。 “……”好诡异的色调,韩复皱眉。 他家裴缜研制出来的金色液体,从来都是清透澄灿的好看金黄,可台上这玩意什么鬼,看着几乎像是碾碎的毛毛虫原浆! “无花果?”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身,韩复小声凑到裴缜耳边:“你看台上那个,像不像小红莓家的‘无花果’?” 裴缜点了点头。 那瓶香水,正是无花果不熟时的黄中带绿的颜色。 韩复昨天k书的时候正好看过这款香,因为原料特别违和,所以印象深刻——无花果叶,皮革,檀香,水葫芦……听起来就可怕。但据说这些看似无法相容的香氛,最后却意外搭配的十分成功。 虽说有点偏门,但也算是李斯特爷爷的经典作之一了。 …… 台上,两名选手各自用试香纸开始试香。 按照“仿制”的规则,接下来他们要做的,是在规定时间里根据闻到的气味去寻取原料,尝试100%复刻闻到的那种香氛。 “可是,”韩复悄声又问,“如果像我一样,刚好昨天才看过‘无花果’的香谱呢?这不就好像是作弊成功了一样?” 裴缜:“照你这么说,任何考试前恰好看到一样的习题,不都等于作弊?” “……”倒也是哦。 裴缜接着道:“确实也有一些调香学徒,为了获胜,会拼命地下苦功夫背各种香谱。但是,存世的香氛千千万,根本不可能全部背住,也不会每一场比试都那么巧,恰好撞上会背的香氛。” “所以最后,还是要靠香阶、靠分析、靠经验和自身实力,才能一次又一次成功复刻香氛。” 台上,两人都已经各自拿了自己属意的原料盒子,开始排烧杯试管、点灯。 胖哥的胖手拆开一包冰鲜植物叶子,放在案板上开始压碾。 卧槽—— 韩复当场就惊呆了。 手速!那是什么手速! 明明是个胖子,指头的动作为什么能那么异常灵活?整个操作简直是一气呵成的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为什么一边切东西还能一边给酒精灯控温?为什么一边控温还能一边扮演徒手搅拌机?为什么扮演搅拌机的同时还能扮演专业厨子,拿鲜玫瑰花刷刷刷切丝切丁切粒? 韩复现在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沉淀了。 一较见高下,他平常那是什么龟速的手忙脚乱,而别人是什么样专业级别的眼观六路? 试管拿起来的时候,这位胖哥直接跟他家缜缜那天动作一样,甩了个悬空360°,稳稳接回手里。 事实证明,就算不是帅哥,这一招也明显能招到迷弟迷妹的好感。 围观群众各种欢呼吹口哨:“呀,学长超级厉害!”“胖哥加油!” “景行他就是这样,喜欢炫技,”余闻哲戳了戳韩复,“你别光在意他,也看看对面。” “……” 对面的清秀少年,倒是动作手速都不快,但神情极为认真投入。 周遭人对于胖哥的欢呼,他就仿佛没听到一样丝毫不受影响。 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试管中的液体。韩复最近被裴缜反复教育要“仔细观察容器壁”“关注温度的变化”,清秀少年在这方面就执行得极为充分—— 闭上眼睛,感受香气,就在濒临色变的一秒将蒸馏管从酒精灯上夹下,液体倒入烧杯沿着杯壁安然滑下。 不快,但无比的稳当。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韩复的眼睛,根本无法离开那双手指。 ……他自己,没有那样的手法。 不快,更不稳,笨得要死。还有两个多星期就要比赛了,跟对手的差距,真的不止一点半点。 能行吗…… 突然开始惶恐,喉咙一阵干渴。我真的能行吗……跟这些人争夺唯一的资格? “韩小花?” “缜缜,”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平常,“我出去买瓶水,你喝什么?” 正好,台上比赛也进入了中场休息阶段,裴缜:“我跟你一起去。” 韩复其实完全不想他跟着一起来。想一个人静静,可是又不敢这么说。 在楼角落的自动贩卖机若无其事买了水。冰饮砸下来,心不在焉地捡起,忽然被裴缜拉着手腕,拽到了一侧墙角的树荫下。 “哎……” 韩复怎么都没想到,裴缜居然会主动给他抱抱。 这是之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但他这一刻就是抱了,直接把他给捞了过去,二话不说从胸膛抱了个满怀。今天的缜缜……和平常不一样,今天的缜缜超级温柔了! 还揉了揉他的后脑,像是在爱抚小动物一样。 “愁眉苦脸的干嘛,”裴缜捏了捏他的眉心,“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保送资格什么的,尽力而为就是了,反正之后还有海选。而且说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第一次参加perfumer awards大赛就真的顺利进入淘汰赛,更别说是拿奖出线国际了。” 韩复:“……” 裴缜:“因为,你还只是第一次不是么?” “这次不行,大不了明年再来,你有天赋的,只要肯努力,该是你的总有一天会是你的。” “还没跟你说过吧?”他笑笑,“其实我第一次参赛pa的时候也不是19岁那年,而是在18岁的时候。不过那次根本没有进到淘汰赛,直接在海选就被判定不合格了。后来第二年不死心再去,不就获得国际出线了?所以……” 韩复在那一瞬间,真的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蹭了蹭裴缜的肩膀,却还是有点不甘心地闷闷道:“可是缜缜,我……都答应过姓易的了。” “不用理他,他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可是……” “韩小花。”裴缜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之前不是约好了,要做出最好的作品进入殿堂?以后一起开公司、做独立香水品牌?” “既然是这样,就不要忘了初衷,别被道路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迷惑了眼睛。你得要往前看、看着更远的地方,看着你最终想要得到的那样东西。” “等到有朝一日,等你走到业界巅峰,等到那一天再回头看,就会发现到达目的地前的每一次辛苦、慌张、失败,你现在的所有担心和迷惑,都是促使你走到最后的一次次练习,没有一分一秒是荒废。” “而现在,你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做好你能做的,就可以了。不要怕,没有人会苛责你。” 他说着,又捏了捏小狼狗的脸。 并没注意到那双黑瞳里,倒影得满满的都是他的样子。 缜缜……好温柔好温柔了。 虽然平常冷硬、凶巴巴的时候也有一种别样的可爱,可温柔起来的时候就更…… 韩复一边享受着,一边又紧张兮兮地用余光看四周,他这个样子,可千万千万不能被别人看到了! 被别人看到了的话,一定是个人都会跟他抢!肯定的! 喜欢,是真的好喜欢…… 啊,脑子要断线了! “!”裴缜现在真心觉得……狼狗狼狗,果然狼性也不是没有的。 75.第 75 章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是一种春天开乳白色肥厚小花苞的小植物,等到花谢后,能结出扁圆可爱的果实。果子颜色在入冬后会变得橙黄艳丽,有点像变种的小小金桔,味道苦涩不能入口, 所以一般也没人摘、甚至没鸟啄。 于是, 那果实就会这样挂在树上,直到第二年。 不萎缩、腐烂, 而是到了夏天又会神奇地变回青色, 就这样一年一年旧果不落、新果又生, 世世“代代”而得名“玳玳”。 玳玳花的味道, 和橙花、柠檬花都很相似。而玳玳果, 也是典型的柑橘香。 裴缜松了口气,转回头,去看李斯特的选择。 “……” 李斯特他……正在逮着同一系的精油狂拿。 这其实是“猜识”时很多人惯用的技法——无论十种、十五种还是二十种, 反正就逮着同一系不放。 就拿柑橘系为例子, 橘肉、橘皮的味道本来就很接近,加上还有味道大同小异的橙子、柑类、柚子、柠檬等等“近亲”。 十几瓶一脉相承下来, 很多职业调香师都要犯晕, 这远比分辨气味截然不同的玫瑰和茉莉之类要难的多。 然而。 李斯特拿的, 偏偏就是十支柑橘系精油。 还是那句话, 韩复……不仅14300+ , 还对柑橘系爱得深沉。 无异于送人头? 十分钟后, 两人各自拿着自己的小黑箱,递交给包子脸青年。 包子脸青年将两人箱子一换,掐了手表:“辨识时间二十分钟,由韩同学先来。可以通过嗅觉、颜色、触感、质感等方式进行分析辨识,这边是一次性精油碟,还有加热用酒精灯……” 韩复:“不用。” 众:“???” “来檬、酸橙、香橼。” “柑橘、葡萄柚、橘子皮。” “!!!”围观群众个个震惊脸,全程看泪痣青年“啪叽”开一瓶、闻一下、报菜名——半分钟而已,开瓶六个,一个没错。 李斯特脸色微变,图书馆里鸦雀无声。 “香柠檬。”第七瓶。 “这个是柚木。”第八瓶。 “立花橘叶。”第九瓶。 只剩最后一瓶,韩复戳开瓶塞。裴缜整个都在强忍着激动掌心发抖——那瓶李斯特拿时他看到了,是韩复最喜欢的……绝不可能认不出来的! 隔着一米多的空气,韩复抬起眼来。 温柔、又带了点小狡黠小得意地抬眼看了他一眼,黑眸亮晶晶的,有些诱惑意味地笑了。 仿佛手上把玩的不是一只小小的香水精油瓶子,而是爱人的唇。邪恶地勾起嘴角,用有些涩哑性感的声音轻轻道: “……橙花。” 寂静,连接着寂静,继而围观群众沸腾,李斯特则冷哼了一声。 柑橘系又不算什么很特别的难度。就算全认出来了,也不算是什么大的本事,这群人也太大惊小怪了,格拉斯的学员现在就这水准? “10/10,全中,太厉害了!” 就连裁判包子脸,也在那激动兮兮地小小鼓掌。李斯特白了他一眼。 轮到他,深蓝色眸子里一道精光闪过,像是有意要不输给韩复似的,以极迅速的动作直接不要命两三瓶精油一起开。 “呵……薰衣草、迷迭香、苦橙叶。” “玫瑰、茉莉、花梨木、安息香!” “艹……十、十九秒七瓶!真不愧是小红莓,确定不是事先排练好演的?” 周遭有人掐了表,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李斯特唇角扬起一抹得意,下一秒,那抹得意却凝固在了脸上。 最后的三瓶,全部都是柑橘系。 “……” 他突然发现,在同类香型的辨认中,他并没办法做到像韩复刚才那么快。 但,这怎么可能呢?他的鼻子可是好多爷爷的朋友、香水界的泰斗级人物都争相称赞过的……而眼前这个跟着业界叛徒的无名青年,怎么可能比他强! 不着痕迹将那三瓶分开,又各自闻了一下。 好像,依次是香柠檬、橙花和柑橘。 可是,又好像有点奇怪,为什么“橙花”和“柑橘”的味道那么不纯。就好像是混了一点皮、还有柚子和柠檬的一气息,可刚才不是说了这次比赛只能用单方精油,不可以使用混合精油么? 该不会,那么倒霉,这两瓶精油放太久了,跟别的香串了味? “香柠檬。” 他先拿起三瓶中,他可以十分确定的那瓶。 香柠檬虽然是果实,但香味却比较酸甘,比起普通柠檬的果香更接近于花的香味。这种果实芬芳的皮可以提炼出香柠檬油。在英国,他家每天都要喝下午茶,香柠檬油就是伯爵红茶最常见的伴侣。 作为多款世界著名香水中最基础的精油,不可能认错。 …… 裁判微微点了点头了。 李斯特有了些信心,又拿起一瓶:“这个应该是橙花。” 主调是柑橘香,又有一丝百合花的味道,却带有一点点回苦,应该是高温蒸馏的后遗症。等等——不对,这种隐隐的清香和酸度与其说是橙花,不如说更像是蒸馏过度的柠檬皮? “不,等等,是柠檬……不,来檬皮?” 包子脸青年:“确定是来檬?” 并不确定。 可恶,怎么会这样! 柑橘系大致算是中等难度的香系,李斯特还从来没在这上面栽过跟头,不禁自问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至于突然无法分辨的!肯定只是……对,肯定是被那对不知所谓的恩爱狗给气得搅浑了脑袋! 视线一晃,余光扫了酒精灯。 其实,只要稍微烧一下,通过质感、粘稠度,这东西是什么他应该马上就能确定下来。 但是,韩复都没有用酒精灯!堂堂小红莓的少爷和一个叛徒的学徒(男朋友,奸夫,whatever)比试,人家都没点灯,你好意思点?! ……多丢脸!不行,必须撑住!! 然而,撑不住。 李斯特就不明白了,自己手上这瓶真的不是混合精油吗?分明有两种以上的柑橘香,根本就像是一半橙花、一半柠檬! 滴答,滴答——其实,不过只过去了两三分钟而已。 沉默的压抑、涔涔冷汗,绝对李斯特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三分钟。 “这个就是橙花!”最后,他豁出去了,交出两个瓶子,“剩下这个,是柑橘皮!” “确定吗?” “确定。”不过是最简单的精油,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正确率8/10。8/10对10/10比赛结束,韩同学胜。” 什么…… “什么!不是橙花,也不是柑橘?”一片炸了锅的议论声中,李斯特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认错一个也就罢了,简简单单的柑橘系,以他的水准绝不可能两个都错了的?! “……玳玳花,玳玳果。” 裴缜翻出标签递过去,李斯特一脸懵逼。 “玳玳?!玳玳是什么东西?!” 裴缜:“一种主要生长在中国南部各地的常绿灌木。英国很少见,不过最近市面上有几款经典香水用了玳玳,你是太久不关注业界了?” 李斯特:“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这东西根本就是橘子的亚种吧!在中国橘子的叫法太多了,‘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别以为我不知道!” “然而,”裴缜一脸遗憾,“玳玳还真的不是橘子。” “玳玳是灌木,橘、橙一类的树木都属乔木,本质上完全不是一回事。区别吧……就好像是哺乳动物和鱼类……”说着,还伸出双臂给怀疑人生的青年比划了一下,“那么大。” “不信的话,自己wikipedia一下?或者去查查你家老对头les étoiles的新香‘湖畔美人’?” “……”李斯特还真去翻了手机。翻完,把嘴唇咬得发白。 裴缜垂眸笑了笑。真想让陈涉前辈看到,高高在上的小少爷也有今天这幅模样。 却又皱了眉。 抬眼多看了混血青年几眼。总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点莫名眼熟。 …… 那已经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裴缜还是s市富豪圈里意气风发的“业界新贵”,为了维护易长晴,曾经修理过一个豪门小少爷。 好像是某巨牛x集团公司的二代。 裴缜只记得他跟李斯特一样个子不高,染了一头杂草一样的杀马特黄毛。应该处于叛逆期,右边脸颊刺了个小玫瑰花的刺青,没事总来招惹他们。 可能,没受过打击的少爷,吃瘪后都是一样的德行。 一副天打五雷轰的样子,就连咬着嘴唇的动作都跟现在的李斯特如出一辙。哦对了,还有一句裴缜记到现在的经典的台词。 【你竟敢……我爸都没打过我!】 …… 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 与易长晴相关的日子总是很虐心,裴缜没事也不太愿意再回想。 而黄毛少年,则是那段乱七八糟日子的一个小插曲,记得最后一次见面下了雨,那孩子哭得很伤心。后来裴缜想起总有点后悔,不该那样对人家。 “缜缜。” 韩复的脸突然出现。 记忆中已经模糊的杀马特少年面容,忽然就被替补成了他的样子。 ……完全就不像好吧! 温柔、懂事又能干、不知道中了多少彩票才能带回家养的极品小狼狗,哪是那种被宠坏了的富二代小野狗能比的? 常年由国际知名奢侈品香水公司联合赞助举办,每一年,各国新锐调香爱好者都会在国内努力争取出线资格,走上世界的舞台,与最强的对手们竞争、角逐。 这里既是他们大展身手的舞台,同时也是belle、les étoiles、小红莓等大牌争抢新锐调香师的修罗场。 当年,两个国内出线资格,裴缜拿了第二名。 摘得桂冠的,是一位叫陈涉的前辈。 陈涉出生于调香世族,家族企业是旧上海独占鳌头的香粉名牌,香水款式经典优雅、好用不贵。 可就这样一座八十多年风雨的老店,却被后来涌入的一系列精致昂贵、大规模投入宣传的国际大牌挤压得摇摇欲坠、艰难维生。 可能是因被寄予厚望而备受压力的关系,初见时,陈涉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异常紧绷、沉默,生人勿近的模样。 后来裴缜才慢慢发现,这位前辈其实根本不高冷,只是非常容易害羞,加上家里管得又严,不太习惯跟别人交流罢了。 国际赛事前夕,两人被安排一同住宿在巴黎香榭丽舍酒店。 连着几天,陈涉毫无保留地跟裴缜交换了多年调香心得,并认真地指出了不少裴缜调香时存在的小问题小破绽。 裴缜一度丝毫不曾怀疑,以陈涉前辈的才华,一定可以在国际比赛上走得很远。 却没想到,第一战,陈涉就遭遇到了英国的天才少年李斯特。 …… 身为小红莓的继承人,李斯特从小天资过人,却对家族品牌兴趣缺缺。 反而整天沉迷研究马术、制造机械、进行文学创作等爱好不亦乐乎,还在以上领域都拿到过不错的奖项甚至出版了诗集,可谓“不务正业”。 那年的perfumer awards,是李斯特第一次参赛。 赛前一个月,都没有接受过任何调香方面的培训。只是因为和爷爷打赌打输了,不得不答应出赛。又因为“不能太丢小红莓的脸”,就用一个月的时间“随便学习”了一下调香知识。 “随便学学”的结果,是一路从预选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摘得英国预选桂冠,轻易击败了无数人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热爱和辛苦钻研。导致当年许多的调香爱好者因为他的存在而彻底陷入怀疑、丧失信心,就此退赛甚至心灰意冷退出业界。 在国际赛场上,李斯特同样轻易就碾压陈涉。 看得出陈涉很受打击,可赛后,却还是去虚心地向比他小很多的少年请教。 【设计思路?呼啊——好困,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不就是随便做着玩而已嘛?】 【不,】陈涉认真道,【你的香非常华丽,是经过认真、严格而精确的设计的。拜托了,能跟我分享一点好吗?我是真的很希望……能努力向世界品牌小红莓的水准靠近。】 “努力?”李斯特就笑了。 忽闪着蓝眼睛、扬着漂亮稚嫩的脸,露出天真而残酷的笑意。 【奥斯卡·王尔德说过,‘努力不过是毫无才华者的避难所’。其实调香这件事吧,没有天赋根本就是再怎么努力都不行。如果都到大哥哥你这个年纪了还做不出什么成绩,不如认清现实,早点改行算了?】 【……】 那天晚上,陈涉收拾了行李,一声不响回了国。 等到裴缜结束赛事再回国找他时,就再也找不到了—— 听说他因为承受不住家族和外界的巨大压力,导致精神崩溃入院治疗。 再后来,整个人就从医院失踪了。 “新星陨落”,报纸上这么哀悼了几天。从那以后很多年,再没有人见过他。 …… 虽然只有短暂的相处,可时至今日,裴缜都还记得陈涉研香时听不见外界声音、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专注。 也还在等着,或许有一天能在新闻里重新看到那位前辈的名字,看他浴火重生、不改初心。因为他相信,那个人是真的把调香当做毕生信仰。 ……虽然,也许确实没有李斯特那样才华卓著。 一个人能拥有豪华的天赋和资源,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可李斯特却似乎毫无感恩之心地从头挥霍到尾。 挥霍也就罢了,还随意地轻践别人的努力。 好像从来没有人能给他当头一棒。也是,小红莓的少爷,有着天赋、家族的强大资源和爷爷的宠爱,自然做什么都顺风顺水、轻轻松松。 没试过什么失败和艰难。 想必,也没有见过传说中的14300+ …… “你去吧,别对他太客气。” 十指紧扣,被往前轻轻推了推。韩复一愣,不明白怎么裴缜突然又不生气了。 “加油。赢了的话回来给你奖励。” 一句话,青年的眼里马上染就了亮闪闪的期待:“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名牌给你买,工资给你涨,休假也没问题。 几乎不假思索,韩复一脸认真:“我想要你。” 裴缜一怔。 明明,早已过了会因为这种话而心动的年纪,鬼都知道这只是哄人的。像他那好多疤、还瘸了一条腿的身体,谁会“想要”? 所以啊…… 所以,暗戳戳心跳脸红个鬼! 一秒清醒,老狗哔上身眼神凶利:“不准输,输了就不要你了!” 韩复一秒窦娥冤:“缜缜?!” 裴缜:“别装可怜,赢了不就没事了?” “可是!” 大概是日常被打击习惯了,这次韩复只是小小地沮丧了一下,很快恢复了笑容:“那缜缜,我要是赢了,你得先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准说这种话了?” 裴缜:“你先赢了再说。” “还有,要一起去辉曜大厦的高空旋转餐厅约会,吃最浪漫的红酒烛光晚餐。” 裴缜:“……” “我都受伤了,”手被拉过去按在硬邦邦的胸口,小狼狗可怜兮兮,“你说不要我,这里好难过,需要约会才能安抚。” 老男人的心脏都不太好。 像这种的……根本禁不起,几乎喷血三升。 …… 其他围观群众倒还好,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可怜李斯特近距离被肉麻恩爱狗伤害,一脸恨不得自戳双目的生无可恋。 一群人帮忙拉工作台、拿收集板和黑箱子,一阵忙碌后,简单的选手桌、裁判席已经摆好。李斯特:“你!对就是你,给我们当裁判怎么样?” 76.第 76 章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升级考的内容, 正好就是“猜识”、“复刻”、“创研”三步走, 和6月底的保送资格考试完全一样。 而韩复需要在意的那“三个对手”中,也有两个都会参加这次考试。 “快去换衣服吧,”裴缜拿了外套, 不忘催他, “我陪你一起去。 却见小狼狗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怎么, 不想让我去?裴缜眯起眼睛。 这么想着,脑子里已经阴暗地过了一遍各种理由——是因为被业界驱逐的黑历史?还是带老气横秋的金主出门很丢脸?或者韩复最近在学校里已经被人针对了,不想又授人以柄? 但是,不可能吧…… 那天李斯特当众说出竹粟的事情后,小狼狗不还是整个挂在他身上, 在大庭广众下大咧咧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 等到进了校园,走入格拉斯的环形阶梯大教室, 裴缜恍然大悟。 呵,原来如此!总算知道傻狗子为什么不想让他跟来了! “韩复, 这里这里!我占好了座!” 余闻哲、余闻哲。 之前裴缜就总听韩复说起这个人,终于见到了。 裴缜其实根本想不起那天的小裁判长啥样了, 但既然最大的特征是“包子脸”,那按理说怎么样都不可能帅, 最多也只能和“可爱”或“萌”沾边。 而据他一个多月的细心观察, 韩复喜欢成熟的男人。看电视什么的, 见着可爱兮兮的萌系直接转台, 毫无兴趣。 然而,叫余闻哲的包子脸青年,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萌萌脸! 不仅人帅,笑容还亲和力超高。一脸的活泼灿烂,典型超级萌帅的那种阳光青年。 新知识点——包子脸也是可以帅的! 今天,好像还兼任了考场吉祥物的责任。穿了个胖胖的大兔子装,怀里还抱了个巨大的绒毛兔子头,整个人萌爆。 “呵,真没想到,这么可爱啊。” 小狼狗原来,天天都和这么又帅又可爱又年轻的男生在一起“好好学习”。呵,呵呵! “缜缜?!” 韩复今天根本就不想出门。 天气虽然还没变,但预报说70%概率有雨,他很担心裴缜的腿又要疼到不行。 可他家裴缜那个难搞的个性吧……要是因为腿的原因劝他别来,他八成又要暴躁,所以也只能憋着不敢提。 鬼能想到,到了学校,缜缜居然直接对着兔子版余闻哲看得失神! 还说他可爱,什么意思啊?印象中裴缜还从来没说过某人可爱,余闻哲难道真有那么可爱? 比他还可爱吗?! …… 格拉斯学院的研香班,如果真要上满的话,其实一共有九期之多。 但校园论坛说的好——“一期背书看勤奋,二期理解拼努力,三期拔高靠资质,四期天书随缘啃”,没有天赋和足够热忱的人,通常三、四期班之后就很难继续向上念下去。 而咬牙努力升上去的,很多又会像余闻哲一样吊死在瓶颈五期班里,一年又一年。 至于那些七期班以上的凤毛麟角,很多又早已经在大牌香水公司实习、就职。工作一忙,愿意回来竞争pa保送名额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所以,韩复的竞争对手,几乎全部集中在今天“升级考”的六期班学员里。 “老余,那两个就是你说的top2?一个‘你的好朋友’,另一个‘背景帝’?” 他们来围观的这场,正是六期班中公认最强的两名学员的升级考对垒。 环阶围着下面两张调香台,一边台上站着一名清秀小帅哥,另一边则是一个大约190cm、200来斤的络腮胡胖子。 按照“帅哥的好朋友一般都是帅哥”,而背景帝……伙食什么的肯定挺不错理论,基本上,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了。 两点整的钟声敲响。 裁判走到中间的圆台,一时沸腾、嘈杂的欢呼声四起,余闻哲也站起来,穿着他的大兔子吉祥物服挥手向台上大喊:“景行!景行加油啊!” 余闻哲的好朋友,名字叫做“顾景行”。 这么个古色古香的名字,连裴缜都表示:“跟小说里的男主角的似的。” 结果,就见那个一米九几的络腮胡胖大叔转过头来,笑容可爱:“嗯呐!哲哲!我会加油的,比哈特,么么哒! (づ ̄ 3 ̄)づ” 韩复:“……” 裴缜:“……” 传说中的巨型货不对板?! …… 人群静默下来后,升级考正式开始。 两边鞠躬,互道一声“请多指教”,正式开始三局两胜的比试。 第一局“猜识”,同韩复与之前和李斯特的比试模式相差无几,对垒两人从十位、十五位……一直到互选三十位精油的时候才勉强分出胜负。 余闻哲的好朋友胖哥以28/30对27/30的正确率险胜。 第二回合,韩复一直等着要看的“仿制”终于开始。 裁判则将一只黑匣子放在圆桌上,揭开幕盖,里面是一只设计简约、几乎有些性冷淡的锥形瓶子,里面盛放着一种冷淡的金中带绿的液体。 “……”好诡异的色调,韩复皱眉。 他家裴缜研制出来的金色液体,从来都是清透澄灿的好看金黄,可台上这玩意什么鬼,看着几乎像是碾碎的毛毛虫原浆! “无花果?”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身,韩复小声凑到裴缜耳边:“你看台上那个,像不像小红莓家的‘无花果’?” 裴缜点了点头。 那瓶香水,正是无花果不熟时的黄中带绿的颜色。 韩复昨天k书的时候正好看过这款香,因为原料特别违和,所以印象深刻——无花果叶,皮革,檀香,水葫芦……听起来就可怕。但据说这些看似无法相容的香氛,最后却意外搭配的十分成功。 虽说有点偏门,但也算是李斯特爷爷的经典作之一了。 …… 台上,两名选手各自用试香纸开始试香。 按照“仿制”的规则,接下来他们要做的,是在规定时间里根据闻到的气味去寻取原料,尝试100%复刻闻到的那种香氛。 “可是,”韩复悄声又问,“如果像我一样,刚好昨天才看过‘无花果’的香谱呢?这不就好像是作弊成功了一样?” 裴缜:“照你这么说,任何考试前恰好看到一样的习题,不都等于作弊?” “……”倒也是哦。 裴缜接着道:“确实也有一些调香学徒,为了获胜,会拼命地下苦功夫背各种香谱。但是,存世的香氛千千万,根本不可能全部背住,也不会每一场比试都那么巧,恰好撞上会背的香氛。” “所以最后,还是要靠香阶、靠分析、靠经验和自身实力,才能一次又一次成功复刻香氛。” 台上,两人都已经各自拿了自己属意的原料盒子,开始排烧杯试管、点灯。 胖哥的胖手拆开一包冰鲜植物叶子,放在案板上开始压碾。 卧槽—— 韩复当场就惊呆了。 手速!那是什么手速! 明明是个胖子,指头的动作为什么能那么异常灵活?整个操作简直是一气呵成的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为什么一边切东西还能一边给酒精灯控温?为什么一边控温还能一边扮演徒手搅拌机?为什么扮演搅拌机的同时还能扮演专业厨子,拿鲜玫瑰花刷刷刷切丝切丁切粒? 韩复现在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沉淀了。 一较见高下,他平常那是什么龟速的手忙脚乱,而别人是什么样专业级别的眼观六路? 试管拿起来的时候,这位胖哥直接跟他家缜缜那天动作一样,甩了个悬空360°,稳稳接回手里。 事实证明,就算不是帅哥,这一招也明显能招到迷弟迷妹的好感。 围观群众各种欢呼吹口哨:“呀,学长超级厉害!”“胖哥加油!” “景行他就是这样,喜欢炫技,”余闻哲戳了戳韩复,“你别光在意他,也看看对面。” “……” 对面的清秀少年,倒是动作手速都不快,但神情极为认真投入。 周遭人对于胖哥的欢呼,他就仿佛没听到一样丝毫不受影响。 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试管中的液体。韩复最近被裴缜反复教育要“仔细观察容器壁”“关注温度的变化”,清秀少年在这方面就执行得极为充分—— 闭上眼睛,感受香气,就在濒临色变的一秒将蒸馏管从酒精灯上夹下,液体倒入烧杯沿着杯壁安然滑下。 不快,但无比的稳当。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韩复的眼睛,根本无法离开那双手指。 ……他自己,没有那样的手法。 不快,更不稳,笨得要死。还有两个多星期就要比赛了,跟对手的差距,真的不止一点半点。 能行吗…… 突然开始惶恐,喉咙一阵干渴。我真的能行吗……跟这些人争夺唯一的资格? “韩小花?” “缜缜,”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平常,“我出去买瓶水,你喝什么?” 正好,台上比赛也进入了中场休息阶段,裴缜:“我跟你一起去。” 韩复其实完全不想他跟着一起来。想一个人静静,可是又不敢这么说。 在楼角落的自动贩卖机若无其事买了水。冰饮砸下来,心不在焉地捡起,忽然被裴缜拉着手腕,拽到了一侧墙角的树荫下。 “哎……” 韩复怎么都没想到,裴缜居然会主动给他抱抱。 这是之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但他这一刻就是抱了,直接把他给捞了过去,二话不说从胸膛抱了个满怀。今天的缜缜……和平常不一样,今天的缜缜超级温柔了! 还揉了揉他的后脑,像是在爱抚小动物一样。 “愁眉苦脸的干嘛,”裴缜捏了捏他的眉心,“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保送资格什么的,尽力而为就是了,反正之后还有海选。而且说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第一次参加perfumer awards大赛就真的顺利进入淘汰赛,更别说是拿奖出线国际了。” 韩复:“……” 裴缜:“因为,你还只是第一次不是么?” “这次不行,大不了明年再来,你有天赋的,只要肯努力,该是你的总有一天会是你的。” “还没跟你说过吧?”他笑笑,“其实我第一次参赛pa的时候也不是19岁那年,而是在18岁的时候。不过那次根本没有进到淘汰赛,直接在海选就被判定不合格了。后来第二年不死心再去,不就获得国际出线了?所以……” 韩复在那一瞬间,真的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蹭了蹭裴缜的肩膀,却还是有点不甘心地闷闷道:“可是缜缜,我……都答应过姓易的了。” “不用理他,他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可是……” “韩小花。”裴缜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之前不是约好了,要做出最好的作品进入殿堂?以后一起开公司、做独立香水品牌?” “既然是这样,就不要忘了初衷,别被道路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迷惑了眼睛。你得要往前看、看着更远的地方,看着你最终想要得到的那样东西。” “等到有朝一日,等你走到业界巅峰,等到那一天再回头看,就会发现到达目的地前的每一次辛苦、慌张、失败,你现在的所有担心和迷惑,都是促使你走到最后的一次次练习,没有一分一秒是荒废。” “而现在,你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做好你能做的,就可以了。不要怕,没有人会苛责你。” 他说着,又捏了捏小狼狗的脸。 并没注意到那双黑瞳里,倒影得满满的都是他的样子。 缜缜……好温柔好温柔了。 虽然平常冷硬、凶巴巴的时候也有一种别样的可爱,可温柔起来的时候就更…… 韩复一边享受着,一边又紧张兮兮地用余光看四周,他这个样子,可千万千万不能被别人看到了! 被别人看到了的话,一定是个人都会跟他抢!肯定的! 喜欢,是真的好喜欢…… 啊,脑子要断线了! “!”裴缜现在真心觉得……狼狗狼狗,果然狼性也不是没有的。 怎么一个天旋地转背就突然抵到了粗糙的砖墙上?韩复此刻盯着他直愣愣的眼神,明显欲望翻滚地想要吻他、咬他。 就在这一刻,轰隆一声,背后天色忽阴,大树沙沙作响、狂风骤起。 隔天,s市西郊,格拉斯香水学院。 “格拉斯”名字取自于法国南部阿尔卑斯山下的小镇grasse,学院历史悠久,于20世纪中页由法国香水巨头belle的初代老爷子墨洛维创建于巴黎。 而中国s市郊的这所分校,则是90年代初在民国废弃校舍上翻新建立起来的,目前是全亚洲最著名的调香学府。 作为一流香水学院,格拉斯对于师资异常重视。 执教教师的数量与学生人数几乎是一比一,几乎全部由业界知名大师、高级执业调香师担任。 当然,可想而知,邀请那么多世界级的的香水大师们飞过半个地球过来传授宝贵经验,自然也会有不菲的成本。 “……黑店。” 韩复低头数清楚了收费单上的零,一把扯住裴缜:“缜缜咱们走,这也太黑了。” 负责收费的女老师:“……” 裴缜:“你正常点。” 韩复继续在那戏:“这么多钱,咱们上哪去凑?平时在家,全靠我偷电动车养你。这我得再偷多少台电动车?呜——呜呜!” 裴缜压住跳动的青筋,拽到一边咬牙道:“激动什么?还黑店!这学费难道有你贵?” “?” 年轻人歪着头,一脸的怀疑人生,好、像、确、实、没有他的包养费贵! “缜缜,所以……我贵是了吗?” 裴缜:“……” 其实,是现在养鸭市场均价本来就高。 年轻、身材好、会讨人喜欢、体力强的小男生,哪怕长得一般了点,一个月卖出个两三万也不在话下。而像韩复这种巅峰的颜值和业务水平,要不是没经验傻傻的好骗,卖价起码能再上翻两三倍。 然而,韩复显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卖亏了,还一脸认真的不安:“要是贵了你一定要跟我说!不、不然,这三个月的学费,你先从我工资里扣掉?” “……”论一只鸭的职业素养。 虽然把上面这句话理解成“真诚的赞美”可能会显得有些奇怪,但在裴缜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作为专业收钱哄金主开心的小鸭鸭,韩复简直不要太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哄得金主飘飘然。 “你既然都这么主动,那我真扣了?” “嗯!”整整十几秒,明亮的黑瞳里透着十万分的真诚,愣是没让裴缜找到半分犹豫和破绽。 仿佛,他跟着他……真的不是图钱,而是为了某种更为隐秘而浪漫的小心思。 裴缜叹了口气,感觉压抑多年的苦逼情绪被喂得饱饱的、甜甜的,通体舒畅。 …… 当然,这种时候,金主也要懂得见好就收。 黑玉戒指一闪,伸手把小狼狗柔软的头发揉乱了一些:“逗你的,一开始不就约好了?至少金钱方面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对了,待会儿回市里,顺便去把你上次看上的那只墨镜给买了。” 被伺候得惬意,就应该立竿见影给予奖励,做个良心好金主。 收费窗口里,打印机的刺啦声停了下来,女老师:“咳……先生,还需要报名学员的身份证件复印。” 韩复一秒紧张:“报个名而已,就不要身份证了吧?!” 裴缜:“?” 不情不愿一脸别扭递过来就算了,鬼鬼祟祟的正面朝下是什么情况? 有诈。 …… 韩复:“缜缜,你就别笑了!” “嗯,”裴缜努力hold住自己精英男的高冷人设,“所以,你爸妈……应该非常想要个女孩?” 在一起一个月,他从来没检查过韩复的身份证件。 想想也确实大意了——把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弄回家,啥也不问就养下来了,完全没有考虑过变态杀人狂、强盗、流窜在逃犯等的种种风险。 可见一个空虚寂寞的老男人在温柔美色面前鬼迷心窍的程度。 现在,终于看到了小狼狗的身份证。发音倒是没差,然而——韩“馥”?! “……” “……” “馥”字,原意是指浓郁香气。 也有诗歌“秋霜重,真珠落袖露沾馥”,以馥这个字指代“小花小草”。不管是哪种意思,在字典和百科上都大咧咧注释了个小尾巴——“多、用、于、女、名。” 裴缜几乎能够想象某对夫妻是有多么残念。悲愤地抱着呀呀哭闹的儿子,对着提前置办好的粉红色小摇床、泡泡袖公主裙和一屋子娃娃望洋兴叹。 77.第 77 章 此为防盗章,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 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再比仿制和研创!”就不信了, 你每样都能赢我? 识香、仿香、创香, 是学习调香的基本三步走战略。 每位调香师一步步走上来,都要经过漫长的第一阶段“识别香料”过程, 并在学习中不断进行第二阶段的“仿制现存的经典香氛”, 最后才落在“研创自己的香水”上。 香水之外, 很多行也都是这样,画画儿先临摹再创造, 学木工先照样子再设计。后一步总比前一步要更难、总是需要更多的经验、才华和创造力。 结果, 韩复根本就没带在care他的。 只顾对着裴缜摇尾巴求奖励,一挥手,大大方方就把李斯特给打发了:“剩下的我还不会, 以后再说吧。” “不会?”李斯特一惊,不会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会的意思。”韩复看了他一眼, 一副“你要不要先去考一下汉语四六级再来尝试跟我交流”的嫌弃。 难道说…… 李斯特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今天, 是来上几期的课程?” “一期。” “!”知名品牌小少爷一阵强烈的心塞。 一期结束的学员, 就应该会些基本调香技术了, 不至于说“还不会”。 而格拉斯学院所谓的“一期班”, 则是对毫无调香经验的零基础纯萌新开设的班! 也就是说,作为170多年历史的香水奢侈品牌小红莓以后的当家,他竟输给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不不, 这不可能!对了, 这个人整天跟着pei, 肯定长年累月的早就耳濡目染了! 这才不叫新人,这叫伪新人! “嗯?问我们在一起多久啊?过几天……就满一个月了!”韩复微笑,一脸的“恋爱中”幸福灿烂。 “……” “……” “呵,有趣了……” 学香一个月,第一次参加perfumer awards大赛就轻轻松松得奖,让李斯特觉得调香简直so easy,甚至十分无聊。 之前,每次一听到别人说什么“将来一定要成为和他爷爷一样享誉盛名的调香师哦”就头大。 “如果参加比赛遇到了你,我可能还会觉得调香有点意思。” “只可惜……” 只可惜,蓝眸瞥了一眼裴缜,撇撇嘴。 再有才华,跟这种不择手段的业界叛徒混在一起,最后也只能被糟蹋掉吧? “你,要不要干脆跟我来英国算了?我会跟爷爷说让他收你为学徒的。” “……” 小红莓的家主,泰斗级香水大师文森特·坎贝尔,应该是对任何调香师都极具诱惑、无法抗拒的存在。 每一年,就连各个大牌的在职调香师,都有好多会拼命发函,希望获得跟着老爷子的见习机会。 这么不可多得的机会,青年却丝毫不为所动。眼中没有半点波澜,又咸鱼状挂在了某业界叛徒的肩膀上。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除了他身边,我哪儿都不去。” 李斯特:呵呵,傻了吧这人……恩爱狗果然智商为0?! 裴缜也默默地觉得韩复挺傻的。 去巴黎当的学徒的话,每个月的奖学金其实非常可观的。更不要说地位、资源、将来的舞台。 还自由、又清清白白,不用伺候难搞别扭的金主。 “……”这么想着,手指却偷偷地抓住了韩复的薄衬衫袖。 明明背后紧贴着胸膛的温度,却似乎只有这么抓住了,才能百分百地安下心来。 他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收敛一下糟糕的脾气。 至少近期不要再那么冷淡别扭脸,而对韩复更关心些、平时对他再好一点。 因为,小狼狗要是被人拐走了…… 重回业界巅峰的梦想,日常甜蜜的小日子,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 同一时刻,韩复的内心活动却与在场两人格格不入。 这个李斯特啊……长得倒是还可以,但是不是眼瞎? 缜缜那么帅、那么惹人疼,他都看不到的吗? 都几个小时了还在一直瞪瞪瞪的,对有魅力的对象(无论男女)一点都不温柔,活该你注孤生? …… 诱拐不成,混血青年“啧”了一声。 “算啦,你就一意孤行吧,本来……还想把你列为将来的可能对手呢。” 韩复也不恼,只是紧了紧手臂,抬眼笑道:“彼此彼此,反正我以后的对手,也绝对不会是你这种玩世不恭的大少爷。” 李斯特:“?!” “我要去的地方,是library的馆藏殿堂。belle的易长晴入选殿堂的时候只有25岁,是现在最年轻的登殿记录保持者。我还有2年时间,把他从那位置上给踹下去,根本没空管你。” 馆藏殿堂吗?李斯特皱了皱眉。 正对面,玻璃窗下阳光中韩复漂亮的,闪烁着无比认真的光华。 不知为什么,心脏跳动的速度有些加快,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微微的兴奋了——他家老爷子这辈子享负盛名,总共也只有五款香水登顶殿堂,而且第一次进入殿堂时,已经快四十岁了。 “刷新最年轻的登殿记录?你的志向还真远大。” 韩复:“嗯。” “……” “……” 李斯特:“呵~听起来,好像还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啊。这样说的话,我今年才20岁,好像更有机会哦?” 韩复一愣。 “虽然~也有不少年没认真玩过香了,但重新拾起来应该也不难吧。” “虽然,后天要回英国了。不过,都在业界混的话,以后一定还是可以经常见面的。” “要不要跟我比比看,我们两个……到底谁能先刷新belle易长晴的记录?” …… …… 回家路上,裴缜在副驾全程装睡。 红灯,车子停了,身旁人伸手温柔地蹭了蹭他的脸颊,他继续装睡。 因为…… 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韩复! 突然说什么还有2年,什么要刷新易长晴的记录,心脏实在有点受不了。 裴缜之前只说过想让韩复成为将来业界的新锐调香师,可从来就没、没灌输过他要…… 可是,真的没灌输过吗? 易长晴的事,裴缜起初是想要故意模糊的,尤其是对跟韩复。 他没必要知道。 s市那么大那么多人,捡来的小狼狗也不可能会听说过小圈子里才流传的霸道总裁和小白眼狼的段子。 然而,在一起半个月的某天,间歇性情绪爆发喝了很多酒,迷迷糊糊地收不住地胡说八道,大概就……抱怨了一些。 总之那天醒过来的时候,人被韩复抱在沙发上,整个人水肿,还把人家衬衣胸口弄得湿皱成一团,巨丢脸无比。 如今想起,仍旧想钻地缝。 也不知道到底说了多少、说了什么,小狼狗至今提到易长晴仍敌意满满。 唉…… 戒酒戒酒! 隔天是周末。 一早起来,色天就有些阴沉晦暗。 中午吃过饭,见小狼狗又在调香台忙碌,裴缜抬头看了看挂钟,时间已经快到一点了。 “你之前不是说,今天下午格拉斯在环阶会有六期班的‘升级考’,想要去看的么?” 升级考的内容,正好就是“猜识”、“复刻”、“创研”三步走,和6月底的保送资格考试完全一样。 而韩复需要在意的那“三个对手”中,也有两个都会参加这次考试。 “快去换衣服吧,”裴缜拿了外套,不忘催他,“我陪你一起去。 却见小狼狗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怎么,不想让我去?裴缜眯起眼睛。 这么想着,脑子里已经阴暗地过了一遍各种理由——是因为被业界驱逐的黑历史?还是带老气横秋的金主出门很丢脸?或者韩复最近在学校里已经被人针对了,不想又授人以柄? 但是,不可能吧…… 那天李斯特当众说出竹粟的事情后,小狼狗不还是整个挂在他身上,在大庭广众下大咧咧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 等到进了校园,走入格拉斯的环形阶梯大教室,裴缜恍然大悟。 呵,原来如此!总算知道傻狗子为什么不想让他跟来了! “韩复,这里这里!我占好了座!” 余闻哲、余闻哲。 之前裴缜就总听韩复说起这个人,终于见到了。 裴缜其实根本想不起那天的小裁判长啥样了,但既然最大的特征是“包子脸”,那按理说怎么样都不可能帅,最多也只能和“可爱”或“萌”沾边。 而据他一个多月的细心观察,韩复喜欢成熟的男人。看电视什么的,见着可爱兮兮的萌系直接转台,毫无兴趣。 然而,叫余闻哲的包子脸青年,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萌萌脸! 不仅人帅,笑容还亲和力超高。一脸的活泼灿烂,典型超级萌帅的那种阳光青年。 新知识点——包子脸也是可以帅的! 今天,好像还兼任了考场吉祥物的责任。穿了个胖胖的大兔子装,怀里还抱了个巨大的绒毛兔子头,整个人萌爆。 “呵,真没想到,这么可爱啊。” 小狼狗原来,天天都和这么又帅又可爱又年轻的男生在一起“好好学习”。呵,呵呵! “缜缜?!” 韩复今天根本就不想出门。 天气虽然还没变,但预报说70%概率有雨,他很担心裴缜的腿又要疼到不行。 可他家裴缜那个难搞的个性吧……要是因为腿的原因劝他别来,他八成又要暴躁,所以也只能憋着不敢提。 鬼能想到,到了学校,缜缜居然直接对着兔子版余闻哲看得失神! 还说他可爱,什么意思啊?印象中裴缜还从来没说过某人可爱,余闻哲难道真有那么可爱? 比他还可爱吗?! …… 格拉斯学院的研香班,如果真要上满的话,其实一共有九期之多。 但校园论坛说的好——“一期背书看勤奋,二期理解拼努力,三期拔高靠资质,四期天书随缘啃”,没有天赋和足够热忱的人,通常三、四期班之后就很难继续向上念下去。 而咬牙努力升上去的,很多又会像余闻哲一样吊死在瓶颈五期班里,一年又一年。 至于那些七期班以上的凤毛麟角,很多又早已经在大牌香水公司实习、就职。工作一忙,愿意回来竞争pa保送名额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所以,韩复的竞争对手,几乎全部集中在今天“升级考”的六期班学员里。 “老余,那两个就是你说的top2?一个‘你的好朋友’,另一个‘背景帝’?” 他们来围观的这场,正是六期班中公认最强的两名学员的升级考对垒。 环阶围着下面两张调香台,一边台上站着一名清秀小帅哥,另一边则是一个大约190cm、200来斤的络腮胡胖子。 按照“帅哥的好朋友一般都是帅哥”,而背景帝……伙食什么的肯定挺不错理论,基本上,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了。 两点整的钟声敲响。 裁判走到中间的圆台,一时沸腾、嘈杂的欢呼声四起,余闻哲也站起来,穿着他的大兔子吉祥物服挥手向台上大喊:“景行!景行加油啊!” 余闻哲的好朋友,名字叫做“顾景行”。 这么个古色古香的名字,连裴缜都表示:“跟小说里的男主角的似的。” 结果,就见那个一米九几的络腮胡胖大叔转过头来,笑容可爱:“嗯呐!哲哲!我会加油的,比哈特,么么哒! (づ ̄ 3 ̄)づ” 韩复:“……” 裴缜:“……” 传说中的巨型货不对板?! …… 人群静默下来后,升级考正式开始。 两边鞠躬,互道一声“请多指教”,正式开始三局两胜的比试。 第一局“猜识”,同韩复与之前和李斯特的比试模式相差无几,对垒两人从十位、十五位……一直到互选三十位精油的时候才勉强分出胜负。 余闻哲的好朋友胖哥以28/30对27/30的正确率险胜。 第二回合,韩复一直等着要看的“仿制”终于开始。 裁判则将一只黑匣子放在圆桌上,揭开幕盖,里面是一只设计简约、几乎有些性冷淡的锥形瓶子,里面盛放着一种冷淡的金中带绿的液体。 “……”好诡异的色调,韩复皱眉。 他家裴缜研制出来的金色液体,从来都是清透澄灿的好看金黄,可台上这玩意什么鬼,看着几乎像是碾碎的毛毛虫原浆! “无花果?” 忽然,脑子里灵光一身,韩复小声凑到裴缜耳边:“你看台上那个,像不像小红莓家的‘无花果’?” 裴缜点了点头。 那瓶香水,正是无花果不熟时的黄中带绿的颜色。 韩复昨天k书的时候正好看过这款香,因为原料特别违和,所以印象深刻——无花果叶,皮革,檀香,水葫芦……听起来就可怕。但据说这些看似无法相容的香氛,最后却意外搭配的十分成功。 虽说有点偏门,但也算是李斯特爷爷的经典作之一了。 …… 台上,两名选手各自用试香纸开始试香。 按照“仿制”的规则,接下来他们要做的,是在规定时间里根据闻到的气味去寻取原料,尝试100%复刻闻到的那种香氛。 “可是,”韩复悄声又问,“如果像我一样,刚好昨天才看过‘无花果’的香谱呢?这不就好像是作弊成功了一样?” 裴缜:“照你这么说,任何考试前恰好看到一样的习题,不都等于作弊?” “……”倒也是哦。 裴缜接着道:“确实也有一些调香学徒,为了获胜,会拼命地下苦功夫背各种香谱。但是,存世的香氛千千万,根本不可能全部背住,也不会每一场比试都那么巧,恰好撞上会背的香氛。” “所以最后,还是要靠香阶、靠分析、靠经验和自身实力,才能一次又一次成功复刻香氛。” 台上,两人都已经各自拿了自己属意的原料盒子,开始排烧杯试管、点灯。 胖哥的胖手拆开一包冰鲜植物叶子,放在案板上开始压碾。 卧槽—— 韩复当场就惊呆了。 手速!那是什么手速! 明明是个胖子,指头的动作为什么能那么异常灵活?整个操作简直是一气呵成的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为什么一边切东西还能一边给酒精灯控温?为什么一边控温还能一边扮演徒手搅拌机?为什么扮演搅拌机的同时还能扮演专业厨子,拿鲜玫瑰花刷刷刷切丝切丁切粒? 韩复现在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沉淀了。 一较见高下,他平常那是什么龟速的手忙脚乱,而别人是什么样专业级别的眼观六路? 试管拿起来的时候,这位胖哥直接跟他家缜缜那天动作一样,甩了个悬空360°,稳稳接回手里。 事实证明,就算不是帅哥,这一招也明显能招到迷弟迷妹的好感。 围观群众各种欢呼吹口哨:“呀,学长超级厉害!”“胖哥加油!” “景行他就是这样,喜欢炫技,”余闻哲戳了戳韩复,“你别光在意他,也看看对面。” “……” 对面的清秀少年,倒是动作手速都不快,但神情极为认真投入。 周遭人对于胖哥的欢呼,他就仿佛没听到一样丝毫不受影响。 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试管中的液体。韩复最近被裴缜反复教育要“仔细观察容器壁”“关注温度的变化”,清秀少年在这方面就执行得极为充分—— 闭上眼睛,感受香气,就在濒临色变的一秒将蒸馏管从酒精灯上夹下,液体倒入烧杯沿着杯壁安然滑下。 不快,但无比的稳当。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韩复的眼睛,根本无法离开那双手指。 ……他自己,没有那样的手法。 不快,更不稳,笨得要死。还有两个多星期就要比赛了,跟对手的差距,真的不止一点半点。 能行吗…… 突然开始惶恐,喉咙一阵干渴。我真的能行吗……跟这些人争夺唯一的资格? “韩小花?” “缜缜,”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平常,“我出去买瓶水,你喝什么?” 正好,台上比赛也进入了中场休息阶段,裴缜:“我跟你一起去。” 韩复其实完全不想他跟着一起来。想一个人静静,可是又不敢这么说。 在楼角落的自动贩卖机若无其事买了水。冰饮砸下来,心不在焉地捡起,忽然被裴缜拉着手腕,拽到了一侧墙角的树荫下。 “哎……” 韩复怎么都没想到,裴缜居然会主动给他抱抱。 这是之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但他这一刻就是抱了,直接把他给捞了过去,二话不说从胸膛抱了个满怀。今天的缜缜……和平常不一样,今天的缜缜超级温柔了! 还揉了揉他的后脑,像是在爱抚小动物一样。 “愁眉苦脸的干嘛,”裴缜捏了捏他的眉心,“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78.第 78 章 此为防盗章, 全文购买达到一定比例可看,买不到要等的哦~望理解 裴缜真心觉得好麻烦……普通出个门而已, 随便穿一套不就得了, 跟圣诞树似的试试试试个鬼啊?! 韩复却饶有兴趣, 比划过手里的两条领带,又比划两条,“缜缜你气质太深沉了,还是戴这条更活泼!等等, 那条梵高星空的说不定更好!” 裴缜:“都挑了二十分钟了, 不过只是出去吃个饭而已!” 韩复纠正他:“不是‘吃饭’,是‘约会’。” 裴缜:“是是是, 约会约会, 约会也不用搞得这么复杂吧?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天天见怎么了?”小狼狗眯眼不开心脸。给他又整了领子和领带,拿过金色的夹子夹上,一丝不苟的刘海拨乱了一点点, “跟我约会,难道不是天底下最该认真的事情?” 一秒奶狗变霸总, 不由分说又把那件西装从他身上扒拉了下来, 褶皱的地方拿挂烫机刷刷烫了几下。 裴缜:“……” 又弄了十来分钟,终于韩复点头满意了, 停止了把金主当成个bjd娃娃的摆弄。 “缜缜,你今天超级帅, 突然好想亲你!” 裴缜:想死…… 韩复:“让我亲一下吧, 就亲一下?” 裴缜:“是要亲还是要去吃饭, 选一个。” “都要的。” “只准选一个!” “不管,mua。”人直接被捉过去,脸颊被亲了。 裴缜这次总算理解了什么叫“越反抗就越兴奋”。他一开始不挣扎也就算了,一挣扎直接被狗子摁墙上,亲了脸颊亲耳朵,亲了耳朵舔脖子。 亲得他都燥了! …… s市最高的辉曜大厦,顶楼观景旋转餐厅的vip台,正对着整个城市江边最棒的夜景。 整个vip台很私密,一共就只有三个座位,他们来得早,因而还没别人,另外两个桌子上摆放着玫瑰花和纸台,说明也已经预定出去了。 “缜缜,你看那边,一闪一闪的真好看!” “……”其实,这个vip台裴缜来过很多次了,正对的大桥有灯火秀效果,当年第一次看时也觉得华丽璀璨。 现在早已习惯了,再不会像韩复一样雀跃得像个小孩子。 “小时候我住过乡下,”韩复趴在落地大玻璃上喃喃道,“晚上草丛里会飞好多萤火虫,就是像这个样子好多萤光漂浮起来的。” “……”裴缜从没住过乡下。 但隐约记得易长晴以前说过,乡下的夏天,确实会有漫天的萤火。 易长晴口中的童年里,可能萤火虫已经是唯一的美好。他在很小的时就没了妈妈,爸爸年轻时是流氓,年纪大后继续游手好闲、日常喝酒赌博。后来娶的新媳妇也跑了,弄得他跟他弟弟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时常无故被打被、被骂。 唉…… 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个人,只专注于身边小狼狗好看的侧脸。 他好像还没问过韩复家里是什么情况。 不过,既然小时候也住在农村,还有之前说起“理想中的父亲”时满是叹气的样子,估计……可能也差不太多吧。 “缜缜,你来!” 正想着,肩膀被韩复揽了过去,眼前夜色中天上地下的星光融为一体。 耳旁是无比满足的感叹声:“果然书上说的不是骗人的,跟对的人在一起,世界都能变得五光十色。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从来都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好看,可是有你在就完全不一样!” 裴缜默默无言,自顾自在甜言蜜语里小小地沉溺了一会儿,忽然皱眉:“以前?” 这儿以前你来过? 什么时候来的,跟谁来的?辉曜大厦顶楼可是s市最有名的米其林,随便点几个菜也要一两千,按理并不是一般工薪阶层消费得起…… 总不能也是被金主带来的? 这……好像也正常,毕竟是个职业小鸭子,就算以前被别人包过,好像也无可厚非? 如果是这样,他以前的金主,是什么样的人。 对他怎么样?最后又为什么分开,他对那人还有所留恋吗?以后也会养着养着就甩甩尾巴跑掉么? 一大堆问题憋在心里,张口想问,却发现韩复的身子僵住了,视线透过他的肩头正直直盯着他的身后。 一向温柔的黑瞳里,透出了小狼的冰冷凶悍。 …… “砰”地一声巨响。 落地玻璃骇人地震颤了数下。 这餐厅顶楼的玻璃用的是堪比钢筋混凝土的精致钢化,每平方米承重超过一吨,所以即使有人被抓着领口生生抵上去,倒也不至于破裂而让人五百米的高空直直坠落。 即使如此,任谁被压在那一整块落地玻璃上,从高空背对着空悬于脚下的整个城市的江水蜿蜒、万家灯火,也不会太好受。 在这种情况下,栗色头发的男人还能抿着嘴,没有挣扎、没有怒吼,真的已经是非常淡定了。 真不愧是经过巴黎多年繁华,圣母院的彩绘玻璃、塞纳河的流水洗礼过的“金牌调香师”。 ……… 裴缜曾经想过无数遍,再一次见到易长晴时的情景。 他总想着,那个时候自己一定要很帅、很精神、风度翩翩。 最好事业有成,身边再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恋人。让小白眼狼知道没有他自己一样可以过得好,而不是像以前一样恋爱脑、傻兮兮地非他不可。 所以这些年才会那么拼命干公司、努力赚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再遇上他绝不能怂。 却没想过,真会这么猝不及防地遇上。 更没想到家养小狼狗会一秒直冲过去,把他的旧爱给掐着脖子暴力怼到了玻璃上。 “……”不知该开心,还是该为难。 他那次喝醉了酒,肯定跟韩复说了不少的委屈,才搞得他这么冲动。 但其实吧…… 当年的事情,受伤归受伤,难受归难受,但这一切也跟自己非要喜欢人家有关。 如果要认真捋清楚谁对谁错的话,他也不能说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都四年了,再怎么疼,也都过去了。再见时本该是行色匆匆、淡然如水。 反而像韩复表现得这么激动,搞不好会叫易长晴觉得他这边始终没放下…… 叹了口气,拽了拽自家狗子,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主人。 “韩复,好了,干什么呢?放开人家。” 但今天的小狼狗明显没有平时乖,冷着脸扔开了易长晴的领子,一字一顿道:“今天我跟他约了在这里吃饭,你、走!” …… 易长晴没理他。 琥珀色的眸子一转,直直与裴缜四目相对。 倒映着万家灯火的玻璃,在夜色中像是一整面黑色的镜子。 倒影在里面的模样,让裴缜多少有点小小的庆幸—— 感谢韩复特别重视这顿晚饭,出门前帮他花心思专门挑了合身的衣服、又弄了头发,整个人特别地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而且…… 不止他比平时帅,韩复今天更是帅到了逆天。 为了约会特意穿了正装,他是真的特别适合正装,刚才两人被侍者带着穿过餐厅时,一路好多正在用餐的男女都停了下来盯他。 只论外形,韩复绝不会输给裴缜在现实中见过的任何男人。 毫无疑问完爆易长晴,绝对拿得出手。 和这么帅男人在高级餐厅甜蜜约,面对旧爱,怎么看都应该感觉没有输。 可是…… 可是。 …… belle的金牌调香师易长晴,原先只是个从边远的贫穷小城镇来城里打工的小服务员,连高中都没上过。 这在s市的上流圈,是个永远也讲不腻的黑料梗。 曾经以“秘书”的身份走在裴缜身边时,背后也总被人指指点点。归咎原因——上好的衣服、修剪精致的指尖,不错的身材和脸,都掩饰不了他自带的那一丝“乡土气息”。 而如今的易长晴,终于彻底的脱胎换骨。一身浅灰色、看似随心所欲的休闲西装,勾勒出完美的腰线,袖口随意透着精致范儿,成熟、淡漠、眼神深不可测,早已不复当年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懵懂青涩。 ……只论长相,韩复确实并没有哪一点输给他。 只可惜,这个世界,并不是只看长相的。 站在眼前的这位,是belle年薪百万、经验丰富的金牌调香师。想要在这种男人面前趾高气昂、挣回面子,他身边的男人就不能单单只“帅”,还得聪明有才、优雅从容…… 可小狼狗果然还是太年轻。面对一句普普通通的“裴少,好久不见了”的问候,反应剧烈得就像是一只进入战斗状态的小孔雀。 “少来套近乎,他好不好跟你没有关系!你走不走?不走缜缜我们走!” 在有修为的成熟男性面前,急不可耐地扑上来就捍卫自己的领地。可爱倒是挺可爱的,却难免……会被对手看去了笑话。 果然,易长晴浮出了一抹轻蔑的冷笑:“裴少的朋友?不介绍一下?” 裴缜也不示弱,一把拉住自家狗子的手光明正大:“韩复,我男朋友。” “男朋友啊?”易长晴眯起眼,“那应该也是裴总的‘秘书’了,没错吧?” …… 秘书=男宠=你花钱养的男人。 作为曾经拿过他的钱、被他养过好几年的男人,易长晴果然比谁都有经验。看向韩复的眼神分分钟满是直白的瞧不起——什么秘书,不就是被金主包养的boy toy小玩物么? 裴缜说实话,有点哭笑不得。 无论是当年“以爱之名”的养你,还是现在“包养关系”的养他,实际流程和配置不都是一样的。 你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人家? 他再怎么说也比你有良心得多,可爱、贴心,比你好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么想着,还是忽然觉得现实世界突然灌满了苦涩。他当初也只是单纯地喜欢上了某人而已,为什么就要被憎恨被轻视…… 好想当场闭眼什么都不像,赶紧撸一毛的小狼狗,抱一抱摸一摸、补充一点点急需的糖分。 真的,一点点就够了。 不过再想想,韩复当下应该比他更郁闷。 约好的烛光晚餐,明明刚才在窗边还那么开心,现在却被横遭破坏,说不定期待已久的约会还得临时换场地。 “呵……” 却万分意外地,听到身边的人低低笑了。 那声音,和平常甜萌傻的感觉的……并不一样。 “缜缜,你跟易先生也好久不见了,怎么一上来就开这种玩笑?” 开玩笑? 泪痣青年松开交握的那只手,只冲他意味深长地地一笑,修长的指尖整了整领带,顺带着把额前的刘海往上捋了一把。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而已,整个人从眼神到气场突然就变了。突然从傻白甜变成了偶像剧里头那种……长得好看、从容优雅,但笑容邪魅的坏男人。 “抱歉,”韩复皮笑肉不笑,主动跟易长晴伸握手,“容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韩复,咱们认识。” 认识?易长晴皱眉。 “我家公司和你们belle一直都有合作,之前还直接通过几次电话的,只是一直没见面。” 他说罢,挑眉看着他,那意思仿佛是易先生不会这样都想不起我吧? 合作,姓韩,电话……易长晴还真信了他的邪,脸色微变:“兰蕤的……韩总?” 79.第 79 章 韩复的房间虽然有些华丽到夸张, 却又像是一个小小的藏宝阁, 有意思的小玩意儿非常多。 霍顿平原世界尽头的水晶球, 韩复说是十岁的时候他爸去斯里兰卡买给他的。吱呀作响精致的铁艺小摇篮和茶几的摆件, 韩复说是十二岁时他爸从法国寄回来的。 裴缜坐在他身边, 一个一个指着问,每一件小东西都有一个故事。他一个一个认认真真地去听、去幻想其中每一个细节。 他是调香师, 显然拥有这样的能力。 一切精于创作的人, 必不可少地都拥有张扬或压抑着的充沛情感, 以及对于细节的强大脑补能力。他听着故事, 对着那些照片和小物件的那些蛛丝马迹, 眼前仿佛就能看到韩复各个年龄段的样子。 小时候肥嘟嘟的, 跳着够不到邮箱,但没爸爸陪着又很寂寞,于是一天搬着小板凳去看一百遍。 后来长大了点,褪去了婴儿肥,开开心心拿着剪刀拆邮寄过来的礼物。 再后来,叛逆了,一头小黄毛,装作不关心的样子,等回到屋子里反锁上房门,才偷偷赶紧去看爸爸到底给他寄了什么。 ……果然, 这父子关系根本就是相当的无坚不摧的那种吧。 裴缜因为本身生在一个表面和睦实际冷血的家里。对于这种表面上成天互怼, 其实内里完全在相亲相爱的父子关系说实在是很羡慕的。 大概就是因为真的疼儿子。 刚才在楼下, 韩总也没有特别刁难他。 也是很不容易了。一个老父亲, 还是出名任性的老父亲,好不容易养大了的心肝宝贝被人拱走,忍着痛心疾首,最后对待儿子认定的人还是保持住了最高的风度和素养。 最多,也不过就是死亡凝视地瞪着裴缜:“那……以前我不帮你的事情就翻篇了?” 裴缜:“……” 韩总:“就算不翻篇,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以后跟小馥在一起吵架不准拿这个出来说事儿,不能答应的话我绝不让你带走他。” 根本都不是能不能答应的问题了。 裴缜几乎是脱口而出:“韩叔叔,我不会跟他吵架的。” “韩叔叔……”韩总当场就炸了,“你这个人!一把年纪的老牛吃嫩草,得了便宜还卖乖喊谁叔叔呐!还有,可快算了吧,就你那暴脾气名声在外的,当我没听过?” 裴缜:“……” 略尴尬。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好驰名中外。但脱口而出那一瞬间,他确实是认真觉得不会吵架。 事实上,他跟韩复在一起那么大半年了,也并没有真的吵过架。 韩小花那么可爱,怎么吵得起来啊?何况他也已经过了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的年纪。 但还来不及解释,韩总又皱着眉道:“话先说在前头啊。我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儿子控,小兔崽子要喜欢什么人跳什么火坑,那都是他自己选的人生。我不干涉!” 说“我不干涉”时那种青筋都要爆出来的不情愿,真的是……毫无说服力。 “虽然我家小馥年纪小又单纯,不知道怎么就傻傻的被你给骗到了。但他既然都能那么死心眼地去追你了,那我、我也……但你骗了别人儿子是要负责的,以后他腻了可以,要是你敢说腻了先甩掉他让他伤心,我绝不会放过你!知道吗?” 整个人可以说是超凶了。 那眼神,那气势,裴缜总算明白为什么总有谣言说韩家是黑道背景,然而这还没完,韩总又逼到他跟前眼神还巨吓人:“我就再多问你一句啊,你那个前任……真的忘了吗?” 裴缜:“……” 韩总:“你、你居然敢不回答?你什么意思!” 回答啥啊,早就没关系了啊。裴缜也是很无奈,但想了想,也能理解老父亲的辛酸。唉,当初想好要孝顺的,点头吧。 韩总:“那,你能对你此刻说的话负法律责任吗?” 正好卓一凡也开门回来了,韩总又吼吼:“一凡,你去给我打个合同!咱们把他刚才答应我的话给公证一下,要是敢骗我直接赔100000000000!赔不起就送五角场监狱,牢底坐穿!” 卓一凡:“呵呵。” 韩总,韩三岁,咱啥时候能长大? …… 总之,是在卓一凡的鼎力帮助下,裴缜才上楼接到了他的小花公主。 一起把屋里的所有陪韩复长大的小物件认识了一遍,裴缜才缓缓以“潜伏”为主题,跟他家韩小花展开了一场漫长亲切而友好的会谈。 “我……真的就那么可怕吗?你怎么就这么傻呢,直接光明正大来找我不好么?还装了那么久,你装小鸭子又根本不像!” 当然,这些都是马后炮。 裴缜很清楚,自己那时候确实蛮可怕。 真以当时的别扭性格,韩小花不装穷恐怕才是要一秒完蛋。还有,韩复装鸭子虽然确实装得不像,但他……不也是大半年的毫无怀疑?说明其实这一套是成功的。 是精心算计过的,也是最好的安排。 但裴缜就是觉得亏,无奈错过了韩复的童年、青少年之后,又手动错过了十八岁以后的几年,而从满满信任他到接纳他,到现在一切真相大白再无芥蒂,他还是又浑身带刺地狠狠磨了韩复一回。 但他不想的。 他是真的很想回忆起来,曾经那个偶尔会缠着他的黄毛玫瑰花脸小鬼,跟他的每一次互动有多么可爱。 他是真的很想从那个时候就好好疼他。 或者至少从又一次相见开始好好抱抱他,不让他每天那么拼命,不让他有一点点难过。 “缜缜,你……” “缜缜,”韩复吞了吞口水,“想做了吗?” 裴缜一惊,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在摸韩复。这原本是正常的——猫主子狗主子谁家小宝贝两三天不见,也得先下意识地撸一把吸一把什么的。只是他明明记得刚才只是十指交扣纯洁地摸手,什么时候就突然变成摸大腿内侧了? 哦。 裴缜反应过来了!大概因为韩复身上这身熊猫睡衣是那种棉布加短绒的面料,摸起来就好像在摸短毛猫一般,特别上瘾!于是一下一下又一下,就把人给戳硬了! 韩复又喊了他一句“缜缜”,抿了抿好看的唇,声音已经带着沙哑。 然后,年轻人就暗着眼睛想来推人了,然而才侧了个身,就发现缠着绷带的腿现在是个大累赘。 韩复呆了呆,想了一下,直接干脆往后躺平。小眼神里透着璀璨星光,甜丝丝的就差一句“来呀来呀~” “……”裴缜经过小半年的开发,最近角色y的意识也强了不少。心领神会,直接就跨腿骑了上去,抵着某个坚硬的东西。 韩复却忽然慌了:“缜缜缜缜,你、你先下去!” 噗,怎么着,还要完强迫情景啊? 裴缜笑眯眯,还挑眉戳了个一指禅:“不、下。” 韩复:“缜缜,你快放开!” 裴缜:“韩小花,你今天就算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放开!” 这句话,是从背后传来的。 房门没关严,巨大的失误。背后韩总正黑着脸超级低气压,一副老父亲亲眼围观掌上明珠被人糟蹋天都塌下来了的样子。 背后卓一凡端着切好插着牙签的水果,努力憋笑:“那个,餐前水果。还有夜宵做好了,收拾收拾下来吃点吧?” …… 夜宵是烛光晚餐、全虾盛宴。 气氛僵得呼吸不懂,韩复努力活跃气氛:“爸,今天的虾真肥,真好。” 卓一凡连忙帮着接茬:“是吧?你爸就知道你特别喜欢,找人下午渔船回来的时候去码头买的,特新鲜,多吃点。” 韩复:“谢谢爸爸,爸爸你对我真好!” 那边韩总终于脸色少霁,“嗯”了一声,低头咔咔剥虾,剥完了刚要往儿子前面放姜汁醋的小碟子里放,就见另一边一个没眼色的同时递过来一只剥壳虾,还比他手里的那只更肥。 韩总更不爽了,怒目而瞪。 卓一凡一边一筷子:“呵呵呵韩总吃菜!”“裴先生吃菜!”“小馥吃菜!” 一顿饭吃得波流诡谲。饭后,气氛还是尴尬,韩复想想说跟裴缜回去,韩总又舍不得。 “怎么,爸爸好不容易回一次国,难得陪陪爸爸不行吗?” 韩复:“陪陪陪。” 转过头又跟裴缜说:“缜缜,那今晚睡我房间吧,床特别大而且超软,你刚才都试过了。” 韩总:都说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了,傻小子怎么就那么软萌好压呢,啊啊啊……闹心! 其实,一楼客厅里,韩复的各种照片更多。 儿子控不愧是资深儿子控,韩复从小到大的各种照片贴了整整一面墙。裴缜看过去觉得简直丧心病狂—— “可爱……”那是什么生物啊话说,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软绵绵的,裴缜一向属于不太懂得夸奖人的类型,也不由得实话实说了。 “像小天使,真的。” “什么叫像小天使啊?”韩总一脸别扭,“这就是小天使!” 裴缜:“……还是矮点可爱。” 韩总:“咦,你也这么认为?” 韩复十分不满。他爸和裴缜千辛万苦找到了一个话题点,那话题居然是“矮点好摸”?! 幸好,他已经不矮了,这个话题枯竭得很快,为防尴尬裴缜又来问韩总:“还有别的相册吗?” 一副超级想看的样子,韩总很得意:“那当然,小馥从小到大的影集,我可以收了整整一柜子,我这就上楼去给你拿!” 韩总上了楼,韩复:“缜缜,你还好吗?累不累。” 裴缜:“还行吧!你爸他这个人看着严肃……真的熟悉了,其实也不是那么难聊。” 其实,超级难聊。 但裴缜还是决定硬着头皮死撑,韩小花为他做过那么多事,他现在努力点力所能及的坚持,跟韩总搞好关系不是应该的吗! “咦,你还会弹吉他啊?” 照片墙上,有韩复抱着吉他的乐团相片,墙角还挂着一把吉他。韩复点点头:“刚上高中的时候和朋友组过乐团,也是那个时候染的头发。” 裴缜:“那你那个刺青……” “贴的,很像吧?”韩复有点不好意思,从墙上取下吉他,“是进口的魔术贴,需要用特殊溶液去洗,平常洗脸也不会掉。那什么,我给你弹一首听听啊。” 韩总抱着一大堆相册下楼的时候,正看到自家傻小子正在沙发上手把手教裴缜吉他。 裴缜露出了韩总看得不是很顺眼的,近乎于“温柔”的笑容:“韩小花,你真的什么都会,舞也跳得好。” 韩总得意地心想切~不就是什么都会么?也不看看是谁养的儿子,继而就听到傻小子说:“是啊,我以前还在街舞社待过几年。” 说到这儿,忽然压低声音带了点小暧昧:“又不是没见识过我的柔韧度,是吧?” 柔韧度……在哪里见的。啪叽,一大堆相册掉在地上。 韩总悲愤万分,这么可爱的儿子以后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救他了,还是接受不来啊啊啊! …… 韩复一直到后来都没搞清楚,裴缜究竟是用什么功法,怎么就打动他爸的。 总之待在韩复家里“陪爸爸”的那几天,裴缜也没闲着。韩宅里反正各种各样的香料精油样本也是应有尽有,他也就没把自己当外人,每天拿别人的珍贵材料,和瘸腿的狗子一起练习调香。 可能是连着几天,韩总看惯了他们两个日常如何相亲相爱地小互动,也可能是在对裴缜的各种小挑战中认可了其实力,总之整个人都淡定了许多。 态度是淡定了,却也没少找裴缜的茬。 韩总虽然不是调香师,但对香料也非常理解,于是各种考察儿子对象,比猜识又比知识储备,过程中甚至包含了各种trash talk例如“呵,你调香不是很厉害吗?所以这个应该会认得吧?”“不是调香师吗?那这是什么,你说啊你说啊!” 幼稚鬼。 老爸居然会比李斯特当初还幼稚,韩复也是开了眼。 一来二去,却在裴缜的实力碾压下,渐渐就变成了“咦,你怎么会连这个都认得?”“不可能啊这个只在非洲一个中国都不承认的小国才有种啊”“哦,没想到你还真挺识货啊!” 再加上,某天惊喜地得知自家儿子居然不是被占便宜的那一个,而是占人便宜的那一个,人就彻底宽心释然了,开始有意识地真把裴缜当自家人——方式是每天开心互怼,不亦乐乎。 至于等到一两年后,直接变成“小兔崽子,以后你俩要是分手了,他留下来继承家业,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的节奏,让韩复倍感或许不是亲生。 当然,目前还没到那个时候,即使如此,那俩怼到热火朝天的时候,以前成天被怼不开心、不被怼又皮痒的韩复有时候也会升起点小小被遗忘的忧伤寂寞。 卓一凡跟他同样,被遗忘落寞得不行,爷俩偶尔悲悲惨惨爱的抱抱互相鼓励一下,还总刚好被韩总跟他的新儿媳妇撞个正着。 某天关了门,裴缜忍不住了:“那个卓叔,你还挺信任他的?” 韩复:“当然信任了。缜缜,卓叔都照顾我们家几十年了,你也可以相信他。” 裴缜:“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看韩复还傻傻的,直接暴躁把人摁床上:“韩小花,你是谁家的韩小花,我随便给人抱你高兴吗?” 韩复总算明白过来了,有点小暗爽,又很无奈:“缜缜,卓叔从小把我养大的,对我来说……差不多就跟我妈一样了,你别吃我妈的醋啊!” 裴缜:“还你妈!又没跟你爸结婚,算什么你妈?” 韩复:“你以为卓叔不想?” 裴缜:“……” 韩复:“他守着我爸好多年了,从我小时候就守着了,可我爸那个人就是不开窍啊。” 裴缜:卧槽! 对卓一凡小小的醋意全部化成了同情。是真的惨,不是一般的惨。 韩复被他压着躺在床上,也不挣扎,就很无辜地看着他,又说:“所以缜缜,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比你还迟钝的人的。” 裴缜:“……” 裴缜:“所以,我要是一直都不开窍,你也会一直守着我吗?” 韩复点点头:“肯定会啊,本来就打算守你一辈子的。” 裴缜一阵窝心又胸口疼。哎呀韩小花真的是太好了,怎么会那么好。 那么好的孩子,却摊上个明明老狐狸又意外一根筋的爸爸,还有个看着儒雅正常、其实内心深不可测的管家叔叔。 所以,纯真执着又热血,同时还能不动声色玩得一手好潜伏。这种既奶狗又奶狐、既傻白甜又霸总的奇妙矛盾性格体,就真的很好理解了。 他的韩小花,真的是一座大宝藏。 他一定要要好好地、耐心地,认认真真地悄悄挖掘才行。 …… 胖哥出院之后,不爽的胖爸开始联手韩总反攻倒算。 反正贝朗特也被控制住,小红莓那边相关证据也都拿到,belle那边也没办法再护着他。韩总控制各大奢侈品牌的香水原料货源影响力很大;而胖爸作为包邮区地王更是任性,各大豪华百货商场都是他家的,他让谁家品牌撤柜,谁家也是战战兢兢无话可说。 整件事情引起了行业内轩然大波,包括贿赂和竹粟的事情一并清算,library高层大换血,各种停职调查不说,兰蕤那边还直接找人黑了library的官网,同时自己起了一个高大全的多功能评香网站,取而代之成为香水爱好者新宠。 陈涉做完人证后回了画春堂。 开始偶尔代替涂娅作为真正的当家掌门露脸,出品的新香也是新锐得不得了,但无论什么采访,他要么不接,要么只聊香,对之前十年失踪的事情只字不提。 裴缜跟他真正碰面是一段时间后的一次发布会上。远远四目相对,陈涉只微微跟他点了个头。 其实这也很正常,他们除了那一次参加pa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交集,裴缜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陈涉,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是朋友、或者以后有机会成为朋友。 虽然还想知道,陈涉是不是仍然心心念念惦记着他的终极理想“白瓷皇后”,但或许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想是这么想,可后来裴缜还是知道了。 因为没多久陈涉就以成功复刻“白瓷皇后”在业界狠狠出了一把名,而画春堂被小红莓提携了好久都很难带的动,却在陈涉回来之后渐渐走上正轨,做出了八十年老店真正的口碑。 裴缜后来也跟画春堂继续合作过。 同样是和陈涉君子之交淡如水,也没问过他什么,却在有一次新品宣发的时候,看着陈涉写下的一行字发了一会儿呆。 他新做的那款香,名字叫做《小太阳》。 陈涉转发了所有的宣传图,留下了一句话,“我一直都在看着他,看着他陨落之后又重新冉冉升起。是他在最黑暗的日子里,让我看到了光”。 …… 那年国内的pa比赛,在胖哥因伤退赛的情况下,最后韩复拿了个第二。 第一名符瑶实在太强大,最终获胜也会实至名归,韩复作为一个学香不到一年的新人,也算是虽败犹荣。反正前两名都有参加国际赛的资格,李斯特还专程拖着行李包来恭喜韩复:“那等到时候国际赛咱们再见了,你可一定要来。” 韩复看看李斯特身后都快有半个他人高的旅行背包,而且这小混血那天还戴了个草帽,简直是旅行青蛙本蛙。 “你又要回国去了吗?” 李斯特摇摇头,晃晃背包:“我要去修行,像我爷爷年轻的时候一样去周游世界,面对大山大海,去金字塔顶上喂鸽子,去恒河旁边喝咖喱味酸奶,哈哈哈哈!” “说不定以后还要去好几趟,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太浅薄了,我想去找一些东西,但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在哪里,总之……祝我找得到吧。” pa决赛公布结果之前,韩复做了他最想做的事。 虽然之前两个人玩黑玉戒指一会儿你戴一会儿我戴,业已隐形出了个柜,但韩复觉得还是不太够。决赛那天节目组在宣布最终得分前用直播镜头拖时间拖广告,问韩复“有没有特别想要感谢的人”时,他直接对着镜头:“我要感谢我的爱人。” “缜缜,是你教会我调香的,一路支持我走到这里。我以前是为了你调香,现在真的也觉得非常喜欢香水了,谢谢你,我想一辈子跟你一起调香水儿。” “缜缜”都出来了,这一下子铁板钉钉,钉得比棺材板都实。 狗粮党直接吃撑,其他cp粉也被齁得无话可说,纷纷扔旗来投。 然后去翻各种pa视频是蛛丝马迹,翻到韩复当年被拍到的第一条视频,居然就是对着镜头无声来了句“缜缜,我爱你”,然后嚎啕打滚着懊恼自己怎么会漏网这么大的一个jq。 就连松土小分队都松不动了,直接编了个打油诗,“协会尽力了,这仗没法打,情敌太强大,满脸都哭花,人红帅又稳,硬照美如画,每天想爬墙,无法ntr,不如买瓶香,开心供回家,坐着吃狗粮,撑得笑哈哈……” 从此改名狗粮分队,每天围观韩复光明正大秀对象的各种日常小背影,然后刷屏评价“一天不秀,浑身难受。两天不秀,活不长久”。 出暖花开,裴缜和韩复“包养”一周年的纪念日,裴缜把隔壁房子给买了下来。 然后请了施工,打算把两块地连在一起盖成一个宅子,一边生活起居,一边纯调香。 然后问韩复:“韩小花,我们把好朋友们聚到一起,大家一起做个史诗级的完美作品吧?” 80.第 80 章 裴缜说“一起做香水”可并不是一时兴起说着玩, 而是真的撸袖子说干就干。 他以前经营独立品牌的时候, 总是喜欢一个人单打独斗地研香。从定题、到查资料选原材做出来, 再到后期的调色和定香都靠他一人独立完成。 褪去了年轻时的张扬和自负之后, 裴缜只觉得那时的自己还真挺轴的。 想什么呢那么自负?看不到每年得以入围“年度十佳”和“馆藏殿堂”的香水作品, 绝大多数都不是一个人的作品,而是团队合作的结果吗? 有人主管创意, 有人精选原料, 有人调色, 有人做瓶身设计, 有人致力于宣传广告, 再有一大堆人来挑毛病等等。毕竟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渺小, 团队的共同朝着一个目标努力,才更有机会营造出经得起时间检验的好作品。 在家里经过装修改造之后的那个夏天,裴缜的小别墅几乎成了个open house。 每天都是来来往往一堆人状态。 麦子熙因为上次给“白巧克力小天使”绘制包装所用的简单有趣的画风备受消费者喜爱,这次,又被雇佣来做总的包装设计师。 裴缜知道麦子也是不容易。 作为一个不成功的画家,独自撑了那么多年。为了维持生计不得不开了间茶楼赚钱,现在茶楼终于转手给别人,可以洒脱肆意地认真安心画画了。 单身妈妈也闪亮登场。她香感不太好,但配色超强,这次被请来专门做颜色。 裴缜其实本身也非常擅长做色彩, 要他给自己打分, 他可以自信说是“颜色8, 香感8, 技巧8,创意8”的全能类型。 无奈,单身妈妈其他几项只有5-7的水准,可单调颜色这项绝对是个9.5+。 裴缜于是再怎么对自己的香水作品有难以遏制的绝对控制欲,也得努力忍忍忍,学会信任伙伴,把较高的自由度交出去。 符瑶、涂娅、女装大佬等人也没事会过来晃晃、提提意见什么的。裴缜住的地方虽然离市区有点远,但小房子真的又大又舒服,还带花园阳台风景好,度假效果max,再加上零食糕点一应俱全。 最重要的是,这儿的正餐特别好吃! 其实,超好吃的正餐甚至很多迎客小蛋糕,都是韩复亲手做的。 裴缜也是默默觉得很对不起韩爸爸。他在韩宅的时候明明私底下信誓旦旦答应过韩总,以后好好宠韩复,至少家务是再也不让他做了的。 结果没辙,韩复的厨艺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好评,每天被推着去做饭,自己本来该专注用六阶香感来给裴缜出谋划策的,现在也每天只沉迷扮演中华小厨神不亦乐乎。 胖哥养好身体之后,也过来别墅,成为这次新香给予裴缜最多出谋划策的军师级人物。 当然,他第一次在小别墅出场的时候,现场除了整天跟他在一块的麦子熙,根本没一个人认出来他。 尤其是单身妈妈,她因为家近待遇又好,后来去了涂娅的画春堂上班,工作之后规律去健身房,最近身材变得非常火辣了,搭讪的人也多了不少。 那天她正在挤凤仙花汁做颜色,就看到一个一米九几,五官分明稍微有点欧化的帅哥登堂入室。紧接着帅哥跟她打招呼了,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单身妈妈:“???” 心说莫不是老娘的第二春来啦?等后来赫然发觉对方居然是胖哥,惊得下巴掉下来,一个劲在那“卧槽”“卧槽”“这简直是欺诈”。 胖哥自己对自己现在的体质也是一脸懵逼。 从出院之后,整个人就突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瘦。也去问了医生,也去做了健康检查,没有任何问题,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吃还是吃那么多但转化率猛然就跌落谷底,从此只吃不胖。 后来,已经不是胖哥的胖哥有天收拾家时,翻出来一张他妈年轻时的玉照。 才发现虽然他母上现在也美,每天胖美胖美的,但结婚时身材袅娜的玉照真的是绝色美人惊鸿一瞥。人一胖了,五官就不再那么立体,他反正看了这张照片后,总算知道他的高鼻梁和大长腿是遗传自哪里的了。 一起做的这款香,最后定题叫做“橘猫与夏天”。 原本也想了各种香水常见的小主题小旋律——比如说很普遍的“爱”,“梦”,“妩媚”,“欲望”或“香甜”,但一帮人天天在裴缜家,看小橘懒懒院墙上睡觉,看着看着就突然一致觉得这个好。 没什么必然的意义,就是觉得萌,觉得可爱。 裴缜有时候觉得,其实只是这样就已经够了。 没必要强加附会什么必然的“意义”,能和喜欢的一群人天天在一起聊创意聊梦想,一起各司所长努力共同去创作一件精益求精作品,偶尔太嗨了也会开个派对东倒西歪放松一把,半梦半醒听着窗外蝉鸣和喵喵叫…… 这可能就已经是平凡人生的终极意义所在。 “橘猫与夏天”在那年初秋上市,火爆程度空前绝后,一脸斩获数项国内行业大奖,在最高的奖项评选时把卫冕好多年的叶真衣都给挤成了第二名。 裴缜之前刚有那款“白巧克力小天使”的时候,还总怕一切会不会只是昙花般的一场浮华,哪一天会不会梦就突然醒了。 现在渐渐不怕了。 也渐渐开始相信,以后还可能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他,喜欢他的香。 当然,裴缜作为颇具实力的调香师在网上被又一波吹爆的同时,韩复是某传闻“黑白通吃”水超深富豪家大少爷的事情也终于被人八了出来,其中各种真真假假的传闻、小道消息,韩复自己都分辨不清楚。 比如,非说他爸拥有n国护照,强大国外根基,还在非洲某钻石国动乱的时候替族长手刃了政敌,因此拥有全世界最大的钻石矿的那些事儿…… 但有一点肯定是假的。 网传他的那枚黑玉戒指,其实是南非珍稀天然黑钻石,本来是巨大的好几十克拉,硬生生被韩家为表真心磨成了个订婚戒指。 韩复就无言以对了,就算再有钱任性也不至于做这么脑残的事儿吧?然而吃瓜群众们并不听辟谣,黑钻戒指的事情被各种鸡汤标题“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疯狂转发。 然后,一向纯粹靠实力的裴总,又多了一个tag叫“幸运”。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旁人,眼里,他可不就是无敌幸运么?才华横溢一袭爆红,事业顺风顺水又被单纯可爱的阔少花式宠花式秀,妥妥的“人生赢家”舍他其谁? 至于爆红之前的所有挫折、艰辛、不易、挣扎?围观群众并看不到。很多情况下,对很多局外人来说就是这样,没看到的努力就等于是不存在。 只有亲身经历,才知道一切得来都不是偶然,一切也都来之不易。 随“橘猫与夏天”一起爆红的不仅仅是裴缜,还有他背后的“全员都美天团”。 其实颜值高只是巧合,但真的所有人都颜值高。同样缔造了一个“人美又有才华,上天如此不公”的神话。 众人也是哭笑不得。 作品做了将近三个月,除了每天开开心心思维碰撞灵感爆棚的日子,同样也有各种创意迷路、意见不合、不知道是应该悬崖勒还是跟着感觉走,挠破头的寸步难行。 几乎每个人都是凭着初恋般的热情和钢铁般的意志,才把这件作品撑着完善下来。 口碑一飞冲天,从此组了个神团,还拿奖拿到手软。 …… 在李斯特背包满世界游荡的日子里,每换一个地方,必寄当地邮戳的明信片过来。 裴缜后来收他的明信片都收成了常态,几天收不到还觉得少了些什么,没事就去信箱翻翻。结果就在“橘猫与夏天”得到国内最高殊荣后没几天,在拿到李斯特站在伊朗粉红清真寺下的明信片外,又发现邮箱里还躺着另一张陌生的明信片。 看邮戳,来自国内的一个偏远的地方。 只有一句“恭喜”,没有落款,然而收件人的姓名和地址的字迹比较特殊,还跟他一起写过几厚本子的香谱,裴缜实在是没办法不认得。 其实,在医院陪麦子熙的那几天,他见过易长晴一面。 易长晴是听说弟弟出事专程忙着从法国飞回来。 易长空被警察盘问完,整个人哭唧唧就往他怀里扑,易长晴心疼地摸了摸弟弟的头,然后直起腰抬起琥珀色的眼睛看向裴缜这边。 他清瘦了一些,眼里也多了些疲倦,并不再像一年前餐厅里重逢时那么意气风发。 这小半年是belle的多事之秋,老爷子被样子贝朗特的事情弄得气到去住院。belle群龙无首的一团乱了一阵子,紧接着被几个早就对某些位置虎视眈眈的强人给霸占着重要位置,又硬抗了起来。 只是,对那些人来说,易长晴的存在同样不招他们喜欢。 在一来二去的排挤下,易长晴渐渐觉得在这个公司这样待下去也没意思,就主动从belle请辞了。 当然,累积了四年的声明和作品被全部质疑,至今没有洗白,他在业界地位岌岌可危,离开了belle后恐怕要一切重头开始。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在医院走廊里,隔着几米站着。 裴缜面对着曾经的旧爱,第一次货真价实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再想着任何当年的细枝末节或计较谁对谁错,只仿佛在看什么陌生人一般,平静而释然。 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一片死寂。 他以前以为这种说法是乱灌鸡汤,现在发现真的如此。 “裴缜!” 要走时,易长晴突然叫住他。 裴缜站住,安静而礼貌地瞪着。只见易长晴张了张口,仿佛想要说什么,整个表情有点小小的急躁和扭曲,可裴缜等了半天,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裴缜于是点点头又想走,却又被叫住。 他于是又耐心等了一会儿,时光仿佛停在那一刻,易长晴还是欲言又止,最后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就连易长空都一脸的着急,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推了他几下拼命在催促他。 “哥哥!” 但没用的,裴缜了解那个人,大概已经可以猜到——按照易长晴的性格,拖到最后应该也什么都不会说。 他会想要说什么呢?虽然事到如今,其实再说什么也都苍白,裴缜也早就不需要任何歉意和愧疚,但还是有点好奇。 同时又有点隐隐的同情——过去的事,他早就已经释然,但易长晴好像还始终没有。不仅没有,他一贯的自负、一贯的自卑,时至今日仍是他头顶上如王冠般璀璨的金色枷锁,深深地折磨着他。 裴缜是真的希望,易长晴有一天也能像他一样看开。 曾经的迷恋与幻灭,漫长的恨之入骨又思念成灾的日子,裴缜曾经无比后悔也无比懊恼过。也钻牛角尖地想过,要是那几年能早早和韩复在一起,每一天过着像现在一样甜腻腻的幸福日子。 可现在的幸福,又怎么能说没有当初吃一堑长一智的功劳? 是那段孽力散尽的悲惨感情,教会他反思、隐忍、为别人着想。 教会他不要为了证明自己爱对方就歇斯底里自作聪明,别人越不想听什么就越说什么,别人越不想做什么就越逼什么。 教会他吵架后一定不要口是心非,不能说你走,得知道主动去找人家。 这个真的太重要了。 如果在那次弄哭了韩复之后没有去找他,韩小花得多伤心,他又不太会哄,说不定恶性循环一发不可收拾。 是过去的种种,教会他珍惜。同时,也让他明白了如果真的遇到对的人,再怎么把自己武装得无懈可击,也会一声不吭地卸下铠甲心甘情愿变回最柔软的状态。 被打回最为低智商、笨拙、没防备的状态,同时却又生出莫名的强大和温柔。 没有再一次变成疯子。 而是为了所爱的人,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 那年,在裴缜的“橘猫与夏天”接到library“年度十佳”候选名单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这个组织被胖爸和韩总联手各大跨国公司金主爸爸彻底清洗了一遍之后,彻底怂了怕了。 虽然香是很不错,也市场大爆了,但是不是那边还是主要看在他是兰蕤小少爷的男人面上,才这么死命狂打电话,求着他寄样品,想要努力送他个“年度十佳”? 空有一身实力,还是无奈走上了靠男人的路线? 没多久,等收到library公开道歉和补发奖项的邀请,然后韩总打来电话“哈哈哈哈我厉害吧”时。裴缜真心觉得,每天被岳父和狗子罩的人生……果然不适应啊不适应! 那一年,竹粟事件造成library殿堂级香水年鉴缺了一位,本来应该得奖的裴缜被取消奖项,补位李斯特又没肯要。 时隔多年,裴缜被library连着道歉道了n次,又一波弄得人尽皆知,想想还是给面子去把奖项给收了吧。 毕竟,本来就是自己多年前应得的东西,又凭什么不要呢?最重要的是,他是真的想要进到“馆藏殿堂”,让自己的香和历代大师的香水同处一室。 更重要的是,殿堂里馆藏的稀世绝版香,还有很多难得一见的传世香谱,登殿者都有机会去碰触、品鉴、阅读。 …… 去法国的飞机上,裴缜做了个梦。 梦里,时间也突然倒流回到了好多年前的一次社交酒会上。一个金毛刺青的小孩儿跟他怼,他嘴上也很不客气,后来小孩儿冲了过来想直接干架,被后面一群也都算是生意场上的大佬哭笑不得给硬生生拽着。 裴缜竟深刻地、真切地回忆起了当时的心情。 即使那时候他还不是他的韩小花,即使看起来只是个熊孩子,即使他还没办法用现在这样看柑橘看玫瑰看星空看棉花糖,看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小东西的心情看着他。 他那个时候,其实也是觉得那种小小只又超凶的样子像个吉娃娃,有点萌的。 所以,他冒着被咬的风险伸出了手。 对着小朋友杂草一样枯黄的头发,狠狠一通乱揉。越揉孩子的眼睛瞪得就越大,瞪得圆圆的好像小动物,于是他揉得就更起劲了。 怎么能想到,那么一个不经意的摸头杀,就把人家小朋友的心给摸走了。 后来又见面,小朋友羞涩又别扭,以嗷嗷找茬为掩饰,居然还被他心情不好给揍了一顿。后来又各种见招拆招,不知所谓地把人家的屡屡小殷勤当驴肝肺,最后在那个大雨天放开了手。 成年人的世界,是多么的不解风情、丧心病狂该杀千刀。 他被自己的凶残给郁闷醒了,身边年轻人还在睡。library报销头等舱位,是情侣床,梦中韩复睡得略微皱眉,却不忘紧握他一只手。 ……每一天都是这样。 无数的细枝末节,一遍一遍告诉裴缜那个小青年究竟有多爱他。明明他曾经在他身边,亲眼看过他最落魄最糟糕的模样,却不在乎,还是肯爱他。 所以怎么怪韩总有天问他,奇怪了,不是都说你脾气不好吗?为什么我觉得你对小馥脾气一直特别好,还是你在爸爸面前故意装? 裴缜回得也是理直气壮,你对着他舍得发脾气?韩总哑口无言。 是真舍不得。裴缜本来就属于那种恋爱中会投入过多的类型,只是一直努力克制着,现在完全克制不住,就连看着自己家小花在睡梦中露出不安稳的样子,都有点心疼。 裴缜不知道,韩复其实也在做一个跟他刚才差不多的梦。 从第一次见到开始,念念不忘。 只是最伤心的雨夜结局变了,在梦里裴缜一样吻了他额头、脸颊,然后抱了他一下——只是这次抱着就没有再放开,然后两个人顺利地交往,在老爸不爽的眼神下订婚,婚戒是半个太阳冉冉升起的形状,和裴缜那款“小太阳”香水瓶精心设计的盖子形状一模一样。 他很雀跃,也很羞涩,裴缜给他戴上。 手指的触感无比真实,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裴缜正捏着他的手指,他的无名指上出现了一圈和梦里很相似的银色。戒指的装饰部分是半个太阳,韩复抬眼看看裴缜,又皱眉看看指尖,一时间竟然分不太清梦境和现实。 “缜缜,这是……”他喃喃了半句,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傻问题。 这是什么?能是什么?还能是什么?裴缜拿走了小黑玉后欠他的戒指,现在给他戴在了无名指上。 眼眶有点发酸。 明明是在高空的飞机上,没有雷雨,黄昏的窗外云层之上霞光万丈,比最美丽的彩虹和极光还要绚丽和神秘,和记忆中的那个黑暗雨夜没有一点点相似的。 可或许是因为从梦里刚醒过来的关系,昏暗的机舱里,时间仿佛就这么倒流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场雨夜。韩复在稍微有些模糊的视线里,甚至清晰看到了当年那个求而不得、特别委屈的小男孩。 又心疼,又得意,想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别哭,跟他说哎小鬼,人生那么长呢,又不是现在不行以后就都不行了,坚定信念拉长战线下定决心,过个三五年长高变帅把他攻下来,你一定可以的! 也一定要这么干,因为到时候你就会发现有多值了。 你会发现他比你想象中得还要好,成熟稳重又别扭单纯。你可以爬过去,撒娇一样抱住他,可以随便摸随便抱,他不会反抗也不会揍你,还会很温柔地摸摸亲亲,你都不敢相信的那种温柔。 跟以前凶巴巴冷冰冰的印象一点都不一样,当了他的爱人,他会把所有最好的一面都留给你。 别说等三年、五年。 韩复抱着裴缜的背,偷偷把手抬高,眯着眼睛微笑着盯枚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等多久都心甘情愿。 …… 裴缜则摸着韩复颈子后面的小绒毛,悄悄顺毛ing。 原来真的是那么好哄的。一个戒指就感动成这样,那等待会降落到浪漫的法国,他再去留点心努力跟法国男人学一学,正式开启会哄模式,他家小青年不是分分钟要幸福到上天? 很久以前,在雨夜里裴缜抱着他,想着这个世界上难得有一个人单纯而真心地喜欢过自己,他要是能永远不要长大、一直保持着这样单纯而真挚的心不要变就好了。 后来韩复还是长大了,却没有变。 却还是和那时候一样,纯真、执着、热情、赤诚,所以,像这样不可多得的男孩子,他怎么能不珍惜? 他想要哄他,让他更幸福。 拥抱之后该是亲吻,但在气息交缠的那一刻,裴缜却突然停下。很严肃认真又古怪地,先摸了一把韩复的头。 手感和那时候一样好,他也成功露出了当年一样小动物般的疑惑和不满。 只是裴缜不会再像当年一样傻。 赶紧搂好,认认真真地吻了他。 (正文完) 81.番外:jealous嫉妒1 事情的起因, 是韩复很早之前答应过余闻哲, 说要带他去有绝版古董香买的拍卖行转转。 可后来又是参加pa、又是一起创作做作品, 作品火了之后更是时不时就要去人肉宣传、各种拍照卖脸站站台, 俩人都忙得找不着北。 导致这件事一拖再拖。一不小心就拖了一年多, 韩复自己也觉得非常的不好意思。 那天,某个电视台请他们两人一起当嘉宾, 去录个香水测评的小节目。 回来时刚好黄昏, 正是交易行一天交易最火爆的时间段, 韩复于是一脚油门, 终于带余闻哲开去s市最大的拍卖行开了眼。 偌大的行, 各个区域哄哄吵闹又井然有序, 古旧的钟表发出叮当的响声,让人有种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上一个世纪的错觉。 当晚,裴缜正在家里给主子铲屎,就听到门边钥匙响。 “缜缜~缜缜!我今天买到个特别厉害的东西!” 他家韩小花一脸开心加得意,换个鞋都弄得鞋柜咚咚作响。 裴缜在他冲过来之前,赶紧晃了晃一次性手套,示意自己还没洗手。 于是韩复只能硬生生停在他眼前一米处,自顾自忍着雀跃。他一笑起来就特别显小,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小泪痣俏得很, 洋溢出的少年感让裴缜塑料膜下的手指都有点微微发抖。 赶紧去洗手。 然后才能把人按沙发, 随意戳捏。 小橘“喵”了一声, 识相地跳去了院子里, 裴缜真心觉得自己家的猫主子吧……跟别人家的猫主子真的一点都不一样。 在别人家,猫主子总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而在他们家,至少在裴缜眼里,如果是小橘和韩复里面非要他选一个撸,他100%撸韩复。而小橘好像也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韩复就一路跟着裴缜,全程双手背在后面藏着个什么,眼睛弯弯的,很想要买个关子的狡黠样儿。裴缜刚洗完手,小青年就亟不可待地拉着他还湿漉漉的爪子按到沙发上,献宝一样拿出一个只小小的信封。 “缜缜,你看这个!” “……”裴缜看到信封上的熟悉徽标瞬间无奈脸,“你又去拍卖行造啦?” 韩复:“哎嘿嘿。” 其实,早在两个人还是“包养关系”的时候,裴缜就觉得这只小鸭子的消费习惯是有点与众不同的。 每次带“小鸭子”去上街,高档的墨镜、限量款运动鞋、彰显男人身份的名表、高尔夫球具……男人或多或少都会稍感兴趣的东西,都无法成功让他两眼放光。 甚至发大招带他去豪车车展,他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按理说车子对大多数男人来说就跟老婆一样,几乎没有男人会不爱好车,但韩复还是淡淡的不为所动。 后来揭晓韩复是个壕二代,裴缜终于觉得逻辑对了——但就算是壕二代,除非是像葛朗台那样的守财奴,否则总得有些乐得花钱去买买买的东西吧? 于是裴缜悄悄暗中观察了一阵子。 发现韩复变回富二代之后,还是心安理得吃他住他,继续花不出去什么钱。 所以前几次看到他从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比如拍卖行、古玩会拿回来些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时,裴缜还是挺替他开心的。 狗子终于也学会花花钱自得其乐了。 而且仔细想想,这也符合逻辑——真正的有钱人,什么奢侈品别墅游艇泳池私人飞机之类的早都见怪不怪了。能买的全买了还是有钱没处花,拖到最后多半都喜欢去搞些玄了吧唧的“古董收藏”。 拿几百万几千万去买个中世纪破画,或者买个北宋破碗之类,从来不少见。 反正钱多,不怕造。 然而,随着家中书房那架原本整洁精致的玻璃展柜渐渐被韩复偷偷买回来的各种神经兮兮、真假难辨的旧货占满,裴缜又有点后悔。 什么可可·香奈儿戴过的戒指,吉欧凡尼·玛丽亚·法丽娜用过的调香瓶,亚历山大·阿列格创立的香气博物馆的初代营业证书…… 真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瞎眼玩意儿都有。 而且在裴缜看来,很多都没有必然的证明文件。感觉他都可以变个装去拍卖行混,拿件旧衬衫,就说是墨洛维·格拉斯当年穿过的,只要故事编得圆乎,估计自己家钱多人傻的狗子都能愣愣地掏钱。 总之,现在满屋子莫名其妙的鬼玩意儿越来越多,跟家里简约明快的设计风也格格不入。 ……不入眼就不入眼吧。 裴缜毕竟舍不得说“不准买”。韩复也就这么点无伤大雅的小兴趣,而且每次买了小破烂又总能乐颠颠好几天,他也就只能自我安慰就当是花钱买那样的灿烂笑容了,也是值的。 …… 这次,韩复新卖到的“古董”是一封信。 韩复:“这个信好便宜的,才三千多居然都没人抢,被我捡了漏。” 裴缜:“……” 古旧褪色的信封,上面还残留有半个火漆的痕迹。然而里面装着的东西与其说是“信”,还不如说那是一张纸条,或者连一张纸条都不算。 陈旧泛黄长方形巴掌大,像是被从一整张纸上被小刀手工精心切割下来的,有一边是个古怪的尖锐的角儿。 裴缜:三千多你买张破纸。 可以,很好,你高兴就好。我努力佛系。 破纸上面,还有几行深蓝的已经褪色很多的钢笔笔迹,几乎印刷一样精美而华丽的手写法文,裴缜凑过去,皱眉一字一句翻译过来—— 致我最爱的、比糖还甜的心肝宝贝: 上面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风因吹拂玫瑰而存在,星空因照耀天空而存在。 而我,因为爱你而存在。 整张小纸条上就这么一首有点没头没尾的古怪小情诗,裴缜被莫名齁了一下,又有点摸不着头脑:“……这算什么?古董情书?” “缜缜,这可不是普通的古董情书,”韩复眼睛闪闪亮的,满满的一丝兴奋和神秘,“你不知道,这封信其实是从belle的创始人墨洛维·格拉斯二战时在法国被轰炸得只剩一半的旧宅邸里流落出来的,据说不止这一张,其实有一大沓,全部都是类似的小情书!” “缜缜,”韩复说到这儿,伸手在裴缜眼前晃了晃,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听到这里还一脸淡定。 “不是一直都有传说,墨洛维有一个‘神秘的爱人’吗?” “你说,这封……会不会就是墨洛维写给那个爱人的情书?如果真的是,那传说就终于有确凿的证据了!就可以完全证明那件事是真的了!” …… belle的创立者墨洛维·格拉斯,很多调香书上也叫他做“墨洛维一世”。 出生于1910年法国一个很有钱的制造业富豪家庭,用半生创造出了辉煌的奢侈品牌,以及大量流传至今、独具魅力的香水作品,至今也是裴缜以及很多调香师无比崇拜敬仰的大师前辈。 当然,关于墨洛维的其他传闻,也从来都比别的调香师更多更有趣。 无论是那几张戴着链条独目镜正面、侧颜完美无死角、完全能够佐证他年轻时轰动法国的英俊相貌与风流倜傥的黑白照。 还是他同一辈子的对手,俄国调香师尤金·阿尔多加多年相互往来、因花式对骂而集结成册的著名书信集《亲密的敌人》(法文原名直译其实应该叫“你丫傻x”),以及据此被改编拍成的电影《香水战争》,至今都常为业内人士津津乐道。 更不要说,韩复口中的那位墨洛维传闻中一直存在,却在任何正式资料里都看不到的“神秘爱人”。 听说墨洛维后来为了寻找这个人,在二战中冒着枪林弹雨踏遍欧洲,最后无功而返、失落地后半辈子隐居法国乡下某不为人知的庄园里,沉浸在对爱人的思念中。继续创作出无数瑰丽的作品。 一切或真或假的迷幻传说,都让墨洛维·格拉斯这个人蒙上了无比神秘的色彩。 墨洛维一世后来终身未娶,家产和belle都交给了妹妹的后代管理,现任belle的掌门老爷子“墨洛维二世”就是从那个系谱里下来的。 虽然现任belle老爷子年轻时的硬照也很帅,女儿伊莉莎也超级美。 但非要说的话,真的远不及黑白照里一代老爷子的风情。 …… 连着几天,韩复都沉浸在“发现了被掩盖的历史真相”的巨大成就感中。 周末的一大清早,就驱车飞奔去了格拉斯学院的图书馆,在里面疯狂找寻各个版本的墨洛维传记、文集、书信通讯集,没有什么收获之后,又不死心去了s市最大的档案图书馆。 裴缜那段日子刚好新香“橘猫与夏天”第一波发售圆满完售,终于放松下来,正打算给亲朋好友们全员放假,大家各自休息充电一阵子。 同时也暗戳戳打算……二人世界好好陪陪韩小花,也许带他出国度个假什么的。 所以,虽然他根本不相信那个三千块“古董情书”有半点真实性,还是很耐心地跟着韩复来了图书馆。带着微笑陪着他闹,跟着他满图书馆徒劳地努力找书、搬书。 “哈……” 谁能想到,s市档案图书馆里,竟然有一本彩色版本的精装墨洛维&尤金宿敌书信集《亲密的敌人》。 这本书,其实基本上所有调香师都曾拿来当过笑话集看,裴缜和韩复都算耳熟能详。 里面充满了无数夸张翻译腔,和花式骂人,比如“啊~尤金,你这个没落的俄国蠢蛋,愚昧的钟楼怪人,傲慢又不自知的毒蛇,你的作品就像是上次宴会罗斯林太太带来的那个糟糕透顶的苹果派一样,简直是愚蠢可笑至极……” 只不过,市面常见的平装本,通常只有翻译后的欢乐内容。 而这本价格昂贵的精装本,除了漂亮的厚彩页印刷、以及附带了翻译前的原文之外,里面的某一页插图,竟然还附了一张原本书信的高清原件。 “缜缜你看!” 同样蓝色的钢笔笔迹,同样近乎于印刷品一样规整好看的花体字。图书馆不能喧哗,于是韩复努力压低声音,却掩饰不住激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他在家拍的那一小张古董书信纸条的图片,往那书本页的旁边一放。 “你看你看,跟我买到的那封情书的笔迹是不是一模一样?我买到的那个真的是墨洛维亲笔写的情书!哈,哈哈……” 裴缜不得不承认,字迹确实非常像。 但,这也并不能证明什么吧? 首先,这个所谓“墨洛维的花体字”,未免写得也太一丝不苟、太像字帖太可疑了,正常人真的有闲工夫那么写字吗?很大程度上,有可能根本就是现代电脑技术做出来的“假手写体”吧? 如果是那样,别说在多印一两封字迹相同、做旧的假情书出来骗人。 就算真像拍卖行里的人忽悠的那样“本来有一沓”也完全不成问题,十沓一百沓都不是事儿! 然而,韩小花看起来那么开心…… 裴缜于是生生忍住,什么都没有说。 反正这古董书信是真是假也不值钱,而墨洛维那个神秘爱人存不存在对他们的生活也没影响。既然如此,韩复愿意相信这个不也挺可爱的?就好像单纯的小朋友相信圣诞老人,想法现实的成年人绝对应该把他们当珍惜动物保护才对! 正想着,突然听见韩复轻轻地“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 循着韩复修长的手指,裴缜这才看到,那封实拍信件的下半部分,仔细看的话下面棕色的信纸上面是有一块长方形的痕迹的。 但可能因为拍照时,这封信下面的桌子也是棕色的,导致那个痕迹很不显眼,仔细看才能看出来,好像是有人规整地把纸的下面挖去了长方形的一块。 正确来说,不是长方形。是个方尖碑的形状,有一头是尖尖的一角。 韩复的手忽然一抖,那本精装的《亲密的敌人》掉在地上,在安静的图书管理轰然一声脆响。 韩复急忙蹲下来,幸好书本并没有折页,捡起来还是完好的。 他深呼吸了几口,眼里满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流光溢彩,声音发颤,又一次把手机上的图片和信件原图放在一起:“缜缜,你看,你看啊!” 在满屏洋洋洒洒的“豺狼”“恶棍”“该死的俄国佬就该一辈子在西伯利亚跟熊作伴”之后,偏偏韩复那封“古董情书”的形状,可以完美地能够镶嵌在书信的最末尾。 于是全文的结尾是这样的——致我最爱的、比糖还甜的心肝宝贝,上面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风因吹拂玫瑰而存在,星空因照耀天空而存在。 而我,因为爱你而存在。 “所以缜缜,传说中的什么喜欢上了犹太少女是假的,尤金·阿尔多加他……其实才是墨洛维的‘神秘的爱人’?” 裴缜:怎么可能! 一辈子的宿敌好吗,怎么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啊?! 明明是你的假古董信有问题好吧! “一张照片还不够,一定还能找到更多证据的。”韩复自顾自喃喃道,“对了,法文原版的藏书里,说不定有更多的证据。” “缜缜,我们去法国玩好不好?” 他眼巴巴地看着裴缜,总觉得好歹也十来个小时的飞机,又没有提前计划,突然就提出这么疯的要求按道理以裴缜的性格不太可能爽快答应。 结果裴缜点点头:“好啊,去。” 韩复大喜过望:“真的?什么时候?” 裴缜:“回家就可以立刻准备资料,办签证订机票。” 韩复超级感动,左看看又看看旁边没人,一把搂住他的腰抵书架上:“缜缜,你现在怎么对我那么好?” 裴缜:“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挺吓人的。” 韩复:“哈哈哈。” 但是一码归一码,对你好是应该的。裴缜默默想,但真去了法国他这边肯定要努力找出来证据,证明韩复那个古董信绝对不可能是真的。 神秘爱人是谁本来没关系,但是谁怎也不能是尤金啊? 82.番外:jealous嫉妒2 申根签证手续繁多, 但总体还算顺利。 在那小半个月等签时间里, 韩复也没闲着, 每天闷在家两眼放光地考据各种两位调香师的相关资料、做出国找寻证据的各种路线攻略。 然后挠头抱怨:“缜缜你都不知道, 这些传记……写得好烂!” “什么《香水大亨》、《墨洛维一世的荣耀》、《belle帝国兴起》《尤金·阿尔多加全传》……完全抓不到重点!书卖那么贵, 几百页写那么长,结果几乎全是香水设计和商战, 其他‘重要’的内容一点都没写!” “你看啊!”他说着, 修长的手指戳着书页, “每本书都说, 墨洛维和尤金因‘某些原因’年少不和, 但根本没有一本说清楚‘某些原因’到底是什么!” “每本书都说, 墨洛维二战时辗转了不少国家。但是没有一本提到原因,而且去了哪些国家也都一笔带过,为什么不给个路线图,这样我们就能去跟一下了!” “还有,尤金传记最后居然敢直接写‘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不会去查查啊?都没有个明确结局还好意思出书?还敢叫‘全传’,这叫烂尾吧?” “……”裴缜无奈笑笑。 他刚晒完衣服路过,带着洗涤剂香精被阳光找过的柠檬味的手,眯起眼睛揉了揉韩复的头发。 年轻人又冲动了。 本来,墨洛维·格拉斯就是香水大亨。传记里充斥着香水和商战又有什么错? 更何况,尤金·阿尔多加在二战之中下落不明也是事实。人家传记作者好歹照实写了, 没胡说八道是吧? …… 第二次世界大战作为全球性规模的战争, 战火波及世界上61个国家和地区, 据不完全统计战争中伤亡人数近亿。 因而在裴缜看来, 尤金那所谓的“下落不明”,99.9%是不幸死在了无情的炮火里,尸骨无存。 绝对不可能是韩复前几天搂着躺在床上时,蹭在他耳边,用□□的小声音设想的那个可能—— 【缜缜,你说啊~会不会有可能,后来墨洛维其实找到了尤金。等战争结束后,两个人就一起隐居在墨洛维法国乡下的庄园里,一辈子一起开开心心地种葡萄、做香水?】 【缜缜你仔细想想呀,墨洛维·格拉斯前期的作品,“嫉妒”、“沙俄贵族”、“愤火之花”……不是都是那种辛香、微苦、负面感情激烈的感觉吗?而且他年轻的时候,所有书都说他性格冲动、脾气不好。】 【可你再看他隐居后的作品,画风突变了!】 【‘一千零一夜’‘雨过天晴’‘甜蜜情人’‘秘密’‘理想绅士’,全部都是卖的超火的小甜香!】 【如果真是一个战后失去了爱人、消极避世的人,不太可能有心情一直做出这么甜的作品吧?而且你不觉得那些香的名字,好像是隐晦地在说一个有情节的故事吗?】 “……”裴缜忍了忍,最后没忍住。 生硬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他也有他的道理——本来,说什么墨洛维可能喜欢尤金就够荒谬了,现在居然还进阶成了有可能“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韩复这孩子,到底有没有认真看过尤金·阿尔多加传记! 尤金年少成名,和他深厚的家族背景不无关系。 阿尔多加家族,原本是俄国源远流长的名门贵族。尤金的祖先曾是沙皇手下掌握大权的波耶贵族,而在世袭波耶贵族制度衰没后,阿尔多加家族仍然掌握着庞大的资源。 这个家族历代精英频出,有许多在史书上见得着的将军、大臣、钢琴家、艺术家,当然还有调香界的传奇、享负盛名的“白瓷皇后”作者阿尔多加勋爵,导致身为他后代的尤金后来备受瞩目。 尤金·阿尔多加出生在1911年。 他出生时候,阿尔多加家族仍是沙皇俄国有头有脸的名门贵族。 然而就在1917年,他刚满6岁,俄国二月革命爆发。沙皇年代被永远终结,那时旧沙俄贵族纷纷逃往欧洲,他的父母也带他逃去了法国。 从此开始了一生的颠沛流离的。 裴缜年轻时就看过《尤金传记》,对于尤金的悲惨命运很同情——明明才华横溢,却天妒英才、事事不顺。 家道中落,勉强异国他乡艰难维系,好容易凭本事在法国上流社会崭露头角,随即就被同为天才调香师的墨洛维无情打压。 直接导致尤金虽然年纪轻轻就创作出了至今传世的“纨绔”、“小丑”、“香榭丽舍之夜”等传世作品,却还是被格拉斯家资本倾轧排挤出法国上流圈,过得穷困潦倒。 最后甚至为了生存被迫参军入伍,“失踪”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火洪流中。 就连裴缜身为墨洛维·格拉斯作品的脑残粉,看完《尤金传记》后,都不得不承认,墨洛维·格拉斯的存在加剧了尤金的不幸,嫉贤妒能很不地道。 最后只能自我安慰——人品归人品,作品归作品!不粉调香师,只粉香水! 所以,就这样的两个还经常写信对骂的宿敌,怎么可能有暧昧。 在现实生活中,哪有那么多相爱相杀的戏码? 更别说,《尤金传记》里,尤金的画像实在是…… 虽然那俄国小伙子感觉也不能算丑,但实在有点苦大仇深得跟《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封面似的。 裴缜暗暗觉得吧,以墨洛维传闻中的美貌、小资和瞧不起人的程度,就算喜欢男的,多半也瞧不上那样的。 …… 飞机上,裴缜正躺在舱位里看机舱送的广告杂志。 好多奢侈品免了税都好便宜,这个领带……韩复戴着应该不错?这个包也适合他,还有这个戒指……虽然戒指买过了,但多几只也不多。 事实证明,大白天不能想人。 刚这么想着,旁边舱位帘子一响,韩复半爬起身子一脸小期待地凑到这边。 “缜缜,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裴缜:“赌?” 韩复:“嗯,就……要是这趟咱们走过来没找到任何其他证据能证明那俩人是一对儿,我回去就任你处置。真的,你对我做什么、要求我做什么都行。” 裴缜饶有兴趣眯起眼睛:“哦?” 同时默默反省,最近是不是有点太邪恶了——为什么“任凭处置”的第一反应,居然会是像某些不健康小电影里演的那样,往他身上挤点小奶油巧克力酱什么的。 等把他磨得浑身发抖委委屈屈求饶,再一点点慢慢舔掉? 真是的,明明以前很正经一个人,到底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邪恶啊……正妄想着,韩复凑近他耳边,打断了他的思路:“但,要是找到证据真是一对儿,我也要奖励,就是……” 他悄声说了几句。裴缜耳朵腾一热。 “你、你……” 狗子说的那都是啥? 还反省个毛线,他才不邪恶!奶油巧克力酱什么的相比而言就是幼儿园的玩意儿!韩复说的那、那都不能算是邪恶了,是变态吧! “怎么了缜缜,”韩复却不思悔改,甚至没有半点平日里的纯洁,黑瞳里带了些笑狡黠,“原来你不敢赌啊?就是说,你其实也承认墨洛维和尤金在一起……也不是100%没可能的吧?” “谁不敢了,”裴缜扔掉手中的飞机杂志,一秒霸总上身,“赌就赌!” 等赢了,就不止是奶油酱了,还要把你绑起来!再加个眼罩! …… 从中世纪末成为欧洲大国之一的法国,有着浪漫之都巴黎,被石灰岩山丘所包围的地中海名港马赛,历史悠久的老旧古城里昂,海滨度假圣地尼斯,著名的葡萄酒产地波尔多…… 然而对调香师来说,最吸引他们的地方,永远南法的小镇格拉斯。 小镇位置在地中海与阿尔卑斯山之间,常年阳光充足、植物花卉奉陪。 空气里弥散着地中海海风的潮湿,坐在巴士里,明净的天空下,能看到连绵起伏的山谷上红色砖瓦的房子被阳光照耀成金灿灿的橘色。 当然,在裴缜看来,更炫目的当然还是身旁年轻人一脸兴奋的明朗模样。 小镇不大,只有五万居民,平和而安静。 裴缜不是第一次来格拉斯,只是以前,从来没有在这么好的季节来过这里。 “金秋”——在这里,真的是直观的“金秋”。格拉斯种植了大片大片的银杏林和薰衣草,正好都撞上盛开的时节,遍地金色叠落在大片粉紫色之上,无尽向远处延伸,仿佛一副展开看不到尽头的画卷。 而韩复的大长腿站在那一片美景中,更是真的…… 裴缜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天空是一片金澄,地面是一片殊紫,而他的韩小花……就是时间第三种绝色。 生怕看漏了半眼,还是舍不得,于是举起手机赶紧拍。 韩复:“我看看我看看!” 裴缜就把各种连拍翻给他看。 韩复:qvq。 裴缜:“嗯?” 韩复:“缜缜,你学过摄影吗,怎么能把我拍得辣么美!” 其实麦子熙会画画的也特别擅长拍照,裴缜还真跟他学过。不过他觉得这些照片自己不能居功,毕竟主要还是韩复人美。 韩复超级兴奋:“我也要给你拍!” 裴缜一度觉得,自家韩小花像是全能的——既会做饭又会调香,还会哄人又能打,后来才知道他是从小被各种牛逼的私家教师给教出来的。 然而精英培养也总有百密一疏,比如……这是什么鬼的直男拍照技术? 跟裴缜给他拍的,像是两个世界。 光感一塌糊涂,银杏和薰衣草背景完全被拍得不像真的,而像是从什么破挂历上翻下来的一样。而裴缜整个人更是像被人ps进去的一样。 韩复还献宝一样:“缜缜你看,你是不是超级上相!” 裴缜:“……” 要怎么说?这叫上相?老子不黑好吗,这都被拍成碳了。而看韩复笑得特别灿烂的表情,好像还真的觉得他照片上挺帅的。 总不至于…… 老子在你眼里就长那挫样吧?! …… 格拉斯小镇就一条主大道,街道两边林立着18世纪的旧建筑混杂着现代小资情调的新咖啡馆,配着青绿色的藤蔓,尽显法兰西的色彩斑斓。 没走一会儿,就到了格拉斯最著名的景点——调香师的朝圣地,世界香水博物馆。 两人买票进去,先上了楼,参观二楼玻璃房的调香实验室,然后下楼,一起参观了当地附近最盛产的原料有玫瑰、茉莉、甜橙以及普罗旺斯薰衣草。 评价了蒸馏分离植物精油的古旧压榨冷凝装置,对着一人多高的工业革命时代的油棕铜大肚子双瓶和上面各种各样的指针表盘指指点点。 同时还要插科打诨,地上那看起来像是谋杀凶器的油脂冷萃法的大锡桶,就是《香水》小说里用来提取少女体香的杀人凶器。 然后互相打着掩护避开导游团,越走越偏,悄悄靠近后门。 香水博物馆后门出去,有一条通往森林的极为狭窄的小巷道。那是通往墨洛维构筑在格拉斯小镇的某森林别墅的唯一小径——本来以为这一小句话是某本墨洛维传记里乱写的句子。 没想到,真的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直通森林深处。 然而,失误的地方在于,书上并没有写古堡究竟在森林多深的地方。 韩复一开始还轻快地兴奋不已,结果从下午四点走到五点多,这鬼地天黑得又早,森林里突然就开始阴森恐怖了起来,说实话有点后悔。 “缜缜……” 不知道什么东西飞了起来,引得树枝沙沙作响。地中海气候的地方总是如此——天色一暗淡,空气也马上湿冷了下来,韩复跟着抖了一下,一秒往裴缜身边靠。 韩复:“你、你走得累不累,天黑路滑,我背你吧?” 裴缜:“噗。” 韩复:“你、你还笑!我手机快没电了,你还有多少?这鬼森林看着阴森森的,别回来再有狼有熊什么的,还是赶紧打个手电筒我背你跑回镇子上吧,很快的!” 裴缜:“离镇子那么近,又在海边,怎么可能有狼有熊?” 韩复是既佩服自己家男人的镇定,又默默炸毛—— 毕竟,作死情侣跑来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探险慎入森林,不是悬疑惊悚片的经典剧情?遇到狼和熊还是小事,别回来鬼打墙走不出去,或者遇到藏在森林里的变态连环杀手…… 他可不想才演完矮冬瓜努力长高追妻励志片,马上就又秒变恐怖片男主! “缜缜,总之……你上来!” 他半蹲下去,裴缜继续笑他:“你啊,在家看恐怖片也怕鬼……等等,是谁!谁在那里?!” 韩复:“qaq缜缜你怎么那么坏!还吓我!” 裴缜:“不是,真的有人!” 他话音刚落,就发现自家狗子刚才还怕成那样,真的有危险了果断一秒起身把他护怀里,继而发现了确实有人——直接二话不说拦腰把他一抗,就冲了上去。 裴缜前些日子其实刚动过手术。 韩总帮忙找的好几国专家,帮他会诊,把视力几乎为零的那只眼睛里某部分晶体换成了人造的。手术效果特别好,现在这么暗的夜里他也能借着月光与普通人几乎视力无差。 即使如此也没什么辙,只能凭风声和力道判断被武林高手扛着把某个人重重摔了出去,啥也没看见。 “oh oh oh no, stop stop! it’s just a prank, my apology~”(住手住手,只是开玩笑而已,抱歉!) 有点年岁的声音,旧派的老绅士英腔。 然后是沙沙落叶上艰难爬起来的一个声音成熟、中文别扭的青年音:“艹啊!你怎么那么牛逼,带个人还这么能打,疼死了下手轻点啊!” 裴缜打开手机电筒往那边照过去,好像是一名拿着手杖的白发外国老绅士和一个青年。 紧接着,青年居然揉着脑袋一脸郁闷地走过来了。 韩复很警觉,马上就把裴缜有护在后面。裴缜从身后探头看那青年,轮廓挺棱角分明的好像挺帅。等再离近有点,确实帅!就是好像莫名有点面熟? 金发,浅色眼睛,个子挺高,皮肤那种外国人很喜欢晒的假古铜色。 韩复也觉得他看着面熟,小声道:“缜缜,这人跟李斯特有点像啊。” 裴缜恍然,确实是像李斯特!就像是把那个小豆丁放水里泡泡,泡大了的完全版——他哥吗? 但不对呀,李斯特好像是独生子。 对面青年很不爽:“见了鬼了,你们俩那是什么表情啊?一年不见就把我忘啦!” 裴缜:“……” 韩复:“……” 还真是李斯特。 …… 墨洛维在格拉斯的别墅原来真的存在,不是传记瞎写。 不仅存在,后来还被李斯特的爷爷文森特·坎贝尔买了下来。现在四个人正在壁炉边烤火,喝老爷子亲手煮的奶油蘑菇汤。 李斯特:“看什么看!你们两个,看什么看!就不准我发育期又长了个子啊?” 裴缜:“……” 韩复:“长归长……”只是长也没什么,问题是感觉整个人气场都彻底变了啊! 豆丁炸毛受直接变俊美英朗攻了!之前凶的时候,只活像小泰迪,现在皱个眉直接像是英剧里面的难搞雅痞大帅哥? 环游世界一年,就让一个人变那么多吗?还有,环游世界那么晒的吗?晒那么黑! 蓝眼睛的文森特爷爷笑呵呵:“我小的时候,曾经到老师(墨洛维)的庄园学过调香术。后来老师把这栋房子交给我到底时候跟我说,他在二楼的书房留下了一本写的手札,他说,假如将来有后人想知道他的故事,可以拿那个给他们看看。” “哈哈哈……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然真的有后人找来,想要知道老师过去的一些事情。” 他笑着上楼,一会儿,拿下来一只古旧的牛皮绳捆扎的纸本。 在壁炉的火光边打开本子,那竟然是一本香谱。 “你看,”他一边翻,一边指给裴缜看,“‘嫉妒’、‘朱丽叶的眼泪’‘一千零一夜’‘雨过天晴’……这些都是belle最有名最源远流长的香水,虽然任何调香师做学徒的时候肯定都复刻过它们,但是最原版的香谱,都在这个本子里了。” 韩复:“……啊,花体字!” 他关注的重点,是那本手写香谱上的字迹——又是蓝色的墨水,又是一丝不苟的印刷一样的花体字!再次证明了这就是墨洛维的手迹。 “文森特爷爷,”他一兴奋,就沉不住气,直接问老爷子:“既然您年轻时曾在墨洛维先生的庄园里当过学徒,那您告诉我,尤金·阿尔多加是不是没有死,他是不是也在哪里?” 文森特似乎有些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那种表情,像是愉悦的似笑非笑,连李斯特都很少见到他爷爷露出那样的表情。 然而,他却只是轻轻“嘘”了一声。 蓝眼睛里闪烁着神秘,把本子郑重递给裴缜:“我的老师还说,在这本香谱里其实藏有一个任何调香师都想要得到的宝藏。可是,恐怕只有跟他最有缘分的后世调香师,才能够解读里面的玄机。” 裴缜有些犹疑:“可是,那么贵重的东西给我真的好吗?” 文森特老爷子:“其实,我和李斯特一年在这个别墅度假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天。你们两个小伙子能这么巧能出现在这里,又在寻找老师的事情,可能就是命中注定有缘分吧。” 就在这时,只听身边韩复轻声念叨着:“布鲁塞尔,阿姆斯特丹,柏林……缜缜你看!” “你看!这瓶香水的创作地点是在巴黎,”他翻了几页香谱,“这瓶在布拉格,这瓶在华沙!这中间香水的创作时间都是二战期间,这会不会……就是我要找的墨洛维寻找尤金路线图?” 裴缜:“……” 老爷子:“我就说,你们和老师有缘分吧?” 83.番外:jealous嫉妒3 从格拉斯到巴黎, 小飞机航程大约1个半小时。 韩复本来当然没打算坐飞机。他原计划是和裴缜一起租车开过去, 途经戛纳、马赛、里昂以及几个小有名气的自然公园, 可以轻松地走走停停顺便欣赏沿途美丽的法国秋景。 却碰上李斯特那天要去巴黎参加一个调香师晚宴会议, 已经租好了一个豪华私人小飞机。于是在文森特爷爷的坚持下, 两个人就也就顺水推舟蹭了李斯特的交通工具。 小飞机上设施齐全,小地毯红木舱, 能躺能睡能淋浴, 各种美酒龙虾应有尽有。 韩复忍不住立正感叹:“……有钱人还真是奢侈。” 李斯特:“???” 怎么说得好像你不是有钱人似的! 上机之后, 李斯特自觉保持绅士风度不当电灯泡。舒舒服服地坐在最前排的位置上大长腿一伸, 随手拿了瓶香槟, 发现年份棒棒哒。 “1961年唐培里侬查尔斯戴安娜香槟?哇, 这一款市面上看不多见了,你们要尝尝吗?” 一回头,正打断后面那俩很亲密的咬耳朵行为。黑瞳和阴阳眼里双双的情绪都略微妙,很明显貌似正在偷偷讨论他! 李斯特:我忍。 反正最近也习以为常了——自打环游世界回到英国,所有整齐认识他的人都是第一时间发愣、发呆,然后嗷嗷惊呼“哇嗷,一年不见,你居然长那么高,也变帅了!” 嘴上说着“帅”,却纷纷都是一脸明显的惋惜脸。 在他的追问下, 最后不得不承认, “现在是真挺帅的, 但总觉得……还是以前那样感觉比较可爱啦~” 让李斯特森森感觉到了人性的扭曲和道德的沦丧。 可爱?是啊, 老子矮冬瓜的时候是“可爱”,问题是可爱有什么用? 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一个个只把老子当吉祥物,从小到大对老子有意思的最后都被证明是恋童癖嫌疑犯。搞得老子二十大几了没对象到现在还是个可耻的处男,你们天天嚷嚷着可爱的,说好的可爱想x呢?最后谁来负责? 总算老天有眼,终于长出大长腿了,肌肉又在一整年的各地奔波中锻炼得性感健美。 自己对着镜子都觉得像是杂志模特,脱单脱处近在眼前。 所以,惋惜的小眼神?别开玩笑了,只是在掩盖羡慕嫉妒恨吧! “小李子,你那什么……”然而,韩复接过香槟时实在没忍住,对着李斯特那张在他看来实在变得有点糙黑糙黑的脸,问了一个疑惑整夜的问题。 “你爷爷昨晚不是说,你是开大型豪华房车去环游世界的吗?” “住车里好吃好睡的,一年下来怎么也搞成这样?” 是真的太黑了。 要不是五官犀利立体容易辨认,他都不敢确定这货和当年肤白貌美的小豆丁是同一个人。而且又不是骑自行车的艰苦行程,奢侈无比的房车游怎么也搞成这样?还有一半白种基因不应该是晒不黑的吗? 李斯特:“……” 老子辛辛苦苦晒了一年的紫外线,才努力晒成这种荷尔蒙爆棚的古铜肌好吗! 说起来也就亚洲还在美白吧?欧洲现在全民美黑的好嘛,老子这肤色人人羡慕,跟不跟得上潮流! …… 韩复是真的觉得,李斯特现在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明明就一别扭小孩儿,装什么大人样子?就好像看着家里的浴缸惨叫鸭突然被填进了个奥特曼外壳,看起来一副能打小怪兽的高大上样子,问题里头还是那个小傲娇芯子啊! 不过就是换了个欧美系的帅气的外形而已~居然就能把缜缜哄得一愣一愣的。 口亨。 身旁,李斯特正举着香槟,在裴缜的要求下滔滔不绝科普他即将在巴黎参加的晚宴。 那是个调香业界知名的小型晚宴会议,调香杂志上称其作“圆桌会议。“圆桌会议”每年秋季在巴黎举办,是全球香水世家真正“蓝血贵族”的私密论坛,参会的很多都是像李斯特这样真正百年奢侈品牌的继承人,准入门槛非常之高。 “真的吗?去年连apollo的压力山大·阿列格都去了?还有国宝级调香师cici的杜芳奶奶?” 裴缜深吸了一口气,满心向往地摆弄着李斯特的请柬。就连请柬都非常华丽——是星空的颜色,打开之后还有镭射的炫彩光影。 像是什么梦之国度的邀请函一样,拿在手上忍不住羡慕地翻了又翻。 韩复看他那个暗暗喜欢的样子,当即打定主意——不就是和世界级别的业界精英一起开会嘛!回头就问问老爸,明年能不能找关系给他俩也搞个席位! 万万没想到,李斯特抿了口香槟:“你有兴趣?今晚一起来啊?” 韩复:=皿=# 裴缜闻言眼睛里明显一亮:“真的,我能去吗?但不是说这个会只有确定受邀才能参加?而且精简人数方面非常严格,不可以随便带客人……” “你看这,mr. lestat campbell and his plus one,”李斯特笑眯眯,漂亮的手指指着邀请函最后一行的字样,“我可以带一个人去,虽然一般是带女伴,但反正我也没有。去吗?” 裴缜:“我去!” 前一夜,裴缜和李斯特的爷爷聊了好久,就已经觉得受益匪浅。如果还能参加圆桌会议,亲眼见到崇拜已久的调香大师们,甚至能得他们指点一二…… 只这么想着,指尖就兴奋得微微发抖。 …… 那天的巴黎下着雨。雾气迷茫,飞机找了好一会儿塔台才停稳。 订好的酒店就位于巴黎最繁华的香榭丽舍大道上,只不过雨中也没法随便闲逛。三个人去了百货公司,韩复精心替裴缜挑了一件适合晚宴的礼服。 把人从头到脚认真打扮好,嘱咐李斯特:“我听说最近巴黎晚上不太安全,抢劫还特别喜欢盯亚洲面孔。你把人带走,可给我安全送回来啊。” 李斯特:“qaq为什么我是护花使者,我也很容易被抢的!” 韩复勾了勾唇角,指向镜子。李斯特看着里面的倒影也是一头黑线——他至今不能适应,自己论外形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柔柔弱弱要人保护小豆丁了。 裴缜:“韩小花,你晚上要是一个人无聊,就看看电视看看书,研究研究你新拿到的香谱,或者去酒店的吧台坐坐。我尽量不会太晚回来的,也许你泡个澡我就回来了,不过万一晚了也别等我,困了就先睡,知道吗?” “还有……明天天气很好的,我都查过了。我明天陪你好好逛巴黎,咱们去图书馆、去香水博物馆找你要找的资料,之后的行程也都不会有没法带你一起的活动了。对了,明天想不想去卢浮宫看画?” 他语速很快,有点小小的着急和慌张。 韩复笑笑:“没事的,你就安心去吧。香水排第一我排第二嘛,我知道的,能接受的,好歹排名比猫还高点呢。” 他能接受,裴缜接受不来:“不是!你排第一!” “是真的!你最重要,所以你……”他深呼吸了两口,胸口起伏,壮士断腕一样欲哭无泪,“你要是不想让我去,我就不去了!” 一边的李斯特:我就看这戏怎么演。 韩复看起来挺开心的:“真的吗?” 马上往裴缜跟前走了两步,有点撒娇性质地把头搁在了他肩头蹭了蹭,“那~不然你别去了吧,本来就说好的,这次旅游是陪我出来玩,我不喜欢你想我以外的事情。” 裴缜那一瞬间的表情巨崩溃,活像是被夺走了玩具的小孩子,又像是哑巴吃了黄连。可最后还是硬撑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努力憋住万分的失落。 韩复则抵在他肩头,努力憋着笑。 最后憋不住了,直起身子亲了一下他额头:“逗你玩的。” 李斯特:呵呵,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 晚饭过后,雨暂时停了一小会儿,整个香榭丽舍大街难得在湿润的黑夜中呈没什么人来人往的霓虹通明。 李斯特看了看表:“还有半小时车来接我们一起逛逛吧?” 于是三人沿着高级商业区的华丽而安静的品牌店一直往东走,李斯特对法国很熟,一路指着那些砖石旧建筑的商店,跟裴缜他们科普这个地方雨果住过,那个地方是大仲马以前的宅邸…… 韩复和裴缜开开心心边走边听。 雨水的清新气息中,围绕着他们的周身,还缓缓弥散着一丝难以形容、有点迷幻的香气。 韩复低下头,他和裴缜的手腕上,此刻各自正系着一圈棕色的皮绳。皮绳各吊着一只带孔的小瓶,瓶子里放着一些好像枯海藻一样的卷曲植物。 【这是我年轻时走到海地,当地巫医送给我的一种植物,据说拥有神秘的力量。戴上这个祝福,相信你们一定可以找到想要找寻的东西。】 这一对小皮绳,是昨晚文森特爷爷亲手帮他们绑上的。 李斯特当时还有点不满:【爷爷,你是我亲爷爷吗?为什么都没有我的!】 文森特老爷子蓝眼睛眨了眨:【这个东西情侣专用。什么时候你找到另一半,我也会给你们祝福。】 韩复微微眯着眼睛,晃了晃手腕:“哎,小李子,你爷爷他有没有跟你偷偷说过……关于墨洛维老爷子年轻时的事?” 他总觉得,李斯特的爷爷整个人都有点很开心又神秘兮兮的样子,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却恶趣味地不说,非要让他们自己去找。 “没有说过墨洛维一世的事情,”李斯特道,“但是,爷爷倒是说过另一件事情。” “尤金他……好像是一次重要的调香比试,把他祖先阿尔多加勋爵的‘白瓷皇后’香谱输给了墨洛维。后来白瓷皇后香谱便下落不明,爷爷总说……线索会不会在老爷子留下的这本香谱牛皮本里。” 李斯特说到这儿,挠了挠头:“我是想啊……你们之后如果机缘巧合,真的找到了白瓷皇后的香谱,到时候能不能给我一份?” 裴缜:“没听说你也对白瓷皇后有兴趣?” “不是,”李斯特神色有点别扭,“我想拿去给涂娅的哥哥。” 裴缜:“……” “虽然涂娅说了好几次以前的事他哥已经不计较了,大家也可以继续当朋友,但我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之前就一直想着,要是把她哥最想要的香谱找出来,也许就能心安了。” “其实涂娅她哥人还挺不错的,不难相处。最近和画春堂的合作也很愉快。” “就那个姓利的很烦,天天跟着,对我敌意还好大。我就不懂了,他当年陷害小红莓,我都还没先找他麻烦他脸怎么那么大呢?” …… 香榭丽舍东段的街道越来越以林荫为主,相比西段又更加人烟稀少了一些。树影森森,远看起起伏伏有点吓人。 裴缜:“都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了,时间也快到了,咱们一起往回走,然后韩小花你回酒店吧。不是说现在巴黎的夜晚不怎么安全么?” 韩复:“没事的缜缜,你忘了?我超能打的呀!” 嘴上这么说着,还是乖乖转身往回走。雨后路上积水,循着灯光不知不觉岔到了旁边咖啡馆林立的柏油小街上。街道有个小弯,旁边几个小墩带着铁链,同时天空又有些零星地落雨,耳边教堂的钟声响起,叮当,叮当个不停。 韩复愣了愣,总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缜缜,你看过《午夜巴黎》么?” 裴缜摇摇头:“但听过,是不是一个复杂的三角恋故事?” 韩复:“你说的应该是《午夜巴塞罗那》,《午夜巴黎》是另外一个故事,有空一起看吧!” “应该看看,是个超级棒的电影!”李斯特抢话,“是说一个迷茫的美国作家跑到巴黎度假,在夜里街头游荡的时候上了一辆老爷车,结果一不小心穿越到了1920年,在那遇到了他的作家偶像菲茨杰拉德还有海明威……” …… 礼车到了,裴缜和李斯特上车赶去晚宴。 雨又开始零零星星下了起来,韩复沿着街道继续走着,想起电影里说过“雨中的巴黎最美”,突然也升起了点儿在这样的蒙蒙细雨里散散步的诗意。 他想,每一个在雨中巴黎走着的人,一定都怀着不同的心情。 有的行色匆匆,有的忧愁衣服被淋湿,但有的,则一定像他一样惬意—— 他现在的人生,是真的无比满足。人在不劳而获的时候总是不会珍惜,失之交臂又会痛苦万分。而他,渴望过、失去过所以知道珍惜,努力过、最后又得偿所愿,怎么会不感觉非常充实? 有事做,有人爱,有所期待,又怀抱着对未知的好奇。已经不奢求再会有什么更加幸运的事情降临。 却在这一刻,听到了一阵悦耳的铃铛声。 身后,一辆缓缓开来的旅游小巴士,司机是个笑眯眯的大叔,叼着烟斗,摇着小铃铛,热情地用法语喊他上去。 就好像电影里穿越前的场景重现。 只不过这辆巴士很新,是那种红漆的很正经的旅游车,上面还载有几个看起来非常正常乘客,并不如电影里那种一看就很可疑的老爷车,和打扮旧时的客人。 韩复笑笑。 文森特老爷爷给的小幸运瓶里,那小植物明明昨晚还没什么味道。却在雨水的湿气中方向越来越浓,那种浓香,让人有种类似喝醉了的微醺。 他突然很想登上观光巴士,看看夜里的香榭丽舍和塞纳河。 便上了车,站在座位旁拉着手环,带着浅笑沉沉望着窗外雨中的灯火通明。 小巴开啊开,不知道开了多久,更不知道其他的乘客什么时候下了车。等韩复从微醺中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被放在了终点站。 面前,是一个陌生的盛大派对,很多盛装的绅士挽着璀璨秋裙的淑女往里面进。 他恍恍惚惚也往台阶上走。没有人拦他,侍者只是微微笑着鞠躬:“bonsoir monsieur。”(晚上好先生) 于是,他莫名其妙就走了进去。 里面的大厅是,金色的灯光,橙色的地板。留声机、钢琴曲,站着聊天的燕尾服绅士,自顾自抽烟的盛装女子。她们有些戴着《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黛西类似的头带,有的戴着网状的头纱,大波浪卷发,某写特别具有古早设计的玻璃的灯。 韩复开始觉得哪里不对。 首先,他竟然没有看到一个低头玩手机的人。没有看到电视屏幕、没有话筒、没有音响和dj。再说了,这些人的打扮……西装和连衣裙没什么大问题,但莫名有种黑白电影里才能看到的年代感。 然后,他的视线缓缓落在了一个抽女士香烟的中年女人身上。 她很瘦,有种凌厉的风韵。戴着礼貌,穿着一件长袖小黑裙,脖子上挂满了常常的珍珠坠链。她注意到了这边视线,冷冷看了一眼,上挑的细眉,以及略带嘲讽的完美唇角…… 加布里埃·可可·香奈儿? 和传记里的黑白照片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又鲜明生动了一些。韩复的心脏砰砰跳起来,心里一连串的我屮艸芔茻! 是在做梦?难道能跟电影上演的一样在午夜巴黎街头游荡着就上车穿越了?还是只不过误入了一场仿古的cosy宴会而已? 柴可夫斯基的《四季》响起。 悠扬流畅的旋律让韩复回过头去,信手弹着钢琴的是一名金发碧眼的俊朗男人,唇角挂着一抹微笑,左颊挂着一只带链条的独目镜。 墨洛维·格拉斯。 正面高清,和他这大半个月整天看的相片毫无二致,如果这也是个神还原级cos……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他听到有人喊“尤金”,然后钢琴声骤然而止—— 真正的尤金·阿尔多加黑发灰眼,人很高挑。是那种俄国人特有的棱角分明的清瘦。五官并不如墨洛维那种无可挑剔的精致,甚至可以说硬伤很多,还有一点点小雀斑,但怎么说呢……极巨辨识度,整体很有型。 墨洛维站了起来,向他走过去。 两个人都是那种面色不善的宿敌冷笑,就那么越靠越近,最后已经呈互不相让脸对脸、鼻子对鼻子,说不清是互相眼神杀死你还是下一秒就要亲上的一触即发的状态。 这下韩复彻底不淡定了。 既害怕眼前一切是一场梦,又害怕不是一场梦。 好在想起电影里面,巴黎的穿越都是“日抛”的,真想回家时出门左转走几步就回了,多半不至于困在莫名其妙的场景里回不去。 但他肯定不能现在就出门左转。 裴缜今晚不惜抛下他去参加晚宴,只为膜拜还活着的调香大师杜芳奶奶。要是知道他在这看到了他终极偶像墨洛维都没搭讪两句,回去绝不可能轻饶他! 84.番外:jealous嫉妒4 那晚韩复赶回酒店时, 裴缜正坐在星空下的酒店外的圆形台阶上等他。 李斯特正站在旁边, 他穿的比较少、冷得一双大长腿跳啊跳的, 看到韩复回来, 几步冲下来:“你跑哪去了啊?也不说一声, 电话都不接,你家那位还以为你被拐了, 差点要报警!” 裴缜别过脸:“……我没。” 其实, 大半夜的回了房间活不见人, 问前台说没见到、电话又打不通。他想起过来旅游之前查到的几起巴黎夜间抢劫的案子, 是担心得一度想找警察。 但又想了想, 韩复毕竟有个保护过度的super老爸。 他们这趟出来, 要说没人偷偷跟在尾巴后面“暗中保护”,裴缜是绝对不信的。所以如果韩复出了什么状况,估计韩爹得第一个打电话轰炸过来,绝不可能安静如鸡。 但还是有些不放心,耐着性子在酒店最外面的台阶上坐了一个多小时,被好几对入住的客人投来疑惑的目光,总算把人给等回来了。 狗子气喘吁吁的,整个人眼睛亮得极度不正常,却又带着些心不在焉的神游天外的小兴奋。甚至连冲过来抱他时,都同手同脚差点绊倒自己。 裴缜蹭到他肩头嗅了嗅, 韩复的身上沾染了些淡淡美酒的香气, 女人的胭脂味, 以及各种巴黎大牌经典款混杂的香水余韵。 ……是去酒吧, 或夜店玩了? 跑去玩也不说一声!让别人白白在在寒风里等那么久! 裴缜有点心理不平衡了,本来还觉得丢下人家一个人挺内疚,还怕回来的时候年轻人大半夜的会饿,晚宴跟那些调香大师聊得兴起之余都不忘从旁边很有名的烤乳鸽店给他打包了宵夜。 结果,韩小花倒是会自己找乐子……算了,缜缜摇摇头。 平凡幸福生活的真谛,就是要在日常的小相处中学会理解和包容。 本来一开始就是他先丢下别人去参加晚宴的,人家韩小花都表现得很大度了,后来一个人呆着无聊,跑出去见识一下巴黎的夜生活又怎么了? 平安回来了就好。 “有吃的!好香,缜缜你给我带的吗?你真好~~” 韩复不愧是超级调香师的鼻子。乳鸽用锡纸和袋子包得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还是被他一进房门就探测到。 他啊呜啊呜吃得香,裴缜也好歹觉得自己的用心没白费。不过确实年纪大了,晚宴跟各种大神前辈搭话全程兴奋又体力透支,像这样熬到一两点钟已经困得不行。 跌跌撞撞进浴室洗澡,没几分钟小年轻就吃完进来了,舔掉手指的酱汁匆匆洗了洗手:“缜缜,我帮你洗。” 椰子味的洗发液,柠檬香的泡泡浴。被韩复手指娴熟地按摩着肩颈,裴缜其实能感觉到小青年掩藏不住的小兴奋,但当下实在是……泡在浴缸里,半睡半醒困得连在晚宴上如何被杜芳夫人夸奖的小骄傲都没力气提。 可这么瞌睡着,偏又升起些微微醋意:“你晚上去的地方,就那么好玩吗?” 韩复的动作停了一下,忽然俯下身在他脸颊大大地亲了一口:“超级好玩的,你肯定喜欢!” 裴缜:“……” “明天晚上带你去!” 裴缜本来还想着,一直以来好像就只有他做了什么——比如亲了韩复、抱了或者夸奖了他,韩小花才会这么开心雀跃,结果今天却被一家夜店给顶替了。 没想到刚失落了几秒钟,又发现人家果然还是在一心想着他,想着要带他去玩…… 垂下眼膜,心满意足,没话可说了。这种完全被人捧在手心里、时时刻刻都能感到的踏实的幸福感实在是让人很心动。 相比之下,他带只乳鸽回来算什么?不够啊,感觉再做什么都远远不够。 好喜欢他。 ……却不知道该怎么哄年轻人开心,唯有张腿献身。 韩复居然还挺有理由的:“刚才吃了宵夜,正好运动一下。” 裴缜欲哭无泪,年轻真好。都几点了还那么有劲,跟永动机一样精力旺盛。 然而他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有原则,明明一开始困困的不是十分情愿,后来被点着了也是暗无天日地大战了一场。薄纱的窗外塞纳河倒映着城市的霓彩,裴缜甚至在最后的意识里,看到了一丝黎明的微光。 …… 于是第二天图书馆没去成、调香博物馆没去成,直接在浪漫之都纵欲过度抱着睡到晚饭时间。 晚饭时,韩复全程苍蝇搓手跃跃欲试,一吃完就拉着裴缜出门。 不下雨时夜色中的香榭丽舍大道一片世俗的繁华,韩复拉着他在夜风中闲闲往前走,俨然化身成了昨天李斯特那种巴黎知识丰富的科普。 “这地方原来有几座巴洛克风格的小豪宅,可是你看,现在全变成玻璃门的奢侈品店和成书店了。前面原来白砖的院墙也被拆掉了,道路说没有动,其实还是偷偷拓宽了一些。快一百年了,巴黎还是变了不少的。” 裴缜觉得他突然老气横秋的样子有点可爱,刚要笑,韩复指着靠近五星广场的一家灯火通明的四层白墙古典洋楼改装的店面。 “缜缜你看,就是那间百货公司!我昨晚就是在这里玩的。” “只不过,那时候前这儿的墙面还是红色的,有橙色的灯,还有满墙的爬山虎。” 裴缜有点没太听明白。 韩复的意思,是他昨晚是在一间百货公司里玩到了大半夜? “嗯,还认识了特别有意思的人,待会儿介绍给你!” 嘴上这么说着,却没有往灯火通明百货公司里走,反而拽着他掉头便沿街往另一个方向的小街穿插过去。直到转了好几个弯,停在一个静谧的、墙角有间小花店的附街一隅。 韩复满意站定,低头看看时间:“大概是八点钟到八点半左右,时间就快到了!” 于是等。 等等等等,转眼等到九点半,花店已经开始往里面收摊。 韩复:“……” 为什么没有来?! 裴缜:“你刚认识的朋友会不会是临时有事不来了,你给他们打个电话?” 韩复望天:“……我也得有他号码才行。” 又等了一会儿,花店开始关灯。 裴缜抢过去:“还能买束花吗?” 他拿着一束很美的、点缀着无数满天星的蓝色妖姬,在金发花店小姐姐八卦的目光中把花递给了韩复。 “送给你。” 韩复收了花,开心的同时又有点急:“缜缜,咱们再等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好不好?十点再不来就回去了,嗯?” 裴缜点点头。 …… 直到半夜心不甘情不愿回了酒店,韩复还在回不过神——昨天八点多的那辆穿越旅游车呢?! 亲身经历一切,总不能可能是梦吧?还是说,昨天下了雨整条街上黑咕隆咚一个人都没有,而今天不仅灯亮着、小店开着、加上行人两三只,弄得穿越小车躲起来不敢出来了? “……抱歉缜缜,刚才让你白等了那么久。” 裴缜摸摸他:“别这么想,人生本来也就是消磨时间。” “可是……” “我吧,本来就打算下半辈子跟你一起像刚才那样消磨时间的。一起无所事事、站在街边逛逛、等等人吹吹风,也是挺悠闲挺美好的夜晚不是么?” 被他这么一说,韩复想想也是啊。 低下头看看怀里的蓝色妖姬,一阵小感动:“缜缜!其实我……昨晚和墨洛维·格拉斯还有尤金·阿尔多加在一起!” 裴缜正在解领带。一个愣神,差点没把自己勒死。 韩复:“是真的!墨洛维人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尤金本人则比传记画像上要帅气很多。他们昨晚还约好了,要以白瓷皇后的香谱做赌注跟比试调香。” 裴缜:“……” 韩复:“缜缜,你相信我!虽然听起来有点魔幻,但我昨晚上真的就在咱们今天的花店旁边上了一辆旅游小巴,那辆车把我带到了一个大概1930年左右的宴会,就在那间百货公司——它之前是墨洛维的私人宅邸,我还把你的香水小样拿给墨洛维试香了!” 韩复说着,还掏出了口袋里的钥匙串。 上面绑着两个钥匙扣,一个是胖哥送的“麦田里的稻草人”,另一个则是特殊定制的一串三件香水小样,分别是裴缜特征金灿灿“酒心巧克力”、“小太阳”以及“橘猫与夏天” “墨洛维说你的作品‘让人印象深刻’,还说想要有机会见见你!我本来想今天就带你去见他的!” “我忍着一整天没说,就是想给你个惊喜,结果却不知道为什么……” …… 裴缜听完那些话,赶紧担心地摸了摸韩复的额头,检查他是不是在发烧。 然后又拽他坐下,认认真真盘问他,是不是昨晚在夜店傻乎乎吃了或喝了陌生人给的不安全的东西,不小心磕后遗症了。 危险的欧洲听说存在致幻蘑菇,还有大|麻蛋糕,虽然这儿是法国而不是荷兰…… 大概在半年后,裴缜跟韩复一起重温了那部叫做《午夜巴黎》的电影。电影里男主的未婚妻听到男主说遇到了海明威后,同样也第一时间质疑的是男主是不是得了脑癌。 裴缜当然清楚,韩复说起墨洛维、说起穿越时的眼神绝对很认真、不是在逗他玩。 倒是也很想相信自己家宝贝——问题是,这种事情正常人要怎么相信啊?!说正经的,先带去医院检查一下才是硬道理吧! 结果没能把人拽去医院,反而被韩复委屈巴巴地眼神控诉。 更烦人的是,李斯特这家伙听说后,居然毫不犹豫举双手双脚表示相信?! “我相信啊!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奇妙的事情!像是北纬30°、像是史前文明那一类的事情,没有超自然力量你要怎么解释啊?不说别的,就说我爷爷乡下的古堡里还闹过鬼,我还带捉鬼小队去捉过,亲眼看到一个穿白纱裙的女人……” 韩复则一脸的惋惜:“明明电影里男主能穿好多次,我这个却是个一锤子买卖。” “早知道只有一次,我就不出来这么早了,就再多待一会儿、多问一些事情,唉,那天尤金起手拿着白瓷皇后的香谱,我应该借过来看一眼、给你抄一份的!” 李斯特:“是呀你应该抄的!” 两个人一唱一和,裴缜无言以对,韩复又叹道:“不过,我总算打听出来为什么墨洛维同尤金一直不和了。” “这事儿还是葛丽塔·杜兰跟我说的。” 李斯特:“les étoiles的madam gritta?!” 韩复:“就是她!现在很多书上都说她是当年墨洛维巴黎的女友之一,不过其实他们只是一起长大,葛丽塔小姐早就跟别人订婚了。” 韩复深深记得,那晚墨洛维·格拉斯全程贵公子优雅范儿。 只在青梅竹马葛丽塔开始讲他“对尤金‘因爱生恨’”的小故事时炸了毛。 可惜葛丽塔毫不在乎,“哈哈哈”爽朗地大笑:“我每次见到新朋友都要说这个故事,都这么久了还没习惯呀?” 整桩恩怨,据说追根溯源是墨洛维和尤金的奶奶们惹出来的。 两位女士年轻时就是那种相互攀比的塑料花闺蜜情。后来尤金奶奶嫁去了俄国,有了沙俄“贵族”身份,回来探亲时就自我感觉良好地瞧不起人,还搬出她老公的祖先白瓷皇后的作者阿尔多加勋爵,强压同样嫁进调香世家的墨洛维奶奶一头。 墨洛维奶奶忍啊忍,无奈老公儿子都没人家的有本事,一口气生生憋了好几十年。 终于盼来一个小天才孙子,六七岁的年纪在一次公开聚会上当场调制出众人赞不绝口的香水,居然实力碾压了尤金的爸爸,终于给他奶奶挣足了面子。 气得尤金奶奶浑身发抖,还只能硬挂着笑脸:“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得了~” 仅仅两年之后,沙皇俄国覆灭。尤金奶奶携全家搬回巴黎,一开始还有点积蓄,努力维持着沙俄贵族的架子购置豪宅大办高级沙龙派对。 就在那样的派对中,墨洛维第一次见到了尤金。 墨洛维对天发誓,尤金奶奶第一次把尤金介绍给他的时候,尤金绝对是以一个小姑娘的形态出现的。穿的是粉红色的裙子,系着缎带,有着玫瑰色的脸蛋,一头金灿灿的卷发以及湖水绿的大眼睛。 最重要的是,他奶奶喊他“尤金娜”,绝对是“尤金娜”而不是“尤金”! 小尤金那时候怯生生的,一个劲往奶奶背后躲。 而墨洛维就仿佛是亲眼看到了活着的小天使,盯着他柔软的脸颊和丝线一样的头发,不敢伸手去碰。 从此,他有了初恋的“俄国小公主”。 老爸从瑞士带回来的巧克力,从比利时买回来的童话书,从德国搬回来的皇宫水晶球,他全部原样搬过去送给他的小公主。 就算“小公主”很快剪了短发、穿起了海军衫,他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有一天回家,妈妈正在翻捡清洗祖传的珠宝首饰准备拿去清洗,他们家历代媳妇儿的那枚方形大钻石婚戒闪耀得他心底一片坚定。 “妈妈,我喜欢尤金娜,我将来要娶她当老婆!” 妈妈:“呃,尤金……娜?” 墨洛维:“嗯,阿尔多加家的尤金娜!” 妈妈:“哈哈,哈哈哈。” 后来的聚会上,墨洛维憋着满心的忧伤,看到尤金奶奶拄着拐杖嘿嘿嘿老巫婆一样阴险笑。 ……明明就是故意整他! 又过了一个夏天,老巫婆去世,阿尔多加家从俄国带过来的积蓄也花完了,全家负债累累搬去了贫民区。 直到再见面时,墨洛维当年的俄国小公主早就发育抽条比他还高快一个头。棱角分明不说,声音也低沉了。因为放学后要帮忙爸妈做皮革工,吭哧吭哧扛着一大堆皮料,手还弄得很粗糙。 人倒是看着开朗了不少,多了小雀斑,少了小时候的娇怯。和工友开开心心聊天,一副穷困但积极努力阳光少年的样子。 明明尤金整个人都变得天翻地覆,墨洛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然而擦身而过的时候,尤金却好像完全没有认出一直都是贵公子模样的墨洛维。 于是墨洛维心态崩了。 …… 韩复其实吧,也亲身体会过被喜欢的人认不出来的小伤感。 然而,重逢后缜缜是没认出他。但他还是满满都是爱,没有升起丝毫的打击报复心理呀?墨洛维后来因爱生恨各种打击报复是怎么回事? 李斯特:“因为墨洛维并不喜欢男的吧!换成我,要是真情实感喜欢过的小姑娘后来发现是个男的,我也弄死他!” 韩复:“要是换个性别就不喜欢了,那本来也不是真爱吧。” 李斯特:“???” 那天白天,电灯泡李斯特陪裴缜和韩复逛遍了巴黎的图书馆和香水博物馆,又借到了不少宝贵资料,并且在巴黎香水博物馆里,亲眼看到了墨洛维给尤金书信的真实陈列版——不止一封,每一封信感情都很激烈,而每一封信的下半部分都被割掉了一块长方条! 韩复心想妈呀,那得有多少个“因为爱你而存在”? 晚上,三个人在卢浮宫附近的著名餐厅吃了晚饭,眼界散步一路回酒店时,天空又漫漫零星滴落几滴小雨。 李斯特:“咱们是一口气跑回去,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雨?那边好像有个咖啡馆,刚才在好餐厅里试过高档火了,要不要再试一试街头拉花咖啡?” 咖啡馆的玻璃墙是深色的,画着白色的可爱咖啡豆和小茶壶。从外面并看不到里面的陈设,只能看到门口开着灯,而且挂牌确实是“open”。 李斯特拉开门的一瞬间,空气中弥漫起一阵香郁。那个沾着湿润空气小手链又开始香气四溢。 三个人走进咖啡厅,却莫名又踏回了鳞形碎砖铺就的湿润街道上。眼前是灯火通明的剧院,似乎有什么盛典,门口停的全部都是古董老爷车,按照那个时代的审美打扮入时男女们手挽着手。 猛一回头,身后不是咖啡馆,而是一间已经关门锁掉的书店。 李斯特:“你们看看看那边!” 一个男人从一辆黑色的老爷车上下来,立刻就被前呼后拥起来。只给了一个侧脸,戴着墨洛维的标志性链条独目镜。 李斯特瞬间超级兴奋,努力压低声音:“天啊啊啊!午夜下雨的巴黎真的能走回过去,韩复你没骗我!小时候爷爷经常跟我说的睡前小故事也没骗我!” 裴缜则愣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无论如何,作为一个信仰唯物主义的正常人,裴缜绝不相信这个世界存在什么“穿越”。 可……那要怎么解释眼前这情况?难道是大型怀旧化妆派对?怀旧派对至于做戏做全套到古董车都配好? 等等。 以身边这两位大少爷的实际有钱程度,做戏做成这样好像也不是太难? 85.番外:jealous嫉妒5 20世纪初的午夜巴黎灯火辉煌, 方形的广场, 爱神雕像下圆形的喷泉……在黑夜中熠熠生光。 裴缜有点紧张, 吞了吞口水, 无所适从。 脚下道路是平整的。走上台阶, 倒也没有人对他们这陌生的亚洲面孔产生任何质疑。他们顺利地踏进剧院大厅,身边掠过贵妇人爽朗的笑声, 伴随着熟悉经典款的香水气息, 都又带有着些许陌生的独特年代感配方。 裴缜从不相信什么神神鬼鬼, 更不相信“穿越”。 但刚才贵妇人身上的那款香, 他分辨得出那是les étoiles“彗星美人”, 而且, 不是现在商场里热卖的改版后的香甜味道。 而是旧款“彗星美人”,玛丽莲梦露喜欢的那种馥郁。 曾经裴缜把自己折腾得瘸腿翻墙的那次生日,韩复最后送了他一款从拍卖行买到的古董“彗星美人”,他很熟悉这种带有一点点酸涩的古老香气。 裴缜再度环顾四下,一切的一切不管他信不信,都已经摆明构成一个他难以理解的奇异世界。怀着最后的一点点小挣扎,他认认真真问韩复和李斯特:“韩小花你跟我保证,这真的……不是你们两个合伙在逗我玩?” 李斯特:“呵呵,他也就罢了,我有本事那么大个景吗?我又不闲得慌能找来那么多演员就是为了逗你开心吗?我有那实力吗?” 裴缜仔细也是啊, 但算韩小花有经济实力, 也不至于这么皮吧? 这么想着, 目光已经被一个白衬衫、正在拉手风琴, 金发碧眼的时髦小胡子吸引。 小胡子、手风琴,他看过他的相片,是那位给老婆做了定情香水的著名调香师。继而眼前侧身而过一个蓬蓬裙的黑发高马尾姑娘,madam葛丽塔……书上说过,她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特立独行的打扮。 如果是梦,裴缜也觉得这样的好梦可以多做一会儿。 现代的西装,裁剪更加精致考究,但和30年代西方流行的那种俏皮典雅的小条纹终究有那么些许的不同。 他下意识整了整领口,问韩复:“我的打扮奇怪吗?” 他的西装已经算是三个之中最正式的一个。韩复:“不奇怪不奇怪,很帅。就是出了点汗。” 他家年轻人说着,微微眯起眼拿袖子给他抹了一下,“早点习惯吧缜缜,你跟我在一起,人生永远会充满奇迹的~嗯?” 充满奇迹……也不能奇迹到这个份上啊。 然而这时候韩复身后,李斯特竟已经开始和宴会里的各种人无缝社交,裴缜无话可说。 你们俩还真是见过世面的大少爷,那么淡定! 短短几分钟后,他已经看起来比那俩人更淡定。 虽然心里仍旧不淡定到极点——他一个人被放置在剧院最显眼的木质评委台上。沐浴在众人好奇羡慕的视线交汇中心,高处不胜寒。 …… 他是被偶像墨洛维给推上来的。 他从入行以来最崇拜、最倾慕的那位belle的调香师大神,居然请他来评判今天他和尤金的比试输赢。 这对裴缜来说已经不是“受宠若惊”的范围,而是典型的“臣不胜惶恐”。 他一个区区刚翻身、在国内目前也不算能完全排的上号的调香师,竟有机会裁判墨洛维和尤金两个史诗大神的比试输赢? “原来~是要请亲爱的葛丽塔来做裁判的。但毕竟我和葛丽塔从小一起长大,家里又是世交,或许会有人觉得葛丽塔偏向于我。你就不一样了。” 几分钟前,墨洛维搂着那位黑色蓬蓬裙小姐纤细的腰,微笑着这么说。 全然不顾裴缜的推辞,又跟尤金介绍:“这位是来自东方的调香师,我也是第一天见到他。让他来裁决,对我们来说都相对公平,是吧?” “这就是这位东方调香师的作品,你试试看。” 说着,向站在一旁的尤金抛过去一个小小的瓶子。尤金一把接住,修长的手指旋开那瓶浅金色的液体。 裴缜脸上一红。 那瓶……难道是他的香水小样?为什么会在墨洛维手里?那颜色是“橘猫与夏天”?! 他微微松了口气,毕竟对“橘猫和夏天”还是比较有自信,那可是团队协作的胜利果实,在国内得了很多奖,最近还被送选了年度十佳。 可是,这样的作品对于墨洛维或者尤金这两位大神来说,会不会……还是太过小儿科? 裴缜当下内心十分感谢前几天李斯特带他去过那个当代大神云集的晚宴。 那场宴会某种意义上让他提前锻炼了心理素质,如今面对超级远古大神也不是那么怂。 “阿尔多加先生,我很荣幸能在这里见到您,这是我新调的香水‘橘猫与夏天’,希望能够获得您的指教……” 尤金睫毛微微一颤,垂下眼眸认真地又试了香。 “很清醒自然,没有过多的修饰,那种暖和又轻盈如风的感觉,很适合香水的名字。嗯……如果说缺少了什么的话,我在想,要不要在尾调加上豆蔻或琥珀?” “因为,豆蔻的香气是朦胧温润的那种,不像辛香料那样纤辣,但回味会更加悠长,很有夏天的感觉。琥珀也一直有种温暖的气息,毕竟是夏天松树里溢出来的树脂,同时又有些捉摸不透的神秘,不觉得……那感觉很像猫吗?” 这种后世几乎不再有的天然六阶调香师,天赋和直觉果然近乎可怕。 而今天被尤金点评之前,这瓶“橘猫与夏天”已经经历了小半年的不断修改,也综合了各种著名调香师的意见。但在裴缜听来,从来没有人能那么一针见血,令他茅塞顿开。 尤金还想说什么,却被墨洛维打断了。 “那款‘橘猫与夏天’已经非常完美了。别人不过是谦虚一下而已,尤金,别那么自大。” 尤金愣了愣,低下头去略显涩然的样子。 墨洛维则倨傲地轻轻哼了一声。 …… 那一夜,裴缜亲眼围观几款传世名香的诞生,几乎可以说是人生无憾。 墨洛维讽刺尤金身世的“王子与贫儿”、“沙俄贵族”、“愤火之花”,和尤金反讽他奢靡骄淫的“纨绔”“小丑”和“香榭丽舍之夜”。 裴缜之前在调香书上看过,说这几款香都是他们两人在调香比赛上的灵光一闪。 但他不怎么相信。毕竟现在的调香师,哪一个不是一款香吭哧吭哧反复讨论修改大半年……哪有这种十几分钟的灵感就一气呵成的? 然而事实证明人家天才做个传世巨作就是那么快。 结论是人比人气死人,不能比不能比。 调香经过近一百年的发展,已经出现了各种合成香料和电子级别的精度器皿,但就用30年代的纱布、酒精灯和老式温度计,大神们仍然能够展示出令人叹为观止的技法。 而香水的味道,在真正的大师手里新鲜出炉,也比如今专柜里买到的流水线上的作品更具令人心潮澎湃的个人特色。 以前裴缜问过叶真衣,做pa评委责任很高,是不是也压力巨大。叶真衣却说:“不会啊~能现场观战其实超级开心。” 今天,裴缜100%领略到了那种“开心”。 同时也稍微有点犯愁,在他看来,两位天才的水准都可谓精湛绝伦、不相伯仲,待会儿他要怎么宣布输赢? 承认偶像墨洛维不如别人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但尤金的实力他今天也亲眼所见也是叹为观止——成为墨洛维一辈子念念不忘的“宿敌”,绝对是有道理的! 结果,老天爷倒是没让他为难。 最后一个作品收尾时,尤金不小心打翻了酒精灯,火焰直接烧着了袖子。 谁都没反应过来时,墨洛维就第一个冲了过去。 伸手“刷”地把尤金的袖子给撕了。把人往后拽了好远,才吼那群傻着的人去接水灭火。 尤金惊魂未定:“你的手……” 墨洛维:“怎么搞得啊?把灯打了那么低级的错误也能犯,你以后真的打算当调香师吗?” 尤金像是没听到,只急着想看他的手。 墨洛维努力往回抽,整张脸都变得很紧张:“我没事!你别拉拉扯扯的,也别想混淆视听——都差点引发火灾了,比赛当然是你输了。说好的赌注是白瓷皇后的香谱的,拿来给我!” 尤金:“……” 墨洛维:“怎么,不想给?不想给别比啊?啊?你那是什么脸,不是这样就要哭了吧?” “早就过了装小姑娘的年纪了,现在长成这么又高又瘦的一点都没看头,再掉眼泪还有谁会买账啊?嗯,尤、金、娜?” …… 不一会儿,墨洛维在众人的见证下趾高气昂从尤金手里收走了“白瓷皇后”的香谱,尤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最后离场。 至此为止,调香界一直众说纷纭的白瓷皇后香谱消失一案,如今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儿眉目。 裴缜暗暗不解,墨洛维对尤金的态度,果然跟相关书籍里记录得一样差。 可是,为什么呢? 裴缜自己也是调香师,一直都觉得能拥有一些旗鼓相当的对手……绝对是件幸运的事情。 竞争催人自省、逼人进步,能够激发无限潜力。他想要精益求精,也喜欢那种不甘心又迎头赶上的感觉——所以不太理解,墨洛维按说,应该更尊重点他的这位命中注定的对手才对吧? 难道尤金对他来说的价值,还不如区区一张几百年前的香谱? “唉,真没想到墨洛维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啊,被宠坏了的有钱大少爷‘喜欢你所以欺负你’的无聊套路……” 裴缜:“???” 韩复:“缜缜你不知道,我以前圈子里好多朋友都是这种恶劣的个性……” 裴缜:“你胡说,根本就不可能……” 他话没说完,就听到那边墨洛维一群狐朋狗友正在欢呼起哄。 大家都在那恭维他、恭喜他,说什么“白瓷皇后”的香谱本来就不该被那种没落穷小子拿在手里。说了一会儿,话题渐渐变质,居然开始讲起了桃色传闻,说尤金在贫民区实在太穷了,上次好像看到他做卖身皮肉生意。 裴缜:“这群人……” 墨洛维也皱起了眉:“你们别胡说。他在那里做皮革,工作很辛苦,我很多次都亲眼看到的。” 狐朋狗友毫不在乎,哈哈哈:“又不卖给你,当然不能让你看到了。到底是皮革生意~还是皮肉生意啊?” 只见墨洛维“砰”地按下钢琴盖,脸色难看地站了起来,挤开人群冲出剧场。 …… 裴缜和韩复追出去没多久,周遭的街景就恢复了21世纪的现代。 才只有夜里十点多而已,有些路边小咖啡馆都还开着。两人踱回酒店,却发现李斯特并没跟他们一起回来。 这可糟糕了,万一把人家小红莓二代弄丢了,岂不是要被他爷爷找黑手党追杀?好在不到一小时后,他们就沿街看到了小豆丁的成长版黄豆芽自己走回来了。 李斯特:“我刚才亲眼看到一个超级大八卦!” 裴缜:“还好意思说!你一直没回来我们急死了,刚才跑哪去了?” 李斯特:“哦,我看你们俩一直围着墨洛维,我就去跟着尤金啦。他从剧院出来之后,我送他回家还跟他聊天,结果刚到贫民区,墨洛维就开着他的老爷车追来了。” 韩复一秒兴奋:“然后呢?” 李斯特却不着急,慢慢道:“话说回来,没想到尤金这人还挺有趣的啊。” “别看他穷,没怎么上过学,但没落贵族家庭背景毕竟在那摆着。年纪轻轻看了好多书,为人很沉稳的,说话很有自己的见解,却又温柔平和、听着蛮舒服。” “说起来,他那种长相……在俄国人里其实很少见吧?很奇怪,说帅也不帅,说不帅吧又很sexy。为什么一个男的会性感?明明看人时那么犀利、线条还特别硬朗,也许是眼神有种纯洁的感觉吧,让人想要污染的那种。呃,你们那什么眼神?” 韩复:“……” 裴缜:“……” 韩复:“你和老余……已经是我们身边硕果仅存的两个直男了。现在你也要倒了?” 裴缜则老父亲担心脸:“你喜欢难男的女的无所谓,尤金真的不行。人家可是你爷爷的上一辈啊。” 李斯特:“你们想啥呢!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啊!” …… “总而言之,墨洛维来追尤金,一看到我就炸了,直接凶神恶煞用法文对着我一通狂吼~但你们知道的,我法语吧……说实话就中学的时候那点底子,只就能听懂他问我是什么人,好像还说我不要脸。哇不过是聊了一会儿天怎么就不要脸了,啧啧他那个暴躁那个酸那个恨啊,可能是嫉妒我比他长得帅吧。” “然后尤金也超生气,能把那么个安安静静的人气成那样墨洛维也是本事了。然后两个人就当街吵架,狂飙法文俄文的那种。不过吵到后来还是墨洛维先服软了,又去哄尤金,还把他的金戒指摘下来给人家。” “那一段我基本上听懂了。他是说尤金干活辛苦,作为调香师还是要多注意身体,还说他瘦让他拿戒指换钱买点吃的。然后尤金就把戒指扔他脸上了,哈哈哈。” 总之那天之后,李斯特就坚决地站了韩复的“墨洛维和尤金其实是一对儿”观点。 “就他们俩那样子,我才学会的中文词儿——相爱相杀,妥妥的。” 那几天,三人又跑了各种文献记录馆。 韩复和李斯特全程心照不宣的小得意,一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就仿佛离揭开jq更进一步的激动让裴缜十分闹心。 当街吵架就叫“相爱相杀”了?看对方太穷,给个金戒指让人家换点营养品就算“铁板钉钉一对儿”了?没道理的嘛!像他年轻气盛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跟人吵架,看到街边穷苦的都会恻隐给钱,难道他跟全世界相爱相杀? 86.番外:jealous嫉妒6 之后连着很多天, 巴黎的夜色霓虹都没再下起过细密的小雨。 韩复和裴缜每天都会在夜幕降临后一起去附近的小街角散散步, 想试着碰碰运气, 或许又遇上什么奇异的小车、离奇的咖啡馆, 把他们带到梦境一样的过去。 然而, 连着几天,最后都只沿途逗了逗小野猫、和当地人聊聊天, 再拿杯现磨咖啡、铁塔工艺品或小花束回宾馆。小雨夜那次的奇遇, 再也没有碰上过。 两人这一趟过来欧洲, 虽然名义上是韩复嚷嚷着要寻找到墨洛维和尤金隐藏的秘密, 但对于裴缜来说, 这不过是一场在结束了研香的繁忙之后, 陪自己家韩小花来旅游放松的family trip。 一起开开心心看看风景才是正事,总不能为了等待一场不知道满足什么条件才能降临的诡异穿越就一直窝在巴黎一个地方吧? 裴缜倒是心态好——不如就当那一夜是个美好的梦。能够被墨洛维夸赞,被尤金指教,这种幸运一辈子有一次也就足够回味。剩下的时间,比起盲头苍蝇一样乱撞,他更愿意跟韩小花手拉手在各国美景里逛逛吃吃。 那天一大早,李斯特就嗷嗷叫着冲来房间拿着手机给韩复看,懊恼地撞墙说他才在网上看到有一场拍卖会昨天刚在法国东北部城市兰斯结束。 在拍卖会上,拍出了不少20、30年代法国著名调香师的沉香、信件及所有物。据说不仅墨洛维的书信,竟然还有墨洛维的那位青梅竹马葛丽塔小姐的私人日记。 韩复:“啊啊啊!她的日记里肯定有墨洛维和尤金的事情!” 裴缜也赶紧逮住机会劝韩复:“韩小花你看啊, 咱们原计划是前两天去布鲁塞尔, 恰好会路过兰斯。如果这两天没在巴黎耽搁, 按照原计划去兰斯就赶得上这场拍卖会了!” “所以, 继续按着路线走吧?追他们的故事固然有趣,但好不容易来欧洲一趟,真的不一起多逛点地方吗?我其实还蛮想早点去比利时看看那什么撒尿小孩铜像的……” 韩复:“你想看?” 裴缜:“……想啊。”其实还好,很久以前去早就看过了,很小,旁边还总是黑乎乎的人挤人没啥可看的。 韩复:“原来你想看啊?那我们走,今天就走!” …… 土豪李斯特又雇了架小飞机。 并没有直接飞布鲁塞尔,而是按照原计划在法国兰斯经停。韩复和李斯特两个年轻人实在是都想去碰碰运气——也许,传说中的葛丽塔日记的买主还没离开。 那他们就可以上门去借来看看,说不定就此坐实墨洛维的奸|情。 兰斯城是法国香槟省经济省府,塞纳河的支流维勒河蜿蜒从这里经过,历代国王加冕时必须去的“兰斯大教堂”是这个城市最经典的观光点。 从机场往市里去的道路一路灿烂,整座城市显得人少又安静。 其他的建筑物在二战时几乎完全被摧毁,如今的新城几乎是完全在废墟上重建的,轰炸烧毁了树木,以至于甚至除了火车站和河边几处,很多主干道上一点绿色都不剩下。 “madam葛丽塔的日记,确实是前天被一位美丽的东方小姐竞价买走了,我还记得她的黑发……” 拍卖行,管事的老爷爷戴着老花镜,慢悠悠翻着厚厚的名册。韩复星星眼趴在台子上摇尾巴卖萌:“爷爷,您这里一定就有那位小姐的信息,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如何找到她?” “年轻人,我也想帮忙的呐,”老爷爷顽皮地抬了抬镜框,“但是客户资料按规定是不能外泄的呀~” “爷爷,偷偷的。”韩复伸出爪,跟他亲切地握了握。 裴缜:“?” 总觉得自家小年轻暗戳戳干了什么,总之握完手,老爷爷就一副美滋滋的样子,把手里的硬壳大名册放下:“哎呀哎呀败给你们年轻人了,偷偷看一眼,就一眼,别乱说啊。” 说完,开开心心把手心里悄悄多出来的欧源钞票掖进裤子口袋。 买走葛丽塔日记的人果然如老爷爷所说是个东方女子,签名写的是“jenny ye”。 问题是……珍妮·叶,英文名叫珍妮的女孩子未免也太多了。 韩复和李斯特正双双一筹莫展地对着那个没有任何其他信息的名字发着呆,裴缜却在一旁带着些高深莫测的笑了起来。 “不是珍妮·叶,”他笑着望着傻狗子,“你试试把jenny这个名字分开念。” 韩复:“分开?” 裴缜:“嗯,分开念,再念慢一点,多念几遍。” “珍妮叶,叶珍妮……”韩复念了几遍,越念越觉得耳熟,“叶真衣?” 裴缜:“嗯。” …… 叶真衣是去巴黎参加秋季时装周的。结果在巴黎听人说了这次拍卖会,特意跑到兰斯来,人还在酒店里没有走。 都是大熟人,她表示当然可以分享这本日记的内容。 交换条件是让三个人当场翻译给她听,因为她本人可是一句法文都不懂。韩复拿起那本陈旧的羊皮小册子,翻开了第一页,里面是少女娟秀的字迹。 【1930年,巴黎,冬天要来了。】 【爱尔达小姐精心布置的舞会就快到了,男主角墨洛维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申请去做贫民区皮革市场那边的义工工作,并以此为理由回避。害爱得尔达很沮丧,杜克男爵也因此对墨洛维很不高兴。】 【看来,墨洛维是真的不想跟爱尔达订婚了。可是为什么呢?爱尔达可是众人眼里全巴黎最漂亮的女孩,有着洋娃娃一样的蓝眼睛、白瓷魅力的肌肤和让人羡慕的金发,家庭出身又好……】 【我今天坐马车去了皮革市场。想看看有没有新款皮包,顺便想瞧瞧墨洛维义工做得怎么样。】 【结果,墨洛维根本没有在义工的岗位上,找到他的时候,他和尤金正躲在废弃场旁边的角落……一起抽雪茄,他一身西装革履,尤金的工人的衬衫,格格不入的样子,两个人靠在一起都醉醺醺的跟我傻笑,地上还有一瓶armagnac白兰地。】 【那好像是……墨洛维他爸爸在柏香木盒里收藏很久了的名贵古巴雪茄和酒驾顶层的名酒啊,单看那刻着女神上半身像的瓶子就知道有多贵了!】 【回去多半会被打断腿吧。】 【不过,真没想到墨洛维会和尤金在一起喝酒呢,成为义工之后有所接触,关系终于缓和了一些吗?】 韩复读到这里,裴缜皱眉凑过去,想看看他有没有添油加醋。 完全没有。日记里还真就是这么写的! 当然,偶尔一起喝个酒……也不能证明什么必然的情况。倒是叶真衣惊讶脸:“我一直以为他们两个关系很不好。” 李斯特:“其实关系说不定很好。” 韩复:“对对,说不定特别好!” 叶真衣:“?” 裴缜:“……” 韩复又接着往下翻了几页。葛丽塔身为大小姐,日常到底不是一般的滋润,不是今天和伯爵夫人一起去做了指甲,就是明天去看了秀、还到美心餐厅喝了下午茶。日记里记录了不少巴黎名流圈内的风流八卦,而青梅竹马墨洛维的各种小绯闻更是传闻的正中心。 【最近到处流言四起,都说墨洛维一直待在皮革市场做义工不肯回来,其实是被贫民区的少女给勾引了。】 【但我觉得那肯定只是爱尔达被拒绝之后,她的追求者们纷纷不忿而传播的谣言——我去皮革市场找过墨洛维,从来没见到他身边有什么贫民少女。贫民少年倒是有一个。】 【尤金的家就在皮革街街尾,房子很破,门板全是缝隙,但往里面看能看到有张新的沙发,还有插着鲜花的花瓶。听邻居说,新沙发是墨洛维才给买的,因为他自打做了义工之后没事就去找尤金调香比试,他们两个的比试是赌东西的,好像墨洛维每次都输。】 【输一次,给尤金买个新锅;输两次,给尤金家修个窗户,输三次,直接买张新床……】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谣言传回来,就变成墨洛维在皮革市场包养了贫民少女,还给人家买了花瓶项链和梳妆台。】 【……他最近好像是又输给了尤金一条祖传的金锚项链。】 【1931年,巴黎,圣诞夜。】 【哈哈哈,墨洛维似乎是受不了皮革市场的臭味,终于肯回来了。】 【晚上出现在菲利斯的派对,一身酒气谈笑风生的很喧闹,但我了解他,他真正开心的时候不闹腾,这个样子反而应该是心情很不好。难道是调香比试又输了?】 【不过真奇怪,应该是赢了才对啊?我看到那条祖传的金锚项链挂回他自己的脖子上了,上次还是尤金戴着的。】 …… 【1931年,巴黎,大雪。】 【整整一个月,墨洛维每天都在喝酒去派对,不然就是把自己关在家里发呆,也不研香。一家人很着急,可让我去劝我问不出发生了什么。】 【1931年,巴黎,雪终于化了。】 【下午和菲利斯她们一起喝茶,偶然听说尤金好像病了,还病得挺严重。晚上在派对遇到墨洛维,提到这事时,墨洛维脸色苍白,站起来就冲了出去。】 【我跟他一起赶到尤金家,尤金烧得非常虚弱,家人却请不起医生。墨洛维赶紧把人抱去了私人诊所,等他稍微康复一点点之后,又马上带他去了兰斯的香槟庄园避寒。】 “兰斯的庄园?”叶真衣听到这儿,抬起头问韩复,“咱们这儿不就是兰斯吗?墨洛维当年在这里有庄园?” 韩复:“既然日记里都这么写了,应该是有的吧。香槟省是法国葡萄酒酿得最好的地方,部分也得益于这一带是温带海洋性气候,冬天温暖宜居。而墨洛维在兰斯的香槟庄园创作了香水‘冬日之吻’,这一点在李斯特爷爷给我们的笔记本上也有类似的记载。” 叶真衣星星眼站起来:“那么,你们说那座别墅庄园……是在二战被炸掉了,还是现在还在?” …… 庄园别墅如果还在,按照葛丽塔日记里模糊的描述,也应该是在城市东边的近郊。 四个人从宾馆里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除了一向走淡定现实路线的裴缜之外,剩下三个人上车时都一副跃跃欲试要去探宝一样的兴奋。 然而,出城的崎岖小路还没开一半,小雨淅淅沥沥就下了下来。 叶真衣:“啊,我查过天气说晚上要下雨的!刚才路过便利店,居然忘了提醒大家买把伞!” 李斯特:“没关系没关系,下的那么小,说不定一会儿就停了。” 叶真衣轻轻点点头,又是一愣:“什么味道?好香甜,你们谁洒香水了?” 车内三个男性都摇了摇头。韩复和裴缜手腕上挂着的小植物,淡淡的幽香,再度循着透进车里的雨水湿气悄悄弥散开来。 【1931年,兰斯,二月。】 葛丽塔的日记里这么写着。 【我一起跟来墨洛维兰斯的别墅过冬了。】 【医生说尤金需要绝对的静养。于是墨洛维一过来就放一大半佣人都回了家,只留下打扫和做饭的女仆,甚至把狗也送去了寄养。我也被他叮嘱要每天都要安安静静的。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带了小说书和鱼竿过来。】 【白天的时候,我出去和朋友冬钓,晚上回来在客厅看书。墨洛维喜欢用毯子把尤金裹在躺椅上,让他睡在温暖的壁炉边上,一醒来能看到窗外对着的碧蓝安静的维勒河。】 【因为尤金说过,冬天的维勒河很像西伯利亚的贝加尔湖。】 【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大概有点想念曾经的家,想他的祖国俄国广阔的土地,想念他曾经是贵族小少爷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惜那个地方、那样的日子,他恐怕很难回不去了。】 【墨洛维总说尤金病得太瘦了,总爱变着法子叫厨房给尤金做好吃的。】 【尤金吃不下多少,他也会努力喂;尤金心情不好时,他就给他念书,还拉提琴小夜曲给他听。尤金偶尔精神好的时候自己也看书,火焰噼噼啪啪,墨洛维就微笑着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的侧脸。】 【可对我这个青梅竹马就不是那么有耐心了。】 【尤金有的时候会头疼,入睡困难,好不容易睡着了的时候,我就算垫着脚走路,墨洛维也经常凶巴巴地对着我“嘘”】 【初春的时候,尤金的身体康复大半,笑意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们三个越来越多地一起聊天,讨论红海为什么是红色,死海里面有多少盐,讨论俄国历史、说叶卡捷琳娜女皇的风流韵事。】 【墨洛维和尤金也渐渐解开了不少误会。】 【好像是……过去尤金一直误以为墨洛维讨厌他、看不起他,又因为墨洛维总爱听信一些抹黑他的不实流言而倍感难过。而墨洛维对此也非常委屈,说他天天没事就往贫民区跑,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尤金拿过去,尤金却总不愿意接受他的馈赠,还他项链时还说得那么无情。】 【两个傻瓜,都是什么事。】 【整个冬天,我和他们两个一起度过,有些事情……虽然墨洛维从来没有跟我亲口承认过,但我看着他的样子,看着他们的样子,已经可以非常明确地感受到。】 【我从小就被安排嫁给爸爸朋友的儿子的莱利,等到他明年英伦留学毕业一回来我们就会完婚。但是看过墨洛维望着尤金时的眼神,看到他们一起研香时的画面,我竟然第一次不是那么确定了。】 【我也不是讨厌莱利。他高大英俊、风趣幽默,对人也绅士。可我了解他吗?我爱他吗?他又会想要了解我吗?我们在一起会幸福吗?】 【一辈子只有一次也好,我也想像那样爱一个人。】 日记读到这里,按说信息量已经爆炸。 车里的人应该很吃惊才对,然而没有人对于日记的内容吃惊,他们吃惊的……是周遭的景象。他们驾驶的汽车的马达轰鸣,竟不知不觉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踏踏马蹄声。车轮咕噜噜,在弯弯曲曲的泥土路上印下两排胤辙。 庄园别墅近在眼前,非常漂亮的三层小教堂式样。 并且没有回头路…… 方圆百里,放眼望去全部都是夜色下的葡萄园。就这一个宅子矗立着,要不是亮着些灯光,活脱脱像个鬼宅。 韩复和李斯特率先下车,一边一个去敲雕花大门。 没过一会儿,里面门栓响动,一个仆从,身后是半面独目镜的年轻的墨洛维:“啊,是你们,东方的调香师,还有一位美丽的小姐,请进。都淋湿了吧?我让人准备你们的房间和沐浴。” 这么说着,却又叮嘱了几个人:“请务必小声一些,楼上的人才好不容易才睡着了。” 季节没有变,仍旧是深秋。 葛丽塔的日记上写着:【隔年1932年的秋天,尤金又病倒了,这次的病很严重,他患上了肺结核。墨洛维不顾全家反对硬带着他去了兰斯的别墅修养。肺结核是非常厉害的传染病,这次我真的不敢过去了,好担心墨洛维。】 墨洛维:“葛丽塔应该已经把尤金的病情告诉你们了。我一直都让医生说他只是炎症,你们千万不要告诉他。” 李斯特想了想:“说起来,肺结核在这个年代还是不治之症吧?”哇,该不会原来这人最后是结核病病死的? 墨洛维转过头,昏暗的灯光下很不高兴。 他本来就不爽这个曾经跟尤金走在一起的很好看的男人,现在,他又满不在乎地说这种鬼话! “我奶奶就染过肺结核,后来也痊愈了。她染病时都三十多岁了,尤金还那么年轻!” 他停了停,又道:“如果害怕传染,你们也就早点离开这儿吧。反正有我留下来好好照顾他就行了,他会好的。” 韩复也傻兮兮地跟着摆摆手:“不,我们四个肯定不会被传染,我们小时候都强制种过卡介苗的。这儿有风险的,也就你和你仆人吧。” 墨洛维愣了愣,不解。 裴缜:“……” 你跟30年代的人说防御针,他能懂吗! 87.番外:jealous嫉妒7 那几天接连着瓢泼大雨下个不停, 雷声不断轰隆, 就算乘着马车就算出得了别墅, 也几乎走不出庄园。 一行人于是淡定地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过了夜。 20年代的老宅子由外到内一砖一瓦都无比精致。黑铁质的雕花壁炉, 淡香的松木餐桌以精致的暗色丝绸覆盖, 陈设着漂亮的烛台银器。客房是松软的桦木旧式大床,地板踩起来有一些轻微的嘎吱摇晃响。 住在这样的宅邸里待着, 就连时间都被拉扯得趋向缓慢。 尤金那几天咳得有点厉害, 把墨洛维担心到干脆在他躺椅的壁炉边搭起来一张小床来, 白天在他旁边看看书, 夜里则一稍微有动静就爬起来喂他喝药。 好不容易照顾得尤金不咳了, 这位俄国青年的情绪又变得不是很好。 两个人压低声音的争执, 楼上的异国客人偷偷听得一清二楚。 争吵的结果,一直都是墨洛维先没脾气。跟传记上写的完全不一样。总是穿着裁剪入时的西装、扶扶独目镜的“坏脾气的墨洛维”气哼哼地去厨房,一脸悲愤地给人做吃的、煮药。 而“单纯质朴的俄国青年”则高冷地躺在壁炉边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 尤金的病毕竟是传染性,别墅里的仆从大部分被遣散,导致墨洛维多数时候不得不亲自下厨做饭。 然而,韩复不得不说……或许优秀的调香师做饭都是没什么天赋的,待了没几天而已,各种咬不动的牛排、黑暗料理焦披萨,就让几个人被动过起了高强度节食减肥的生无可恋人生。 于是为了让自家宝贝儿不被饿坏, 韩复大义凛然地潜入厨房, 抄起了厨房大勺。 好在别墅里食材倒是从来不少。之前没暴雨的时候, 仆人每隔两三天就会送来大量新鲜的食材和粮米, 所以现在就算遇到了连天雨水封路的情况,别墅里还是有不少存粮。 更棒的是肉食好多都是现猎的,秋冬野味膘肥体壮,甚得大厨韩复心水。 做出来的美食,也马上得到了蹭饭食客李斯特和叶真衣的一致好评。 当然,总是偷偷做好吃的,一来二去总归会跟刚被尤金气到半死又苦逼的墨洛维在厨房撞见。第一次、第二次,相互之间都有点尴尬。 不过很快就不再尴尬了。 因为墨洛维发现,这位亚洲美青年做的饭……真是美味! 很多野味的肉质都会稍酸,可经由他的手,不知为何就会变得软绵而甘美的;有的鱼刺多,可被他处理过却一根都找不到。 更神奇的是,茄子在他手里有了鱼的味道,酸苦的蔬菜也能变成炭烧美味融化在舌尖。他还会把酒放进料理,让人吃完之后芳香在口身体却燃烧起来。鲜美的水果更是被削成各种可爱的形状,让人忍不住多吃几口。 就连尤金,平常身体不适总是吃得很少,韩复做的没事都能吃上大半碗。有时候因为被一伙人盯着迫于压力,更是不得不多扒拉几口。 他终于肯吃东西了,墨洛维放心不少。经常也是看着尤金吃东西觉得美味经验的模样一脸偷偷的羡慕,私底下有点别扭地堵着了韩复:“我付你钱,或者送你想要的香谱,你以后教我做饭怎么样?” 韩复连忙抓住这个机会,疯狂帮他家宝贝儿攒墨洛维的原版香谱。 当然,只用几顿饭的代价就骗来千金难求的宝贵资料,他自己也有点良心难安。便表示反正每天所有人都是要敲碗等他做饭的,干脆以后就由他承包整个屋子的伙食算了。 墨洛维:“不行!” 韩复:“?” 穿着重的高冷资本主义贵族脸颊微微一红:“你、你虽然现在可以做饭,但你又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一辈子做给他……做给我们吃!所以,还是多让我学一点!” 韩复:妈呀,被尤金天天怼,还准备一辈子做饭给人家吃。 说好的资本家只会残酷地剥削和压迫呢?这不是被剥削得很愉快? 门边李斯特叶真衣也是果断两个“真的如我所料”的表情包,心满意足一脸姨夫姨母笑。 …… 伙食的改善增加了尤金的胃口,间接加强了病患营养,整个人身体一天天不那么虚。 渐渐甚至开始可以在下午时坐起来跟大家一起聊聊天,谈谈都感兴趣的研香。 人在面对喜爱的事物时,果然那种旺盛燃烧的生命力、眼里闪耀的激动和明亮都骗不了人。虽然还带着些病容,但在韩复看来,尤金谈起香水那种小孩子得了糖果一样的笑意和他家缜缜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时简直一模一样。 两个不同时代的狂热爱好者再加上香水女皇叶真衣,三个一凑在一起,直接建立起起来他人无法入侵的绝对领域,聊到兴起还不管不顾就拿原料当场开调,分分钟把墨洛维的客厅变香水实验室。 尤金:“……颜色和香味都好美啊。” 他转着的小桌上一瓶漂浮着琉璃色晶片的香水,对着太阳光下那璀璨变幻的颜色啧啧称奇:“我觉得你们这瓶‘爱丽丝的梦境’,真的比最甜美的梦境都还要完美。” 叶真衣作为一名第一次体验穿越的大龄少女,可谓无比淡定,适应这边生活适应得如履平地。 当然,这和20年代的小裙子漂亮、能够充分满足女性虚荣心息息相关。她一身华服礼帽配珍珠项链美滋滋,得到了夸奖后马上得意洋洋地用胳膊肘戳戳裴缜:“pei你看吧!” “我就说你这人太过谨慎了,我早就觉得这款香上市绝对没问题。现在连尤金都这样盖章了,你还怀疑什么?” 这款“爱丽丝的梦境”是裴缜主调,叶真衣后期修改的一款香。 其实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做好,但因为裴缜不自信,一直纠结着压后没有上市,没想到竟在这里被老一辈的业界传说盖了优秀章。 是不是……也应该对自己的实力稍微有些放心了。裴缜正暗自偷着开心,万万没想到业界传奇大神尤金·阿尔多加喃喃又接了一句:“真的很完美了,这么完美的平衡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叶真衣:“……” 裴缜:“………………” 裴缜:“我哪有这种资格!我们哪有……您不要说笑好不好!” 叶真衣:ovo 叶真衣:“这样啊,那今天姐姐就勉为其难教教你好了,小~尤~金。” 裴缜:“?!?!” 叶真衣说着直起身子,一本正经导师脸:“不过年轻人你也别慌,你才二十出头,以后还有的是前途呵呵呵。今天姐姐就教教你咱们东亚这边是怎么调香的,你以后功成名就可要记得把东方香调发扬光大哦?” 裴缜:“…………”救命。 突然想起传记里好像是说,尤金后来有一段时间突然疯狂沉迷东方调,做了很多东方风格的著名香水。 只是巧合而已吧,总不可能是叶真衣教的!这种荒谬的逻辑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好吗? 韩复:“哈哈哈。” …… 那段日子,这边一群人沉迷香水不可自拔。而最优秀的调香师墨洛维,则完全沉浸在对于医学知识的向往中。 为了给尤金治病、强身健体,他真的是扶着眼镜从西医书翻到中医书,从拉丁文翻到古汉语。甚至开始各种研究中药材,很多药材这边附近的城市没得卖,他就冒雨自己去野外尝试挖。 每次出门,总是记得给壁炉添好木材确保火旺,然后给尤金盖好被子,才念念叨叨着要买的药材心事重重地离开。 而尤金,则多半只是默默望着他的背影。 墨洛维不在家的时候,内敛的俄国青年才偶尔敢跟新认识的朋友们偷偷吐露一点点自己的真实心思。 他不是脾气不好。 之前的种种争吵,都是故意为之。他想要以无理取闹的态度赶墨洛维走,因为肺结核传染性高又容易死人,他担心墨洛维会因为整天照顾他而被拖垮身体。 但无奈他怎么作,墨洛维都不肯丢下他,一如既往地哄他、照顾他,笑眯眯的耐心十足。 他说到这些事,整个人都是那种簌簌发抖的迷茫和压抑,手指紧紧捏着被子,棱角分明的脸庞紧绷,无色的唇轻轻颤抖。 “他是年轻有为的格拉斯家的大少爷,不需要为我这种人……像这样不顾家里反对、不顾自己的身体照顾生病的我,真的……让我感到非常的惶恐,也很难过。” 其他听到这番话的东方小伙伴,都默契地保持了同情与含蓄。 只有半洋鬼子李斯特心直口快,皱眉不解道:“惶恐?难过?你跟他在一起难道压力山大吗,我以为你还挺爱他的!” 众:“……” 尤金一怔,整张脸刷地就红了:“我、我是把他当成非常重要的朋友的那种‘爱’!” “什么?”李斯特失望万分,“当成朋友?不是恋人吗?哇我去墨洛维还真是惨,搞半天失恋了啊这是!” 尤金整个人都慌毛了,“不是的!我不是,墨洛维他、他对我更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斯特:“他对你不是那样?” “他对你不是那样才有鬼咧,都那么明显了就是爱你你看不出来啊?” “可他真的不是!”尤金紧张道,“而且、而且……我跟他都是男人,这种事……上帝是不会允许的!” 李斯特:“……” 至此,他才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灰眸年轻人这些日子总显得心事重重,到底是在不安什么。 想了想学过的一些历史、看过的一些电影,自顾自用中文喃喃道:“倒也是啊,在他们这个时候这种感情肯定很不容易。也肯定想不到从那以后还没到一百年,同性婚姻在世界上好多国家都合法了。” “啊!难道说两个人明明感情这么好,最后却分开了也是碍于世俗压力吗?” 李斯特瞬间就郁闷了,站起来一指指向裴缜和韩复:“你别那么轻易就想着放弃啊,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个喜欢的人多不容易,你看这俩也都是男的啊!什么上帝不允许,上帝哪有时间管你这些闲事?他俩不就光明正大在一块了,你看,情侣对戒!你看,情侣手链!” …… 后面几天,李斯特、韩复和叶真衣一起不遗余力对东方美好人生的各种夸张描绘。 弄得尤金十分向往:“真有那么好吗?” 吹得裴缜很多时候真的忍不住要瞪过去——你们这群人!拿现在的情况去套路一百年前的欧洲人,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调香原料只要下单就能宅急送送货上门,恋爱自由性取向自由,是没错,但那是现在好不好! 一百年前啥样儿? 一百年前,整个世界都差不多在水深火热中好不好! 虽然知道是这样,却也不忍心打破尤金的美好幻想。 而韩复为了配合李斯特等人加深对尤金的洗脑强度,同时也满足一下自己的小私心,连天在小别墅里对裴缜动不动就是“宝贝”“亲爱的”,各种光明正大动手动脚,拎过来就亲。 弄得单纯的俄国年轻人越来越接受“这种事情其实在别的国家很正常”的洗脑,私底下提起墨洛维的事情时,也越来越青涩地坦率。 “……我知道很多人都说他在打压我,但其实不是那样的。” “墨洛维他……就只在中学的时候欺负过我,可那也不完全是他的错,是因为奶奶小时候让我装女孩子哄他,他一直都气不过。” “中学时他放了学会来堵我,抢我送的货、砸我的东西,但后来有一次把我逼急了,还手还哭了,他就很认真地道了歉,而且之后再没那样做过。” “我们私底下会见面,经常一起讨论文学、讨论研香。他……总爱在别人面前跟我比赛调香,把我说成是他的宿敌,别人都觉得关系很差的样子,其实那不过只是在帮我争取帮香水厂代工赚钱的机会而已。” “还有,之前他来我们家附近做义工,天黑后会去陪我给客户送货。有次下雨,他就给我撑着伞走了一路,新皮鞋都磨旧了。” “回到家后我做红菜汤给他吃,一点肉沫都没有,盐也不太够了,他最后还是吃了整整一盆。等过几天我没钱吃饭了,他又打赌故意输给我,然后带我去吃意大利菜,还笑话我太瘦。” “他对我很好,这些我都知道。” 李斯特:“哇,这不就是典型的两情相悦吗?” 俄国青年灰眸低垂,看起来有些涩然慌乱:“我也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没‘喜欢’过别人。只知道每次看着墨洛维的时候……胸口就会很难受,像是堵着一样无法呼吸,每次他对我特别好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难受了。我在想,书上都说喜欢一个人很美好,不应该会那么难受才对啊。” 李斯特:“……”三十年代的老一辈真可怕。 嘴上说着“不知道”,殊不知张口就来的高级情话都少有他这么肉麻的! “但是……”尤金又涩然说,“像我这样的人,想跟墨洛维在一起,怎么可能呢?” “别说是个又穷又没怎么上过学的贫民区皮革学徒,以我这种出身,就算是一名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他家里的人也绝对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所以……我真的不明白,他现在对我那么好究竟有什么意义?反正以后又不可能在一起,他那样的人,最后肯定是要遵循家族的意愿结婚生子的。” 裴缜听得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劝他些什么,身旁黑瞳年轻人就先开了口。 “你的这些忧虑,都是可以跟墨洛维说的!” 韩复声音很笃定,看着尤金的眼神就更闪闪发光了:“我反而觉得,你担心的那些事恰恰是他最不会在乎的!对于你,他绝对能做到全力以赴,你得学着相信他才行,别让他的全部努力都白费了呀!” 裴缜总觉得,要他家韩小花教育尤金这种青涩而别扭的孩子,真是太合适了。 毕竟,成熟而别扭的可怕生物都被他□□得没脾气的了,这种本来就乖乖的又有什么可怕? …… 那天晚上墨洛维从城里风尘仆仆回来,尤金坐在壁炉边等他。 墨洛维:“你脸怎么那么红,发烧了?” 说着扔下雨衣快步走过来,空气中漂浮着淡淡伏特加的味道,嗅觉灵敏的调香师不可能捕捉不到:“你喝酒了?” 尤金点点头。 墨洛维瞬间无奈又不敢生气苦逼脸:“我才出去一会儿,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不是说了吃药不准喝酒的吗,你身体都还没好全!” 尤金傻傻看着他:“可是,我今天必须喝,我有话……” 墨洛维打断他:“是是是,你必须喝!俄罗斯人还真如传说中一样没救,没有伏特加就活不下去吗!听说当年二月革命打进皇宫的时候,沙皇亡国了还想着他的伏特加!” 尤金一愣:“我喝酒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随便扯我的祖国!” 一个叠一个正躲在楼梯半道偷听的众人:“…………” 说好的喝酒壮胆,开诚布公好好谈谈呢? 这一听果断是没两句要吵起来的节奏哇! …… 很快,真的吵起来了。墨洛维:“我辛辛苦苦给你找药,你倒好在家糟蹋自己的身体!住我这你到底哪里不满意了啊?我又没想要你什么东西,还是你只是看不顺眼我这个人?” 尤金则有些茫茫地问他:“你确定,你真的没想要我什么东西?” 墨洛维本来就不开心,闻言愣了愣,整个人抿着薄唇超级受伤的:“我想要什么啊?我缺什么什么不能买要去骗你的?你……从头到尾把我当什么人了!白瓷皇后的香谱都还给你了,你还这么不相信我?” 他又气又委屈,又不舍得走。苦逼脸自顾自转了几圈,干脆抓起尤金剩下的那瓶伏特加自己哐哐灌了几口。 尤金继续借着酒劲定定望着他:“你确定你没有想要什么东西?” 墨洛维:“我没有!就你祖先那香谱,典型的噱头大于实力,我根本就不喜欢!” 尤金:“可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是我自己过分敏感了吗?” 墨洛维一愣。 恍惚觉得……大概是伏特加上头出现了幻听。 可下一秒尤金的气息骤近,他最喜欢的那种清爽的气息就在眼前,垂眸带着些不安和涩然抿着嘴唇道:“墨洛维,你要知道,我……早就不是当年你喜欢的那个小女孩了,也不可能再变回当年的样子。” 墨洛维简直是恍恍惚惚又哭笑不得。他下意识伸了一下手,并没敢搂住眼前的人,但确实隔着几寸感觉到他就在可以拥抱的范围内。 “你都长成现在这幅样子了,”他看着跟他差不多高的年轻人那张棱角分明、带着点雀斑,不算很英俊却极其诱人的脸,“我就算想,也早就没办法把你当成当年的小女孩了?我很清楚你是个男的!” 尤金眼睛垂得更低了。 在墨洛维看来,那样子无辜、可怜、羞耻又让人心动。 或许是伏特加上了头。又或许是这么多年的暧昧、试探,在这一刻终于发酵完毕。再也没人能阻挡他想要吻他的冲动,而尤金也没有挣扎。 只是在内敛的吻结束之后,低着头喘息:“你知道我的男的,是不是也同样清楚……我不好看,住贫民区,也没有你那样的天赋,更不会有人觉得这种感情值得祝福!” 墨洛维茫茫的,又灌了一口伏特加,眼神直勾勾地放下瓶子端详着尤金的脸,感觉仿佛要说出什么特别一本正经的话。 结果——“嗯,你确实不能算什么大美人,可也不难看,就我看着……还挺顺眼。” 尤金:“……” “是真的,”墨洛维贱贱地双手环着他的腰,继续认真脸,“我虽然喜欢你,可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你多好看……配我是足够了。” 尤金:“你刚才……好像还说我家的香谱实力大于噱头?” 墨洛维:“那个也是事实。哎你别生气嘛~” “我错了你家白瓷皇后最好行了吗,别生气啊!毛子果然都性格暴烈……痛痛痛!” 众:“……” 裴缜:“这也太不会说话了。” 在这个世界上,居然有比当年的他还不讨喜的存在! 正想着,身边年轻人凑过来,热气喷在耳边轻笑道,“缜缜你看,这下确定他们是在一起的了吧?那说好的‘随我处置’,不准反悔哦?” “!”裴缜猛然想起了他之前跟他言语描述的种种不可描述行径,整个人都瞬间精神了。 虽说愿赌服输,但……但太bt了还是不行的! 一个年轻人,才二十四岁就想着这么些万恶的事情,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后来的日子,小别墅里每天都伴随着各种烘焙的香甜显得甜蜜四溢。古旧的留声机放出经典的圆舞曲,墨洛维经常拉着尤金转两圈,韩复那边一对儿,加上李斯特和叶真衣也凑起来,两个都很会挑,直接承包舞王和舞后。 雨停离开的那天,几个人还暗戳戳偷看到墨洛维自制半成功的菠萝烧肉玩喂食游戏,结果被尤金张开薄唇咬住他的食指。 就……只能装成没看到吧。 像爷爷他们这种压抑太久了的老一辈……含蓄则已,一不含蓄啧啧,就大胆到不用人教! …… 回到现实时,时间已经活生生过去了好几天。 几个人都被当成失踪人口报案了,还上了新闻,多少有点满城风雨的意味。李斯特爷爷找黑手党漫天找人,叶真衣的老公则扔下国内的工作追到法国来。 几个人也很无奈,总不能说是穿越了吧?最后只能编了一个去森林里探险迷路遇险的瞎故事。 从法国继续飞往下一目的地比利时的小飞机上,李斯特洗好了澡,倒了杯香槟继续翻着葛丽塔的日记:“艹?什么情况!” 他这时才发现,日记末尾明显少了几页,偏偏又断在最不该断的地方。 【那年隆冬过后,墨洛维发来电报说尤金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一个冬天在家闷得要死的我当然不顾母亲的劝阻,马上收拾箱子跳上了前往别墅的火车。】 【我们在一起烘焙、钓鱼,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他们两个人都把我当成好朋友,也毫不掩饰心意相通的幸福。】 【那天,我记得那是3月末的一个清早,别墅外的紫藤花终于开了,花瓣粉雪一般簌簌落下。我穿着拖鞋跑出门去看,却看见了远远而来的黑色马车。】 【墨洛维的父亲带着很多人过来,将墨洛维暴力押上了马车。】 【我帮忙解释,说大家只是的朋友,但叔叔根本不信。回到巴黎后,马上动用给全部势力想要将尤金驱逐出境。为了让尤金能够留下来,墨洛维只能答应家人再也不跟他见面。】 然后,就没了。 李斯特急了:“这没完啊,后面的内容呢?被谁撕走了啊那么无良!” “这个墨洛维是不是蠢?哇在别墅里那么情圣,结果家里说不让见面就答应不再见面了?傻吗,怎么不直接跳窗子私奔?当时的楼反正那么矮……居然听家里的话?这也太懦夫了!” 裴缜不得不提醒他:“一百年前的那个时代,很多人的思维真的不是像现在那么自由的。墨洛维和尤金的事情,也绝对不是翻窗子私奔就能完美解决的。” “切,还是看人,”李斯特不以为然道,“怕什么啊?不当富家少爷干苦力活两个男人在一起不能生活吗?做不到什么都不管不顾,肯定不是真爱,怪不得最后分开!” 裴缜:“你别胡说,他们也许到最后没有分手!” 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 裴缜明明一开始是墨洛维x尤金cp最大的反对党,现在却比谁都愿意相信韩复那晚抱着他时说的那个美好的故事——也许中间经历了波折,但最后他们还是排除万难在一起,幸福地隐居在乡下,还一起做了那么多款甜蜜又顽皮的香水。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故事就这么结束了。 因为,一个愿意以性命为赌注照顾爱人的人,绝不可能因为这种程度的阻碍而放弃这段感情。更何况,他亲眼看过墨洛维看向尤金时的眼神。 墨洛维·格拉斯是裴缜从入行以来最尊敬、也是最喜欢的调香师。他一直都觉得,能把香水作品创作得至臻至善到那种地步的男人,多半是个满心满眼都是香、再装不下任何人的疯子,所以才会终身未婚。 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能够理解那种孤独的荣光——如果没有遇到韩复,他多半也会同墨洛维一样,一辈子抱着最爱的香水孤老终生。 但他错了。 尤金才是那个痴迷香水的小笨蛋。而墨洛维却某种意义和韩复一样,就只是单纯让人嫉妒地天赋过人而已。 在这种人的世界里,香水不过是万年老二,甚至老二有时候都排不上。 而他们之所以有无穷无尽的灵感和创造力,只是因为他们在不要命地深爱着某一个人。 88.番外:jealous嫉妒8 后面的几天, 几个人继续后面的旅程。 路线完全遵照韩复手中那本从李斯特爷爷手里拿到的墨洛维的牛皮香谱本。墨洛维当年先后在布鲁塞尔、阿姆斯特丹、柏林、华沙等等城市停留, 几乎可以说把二战时期轴心国沦陷区跑了一遍。 李斯特开着一辆不知道从哪里弄过来的豪华小房车, 迎着风, 就这么载着裴缜和韩复完全沿这条线兜。 塞纳河边兴建于12世纪的大广场, 无数集罗马与哥特设计风格为一身的教堂,阿姆斯特丹的风车村和郁金香公园……一路追寻着当年那两个人停留过的足迹。 墨洛维是在他22岁那年创立的belle。 品牌下的香水、首饰、包包和服装很快风靡了巴黎社交圈并迅速在几大邻国广受追捧, 在邻国德国尤其颇受欢迎。 那个时候, 距离第二次世界大战还有六七年的时间。据墨洛维的传记记载, 正是因为后来德国好几位高级将领的夫人都十分沉迷belle的奢侈品, 墨洛维在战时才能凭借设计师的身份拿到特殊通行证, 在纳|粹德国的统治和炮火下在沦陷区畅行无阻。 而这位设计师当时在各年临住过的许多宅邸地址, 很多如今已经变成了私宅,有的成了历史文物,甚至有的充作了当地市政厅,极少能让普通游客进去探访。 少数能进去的,当年的痕迹在漫长时间和岁月抹杀下,也多无迹可寻。 家具、书信……大部分在战乱中遗失,剩下的少部分则进了拍卖行散落各处。 韩复和李斯特两个年轻人每次对着一无所获的宅邸都会望洋兴叹。裴缜倒是觉得,其实没必要。 因为在他看来,故事的脉络已经非常清晰—— 墨洛维和尤金曾经单纯而炙烈地相爱,却因为家庭和社会的阻碍被迫分开。 至于后来“嫉妒”“沙俄贵族”“纨绔子弟”等刀光剑影的互讽作品和集结成册的对骂书信……大概只是迫不得已。 墨洛维被关在家里, 无法和心上人见面, 只好拼命写信给他。 可是真情实感的信件, 在那个年代一旦被发现又会给两人带来灭顶的灾难, 墨洛维最后才只能写一些言不由衷的激烈词语。而真正要说的话,则小心从信纸上裁下来,偷偷托葛丽塔带给尤金。 因而,“嫉妒”的末调才是缱绻缠绵,而对骂信纸也有事先裁下来的“因为爱你而存在”的小诗。 整整四年,两人的书信,频繁时一天一封,忙的时候也有三两天一封。 从来没断过。就这么来来往往积累了厚厚的一大本书的骂战,几乎让周遭所有人都相信了他们是水火不容的仇人。 但事实的真相却是,信的内容如何,对墨洛维和尤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那么一封信,重要的是一笔一划、一丝不苟的字迹和杂糅在墨香里的那为不可闻的贴身香水味。 那一点点的余温,穿越时空,悄悄倾诉着“我还在和以前一样,不曾停止过对你的思念。” 不然,哪有正常人会那么有闲心,跟讨厌的人这样没完没了地连年掰扯? 对照试验是当年有个自视甚高的意大利的调香师,也常常三番四次地写信挑衅墨洛维。对于那人连着写了好几年的引战信,墨洛维统共就礼貌性地回复了一次,回复的内容还非常简洁。 配合对方的国籍,一句优雅的意大利文。 翻译过来就一个字,“滚”。 …… 李斯特对于裴缜对这段感情理解十分的不以为然:“什么叫迫不得已?” “连头带尾好几年,墨洛维既然有闲功夫那么多封信、调那么多香水,还创立了belle,怎么就做不到跟喜欢的人私奔?我看啊,说到底也不过就只是嘴上说说的‘喜欢而已!” “根本就是虚伪。舍不得放弃舒舒服服的富家大少爷身份,又舍不得放别人自由,也就尤金那么傻还肯等他那么久!” 裴缜摇了摇头道:“不是的,你不懂。他们那个时候……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的。” 李斯特不服:“怎么就没办法了!收拾个行李远走高飞就那么难啊?” 裴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同性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甚至可以拥有合法的婚姻,也都不过是近十几年甚至近几年才有的事情。而在这之前,社会对这一类感情如洪水猛兽的歧视和压迫,并不是他这种从小自由自由在又备受宠爱的年轻人能够想象的。 “你应该知道艾伦·图灵吧?”裴缜问他。 “二战期间成功破译纳粹密码的天才数学家,却在战后因为性取向陷入官司,又被政府强制注射荷尔蒙进行‘治疗’,最后身心俱损、英年早逝。” 这已经是一九五几年时候的事情了。 既然那时候的社会、政府尚且如此保守愚昧。不难想象,生在一个比那更早、更保守压抑的年代,如果墨洛维不是在被抓回家后死不承认,后来又和尤金演出了一场水火不容的宿敌戏码,他们又会面临多么可怕的压力和迫害。 李斯特:“草,智障的时代!” 他有的愤愤然,埋头在房车的厨房里咚咚咚把胡萝卜切了丁,又想了想,还是转过头来坚持原来的观点: “不对,就算时代再智障,还是要看人!” “如果我是墨洛维,我管他什么神经病的黑暗时代背景!就算所有人都反对,就算豁出性命我也绝对会不管不顾带尤金逃走,绝不让他空等!我就不信了,世界那么大,难道就没有两个活人的容身之处?” 裴缜:“……” 李斯特:“你、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裴缜纠结又同情地瞧着他:“李斯特,我还是那句话,尤金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爷爷,不,太爷爷辈的人。你要时刻保持这个意识,你跟他是绝对不可能……” 李斯特脸腾地一红,一派悲愤又解释无能状。眼神一转,落在韩复身上赶紧转移话题:“不说我了!他!要是换成是他,就算生在那个时代也绝对敢为了你翻墙头私奔,你信不信?绝对不会想墨洛维那么怂,韩复,你说是不是?” 正在洗菜的无辜韩复一愣:”……啊?“ 李斯特气结:“我问你是不是呢,你还啊什么啊?发什么呆呢?” 韩复继续不解脸:“什么是不是?” 李斯特被憋得一口气上不来:“我刚才说,你可以为了他——唉!算了算了,你这个人!平常献殷勤情话明明那么顺溜,偏偏关键时刻走什么神!我们刚才聊了那么半天你都没听,自己在旁边一个人瞎琢磨什么呢?” 韩复:“哦,我刚才是在想,我们跟着墨洛维的调香日记追了一路,是不是其实……根本没抓到重点?” “什么意思?”李斯特不解。 韩复擦了擦手,拿起桌上那本皮革笔记本凑到李斯特旁边,修长的手指刷刷翻页:“你看啊,根据这本香谱上记载的路线,我们沿着法国,比利时,荷兰,德国,波兰的线路一路辗转过来,每到一处都会去寻访上面的地址,想要看看墨洛维究竟有没有找到尤金。” 李斯特点头。 “但其实,如果是想要知道他到底找没找到他,我们最应该认真寻找的地方,难道不是’终点‘吗?” “……”李斯特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是啊,没错。 他们这一路事无巨细地找啊找,找了那么多地方,但始终追逐都只是“过程”而已。而这段旅程最终结束的地方,才是真正承载着“故事结局”的终点。 李斯特急忙从韩复手里抢过牛皮本,翻到最后一页。 香谱日记最终停留在1941年8月。 那个地方是东欧的最北端,如今芬兰湾边的爱沙尼亚首都塔林。 在战火中寻找了整整两年,墨洛维在这座当时属于苏联的城市迎来了旅途的终程。一个月以后,他远赴美国避战,二战结束后返回了法国,搬到了不为人知的乡下庄园,开启了他下半辈子神秘的隐居生活。 因而,在满是中世纪风格的尖尖红屋顶的、芬兰湾边塔林,尤金的生死,两人的未来,墨洛维一定寻找到了最终的答案。 …… 那天晚上,李斯特卯足了劲儿坐在驾驶座上,一路从波兰往爱沙尼亚狂开。 大概午夜时分,人也困了,车子停在了乡间小道休憩。 他洗了个澡,出来一看裴缜和韩复早就已经睡下了。星光透过天窗打下来,两人一起盖着一张茸茸的大毛毯抱在一起,表情各种踏实安心香甜。 ……奶奶个腿儿的。 单身狗不友好向! 李斯特其实也很困了,回到自己的小隔间却辗转反侧睡不着。简易书架上放了一本《调香史》,他皱着眉打开黄黄的床头灯闲闲看了几眼,更睡不着了。 什么玩意儿啊傻作者傻书!把纨绔子弟负心汉墨洛维吹上天,吹了整整十几页,还有那黑白照片!为什么比本人帅那么多?就因为他有钱? 好不容易终于写了尤金,却不舍得多写一点。真不公平,才给了一页篇幅,画像还那么丑。 明明真人长得很好看的。 虽然不是普遍大众审美里的那种帅,却有种内敛迷人的气质,就连小雀斑都恰到好处地诱人。静态图根本体现不了他的魅力,如果能亲眼所见,恐怕不管是谁被那双温柔的浅灰色的眼睛盯看着的时候,都会…… 等等,他一个机灵跳起来。我都在想什么? 窗外适时一阵雷声,继而稀里哗啦地下起了大雨。李斯特很有一种被闪电劈了的忧愁,感觉脑子都要炸。 别啊!我跟烧玻璃的老余师傅可是传说中唯二的两个直男了喂…… 幸好,手机适时响了。 半个地球外的画春堂大小姐涂娅,来follow他最近又跑到哪个国家逍遥了。 屏幕那一头,女孩子明眸闪烁巧笑倩兮。她最近把头发留长了,也学会了化淡妆,耳边钻石耳环blingbling,整个人终于有了点女人味儿。 李斯特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漂亮有气质的女性,还是能让他隔着屏幕有的小心动的——所以说他本质上果然还是没变。觉得尤金性感什么的……纯属错觉!那不过是对大师前辈的崇拜,只是崇拜! 正想着,“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车顶。 应该是小动物,松鼠旅鼠浣熊之类的。 李斯特倒是不怎么怕,去年一个人周游世界,夜宿在非洲的沙漠、再洞穴里和蝙蝠硬刚里也无所畏惧。即使如此,还是警觉地顺手捞了根擀面杖,小心打开车门。 涂娅:“李斯特,刚才那一声是、是什么东西啊?你别吓我,天那么黑你别出去!喂,喂?” 手机信号断了。 涂娅:“……” 雷雨夜,荒郊野外。谁一个人下车谁先领盒饭,恐怖电影都是这么演的。 …… 雨夜中,雨水打在袖子上时,李斯特嗅到一阵淡淡的幽香。 好像是爷爷给韩复他们的那个香。 等回过神来,手上的擀面杖居然变成了一把黑色的雨伞。瓢泼大雨也变成了小雨淅沥沥,在他的面前是好几十年前风格的白雕花砖院墙,金色的复古路灯暗暗的,被雨雾围拢了小小的光圈。 道路尽头,有一间宅邸,高大的黑铁栅栏门前站着两个人。 平民打扮的清瘦的男人垂首站在雨中,另一个穿着雨披的大小姐,正在努力往他头上撑着蕾丝边的小洋伞。 李斯特往那边走了过去,雨中清晰地听见尤金低沉的声音。1 “请你……替我把这些还给墨洛维。” “你就告诉她,说我遇到了喜欢的女孩,想要结婚生子所以要离开巴黎。我以后会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不会再记得他,你就这样跟他说。” 葛丽塔拽住他,头发卷曲湿润,脸上一片焦灼:“尤金,所谓墨洛维订婚的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不过他父亲一个人决定的,墨洛维从来没有答应过,也绝对不会答应!” “嗯,我知道。” 尤金轻轻点了点头,憔悴而清癯的带着失落笑意的脸:“我都知道的。” 葛丽塔:“尤金,你既然都知道……” 她话没有说完,突然天降一把大黑伞遮住了尤金雨中的身子,伞下露出李斯特英气逼人、却火气不打一处来的脸:“搞什么?身体那么差还出来淋雨,不要命了!赶快给我回家!” “还有,不要哭。你为那种负心汉哭个屁啊!他要娶别人就让他去娶好了,你这么好又不是没人要!” 葛丽塔:“……” 葛丽塔:“等等,真的不是那样的!” …… 巴黎市郊皮革市场贫民窟。 李斯特很庆幸,前几天跟韩复学了鱼汤的烧法,多少能露一手烧给尤金暖身体。 同时很忧郁。屋顶漏雨墙壁漏风,而他现在整个人身上也除了一把伞别的什么都没有。 十分后悔,还以为离开了巴黎就不可能再有什么奇遇,早知道今天又能穿越回来见到这个人,他肯定会把所有最贵重的名表金链子全部带上补贴他生活! “我没有哭。”尤金喃喃道。 李斯特愣了愣。灰眸的俄国青年抬起脸来,煤油灯下他确实没有哭过的痕迹,但那明显是一张拼命再忍着哭泣的茫然的脸。 李斯特以前之怼过人,从来没安慰过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只能很生硬道:“没哭好!那种人不值得。” “你别这样说他,”尤金轻声道,“他已经尽力了。这些年……他一直在很努力,尽他所能地保护我、照顾我。” “他照顾你?”李斯特环顾这家徒四壁的环境,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好东西都没有,也就桌上一块看着还算华丽的怀表,旁边居然还有一只墨洛维常戴的独目镜!看得李斯特更牙痒痒了,这个墨洛维好阴险,正事不干,没事就会送点这种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就这样骗得人家死心塌地! “不是的,”尤金轻咳了两声,“他给了我很多帮助和照顾,也是因为他带来的名声,我才有了工作和收入。只是前几年父母相继病倒花掉了很多钱,这些年又经济大萧条,很多以前住在巴黎城区的人也都搬了出来……” 他说到这儿,轻轻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些了。反正,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李斯特一惊:“你真要走?你要去哪?” 1937年,调香天才尤金·阿尔多加离开巴黎,后不知所踪,所有的传记书都这么写。而现在,李斯特发现自己竟然就站在他消失在历史上的前夜。 “去参军。”尤金站了起来,灰眸闪动着平静坚定的光芒。 “政府会给我钱。去年我母亲去世后,父亲一个人在乡下养病,这笔钱足够他衣食无忧很长一段日子。” “不要去!”李斯特一下就急了,“很危险的!你是不知道,两年之后……” 两年之后,二战爆发。全球范围近死难一亿人,在这种时候参军无异于自杀。 是不是…… 是不是正因为这样,他从此消失在战场上,一代年轻调香师从此下落不明。 不行啊。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在战争中。 “你跟我走,我也会调香!” 尤金:“……” “以后我、我来保护你,我别的也不比那个墨洛维差,我家别墅比他家大多了,还有自己的停机坪,英国的可颂也更好吃!还有……” 他明明那么认真,认真得都快要哭了。可尤金却笑了出来。 那是一种很明显的老爷爷对晚辈的怜爱笑。李斯特记得小时候闯了祸后泪汪汪时,就常常在家爷爷脸上看到类似的笑容。 可是,明明都是二十多岁的人,尤金凭什么把他当成小孩子! 从来一帆风顺的人生,李斯特第一次感觉到深深的无助。是,他是会调香,也有大房子,可他能把一个30年代的人带回他所在的时代吗? 不能。他能够在这个人身边停留的,不过只是万千时空中短暂的一夜。 …… “其实,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跟他有点像。”半晌,尤金垂眸笑了笑。 “他要是没有遇到我,那种性格……应该跟现在的你一模一样吧。” 灰眸青年说着抬起头,从桌上拿起那只独目镜比划在李斯特的脸上:“你看,真的有点像呢。” 李斯特觉得,人生真是太苦逼了。 青年那双灰色的眸子这么近,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压抑着璀璨的温柔和思念,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珍宝,看得他小心脏压抑不住想要冲上去去抱住那瘦削的身体的冲动。 可是,他当然也知道尤金并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他看着某个混蛋! 像什么像呜! 除了都是金发碧眼,还有哪儿像了啊?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乌云散去,躺在床上从漏风的房顶能看到好几十年前璀璨星空的一隅。 身边的人呼吸均匀,李斯特还以为他睡着了。却忽然听到他轻声问他:“你知道mercurius吗?” mercurius,希腊神话的信使墨丘利,同时也是天空中水星的名字。 李斯特微微仰起头,想起爷爷教过他的天文学知识:“夜里是看不到水星的,你想要看的话,早晨或者黄昏的时候运气好才能看到。” “水星……是离太阳最近的一颗行星。”尤金喃喃道,“但无论它再怎么想要拼命去靠近,它也永远也无法脱离自己的轨道,奔向温暖的太阳。” 李斯特呼吸一滞:“胡说什么。你又不是水星,他也不是太阳。” 尤金没说什么,却爬了起来,挑亮煤油灯寻找着什么。 李斯特也爬起来,手里却被塞了个牛皮纸的信封。微光中,尤金垂眸道:“那年在别墅里的时候你说过,你有一个朋友一直很想要白瓷皇后的香谱。谢谢你今天做鱼汤给我喝,这个送给你,希望你的朋友能开心。” 李斯特愣了看着手中的信封:“……我不能收。” 尤金笑笑:“我以后要它也没用了,你就拿去吧。” 不,怎么会没用呢? 李斯特很想说你是这个时代最顶尖、最有天赋的调香师,将来还有大把大把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弃。 ……因为已经知道了,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李斯特在房车里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明。 他的手中还抓着牛皮纸信封存放的香谱,淋湿了一点,上面字迹依旧清晰可见。 推门从房间里走出来,却发现裴缜和韩复都不见了。 89.番外:jealous嫉妒9 那晚裴缜抱着他家小青年睡得正香, 是被涂雅的视频电话吵醒。 涂娅很着急:“你们赶快出去看看啊, 李斯特下车后不见了, 说不定是遇到坏人了!” 韩复闻言立刻掀被子下床, 叮嘱了一句“缜缜你乖乖待在这”, 就从厨房抄起一口平底铁锅下了车。 然后,一切恢复万籁俱寂, 始终不见他回来。在窗外飘进来的淡淡的雨水腥香中, 裴缜也坐不住了。 1939年9月, 德国进攻波兰, 继而法国和英国对德宣战。整个欧洲卷入战火,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人们不可能提前预知, 这其实是一场世界性残酷战争的伊始。 刚刚下了车,裴缜就觉得不对劲。 头顶一阵呼啸而过的引擎轰鸣,他猛然抬起头,竟看到了漫天成排的低空战斗机飞过,而本该漆黑的天空在□□和燃烧着的火焰的余晖中呈现一片紫金。 就连夜幕笼罩中的大地,也远远近近绽放着无数业火红莲。再回头看向身后,早已没有了安安静静的房车,而是一堆小雨中燃烧爆破的砖房瓦砾。 雨声,火苗噼啪,却没有人声。 似乎他所在之处是一座已经被轰炸了多次、人们早已四下逃离的死城。 这…… 裴缜茫然站在雨中, 一枚炮弹就在不远处爆炸, 响声震得他两耳一片轰鸣。在短暂的空白后, 他开始认真思考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午夜梦回穿越到二战, 一不小心遇到空袭会死吗? 真要死在这种地方,也太不好交代了吧? 他很久以前一无所有挣扎着苦中作乐的时候,曾经想过自己万一不幸英年早逝了,墓碑上可能会刻”裴缜:一个不成功的调香师“。 那万一被二战的炮火轰了呢?裴缜:一个不成功的穿越者? 那他宁可当一个不成功的调香师! “你一个人在这里发呆是做什么,不要命了?!” 一句法文的怒吼,有点熟悉的声音。火光中两人看到对方的脸都一愣。 裴缜惊讶于墨洛维一套的钢盔枪支水壶装备和抹得脏兮兮的脸,墨洛维则深觉……一个东方人为什么会穿着不像话的睡衣拖鞋出现在德军轰炸区?是不是疯! …… 防空洞里只有几个军人,倒是有大量的压缩食物和水,墨洛维扔给裴缜一把枪。 “你先在这里待一晚,这边太危险了,我明天找关系送你走!”墨洛维顿了顿,又问裴缜,”你们家的那个人呢,他怎么没有跟你在一起?” 裴缜茫然:“我其实也在找他。” 墨洛维怔住了,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颓然坐在了地上。洞内暗暗的光线里,一时间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 裴缜:“我知道,你也在到处找尤金。” 半晌,墨洛维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突然摔了枪:“那家伙就是个笨蛋!都说俄国人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真就没见过那么蠢的!” 墨洛维很暴躁。 他说,他不是舍不得扔下一切跟尤金走。问题是那几年欧洲经济连续大萧条,工厂倒闭,一大波人失业露宿街头,就连他的家族都缩减了不少开支。 他虽然很会调香,但如果没有强大品牌支撑,获得不愁的客源,作为一个独立调香师在这样的经济环境中也不一定能够很好地存活。 墨洛维曾有个姑姑,年轻时跟心上人穷小子私奔,后来贫病交加死在了外面。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加之尤金本来身体又不是很好,墨洛维绝对不愿意让那个人跟他一起后,还要过着颠沛流离为生计发愁的日子。 所以,倒不如在反抗无能之后振作起来一心弄事业,还经常可以偷偷接济尤金一家的生活。 “我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抗住家里的逼婚,创立belle,不断地进行积累资本我是为了谁?好不容易强大到快要可以保护他了,他却相信我要跟别人结婚?真是气死我了!” 墨洛维很装x的那只独目镜没有了,裴缜才发现。没有了那样一个刻意疏离的小玩意儿之后,整个人倒是更鲜活接地气了不少,炸毛的样子还挺像某沉不住气的英国年轻人。 裴缜:“你消消气。” “他要是真的傻到相信我要结婚也就算了,大不了觉得我是个骗子。”墨洛维突然叹了口气,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更担心的是,是不是我让他等了太久,他已经等腻了。” “是不是对我失望了,是不是已经不想再等我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 “战争爆发之后,我一直在想,尤金他是不是其实……很希望我能从一开始就坚定地跟他一起去浪迹天涯,而不是忍辱负重,白白浪费掉那么时间。” “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我现在只能向上帝祈求,祈求看在我也是个笨蛋的份上,让他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让冥冥之中我对他的思念会变成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我走到他的身边。” “我会一直找他,如果找不到,就一辈子不停地找下去。” 他说这话时轻轻咬了咬嘴唇,听起来很难过,目光却无比坚定。 作为一个调香师,墨洛维的作品里,永远有着无比丰沛的感情,常常让裴缜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在一生里经历了别人好几辈子才能经历的事情,才能沉淀出那么多的爱恋、理想、勇气、矛盾,和面对黑暗与残酷时不认命的顽强。 他像,这一刻墨洛维心里的东西,一定比说出来的要多得多、远得多。 裴缜看过很多书,无数故事。 真真假假,从来没有那么希望一个happy ending。 墨洛维说会一直找下去。 他真诚地希望,在两年后的塔林,在熹微的晨光中,历经磨难的恋人能彼此重新拥抱,然后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正想着,墨洛维游击队的队友们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 钢盔弹药,娴熟地端着枪,制服诱惑帅到不行。 “咦,缜缜~你怎么也在这里,不是让你乖乖待车里的吗!” …… 韩复小时候被老爸逼着学法语,长大被老爸逼着去军事学校当了三年的美国大兵,没想到这些华而不实的技能最后都能在穿越回二战时派上用上。 穿越到轰炸区被盟军游击队发现,很快用流利的语言和娴熟的战斗技巧取得了同志们的信任,直接开启了一整夜实战cs打纳粹鬼子的人生! 他是天亮的时候回到防空洞的。 还没来得及好好睡上一觉,防空洞又被密集轰炸了。 “……韩复!” “韩小花,韩复!别睡了,给我醒醒!” 韩复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明晃晃的血红。耳边几乎还能听见爆炸声和裴缜拼命吼他的声音,整个人刷地坐起来。 “缜缜……你还好吧?” 他先捏了捏裴缜的脸,才想起来低下头,愕然发现身上居然一点伤也没有,整个人也是一脸懵逼:“咦,我还活着吗?” 还活着吗?你还好意思问! 裴缜现在都在后怕。李斯特那天就说韩复可以为了他什么都不要,他虽然相信,却没想到啥都不要到轰炸区直接人肉挡枪子的程度。 当时就一个想法,自己死在这鬼地方不要紧,傻小子要是挂掉了,他得气到给他写一句“韩复:一个该挨揍的男朋友!” 尤其是……他在防空洞外抱着他,第一次感觉他的小青年那么轻,那么虚弱那么安静。他抱着他,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揉进身体里。 那种感觉完全不能用难过来形容。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没有了他,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要怎么办才好。裴缜真心觉得,虽然他近来已经开始系统性学习做饭等各种家务了,但这肯定还不够。 墨洛维在防空洞里说,世事变幻莫测,他后悔没有珍惜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裴缜认为很有道理。他以后要再对韩小花好点,好好保护他,做个更称职的男朋友才行。 *** 1941年8月,爱沙尼亚首都塔林。 苏德战争全面爆发,塔林被德军全面包围。漫天的炮火中,繁忙的后方医院里,担架又拉过来一个浑身血污的年轻人。 “这是什么人?”俄国的大胡子军医扫了一眼他的身上衣服,“这看起来不是我们的同志!” 送他来的人急着再去外面抢救伤患:“可能是百姓,或者战地记者,总之先救人吧。” “但是,万一是德国那本的间谍!” 大胡子军医犹豫期间,身后一个沉默寡言的灰眸年轻军医挤上前来,一言不发埋头给伤患紧急处理伤口。一边处理,一边安慰着伤患,“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别睡。撑住,跟我说话,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墨洛维其实意识是清醒的,但是满脸血污睁不开眼睛。 他清楚听得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挣扎着想要发出声音,却也发不出来。 “别睡,不要睡。”那人在耳边轻声说。 陷入黑暗之前,他就有两个简单的想法——伤口好疼啊,腿会不会废了;还有,他应该不是这样就要死掉了吧? 好不容易知道他在这,好不容易找到这里,要是死在这儿就神作了,等他上天非得拉着基督老儿聊聊人生。 还有,这笨蛋尤金,拿掉个独目镜居然就认不出他来了! 看样子居然是真的把他给忘掉了。 呜…… …… 军医尤金日常需要照顾四五十床的伤患病人,一个个处理伤口、换药、擦洗,严格意义地从早忙到晚。 所以,昨晚收治某个年轻人都快死了还紧紧抓着他的衣摆不放这件事,他根本没在意。 直到凌晨时分去给人擦脸,卸下了污垢,才发现这张脸越来越熟悉。 墨洛维……不可能。 不可能的。 不要命了这个混账! 墨洛维没醒的时候很混账,整天发高烧,身体虚耗得一塌糊涂。没想到醒了之后更混账,好不容易能说话了,第一句话居然是:“呵,你很适合……” “这一身……”他看着他的白大褂,“你……真的很适合穿护士装。” 你才护士装!你家护士装长这样!尤金眼眶咬牙切齿,一瞬间就红了:“还笑,你跑来这种地方感什么?” 墨洛维也不说话,就是看着他吃吃笑。 明明应该很疼,笑得整个脸皱在一起,还是笑。 抓着衣角的手,总是不肯放开。 …… 数月后,墨洛维动用了关系,从德国高层一路打点到苏联高层,把军医尤金撤下战场,带去了美国。 直到二战结束,他带他返回了法国的波尔多,在盛产葡萄酒的乡下庄园隐居。山野间馥郁着蓝羊茅、香苔、鼠尾草、罗勒、薰衣草、迷迭香、虞美人和金盏菊的香靡,庄园里小猫三四只,肥羊五六头,看壁炉生火,听钟表滴答,生活悠然惬意。 “雨过天晴”,是墨洛维回到法国之后的作品。 两个人都继续调调香,每个年度给巴黎提供几款爆款香水,有些是墨洛维的作品,更多却是尤金的创意。只是这位俄国天才调香师的名字,从此永远地从调香的历史上被抹去。 只有belle常年稳居第一的经典香水“秘密”,在柜台里流行焕彩的瓶子中安安静静地时过经年,还有一千零一夜,甜蜜情人,理想绅士等等香水……悄悄诉说着被埋藏的甜蜜。 墨洛维也问过尤金:“会不会觉得委屈?” 尤金摇头。 他出生在沙俄贵族之家,年幼时一夕之间风云突变。从小就很清楚名声、荣誉一类不过是过眼云烟,真正重要的,不过是眼前的幸福。 当然,众所周知,跨国婚姻常常是需要磨合的。 战斗民族又好斗,翻旧账吵架小菜一碟,从美国吵到法国也很正常。 墨洛维:“所以说你这人就是不相信我!我那时候根本没有要订婚,你跑什么跑!” 尤金:“谁说我是因为你订婚才走的?” 墨洛维:“那你是为了什么?” “因为你在家酗酒,差点被关精神病院,被强迫送去做心理治疗都不肯告诉我!要不是我碰巧认识了你家庭医生的朋友,这些事情你是不是准备瞒我一辈子?” 墨洛维:“那些根本就不重要!” 尤金:“怎么不重要!要是没有我的话,像你这样的人会迎娶一位高贵的小姐,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不会在战火里跑遍整个欧洲还差点被炸死!” 墨洛维:“你这个小傻瓜要是不一头热地跑去参军,我会二战里满沦陷区的跑?多等我两年会死啊笨蛋?” 尤金:“我是阿尔多加家的男人!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力更生,我也有尊严,当然不想待在巴黎一直被你救济,被你照顾!” 墨洛维:“你看!你看!你只顾自己的面子,根本就不在乎我!” 尤金:“说起来,你当年的那为未婚妻……可是巴黎第一美人。” 墨洛维:“啊?啥?” 墨洛维有时候真心觉得,俄国人不可理喻,脑子估计是冰天雪地的被伏特加冻坏了,后来他还在被气得七窍生烟时做了一瓶古怪的小众香水,名字是一句法文谚语,文绉绉的翻译是“爱情是盲目的”。 而实际语意,则更接近于“老子怎么会爱上这种人”。 有的时候吵着吵着,就会吵床上去。吵完俄国人气若游丝地表示这次虽然你赢了,但永远不会改变你们法国……四十二天就沦陷投降,而我们战到最后赶走了德国佬! 然后墨洛维冷哼一声,还不是靠你们那边天气冷? 继而很无奈地沉迷在心上人灰色的眼睛里,各种甩锅下台阶,自嘲法国是一个浪漫轻浮的国度,再嘲一下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和伏特加。 一起生活了几年后,突然有个从英国慕名而来个背着行囊的小学徒闯入了他们乡下的庄园。 这孩子也是个调香的狂热爱好者,因而硬是凭着坚强不屈的精神成功找到了他们乡下的居所,诚恳请求向belle的总设计师墨洛维拜师学艺。 小学徒年纪十三四岁,金发碧眼生得很好看,唯一的问题就是莫名面熟。 墨洛维收下这个学徒后,几乎每天都在想,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直到某天收到了已经是孩子的妈的葛丽塔寄过来的说是要来避暑躲清闲的书信,墨洛维才“嗷”地一声防备脸。 他终于想起来,很久之前葛丽塔跟他说过,那个金发碧眼又高又帅的叫做李斯特的英国人大雨天的在她家门口拐走了尤金,还说了他不少坏话! 墨洛维放下信就一路狂奔到院子,在满是向日葵的角落找到了小学徒。 尤金也在,还在一脸宠溺地端着茶点问他吃不吃。 看起来和乐融融,简直是可忍熟不可忍! 墨洛维黑脸上前一把拽过那孩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就是李斯特那张脸,果然没错!只有一个问题,年龄对不上。 墨洛维从离开巴黎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英国佬。但算来如果那个李斯特活过了二战的话,怎么也该三十多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种小朋友的模样。 可这眉眼,这模样,不是那人还能是谁! “所以,你的全名是文森特·坎贝尔?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李斯特?” 还是少年的文森特蒙圈摇头。 “又或者,啊,难道那个李斯特结婚了,你是他儿子对不对?是他心有不甘故意派你来搞破坏?” 文森特闪着大大的蓝眼睛,继续一脸茫然。 墨洛维接着底朝天把他家家谱问了一整遍。从直系亲属问到远房表哥,甚至问到家族远嫁美国的分支,死活没问出来一个叫李斯特的。 “不可能!一模一样的姓,都是装模作样的英国腔,还长得那么像,那人绝对是你家亲戚!” 文森特歪歪头,他没那样的亲戚。 不过,李斯特·坎贝尔……听起来倒是个很好念的名字,有种天然的的贵族气息。决定了,以后生儿子就叫这个! 而等到多年之后文森特老爷子没生成儿子却生了个宝贝女儿,直到等到疼爱的外孙终于成功继承了“李斯特”这个名字时,又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从那以后,墨洛维就在心里给小学徒文森特戳了个章,叫做“不可爱”。 尤金:“没有吧,明明很可爱。” 墨洛维:“可爱?他哪里可爱了啊?!” 尤金:“不是一直都挺可爱的嘛……人又机灵、又懂礼貌,还勤奋好学,闲下来还常常主动帮忙做事,管家和女仆他们没一个不喜欢他的。” 墨洛维心塞塞:“不过就是脸好看,你们就这么宠着他!” 尤金笑了,倒了杯酒颇有些无奈:“你真是越过越回去了,这么点大孩子的醋都要吃?” 看那人气鼓鼓的,又笑笑:“说真的,其实他长得和你小时候的照片也挺像的。” 墨洛维:“除了头发眼睛的颜色和一个鼻子两个眼之外哪儿像了,我小时候可没长得那么傻!” 尤金点点头:“是,你小时候是比他好看。” 墨洛维疫一秒开心:“那现在呢?” “现在啊,”尤金灰色的眸子深情地看着他,想了一会而:“老了。” 才三十多岁,正当年等着被夸“现在也比他帅”的墨洛维:“???” …… “哈秋!”s市郊小型私人机机场,李斯特打了个喷嚏。他摸了摸鼻子,跟裴缜韩复挥挥手。 韩复:“怎么,你不跟我们回去吗?” 李斯特:“不去了,我就顺路送你们回来而已,我接下来还要去圣彼得堡玩,然后去莫斯科,然后去贝加尔湖,啊~俄罗斯真大呀,希望能有场艳遇。” 裴缜:“……” 韩复:“……” 裴缜:“听说,现在俄国人灰色眼睛的已经不是太多了。” 韩复:“有小雀斑的更少。” 裴缜:“更别说还要会调香……俄国那几个进到国际pa大赛的你又不是没见过,根本就没你喜欢的那个型。” 韩复:“是啊,那种真的很难找吧,不如留在回忆里,积攒灵感咱们一起出款俄罗斯主题的新香水?” 李斯特:“你们!你们给我等着,老子非从俄罗斯带个新娘子回来,巨漂亮的那种,闪瞎你们的眼!” 韩复:“带个新‘娘’回来?你确定?” 裴缜:“不是说,俄国人年轻的时候再好看,过几年会变成熊的吗?年轻人目光要长远。” 李斯特:“……” 友情也是盲目的!老子当年怎么会跟这样的人当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