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之遗忘》 第1章 草堂纪事 西湖晨雪,孤山云低。位于孤山南麓的西泠书院园林精雅,景致幽绝,摩崖题刻随处可见,孤山素有“湖山最胜”之美誉,西泠学风更为湖山增色。 千年来,无论朝野更替,沧海桑田,西泠书院始终书声不绝。太平军与清军的战事隔日不隔月,杭城几度易手,屠城的暴行也曾发生过一回,然西湖依旧是西湖,孤山依旧是孤山,西泠书院依旧是西泠书院。 不论是砸了夫子牌位的洪天王,还是铁血嗜杀的曾大帅,始终对西泠书院保持足够的尊重;不论是沦陷时的世子贝勒或是光复时的乱党贼子,都得到一视同仁的庇护。有教无类的学风吸引了大批人才,孤山俨然是乱世中的一处世外桃源。 书院向北,曲径通幽,梅红雪白深处有间“半山草堂”,草堂极为简雅,除了书别无长物。面湖的窗前摆一长案,案上一盆建兰是草堂唯一的点缀,长势极好的绿叶好似一柄柄细长的铁剑,数茎白兰于绿叶中挑起,凌寒吐馨。 草堂中间摆一张矮几,几上一小火炉,炉上有一瓷壶,壶嘴冒着缕缕茶香,令寒舍平添些许暖意。 一位目光深邃、相貌俊雅的文士,手执书卷傍炉而坐,意甚自在。文士身着灰色棉袍,观打扮只是个普通的书院先生,然转顾之间气度超然,虽坐草堂,却给人如踞庙堂的气慨。 手卷名曰《草堂纪事》,书页焦黄,边角多有磨损,显然有些年头。 这册扉页写着“异星记”的札记,是草堂主人的随笔,蝇头小楷信笔记录着约十年之间主人的一些见闻,在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中夹杂着些家国天下大事,其中不泛江湖市井的奇闻逸事。 然不论大事小事,若书中记载公诸于世,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例如十年前异星贯月,导致一场冤狱的真相。 再如十年前武夷茶会,天心岩上煮茶论剑,一场看似随兴,却对天下武林有着莫大影响的比试。 武夷山茶名甲天下,每年清明寒食休沐之期,武夷精舍中官绅云集,煮茶会友论诗文,一派风流,乃是东南第一盛会。然天心岩煮茶论剑,却从未经传,与会者亦非寻常人家,无一不是一代宗师或隐世高人,随便报出一个名号都会令世人侧目。 武夷山九曲溪畔的玉女峰绝巅有株无名山茶,传说乃神农手植,形同九龙盘顶。此山茶久历风雷,不长一叶,似枯似荣,餐丹霞饮雨露,四百年始发一新芽,于闰年闰月龙抬头之日,由纯洁处子登顶采撷,方得玉叶。传说玉叶不但可祛百毒起沉疴,另有凝神静气通天心的神奇,故称天心玉叶。 十年前,主持天心岩茶会的一位前辈突然心血来潮,抛出一本早已失传的武学奇书,扬言,谁若能领悟书中武功,便是“天心玉叶”的有缘人。 结果一位跟着长辈来看热闹的六岁小女娃当场领悟了这门奇术,不单学会一门旷世奇功,还得到天地钟灵的“天心玉叶”。 这门功法看似浅显,与会者皆是惊世傲才之辈,一眼便看透其中奥妙,却始终无人能够修得圆满,像小女孩那般浑然自如使将出来,不得不深受打击地拱手认输。 那年的武夷山,意外不止一桩,江湖风雨,书中历历。 文士目光悠远,抚卷叹息:“草堂春睡足,一觉天下殊。不知不觉,十年弹指间过去了。” 文士的目光回到书上,下面多是拜上帝会的一些活动。 拜上帝会众于广西金田举义,两个月后,洪秀全在武宣称王。同年秋,取得永安城,洪秀全分封诸王,封中军主将杨秀清为“左辅正军师”东王,称九千岁,前军主将萧朝贵为“右弼又正军师”西王,称八千岁,后军主将冯云山为“前导副军师”南王,称七千岁,右军主将韦昌辉为“后护又副军师”北王,称六千岁,左军主将石达开为翼王。并诏令诸王皆受东王节制,建立了官制、礼制、军制,推行新的历法——“太平天历”。 文士脸上似笑非笑,摇了摇头道:“千岁?万岁?哈哈,洪某这帮人倒是官派十足啊!不知穿上龙袍像不像皇帝!” “腊月,北方雪灾,京畿民屋倒塌一万三千余间,uu看书 wwuuknsh 死伤数万众,皇帝驾崩。朝廷忧患,国师玉林奉遗诏下五台山,入朝辅政,新君年幼,东西两宫太后垂帘听政。为与拜上帝会斗法,西太后下旨全国大兴佛教。 彼时,洋人控制了西域诸国,英国冒险者挖掘出湮于突厥之乱的那烂陀古寺,在那唐僧玄奘取经的佛家圣地,出土了佛祖头舍利与佛祖手迹贝叶经。西太后与洋人取得联系,钦命玉林法师率三百僧众远赴西域,以黄金百万两,换取佛祖头舍利与贝叶经……” “清廷虽与掌控印度的英国人达成协议,却遭到教廷的世俗代表法兰西人的狙击,以及当地僧侣的抗议。玉林大师一行历经了难以想像的劫难,往返两年零七月,三百僧众只余玉林法师等五十三人。若非少林空生大师亲率十八罗汉出关接应,恐匹马不得回耳。” 此章,文士停留良久,眼神颇为复杂,最后轻轻叹息一声,翻至最后一页。 “四月初八,释加摩尼诞辰,全国礼佛,万名高僧云集京师,十里长安街人潮如海,朝拜佛祖头舍利。是夜,沉寂十余年的魔门再现江湖,绿袍老祖、赤眉妖道、红花鬼母等魔门宗主尽起七宗高手,夜闯紫禁城,为夺头舍利火烧万佛寺。是役,慈航剑斋弟子纳兰还珠现身紫禁之巅,神剑洗月,群魔辟易……” 这时草堂外传来咳嗽声,有位青年文士推门进来,身穿同样的灰色棉袍,书卷气极浓的脸上带着苍白的病态,右手持一把黄色油纸伞,左手提着一篮教具,腋下还挟着几卷书。 第2章 断桥残雪 西湖冰嫩,雪雨霏霏,苏堤行人绝踪,偶有油伞青蓑,行色匆匆。 一位眉目清秀,青衫单薄的少年踟蹰于断桥之上,雪染眉发,形容憔悴,唯有双目透着不屈,令人不敢小视。 断桥尽处一把淡绿描金油纸伞,伞下少女眉若春山,明眸似水,一袭罗衣胜雪,如仙子谪尘。 “你是来杀我的。”青衫少年淡淡开口,如诗如画的意境瞬间被平静下的郁愤打破。 “空生大师圆寂了。”白衣少女眸光雪冷,明亮若剑。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青衫少年闭上双眼,似要把眼中的痛苦深深敛进心底。 孤山半山草堂内,青年文士掩上门,把伞收好靠在门后,在窗前案上放下书卷与教具,轻轻拍去身上的残雪,径直走到炉旁,坐入草堂内唯一的一把老藤椅上,端起矮几上犹自冒着热气的一杯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轻握右拳,放在嘴边,轻轻咳嗽几声,平静的眼中似有一丝伤怀。 从始自终,青年文士目不旁顾,自行其事,仿佛草堂内不存在第二个人。 执卷文士站在一旁略显尴尬,看着空空的茶杯,皱着眉头道:“那是我的茶,亏你为人师表,连待客之道都不懂?” 青年文士放下茶杯,拿起炉上的茶壶,在杯中又添了一杯热茶,然后抬头,看看焦黄的《草堂纪事》,再看看执卷文士身上的灰色棉袍,最后淡淡的目光落在不速之客的脸上,用淡淡的语气说道:“这里又有哪样东西是你的?你又懂得为客之道吗?” 执卷文士拍了拍身上略显紧促的灰色棉袍,拳头微握,放在嘴边,轻轻咳嗽几声,咳嗽声有点虚,就像老藤椅上旧疾缠绵的青年文士一样。 断桥上少女往前一步,凄迷雨雪如受挤压,往两旁荡漾分开,似为其让路,少女冷声道:“我已经为你种下剑心,为何你还是抑制不住魔性,做出这等错事。” “你本无心,何来剑心!”青衫少年睁开双眼,眼中明显是讥讽之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慈航剑斋的圣人仙子杀个把等闲之人何足道哉,动手吧。” “你……你还不知错吗?”少女黛眉微蹙,甚为恼怒。 “哈哈,知错也是一刀,不知错也是一刀,我何错有之?你们冤家斗法,我倒霉受罪,还累及无辜。弱肉强食的世道,强权也在乎对错,哈哈哈哈,可笑,可笑。”青衫少年旁若无人,放声狂笑,笑声悲怆苦涩。 “你走吧,空生大师有好生之德,不想我伤你性命。”白衣少女复转平静,语嫣淡淡,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青衫少年笑声顿止,怔怔说道:“大和尚求仁得仁,未免冤枉了!” 执卷文士袍袖一挥,矮几上的炉子、茶壶、茶杯一齐跳起,像一只无形的手托着,稳稳地落在数尺外的书案上,杯中的茶,滴水不惊。矮几在地上划个半弧,移至身后,执卷文士径直坐在矮几之上,甚为不屑的说道:“哼,十年不见,愈加小气,连张椅子也不舍得添。” 青年文士微微一笑,说道:“环顾当世,谁有无上兄大气,一局算尽黑白两道,天下英雄皆入彀中。” 执卷文士眉毛一挑,说道:“此话怎讲?” 青年文士道:“空生圆寂,赤眉断臂,绿袍重伤,那个丫头亦被你乱了道心,试问天下还有谁能和你抗争?” 执卷文士沉默半晌,摇头道:“我若说是巧合,你信吗?至少,我并不希望大和尚就这么死了……何况,半山草堂犹在,谁敢自夸天下无敌?” 两人平静对视,半晌,青年文士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如今不过一半死废人,你又何曾放在眼里?” 执卷文士目光重回手卷末页,看着墨迹犹新的小楷出了会神,喟道:“你是自谦还是自贱?破五境而入凡,你如今的境界,我是看不透了!” 青年文士展颜一笑,笑容甚是古怪:“西泠学社有两票书呆子,十年来一直争吵不休。一方以卫道者自居,认为世界文明,华夏第一,天下文章,儒家第一,圣王之道,祖宗之法,当万世标榜不可亵渎;一方以改革者自居,认为要兴中华,必先打倒孔孟,破除礼教,施行新学,所谓新学就是白话俗语,向西洋取经……吵得令人不得安生,听多了,自然受了些影响,现在是变得俗了点。” 执卷文士神情有些昂然,似喜似叹:“十年闭关,原以为已经天下无敌,不知草堂别有风光,吾道不孤,甚好!” 青年文士转眼看向窗外的红梅白雪,良久,吁出一口长气,淡然道:“境界再高,能当个屁用?” 落雪渐大,鹅毛似的雪花扬扬洒洒,落在桥上树上湖面上,天地肃杀一片。青衫少年眯着双眼,努力看着前方,u看书 .uukashu.co 透过落雪纷纷,盯着少女冷亮若星的双眸,沉声道:“你不杀我,可我会回来报仇的。” “如果你再作恶……就算心中不安,我也会亲手杀了你。”白衣少女语中透着冰寒的决绝。 “大和尚为我而死,玉剑山庄、江南四侠这类伪善小丑我就不追究了,冤有头债有主,你和无上匹夫害我不浅,我会用你们江湖上的方式,用剑来讨个说法的。” “就凭你?”白衣少女有些恼怒,又有些无奈。 “我虽然一天武功都没有练过,但你能做到的事情,未必我就做不到。至于无上那老匹夫,哼,敢称无上,一个不敢面对真实的缩头乌龟而己,何足道哉。”青衫少年袍袖一甩,昂然转身大踏步而去。 草堂中执卷文士再次举拳掩嘴,轻轻咳嗽。看着窗外的青年文士神情一滞,然后回头用一种极为古怪的眼神看着执卷文士,然后,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笑声中夹着痛苦的咳嗽声。 执卷文士恼怒地横了青年文士一眼,冷冷地道:“笑死了,我在这破书上为你添上几笔。” 青年文士辛苦地摆摆手,喘息着说道:“死不了,死不了……好戏没瞧够,哪舍得死。” “不知死活的狂生,腐儒,气死我了。”望着消逝在冰天雪幕中的削瘦背影,白衣少女顿足气道。 江湖上,敢谓无上魔师何足道哉,敢言向慈航剑斋复仇,这青衫少年可算是第一人,可谓狂生。 第3章 我本狂生 江湖上,敢谓无上魔师何足道哉,敢言向慈航剑斋复仇,这青衫少年可算是第一人,可谓狂生。 白衣少女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紫色婉约的倩影,仿佛凄迷烟雨,如画湖色中空明闪现的精灵一般,一双明眸蕴着睿智如海的深蓝剪水。 白衣少女正是京城正魔之战,关键时刻出现在紫禁之巅的慈航剑斋弟子纳兰还珠。十六岁就达到道门无上宗法《慈航剑典》剑心通明境界,更领悟江湖中无人能习的分心二用,左右互搏奇术,是慈航剑斋数百年来无出其右的天才。而紫衫少女则是慈航剑斋中最为神秘的弟子,纳兰还珠的师姐——洛神。江湖传说,神秘的洛神武功不在纳兰还珠之下,但却少有人见识过洛神出手,即使是慈航剑斋同门,也少有人知晓她的来历行踪。 “你好像有点麻烦了,我的天才美少女。”洛神轻揽住纳兰还珠的纤腰,努力往小油纸伞里躲,在耳边巧笑嫣然,半揶揄半认真。 “是啊,我的女诸葛师姐,怎么办嘛?”纳兰还珠叹了口气,皱着眉头,一幅不堪其烦的娇憨模样,在这位神秘而神通广大的师姐保镖面前,纳兰还珠尽收矜持,露出了可爱的小女儿状。 “你先跟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我在京城办完了师父交待的事情后,便四处逛逛……偶然就碰到了一个人,后来才知道他就是无上魔师。” “哦,偶然吗,我怀疑是这位无上魔师看见美女就乱搭讪吧。” “不是啦,当时我是男装打扮好不好。” “哼,天底下有这么漂亮的男生吗?瞎子都看得出来。” “你……你别老打岔,我不说了。” “好,好,我不打岔,说吧。咦,紫禁城之战他没参与吗?他长什么模样?” “模样和刚才那位差不多啦,豆腐儒一个。我有问他紫禁城之事,他说有人邀他,但他不感兴趣,所以没去。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哦,无上本来是很骄傲的一个人,符合他的个性。……哇,他可是成名二十年了,还这么年轻,真是驻颜有术,什么时候介绍一下,请教……”后面尚有许多话被怒视打断。 “后来我就南下杭州和你会合,魔师无上说正好也有事南下,可以作个伴就跟来了……” “他武功怎么样,是不是真有传说那么了得。”被怒瞪一眼,洛神生生把“结伴同行好浪漫”等字眼咽回肚子里,换了一句,一本正经得问。 “没机会交手,几次试探他总是推说动手动脚,唐突佳人之类莫名其妙的话。不过……深不可测,我没把握赢他。” “哦……” “后来在姑苏城外两次碰到那位楚公子在一处小店独自一人喝闷酒。无上说和楚公子算是有缘,邀他同饮,楚公子真是好玩又倒霉的人,一声不响就和我们喝上了。那天我也是第一次喝酒……在外面第一次喝酒,以前在家里跟你偷偷喝的不算。”偷偷看了洛神一眼,纳兰还珠又补充了一句。 “知道,知道,我不会告诉师父的,后来呢?” “魔师无上喝了许多酒,他说楚公子心中有事,却又固执自持不肯对人讲,长此以往会生出祸端,我们可以帮帮他。” “哈,他有那么好心?” “是的,他说他和师父有一场未竟之约,搁在心中十多年,今天希望能够一了心愿。我一直希望能够和他斗上一场,就说好,请划下道来。无上一掌击在楚公子的丹田,楚公子顿时闭过气去。” “啊!”洛神一声惊呼。 “当时我也很惊讶,他要和我比斗,为何向毫无武功的楚公子出手。无上说,和佳人动手动脚甚是不雅,这位楚公子心中有事,人的一生福祸成败仍心性所至,心病还得心药医。我们各显神通,看谁能改变楚公子的心性,让他走出困惑,谁就算赢。我耗损功力,已在楚公子体内种下魔种,接下来就要见识剑心通明的神通了。” “道心种魔*,他……竟然……竟然”珞瑶又是一声惊呼,比刚才更为震撼。 “是啊,道心种魔*。”纳兰还珠苦笑一下,接着说,“我们慈航剑斋主修的就是道心坚定,剑心通明的功法,我自然不愿示弱,拼着耗损功力,一指点在楚公子的眉心上,以道家种玄之法把剑心种在楚公子身上,希望楚公子能够本心坚定,勿堕魔道。唉,谁知后面竟生那么多的事。姑苏城外寒山寺,江南四侠的俞三钱四遇到了楚公子,uu看书ww.uukash 不知什么原因起了争执,楚公子虽不会武功,但无上种在他体内的魔种竟被引发,天魔功自动发难,楚公子化身血神子,把江南二侠的功力吸尽,成了废人。楚公子从姑苏城逃到杭州找我们寻个究竟,类似的事情在路上接连发生,正魔两道十数位高手毕生修为都废在了楚公子的天魔功下,楚公子就成众的之矢。唉,道心种魔*确实玄妙莫测,匪夷所思,我输了一场。” “道心种魔,森罗万象,这两项功法是魔门《天魔典》中最为高深难练的功法。据说道心种魔*最终的天魔道劫,和森罗万象的终极变化之修罗演武,有鬼神莫测之能。”洛神目现异彩,声音中有一种跃跃欲试的热切。 “空生大师慈悲,不忍楚公子因正魔之争而无辜受累,成为泯灭人性,荼毒生灵的血神子。便用空生寂灭大轮回封印了楚公子体内的天魔功和十数股纷乱庞杂的各种真气,却不料遭到赤眉妖道和绿袍老祖的暗算……其实那位楚公子也蛮可怜的,总之什么事情都乱七八糟了。”纳兰还珠语中透出沮丧。 “等一等,等一等,别急,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珞神一边嘀咕,一边蹙眉思索,半晌双手一拍道,“有一个大问题,无上魔师为什么不选位武林高手作为鼎炉种下魔种,却选择什么武功都不会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豆腐儒楚公子呢?” “是啊,我也很纳闷。” “或许无上魔师根本不想在武功上赢你,而是另有目的?况且他也赢不了你。” 第4章 唯君之故 “此话怎讲?”纳兰还珠黛眉一挑,不解地问道。 自古以来,正魔两道便势同水火,彼此杀伐从无道理可言,魔道中人固然乖张暴戾,眦睚必报,正道中人亦报以心狠手辣,除恶务尽,双方几乎到了一见面便要分生死的境地。 武林争霸,强者如沙,教派如林,然能传下衣钵者少之又少,经过大浪淘沙,千年沉淀,至今形成了魔门六宗与少林、武当、慈航剑斋正道三派之间的抗衡。 所谓邪不胜正,论总体实力当是正道占有优势,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道中人行事向来肆无忌惮,且每百年必有惊世之才出现,狭路相逢反而是魔道胜多败少,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教派惨遭灭门,多少豪强曝尸荒野,累世血债,无止无休。 元朝末年,不堪异族的奴役,明教教主张无忌横空出世,统御魔道百万门徒高举反元义旗。张无忌不但玄功无敌,且与武当祖师张三丰有莫大的渊源,在不死神仙的主持下,张无忌与慈航剑斋约法三章,正魔两道暂释前嫌,天下英雄共襄义举,齐聚反元义旗之下。张无忌麾下高手如云,名将如星,魔教势力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最终克成大业,重建汉朔政权。 张无忌无敌天下却生性淡泊,遵守与慈航剑斋的约定,功成之际即身退之时,携美泛舟逍遥海外,义军首领朱元璋登基称帝,国号大明。 张无忌归隐后,魔教群龙无首,六宗重新分裂,圣火节上,魔教总坛光明顶发生离奇爆炸,声惊百里,摩云天梯分崩离析,悬阁云宇永隔天外,无数成名的六宗高手从此不见人间。 光明顶悬于不知名的天外天,天梯既断,此事终成悬案,真相湮于时间长河之中,缔造帝国的魔教盛极而衰,六宗残余从此淡出江湖,逐渐被世人遗忘。 只有慈航剑斋十分清醒,魔道从未放弃野心,蛰伏只为蓄势,蓄势以待天时,逢乱世必出妖孽,乱世是妖孽的温床,乱世便是魔道的天时,如今又逢乱世。 “纳兰,你是天之娇女,剑心天成,又得奇遇,小小年纪便领悟了剑心通明的境界,更学会了千百年来极少有人修得成的分心二用,左右互搏奇术。你想啊,那位无上魔师再厉害,就算他种魔种豆种瓜都种成了,也打不过两个剑心通明的纳兰还珠。他和师尊之间有何约定,何事令他如梗在喉十多年呢?你想想看,当世武林要论阴谋诡计耍心眼,咱师尊说第二,谁敢说第一?肯定无上魔师有什么痛脚捏在咱师尊手里,才梗得不痛快。” 慈航剑斋向来以守护华夏文明,匡扶天下为己任,每逢乱世,便有一位白衣少女自南海而来。在世人眼中剑斋主人便是救苦救难的南海观世音菩萨,若听到洛神这番话,不知作何感想。慈航剑斋的另一个得意传人纳兰还珠似乎相当认可师姐的这番分析,一副静听下文的乖巧神情。 “魔师无上并非想与你真正比斗一番,他只想在你的道心上留个破绽,让你的剑心永远达不到大圆满的境界。因此,他选择困于世情无常,不知江湖险恶的楚公子,他本来就是要楚公子被人杀死的,这样的人太容易死了,最好是死在那帮好事无明的正道大侠们手里。这样就会让你心生歉意,而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可惜他算不到空生大师会以那样的方式插手,大概空生大师也看出了无上的用心吧。” “可是我不明白,如果魔功未成,鼎炉却中途死了,不是会对无上造成损害吗?” “道心种魔*的厉害之处,谁也说不清楚,恐怕连无上本人也不知道后果会如何。但他可是修炼成精的老江湖,其中利弊自然会权衡。他受到的影响肯定不如你,楚公子一旦无辜枉死,亦或变成乱性嗜血的血神子,你都会心中不安,觉得是你的缘故而害了楚公子,以至道心出现破绽,剑心通明受到影响,分心二用,左右互搏也就被破了。” “魔道一途讲究勇猛精进,魔人歹毒善于舍夺。正魔之争数千年,极少有正道中人能在武功修为上胜过魔道高手,即便是少林寺高僧和慈航剑斋的前辈师尊,也只能在禅心道境上予以牵制。看来无上魔师确实是忌惮你的分心二用,左右互搏之术,才会不惜前辈身份与你斗法。少林寺的空生大师圆寂,若你的道心被坏,你输了也等于师父输了,天下武林将再无人能牵制住无上魔师。” 纳兰还珠眸光悚然转冷,灿若星辰,亮如明剑,傲然道:“师姐放心,我决不会输于他的。” 洛神正对纳兰还珠,深深凝视着她的双眼,缓缓道:“那位无上魔师恐是对你动了情。” “正魔不两立,师姐勿要乱说。”纳兰还珠娇躯微震,甚为意外洛神语出惊人,但瞬间的闪躲已被洛神收入眼底。 “正魔之争,凶险莫测,魔道用心非常人所能理解,现在又是河山破碎,家国多难的关口。天下乱必出妖孽,中原武林从此多事,老百姓更不知道要受多大的苦。纳兰速回师门,请师尊定夺吧,我留下来看看风头。唉,每次都是你闯祸,我来收拾残局,真是命苦。”洛神说罢,抬头向孤山的方向瞥了一眼,一步迈入虚空。 雨雪霏霏,湖山凄迷,仿佛那抹紫色的婉约从未出现过一般。 草堂之中,执卷文士脸色阴晴不定,不停地咳嗽,青年文士面泛病态的红晕,表情则越来越精彩,哈哈大笑连称有意思,最后一拍大腿,大声说道:“我要加注!” 执卷文士一愣,问道:“什么?” 青年文士兴致勃勃,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加注!” 执卷文士哼一了声,看书.uukanshu.om 语含嘲意:“草堂半山不知名,你向来自命清高,怎么,静极思动了?” 青年文士呵呵笑道:“跟你说我变俗了不是。” 执卷文士瞳孔微微一凝,缓缓说道:“世人都说慈航剑斋是我的克星,你应该知道,能令我无上以对手视之的唯有你林半山。若有机会赢你,我决不会手下留情。” 青年文士知他言下隐含的意思,微微一笑道:“桐木关化外之地,一帮挑粪扒土的村夫农妇而已,你大可不必浪费心思。” 执卷文士嘴角上挑,鄙夷道:“矫情!无为而为之,当今天下,略有点名堂之辈,哪个和你桐木关没沾点儿关系?何况……” 青年文士瞟了对方一眼,摇头道:“无上兄高看了。沧海桑田,世人或知武夷精舍,如今哪里有人还记得半山草堂。你放心,不言堂是永远不会开口说话的,我只代表我自己。” 执卷文士若有所思,缓缓说道:“也罢,你我之间是该好好清个账,省地见到你总是矮半截。” 青年文士冲着对方眨眨眼睛,笑眯眯地搓着手说道:“那好,那好,十年前我手气不好,把苦修二十年的浩然气给赔光了,不得不抛头露面在这里教书糊口,总得找个机会翻本不是。”然后看着坐在矮几上矮半截的执卷文士,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你矮半截的样子很可爱的,比当年可爱多了。” 执卷文士俊脸一黑,重重哼了一声…… 第5章 野渡无人 大雪不停,遮盖了战争造成的满目疮痍,萧瑟的天空响起沉闷的炮声,稀稀落落,像是迎新岁又像是送去者,杭州城在战乱中迎来了又一年除夕。 天色尚早,但街上已经不见一个行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这是多年的战乱令百姓养成的一种习惯,不知谁家先亮起了灯光,然后一家又一家相继亮起,金黄色的灯光从门窗的缝隙中透出,令这座曾经名甲天下如今破败不堪江南名城增添了一些生气。 为怕招祸,百姓在夜里是从不点灯的,或许是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了,所以用这种正常又反常的行为来祭奠这个酷冷的除夕夜。 钱塘江边,衣衫单薄的少年迎着风雪而行,呼啸的江风灌入胸襟,冰寒彻骨。 西湖之约后,一直阴魂不散,令他日夜提心吊胆的江湖人士,再见也不见一个,仿佛一下子从恶梦中醒来,心中反倒充满了不真实的错觉。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但生活绝对无法再回到从前,前方等待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命运。 四野寂寂,寒林漠漠,风雪之中一人独行,沿途经过许多破败的村落,却没有见着半家烟火,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少年又饥又冷,心中不住堆积被世间遗弃的郁愤。 太平军与清军多年来的反复拉锯,使民生凋蔽,百业俱废,杭州府人口十不余二,方圆百里无人烟都是正常现象。 钱塘江,静默而威严,如一条遍体鳞伤的巨龙,在苍茫风雪中逶迤东去。曾经舟船如织的盛况已经不复再现,旷阔江面不见片帆,水中时常可见半浮半沉的死尸,顺着江流飘向下游。 少年一声低啸,继续迈开僵硬的步履,转过一个河道,眼前是一片宽阔的滩头,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是雪花还是芦花。江岸边立着一棵孤零零的歪脖子树,光秃秃的枝丫,连树皮都被人剥光了,裸露出苍白的树干。树下有一截断碑,覆着积雪的碑面上“周家渡”三个残字依稀可辨。 枯败的芦苇荡一半淹在水中,一半是湿地,湿地中布满了大小深浅的脚印,显是被许多人,无数次翻犁过。 少年耐心地扒开一丛又一丛芦苇,翻开数十块江石,连一条虫都找不着。正自踌躇是否继续搜寻,水中的芦苇荡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挖地三尺,连芦根都被人刨光了,哪里还找得着吃的。” 少年警惕地看了看水线下迎风起伏的芦苇荡,默默站起身来,转身便欲离去。 “少年人,上船来吧,一道去碰碰运气,看看寒江中是否还有鱼入网。”芦苇荡里伸出一支竹篙,分开枯槁的芦苇,露出一叶扁舟。 *舟的渔者身着破毡衣,有着时下百姓明显的特征,瘦骨嶙峋,脸上的皱纹一道道如刀刻一般,眼神沧桑而疲惫。 老人解下竹笠,花白的头发在风雪中零乱飘舞,他把竹笠递给跳上船头的少年。 少年拱手致谢,在老人的坚持下戴上竹笠,竹笠很破,根本挡不住江上风雪,少年身上却泛起一丝久违的暖意。 四野暮合,夜色渐浓,轻舟在风雪江上顺流而下。老渔者控舟的一双手比寻常人大了许多,十指关节突起,就像数十年的老树根一般苍劲有力,在风浪中依然保持着平稳。 舟行三四里,风雪骤停,天上层云散去,露出明净的夜空,星光雪光映照江面,素白天地一片寂静。少年焦灼的胸臆逐渐平静,郁愤一点一点随风消散。 老人寡语,少年无言,唯有呀呀的橹声伴着潺潺的流水,轻舟快棹,渐行渐远。 再行二三里,江水中分,前方出现一片黑影,一个沙洲就象一块被啃去一口的大饼落在江中间,沙洲上荒草怪树,在夜色中魑魑魅魅。 两人抛缆登陆,轻微的响声,惊起数只夜宿的鸥鸟,沙洲之上到处是零乱的脚印,连积雪都无法掩盖,两岸饥饿的百姓时常结桴而至,到沙洲之上捡拾鸟蛋。 “下雪前,我在背风的水湾下了网,运气好的话,晚上许能吃到鱼。”渔者周老汉眼中似有一丝期待,令石刻似的脸上有了些生气。 周老汉对沙洲极为熟悉,一老一少快速穿过挂着冰雪的枯林,来到那处被啃去的缺口,也就是老人口中下网的水湾。 周老汉小心翼翼的收起一面破洞百出,早已不能称之为网的渔网。老人口中无意识地默默念叨,听不清是什么,似在祈祷又似在咒骂。许是老天垂怜,手上传来有力的牵动,网中水花翻动,破网中竟挂着一只十多斤重的江猪。 江猪在破网中翻动着白花花的肚皮,老人脸上不禁动容,刀刻似的皱纹如寒菊舒展,忍不住叹道:“看来这回真是托了你这后生的运气,这个冬天,大伙儿终于能喝上口鱼汤了。” 许是感染了老人的欣喜,少年脸上亦现出久违的笑意。 然而,那面鱼网实在过于朽烂,承不住大鱼的力量,江猪猛一挣扎,老人只觉得手上一松,渔网嗤得一声裂为两片,江猪在眼前沉入水中,老人的心也猛地下沉。 扑通一声,少年毫不犹豫地扑入冰冷幽暗的江中,双手一捞,一条三尺来长,白花花的大鱼离水飞起,落在沙滩上噼啪噼啪地跳动。 待少年湿漉漉地爬上沙洲,老人方才啊得一声醒悟过来,浑浊的眼中泛起一片莹光,心里诚心诚意地念了几声上天保佑。 多年战祸,原本颇有人气周家渡口早已荒废,近百户殷实的水上人家,现如今只余十三位老弱病残,官逆两军的轮流扫荡,村中连块能挡风的门窗都见不着。周老汉年轻时曾混迹江湖,颇有胆识,冒着生命的危险,在芦苇荡中藏得一叶小舟,便是靠着这条不足七尺的小舢板,周家渡才苟活下来十多人。 一块块雪白鲜嫩的鱼肉在破瓦罐中翻滚,蒸腾的香气结成浓浓的白雾,驱散了破屋中的阴郁寒意。经历浩劫的周家渡人,因为长久的绝望而变得麻木,因为长久的麻木而完全失去男女特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种表情,极似动物的一种表情,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食物。 看着一张张形同骷髅的脸以及一对对冒着幽光的眼眶,少年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惧意。 宁当太平犬,勿做乱世人。战争就像一个绞索套在百姓头上,太平天国一端,江南大营的湘军一端。在战火中,太平天国鼓吹的“均田地,人人平等”不过是墙上画的大饼,根本没有可能实现。清廷积弱,八旗子弟早已腐朽到了骨子里,镇压太平天国的主力湘军只是地方团练,粮饷军械皆要就地解决,这就注定了湘军带有一半的土匪性质,所过之处烧杀掳掠,做起恶事来比太平天国那些长毛贼还要理直气壮。uu看书 ukanshu 少年摸出身上仅余的数块碎银,放在火塘边,却没人去看在火光下闪着晶光的银子,一双双饥渴的眼晴里只有破瓦罐中翻滚的鱼肉。 少年默默走出没有门的门口,稍稍离开那令他窒息的房间,抬头仰望,苍穹威严俯视人间,足下素白,大雪无声静穆肃杀,少年心中惧意更增。 凌晨,江面雾气更盛,两艘浑身黑漆宛若鬼船的快艇破开浓雾,停靠在周家渡头,从船上跳下一个又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汉子,这群人身手敏捷,行动悄无声息,在云雾中恍如鬼怪。 周家渡村再次被战火点燃,破屋子中,少年看着一张又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被烟火吞没。连日大雪,这处无门无窗的破房子没多少可燃的物什,然而周家渡村的人竟没有一个人有逃出火窟的念头,任凭烟火点燃枯槁的身躯,也许能做个饱死鬼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唯一有反应的是周老汉,他在烟火中向少年打了个手势,少年看懂了这个手势,周老汉是让他快往芦苇荡中的小船上逃,老人的眼中有一丝解脱的笑意。 心中嘣得一声闷响,似乎有一道铁索崩断了,清澈的双眼瞬间猩红,少年的口中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恶魔……恶魔……”迷雾中响起凄厉的尖叫声,仿佛遇见了恐怖至极的东西。 惊骇欲绝的惨叫声,以及沉闷的火枪声,不断在周家渡的烟火中传出,久久不绝…… 第6章 恶魔传说 恶魔岛,东海之外,不知多少里。 二十年来民众传说纷纭,有人说恶魔岛就是东海中的一个海岛,岛上建有巨大的城堡以及金碧辉煌的宫殿,一处逍遥快活的世外桃源;有人说是西洋魔法师建造的一艘百丈巨舸,长年航行在海上,巨舸上豢养着吃人的怪兽;还有人认为恶魔岛只是海市蜃楼,根本不是真实的存在…… 恶魔岛之所以神秘,是因为就连到过恶魔岛的人也是语焉不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恶魔岛真有三位当家,人称恶魔三巨头。据说大当家是一位西洋魔法师,所有人都称他尼古拉伯爵;二当家是东瀛日本的幕府将军,名叫川岛竞雄;三当家是一位神秘的中国人,有人传说是流亡海外的前朝帝裔,也有人说是闽粤某大财阀的家主,甚至有人说是当朝从一品,提领闽浙两省军务的水师提督林思南。 只要坐上挂着头戴尖帽,嘴角滴血的小丑旗帜的“恶魔号”游轮,就可能到达恶魔岛,当然并不是谁都能坐上“恶魔号”游轮。恶魔岛除了神秘还有黑暗欲望与邪恶兴奋,恶魔岛上有天下最好的歌榭妓倌与豪华赌场。 如果要举出一种人性上最突出的特点,那就是“赌性”,恶魔岛上有各种各样关于“赌”的场所,各种各样“赌”的方式。凡赌皆有输赢,在恶魔岛上参与赌的人不论输赢都没有说后悔,因为能登上恶魔岛的人基本上都是输得起的人,况且大部分输的人已经没有机会说后悔了,赢的人自然不会后悔。 恶魔岛所有赌场之中最为有名是“贝瑟芬妮之吻”,贝瑟芬妮是西方诸神中最为神秘魅惑的一位美丽神祗,是掌管黑暗与死亡的地狱冥后,因此这个香艳绮丽的名字背后是一处角斗场,进行的是不死不休血腥残酷的死亡游戏。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上场的是d-3734号——来自东方中国的小羔羊,人称银发恶魔,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拭目以待,到底是傲慢的野兽撕裂了可怜的羔羊,还是愤怒的羔羊……” 身材矮胖的总管身穿黑色燕尾礼服,精光发亮的秃顶上戴着黑色的礼帽。因为扩音魔法的效果,尖锐到撕心裂肺、优雅而又癫狂的声音震彻巨大的“贝瑟芬妮之吻”。角斗场是圆柱形,一层一层环形看台上,礼服盛装的男女暴发出一阵阵肆无忌惮的尖叫声与狂呼声。 恶魔岛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高高在上的成功者,各领域中非常有实力的成功者,来买醉买刺激。一种是失败者,彻彻底底的失败者,连命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失败者。因此恶魔岛上也有两种极端情感,极端的快乐和极端的痛苦。 恶魔岛上的成功者与失败两者唯一的共同点是,成功者和失败者都拥有远超常人的能力,恶魔岛的失败者也是世上少有的极端人物。 都说恶魔岛是成功者的天堂,失败者的地狱,谁都没有见过天堂与地狱,但谁都体验过快乐与痛苦。对于快乐与痛苦的想象力与表现力,恶魔岛上没有人认为自己能够比得上总管的理解。作为尼古拉伯爵手下的第一干将,贝瑟芬妮之吻的总管,专门为光临的贵宾安排天堂与地狱的体验之旅。许多人接受过他的服务之后,都认为总管是来自贝瑟芬妮的世界,地狱幽冥的魔鬼。 总管艺术般得管理着贝瑟芬妮地狱里的痛苦——来自世界各地的死囚与奴隶,奸邪冤鬼的惨叫与鲜血,激发侍奉成功者深层黑暗的快乐,用上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花样方式,和西方人独特的优雅毁灭。 d-3734号站在角斗场中间,清秀的五官,冷漠的眼神,配上一头与年龄极不相衬银色短发,显得单薄而且诡异。对面站着一位高出他两头不止的彪形大汉,锃亮的光头,满脸横肉,浓密的胸毛,像一只浑身是血的大猩猩。不过身上的鲜血不是他自己的,鲜血来自他脚下那只上下腭被撕开的黑色棕熊,以及僵卧在不远处拦腰对折在一起的尸体。 鲜血流淌在刻划着魔法符号的场地上,这些魔法符号不但是强力的防护结界,还有其他神奇的效果,比如不论你坐在多远的看台,都仿佛置身场中,惨叫厉吼就在耳边,血光剑影,头断骨折仿佛在眼前。 这是1553号人称野兽撕裂的第三场,对战外号银发恶魔的3734号。 贝瑟芬妮之吻拥有上千名技艺精湛的角斗士,每个月有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角斗士从世界各地被送到这里,每天都有角斗士在角斗场上死去。 角斗士都没有名字,不管之前多么名声显赫,到了贝瑟芬妮之吻只有编号,能够拥有外号的,都是角斗场上不败的高手,或是“死亡岛游戏”的唯一幸存者。 “死亡岛游戏”又称“魔鬼进化”,uu看书 ww.ukshu 灵感源于西方著名的魔法师达尔文的《进化论》,意为物竞天择,强者生存。恶魔岛有专业的捕奴船,又和世界上一些有名的奴隶贩子有交易,总管对每批送到的“生猪”进行筛选,那些技艺高超或名声显赫的猪,直接成为角斗士,剩下的那些不合格的“猪崽”被投入到海上一处无人岛上。成百甚至上千新来的奴隶或死囚,在无人岛上互相撕杀,最后剩下的一个,进化为贝瑟芬妮世界的魔鬼,成为一名真正的角斗士。 3734号静静站在场上,冷冷的眼神,似乎是看着面前的对手,又似乎不是。1553号狠狠盯着面前的瘦弱对手,就象狮子盯着绵羊,眼神流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残忍。 1553号就象一只狮子般扑击、剪杀、绞锁、撕裂……怒吼咆哮,场上都是他的重重身影,巨大的拳头带着呼呼风声,没人怀疑,削瘦的3734号挨上一记就会骨折筋断,粉身碎骨。 3734就象一只灵活的猴子,闪躲腾挪……狮子虽然凶猛,却耐何不了灵活的猴子。 “杂种、懦夫,你只会躲吗?”1553号喘着粗气,停下身形朝对手吼叫。虽然说的是异国语言,但意思并不难懂,3734号真的停了下来,一如既往冷冷看着对手,连气都不喘,刚才的追命扑杀对他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两道身影狠狠得撞击在一起,分开,又撞击……血色渐浓……周边纷乱刺耳的尖叫声鼓噪声响成一片…… 第7章 旋转木马 角斗士的搏斗血腥残酷,是杀人游戏,却正是许多礼服盛装的贵族巨商寻求的刺激,借此释放心底深处黑色的欲望……越是血腥,越受人欢迎。 3734并不是众人想象的如他外表那般脆弱,虽然对手的打击是那么的暴烈有力,每次中拳都飞跌出去。但总是以牙还牙,还以相应的攻击。1553并不好受,从编号上看他比3734更早到角斗场,更有杀人的经验,无论体型力量都占有绝对的优势。但每次对方瘦小的拳头打在身上却总是让他感到心寒,不是对手的攻击力太过沉重,而每中一拳都被带走一些气血。1553号觉得自己在没有流血的状态下,开始气血衰竭,这种恐惧感让他更加疯狂,腹部连中三拳之后,他终于抓住了3734号,并把他举过头顶飞速旋转…… “杀了他,杀了他……”场中震荡着尖锐的兴奋嘶吼,看台上礼服盛装的男女发出与他们身份极不相称的野兽般的尖叫嘶吼…… 转了不知多少圈,1553号发出一巨大的吼叫,右膝高高抬起,抓着对手向着扬起的膝盖拦腰砸下。 1553号是来自西班牙的死囚,自从他像折甘蔗一样把他的情敌,一位税政官的儿子折叠在一起之后,他便爱上这种虐杀方式。只要是他憎恶的对象,他便会用这式自创的“死亡木马”来终结对方的生命,就像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后脑勺与脚跟紧紧贴在一起。 “咯吱”一声,场中如期传来骨头断裂的脆响,一个身躯轰然倒下,结局震动了全场。倒下的不是3734号,而是1553号野兽撕裂。 在生死立判的瞬间,3734号的左手闪电般搭上1553号野兽撕裂的光头,借着下砸的千钧之势,拉断了1553的颈骨。3734号用的是极为高明的大擒拿手和借力打力的中国功夫。 贝瑟芬妮之吻巨大的空间里明显静了片刻,瞬间又爆出更为疯狂的尖叫和兴奋的喝彩……虽然大部分的人心中都认为,能力撕猛兽的1553号会胜出,不少人还在赌盘下了注,买1553号赢。不料3735号竟反败为胜,杀了1553号,输点钱无所谓,这种更为刺激的“意外惊喜”殊是难得,因此看台上毫不吝啬地给予3734号热烈的彩声。 总管居高临下盯着3734号,有些猩红的眼中交替闪烁着喜爱和残忍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3734号真是一件很不错的玩具,竟能激起他的情绪,他真的很喜欢,心中再次产生毁掉他的欲望。 毫无征兆,在震耳欲聋的狂呼声中,一柄黑色的匕首在空气中闪现,悄无声息地插向3734号的左胸。在众人的尖叫声中,3734号不退反进,左肩微沉,避开心脏要害,匕首透肩而过,右手向下虚划,挡住了无影无形的一脚袭击,左手闪电般朝匕首末端的空处搭去,抓住一只冰冷的手腕。 “嘿”3734号怒哼一声,就象方才的1553号那样,以自我为中心飞快得旋转起来。当转到第八转的时候,手上现出一道淡淡的黑色形影,就象舞着一件黑色长袍一样。 又转了许多转之后,3734号“呼”得一声把对手狠狠砸向地面。没有预期的骨头碎裂和轰然山响传来,对手沾地即起,悄无声息,就像一只黑色幽灵,身法灵敏流畅,仿佛一点都不受影响。 角斗士都是赤身裸体进行角斗的,3734号前方,一位浑身裹在黑衣中的忍者猫着腰盯着他,眼中闪着妖异的幽光。忍者服是忍者身体的一部分,是一种职业武装。 扶桑忍者,号称杀手中的杀手,刺客中的刺客。这也是总管安排的“意外惊喜”,从场外更加热烈的反应中,可以看出总管的别出心裁。 角斗场中响起总管癫狂而优雅的声音,但说什么场中对峙的两人已经听不进去了。 忍者冷厉得看着对手,缓缓拔出背上的东洋剑,剑尖向下,薄窄的刃身映着地上凄艳的血光。3734号比他想象中要强得多,方才被对手抓住像一件破衣服在空中飞舞,身不由己的感觉让他惊心动魄,如果不是对手左肩受伤在先,发力受到影响,自己可能站不起来了。 作为顶尖的忍者刺客,冷静的判断,精确的战术,甚至比高深的武功更为重要。刺客的可怕在于在暗箭难防的恐惧心理,忍者更是刺客中顶尖存在,更加擅长应用这种心理,压制对手,让对手恐慌,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但这次一上场便被3734号以勇悍的气势破掉了,心理反受影响。对手冷漠的眼神仿佛在看着自己,又仿佛视若无睹,这让忍者觉得有点难受。隐身已无必要,唯有凭真功夫杀了对手,幸好他对自己的武功一向有信心,而3734号又受了伤。 忍者的身法诡异多变,剑法却相反的简捷狠辣,形成招招必杀的和谐。3734号并不拔出透肩而过的匕首,徒手相搏,施展空手入白刃的中国功夫,双手或掌或拳,或爪或指,见招拆招,攻守自如,u看书 ..co 丝毫不落下风。 忍者身形如鬼似魅,快逾疾风,渐渐占着七分攻势,刀光闪闪,把3734号裹住,不时在他*身躯留下创伤。3734号左手渐觉无力,便凝立不动,转为守势,任凭忍者攻势凌厉始终突破不了他身前一尺。 3734号受到左肩伤势的影响,也跟不上忍者鬼魅般的身法,似乎被忍者压着打,却也是后发制人,以逸待劳的高明战术。刺客擅长出其不意的突击刺杀,忍者更擅长隐身,往往将对手一击袭杀,这样缠斗渐觉吃力,身形不自觉中迟缓下来。 3734号来到贝瑟芬妮之吻角斗场近一年了,几乎每天都经历生死磨砺,耐力惊人,死士的勇悍血气渐渐压过忍者的阴冷杀机,虽然还是守多攻少,实际已经掌握了主动。 场中两人都闷声不响得狠斗,没有前一场火暴,却更加惊险惨烈,一攻一守快如闪电,往往生死瞬息,扣人心弦。场外观众仿佛也受影响,竟悄然无声,除了惊险时刻抑制不住发出低声惊呼或窃窃私语。 忍者不敢恋战,轻叱一声,东洋剑幻出九道剑影,耀眼生花,向3734号发出刺客流必杀技“幻影刺杀”。 “哪一道是真剑?”3734号心念电闪,脸色凝重,右手五指虚弹,如鼓琴瑟,一招攻守合一的“随风舞柳”划向九道剑影,同时强忍剧痛,左掌成刀,斜切向中间一道剑影。 “糟,都是虚招。”九道来势汹汹的必杀剑影一触即散…… 第8章 杀人为王 一招挡空,3734号便知中计,杀场磨炼出来野兽般的直觉,他的身体反应比脑子更快,大喝一声,身形电转,双手如铁爪,朝原先的身后空处抓去。 扶桑刺客流必杀技“幻影刺杀”,二虚一实、五虚一实、八虚一实……实为惑人耳目,诡异莫测的刺杀绝技,这位忍者全力出招可以做到十四虚一实,是位一流的刺客。但他觉得即使“幻影刺杀”全力出击,也没有把握杀死3734号,于是全出虚招,拼着损耗,应用忍者高段身法“瞬移”至3734号身后,在对手背后来记杀人于无形的“鬼杀”。 真正的刺客高手,不但要有高明的武功,更要擅长精密的计算。“幻影刺杀”配合“隐身瞬移”与“鬼杀”,这套必杀组合,这位忍者出道以来只用过四次,每次面对的都是强过于己的高手,从无失手。但此时却被3734号瞬间破去,在别人眼中仿佛空气,3734号却洞若观火,不退反进,无视刺向腹中的利剑,双臂虬张,向隐身的忍者扑去。 又是两败俱伤的搏命打法,刚交手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在忍者心间电闪而过,下意识地顿足电退。3734号如一根离弦之箭,左手崩开利剑,左手变爪为拳,一拳击在忍者胸口,把他从虚无中打了出来,重重砸在场上,胸间肋骨尽断,口中鲜血狂喷,爬不起来。 刺客一惯躲在暗处,计算掌控对手的一切,在最有把握的时候,突然出现,抓住猎物弱点给予必杀的一击。忍者的实力其实在3734号之上,刺杀的经验极为丰富,但在角斗杀场上,被死士勇悍厉烈的煞气所压制,反而如他以前的猎物一般,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平。 忍者的东洋剑在3734号肋下带过,留下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3734号仿佛浑无知觉,身上十数道伤痕纵横交错,最重的就是透肩而过的匕首。角斗场上受多重的伤都没关系,重要是能胜,能胜就能活下来。 中场没有任何休息,接下来是3734号的第三场,每天六场角斗,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场,也是3734号来到贝瑟芬妮之吻的第1000场。3734号目前的纪录是999场999胜,贝瑟芬妮之吻没有失败者,失败的角斗士都得死。 “女士们先生们,非常非常精彩,银发恶魔再次取得胜利,不可思议地战胜了来自日本的黑暗使者——甲贺忍者。接下来将是更加精彩刺激的时刻,3734号白色羔羊将迎来他在贝瑟芬妮之吻的第一千场战斗,愤怒的羔羊能否再次创造奇迹,战胜不可能战胜的强大对手呢?他能否成为新的杀人王呢?女士们先生们,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总管癫狂的叙说再次响起。 角斗场中央镶嵌着两块厚重的半圆形铁板,像猛兽的利齿一般咬合在一起,铁板上的咒文依次亮起红光,铁板缓缓中分,在闷雷似的隆隆声中朝两边打开,露出一个洞口,洞口内是一排斜斜向下的黑色台阶,深邃的洞口冒着森寒的死气,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兽。这个洞口是魔兽等非人生物的通道,被1553号杀死的棕熊便是从这地洞里面出来的。 “嗷唬嗷唬”吼叫声中,一只黑色巨猿从洞口出现,比倒在地上的棕熊还要高大凶恶好几倍。巨猿咧着獠牙,死亡的黑雾从腥臭的巨口中呼出,酒坛大的双拳不断击打在钢板似的胸口上,不时重重捶在地面上,发出嘭嘭山响,整个角斗场都在震动。 人兽之战血腥展开,几乎是毫无悬念的猎杀……巨猿有着和它的身体极不相称的灵敏度,不断挥动着粗壮的双臂,在巨大的角斗场上追逐着它的猎物。没有人会怀疑,被巨猿的利爪抓实,3734号瞬间会变成血淋淋的零碎……场外人声鼎沸,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3734号左手持着从肩上拔出的匕首,右手握着忍者掉在地上的东洋剑,在场上亡命闪躲,显得极为狼狈,不复之前的利索,唯一相同的是,眼神依然平静如水。 忍者的东洋剑是把锻造考究的精品,锋锐犀利,3734的剑法也相当高明,在闪躲中利用一切可乘之机攻击巨猿,看书 .ukanshu.cm 巨猿虽然凶悍,但毕竟是畜牲,3734号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第十四次刺中巨猿,依旧无法在巨猿身上留下有影响的创伤,不论被刺中哪里,巨猿都浑若无事继续它的追击。 3734号左肩的伤口在剧烈的搏斗中出血相当厉害,没一会功夫己浸染3734号的左半身,并随着快速闪动的身法点点飞洒在场中。 3734号右手东洋剑挽起一朵斗大的剑花,攻向巨猿腹部,巨猿右臂下挥,挡住这一击。3734号身体从地面跃起,左手匕首掷出,从一个微妙的角度正中巨猿左眼……理应受到重创的巨猿并没有发出特别暴烈的反应,挥起的左臂把3734号击飞出十多米,在被击中的前瞬间,3734号看到巨猿眼中并没有流出鲜血或其他什么。 3734号从地上跃起,东洋剑舞出九道璀璨的剑影,似慢还疾朝巨猿攻去,竟然是刚才忍者用过的刺客流绝技“幻影刺杀”。九道剑影瞬间没入巨猿庞大无比的身躯,巨猿“嗷唬”一声吼叫,双臂高高扬起朝3734号当头击下,巨大的双拳临头的瞬间,3734号身影凭空消失了,落空的巨拳击在地上,地面震动巨响,仿佛要破裂开来,数具尸体被震离地面,横流的鲜血激扬在空中,形成凄艳的血雾。 血雾中,3734号矫健的身影在巨猿身后如幽灵般闪现,一剑朝巨猿翘起的屁股刺去。这种如鬼魅般瞬间闪现的身法以及诡异的刺杀,赫然又是甲贺忍者之前使出的绝技。 第9章 白骨莲华 3734的武学天赋极为了得,任何一种武技,只要在他面前使过一回,便会被他原原本本地记住,若有需要,他会在下个瞬间丝毫不差地施展出来。这便是他能够在角斗场上生存下来的主要倚仗。 东洋剑两尺三寸,带着毁灭性的劲道,从巨猿的*没柄刺入。给予凶悍巨猿必杀一击的3734号不喜反惊,因为剑身传来的不是血肉感,仿佛只是刺穿一层皮毛,狂暴的力量落在了虚处。 3734立即翻滚开去,避开巨猿回身横扫的长臂。 东洋剑抽出后,巨猿股间激射出一股黑色的血,黑血落到地上,如烟雾般蒸腾而起,在空中汇成数股,像蛇一样在蜿蜒扭动。这种异象证实了3734号的不安,这只巨猿不是普通的魔兽,而是贝瑟芬妮之吻的“特色菜”,不死的非生物——亡灵兽。 像被捅破的皮球,巨猿庞大强壮的身躯急剧缩水,身上的皮毛纷飞消蚀,转眼间血肉尽消,只剩下一副巨大的兽骸,黑色的污血流淌在场地上,然后蒸腾成烟雾,不断壮大在空中腾云驾雾的数股墨色雾蛇。 云雾怪蛇在空中折身,扑向地上1553号的尸体,雾蛇一触到尸身,1553号身上的血肉便开始消蚀,不一会儿,变成一具白森森的骷髅。云雾怪蛇噬食了地上的血肉,仿佛获得极大滋补的生命,蛇形愈发凝实,鳞甲隐隐发出诡异的黑色光泽。 两股黑雾朝倒在地上的忍者游去,受了重伤的忍者勉力滚开,却被另外几股雾蛇缠上,被黑雾缠上之处皮开骨露,血肉消蚀……绝望的忍者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角斗场上黑雾升腾,白骨森森,景象如同一卷炼狱图。由于镜象魔法阵的缘故,看台上观众有如身临其镜,贝瑟芬妮之吻充斥着惊骇欲绝、歇斯底里的尖叫……不少人吓得尿屎齐流,甚至有人口吐白沫,昏溃过去。 一条条黑色雾蛇钻进骨骸里,纠结盘踞着,格吱格吱发出刺耳的骨骼摩擦的声音,一具具骸骨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朝3734号围过来。 3734号嘴巴轻轻一动,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仿佛感受到一般,面向观众的总管回头看向3734号,笑容可掬地朝3734号点头致意,似乎在说你死定了。 观众骇然的尖叫尚在回荡,场中形成了五对一的必死局面。 变成亡灵非生物之后,失去了生前的灵敏度和暴发力,却拥有了不累不死的亡灵怨力。3734号来去如风,把灵活欠佳的骸骨一具具摧毁,黑色雾蛇在地上飞速游走,没会儿功夫,飞散各处的骨骼再次拼装成形,重新站起来战斗。 亡灵非生物并非第一次遇到,但五对一,3734号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亡灵非生物灵敏度降低,五只挤在一起,相互碰碰磕磕,3734号尚能撑得一时,被杀死只是迟早的事。亡灵非生物不累不死,而3734号连战两场,浑身是伤,完全靠一股钢铁般的意志支撑着。 五只亡灵非生物,主力依然是直接受主人控制的巨猿,巨猿的级别相当高,经过萃炼的骨骼坚硬如铁,东洋剑过于轻薄,不利于砍斫,要直接摧毁巨猿,几无可能。 3734号避开巨猿,在棕熊的骸骨旁来回绕,棕熊被他吸引,张开嶙峋的双臂追着3734号扑击,结果把巨猿挡在了后面。 3734号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一剑把忍者的小腿骨削断并远远踢开,忍者顿时失去平衡,骨骸摇摇欲坠。3734号一剑回旋,如**的寒光削中棕熊高举的双臂关节,棕熊挥舞着两截残臂,一时茫然,不知该继续杀敌还是去寻回那两只断臂。 身上多出三道伤口,3734号如法炮制把另外两具骸骨的脚骨削断一截。除了巨猿,其余四只亡灵非生物皆是临时之作,明显控制不力,3734号只断其手脚,不毁本体,避免了亡灵重构,却令其失去战斗力,确实是十分高明的战术。 如不出意外,3734号只要看紧那几截断骨,不让本体取回,便有机会获得胜利。能够在这种必死的杀局里创造出取胜的希望,3734号端是不凡。 角斗场的看台上再次沸腾,有人开始挥舞着双臂,吼叫着,给3734号喝彩助威。 巨猿高举双臂,发出无声的嘶吼,然而双臂向下斜扫,把挡在身前的棕熊打得四分五裂,盘踞在骨骸内的黑雾散落在地上,分成数股细蛇游走在四散的残骸之间,棕熊骨骼巨大,残骸重构需要一些时间。 3734号飞起一脚,把一段棕熊腿骨远远踢开,然后就地一滚,避开当头一击,来到巨猿身后,拼尽全力对着巨猿的右膝关节连劈三刀,终于把粗壮的小腿骨砍断一截。 巨猿正回身向3734号抓去,顿时失去平衡,向地面扑倒,正好把3734号扑个正着…… 看台上暴发出震天惊呼,uu看书wwuukanshuom 3734号每场皆是绝地求生,战胜不可能战胜的对手,过程实在波折精彩,很有看头,在曙光乍现的关头死去,众人皆觉得有些可惜。 巨猿尸骸沉重至极,带着猛一回身的巨大惯力,重重砸在地上,颈骨一下子被磕断,巨大的头颅骨碌碌飞滚出去。无头的骨骸把3734号压在身下,双臂本能回抱,凭着对生命的憎恶怨念,收力绞杀。 3734感觉身上落了两道铁箍,越运劲抵抗,收得越紧,仿佛下个瞬间就会被绞成为碎片。更为恐怖的是,稠如墨汁的血雾从无头尸骸中渗出,爬上他的身体,四散各处的其他黑雾也放弃了临时的宿者,向3734号汇聚,数十股冰凉而诡异的雾蛇,在他的皮肤上缓缓游动,似在寻隙而入…… 3734号平均每天三场以上的生死恶斗,但从未像此刻这般绝望。 “我要死了吗?不,决不。”3734号怒声嘶吼,迸出更大力量把巨猿的双臂架开数寸,暴起的青筋在鲜血淋漓的皮肤下一道道狰狞凸现。 一点像金砂一样的斑点在丹田处缓缓浮现,如在一桶燃油中迸进一点火星一般,缠绕在3734号身上的数十股黑雾毫无征兆地猛烈燃烧起来…… 3734号顿觉身上一松,趁势拼死一震,从巨猿身下挣出,翻滚到一边。 火焰在巨猿的尸骸上燃烧,如金色莲华绽放,巨大的骨骸转眼间被烧成精光,连一丁点渣子都不剩。 第10章 飞蛾扑火 总管的办公大厅宽敞而豪华,西方厚重舒适的皮质沙发,东方典雅精致的红木家具,欧洲的名家油画,中国的古董瓷器,以及茶几上摆放的一盆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花,厅中的摆设五花八门,又无比协调,每一处都显示出欧洲贵族的奢华以及总管非凡的品味。 3734号第二次踏足总管的办公大厅,就如第一次一般,从踏进大厅第一步开始,心中便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 办公大厅异常洁净,简直是一尘不染,深紫色描金花边的双层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大厅中不透一丝阳光,仿佛连空气都要隔绝在外面。 “为什么你每次总能带给我惊喜呢?”总管坐在宽大的梨木办公桌后,感慨地说道,水晶吊灯的光影斑驳,令人看不清他眼中真实的情感。 那朵在白骨上绽放的金色莲华,令他心旌摇动,冷血重沸,无情如他,竟生出一种飞蛾扑火的冲动。 3734号眼光微微下垂,并不接话,表情冷漠,就像浸泡在海底的一块礁石。 对于场外的千万看客,3734号的最后一场赢得实在蹊跷,那突然燃起的焰火,烧得许多人心头痒痒的,百思不得其解。3734号自己也不明所以,甚至拒绝去接触答案。 无论如何,他至少又多活了一天,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新增的疤痕看上去有些碜人。在角斗场上最重要的是能赢,胜者才有资格活下来。 恶魔岛有一流的医师,虽然只是兼职,但医术绝对高超。那些整天和尸体打交道的黑魔法师负责为角斗士治疗,同时利用病人做一些研究。无论角斗士受多重的伤,就算断手断脚,几个手段下来,就会令白骨生肉,断臂重续。当然,重续的断臂不保证是原装的,这些异端经常在人的身上装一条兽腿。 当然,魔法治疗也是有代价的,代价是生命力的透支,并且整个过程的痛苦决不是常人所能够忍受。角斗士即使不死在战斗中,生命也是短暂的。 总管肥胖的身体向后靠了靠,舒展了一下手脚,宽背皮椅在他身下吱吱响了几声,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是真的不错。他显然没有期待3734号会回答,接着自我感慨道:“想不到你竟能够打满一千场,我很少看走眼,或许你真是一个例外。嘿嘿,居然能够把那老巫婆的宠物给干掉,看它死得那么干净,啧啧,真是令人惊讶!你是怎么做到的?真是有点好奇了!嘿嘿,我知道你也不会说,不过必须得承认,你确实表现不错。” “我这个人最公平,你该得到的我都会给你,希望你能够继续创造奇迹!”总管再度坐起,上半身微微向前倾,两只金鱼眼在灯光下泛着异彩,凝视着冷漠如亘的3734号。 恶魔岛三巨头神龙见首不见尾,并不直接理事,总管不单是尼古拉伯爵的管家,还是恶魔岛的实际缔造者和管理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恶魔岛他是无人不知大明星。如果恶魔岛是一个国度,那总管就是手握实权的首相。 总管是狡诈的绅士,残忍的学者,浪漫的商人,守诚的魔鬼,他是矛盾的天才。 毫无疑问,总管是一个很邪恶的人,但绝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甚至他比大部分人都具备绅士风度。 目送3734号转身而去的背影,总管嘴角轻轻牵动,露出一个很诡异的笑容,亲近总管的心腹都知道,每当总管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必有出人意表的事情发生。 3734只觉后背凉飕飕的,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真正勾起了总管大人的好奇心。 大约十个月前,一共有四百七十一只“猪仔”被投放到一处方圆不足三公里的无人岛上,其中有职业军人、冒险者、杀人犯、盗贼、猎人、异族和异端。还有一个身上布满弹孔,只剩下一口气的少年华人也被扔到岛上。据说,这个少年华人差点让两条捕奴船全军覆没,杀死杀伤二十多个猎人,心痛欲绝的奴隶贩子巴德恨不得生吃了他,于是把他扔到无人岛上当“猪食”。 一个月后,总管在无人岛的海滩上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怪人,无人岛上的“猪仔”全部死亡,包括数天前上岛“狩猎”的一队贵宾和护卫,一个月前还奄奄一息的“猪食”成为岛上唯一的幸存者。 许多人无法理解,包括总管,3734号是运气太好了还是如奴隶贩子巴德所说的恶魔附体。 被勾起好奇心的总管顶住了来自贵宾方以及恶魔岛内部的巨大压力,很绅士地执行了他自己订立的游戏规则,少年华人进入贝瑟芬妮之吻成为d-3734号角斗士,因一头诡异的银发,获外号银发恶魔。 贝瑟芬妮之吻每天如期举行六场角斗,六场只有一个胜者,只能活一个人,有时候一个人也活不成。能力斩千场的角斗士极少,在贝瑟芬妮之吻满千场者会获得“杀人王”的称号,虽然还是没有自由,但会得到不同的优待。 3734号并没有把总管所谓的“优待”放在眼里,半年前便是因为总管的“优待”,uu看书.ukanshu.om 他被投进了水牢。 能让角斗士心生惧意的事情绝对不多,进水牢是其中之一,恶魔岛的水牢是给一些拥有特殊能力的异端准备的,当然,它也欢迎一些不听话的角斗士,比如3734号。 同样出自总管的非凡手笔,恶魔岛的水牢直接建立在海底,是处半天然半人工的海底洞窟,高处水位及胸,低处水深达数十丈,水牢中唯一的装饰是铺满水底的骸骨。 水牢中没有任何歹毒的刑罚设施,甚至还异常干净,因为海水是活的,而水牢的可怕正是这活水。潮涨的时候,汹涌的怒涛从一道道岩缝,从一排排通风口贯入水牢,万钧激流在水牢内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水面之上的四周是十余丈高的垂直岩壁,滑不留手,没有任何地方可供借力,囚徒只有在漩涡中苦苦挣扎,等待潮平与潮落,功力或水性稍差之人便会直接葬身水底。 3734号曾见一位黑魔法师凭着法力飞离水面,悬浮在半空中,不幸运的是那日海上气候恶劣,潮平时海面依然有五尺急浪,水牢内暗流湍急,那位黑魔法师苦苦支撑了小半日,无奈魔力耗尽,一头栽进水中,孱弱的身躯被漩涡瞬间吞没。 3734号自幼生长在东海边,对潮水气候颇为了解,水性自是没得说。当别人拼命往水面挣扎的时候,他相反地往深水底下钻,只有长年弄潮的人才懂得海底比海面平静,更加容易保持体力。 当然,海底也有海底的危险。 第11章 初次见面 水牢与一处海沟相连,那处深邃的海沟是尼古拉伯爵的私人禁地,豢养着一些危险的宠物,水牢中不时有不速之客光顾。 3734号被打入水牢的第四天,一只东海帝王章由某处隐秘的岩缝潜进水牢,帝王章是海底世界最为完美的杀手,除了传说中的龙,传说龙不但纵横于四海,还能逍遥于九宵,而帝王章能兴风作浪,却不会腾云驾雾。 帝王章是八爪鱼中的巨无霸,极俱智慧,是狡诈的隐形杀手,完美的猎人。千万年来无人知晓它的庐山真面目,海民皆以海怪谓之。 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到来,野心勃勃的英格兰不断挑战西班牙的海上霸权,在一次海战中,海盗出身的皇家海军司令——英格兰勋爵弗朗西斯·德雷克把称霸海上近百年的西班牙无敌舰队引向迷雾中的加勒比海峡。 西班牙无敌舰队几乎全军覆没,这一战是英格兰问鼎海上霸权的重要一幕,也是西班牙海军走向没落的转折点。根据幸存的西班牙士兵和英格兰皇家海军描述,在海上横冲直撞的无敌舰队不是败在皇家海军手上,而是被从加勒比大海沟中伸出来的一条条巨大触手掀翻。加勒比海怪的庐山真面目现出人间,被西方学者命名为帝王章,八爪鱼中的帝王。 很不幸,3734号遇到了一只觅食的帝王章,毫无悬念,他被那只章鱼中的帝王拖进深水,狠狠蹂躏了一番,然后被囫囵吞进肚子里。 很幸运,在帝王章充满黏液的胃里,3734号在意识的有无之间,领悟了一门奇功“龟息术”,正是这门失传已久的奇功让他在水牢中多活了半年,成为目前唯一的住客。 3734号获得的第一个优待是离开了令无数人恐惧的幽暗水牢,领到一套厚实的帆布短装。穿过一条曲折的通道,3734号被两名守卫带到一间颇为干燥宽敞的石室,厚重的铁门上镶着一个锈迹斑驳的门牌,门牌上依稀刻着a-04。 恶魔岛的角斗士上千人,从未有人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打满千场,3734号几乎每天都在战斗。3734号能够做到,一方面是自身的实力,一方面是总管的特别“优待”,包括半年时间住在深水牢中。原因是3734号无数次触犯规则,杀贵宾,杀教练,并且打断过总管的鼻梁。 “杀人王”的实力,不论放在哪处都是不容忽视的,因此3734号获得第二项优待是,不必再每天参加角斗,而是不定时参加规格更高的角斗,杀人王之间的较量,这种层面的角斗,赌盘上的押注往往是惊人的数字。 下午,一束白金色的阳光由石壁上的通风口射进石室,3734号心中泛起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本来以为麻木了杀戮,每天游走于生死的刀刃之上,只有沉入深深的水底,才能隔开一切,感到一点宁静。此时,阳光照在身上,依旧感到一丝暖意。 石室很宽敞,3734号并不是唯一的住客。 a-0398号是这间石室的第一位住客,当初石壁上崭新的凿痕渐渐染上了青色的苔痕,换了一荏又一荏室友,他始终没有挪过窝。这位长年静踞一角,沉默如雪山的老人,有一双很特别的手,粗壮有力的双臂长过膝盖,手掌比一般人大上许多,手指却比一般人短了一些,显得更加苍劲有力,就如雪山之巅的千年老松,风雷不动。 a-0398是d-3734号迄今为止见过最靠前的编号。 石室中有个惹人注目的大块头c-2015号,一位头角峥嵘的年轻半兽人,一身夸张的肌肉,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遍体长满了黑色的短毛,一根根又粗又硬,像刺猬似的竖起,头上、脸上、身上、四肢都刺满了奇特的纹身。 半兽人来自被诸神诅咒的大陆,非洲北部的血色荒漠撒哈拉,捕奴队花了极大的代价捕获了他,把他高价卖给一位英格兰勋爵。大约两年前,半兽人一不小心捏死了那个被酒色掏空身体,只剩下半条命的主人,并在逃跑的过程中破坏了大概半条街的民房商铺。闯了大祸的半兽人原本会被绞死,无奈女主人无力赔偿因他造成的损失,只得把他倒卖给奴隶贩子,最后辗转到了贝瑟芬妮之吻。 血色荒漠的半兽人都是天生的战士,一辈子只知吃饭和战斗两件事,他们战斗只是为了有口饭吃,吃饱了这顿就得为下一顿饭继续战斗。极端恶劣的环境铸就了半兽人坚毅好战的性格,几乎每个半兽人身上都有一种慑人心魄的战意。但战意并不等于敌意,年轻的半兽人反倒拥有一颗别人所没有的赤子之心。 c-2985号来自印度北部,佛教密宗弟子,高鼻深目,黝黑的脸上长着一副连络胡须,身躯魁伟,浑身充满力感与平衡感。印度和尚长相不凡,却每天浓眉下垂,一付愁苦的表情,因而被左手戏称为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绝对不老实,3734号从他身上隐约嗅到一丝潜藏极深危险,这种危机感来自刚进门的一瞥,刹那的恍惚,堂皇悲悯的皮相下包裹的不是凡人的血肉之躯,仿佛是一尊来自异界的恐怖魔物。 当3734号重新审视对方时,老实和尚变得绝对老实,低眉顺眼,一派慈悲,如是菩萨,入地狱超渡众生。 左手是d-1983号,如果忽略脸上贼忒兮兮的笑容,称得上一位美男子,左手是3734号见过的唯一一个依然使用自己大名的角斗士,u看书 ww. 虽然这个大名听着就像是假名。 左手曾经是位有名的杀手,他的左手能使用任何一种武器,包括各种暗器和洋枪,并且都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尤擅快刀,武林中认为自己的刀比左手更快的没有几个人。 现在,左手的左手没了。 总管对每个刚到贝瑟芬妮之吻的角斗士,必交待一句话“从来没人能从贝瑟芬妮之吻逃走”,左手用自己的左手验证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没了左手的左手顽强地活了下来,他还有一只右手。 左手的右手只会用一种兵器——刀,许多人形容他的左手刀——快如闪电,他的右手刀看上去有点慢,更像徐徐掠过的轻风,至少看上去比左手刀慢,但比起他在角斗场上遇到的每一位对手,他的右手刀总是恰好快了那么一点点。 这是左手的秘密,左手在江湖上混的时候,许多武功比他好的人都死在这个秘密上。 在世人的印象中,杀手都是冷漠孤僻,浑没感情的异人形象。左手一反常相,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嘴婆,对于3734号的到来,左手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就像一只花喜鹊围着转。 环顾石室,冷漠如雪山的老者,老实木讷的和尚,习惯用拳头对话的半兽人,3734号有些理解,这小子被憋坏了。 杀场千劫的“杀人王”并不是个个都一身戾气,反而多了一份勘破的淡定。 第12章 卧虎藏龙 恶魔岛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大航海时代撩开这个世界的面纱,世人追新猎奇之心大盛,对于那些掌握世上大部分财富的权贵巨贾,他们已经不必思考如何让日子有意义,而在乎如何让日子有意思。 每个男人心中都曾经有过一个武侠梦,渴望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总管拥有魔鬼般恐怖的想像力,他那堪比童话大师的灵感信手拈来,用香甜的鲜血和如山的尸骸,为人们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绮丽魔幻的江湖梦。 其中最被人津津乐道的是,他曾为两个世仇国的王储导演了一出“特洛伊”之战,一次性投入一千四百五十多名角斗士,以及七百余名私人卫队,双方两千多人在恶魔岛“特洛伊城”呐喊厮杀,场面极其恢弘火爆,鲜血把城墙完全染红,流淌到城外,整片沙滩被鲜血浸透。 鉴于“特洛伊”之战的巨大成功,总管灵感如潮,耗资巨亿,恶魔岛每年推出一个大型的场景游戏。“米诺斯迷宫”、“幽灵号”、“守护骑士”、“巫妖王之怒”等等,每一场大型游戏都获得了如潮的好评以及巨大的收益。 七天之后,总管派助手送来一个指令,a-04石室的五个杀人王明天要一起参加一场角斗。 米诺斯迷宫,是总管依据爱琴海克里特岛上的一处古代遗迹建造的一座迷宫,通道千回百转,潜藏无数魔法机关、凶神怪兽以及其他未知的凶险。 明天,将有五位交纳了五万金币的嘉宾参赛,每位“国王”将带领五名“杀人王”卫士,勇闯米诺斯迷宫,游戏不设规则,自由发挥。第三层的某间密室中有个宝盒,宝盒中装着五位“国王”下的赌注一百五十万金币,取得宝盒后,在规定时间内通过“绿色通道”者胜。 “杀人王”卫士的职责就是保护“国王”并取得宝盒。 “国王”死亡,任务失败。 宝盒未得,任务失败。 任务失败卫士死。 老规矩,五队只有一队能活下来,也有可能全灭的局面。 闪耀着淡黄色光芒的魔法铠甲把“国王”从头到脚严密包裹,两只三角眼在附加了多重魔法的水晶片下闪烁着兴奋的异芒。 魔法铠甲可以保护“国王”经受打击而不受伤,当打击超过魔法铠甲设定的承受限度时,铠甲上淡黄色的魔纹光芒便会消失,宣告“国王”“死亡”,任务失败,卫士也会被“殉葬”。 作为“国王”的卫士,“杀人王”也配备了武器和护具,预示着迷宫游戏的高度危险性。 3734号选了一把亦刀亦剑的东洋剑,左手细心地为他披上一件轻薄却坚韧的皮甲,再三叮嘱,估计是担心这位新室友挂得太快,再没人听他叨唠。 对于杀人王这种级别的战斗,披甲带盔已经没有多大帮助,反而失却灵活,但迷宫之中受地势所限,可供腾挪的空间不大,且陷阱颇多,3734号对付机关暗器的手段尚有不足,左手正是看破这点,才要他穿上皮甲。 左手自己不带任何护具,随意拎了把单刀,谈笑风生,显得甚是轻松自信。 半兽人左手持一面与肩齐的镔铁壁盾,右手挥舞着一根长近两米的巨大狼牙棒,标准的半兽人武装,气势汹汹往队伍前面一站,就像一台大型推土机,令已方“国王”生出无限信心。 印度和尚选了条榴木长棍,乌溜溜地毫无花哨,在寻常中显出极大的自信。 0398号不用武器,背着一双手站在“国王”身边。3734号有点期待,这位年老的角斗士那双异于常人的手到底有何神奇之处。 传说,在那众神如繁星闪耀的时代,爱琴海的米诺斯王统治着克里特岛。有一年,骄矜的米诺斯王留下了一头白色的公牛,没有给海神波塞冬献上该有敬意。 威严受到冒犯的波塞冬十分生气,决意报复这个日益骄横的地中海英雄。他附体在那头白色公牛身上,在金色的黄昏时候,漫步在**的花园中,来到了浪漫多情的王后帕西法厄身边。 不久,王后生下一个牛首人身的怪物米诺陶洛斯。 为了避免家丑外扬,米诺斯王命令岛上最优秀的工匠代达罗斯建造了一座地下迷宫。迷宫中千道万廊,门户如林,越行越乱,除了被米诺斯王灭口的代达罗斯,没有人能找到出口。 米诺陶洛斯在地下迷宫中疯狂地咆哮,在一堵堵绝望的石壁之间徘徊游荡,在一条条如蜘蛛网似的走道回廊之间左突右冲。 为安抚米诺陶洛斯,米诺斯王*迫雅典王每年进贡三对童男童女献祭给米诺陶洛斯,灾难笼罩在雅典人头上。 若干年后,一位英雄长大成年,雅典王子忒修斯决心为民除害,自愿作为祭品登上克里特岛。米诺斯王的女儿,美丽多情的阿里阿德涅公主爱上了英俊勇敢的英雄忒修斯,偷偷送给他一团神奇的金羊毛线团和一柄宝剑。 忒修斯进入迷宫后,一路退下阿里阿德涅公主送给他的线团,最终找到了米诺陶洛斯,杀死了牛头怪物,又沿着这根线找到出口,活着离开迷宫。 总管参照了这个远古神话中的克里特岛遗迹,建造了贝瑟芬妮之吻的米诺斯迷宫。总管的手笔极其恢弘,迷宫几乎掏空整个恶魔岛,以军事要塞的标准,把恶魔岛最为重要的几处建筑,前后数十年的家业贯连一体,成为一个铁桶似的海上堡垒。 今天要通过的米诺斯迷宫只是整体建筑的一部分,采用复迷宫建筑方式,共五层,巨石与混泥土结构,多条通道,多种走法。建造者匠心独具,采用三条并行通道,即中间一条观众通道,旁边两条冒险者通道三条并行,通过墙上的镜像魔法阵,观众可以毫无阻碍地看到冒险者通道发生的一切,而冒险者通道无法窥视观众通道。 单迷宫只有一种走法。 单迷宫有一种万能的破解方法,即沿着某一面墙壁走。或者换句话说,你在走的时候,uu看书 ww.uukanshu 左(右)手一直摸着左(右)边的墙壁,这种方法可能费时最长,也可能会使你走遍迷宫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条死路,但你绝不会永远困在里面。 复迷宫有多种走法。 所谓复迷宫就是由若干个单迷宫组成的,因此,复迷宫中容易出现走回头路的现象,从起点到终点,在一条路上一直绕。这种可以走回原点的通道就在迷宫中表现出了一个闭合的回路,这个回路亦称为界,迷宫可以被分为若干个界。 复迷宫中,“万能”的破解方法并不适用,兜圈子比进死路更糟。 迷宫有六个入口,每个入口之上都镶铸着一个巨大的牛头怪铜雕。浑身披甲,显得威武不凡的“国王”进行了一番抑扬顿挫的战前训话,显示出对胜利的渴望与信心。同时看出,这个随时不忘摆阔的有钱人,对一百五十万金币也是很在意的,里面有三十万金币是掏自自己的腰包,还交纳了五万金币的参赛费用。 “国王”还特别交待,无论如何都要把红色魔法盔甲的“混蛋”干掉。 “国王”最后还特地压低声音,对他的卫队说道:“诸位只管放手杀人,我做了充分的研究,通过迷宫不在话下,只要按这三条规则走,就能够走得进,也能够走得出来,第一条……” “国王”有些卖弄,事实上他的这些研究全部来自他头上那个魔法头盔,只要你戴上国王的头盔,水晶眼罩上就会清楚地显示出迷宫的全景地图以及正确的通道指示。 第13章 狭路相逢 “杀人王”的实力,在迷宫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半兽人战士持盾挥棒当先开路,左手和0398号护住两翼,3734号和西域和尚断后,“国王”在中间。一路就象铁犁犁过春天雨后松软的土地一般,一个时辰后就到达第二层一处空旷的大厅。 一路遇到的石像鬼、巨蛙、喷火怪等鬼怪魔兽,大部分都被半兽人打发了,半兽人一手持盾,一手持棒,当先无一合之敌,巨大的狼牙棒耍得跟灯心草似的轻巧,挨着无不四纷五裂,横冲直撞,一路没有停过,仿佛不知疲惫。 左手是主要战斗辅助,突破半兽人攻击范围的对象大部分由他来对付,左手的武技一如刺客流的风格,简练有效,一招制敌,决不浪费半点力气,他的刀只有一个字“快”,眼前只见风在动光在闪,完全看不出他是如何出招收招。 3734号也终于见识了0398号的双手之神奇,到目前为止遇敌上百,0398号只出手六次,0398号的双手碎石洞金,比左手的快刀更犀利,比半兽人的狼牙棒更有有力量。与蓝队的遭遇战中,空手折断两件攻向半兽人的兵器,随手一击杀死了一名蓝队卫士。 老实和尚的棍法果真不老实,出奇的高明。中原武林最传统的十八般武艺中,棍法是最平常无奇的,棍法与枪法相似,都是以正取胜的武术,棍法大开大阖,横扫直打,讲究以势胜人,以强凌弱,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印度和尚的棍法却别开生面,不但能硬打硬架,而且变化多端,攻防兼备,往往从不可能的角度突击,令对手防不胜防,以棍之长竟做到了不可思议的寸短之险。 老实和尚长棍轮开,身后一丈范围竟无死角,协同殿后的3734号比当中的“国王”还清闲,“国王”一边大呼小叫,一边负责发号施令,也甚为忙碌。 大厅空旷无人,巨大的石柱上火把摇曳,甚为不寻常的平静。六人在大厅中间稍事休整,卫士倒无妨,显得游刃有余,主要是因为“国王”叫累了。迷宫的死亡游戏惊险刺激,虽知有魔法盔甲保护,生命无恙,但黑暗中突然袭击的怪物,随时随地可能触发的陷阱,还要时刻防范敌队的伏击,心思如弦一般绷得紧紧的,“国王”年轻时带着一票兄弟在码头混饭吃,倒有几分血性,年纪一大,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这样真刀真枪的生死厮杀实在有些吃不消。根据地图显示,迷宫还没走到一半,既没有机会一展身手,也没有受到一丁点伤害的“国王”,已经觉得全身虚脱,喘不过气来,平常在侍女身上引以为傲的体力点滴无存。 正在这时,一处通道传来脚步声,一路被“国王”诅咒的红队终于出现了,死狗一样在喘着粗气的“国王”就像被踩中尾巴一样跳了起来,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在“国王”的骂娘声中,两队绞杀在一块。 红队一路走来,也没有受到什么损伤,仍然保持着完整的战斗力,死亡迷宫游戏的对手依然是角斗士,所谓的鬼怪魔兽不过是点缀眼球的噱头。 高手对战,已经不是攻守布阵的打怪游戏,双方找准对手,展开生死厮杀。出人意料的是,红队的“国王”竟是位身手不俗的剑手,一边对着黄队“国王”奚落笑骂,一边展开双手剑,仗着魔法盔甲的防护,毫无顾忌得进行攻击。 红队一名阿拉伯刀手和他的“国王”配合,这名刀手的刀法出神入化,带着浓郁的火气,就如大漠流沙,凶险无常。 比起红队“国王”的英武形象,黄队“国王”显得甚是脓包,躲在0398号身后,不知是对老头子没信心,还是对仇人着实忌惮,明知有魔法盔甲保护,黄队“国王”还是忍不住大呼小叫,浑身发抖。 0398号以一敌二,两只手随意而动,或掌或拳,或爪或指,一招一式不徐不疾,一攻一拒不慌不忙,虽一敌二,还护着一个大草包“国王”,竟游刃有余,对方攻势如疾风骤雨,他自随手化之。 左手与和尚亦是一副轻松的样子,半兽人和3734号则遇到了劲敌,陷入苦斗之中。 半兽人遇到了同属力量型的劲敌——狂战士,狂化后的狂战士实力是平时的两倍以上,二重狂化的高阶狂战士,战斗力是平时的五倍以上。 狂化后的狂战士身高块头都超过了推土机似的半兽人,双手摧动柄车轮似的双刃斧,舞出一道道青色洪流,杀气滔天紧紧咬住兽人。uu看书.uukanshu 半兽人第一次遇到力量胜过自己的对手,不惧反喜,兴奋得大吼大叫,全力一记盾击术“野蛮冲撞”,盾身合一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与狂战士的青色洪流狠狠撞在一起。 哐当一声巨响,铁盾破碎一地。 半兽人吃了个暗亏,狂性大发,双手挥舞狼牙棒,嗷嗷大叫着冲向对手,两个大块头展开了毫无花俏的硬打硬架。 二重狂化的狂战士明显力胜一筹,每次棒斧相交,狼牙棒都被远远弹开。半兽人是天生的斗士,在战技身法上要胜于狂化后连脑子都不清楚的狂战士,弥补了力量的不足。两个棋逢对手的力量型角斗士的战斗毫无花俏,却最为残酷凶险。 3734号很不幸地被一名剑手缠上,对手左手持盾右手持剑,是标准的西大陆剑手装备,战技也很标准,无奈此人竟然是位魔武双修的奇才,斗气影剑中不时窜出个火球或闪电,甫一交手便打得3734号手忙脚乱。 魔剑士的剑技也算了得,3734号尚可应付,令他头疼的是,对手的长剑格不得架不得,一旦两剑相交,随时会窜出火球、闪电等,烧得他身上都闻得出烤肉香,庆幸的是,魔剑士会的大多是些低级魔法,杀伤力有限,否则3734号早清帐了结了。 又吃了一记沉重的电击,3734号差点把手中的东洋剑扔掉,果断地与对手拉开距离,魔剑士的厉害之处就是远交近攻皆可,结果一拉开距离就完全被对手压着打。 第14章 魔法武士 3734号的攻击大部分被对手的圆盾挡住,一时不敢*近,只得围着对手快速移动,寻隙反击。 西方的职业者中,魔法师很难被强杀掉,对魔法师有威胁的只有刺客和弓箭手。很明显,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魔法师也害怕刺客暗杀,对于弓箭手,魔法师是最明显的靶子,当然,不是一般的箭矢能够破开魔防。 从理论上讲,魔武士是完美的职业,远攻近战,相当平衡,传说中教廷的圣殿骑士团和亚瑟王的圆桌骑士团,便是由魔武士组成,人数不多,却纵横沙场无敌手。 两个拳头大的火球打在残破的皮甲上,爆出一蓬暗淡火花,被3734号一掌拍灭,魔剑士的攻击稍显颓势。3734号双眉上挑,东洋剑轻轻颤动,剑尖幻出九道剑影,剑身再动,接着又幻六道剑影,两记“幻影刺杀”交相闪耀,朝对手攻去。 魔剑士双目一凝,不敢怠慢,圆盾舞动,主动朝汹涌而至的十五道剑影迎去。3734号见对手不退反进,心中一喜,大喝一声又是一记“幻影刺杀”朝对方洒去,双足一顿,欲“瞬移”至对手背后给予致命一击。甫一动,骇然发现,双足有如铁铸,被一片坚冰定在地上。 圆盾下,魔剑士的长剑由赤红转为暗青,如毒蛇一般弹出,刺向3734号心口。 “叮”一声响,一根乌溜溜的长棍如天马行空,倏忽而至,棍头在魔剑士的剑身上一点,老实和尚在千钧一发之际为3734号解开危局。 “多谢”3734号在角斗场上第一次受人救助,也是第一次向人道谢。 深吸一口气,3734号在瞬间恢复平静,双足再顿,脚下的坚冰被震得粉碎,迈开大步,一阵风似着围着对手转,刀光霍霍朝对手裹去,东劈一刀,西削一剑,完全不在乎是否砍中劈实,稍沾即走,决不停留。 3734号越奔越快,身形如风似电,到最后仿佛足不沾地,只见一道灰影裹着魔剑士打转。令人无法想象,身上披甲的3734号竟然还有如此轻灵的身法,半年的水牢生活,给了3734号无法想象的痛苦,也给了他许多好处。 如此打法显然极耗内力,但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魔武双修的对手比想象中要高明得多,经历千百场杀戮而不死的杀人王,魔法与武技的配合自然是精熟无比,方才完全是故意示弱,3734号武功不错,但江湖经验显然不足,一不小心差点着了道。 事实上,魔剑士心中也甚感意外,此人身俱极度自信的艺业,与3734号单挑,打的便是速战速决的主意,他也料不到对手竟如此难缠。若让这样一位魔武双修的高手与队友配合战斗,会给黄队造成更大的麻烦。 魔剑士手中的长剑从暗青色转为雪白,不断有凛冽刺骨的冰霜从剑尖泻下,3734号周身之地尽成冰泽,滑不留足,连驰援他的老实和尚也给坚冰冻住双脚。迄今为止,魔剑士已经使出火、电、冰三系魔法,通晓三系魔法的天才魔法师不是没有,但决不是半吊子的魔剑士,唯一的可能就是,红队“国王”慷慨地为他的卫士配备了一柄相当不错的魔法剑。 3734号如风似电的攻击也给对手造成相当大的威胁,*得魔剑士不停地释放魔法,把对手拒在身外,两人就这么耗上,最后看谁把谁给耗死。魔剑士手持魔法剑,明显比3734号占优势。 和尚也着实了得,双足凝立不动,长棍徐徐展开,一招一式丝毫不乱,一付好整以暇的架势,还能时时关注旁边的3734号。 左手的对手是一名盾刀手,盾刀配合得滴水不漏,以左手的快刀,竟然一时难以突破,一轮如风似电的快攻尽数给对手的圆盾挡下。左手的临敌经验自然不是3734号可比的,盾刀手也不是个普通人物,双方一试探,便不再动手,两人大眼瞪小眼,偶尔围着对手走几步,陷入了古怪的冷场。 这时一处通道脚步声响起,一队六人进入大厅,当中一个是身着青色铠甲的“国王”。青队中走出一位独眼大汉,冲着0398号打招呼道:“早安,老哥,咱们又见面。” 独眼汉子甚有心计,他曾与0398号并肩战斗过一段日子,深知0398号的本事,对上他实无胜算,心中盘算,就欲与红队合作把这个最为忌惮的对手干掉。 0398眯着眼睛瞧了对方一眼,并不说话,不紧不慢地一掌拍开阿拉伯弯刀,左手屈指一弹,弹在“国王”的剑身上,“国王”如遭电击,手臂一颤,长剑脱手飞出。 左手仿佛收到讯息,u看书 .uukahu 轻喝一声,刀光闪动,对手刀盾落地,双手捂着胸口,手指间鲜血喷涌,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骇然神色,片刻转为无生机的灰白。对手至死也不明白,铁盾明明护住了胸口要害,左手的刀怎么可能拐得进来,就像风一样吹进他的心口。 西域和尚一如既往默无声息,长棍掠过对手头顶,突然急转而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点出。 魔剑士以逸待劳,正觉得胜利在握时,手中剧震,铁盾当得一声碎烈一地。老实和尚一棍越场破盾,魔剑士不由一愣,右手己被3734号砍中,魔法长剑落地。 两手空空的魔剑士厉叫一声,浑身冒出熊熊烈火,独自突围而走,火光倏忽在通道拐角处隐没。 魔剑士武技不凡,毕竟魔法师的性格占了主导,一遇危险首先想到的就是闪,魔法师习惯在先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战斗,他已经顾不得去想后果,临阵脱逃会导致本队失败,他同样是死路一条。 情况急转直下,那独眼汉子的念头转得实在是快,几乎是瞬间就改变主意,朝0398号喊道:“老哥,咱们合作。” 不待对方回答,独眼汉子倏得抢入场中,一刀便把狂战士的右手削断,刀法之快竟不在左手之下,力道之猛犹有过之。 狂战士正在与半兽人角力,受到独眼大汉的偷袭,身受重伤,半兽人的狼牙棒长驱直入,狠狠击中对手胸口,狂战士口中鲜血狂喷,支离破碎的身体飞出数丈之外,死得无比惨烈。 第15章 各怀鬼胎 阿拉伯刀手见势不妙,虚晃一招,跳出圈外,护着红队“国王”落荒而逃,0398号也不追击,拍拍双手,意甚轻松。 与和尚战在一起的红队角斗士也飞快脱离战斗,尾随“国王”而去。 青黄两队依据独眼汉子的提议,暂时进行合作。独眼汉子甚是光棍,二话不说,领着青队打头阵,让黄队殿后,两队相距一小段安全的距离。 青队中有一名魔法师,身披黑色斗蓬,看不清面貌,手上有些真功夫,二楼通道与三楼的几处魔法陷阱都被他侦破,大大加快了推进的速度。 目的地越来越近,独眼汉子与队友的眼神交流越来越频繁,队形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马当先的独眼子调到最后,和黄队半兽人相距不过两丈。角斗场上没有友谊,没有合作,只有胜负,胜者生负者亡。角斗士的命不是命,有时苦苦挣扎,大杀四方,只换来一天的多活,明天就有可能命丧他人之手,但没有人觉得多活一天不好。 老人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心中也如古井无波,他哪会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半兽人虽然骁勇,却也挡不住独眼汉子狂猛如风暴的刀法。 0398号显然不把这种试探放在眼里,他很清楚独眼汉子是个厉害的角色,同时也是个相当谨慎的人。 快速推进的势头在两界交汇的一处空旷大厅戛然而止,上百尊石像鬼把青黄两队团团围住。 石像鬼是被诅咒的怪物,惧怕阳光,在阳光下它们会立刻变为一尊石像。石像鬼的战斗力一般,但在阴暗的地下世界,它们和亡灵一样,石像鬼被打碎了,还会重新复活,直到到石像中储存的魔力耗尽。 在阴暗的中古世纪,哥特王朝时期,几乎所有的贵族城堡都有大批的石像鬼护卫,它们一排排伫立在檐前屋角,魔法师赋予它们在夜间行动的能力,每当黑暗来临,它们会张开蝙蝠似的翅膀,在城堡上空飞行。 半兽人一声咆哮,狼牙棒挟着刺耳的厉声横扫,轰然声响中,第二十七尊石像鬼在棒下粉身碎骨。 “老哥,不对劲,这鬼东西越来越多了!”独眼汉子一刀把一尊石像鬼的脑袋削掉,无头的怪物依然挥舞着利爪做盲目的攻击。 独眼汉子不但武功高强,且颇有将才,虽在混乱的地宫,周遭有一些异常变化仍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有敌方捣乱,他们的魔法师把石像鬼引到我们这里来。”青队魔法师觉察到空气中紊乱的元素波动,对着左右和前方三个幽暗的通道分另丢去一个侦测魔法。 “他们要把我们困在这里,有办法破解吗?”青队“国王”的头盔中显示,一旦大厅中的石像鬼被破坏过半时,就有一批新的石像鬼从通道中杀进大厅。 “没办法!敌方至少有两位以上的魔法师,我建议原路返回,走其他通道。”青队魔法师的侦测魔法无法捕捉到敌方魔法师的位置,敌方肯定也是联合两队之力才有可能布下这个陷阱,哪有那么容易破解。 青队魔法师并不是角斗士,而是跟随“国王”进入米诺斯迷宫,他和“国王”没有做任何交流,看不出两人是何关系。一路杀来,除了侦测魔法,他没有用过第二种技能,所有的战斗都是由角斗士打发,他连风刃都不发一个。如此低调的作派反而显示出此人极为丰富的战斗经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定音之锤。 魔法师给出撤退的建议,石像鬼仿佛杀之不尽,敌方引来如此之多的石像鬼,就是要把青黄两队拖在这个大厅里,再耗下去己方必然会出现损伤。 “时间来不及了,格里高利,动手吧,我们要强行突破到正前方的通道中。”青队“国王”腰杆一挺,铿锵的声音中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是!”魔法师格里高利低声应了一声,声音虽低却有一种斩钉截铁的肯定。 0398号冷漠的目光轻轻掠过独眼汉子,落在青队“国王”和魔法师身上,心中对这两人的身份有了些猜测,对方身上有一种他熟悉又陌生的气质,只有习惯掌权或出身军旅的人,身上才有这种铁血的味道。 “我会破开一条通道,五秒钟内,你们要通过二十码距离,到达正前方的通道。”魔法师格里高利斗蓬中的蓝色眼睛没有看向任何人,淡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又理所当然的骄傲。 格里高利的施法速度超乎想象,uu看书 .unu.co 话语刚落,他便举起双臂,也没有听见他念咒语,一团耀眼的白色光芒在他的双掌之间出现,令人惊心的热浪喷薄欲出,令护卫在他身边的角斗士忙不跌地让出前方的位置。 格里高利刚要甩手打出掌中积蓄的“惩戒之锤”,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削瘦的身影。 “我在前面等你!”左手回眸向格里高利笑了一笑,他自认为真诚的微笑,落在对方眼里却相当暧昧。 左手说完便消失在格里高利眼前,出现在二十码外的通道中,隔着三十多尊张牙舞爪的石像鬼很风骚地冲着魔法师微笑致意。 格里高利目光一凝,轻轻哼了一声,双掌中的白光转为炽炎,较之“惩戒之锤”狂暴数倍的“炎爆”脱手而出,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焦痕,有二十三尊石像鬼在这一击下破碎。 以魔法等级而论,带有光属性的“惩戒之锤”是中级魔法,覆盖面广,对黑暗生物有一定的克制作用。“炎爆”则是单纯的火系魔法,属于低级范畴,因为纯粹,“炎爆”的定向破坏力更大,更为及远,以格里高利的魔法修为,“炎爆”可及三十五码,左手显然也在这个范围内。 “炎爆”出手,格里高利一个瞬闪,出现在前方通道中,看着狼藉的地面,冷冷一笑。 魔法师的身后地面震动,半兽人一个冲锋,便把二十码线上的残余扫清,来到格里高利身后,露出一个佩服的眼神,单纯的半兽人并没有发现,己方正被对方阴了一记。 第16章 雨打芭蕉 格里高利云淡风轻地转身,刚要开口说话,一支利箭噗的一声射中他的背心,魔法师身上的黑色斗蓬轻轻抖动,像水一样展开一个涟漪,利箭陡然失去力量,啪地一声掉落地上。 魔法师的嘴角轻轻牵动,再次冷冷地展开一个矜持的笑意,格里高利身上的黑色斗蓬显然不是普通的衣服。寻常的魔法师在战斗时必先打开魔法护罩,像个发光的鸡蛋在地上跳来跳去,哪像格里高利这样举重若轻,洒脱从容,这件魔法斗蓬正是魔法师敢脱离武士的护卫,率先进入通道的倚仗。 格里高利的笑意尚未展开便在脸上凝固,幽暗的通道中响起一阵急雨骤落芭蕉面的声音,黑暗中不知射出多少只箭,几乎在同一时间落在魔法斗蓬上,嗤地裂帛声响,鼓荡而起的魔法斗蓬裂开一条缝隙。 箭雨骤停,一只黑色的匕首在幽暗中闪现,插进格里高利背上的斗蓬裂缝。 魔法师厉喝一声,声音中没有慌乱,只有被冒犯的愤怒,耀眼的光芒透过厚厚的黑色斗蓬,格里高利的背上骤然亮起一轮烈日。 烈日的光芒那么明净,又如此炽烈,照得阴暗的地宫堂皇一片,像镀上一层铂金,但对于那个伏击者来说,这突然而至的光明又是如此残酷,就象刺破了熔炉,沸腾的铁水崩流而来。 烈日光芒照在黑色的匕首上,黑色的匕首变得赤红。 烈日光芒照在持匕首的手臂上,皮肉在瞬间消融,露出焦黑的骨头。 煌煌的光明同时照在伏击者的脸上,他的双眼来不及闭上,锐利如狼的瞳孔在瞬间蒙上一层灰白,就像煮熟的鱼眼。 伏击者受到无法想像的重伤,然而只剩枯骨的残臂依然稳如磐石,暗红色的匕首一丝一毫地停顿也没有,坚定地按照主人的初衷,沿着裂缝刺进黑色的斗蓬中。 格里高利只觉背后刺疼,浑身力气顿失,闷哼一声向前扑倒,高傲的头颅正巧磕在一只脚背上。 “该死!你怎敢对一位高贵的魔法师大人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魔法师的头上传来左手故作愤慨的骂声,一个焦黑的头颅滚落在格里高利面前,两只煮熟的死鱼眼正对着魔法师的双眼。 格里高利无疑是位实力出众的魔法师,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然而他毕竟抱着游戏的心理进入米诺斯迷宫,忘记了游戏的前面还有死亡二字。由他全力激发的保命魔法“荣耀之盾”是中级魔法中威力最大的魔法之一,其品相甚至可以媲美高级魔法,无论是谁都不敢直面这等伤害,在他的经验中,那个伏击者只有后退保命一途。魔法师低估了角斗士的狠,角斗士不但对敌人狠,对自己同样狠,伏击他的角斗士也许不够强大,但足够狠。 “运气真好,差一点点死了!”左手俯身在格里高利耳边低声说道,说罢握住露在魔法斗蓬外的一截刀柄,魔法师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寒意沿着刀柄传至脊椎末端,迟到的恐惧令大脑一片空白。 左手戏谑地笑了笑,轻轻拔出黑色的匕首。 格里高利从进入通道到遇伏受伤只是瞬间的事,先一步进入通道的左手清楚地看到了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替魔法师挡下这次灾难,但以他的德性没有把格里高利背上的匕首往里送已经相当绅士了。 独眼汉子和“国王”抢上前去,扶起格里高利,对于左手与格里高利之间的小动作,两人都装作视而不见,目前显然不是决裂的时候。 格里高利的伤并不重,“荣耀之盾”是攻守兼备的魔法,为他挡下了大部分的伤害,伏击者的匕首最后刺偏了数寸,没有命中要害,但对格里高利的心理打击却相当巨大,魔法力也因此丧失大半。青队丧失了一份重要的战力,“国王”藏在头盔下的表情无法看清,独眼汉子的脸色显得有些沉重。 0398号终于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他听出那雨打芭蕉的箭声,他不记得有谁能挡住这手连珠箭法,数十枝箭矢在空中连成一条线,然后同时落在目标上。这种箭法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能力,控弦者是一位精灵。 0398号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接住精灵的连珠快箭,但他对自己那双手有十足的把握,有把握坚持到左手找到那位控弦的精灵。 老实和尚站到黄队“国王”的身边,左手再次隐入黑暗,谁也不知道他在何处。 敌方的第二波攻击如期来临,前方传来聒噪难听的蛙鸣声,uu看书 ukanshu.c 十余只喷火巨蛙出现在通道中,大厅上的石像鬼在片刻的震慑后,重新聚集,把退路围得水泄不通。 敌方继续引怪兽来攻,蛙鸣与火焰将是精灵暗箭的最佳掩护,0398号与左手都不敢轻举妄动。敌方通过巧妙的布局,伏击了魔法师,用一个卒子换了青队一个炮,接着精灵隐而不发,牵制了0398号与左手,相当于用一个车*平一个车和一个马,青黄联队陷入被动局面,敌方显然有个更为出色的指挥者。 半兽人负责断后,虽然他失去了铁盾,但双手合力,巨大的狼牙棒威力更增数倍,真正是又快又狠。3734号守卫在半兽人身后,半只漏网之鱼也没候着,他开始默默回忆之前那夜雨芭蕉的夺魂箭声,他在假设,那阵箭雨落在他的身上,他能挡得下几枝? 青队“国王”随着阵型徐徐推进,自从格里高利受伤后,他一直保持沉默,回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格里高利,突然开口对魔法师说道:“格里高利,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格里高利还陷落在懊丧中,随口回应道:“什么事?” “我们迷失了!格里高利,自从来到印度支那后,我和你都改变了,我们从军人变成了商人!”青队“国王”的声音透过面罩有些变调,但依然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传进格里高利的耳中。 魔法师的眼中闪过一片迷惘,片刻后,那抹理所当然的傲然重新回到他的眼中,格里高利双脚用力一磕,对着“国王”重重点了个头。 第17章 镜花水月 褐色的烟雾,艳红的火焰,幽深的通道成为一片火海,喷火巨蛙大腹收放,开始不断喷出毒雾与火焰,挡住青黄联队的去路。 魔法师再次离开武士的护卫,径直走到阵前,与0398号并肩而立,格里高利对着焰火那端幽暗的通道,挑衅似地举起双臂,丢去一个侦测魔法,然后对0398号说了几句话。 片刻后,幽暗的地宫中响起了一声惨叫,再隔片刻,又有一声惨叫响起,后者似乎受了极重的伤,又一时死不了,不停地惨叫悲嚎,喷火巨蛙开始混乱。 格里高利的状态无法应付战斗,但他依然可以使用侦测魔法,成了青黄联队的耳目。魔法师同时捕捉到了精灵弓手的位置,帮助0398号反过来盯住了这位可怕的黑暗控弦者。格里高利上场,左手终于发威,独臂刺客在黑暗中开始收割人命,他杀死了另一位伏击者,重伤了一名魔法师,失去控制的怪兽开始混乱。 陷阱的可怕在于未知性,当隐蔽被揭开后,决定胜负的关键又回到了实力的较量。开始混乱的喷火巨蛙在0398号的手下一个接一个爆开,不论是毒烟或是火焰在他的脚下逐步熄灭,暗红色的污血流淌一地,等众人走过这条通道,血泊已经没过脚面。 左手行走在黑暗中,离队友越来越远,黑暗是刺客最好的伙伴,令他如鱼得水,比被拱卫在人群中更有安全感。 蓝队与白队联手布下了这个陷阱,同时也让两队的力量分散开,左手动手之后,两队急速回笼,但还是迟了,精灵被0398号盯死后,黑暗中再也没有人能够挡得住刺客的袭杀,片刻后,第三个角斗士被左手强杀。 其间,左手两次遇到白队“国王”,两次放过刀锋下的目标。角斗场上有血腥的规则,但有经验的角斗士也懂得利用这些规则。角斗士的目标是取走镇宫宝物,当宝物被取走后,整个迷宫中的妖魔鬼怪将彻底暴走,同时还有一条便道打开,这条便道只允许一队通过,其余的角斗士将被迷宫中暴走的怪兽淹没。 死亡游戏最关键的是护住“国王”的周全,“国王”若活着,即使得不到宝盒,尚有另觅生路,走出迷宫的一线生机。“国王”若死,没有了地图的指引,角斗士在迷宫中必死无疑,左手不杀“国王”,就是为了避免陷入绝望的角斗士跟他拼命。 蓝白联队折损了三名角斗士,指挥者当机立断,护卫着“国王”缓缓撤退,始终不与青黄联队正面交锋。精灵第一轮箭雨破掉格里高利的防御后,便蛰伏不动,即使左手杀了己方三个人,他依然选择隐忍,如此反而给青黄联队带来更大的压力,时刻防备冷箭从黑暗中来。 3734号盘算了半晌,自嘲地拍了拍身上的皮甲,如果多生两只手,或许能够挡住一轮箭雨,他此刻对真正的高手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前面是岔道,一条往密室,一条不知通往何处。 独眼汉子与0398号对望一眼,开口道:“你们往密室,若有机会,咱们便道上再见。” 密室盗宝是死亡游戏的经典部分,肯定暗伏着巨大的危机,青队的魔法师受了伤,独眼汉子自知无法跟0398号争,便很光棍地选择退让,运气好的话可以抢在便道关闭前与黄队最后决战。黄队闯关必有折损,青队还是有机会在最后胜出。当然,这些打算只是在蓝、白、红三队残余不出现的情况下可行,谁也料不到最后的结果,至少保留实力是目前正确的选择。 “国王”也不说话,竟似与独眼汉子有默契,由他指挥。0398号点点头,也不说话,领着众人踏上通往密室的通道,肃清了两拔怪兽,黄队一行六人来到了目的地。通道的尽头就是所谓的密室,当殿后的半兽人踏进石室,来路离奇地消失在身后,黄队置身于一个奇特的空间之中。 四四方方的空室,完全由白色与黑色两种方岩构成,每一块方岩的正面都磨得像镜面一般光亮,方岩与方岩之间看不到丝毫连接的痕迹,整个密室仿佛浑然天成,放眼唯有白与黑的方格,上下左右前后的空间感完全消失,第一眼感觉这密室很小,再一眼感觉这密室无限大。 宝盒在哪里?没有人看到。 “站着,都别动!”左手在第一时间提醒道,做为顶尖的暗行者,他对机关密室之类的了解远在其他人之上。 “这间密室叫真相空间,白色代表新生,黑色代表死亡,必须要在白与黑之间做出选择,选择对了就会出现真相,选择错了,就是末日降临。”黄队“国王”尽量平静地说道,不愿意让人看出他的疲态。 左手沉默半晌,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原处,抬头看到众人诧异的眼光。左手只走出四步,然后就退了回来,没有出现真相或末日,只是在众人的眼里,左手的位置始终飘忽不定,第一步在前,第二步到了众人身后,第三步在墙上行走,第四步倒悬于地下,这黑白空间端是诡异。 “水月镜花,有点意思!呵呵,我也看不出真相。”左手看着0398号哂道。 3734号心中微微一动,垂眼看向脚下,沉默不语。 0398号苍眉一挑,眼中略显意外,在别人眼里左手走了个来回,但他清楚左手的双脚根本连移动都没有移动过,老人意外的是,左手竟然是位影子刺客。 丐帮弟子在讨饭的时候都唱莲花落,这莲花落可不是随便唱的,每句都有特别的意思,丐帮消息灵通,莲花落包罗万象,唱得最多的就是一些武林掌故,许多奇人奇事便随莲花落传唱南北,流传至今。 京城街头至今还能听到千百年前的段子,uu看书 ww.uukanshu 其中有一句是“黑夜影子,阎王老子”,唱的是百年前的两个江湖奇人。“黑夜影子”是形容一位行踪如谜,化身万千的影子刺客莫不是,“阎王老子”则是说一位横行武林,笑傲王公的血滴子梅厌秋。莫不是与梅厌秋一贼一兵是生死对头,两人同时也是当时的武林公敌,只是慑于他们的能天手段,谁也奈何不得,直到铁血皇帝雍正死后,两人同时消声匿迹,留下无数传说与猜测。 百年后,江湖再见影子传人,亦或许影子从未离开过江湖。 “是黑是白?”0398号转首问3734号。 3734号微微一愣,显然料不到0398号会征询他,老人眼中似有一丝深意,3734号再次认真地看了一眼脚下的黑白世界,然后微微闭上眼睛。 黑白世界很古怪,似乎在哪里见过,3734号闭上眼睛的瞬间,一副同样古怪的画面出现在脑海中。 3734号回忆起这种古怪的感觉曾经出现在总管那间宽敞奢华的办公室,总管的办公室装饰相当奢华,颜色极为丰富,他记得茶几上还一盆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3734号此时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觉得古怪,奢华的空间有丰富的色彩,但他只留下黑与白的印象,甚至那盆盛放的玫瑰花都是黑白的,所以他觉得古怪,说不出来名堂的诡异。 “镜花水月,颠倒黑白!”3734号轻轻自语,然后一步踏出,踩在一格黑岩上,出现在另一个空间。 第18章 颠倒黑白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3734号又踏出第二步,踩在一格白岩上,空室乍亮,真实感重新回到这个空间,3734号也回到众人的面前,脚下踩着一格黑岩。 密室正中心凭空悬现一个黑白方格,正是内装一百五十万金币的宝箱,也是黄队此行的目标。 真相空间亦是镜像空间,白镜映黑镜,黑白颠倒,虚实相生。战胜死亡才能得到新生,这是总管的规则,也是角斗士唯一的选择。 影子再动,两步后回到原处,左手开口讲话:“箱子周围被下了魔法阵,十五步内俱是无重结界,不知里面是否还有其他门道。” 一百五十万枚金币重达两千余斤,如此沉重的宝箱竟悬浮在空中,人在无重空间根本是无法行走,要取宝箱真不是一般的困难。 黄队“国王”开始懊悔,没能招个魔法师随行,恶魔岛除了贝瑟芬妮之吻的豢养的死士,尚有许多因为丰厚奖金而参加角斗的自由人,恶魔岛上角斗士成为一种职业。只是“国王”并不知道,能在无重空间自由来去的至少也得是大魔法师以上的实力,这种级别的人物不是有钱就请得动的。 “一人站在外面拉着一人的脚一个一个接进去,应该能够得着那箱子。”黄队“国王”不甘心,寻思片刻出了个猴子捞月的主意。 左手摇摇头,径直走到3734号身前,把单刀放在白岩与黑岩之间,几个呼吸后,刀身渐红,单刀沿着黑白界线无声地分为两段,半截刀身并没有掉落地上,而是继续浮悬在半空中。 众人相对苦笑,这真相空间,要么白要么黑,要么进要么出,想在中间摇摆就是那把单刀的下场。 “我进去试试。”3734号淡淡地说道,宝箱和半截刀锋浮在无重空间,就像木箱子浮在水中一样,他知道两者肯定有区别,只是他身俱龟息功,总比别人多几分把握。 “我与你一道进去。”和尚平静地说道。 两人对视,微微颌首,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一种淡定,一种无畏无我的平静。 进入无重空间,3734号方才清楚真空与水中的区别,水中无形有质,有浮力可借力,无重空间根本无处着力,亦无法呼吸,人一进去就双脚离地悬浮在半空中。 和尚同样悬浮中半空中,众人再次见到和尚的高明,在任何不可能的情况依然能够保持平衡。和尚回头朝3734号看了一眼,示意他稍安勿动,自己则在空中一个筋斗朝前翻去,和尚修硕的身躯在空中缓慢无比,同时又坚定无比地朝前翻了一个跟斗,如此便朝前挪了一格方岩的距离。和尚再次朝前翻了一个筋斗,又挪一格方岩……如此慢慢接近了空中的宝箱。 又一个跟斗,和尚双手抱住了宝箱,四四方方的宝箱亦是黑白六面方岩拼成,其亮如镜的方岩上映出和尚赤红如血的面色。 和尚双手抱着宝箱,依然一个跟斗接着一个跟斗往回翻,只是过程更加缓慢数倍,3734号看到和尚经过的空中浮动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珠,白的是汗,红的是血,形成一条珍珠串成的彩带,有种令人惊心的瑰丽景象。 和尚到达3734号身旁停住,面色如沸,越来越多的血丝从的毛孔中渗出,聚成血珠密密麻麻飘浮到空中,头上腾腾冒着白雾,那是内功运到极限的迹象。无重空间无法呼吸,全仗体内真气运转维持,在此种境地行动更要耗费惊人的内力,来回二十余步竟花了近半个小时,此时和尚体内如焚,真气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离开只有五步之遥,和尚已经后继无力,心中暗念阿弥陀佛。在这一步一方天地黑白两重空间的无重结界里,外面的支援无法企及,唯一能够借力的只有3734号,3734号就在他的身旁,触手可及,借力就意味着牺牲。 和尚在心中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情绪震荡间,体内真气以更快的速度流逝。3734号武功不算高,身上却有一种让和尚都感到忌惮的魔气,他岂会甘于被牺牲,和尚此时并没有把握应付对方的反抗。 其实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理由,和尚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已经不再无畏无我,密宗的苦行僧可不讲慈悲为怀,角斗场上亦不可能存在慈悲,相识才几天,和尚不清楚这种惺惺相惜之意由何而来。 和尚内息如沸,胸腹欲裂,却又一时拿不定主意,身形朝前又一个跟斗,身形尚未在空中摆正,一口逆血已经冲上喉咙。 和尚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会在下一瞬间燃烧,脚底传来一股柔劲,身不由己朝前翻去,两道身影在空中交错,和尚看到3734号明澈平静无畏无我的目光。 3734号一掌把和尚送走,自己反向后退了一个身位,胸腹间沉重如压着一块巨石,体内真气将尽。在水牢中,他可以不用呼吸在水底呆一整天甚至更久的时间,但这间古怪的无重空间完全是两回事,水中还有些许空气,他身负龟息功,浑身毛孔都能呼吸,但此间感觉不到半点空气,无重空间就是纯粹的真空。 3734号孤独地飘浮在空中,身外空无不着力,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体内却如负万斤,浑身血液如沸油翻滚,而身体就如一个密封的油罐,把万斤沸油紧紧压住,只要擦出一丁点火花,整个人就会在瞬间化为灰烬。 就在3734号觉得真气再也无以为继,身体就要炸开时,丹田传来冰凉之意,从气海的深处透出一丝弱不可察的真气,就像有个袋子被针头扎破一个小孔。 3734号心中叹息,生死关头那封印竟然开始松动,不知是祸是福。叹息之间那股真气由一丝到一缕增强,快速运转全身,3734号体内的压力顿时缓减。 老实和尚伫足于结界边缘,停留在最后一格方岩上方,没有一鼓作气离开无重空间,宝箱一旦离开结界,这个无重空间便会消失或坍塌,3734号也会随之湮灭。 和尚突然有了执念,明知没有任何可能,却愣是要等待奇迹发生。 半兽人一声咆哮,迈出的脚步被老人拦了回来,面对老人严肃的眼光,左手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就算拼了老命只能走两步,第三步就回不来了。”当左手的左手被总管下令斩断的时候,左手脸上始终笑容不改,此时脸上同样笑容不改,但这笑中多了一份隐藏的自嘲,一只手再强毕竟不如两手健全。 一缕血丝从和尚右眼泌出,然后凝结成一粒血色珍珠缓缓脱离脸颊,悬浮在空中,和尚心中默默念出第三句阿弥陀佛,双足微屈,便欲翻出。 3734号这时亦动了,双足微屈,在空中缓缓翻动了一个跟斗,往回退了一格,他的身法与和尚有几分相似。武功到了老者与和尚这种境界,已经不拘一格,不滞于形,最平常的招式在他们手中也能发挥出最可怕的威力,3734号纵然天赋异禀,也无法偷师此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境界。然他一掌送走和尚,在两人功力抵触间,3734号已有所收获,u看书 ww.uukanshu 领略了几分制衡之道。 无重结界内外余者的眼神乍亮,欣喜中带着复杂的意味。 空中的水珠更密集更瑰丽,白的红的,大的小的,有的是和尚留下的,更多的是3734号身上渗出的。 3734号再退两格方岩,每退一格比平时赢得一场角斗还要艰辛,耗费巨大的真气体力。体内真气在持续增强,气海深处的那个孔子越开越大,成了一道口子,被封印的真气如洪水不断泻出。相反,身体的疲累将到崩溃边缘,杂驳的真气开始变得炽烈,就像地底流动的岩浆冲过经脉,造成撕裂般的痛苦。 3734号的体内封印着多道来历不同的真气,这些真气在体内保持暂时的平衡,然每道真气若得到完全释放,足以把他的身体爆成粉碎,封印松动,更有可能造成不可预测但一定可怕的后果。 3734号再退一格,来到和尚身后,大量的鲜血从两人的七窍流出,密密麻麻悬浮在头顶,为了等待3734号,和尚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左手突然低下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游戏而已,何必如此拼命?这不是硬要拖我下水吗?” 老者复杂的眼光恢复平静,近乎冷漠地说道:“剩下的事交给我。” 左手吁了口气,有些不情不愿地说道:“你老人家说话可得算话,否则我就冤了!” 老人不答,左手的影子已经出现在3734号身旁。 第19章 风起空室 半夜时分,一束月光从窗外照进,月色清冷,石室空旷。 3734号盘坐在石床上,做着每天必做的功课。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回到石室了,不用问也知道结果,如果输了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3734号、和尚、左手三人同时因无重结界而失去再战之力,0398号没有令左手冤死,正如他所承诺,黄队六人一个不少生离米诺斯迷宫。3734号心里稍起神往,这老人到底有何来历,竟有如此能耐。 在隐晦的月光中,3734号脸上有一丝淡淡的怅惘,通过大半夜的调息,体内真气已尽数恢复,还增强了至少一倍,所谓福祸相依便是如此。 白天迷宫里险死还生的一幕幕流过脑海,清晰无比。血斗千场,魔历一年,3734号对自己已经相当有自信,以为中西高手,诸般武学不过如此。日间迷宫血斗,竟觉对手武功个个高于自己,如无队友照拂相护,恐怕凶多吉少。 此时天籁俱寂,灵台清明,左手的刀,和尚的棍,半兽人的剽悍,老者的从容,一招一式缓慢而清晰流过3734号的脑海。 3734号本是聪明灵智之人,又身负奇术,过目不忘,往往一日之悟,胜于别人积年之苦功。此时夜深人静,把自己所学和日间所见,两相印证,浑然忘我。 3734号清楚自己所学虽多,却着实驳杂无比,多而不精,无论如何也胜不过四位同伴,特别是和尚与老者,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在贝瑟芬妮之吻,今日的同伴可能就是明天的敌手,3734号深感自己的不足。 对于3734号而言,每次角斗都是难得的修炼机会,3734号心中思索,手中比划,以掌代刀,以指为棍,双手上下左右翻飞舞动,一招一或连或断,皆是日间所见过的武功招式。 半兽人天生异禀,战斗实是天赋,难以模仿,而老者的武功修为远远超出他的理解,越是平凡之处越显高明,此种返朴归真的境界不是他能够领悟的。然而武学之道首重悟性,越高深的武学越重意而不重形,3734号正是悟到了这一点,因此往往能活学巧用,克敌制胜。 除了半兽人是个天生怪胎,老者、老尚、左手三人都是二十年以上的苦功,在所学领域皆是有数的高手。3734号想要一日尽悟实不可能,但他正是悟到了“重意不重形”武道要旨,因此所得好处也是巨大。 3734号手上不停比划,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心中渐渐蕴积,心与手之间有一种感应若有若无,似连似断,感觉自己就要抓住些什么却又抓不住,就如月照空室,竹篮打水一般,微妙至极。 3734号浑然忘我,掌风渐劲,除了半兽人酣睡如故,其余三人陆续坐起,静静观看。老者等三人皆是眼光高明之辈,看上片刻便知道3734号到了武道突破的临界点,一旦成功突破,则可真正跻身于高手之列。 黎明,风起,一片落叶从窗口吹入,在浮白色光束中缓缓落下…… 3734号心中一动,如电光火石般迸出四个字——其疾如风。 左手的快刀如风似电,刀无定势,所向难明,刀光乍起,敌人己中招倒地,往往敌人躺下了,才知左手出刀了。 就象夏天的风吹过树梢,乍起乍停,无迹可寻,风起叶落,叶落方知风起,其疾如风。 3734号心有灵犀,右掌成刀,从上至下斜斜切去,似缓还疾,还真似幻,当手刀从左上至右下停顿时,竟生出一种看不出从上至下,或是从下至上的玄异感觉。 左手对面看得真切,不由面色一滞,若有所思。 0398号老者目绽精光,右手两指成剑向3734号虚空刺去,气机牵引,3734号掌刀向上斜挑,复向下切去挡住这一招。老者去势不变,指剑依然,中途却恍如又生出第二剑第三剑的莫测感觉。 两人掌来指去,以快击快,瞬息间交换了十数招,虽然间隔丈余,不动真气,但两人攻拒往来,刀意森森,惊险紧张不让贴身肉搏。 3734号血战千场,积年之功,实已到了水到渠成,一点就通的地步,此刻受到老者剑意的刺激,灵感有如泉涌,一发不可收拾,手上招数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片刻间拆解百招,竟然全无重复。uu看书 wwuuanshu 然无论什么招式在他的手上使出,都充满了风之韵律,灵动、迅疾、诡谲。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这四句真言本是《孙子兵法》中行军打仗的制胜要义,但世上道理都是相通的,四句真言此刻用在武学修行,再贴切不过。3734号正是明悟了这四句真言,今后才成为一代武学宗师。 半兽人不修内功,天生铜头铁背,力大无穷,在米诺斯迷宫的最后之战,他被对手斩了一刀,暴怒之下举起两千余斤重的宝箱,把对手砸成一滩肉泥。半兽人的武技极为简单直接,甚至没有固定招式,就像野兽一般完全凭本能战斗,正是这种直接,所以破坏力巨大。 根据古老的传说中,半兽人还有一种天赋,叫血脉觉醒,源于兽神的血脉力量一旦觉醒,半兽人会像狂战士一般拥有远超平常的战斗力,这种战斗力甚至比狂战士更具有侵略性,就像地狱之火,毁灭一切。 和尚出身佛教密宗,显然是西域奇术“瑜伽功”高手,武功要诀在于追求平衡,攻守兼备的绝对平衡,追求任何不可能情况下的平衡,就像山巅的古松,任凭风雪压顶,叶动枝动根不动,在运动中借力使力寻求极致的平衡。 老者的武功显然还在和尚之上,已经到达返朴归真,不滞于物不动如山的境界,默默一站,便有渊渟岳峙的宗师风范。3734号迷宫之战算是首次与真正的武学大家交集,虽限于境界,所悟有限,然眼光心性已然和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第20章 有燕南飞 当老者刺出一剑之时,左手与和尚同受气机牵引,皆起见猎心喜之意,纷纷展开平生尽悟向3734号出手喂招,石室中风云变幻,刀光剑影。3734号抓住这难得的机遇,奋起应战,即得突破,顿时灵感如潮,招式变化层出不穷,见招拆招有如神助,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战到酣处竟乱成一团,不分彼此,四人或抓对过招,或以一敌三,攻拒往来尽出所学,一时妙招叠出,精彩纷呈。许是心境不同,亦或机缘巧合,四人皆觉有所获益,平时想不透的武学难点,或想到而做不到的奇招妙解,竟在有如游戏间不知不觉悟通做到。 一招一式在3734号眼前不断放大,虽不动真气,同样有如山的压力,令他汗下如浆,身如水洗,然而神情却愈发亢奋,眼神愈发明亮,心中更是喜悦无限。3734号的武功可以说是无师自通,东学一招西偷一式,都是在角斗场上用命换来的,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三位武学高手以数十年所悟向他喂招。 “打架也不叫我!”半兽人终于睡饱醒来,揉搓着环形巨眼,呼地一拳朝3734号击去,半兽人同样拥有避强击弱的智慧。 半兽人虽然不修内功,但力大无穷,一拳随意打出,便如流星破空,拳头带着一道残影以千钧之势击来。3734号豪气勃发,轻叱一声,跃身而起,人在空中同样一拳迎上。 嘣地一声闷响,一大一小两只拳头在空中相撞,3734号力有不敌,借势向后翻出,一个跟头轻盈地落在地上,然后朝四位今日之良师益友,也许明日之生死之敌深深一鞠。 半兽人作势欲再出拳,被3734号这一鞠躬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也双手抱拳,一本正经地朝3734号还了一礼。 半兽人的憨态逗得左手哈哈大笑,连老者也不禁莞尔。 自悟得四字真言后,3734号的武功可谓一日千里,他清楚和尚与老者的境界不是他当下能够企及的,只每日缠着左手与半兽人交手切磋。闲极无聊的左手自然乐意奉陪,在他的眼里,3734号对武学的追求已经远远超出了刻苦或痴迷的范围,简直就是在自虐和自残。 左手从没见3734号躺下睡觉,除了每日夜里静坐吐纳之外,其他时间都在练功。3734号每日都在受伤,绝大部分的伤来自半兽人,有时伤得相当严重,因为半兽人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十多天后,左手也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段,给3734号造成的伤痕也多了起来,有一次差点一手刀把3734号的颈骨斩折。 石室五位杀人王,3734号无疑是最弱的一位,却以一种令人惊心的速度在进步着。若说左手的刀法如夏天的风,诡谲莫测,3734号渐具雏形的刀意则如冬天的风,肃杀冷漠。这种冷漠是对生命的冷漠,对敌人的生命冷漠,对自己的生命同样冷漠,左手一手刀斩在3734号颈上,他同样一手刀斩在对方肩上,虽然刀落有先后,但刀意同样坚定不移。3734号的刀意中充斥着一往无前,宁为玉碎的铁血之味,攻势如火如荼,亦如半兽人的侵略如火。 一日千里的脚步在一个月后停住,同样刻苦,却再无寸进,他不明白为什么,却清楚自己又遇到一个瓶颈。一天晚上苦思无果,他走向0389号所在角落,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0398号会给他解惑。 贝瑟芬妮之吻没有一个好人,就如总管说的,你们只是一群禽兽。角斗士大部分是作奸犯科的死囚,或是折戟沙场的战俘,即便有个别好人到了角斗场一段时间之后,也会变成魔鬼的。 3734号的武功并不高,但身上却有一种令人心惊的魔气,这道魔气被压抑被削弱,但从未间断死亡与毁灭的祭奠。3734号的眼光很特别,仿佛有点冷,却非常明澈干净,杀人王有这种干净的眼光,0398号觉得不可思议,因此他觉这银发少年是个奇怪的人。 “顺其自然”0398号老者说了四个字,迷宫归来一个多月后,3734号第一次听到老人说话。 老者看出3734号是在修行中的人,在地狱里修行,虽然不明白原因,0398号也不想问,心中竟有一种想成全他的念头。3734号明显属于半路出家,虽然进行的是魔鬼式的修炼,但毕竟先天不足,后天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到顶了,若无其他际遇,恐怕此生再难有寸进。 凡事要张驰有度,顺其自然,欲速则不达,反而有害。 3734号乍逢机缘,难免急进,反而少了一份平常心,此时受到老者一语点破,他便领悟到,向老者施礼致谢。 有风自海上来,通过碗口大的窗子吹进石室,带来温润的海洋气息,窗外是一片悬崖峭壁,一种黑羽朱喙,目如明火的海燕筑巢其上,每至朝夕,群燕巡巢,飒飒之音不绝于耳。 3734号抬头凝望碗口大的天际,良久,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惘然。 “想姑娘啦,瞧你那一脸春情!我说兄弟,看你斯斯文文的,到底造了什么孽……”左手又开始婆婆婆妈妈,uu看书 ww.uukanhu.cm 胡言乱语。 3734号抚额无语,半晌,才有机会转换话题:“左兄,以你的轻功,当初是如何逃了又被抓住?” 左手微微一愣,显是料不到3734号会如此直接问此忌讳之事,打了个哈哈道:“兄弟,不是哥哥吹牛,就算是皇宫大内哥哥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唉,哥哥大意了,一世英名算是丢在这鬼地方了,都摸到大门口了,还被那狗日的给阴了,只得投降。唉,死洋鬼子的魔法咱外行啊。” “等我战魂苏醒了,一脚踏平这鬼地方,就可以出去了。”半兽人瓮声瓮气地说道,这句话他经常说。 “老哥,难得开一回金口,多说两句吧。”左手笑着对0398号说道。 “魔法印记。”0398号惜语如金,总管在杀人王身上下了一种魔法印记,以防杀人王越狱,一旦杀人王离开限定区域,就会被监控到。 “肯定如此,否则仅凭那帮杂碎怎么可能发现得了我?”左手看了一眼0398号,似乎漫不经心得问道,“老哥,那天独眼龙跟你嘀咕些什么?” 0398号还是面无表情,也不回答。 “老哥,相识一场,有好事关照一下兄弟们。”左手继续嬉皮笑脸道。 0398号右手食指在面前比划几下,躺下就睡。 左手、和尚、3734号皆两眼放光,只有兽人不明所以,瞪着铜铃巨眼,左看看右看看。 第21章 海上日出 海上的日出比大陆提前到来,群燕飒飒振动翅膀,纷纷离巢觅食,雾霭中,大小数艘邮轮停泊在码头。 角斗场边的十二道铁闸同时升起,一个个角斗士鱼贯出场,不多时,角斗场中聚集了大约两百多个杀人王。虽然高矮胖瘦各异,肤色人种不同,但人人目光如炬,个个桀骜不群。 人群中总是有些旧识,于是各种语言的问候喧嚣尘上,不少杀人王扯开嗓门互相问候对方的女性尊亲。 总管出现在高高的主席台上,颇有意思地看着角斗场上喧闹一片,再次表现出他的矛盾性格,在优雅的贵族作派背后,还隐藏着农夫的低级趣味。 强烈而刺眼的灯光打在角斗场上,杀人王们渐渐敛声,停止相互问候,总管居高临下扯开尖锐的嗓门,癫狂而优雅的独特声音开始抑扬顿挫。 “杀人王,勇士的名字,不久之后,你们将迎来一个更加辉煌的时刻……你们将在世界最古老的角斗场上竞技,胜利者将获得,勇士至高无上的称号——屠龙者。” “屠龙者称号,对于你们是一种至高无上荣誉,也意味自由,我向你们承诺,获得屠龙者称号的勇士,将会获得自由。金币、鲜花、美女……” “从明天开始你们将接受为期一个月的严酷训练,魔鬼式的训练,然后,我将带领你们去取得无上的荣耀——四方城——屠龙者!” 在贝瑟芬妮之吻,荣誉不属于角斗士,角斗士完全没有荣誉感,和斗兽差不多,今天不知道明天的命。角斗士不为荣誉而战,殊死相斗,只为了能够今天活下去,可能明天会被别人杀死。 对于角斗士,想要获得自由只有一个办法,获得重要比赛的冠军,而角斗士最高的荣誉就是去四方城,参加三年一度的“屠龙者”称号角逐,获得荣誉也将获得自由。也有出色的角斗士被贵族或富商看中,出高价被买走,成为保镖,但那不是获得自由,只是换个主子而己,区别在于主人有好主人和恶主人。 3734号站在人群中,总管后面关于规则的说明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毕竟对于他的武功来说,参加屠龙者称号的争夺是一个相当逍遥的事件。 恶魔岛的一年时间,3734号大部分时间是在水牢中渡过,水牢中见过的人,几乎都葬身鱼腹,角斗场上他杀死的人比讲的话更多。 3734号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特别与那些恶行恶状的杀人王,虽然同样杀人如麻,但他的骨子里毕竟是读书人,与那些尸堆里打滚的丘八或为非作歹的死囚是不同的。 训练开始的第一天,3734号便和左手等人分开,被随机分配到十二队中的第七分队,他遇到了麻烦。 挑衅者是c-1755号,外号剥皮者的俄罗斯高手。此人曾在远东战区服役,是一位中尉,与戍边的清军常有小规模的战争,剥皮者性情酷烈,时常以虐杀战俘与中国边民为乐。 后因虐杀士兵被送上军事法庭,获刑两年。刑满回乡的剥皮者发现妻子与别人有染,狂性大发,用极为残忍的手段,将私通的男女两方全家杀死,并把他妻子的皮完整地剥下来,晾制成席。 面对剥皮者的污言秽语,3734号冷冷举起手上的东洋刀,银光乍泻,一刀当头劈去。 剥皮者生得牛高马大,相貌凶恶,却使一把西洋细剑,剑身柔韧如蛇,剑法诡异多变,两人相斗十余招,刀剑竟无相交一次。 3734号遇着这类阴柔刁钻的剑法,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有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虽然一年来遇敌无数,各类武功招数都有见识,并悟得高明的武道剑理,但毕竟时日尚浅,无法融会贯通。 再斗数招,被剥皮者一剑刺中左肩,细剑入肉寸余,带出一蓬血花。剥皮者也颇为忌惮3734号的刀法凌厉,见血即收不敢过分进*。 “尽管放手砍死那龟孙子,别管他妈的什么鸟规矩。”一个尖细的声音在嘈杂的起哄声中响起,清晰地传入3734号耳中。 3734号闻声警省,虽激于剥皮者言语挑衅而拔刀,然训练场终非是角斗场,心中并没有生死杀机,便有些缚手缚脚放不开。高手过招,招数高明固然重要,但一往无前的气势和死斗的决意更是取胜的关键。 3734号大喝一声,连劈四刀,这四刀一气呵成,势如疾风暴雨,朝对手攻去。剥皮者尚在言语上继续污辱对手,突然眼前刀势大盛,四刀如电火霹雳攻来,心中顿生不可不拒,又拒无可拒的感觉。 剥皮者在军中便有屠夫的浑号,他的剑法却没有多少军人的坚毅之气,只是一味求巧,西洋剑细致刁毒,擅走偏锋,利于穿刺,不利于砍挡拼杀。剥皮者为3734号气势所慑,只得向后疾退两步,避开锋芒,细剑从旁穿出,疾刺对手右肋空门,这一招连消带打,攻敌必救,亦显出剥皮者精湛的武技,实非浪得虚名。 3734号无视对手刺向自身的利剑,又是霍霍两刀,两片刀光如银燕分飞,一刀削向对手持剑的右手,一刀砍向其胸口。西洋剑法刁钻诡谲,见招拆招肯定是跟不上对手数十年苦练,3734号打定主意,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看谁先中招倒下。 主意虽笨,却刚好克制了西洋剑的特点,场上形势顿时逆转,轮到剥皮者开始畏手畏脚了。 西洋剑尖细,只要不刺中要害,造成的伤害有限。东洋刀锋芒毕露,3734号的刀法悟于杀手快刀,刀刀要命,锋锐无匹,砍中了不死也是重伤。 3734号的武技杂而不纯,原本不是剥皮者的对手,然在石室中悟得其疾如风的刀法精髓,u看书.ukanhu 终于脱离了招数的层面,有了属于自己的刀意,此时剥皮者自愿试刀,他便抛开约束,招招进攻,招无定势,其疾如风,侵略如火,刀光吞吐不定,把剥皮者裹在攻势之中。 3734号只攻不守,心中畅快,各种各样精妙的招数信手拈来,层出不穷,或刀法或剑招,不拘定法,出招越来越精熟老辣,刀意渐趋丰满,刀势愈发凌厉强盛。 剥皮者心中叫苦不迭,开始懊悔自己嘴臭,惹上这种疯子,这种只攻不守的对手真是少见,却又破之无力。 3734号刀势一张再张,刀法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剥皮者完全被裹着打,欲脱身不得。剥皮者心中怯意已生,又脱身不得,同时也拉不下脸求饶,只得咬紧牙关,西洋剑舞得水泼不进,叮叮当当刀剑不停相交,响声密集如雨。西洋剑法本不利防守,剥皮者以己之短对敌之长,一味防守已经无法扳回颓局,只是能撑多久的问题。 战斗比预想地更早结束,斗到紧处,3734号大喝一声“着”,一刀横空,如羚羊挂角,无迹无形,砍在剥皮者的脖子上。 当得一声细剑落地,剥皮者双手捂住脖子,面如死灰,转身欲逃,双腿却不受使唤,无力地跪在地上。 剥皮者的手上并无血流下,3734号在最后已经完全控制了场面,关键时刻转刀刃为刀背,剥皮者并没有受到枭首的致命伤,只是被吓得厉害了。剥皮者死里逃生,在杀人王的哄笑声中狼狈而窜。 第22章 防不胜防 积年之功,朝夕之悟,恩怨情仇,喜怒哀乐,尽付这一刀之间,如羚羊挂角,了无痕迹,防不胜防,如风过层林,欲盖弥彰,挡无可挡。3734号一刀斩出,心中说不出的畅快,这一刀可算是一次总结,一个界岭,自此以后,3734号真正踏上高手之列,自此以后,3734号的武功不再是东拼西凑的大杂脍,自成一格的刀意终将成为武林中的一朵奇葩。 3734号充耳不闻四起的叫嚣,来到一个干瘦如猴的老头身前,拱手施了一礼,之前正是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看破其中关键,出言指点。 老头翻了翻怪眼,伸出鸟爪似的手指,点了点3734号的鼻子,尖声斥道:“此类废物,一刀砍死就得了,还如此费劲,真不明白你是如何活到今日。” 老头的态度言语甚为狂妄无礼,然而3734号却觉得理所当然,这个看似醉眼惺忪的怪老头背后的号码是b-0122,是3734号见过最靠前的几个编号之一,这个编号表明,此人至少在恶魔岛五年以上,在贝瑟芬妮之吻能活这么久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 总管所谓的魔鬼式训练只进行了七天,因为十二位教官的双腿同时被学员打断而中止。 杀人王都各有师承,功法武技自成一派,至少十年以上的苦功,放眼天下有资格训练他们的人也不多。况且,世上哪里去找比角斗场上的生死决斗更残酷更有效的训练方式。 总管派出的十二位教官,明显出身军旅,个个拥有不俗的本事,所训练的内容也非单一的武技,更多的是野外生存、丛林作战、毒物辨别等军旅知识,他们惹恼杀人王是因为要求令行禁止,甚至指挥杀人王行军布阵。 要知道,近四成的杀人王出身军旅,战败被俘才沦为角斗士,其中不泛将校之类的人物。此类军旅之术对于3734号这等雏儿自然新鲜,但那些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兵痞丘八却嫌其罗嗦,稍有恶语便仗着人多势众把十二位教官的双脚统统打断。 对于杀人王的叛逆,总管没有出面制止,也没有降下惩罚,他只是站在高台上看热闹,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对于强者,总管习惯给予足够的敬意,只要你能不断胜出,就算如3734号那样打断他的鼻梁,他都容得下。 用总管的话说,既然不满意他的安排,那么肯定需要更精彩的表演,这是好事。 “真是一群精力充沛的坏小子啊,很好,很好!”总管微笑着,连接说了两个很好。 恶魔岛是露出海面的一片火山群岛,因岛上有两座山峰形同羊角而得名,岛上植被丰茂,淡水丰沛,阴冷的北方气流至此而止,岛上温泉长流,一年四季如春,非常适宜居住。旁边大小数十余个岛礁像珍珠链子拱卫着恶魔岛,形成一个天然的避风良港。 恶魔岛处在东西大陆的海上新航线之上,是往来船队补给的必经之地,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令恶魔岛获得快速的发展,成为闻名遐迩的海上明珠,旅游胜地。 恶魔岛北面有一座狭长的海岛,是群岛中的第一大岛,岛上山峰耸峙,沟壑成川,是恶魔岛的天然屏障。此岛三面临风,强劲的北方季风把临风面的植被完全掀开,裸露出灰色的岩体,因此被称为剥皮岛。南北气流于此岛交汇,造成山前山后两个世界,一年四季同驻此岛的奇特现象,常年云瘴封岛,气候诡异。剥皮岛三面临风,峭壁如刃,飞猿难渡,唯有南面背风,然而南面水道暗礁密布,漩涡潜藏,舟船难行,岛上原始森林中瘴气甚重,毒物遍地。因此,恶魔岛繁华如画,剥皮岛却无人问津,始终保持着千万年来的荒凉神秘。 晨曦刚绽,海面出现难得的平静,横卧在海面上的狭长就像一条吞云吐雾的荒古蜃龙,两百余名杀人王从岛南弃舟登陆,南腔北调的喧嚣打破了剥皮岛恍如恒永的宁静。 总管只给一个简单的指令,两百余名杀人王将在这个神秘荒芜的剥皮岛上度过剩下的二十三天时间。 十余条橡皮艇陆续离开沙滩,返回恶魔岛,二十三天后将再次到来,届时不知道能剩下多少人坐船回去。总管有个脾气,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这事的难度就越大,死的人就会越多。两百多位杀人王同时出场,这是贝瑟妮之吻从来没有过的事,表明这个二十三天绝对不会好过。 剥皮岛名称的由来有几种说法,uu看书 .uukas 除上面提到的,此岛三面临风,造成岩体裸露,有如剥皮之外。还有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海民传说岛上生活着一种野人,称为山魈,山魈性情凶悍,力可生裂虎豹,且喜欢收藏人皮,一旦有人误闯剥皮岛,便会被山魈吊在树上,活活剥掉人皮。 有人忧虑,有人警惕,有人蠢蠢欲动,更多的人表现出一种麻木的平静,这一切情绪暂时被重见天日暂得自由的欣喜掩盖,沙滩上的气氛显得颇为轻松热闹。 看着云遮雾罩,黑影幢幢的剥皮岛,3734号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荒芜的剥皮岛令他想起那个地狱般的无人岛,那些被刻意遗忘的一幕幕再次翻上脑海,刺痛他以为早已麻木的心。 那处无人岛是生与死的疆场,是人与魔的界岭。 碧海潮生,与日共进,浅浅的沙滩很被海水淹没,太阳刚上三竿,海边已经不见一个人影。 贝瑟芬尼之吻的角斗士来自世界的各个角落,种族不同,语言各异,一个个桀骜不群,实在很难凑在一块去,于是很干脆地各走各地都散了。角斗士的想法很简单,上岛绝不是来郊游观光,岛上的凶险谁也不清楚,也无从防范,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老大的岛,打不过还不跑不过吗? 有意思的是,一些原本在角斗场上死生相拼的敌手,如今成了搭档,或勾肩搭背,或追逐打闹,说着对方听不懂的黄段子,继续问候对方女性尊亲,乱轰轰地走进神秘莫测的剥皮岛。 第23章 1川烟雨 从海上远眺剥皮岛,只见横卧于海面的黑色轮廓,东西两翼探出云雾,尽是裸岩峭壁,实在没有多少看头。待真正登岛之后,方知此岛壮阔,峰峦雄奇,林海茂密,山间林巅云雾半遮,随海风或开或合,平添神秘色彩,宛如海上仙境,实与剥皮岛的恶名不相符。 两百余人散入岛上,就像一把沙子洒进海中,很快消失不见。能在贝瑟芬妮之吻活下来的杀人王都不是简单之辈,除了武功高强,更需要超卓凡俗的心智,他们三两成群,化整为零进入剥皮岛绝非表面那般随性的举动,每个小群体的前后左右,至少有三五个可以感受到的存在,他们遥相呼应,就像一张无形的罗网徐徐拉开。 冒险与冒失决不是相同的两个概念,两百余名杀人王就是一群狼,他们不需要狼王,彼此防备还会有内斗,但没有谁比他们更懂得生与死的游戏规则。 孤岛丛林中要对付这样的一群人形恶狼,除了派出十倍于他们的军队,实在想象不出总管还能有其他什么高明的招数。 杀人王没有任何安排,甚至连碰个头商量一下都没有,登陆沙滩时便开始乱哄哄的吵闹,就是在这些嬉笑怒骂中,杀人王达成了默契。在以往的角斗中,杀人王受到许多规则的约束,此次总管不设任何规则,只要求他们在岛上活过二十三天。 二十三天对于角斗士来说,决对不是一段短的时间,生死之间可能产生太多的变故。因此他们决定主动出击,进行拉网式的扫荡,清除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 名声恐怖的剥皮岛出奇宁静,除了头顶林梢的鸟鸣声,林间地面连只稍大一点的野兽都看不到,偶有拳头大点的花斑松鼠从一枝跃至另一枝,好奇地张望这群不速之客。 正午之时,3734号与左手、老者等五人穿过一片林海,来到一座无名山峰脚下,左手刚要形容这座怪岩耸峙、形状奇特的山峰,一片灰色的云雾从峰后飘来,头顶刚刚淡去的雾霭重新聚合,天空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半兽人低声叫了一声,左手笑着点头道:“祭五脏庙的时间到了,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去。” 半兽人又低声叫了一声,一马当先朝山上跑去,欢实地脚步声中透出兴奋的味道,没有人听得懂半兽人的语言,但都明白他的意思,半兽人是个单纯的种族,除了吃饭打架、繁衍生息,没有太多的花*思。 淅淅沥沥的雨随风忽缓忽急,下了一阵子,罩在山间林梢的雾霭渐渐被雨水冲淡散开,露出层林如洗,翠色欲滴。从山峰上往下俯瞰,广阔的山林间有道道白烟升起,随风招摇,蔚为壮观,杀人王皆趁雨休整,就地搬弄伙食。 半山有处山洞,山洞前有一株古松如盖,左手一掌拍在树身上,松针积雨纷飞,松果掉落一地。 松薰野兔与山鸡是正餐,松果作为餐后小点,左手与半兽人同时打了一个饱噎,摸摸微微凸起的小肚子,两人不约而同露出幸福的笑容。 一望之地的恶魔岛此时风和日丽,剥皮岛的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气候瞬息变幻,诡谲异常。 剥皮岛南面气候温润多雨,峰峦间乔木挺秀,石上青苔厚积,藤萝如织。3734号与左手、半兽人三人冒雨向山峰上攀爬,大约半个时辰后终上峰顶,登高北眺,只见青嶂幢幢,在云雾中半遮半掩,看不真切。 “额的娘呀!这破岛到底有多大呀?”左手一声鬼叫,目光中透出复杂的光芒。 山外青山烟雨中,剥皮岛的辽阔远远超出杀人王的想象,于是,许多人像左手一样在心里多了一些复杂的念头。 转眼日暮,老者不动,左手等人在峰前峰后巡了一圈,带着猎物再次回到山洞。下了半日的雨暂时停了,剥皮岛上再次炊烟袅袅,山上山下,峰前峰后,人影依稀,人声可闻。 “老哥,观此岛广袤,山高林密,十万人马都藏得下……”左手欲言又止,他的手里拿着一根鸡腿骨,早啃得肉尽髓干,还巴咂巴咂舔着,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切莫轻举妄动!”老者吃得不多,早已经闭目静坐于一旁,闻言摇了摇头,许是觉得有必要交待清楚,睁开眼睛看着左手,用少有的慎重语气说道,“千万不要小瞧恶魔岛的势力,数十年的悉心经营,属下能人无数,岂有侥幸!” 老者从来惜语如金,显是担心左手自恃艺高胆大,重蹈覆辙,才破例多说几句话,同时也是对其他人的警告。 左手讪笑数声,打消了铤而走险的想法。虽然心中仍有不甘,但他也明白老者并非危言耸听,uu看书.ukanshu.om 3734号看不透老者的深浅,左手却知道此老的能耐,甚至非常清楚老人的过往历史。 此岛辽阔,以左手的能耐,隐于山林之中,纵使总管倾恶魔岛之力也别想找到他。但左手也仅止于此,剥皮岛孤悬海外,要想避开总管的耳目离开这处孤岛,也是不可能。除非左手甘心与山魈为伍,在剥皮岛上当一辈子野人。 类似的谈话在剥皮岛多处进行,有些人甚至开始筹划如何付之行动。 夕阳余晖刚刚染红恶魔岛的黄金海岸,剥皮岛已经夜色如稠,伸手不见五指。黑夜的剥皮岛完全没有了白天宛如仙境的景象,山间浓雾四合,夜雨如晦,松涛雨声如泣如诉,枭啼凄凉,显得很是阴森恐怖。 夜晚的危险远较之白天为大,众人心中皆生忌惮,有意识地收缩罗网,彼此靠近,形成十多个小团体,有些在白天看不到的现象在晚上开始显示一些脉络。 贝瑟芬妮之吻的角斗士在成为杀人王之前,是没有多少价值的,在这个乱世中要多少有多少,随时都有可能被杀死。当经过残酷的淘汰后,挺过来的角斗士成为杀人王,状况便开始有所不同,虽然还是随时有可能会死,但价值已经开始不同,这价值是利用价值。 就像秦淮河畔的歌妓,或者现代的影视明星,每个杀人王都有不同的身价。当然,这身价对于杀人王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就像是猛犸的象牙,梅花鹿的茸角,既是自卫的武器,又是引祸的根由。 第24章 夜半钟声 最后一抹夕阳余晖从天边消逝,总管出现在黄金海岸的北段栈道,厚实的赤松木铺架在悬崖峭壁之上,数里栈道如长虹凌波,蜿蜒逶迤,颇为壮观。 栈道前头,早有一人轻袍缓带行于其上,银发飘舞,衣带当风,背影孤绝,显出卓尔不群的气度。 “先生,二百三十七名杀人王已于今晨登上剥皮岛,一切准备就绪!”总管加紧脚步,来到那人身后,用一种异常恭谨的语气说道。 “今年的桃花开得可好?”那人没有转身,拾阶而上,沿着栈道漫步于悬崖绝壁之上。 “灿如云荼,今年的桃花开得特别好!”总管引用一句中国成语,微笑着回答。 “花开得好未必会结出硕果,有经验的农夫会在恰当的时候疏花疏果。”栈道尽头是北岛鹰嘴崖,那人脚步不停,登上由崖顶挑出形同鹰啄的悬岩,远眺隐于黑暗中的剥皮岛。 “是!”总管把头压得更低,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能得总管如此恭谨对待,唯有恶魔岛三巨头,此人身着唐装,却说得一口标准流利的西洋语言,不知是三巨头中的哪一位。 “黑夜再次来临……”那人喃喃自语,声音如残烛幽影在夜风中摇曳。 有黑云从北而来,吞没天边最后一线亮色,雨下,北岛天空传来飒飒之声,如燕归巢。 噹……噹……噹…… 午夜钟声,从恶魔岛悠悠传至剥皮岛,空气荡漾,仿佛有牛乳似的白色涟漪层层展开,雾稠如水,伸手可掬,似乎海上所有的水气都被吸引而汇聚到剥皮岛。 矮人血色霹雳站在另一座山丘之上,嘴里嚼着一块不知名的植物根茎,红色的大胡子把脸遮去一半,大大肉肉的酒糟鼻变得特别显眼,几乎占据了另一半脸,把两只小眼睛都挤得看不见了,还一抽一抽的有些滑稽。矮人身高不足四尺,肩宽却足有三尺,方方墩墩往山顶一站,便像半截铁塔,气势雄浑。 矮人擅使斧、锤等重兵器,矮人族的开山拳力可开碑裂石,霸道无匹。据说,血色霹雳曾是一个有名的佣兵,一次任务失败成为战俘,继而被所在的佣兵团放弃,最终被卖到角斗场。 在贝瑟芬妮之吻的风云榜上,血色霹雳的枭首积分高踞第四,排名尚在0398号老者之前。 矮人身后有一棵青松苍劲如虬,松下有一修长的身影,若有若无似远似近,令人捉摸不定,始终行走在黑暗中的精灵,就如他的箭一样,讳莫如深。 悠悠的午夜钟声传至剥皮岛,矮人噗得一声把口中的渣滓吐掉,回头向松下的精灵问道:“有什么动静没有?” 精灵是黑夜的宠儿,具有远胜于其他诸族地天赋异禀,历来被公认为最好的斥候与猎手。松下悄无声息,精灵与黑夜完美地融为一体,唯有精致优美的尖耳有规律地一动一动。 血色霹雳摇了摇硕大的脑袋,把一块黄色的根茎丢进嘴里,咯吱咯吱用力嚼着,对于精灵阴柔鬼祟的作派,性情急躁的矮人相当不以为然。令人惊叹不解的是,矮人与精灵,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种族却有着历史悠久的传统友谊,他们守望相助的故事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 精灵的枭首积分在风云榜上排名第十七,但血色霹雳非常清楚,这位搭档的实力绝对不在自己之下。矮人与精灵的组合吸引了二十余名杀人王向他们靠拢,其中多是异族人。 山丘背后是更高更险峻的山峰,树木丛生,怪石嶙峋。风云榜上排名第七的“最后的骑士”带领十多人在半山处占据了一个易守难攻的地形。 最后的骑士身材魁伟,气势磅礴,一道长长的剑痕从右额斜斜横过鼻梁直至左耳垂下,狰狞的伤疤破坏了英俊的相貌,却也为他增添了几分冷酷的魅力。骑士擅使双手剑与骑士枪,斗气外放,达到了大骑士的水准,实力极为强横。 根据总管的介绍,此人是法兰西帝国最后一位皇家骑士,风云榜上的人物背后都有一段慷慨悲歌的传奇故事,既是故事自然有真有假,然而无论观众持何种看法,绝不影响骑士超高的人气,特别受女性嘉宾的青睐。 与最后的骑士一起的是风云榜排名第十一的暹罗高手拳煞,拳煞长相凶恶,如狮如虎,一身铜筋铁骨,强悍无比,泰拳高手的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是致命的武器。 据说,拳煞是个弃婴,一头母虎把他衔回巢穴哺乳,后被寺庙收养,并传授给他一身精湛的武功。拳煞艺成下山,打遍暹罗无敌手,因野性难驯,出手多伤人性命,树敌无数,终为仇家暗算,沦为角斗士。 “我讨厌这鬼地方!”拳煞皱了皱眉头,低声骂了一句。由母虎哺乳长大的拳煞,继承了兽王的野性与直觉,悠悠的午夜钟声传至剥皮岛,山林间的气氛变得有些诡谲。 “你怕了?这里风水多好!”一位和拳煞同样精悍的汉子从一棵树后探出头,u看书 .uukansu 斜了拳煞一眼,目光中带着挑衅的意味。 这汉子是缅族人,绰号獠牙,枭首积分在风云榜上排名第十八。缅族信奉小乘佛教,獠牙黝黑的皮肤上纹满梵文,连手背上脸上都有,眼球黑多白少,杀机很重,就像一匹游猎于丛林的黑豹。 獠牙擅使缅刀,拳脚功夫也极为了得,攻如猎豹,守如盘蛇,其刀法质朴无华却刚柔兼具,与缅族武功一味狠厉大相径庭,赫然得到滇西户撒刀的真传。户撒刀在中国武林号称西南第一刀,创自一民间奇人磨刀老人,刀法独具一格,流传甚广。 泰族与缅族同为中华藩属,原是世仇,清廷积弱,逐渐失去节制,数十年来两族杀伐不断,积怨颇深。 最后的骑士表情冷漠,对周边之事充耳不闻,伫立于夜风中,仿佛一杆插在山峰上的骑士枪,岿然不动。然而他的内心远不似表面那般平静,作为曾经的掌兵者,骑士的直觉之敏锐绝不在精灵与拳煞之下,心机谋虑更是深沉。 最后的骑士心中反复推演,推翻了十余种可能,仍然想不明白,总管到底有何算计,敢把两百三十七名杀人王同时放在一个岛上。纵观剥皮岛的地形环境,就算恶魔岛派出一支装备精良的火枪兵团,也会被杀人王轻松摧毁。 剥皮岛的山势南低北高,险峰鳞次栉比,悠扬的午夜钟声在迷雾中徐徐推进,许久之后,北峰始传来回音,山谷间迷雾震荡,如海上波涛,一浪渐高一浪,层层叠叠,久久不息。 第25章 蜂回路转 翌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剥皮岛一扫阴霾,视野出奇地好,此种好天气,在一年之中也没有几天。 撩开迷雾,剥皮岛的自然风光极佳,雄、奇、险、秀,集山林湖海之美于一身,景致极为难得。 岛上花木极盛,清新的空气中夹着甜甜的花香,阳光下甚至可见缕缕绯红的花雾,蜂飞蝶舞,逐香而嬉。 杀人王分头并进,因视野极佳,推进速度大大提高,下午时分已进入剥皮岛中心地带。 左手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搓着鼻子,皱眉道:“花香越发浓郁,前面或许有片桃花林,奇怪了,桃花有这么香吗?” 半兽人鼻子抽动,用力吸了几口空气,咧开嘴笑了笑,甩开大步向前奔去。左手恐他有失,辍在他身后,一闪而没。 半晌之后,林子深处中响起左手悲惨的叫声。 “你这憨货,没事去捅那马蜂窝干嘛啊?救命啊……离我远点……该死的……”左手从林子深处鼠窜而出,一边跑一边古怪地扭动着身躯,单刀在头顶舞出层层雪花,几乎泼水不进,刀光之上有一团黄色的云雾,忽聚忽散,挥之不去。 半兽人施施然跟在左手后面,手上抱着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巨大蜂巢,身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爬满了一种食指大的黑褐色野蜂。 老者随手折下一段针叶茂盛的松枝,身形微晃,兀忽间分身为二,两道绿影绕着左手与半兽人转了数圈,黄雾纷坠,地上铺了浅浅一层野蜂,残余的蜂群惊扬而起,在林梢间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乱撞,依旧不肯散去。 野蜂通常有毒,细皮嫩肉的左手吃了大亏,身上数处遭到叮咬,英俊的小白脸更是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像在脸上贴了两个刚出笼的包子,令他悲愤欲绝。 相较左手的狼狈不堪,皮糙毛厚的半兽人则一点事都没有,蜜蜂叮狗熊,根本没有下嘴的地方,令左手妒恨交加。 如同左手的悲惨叫声在此片山林中先后响起,杀人王中憨货不只半兽人一家,倒霉遭殃的也不限左手一个。 林梢间蜂群飞舞,如风起云动,分合起伏,平静的剥皮岛南簏顿时沸腾起来。接着,一团又一团黄色云雾从峰北飞来,汇成铺天盖地蜂云,以黑云摧城之势向南簏压来。 山摇石走,树动草伏,杀人王在密林间狼奔豕突,练武之人大多皮糙肉厚,不少人更是内外兼修,有真气护体,然蚁多咬死象,野蜂铺天盖地,群起而攻之,个头又小,几乎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剥皮岛上的野蜂多达数十种,且多具毒性,甚至有几种野蜂还含有致命的剧毒。 一群数百只金翼黑纹的虎蜂从天而降,几个在半山上的杀人王避之不及,被虎蜂包围,不过片刻纷纷惨叫着如皮球一样翻滚下山,估计凶多吉少。虎蜂的个头大如夏蝉,是蜂中之王,不但带有剧毒而且极具攻击性,是山中樵夫的噩梦,几只虎蜂便可以围杀一个成年人。 对于杀人王来说,个头硕大的虎蜂还不是最可怕的,有一种异蜂仅比谷粒粗一点,这蜂俗名刀子,因为被叮上一口,如同身上被砍上一刀那般疼痛,连皮糙毛厚的半兽人都吓得扔掉蜂巢,加入逃亡的队列。 左手等一行五人最早反应过来,五人前后连成一条线往林树茂密的地方逃窜,然而野峰的飞行速度极快,在密林间根本不受影响,反而是杀人王逃跑的速度受到了限制。 半兽人之前抱着一个大蜂巢,身上沾了不少花粉,胸前与手上更是蜂蜜淋漓,不多时便吸引了大量的野蜂追了上来。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野蜂群,单靠老者手上的三尺松枝已经无法护住五人的周全,左手等人各折了一段松枝在手,扑打近身的野蜂。 野蜂看似弱小,然而成群结队由高空中疾速扑击而下,冲击力何止增加百倍,3734号手上的松枝没挥舞几下,便松针脱尽,只剩几枝光杆。左手也好不到哪儿去,手上的松枝松针脱落大半,毕竟独臂难支,如不是和尚的照应,只怕身上已经叮满了野蜂。 和尚手中的松枝也脱落了大半,但和尚兼顾前后,关照的范围最广,一半的野蜂是由他扫落的。老者一马当先,在前面开路,手中还是先前折下的那段松枝,基本上保持完好无损。由一段小小的松枝上亦可看出四个人的修为深浅。 3734号扔掉手中的光杆,重新折了一段松枝,略一停顿,便有野蜂突破防范,落在身上。 “不要慌!用巧莫用力,如带如鞭,可圈可点。”老者转身一步,随手扫掉3734号身上的数十只野蜂,却半点也没触着他的身体,如此手段堪称精妙绝伦。老者手上的松枝就像拂尘一样,在头顶扫了数圈,暗劲浮动,搅得蜂群大乱,向上扬起。最后反手一鞭抽在左手背上,把数只野蜂一并打死,此刻老者背对左手,这一反手奇准无比,就如背后长了只眼睛一样。 老者一向高深莫测,处变不惊,对3734号的指点极为到位,语气也甚为温和,但抽在左手背上的一鞭却毫不拿捏,力道颇为沉重,留下数道鲜红的挞痕。 左手疼得咧牙呲齿,眼泪都差点流出来,知道老者恼他自乱阵脚,再也不敢尖声鬼叫,手上的松枝绿风如带,鞭影重重,终于显出金牌杀手该有的本事,三尺之内再无一只野蜂的影子。 一行五人之中最为轻松的是辍在最后面的半兽人,这个贪吃的憨货,迈开大脚丫,根本不顾身上落满了野蜂,不时伸出肥厚的大舌头舔舔嘴边的蜂蜜,连同野蜂都被卷进嘴中,吧喳吧喳嚼着老香的样子。 天上的野峰群越聚越多,就像一层暗黄色的云雾,把好几个山头都罩在里面,疯狂地扑向杀人王,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往这边跑!”老者拐了一个方向,往一片陡峻的丘陵纵去,众人不及多想,忙跟在老者身后奔跑。丘陵陡峭且湿滑,怪石嶙峋,树木逐渐疏少,五人遭到更多蜂群的围攻,连和尚与老者都遭到叮咬。放眼尽是一片黑压压,连地面都看不清,耳边蜂鸣之声如急雨惊涛。 野蜂群遮天蔽日,声势极为骇人,丘陵并不高,五人却费了颇大的功夫才登上山头,嘈杂的蜂鸣声中夹着轰隆隆的流水声,脚下是一条山涧,对面有一道数丈宽的飞瀑从两峰间急泻而下,势如奔雷,惊涛排空,把野蜂群*得向上飞扬,不敢下落。 3734号与左手等人喘息未定,更多的杀人王循水声而来,数十人挤在山涧边,个个都遭到野蜂叮咬,不少人脸上肿得像个猪头,疼得跳脚,嘴上叫骂不止,诅咒哪个乌龟王八蛋捅马蜂窝? 杀人王个个技艺高超,睥睨不群,恶魔都敢斗一斗,上岛之初便誓与总管周旋到底,不料强敌还没出现,却被一群小小的野蜂撵得丢盔弃甲,漫山逃窜,众人沮丧之余,还有点莫名其妙。 野蜂群没有留给杀人王太多喘息的时间,山涧急流的惊风飞沫并没有令蜂群退却,反而在头顶越集越多,直至天空一片黑暗,不见阳光,嗡嗡蜂鸣之音汇聚成海,轰然若啸,甚至压过飞瀑惊涛的雷鸣之音。 剥皮岛终年云雾,雨水极为丰沛,山涧之水奔腾湍急,依山势形成数段高低错落的瀑布群。 杀人王在湍流中挣扎,冲过一个又一个飞瀑险潭,随波浮沉,往下游而去。为了摆脱困境,避开野蜂群的围袭,杀人王们断然跃下二十余丈深的山涧急流之中,有功夫深厚者,幸运地勾住水中的礁石或岸边的树木根须,得到喘息的机会,更多的人则浮沉无凭,随波而下,甚至有人在冲下飞瀑时不幸撞上礁石,再也没有浮上水面。 3734号功力不逮,无法抵抗飞瀑急流的冲力,数次在水中抓攀不住礁石,被湍流远远冲开,幸好水性颇佳,在水中反应敏捷,倒也不虞受伤。 昏天暗地中不知冲下几个急瀑险潭,3734号的体力急速流逝,再下一个流瀑,山涧两峡山势渐宽,水势趋缓。3734号探出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前面不远处有座礁石露出一角挡在水道中央。 3734双手划水控制着方向,向那座露出水面的礁石靠近,正欲伸手抓住礁石时,旁边水面上猛地探出一个胖大的脑袋,一个被野蜂叮得满头疱的杀人王扑腾着水花扑向那个露出水面的礁石,一付溺水欲亡者终于见到一根稻草的架势。 礁石并不大,滑溜溜地可供抓攀的地方不多,3734号见那个杀人王已经是强弩之末,便让开中间的位置,十指如钩,牢牢扣住右边的一个角,稍稍喘了一口气,只待体力恢复,便可寻个登陆点,爬上岸去。 那个杀人王伏在礁石上唏哩哗啦呕吐了一阵,有些艰难地偏过头朝3734号笑了一下,由于脸上实在肿得厉害,u看书 .uuknshu.c 就像充满了水的皮囊,红胀的皮肤上透出蜘蛛网似的青纹,这一笑更加瘆人,简直是惨不忍睹。 3734号心中微微一凛,此人似曾相识,但此时无论如何也辩认不出来。在微一愣神之际,腹上一疼,已经被那人蹬了一脚,这一脚虚浮无力,但在猝不及防之下,加上山涧水流的冲力,顿时把3734号蹬离了礁石,朝下流飘去。 那个杀人王趴在礁石上发出得意而古怪的狞笑,赫然是几天前败在3734号手上的剥皮者。 3734号武功不错,江湖经验尚远远不足,角斗士绝对是天底下最危险的一群人,不但手段毒辣,而且性格狡诈多变,甚至不乏变态乱性之徒,决不能以常人视之,稍不留神便有噬脐莫及之患。 3734号已经来不及懊悔,离开礁石,水流骤然加速,摆之不脱,心中知道大事不妙,前方不远又是一个断崖飞瀑。 一条气势磅礴的瀑布如银龙出峡,滚滚而下,飞流直下数十丈,奔腾扑入悬崖下一个深潭之中,漫天水花如珠如玑,在阳光下如梦似幻,瑰丽无比。 3734号却无福欣赏如此奇观美景,随着沛不可挡的飞瀑落下数十丈高的悬崖,滚滚洪流如万马奔腾,山崩地裂,砸在他的身上,霎时失去知觉。 日渐斜,雾又起,像轻纱覆过一个又一个山峰,一片又一片丛林,直到把一切掩盖,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剥皮岛依然如故,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第26章 花开3000 海上日早,剥皮岛意外地再次迎来一个晴朗的天气,云雾散尽的剥皮岛,就像掀开盖头的新娘,清丽脱俗,美不胜收。 若从万丈高空俯瞰剥皮岛,就会发现一幅奇景,剥皮岛山峰林立,虽高低不一,然山势勾连,绵延不绝,且井然有序,层次分明,如花瓣层层打开,整座就像盛开在万顷碧波上的一朵奇葩,北峥南秀,半枯半荣,蔚为大观。 岛中有湖,水明如镜,湖心有岛,形如棋盘,就如花房藏蕾被层层峰峦护在岛中心。湖心岛上,桃花遍地笑春风,姹紫嫣红,灿如云荼,落英缤纷,如雪如霞。 3734号一动不动伏卧在一株桃花树下,下半身泡在湖水中,上半身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桃花落英。 日正中天,花香如醇,3734号身上有缕缕弱不可见的嫣红色水汽蒸腾而起,身上湿衣渐干,他慢慢睁开眼睛。 湖心岛方如棋盘,一角有巨石一座,形如棋子,石上刻有几句诗词,银勾铁划,飘逸若仙,一股沧桑大气扑面而来,石刻显然是古远旧迹。 “御剑出东海,寻仙问蓬莱。花开三千岁,不见故人来……烂柯人天元子。”3734号低声吟咏,感慨丛生,华夏自古强盛,先民足迹遍及天下,在海外之地见到中华文字,心中既觉亲切又有些许辛酸。抬头看环山抱水,落英满地,恍惚如梦,犹记随飞瀑落崖,却不知如何进入这世外桃源。 湖心岛并不大,然一步迈进桃林,眼前景色顿变,仿佛另有天地,桃林中树石相生,阡陌纵横,曲径通幽,周折反复。3734号卯足了走迷宫的愣劲,停停走走,足足耗费小半日的时间,直到黄昏日落,天地苍茫,才走到湖心岛中央。 湖心岛上的桃树岁月悠久,最小的一株也要两人才抱得过来,岛中央的一株桃树更是出奇庞大,宛若传说中的仙山蟠桃,冠盖全岛,枝干苍劲如虬,枝头繁花锦绣,如火如荼,树下落英缤纷飞雨流霞。 桃树的主干巍峨如峰,树干上有“临兵斗者”四个方大的篆字深深嵌入肌理,铁划银勾,沧桑大气,显然与前面的诗句同出一人之手,不同的是,这四个字的字迹历久弥新,有如涂丹,竟比桃花还要艳红夺目。 3734号的双眼盯着四个篆字,一霎不霎,树干上所刻的“临兵斗者”四个篆字上仿佛蕴有一股勾魂夺魄、不可抗拒的魔力,牢牢吸住了3734号的心神,眼前恍惚有剑光飞舞,兵戎交拒,直到他心神耗尽,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头疼欲裂,难受得直欲呕吐。 “咦!”树下传来一声惊叹,3734号一个激灵爬起,剥皮岛美丽的画皮下处处藏着古怪,令他十分警惧。 “你是谁家子弟?如何识得烂柯谱?”桃树伟岸如峰,树下有盘根如洞,离地七尺,树洞中有一人影绰约飘渺,不见有语,其意已直入人心。 “咦,你竟不识得烂柯谱,那就奇了,岂有此种天机巧合?”那人不待3734号回答,又惊叹了一声。 此人竟用心灵之术,那岂不是一眼扫过,身上的秘密坦露无遗,3734号一时震惊莫名。他江湖阅历尚浅,偏偏武林中黑白两道的顶尖人物都见识过,竟无一人可以与此人相比,不是不能比,而是他压根就没有去比,就如没有人会拿绵羊与老虎相提并论,他此时便如匍匐在老虎脚下的绵羊,脑子一片空白,如果还有一个念想,便是此人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人世间。 “哈哈哈哈……莫怕莫怕,相见既是缘分,远来皆是客人,勿须拘谨。”树洞中的人身影颤动,哈哈大笑,笑声中隐有莫名之意。 3734号赶紧收拾心绪,恭谨见礼,此人高山在前,如欲不利于自己,再如何戒备也是无用。 “你当真不识烂柯谱,如何进得了这桃林?”那人再次问道,而没有用心灵之术去窥探他的心思。 3734号心中稍定,躬身答道:“回前辈的话,晚辈落魄之人,无门无派,并不识得烂柯谱。只因不慎落水,误入桃林,叨扰前辈清静,尚乞恕罪!” “奇怪奇怪,可惜可惜,不错不错!”3734号心中再起凛意,那人认真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了莫名其妙的话。 “误入桃林吗?此林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那你可走得出去?”那人问道,此人一再提到烂柯谱,岛外石上刻的句诗词落款亦是烂柯人。 古籍曾有记载,晋人王质在山中遇仙人下棋,一局百年,斧柯尽烂,不见时人。故有传说,烂柯谱为神仙之局,棋道至高。 3734号并不识烂柯谱,对于黑白之道也只是略知皮毛,然沿着这个思路,认真想了一会儿,最后笃定地点了点头,表示记得出去的路。 “妙哉妙哉!天元子啊天元子,你可曾料到,没有烂柯谱,也有人能够来去自如……哈哈……”那人暴发出一阵狂笑,引得桃树震动,落英缤纷,如下了一场急雨。 “此阵名曰烂柯,岛为棋盘,树石相生,盘石为黑子,桃树为白子,黑白攻守交拒,阴阳相生相克,一花一世界,一步一玄机。”那人显然心情颇佳,向3734号略作解释,“当年天元子以烂柯谱布阵,号称神仙回头,永隔红尘万丈于局外,心有杂念者不得进出。这牛鼻子虽然……但于黑白之道确实天赋无双,不负天元之名。” 树洞中人就如当日的左手初见3734号,反反复复,神神叨叨,说了许多话,3734号越听越是雾水一头,越听越是惊惧莫名。他惊惧的是,此人所说的话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惊世骇俗,他一头雾水的是,此人说下一句话时,他便把前一句给忘记了。他明白自己决不浑噩,异常清醒,就是半点也记不得此人曾经说过什么。 “小子,你小小年纪如何惹了如此厉害的对头,身上竟有法印与道胎。”树洞中人突然讲了一句令3734号惊心动魄的话,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令他口干舌燥,浑身无力。 “呵呵,勿须害怕!老夫不是天元子,好于棋盘之间洞察天机,你之过往来去老夫看不透,也没有兴趣知道。”树洞中人不待3734号回答,自顾自地接着说道,“邪帝霍缺的外丹之道虽非正途,却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假天之道另辟蹊径,可谓惊才艳绝……若非遇到了梵静斋,历史必会改写,uu看书 .ukanshu 可惜终不容于世……道本自然,世人唯心,难免有失偏颇……” 心灵之术最耗神思,树洞中人滔滔不绝,浑若闲时夜话,但对于3734号这个听众来讲,不异于一场恶斗,明知此人所说惊天动地,犹关生死,无奈一句也记不住。最后,3734号实在是神疲思倦,抵抗不住,伏在树根上昏睡过去。 那人没了听众,抬头看向天空,目光如电,透过一树繁花,裂开漫天阴霾,投向高旷苍穹,似要射落北斗。 翘首北望,一夜寂寥,直至月落星沉,北斗暗淡,那人方始收回眸光,低头看向依旧昏睡不醒的3734号。 “混沌初开,道果五德……可惜了,生不逢时,只能为他人做嫁衣。”树洞中人似有感慨,低声自语,“花开三千岁,不见故人来。一生随性,无我无敌,岂知天地可老,一丝执念终不能断。” “勿论你如此到得此间,皆是因果,若能一遂吾愿,亦是你的一场造化。”树洞中人轻声低语,随手一招,一朵桃花自树上飘落下来,落入他的掌中,含珠带露,气韵万千。 那人指捏奇印,指尖霞光乍现,宛若晨曦,那朵含苞欲放的桃花霎时光解,粉红色的花气流转,在掌心构成一个灼亮如烙铁的篆字。那人一声轻叱,掌翻奔雷,将篆字按入3734号的天灵之中。巍峨如山的桃树随声震动,落英扬扬洒洒,如雪如霏,树干之上,那个方大的“临”字乍发奇光,光照桃林,须臾暗淡,不再艳红夺目。 第27章 仙人指路 天边云蒸霞蔚,金光喷薄,一轮红日自海面上跃出,清晨的寒气犹重,剥皮岛上空弥漫的雾霭无风自动,轻轻打着旋转,浓稠的寒雾凝成点点水滴,在明媚的阳光下洒落,被黑色的土壤吸收。万里晴空下雨水霏霏,剥皮岛的气候十分诡异,但如果不出意外,剥皮岛将迎来了一年之中的第三个晴朗天气。剥皮岛外十海里,有一大一小两艘武装船舰游弋于洋面,大船长近二十丈,三层甲板,如一座宫殿飘浮在海面上。总管站在大船的船长室中,举着一付军用的瞭望镜远眺剥皮岛,眼前的镜像扭曲,模模糊糊总是看不清楚,岛上的水汽在阳光下曝晒,产生了五颜六色的折射,景观瑰丽却模糊不清。总管心中十分清楚,这只是表象,剥皮岛本身就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拒绝外界的一切窥视。3734号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巨岩之上,四野古木森森,群山寂寂无声。头脑犹自沉重,仿佛被塞进许多东西,又似空空落落少了什么,感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什么却一点也记不得,心中有种异常怪异,好像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被他忘记,可怎么也想不起来。3734号想了又想,直想到头疼,还是想不起来,只得放弃,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正苦恼之际,头顶传来啪啪异响,树上有一只通体白毛,火眼金睛的奇猿,正在有模有样地模仿他的动作,不停举掌拍打着自己的额头,脸上故作苦恼的表情亦惟妙惟肖,十分人性化。3734号展颜而笑,愁绪稍解,这只灵异的白猿激起了他的少年心性,恶作剧之意陡起,悄悄抓起地上一粒石子,以暗器的手法朝树上打去。白猿随手一捞,轻轻松松便把石子接住,然后反手打出,啪地一声正中3734号的额头。3734号大怒,他惜白猿灵异讨喜,本不欲伤了它,留了数分手劲,岂知这畜生竟如此鬼机灵,反着了道,不由他不恼羞成怒。3734号抓起身边一切可扔之物,石头、树枝等物纷纷朝树上打去,白猿不甘示弱,且机敏厉害地离谱,俨然如千手观音之类的暗器高手,无一遗漏接住了所有来袭之物,反手一一回敬。3734号站在树下,处于下风,你来我往中又吃了不少亏,羞怒之余,随手折了一段树枝,纵身上树,朝白猿打去。一人一猿在树上林巅捉起迷藏,从这枝到那枝,从这树到那树,从这个山头到那个山头,弹跳转折,疾如星丸,敏如飞鸟。如果此时左手看见此景此情,一定会惊掉下巴,向以轻功自傲的左手也无法在树巅如此轻松奔走,几如腾云驾雾。如此追了一个又一个山头,始终撵不到,白猿就在伸手可及之处,扭尻摆尾,给了3734号无数奚落,且不时绕到他的身后,亦拿着一根树枝捅他的屁股,赫然是一招中规中矩的“仙人指路”。“我说你真傻啊,和一只畜生较什么劲……在树上要能追上它,岂不也成猴子了……”3734号停在一根姆指粗的树枝上临风起伏,喘着粗气对自己说道,“……咦!我何时轻功变得如此了得……唉哟,不好……救命……”3734号稍一分神,便从一种极为玄奥的状态中惊醒,心中灵光稍纵即逝,脚下树枝咔地一声折断,一头从树巅栽落下来,压断许多横枝,狠狠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幸好树下落叶甚厚,否则非受重伤不可。那只白猿在枝上又跳又笑,一付兴灾乐祸的样子,然后学着3734号的样子,故意从树巅摔落下来,在空中手舞足蹈,吱吱怪叫,只是这灵猿身轻如燕,落姿自然,一点也没有3734号的狼狈仓惶。就在白猿要落地之时,一只木箭破空而来,噗地一声射在白猿身上,啪地一声脆响,裂成一堆木屑。白猿吱地一声尖叫,还没落地便化为一道白光遁走,快到不可思议地地步,声音犹在耳边,残影已过山头。“没受伤吧?哥哥以为你被山魈抓去拜堂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左手的声音惫懒,说话油腔滑调,和总管的激昂癫狂完全不同,又同样具有特色,3734号的脑袋还没从厚厚的枯枝败叶中抬起,便知道这货到来。3734坐在地上怔怔发呆,心中灵光如星火熄灭,脑中又笼上一层迷雾,左手又和他说了什么,他也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猴子呢?”3734号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什么猴子?兄弟,你别老惦记着那山魈,口味太重了,不适合你……快跟哥哥说说,你这二十来天都是怎么过的?”左手笑道,欣喜之意溢于言表。杀人王三三两两,从树林深处出现,一个个形销骨立,面容憔悴,如果不是眼中如刀锋般狠厉的寒光依旧,3734号绝对不相信这帮比乞丐还要狼狈数分的人便是威名赫赫的杀人王。更令3734惊诧的是,记得自己只昏睡了一夜,事实上已经整整过去了二十天,今天是岛上试炼的最后一日,其中长达二十天的经历没有半点记忆,一切恍如一梦。难道自己昏迷了整整二十天?根本不可能,饿都饿死了,如何能再次醒来。3734号心知其中必有大蹊跷,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此事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老者、和尚等人相继到来,见到他无恙,自是一番惊喜,半兽人更是兴奋地一把抱起他,嘣嘣地拍着他的后背,差点拍得他吐血。此时容不得他细想,在左手的关心追问下,随口编了个说法,称随飞瀑冲落一处悬崖,一直在深谷中上下求索跋涉,今日始见天日……然后追着那只白猿,便遇到了众人……虽是信口之词,下意识里,倒觉得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上岛时,一共两百三十七名杀人王,现如今只剩下五十人,包括最后出现的3734号,存活下来的人,要么实力超强,要么运气超好。剥皮者也出人意外的存活了下来,他属于运气超好的一类人,被一只山魈拍了一巴掌,半边脸都烂了,竟还熬了过来,顽强得像只蟑螂,留下脸上五道狰狞的伤痕,延伸到后脑勺,一只耳朵都被撕掉,半边脸血肉糊涂,怵目惊心,成为名副其实的剥皮者。3734号原本要寻剥皮者的晦气,只是剥皮者虽然苟活不死,伤势却相当严重,一见到见他便如见到鬼一样,惊叫一声便昏死了过去,吓得连裤裆都湿了。3734号见他如此凄惨,倒也不好下手,只在心中把他列为极端卑劣之徒,若有下回交手,决计不会再手下容情,便如那怪老头所言,一刀砍了便了。剥皮岛的凶险诡异远远超出意料,本欲犁庭扫穴的杀人王折戟沉戈,伤亡惨重。一场有意或意外的虫灾把杀人王的罗网撕得粉碎,蜂回路转,所有的人都散落迷失在重山密林之中。部分杀人王直接死于蜂毒,接下来更多的毒虫毒物出现,白天,它们从天上、树上、水中出现,夜晚,它们从石缝间、枯叶中、泥土里钻出。花鸟虫鱼,无一不毒,品类之多,数不胜数,处处皆毒,防不胜防,原本风光无限的一座海外仙岛,一夜间变成处处鬼域。0398号老者向来淡定,随便找了个山头用内功摧生一堆火,独自静修,坐等其他人与他会合。有毒虫来袭,一巴掌拍死便了,他内力深厚,一般的毒物根本奈何不了他。转眼数日过去,火堆日夜燃烧不熄,惟见雾霭茫茫,不见半个人影上来与他会合,两百多人便像石沉大海,消失了。老人心中渐渐不安,这岛不小,但也没有大到此般程度,纵然大雾封山,但杀人王何许人也,个个都是人精,岂有如此平静之理。同时又省到,他老人家镇得住毒物,可其他就不见个个内功了得。老者终于坐不住,下得山去,兜兜转转过了几个山头,终于见到有人留下记号,在一处蛇窟中救出五名被困的杀人王,又于次日见到左手与半兽人。七天之前,老者、左手带领数十位杀人王和矮人精灵带领的杀人王会合,两百三十七人仅余七十四人。看书 .ukanshu便在当天夜里,两名巡夜的杀人王遇袭,皆颈部被利爪创伤,死时脸上表情扭曲,眼中犹自凝结着莫大的惊恐,如遇鬼魅。杀人王不断遭到袭击,纵有老者、矮人、骑士、精灵、左手等一干高手坐镇,每个晚上仍旧有人死去,对手如厉鬼幽魂般在高手如云的杀人王阵营中来去自如,且极为狡诈,懂得避开老者、精灵等顶尖高手,专挑稍弱者下手。死者受到的都是爪伤,且伤口都在颈部,俱是一击格杀,毫无还手之力,悍不畏死如角斗士,亦人人心生惧念,山魈之说如恶灵游荡在山林之间,途中只要遇到稍大点的野兽,一律被心中恍惑的杀人王列为山魈。算算时限已近,老者无奈之下,带领众杀人王往岛外撤退。剥皮岛重峦叠嶂,雾锁层林,宛如天工造化的一座迷阵,连天赋异禀,在大自然中灵觉无双的精灵都找不到任何方向,一不留神便有人迷失走散。幸存的杀人王沉默着,执着地不断挥舞着手中刀剑,斩开前面的一切障碍,仿佛要斩断绝望,斩出一条生路。千人斩亦会恐惧,但绝对不会动摇后退,多活一天是他们唯一的信念,最终有几人能够留得命在,就看运气了。最后一日遇到3734号实属意外,不但左手与半兽人激动不已,漠然如雪山的老者,木讷的老实和尚眼中都流露出真实的欣喜。雾霁雨歇,剥皮岛难得迎来又一次的晴朗,久违的阳光洒落枝头,照在杀人王身上,令人精神一振。南方传来呜呜的鸣笛之声,杀人王们登上山头,见海面上驶来一大一小两艘船舰,巨帆上清晰可见嘴角滴血的小丑……原来离海仅余一山之隔。 第28章 大世万象 哀牢断世浮尘分,秦汉图来未可知。哀牢山以西,自古便是不可知的蛮荒之地,传说大魔神蚩尤兵败涿鹿之野,九黎残部退守南荒,矢志复仇,战火绵延不熄,为止干戈,黄帝轩辕改用怀柔策略,尊蚩尤为战神,天下兵主,自此九黎余部不再进犯中原,凡炎黄子孙,亦不得踏足南荒半步,因此形成了不可知的遗世之地。秦汉时期,始皇帝、汉武帝泰山封禅,立祠同尊黄帝与蚩尤,南荒百夷始见于中华版图。然而历代华夏共主,不论秦皇汉武,还是蒙满骄雄,从来没有真正统治过哀牢山以西的万里禁地。遗世之地自古仍绝地险境,山高林密,云深水险,毒瘴锁关虫蛇遍地,十万大山飞鸟难渡,兼之百夷势力复杂,民风剽悍,不作乱造反便算是扬了天朝神威。万象城,不知建于哪个年代,位于南荒丛林边缘地带,扼守进入禁地的咽喉要冲,是个没人管,人都管,管不了的一坐大城池。西南毗邻的大小国家与部族数十个,都说万象城,甚至整个不知道多大的蛮荒丛林都是他家的,当然大家也各有理由各有传说。传说各不一样,有人性化的传说,有神性化的传说,可考证的年代也有差别,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各国都认为自己的始祖先民是从那片蛮荒中走出来的。几家争牛,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中华自秦汉以来,名义是这片土地的宗主,事实上万象城一直由西南诸族土司豪强轮流坐庄,曾经出现过孔雀王朝、澜沧王国等强盛一时的文明国度。明洪武十四年,沐英、傅友德、蓝玉率兵三十万征云南,于白石江一战尽歼元军主力,次年光复云南全境,沐英留镇滇中,屯田课桑,十年用兵边境,使百夷宾服。明成祖时期,在万象城设司镇衙门,驻兵五千,与周边各国各部落友好通商,共同经营万象城。沿着茶马古道,开拓了纵横十余国,贯穿东南亚的新丝绸之路,鼎盛时期,万象城云集人烟过数十万,车水马龙,繁荣盛景丝毫不亚于江南名城。清兵入关后,沐英第十一世孙世袭黔国公沐天波拥立永明王朱由榔为昭宗皇帝,兵败退守万象城。缅酋莽猛白以过河结盟为饵,把昭宗君臣四十二人诱出万象城,沐天波战死澜沧江畔,缅人将昭宗皇帝绑献吴三桂,以交换其对万象城的统治。乾隆十五年初,清军借着平定大小金川的余威,继续挥师南下,在西南边境攻城拔寨,斩首万余级,*得缅人献出万象城,南荒古道重受中华节制。万象城地处兵家必争之地,始建时间已经不可考,以山为城以水为郭,背倚魔神禁地,君临万象平原,其势极为雄峻奇特,曾经孕育出孔雀王朝、澜沧王国等辉煌一时的文明古国。相传蜀汉名相诸葛亮降服南中大酋长孟获之后,曾屯兵万象,见此城四象于外,内藏阴阳,惊叹有通天帝相。彼时城中内涝严重,民不聊生,诸葛亮上感天机,下念苍生,率军民十数万,重新对城池进行规划改造,疏浚了万象城内外水道,以这些四通八达的内河水网为枢干,开辟增补了内八卦之局,万象城八大街区,以河为天干,以街为地支,既浑然一体又各有乾坤,可谓城中有城,易守难攻。万象城因诸葛亮的改造,奠定了南荒第一重镇的地位,真正成为安居乐业之地,不但百姓感念诸葛亮的恩德,各部族酋长土司也相当满意这种规划,他们各据一区就等于各据一城,谁也不容易一家独大。诸葛亮平南中时造了极大的杀业,却在南荒留下不少功德,在佛教一统的西南诸藩,万象城中还可见到武侯祠。万象城历尽千年沧桑,至今外四象内八卦的大格局犹在,城中水路纵横如罗网,百姓畔水而居,十步一廊百步一桥,水市兴旺,居民主要的代步工具便是一叶扁舟。百族汇集,万象城是个包容性极强又有鲜明特色的城池,西南诸国笃信佛教,城内城外佛塔成群,香火鼎盛,内城的八卦中心便是闻名天下的太极广场,相传广场亦出自诸葛亮的规划,孔雀、澜沧两朝多次进行修缮。太极广场山水相得,整体轮廓就是黑白两条太极鱼,太阴为湖,太阳为山,外围是玉带河,宽三十步,围绕太极广场一圈,河底铺着平整的白色方岩,水深及腰,清澈见底,每年泼水节、火把节时,玉带河畔万众云集,载歌载舞,纵情狂欢。太阴湖中鱼眼处有座,上建有气势恢弘的大石塔,世称万象塔銮,万象塔銮始建年代已经不可考,曾是孔雀、澜沧两朝故宫。西南诸国政教一体,以佛法治国,因此万象塔銮亦成为西南诸族共同膜拜的宗教圣殿。可惜万象塔銮在明末时代毁于暹罗人的侵略,而今只余蓬蒿满地,乱石成堆。据史料记载,万象塔銮依峰开辟,分神、法、天三界,八卫一主,九塔叠错成峦,主塔高三十三丈,是万象城中的至高建筑,视野极其开阔,可见百里。塔銮底部是三层高的万象神庭,穹顶地面以及四壁浮雕绵延,如神鬼画卷气势万千,外围建有六十四部朝拜室,中央是庄严肃穆的神王庭。塔銮二层是法界,天众、龙众、夜叉、乾闼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睺罗迦八座护法天龙塔拱护主塔,壁垒森严,法象如山。相传八部卫塔中驻有护法僧侣,这些身披红衣的苦修僧平时极为低调神秘,足不出塔,从不与人交流,没人知晓他们的教派来历,仿佛生来便与塔銮俱在,亦随塔毁而湮。第三层主塔,如峰矗立云巅,谓之天界,塔顶端贴以金箔,塔身金光闪烁,气势非凡。太阳广场原为一座高出水面的鱼形石丘,由于自然的鬼斧神功以及世人匠心独具的设计,累世之力,终成大势磅礴的高台广场。鱼眼处有座古老的斗兽场,大气沧桑的斗兽场高出平台的建筑有四层,至今保留完整的地宫建筑还有两层,整个建筑上宽下窄,底部单边长三十三丈,顶层单边长四十九丈,高十六丈,就如一个巨大的方形漏斗置立于高台之上。斗兽场是露天竞技场,是斗兽、赛马、竞技、阅兵、歌舞等的场所,四层看台可容观众五万余人。斗兽场中心是竞技和斗兽处,透过设计巧妙的封闭式引水渠道,可把太极湖的水引上高台注入斗兽场,竞技场就会成为一个人工湖,可观斗水兽,打水仗。竞技场下面建筑地宫,用以关押训练角斗士和猛兽,相传斗兽场亦是屯兵要塞,曾拓有多层地宫,多因年代久远,风雨侵袭、地震战火等原因而坍塌,至今保留较为完整的仅余上面两层。竞技场之上围着层层看台有如梯田,座位全部由实木搭成,按高低层次分为四个区,最下面前排是贵宾区,第二层供贵族富人使用,第三层是给普通平民使用,第四层站席供妇女儿童使用,一二两层席上还用悬索吊挂凉篷,用来遮阳挡雨。斗兽场无论建筑规模或是建筑技艺都堪称奇迹,以石丘为基,上以打磨平整的方形条石累构,几乎天衣无缝,纵在繁荣昌盛的华夏之地亦不多见,经千万载风雨,亦经历过地震和战祸,主体建筑发生一定程度的倾斜,却始终屹立不倒。自古万象城便是乱战之地,大部分的历史真相皆湮于战火,塔銮与斗兽场建筑年代早已久不可考。当法兰西人与英吉利人先后来到这片土地上时,曾在塔銮废墟上做出惊叹的结论,万象塔銮是金字塔建筑。世界的另一端有片寂无的黄色大漠,在遥远的古埃及王朝,法老们为自己建造金字塔陵墓,在这种神秘的建筑中期待重生。半兽场亦是金字塔建筑,是倒立于高台上的另一座金字塔,存在历史至少有四千年以上。当地有传说,万象平原原本是片汪洋大海,是属于天龙八部众的领地,佛祖释迦牟尼骑白象至此,发大愿力,移来两座山峰,辟法场传经授法,建浮屠普渡众生,八部众皈依如来,水落陆现,遗留下两处神迹,便是现在的万象塔銮与斗兽场。佛教徒相传,塔銮法界之中,埋藏着佛祖剃度留下的三千烦恼丝,而天界之中,隐藏着立地成佛的机缘。乾隆十七年,清军完全控制了万象城地区,乾隆大帝巡视西南,与周边各国各部族酋长会盟于万象城。为了迎接这位伟大的皇帝,各部族酋长绞尽脑汁,斗兽场中各种表演整整持续了一百天,动用了五千头狮虎及其他猛兽,还有三千名由奴隶、俘虏、罪犯和邪教徒组成的角斗士,这些人与兽大部分都惨死在角斗场上。斗兽场经历风雨战火,始终屹立不倒,其沧桑而壮丽的形象给乾隆大帝留下强烈的印象,uu看书.ukanshu欣然御笔赐名“万兽宫”。同时,斗兽场上血肉横飞的惨烈角逐以及夷族人的剽悍勇猛也给这位英明睿智的君主留下深刻的印象。当年斗兽场上的最后胜利者名叫那日凯达,乾隆皇帝下旨赦免了这位因杀人而获罪的独龙族勇士,并赐封号西南第一勇士,赐穿黄马褂。七年后,在乾隆皇帝的有心扶持下,那日凯达成为万象城城主,此人对乾隆感恩戴德,极为忠诚,余生为大清国西南的稳定立下了许多功勋。角斗原始于古老的祭祀民俗,后世逐渐发展为带有博彩性质的竞技活动,乾隆皇帝的一件黄马褂又为其披上光彩的政治外衣,西南第一勇士赐穿黄马褂,并且拥有进京面圣的殊荣,事实上就等同于成为万象城的代言人,其意义可想而知。扶持了一位独龙族勇士,有榜样在前,西南第一勇士角逐很快成为三年一度的比武盛会,参与者不再是卑贱的奴隶和罪人,各部族纷纷派遣得力部众下场角逐。乾隆皇帝非常成功地挑起了西南诸藩之间的纷争,不费半点力气便分化了各部族的力量,使掌兵者更加依附大清国,西南边陲获得难得的六十年平静。物极必反世事无常,大清盛极而衰,内乱不止,无力制衡西南,西南第一勇士称号越来越名不符实,直到西洋人来到万象城,角斗场上的第一勇士称号逐渐被屠龙者称号所代替。屠龙者这个在东方十分犯忌的称号,原先或许仅仅是一种试探,当试探获得预想的效果,便被正式确定了下来,头彩的赞助方也由大清朝廷变成东印度公司,亦因西洋人的参与,万象角斗成为蜚声世界的三个赛事之一。 第29章 首战告捷 嘭嘭嘭彭……嘟嘟嘟嘟……八响震荡长空的礼炮响后,六十四支长近一丈的号角同时吹响,浑厚的号角声中带着穿透远古的沧桑之韵。万兽宫大角斗场中人声开始沸腾欢呼,旌旗舞动遮天蔽日,六十四种旗帜背后代表了上百个错综复杂的势力。披红挂彩的主席台上,贵人们鱼贯入场,分宾主落座。今次角斗大会依照传统仍奉大清国为尊,主席台中端坐着两位花翎顶戴的大清官员,左手是一排身着燕尾服,头戴黑色礼帽的西洋人,右手则是穿着不同民族服装的西南各大部族酋长。大清国依然保持着表面上的体面,但自从缅族不顾大清朝廷的警告,悍然出兵攻入暹罗大城府,这种体面已经削弱到只剩下一层皮,一捅就破。大清国自太平天国之乱后,对诸藩的威慑力降至最低谷。3734号站在杀人王方阵中,身临其境方知传说不假,万象城大角斗场宏伟壮观的雄姿,悠远沧桑的气势,天下仅有,震撼人心。贝瑟芬妮之吻角斗场即是模仿万兽宫而建的,不过两者之比显然是小巫见大巫,如此气派恢弘的巨建伟构,非劳力数万累十年之功不可成。竞技场中勇者云集,来自东西大陆各国各势力的角斗士共计二十四队,每队有选手五十名,另外还有二十名候补选手。因本届比赛最后一个项目的特殊性,参赛选手多过往届数倍,为了简化赛程,本届不设个人冠军,只设团队冠军。第一场淘汰赛,第二场半决赛,第三场决斗赛,冠军团队除了会获得十万金币,还有一份出人意料的奖励,将得到一块神秘的古玉。西南第一勇士之争,下场比武的皆是各部族的优秀子弟,出于对羽翼的爱护,修改了不死不休的血腥规定,虽然刀剑无眼,但基本上遵循点到为止的游戏规则,并允许弃权认输,胜方不得穷追猛打。自西洋人介入之后,角斗场上又恢复了残酷血腥的死斗。淘汰赛采用团体群战模式,可以使用除了洋枪之外的任何冷兵器,以先杀伤对方人数超过三分二为胜者。淘汰赛分三天进行,抽签分成十二组,每天六组分两天比赛,第三天称之为活命赛,前两天被淘汰的十二队,可以补充选手,分六组继续比赛。六队中有两队有机会进入下一轮半决赛。活命赛出于公平考虑,比如说某队本来在二十四队中实力排第二,有机会竞争冠军,运气好的话还能拿第一,结果第一场就倒霉碰到了实力排第一的,硬碰硬一下被刷掉,第二轮都进不了。活命机会的设计也让比赛更加火爆好看。恶魔岛的比赛排在第一天下午,杀人王们运气似乎不是很好,第一场便碰到硬茬子,或许对方也是如此想的。血迹斑斑的竞技场上,对面方阵十人一列,五列共计五十人,皆是兵髻赤足的黑袍武士,武士刀还在黑色的刀鞘之中,刀未出鞘杀气已直迫眉睫。这些绑着月代头的黑袍武士身上散发着刺鼻的海腥味与血腥味,正是臭名远扬,流毒沿海数个世纪的扶桑浪人,二十四队中杀气最重的便是这些倭寇。恶魔岛一方也是十人一列,五列共五十人,一律身着崭新的蓝色帆布劲装,虽然高矮胖瘦差别甚大,兵器盾牌五花八门,毕竟接受了数天的所谓军事化训练,队列尚算整齐。只是军容颇差,极不在状态,队列中有人东观西顾心不在焉,有人交头接耳嬉皮笑脸,余下的一律低着头看地面,好像石头上会开出花来。扶桑武士不但服装兵器统一,身高体型相仿,甚至连脸上凶狠的表情都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两队对阵,瞎子都看出来,是杂牌兵对上了正规军。为首的一个浪人仿佛受到某种刺激,“八格”一声大吼,五十把东洋武士刀整齐出鞘,双手高举过顶,刀光闪耀着厉烈的寒光,血色的杀气弥漫全场,未开战便声先夺人。倭寇之患以明朝嘉隆年间最甚,东海南海诸国百姓皆深受荼毒,后为明、朝、日三国官兵联手剿灭。黑船事件之后,美、俄、英等国洋人登陆日本,德川幕府政权走向没落,大量武士再次选择流亡海上,倭患死灰复燃。最后的骑士一声厉叱,杀人王面色一肃,几乎肉眼可见的浓烈戾气冲天而起,形成一股怪风朝对方狠狠拍去。双方尚未交锋,光是杀机的相撞,己使风云变色,观者惊心。“杀叽叽”浪人首领脸色一变,大吼一声率众冲杀而来,刀阵映日,如狂雷暴雪般劈落。倭刀脱胎于唐刀,日本是个极端固执的民族,千年专铸一刀,自成一套独特的技术传承,锻造水平已超越中国,与大马士革刀、马来克力士剑并称世界三大名刃。东洋武士刀整个锻造工序多达四百余道,锋锐程度不亚于以乌兹钢为质大马士革刀以及用天外陨铁锻造的马来克力士剑。当年明军与倭寇交战,初期屡屡吃亏,便是兵器及不上对方优良。两彪人马狠狠撞在一起,开始惨烈拼杀,一顿饭的功夫过后,竞技场上站着的四十三人,只有两个是浪人武士。躺在地上的一半是死人,一半重伤,uu看书w.uukanu治好也是残废,杀人王以极小的代价获胜。纵观二十四队,扶桑浪人杀气最重,其实力绝对排得进前五,可惜武运不佳,遇到杀人王,被灭了团。杀人王能够轻取扶桑浪人是战术与战力的巧妙结合,知兵善战的骑士是此次比武的队长,昨晚得知对手是日本武士,便向0398号老者讨教,正如他所料,他从这位高深莫测的华人口中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当年戚家军之所以能够大破倭寇,主要是得到以莆田下院为首的南派武林人士相助,战事不利的情况因武林人士研创出克制倭刀的武技而得到扭转,其中以南少林的破倭棍阵最为有名。破倭棍阵脱胎于少林伏魔棍,后授予戚家军,去繁就简再揉以岳家枪法,成就了赫赫有名的戚家枪,在军中及民间广为流传。在老者这种高手的眼中,无论是破倭棍阵还是戚家枪,都算不得上乘武功,胜在有的放矢简明扼要,亦因此而威力不俗。老者亦不推辞,直接把五十名杀人王分成两拔,一拔全由东方人组成,余者归成另一拔。老者传给他们两招,一招曰拖刀,一招补刀,身灵手快内敛知守的东方人拖刀主守,余者补刀主攻,两两配合,*练纯熟。老者这两招信手拈来,不拘兵器,看似简单,却在实战中发挥出难以想像的威力,特别是两人一配合,威力更增数倍,难有一合之众,双方甫一靠拢,便强杀了十六七名浪人好手。老者、左手与那位指点过3734号的怪老头紧紧缠住三位实力最强的浪人头领,老者最后一指震断一名头领的武士刀,被左手补刀杀死。杀人王首战告捷,顺利晋级两天后的半决赛。 第30章 伽蓝梵音 首战告捷,杀人王顺利晋级两天后的半决赛。 虽然首战赢得漂亮,反而令杀人王收起了轻敌之心,因为战后发现共折了十三名好手,七人当场横死六人重伤残废。东洋武士刀太过犀利,稍稍挨着便是断手断脚,有两个杀人王身上中了两刀,像稻草人一样被轻易斩成三截,肠胃等内脏抛洒一地,甚是血腥骇人。 总管亦不敢托大,在候补中派出十名杀人王,虽说是候补,甚至在风云榜上都不见其名,却是总管手下真正的精英,实力绝不在骑士、矮人等人之下。特别是最后一人令淡定如山的老者都为之侧目,此人没着和服,身上却有明显的扶桑人的气质,整个人冷得就像一把东洋刀,虽然此时刀尚在鞘中,却可以想像出鞘时的无双锋芒。 五日后,正当杀人王蓄势待发之际,却传来对手弃权的消息,慑于杀人王完胜扶桑浪人的威势,对手选择退让,杀人王兵不刃血通过了半决赛,晋级总决赛。 杀人王不厌战,更乐得数日清闲。万兽宫外形恢弘如山,内部的构造却极为精致,壁上浮图如卷,记述着当年的鬼斧神工。角斗士幽居地下,却丝毫不感觉到潮湿阴郁,通风供水,居厕门廊,一切井然有法,决无粗糙之处,有如一个巨大无比又精致无比的蜂巢。 天上月明如镜,浮光似水浸润万物,不知何处传来梵唱,宛若天籁随风悠然传至地宫,3734号心中有感,睁开双眼,见和尚面壁跪坐,似也在静静恭听。 3734号轻轻合上双眼,倾听有时,渐入寂无,梵音刹那间拔高,有如天龙经空,雷音伏魔,无数炸药在封闭的斗室中一下子炸开,3734号魂飞魄散,浑身骨头都发出咯咯颤响,遍体寒毛瞬间竖起,如重槌击打在蒙尘的鼓面上,无数肉眼可见灰尘似的微粒从血肉里骨髓中被震荡而出,身体似要在下一刹那崩解湮灭,化为齑粉。 梵音如雷,来时忽然去时也快,霎时间风止雷息,石室重陷幽静。3734号惊魂未定,手脚犹自轻颤不止,他睁开眼睛,见面壁跪坐的和尚正回头看着他,眼中亦有震惊之意。 “你听到了?”“你听到了?”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般若波罗密多!”和尚回身向3734号合什说道。 “什么?”3734号一愣,震惊之余尚未回过神来。 “伽蓝梵唱,天龙雷音!传说只有身具宿慧的沙门佛子才得一闻。”老者不知何时坐起,缓缓开口,眼神深遂莫测。 3734号惊魂稍定,始发现身体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惊出一身冷汗后,身心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空灵通透之感,就如一件蒙尘板结的旧棉袄经过一番拍打洗晒,重新变得柔软干爽。 “天龙雷音!宿慧……佛子?”3734号若有所悟,明白这伽蓝梵唱不但不是要镇压于他,反而听出不小的好处。 “施主知晓伽蓝梵唱,亦是有缘之人。”和尚亦向老者合什。 “昔年先祖曾在大轮明王座下学法,有幸得聆天龙雷音,终身受益。吾辈不肖,可没那福气!”老者微微摇头,眼中似有遗憾之意。 “相处两年,竟不知对面是段氏王孙,阿弥陀佛!”和尚伟岸的身躯微微一震,随即深深合什,木讷的脸庞上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庄严之相。 “……莫非你是?当年北上的那位……”昔年大轮明王鸠摩智座下弟子三千,和尚竟能一语道破老者的来历,殊为睿智,老者略一沉吟,亦猜出对方的身份。 和尚抬起头正视老者,两人眼中俱隐藏着莫名的机锋。 达摩东渡以来,江湖上便有天下武林是一家之说,但这种说法多是出于对少林寺的尊崇,这天下也仅限于中土,基本没扯上达摩祖师的故乡西域。 老者与和尚眼中机锋迸发,显然非江湖上一般的客套,却不知中土枭雄与西域和尚之间到底有何渊源。 半兽人与左手寂无声息,酣睡如故,方才的如雷梵音与对话,似乎没有对两人造成任何影响。3734号虽然江湖经验尚浅,亦知武林中有些忌讳不可闻,便缩了缩身子,学着左手的样子,闭上双眼靠在石壁上。 夜风浸室,多了丝丝微凉如水的润意,太极湖上空不知何时飘浮起一朵皎洁如莲的云朵,u看书 ww.uukanshu.co 月光下洒落淅淅细雨。虽然丛林多雨水,但这雨来得委实突然,云聚雨落,几乎就在一念之间,且雨水只落在太极湖上,不及其余,甚是奇异。 “天龙吟,伽蓝雨……想不到伽蓝尘湮,天象依旧。”老者眼中似有奇光幻灭,喟然叹息。 “万象喑,菩提火……六道轮回,天地亦无可超脱。”和尚抬眼,木讷的脸上再次生动,露出一丝祥和的微笑,眼神中的机锋愈发明亮。 传说大轮明王圆寂时,嘴里反复念诵二十四字佛偈,“天龙吟,伽蓝雨,万象喑,菩提火”十二个字,便是前面两句佛偈,后两句佛偈是“浮屠坍,天路断,修罗劫,云荒湮。” 大轮明王鸠摩智是万象塔銮最后一位现世明王,鸠摩智不单是西南诸族的宗教领袖,亦是吐蕃与西夏的国师,一言一行在当时影响巨大。 鸠摩智坐化之际的二十四字佛偈被众弟子奉为末法警语,亦种下了分岐的因由,七七四十九日后,千万子民没有如期迎来新的现世明王,法界断龙石落下,把伽蓝塔銮与万象红尘隔绝。 大轮明王座下八大弟子中的天龙与摩呼罗迦分别自东门与北门离开万象城,从此不知所踪。 多年后,云南苍山脚下多了一座天龙寺,大理国段氏历代帝王退位之后,皆会皈归天龙寺,念经礼佛。 几乎在同一时期,有行者渡过恒河,来到印度王舍城遗址,一日一滴雨露,在那烂陀的废墟上,苦证菩提。 第31章 决战来临 传说源自天山的澜沧江浩浩荡荡,百转千折落下云荒,泽被流域万千沃野,是西南文明的源头,诸国百族共同的母亲河。 澜沧江在雁回岭前转了九道弯,最后一湾便是著名的落雁泽,穿过百里芦花落雁泽便是万象城,每年泼水节后,有无数白雁在芦荡中栖息繁衍,雄关落日飞鸿翔集,成为闻名天下的奇观。 清晨时分,落雁泽沿岸的乡民早早起床,习惯地来到江边汲水淘米洗菜,却见江水变得浑浊不堪,江面上飘浮着残蒿断藻,宛若昨夜刚刚经历过一场狂风暴雨,水中隐隐有腥锈之味逸散出来。 雨季未到,江水怎变得如此浑浊,这种异象极为罕见,更离奇的是,有人传说半夜隐约有婴儿的啼哭声从江上传来,两岸乡民开始窃窃私语,多是怪力乱神之辞。 澜沧江水与万象城中如蛛网般的内河息息相连,浑浊的江水通过内河流入太极湖中,湖水更显深沉静谧有如墨玉。 嘟嘟嘟嘟……苍凉的号角再次吹响,浑厚的重音中带着穿透胸臆的肃杀之意,恍若远古的英灵重临蛮荒,在万象城上空振臂呐喊。 今日决赛,角斗现场气氛格外热烈,象鼓喧天,座无虚席,比任何节日都要隆重。澜沧江桀骜不驯,哺育出来的子民同样尚武好战。西南诸国皆崇修佛法,精神上追求平静,骨子里却流淌着好战的血液,形成矛盾的双重性格,他们服从强者,又渴望解脱,所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诸族政教一体,共尊神王。 与平时不同,一队百人规模的西洋火枪手出现在角斗场,他们个个身材高大,穿着统一的制服,头上的帽缨在阳光下像一排排燃烧的焰火,又像流淌的鲜血。 角斗赛惯例禁止火枪、弓箭等远程武器的使用,试想一下,观众花大把时间与金钱来到现场,屁股还没有坐热,嘭得一声枪响,比赛就结束了,用总管的话说,实在是没有艺术性。这种规定自然也有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角斗士基本上都是亡命之徒,相信许多人都会有掉转枪口往主席台或观众席方向开枪或射箭的想法,毕竟,不是每个角斗场都有贝瑟芬妮之吻那种魔法护罩。 这队西洋火枪手显然不是来参加角斗,今日由他们担任现场的护卫,在现场所有老太太小媳妇们的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的喧哗声中,火枪手们依然表情严肃,目光高傲,像池塘边一群高昂着头的大白鹅。 十四队六百四十三人再战杀场,令杀人王感到意外的是,三十七名扶桑武士在人不满编的情况下,愣是杀过活命赛与半决赛,晋级总决赛,可见实力强悍。 十四队角斗士在各自的方位列阵,通往地宫的闸门轰然封闭。竞技场四周壁上,有蛇、象、狮、虎等四十八尊巨大而狰狞的石雕兽首,兽首口中相继发出阵阵低沉有力的鸣响,有如万兽齐嘶,风雷并发,声势极为骇人。下一刻,兽首口中喷出道道湍流,巨大的水柱直射出数丈远,冲击在地面染血的坚石上,激起水花万朵,竞技场顿时汪洋一片,苍白的湖水散发着铁和血的不祥味道。 冰冷的湖水很快升到腰间,竞技场中央慢慢浮起一座木制的平台,两条手腕粗的铁链从五根巨桐木两端穿过,连成一座坚固的木筏。 在轰隆隆巨响的流水声中,主席台上铿锵铁血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达到每个人的耳中,总决赛的规则很简单,十四队六百四十三人同时动手,当四十八尊兽首停止喷水时,浮台掌握在哪一队手中,便是哪一队胜出。 南荒巨桐高大挺拔,木质轻而坚韧,浮力极佳,且不受虫害,原是制作船舶的上好材料,南荒人把巨桐木中间刳空便是一条独木舟,成为水路出入的工具,俗称河马子。 五根巨桐连在一起,构成一个不小的平台,至少可纳百八十人,要以一敌十守住偌大一个无险可守的浮台,根本不可能,浮台无异是断头台,谁先上谁便会成为众的之矢。然而,此规则就如击鼓传花的游戏一般,谁都把不准鼓声何时停响,兽首何时止流,夺得先机亦是制胜关键,况且水涨迅速,水流湍急,很快将遭没顶,水中立足不稳,高踞木台也有明显的优势。 数百名角斗士大眼瞪小眼,陷入两难的抉择,进退维谷。 “水中有恶念,很危险!”精灵是个没有存在感的异类,习惯行走在阴影中,极易被人忽略,若不是其实力超绝,恐怕没有人会记得队伍中尚有这么一个同伴。 血色霹雳心头格登一下,矮人最清楚精灵敏锐的预感,危言耸听绝非精灵的风格,这一仗杀人王将面对真正可怕的战斗,纵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矮人依旧感到凛冽的寒意。 老者伸手往湿漉漉的脸上一抹,闻言心中一动,把手指放到鼻尖下闻了闻,沉声道:“先上浮台!” 许多人脸上现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先上浮台意味着要首当其冲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杀人王再悍勇也挡不住近六百名好手的围攻。 “上浮台,马上!”最后的骑士手中长剑一挥,uu看书 uushu.om 低声喝道,骑士心中对0398号这位来自东方的长者有一种莫名的忌惮,正是这种忌惮令他做出决定,他相信老人的判断。 最后的骑士与老者齐头并前,矮人、精灵、左手、和尚、怪老头等人紧随其后,徐徐向前推进。余者见这一干高手做出了决定,心中纵有疑虑也只得随后跟上,出头之鸟固然危险,离群之兽更是死路一条,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杀人王心中血悍之气顿时被激发,区区五十人推进,竟生出一股千军莫挡的气势。杀进总决赛的角斗士岂是易与之辈,面对杀人王的凌人霸气,血战在短暂的压抑后爆发。 当第一颗人头从肩上滚下,第一滴鲜血滴落水中,角斗场顿时沸腾,凄艳的红与苍冷的白相互渲染,冰冷的湖水像烈火一样燃烧。 杀人王撕开了七道人墙,只前进了一十九步,水线已至胸膛,一具具残破的尸身在水中浮沉,漫天水浪中,不知还有多少敌人挡在前面。 战斗不限发生在杀人王阵前,十四队角斗士或连横合纵或相互攻击,厮杀声与惨叫声连成一片,每一刻都有人死去,场面极为血腥与混乱。几乎每个人都被卷入战斗,根本无处可避,连躺在水中装死都做不到,飞溅的水花遮住了视线,角斗士心中产生了极大的惶恐与不安,只要刀锋碰到的都要斩上一刀,不论是站着的还是躺着的,活的还是死的,因而有许多尸体被利刃反复砍斫而支离破碎,其中不乏自己人误伤自己人的悲剧发生。 第32章 3强联手 英格兰黑豹与法兰西之刃两队角斗士很有默契地靠拢在一起,两队合并如同一柄坚锐的骑枪,死死抵住杀人王的锋线。同时,三十七名东洋浪人长刀出鞘,不与其他人纠缠,快速迂回至杀人王的后翼,这些倭人欲雪预赛之耻,就像草原上食腐的鬣狗,不停袭扰杀人王的后翼。 英格兰黑豹与法兰西之刃的实力极为强悍,作为主要的赞助商,野心勃勃的英格兰与法兰西岂会派遣庸手,两队角斗士显然早有默契,彼此掩护,战斗颇具章法,非是一般的乌合之众可比。 独抗三大强队的联手,杀人王压力大增。 水位持续往上升,不少人因激流冲击而立足不稳,角斗士的阵列因此变得更加凌乱,不识水性的人拼命往木筏靠近,水性好的人趁机暴起,不住杀伤敌人。 水位既高,当惯海盗的浪人开始显露优势,浪人在水中浮沉,如履平地,就如一群嗜血的食人鲨,紧紧拖住杀人王的后翼,不时冲上前去撕下一块肉,然后在杀人王回击之前远远遁开,这种游斗战术给杀人王造成不小的威胁,自身竟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堪称高超。 冲锋受阻,杀人王气势稍落,难免有人露出焦躁,浪人抓住破绽,暴起冲击,片刻间砍翻殿后的两人,杀人王阵列侧翼相继暴露,梯次推进的3734号倾刻置身于刀锋之下。 少年人身材矮小,3734号双脚已经离开地面,半浮半沉泡在水中。一位面目阴狠的浪人瞅着机会,手掩倭刀,闷不吭声像豺狼一般扑将上来。 身形交错,叮当两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血浪剧烈翻滚,浪人与3734号同时失去踪影,数个呼吸之后,水面露出一个人头,浪人武士阴冷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接着张开嘴汩汩吐出鲜血,失去动力的身体再次沉入水中。 少年探出水面,眼神清亮无比,冷冷看着喧嚣的浪人,大敌当前,心中反而一片平静,混乱而危险水里竟生奇异而亲切的感觉,如鱼得水。 缠斗许久,东瀛浪人首次折将,而且杀戮刚刚开始,靠近阵前的两名浪人,突然发出毫无征兆的凄厉吼叫,身周腾起凄艳的血花。 左手恐3734号有失,回身来助,潜在水中的杀手随机递出两刀,废了两名浪人,同时又手下故意留力,大腿内侧动脉被斩断的浪人大量出血,身周血浪汩汩翻腾,不死却活受罪的两名浪人拼命惨叫,场面极为骇人。 东瀛浪人潮水般疾速退开,宛若一群偷食的狗头鱼突然被人扔了一块石头,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浪人首领勃然色变,日本武士经过连续三场的厮杀,特别是首战失利,令元气大伤,尽出候补依然人不满编。总决战时固然想向杀人王报一箭之仇,却始终控制着节奏,不惜违背武士道精神,在三强联手的情况下,依然在外围游斗,就是想保留实力,期待在关键时刻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不料,杀人王颓势未现,浪人便按捺不住扑了上去,在看似随意的反击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毕竟,无论左手如何喜欢装酷,绝对装不出绝世高手的风范,3734号更是一眼便能看出只是雏儿。 浪人首领按刀而出,鸠山武夫成名已久,受命参与此种角斗,与佣兵死囚同场厮杀,已经让他心怀怨怒,强者的尊严令他不肯再退。 鸠山武夫身体微微前倾,锵得一声太刀出鞘,刀锋在水中划出,一道弧形剑气在水中疾进,同时锁住左手与3734号两人。 鸠山武夫出身鞍马流,剑术造诣高达八段水平,实非寻常武士,在日本武术界,鸠山被誉为最有可能问道宗师境界的人物之一。鸠山武夫极为自信,一刀尽展鞍马流剑道精髓,一招之中含有八个精妙的变化,他要强斩二敌于一招之下,以挽救跌落的士气。 当当当三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左手勉力接下三刀,终因功力不敌,双脚被震得离开地面,两股劲道搅动水流,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向旁荡开。 鸠山武夫年过四旬,正值人生的巅峰时期,功力深厚,刀法老辣。左手刀快身灵,刺杀之道诡谲多端,本不惧于他,无奈断了一臂,在乱流中立足尚且不易,诸多手段更无法尽得施展,硬碰硬接了三刀便被压落下风。 左手被*开,身后的3734号顿时暴露刀下,弧形的刀光开合变化,纵在乱流之中依然无比刺眼。3734号的武功不错,但也就是一般高手的水准,较之问道宗师的鸠山武夫仍有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左手尚且不敌,他更加不是对手。 左手退避之际,心生焦念,原本来相助一臂之力,不料反倒招来一个如此厉害的对手。无奈独臂难支,急切间挽不住退势,只盼3734号能挡住一刀,好在下一刻回刀来救。 鸠山武夫欲毙敌于一招,鞍马流全力施为,乱流助长刀意,倭刀去势如潮,极为凶猛,又岂是3734号所能抵挡。 挡无可挡,u看书ww.ukanh.cm 那便不挡,3734号犟气勃发,怒喝一声,刀光暴戾狂发,朝对手当头斩去,浑然不顾倾刻加身的锋芒,报之以命换命的打法。 生死一发之际,3734号心中一片澄明,晋入一种极为玄奥的境界,尚未发生的下一个刹那在他心中如电光火石闪现——长刀临头,浪人轻轻偏头,长刀落空,劈过肩头,疾风一般掠过,握刀的手臂齐肘而断。 浮光掠影,亦真亦幻!近来每当陷入绝境,3734号便会晋入此种玄之又玄的境界,胸臆暴戾恣睢,浑身血液似要瞬间烧成灰烬,与此相反,头脑极端清醒,冰清一片,不但双方招式纤毫变化毕现无遗,甚至能预见到下一刹那的结局。 鸠山武夫脸色一变,气机感应,弧光回掠,当得一声脆响,堪堪架开迎头斩落的长刀。若换作一般的高手,绝难避开两败俱伤的结局,鸠山武夫的太刀会毫无悬念地把3734号拦腰斩断,而被刀意锁定的鸠山武夫亦会在下一个刹那失去握刀的手臂。 鸠山武夫自重身份,自然不会和一个死士斗狠,何况对手只是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雏儿,只得回刀招架,势在必得的鞍马流绝技不解自破。 3734号风雷一刀,拼平鸠山武夫,堪称精彩,但也仅止于此,再无后力斩出同样一刀,鸠山武夫含怒回刀,凌厉的内劲从刀身传来,像一匹奔腾的怒马重重撞来,3734号浑身剧震,经脉已然受到创伤,逆血破喉而上,被他咬牙咽了下去。 第34章 天生罪恶 角半场人山人海,座无虚席,不下五六万之众,其中四分之一是妇孺之流,这些女人孩子个个面色忽红忽白,不时发出阵阵尖叫,只是尖叫声中害怕的情绪占得并不多,蛮荒之地,民风极为剽悍,妇孺上战阵也是寻常之事。 引女人尖叫的通常是最后的骑士,他的守护技能“战神庇护”实在是太眩目了,一道巨大的剑形金光从天而降,把他整个人罩在剑光之中,任由法兰西之刃十数人刀剑相交也无法破开,几个人反而因反震之力受了伤。 最后的骑士的剑技极为了得,他所修的武功本就适用于这种混战,加上多年的杀场磨砺,他的斗气已至大成,甚至触摸到了斗气天华的圣境门槛,斗气的应用也到随心所欲的地步。 最后的骑士一直冲锋在前线,数次冲锋受阻,这个刀疤脸骑士似乎打出了火气,就在老者冲阵之时,他也使出看家本领,战神庇护的巨大剑柱自天垂落把他护在金光之中,最后骑士直接冲向法兰西之刃,一道道数之不清的剑光转动,像无数道镜子的反光,暴雨般射入敌阵。 法兰西之刃来自科西嘉岛,科西嘉岛这个孤悬于地中海上的拥有数不清的传说,有英雄的赞歌,更多的是罪恶的诅咒。自古以来,科西嘉人就是无法无天的代名词,他们桀骜不驯,极具反叛精神,最擅长绑架与暗杀,盛产雇佣兵与赏金猎人,不大的一个岛却汇聚了世界上几乎所有叫得出名目的职业者,上千年的协会招牌比比皆是,甚至禁忌职业都不鲜见。 科西嘉人尚武好斗,无论是鼎盛罗马最伟大的凯撒大帝,或是中世纪黄金时代的教皇陛下,都无法彻底征服科西嘉人。历史上死在科西嘉人手上的君主级人物十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甚至有传说称,罗马教皇、众王之王、圣徒格列高利也是死在科西嘉人手中。 在罗马教廷名义上统治科西嘉岛的时代,曾经发生过震惊天下的黑色三叶草事件,面对异教徒恶毒的亵渎,宗教裁决所大举远征科西嘉,结果铩羽而返,气急败坏之下列举出大量事实,来证明科西嘉人是天生的罪恶,证实科西嘉人拥有恶魔血统的某个古老传说,险些发动圣战。 近代,法兰西人统治科西嘉,不但没有品尝到胜利果实的美味,反而不断有人发出苦涩的感慨,不明白到底是法兰西征服了科西嘉,还是科西嘉绑架了法兰西? 科西嘉人最擅长“收人钱财替人消灾”,非常专业,十分热忱,在替雇主办完事后,时常会手脚利索地把雇主的后事也给办了,因此,没有一定背景的人不敢雇佣科西嘉人办事。 东方武术提倡博采众长,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方为强者,西方则遵守专一而精的道理,建立完整的职业者谱系,各类职业者协会也因此诞生。根据西方职业者特点,战士对刺客具有一定的先天优势,科西嘉人的短刀砍在上金光剑柱上,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只见金光闪烁,却无法破开战神庇护的防御。 最后的骑士深陷敌阵,却没有后顾之忧,双手持剑大开大合,斗气纵横,剑刃如风暴般在科西嘉人阵中肆虐开来,无人能撄其锋,严密如铁丝网的法兰西阵营硬生生被撕开一道大口子。 破阵在即,一抹暗红色的阴影突然出现在骑士的左侧,往他肋下而去。骑士瞳孔一缩,直觉到一种极度的危机,他不敢让这抹阴影直接落在战神庇护上。骑士下意识回剑去挡,结果还是挡了空,暗红色的阴影落在璀璨的剑柱之上,金光下阴影现出原形,一柄暗红色的残月型匕首,风都透不进来,水都隔绝在外的战神庇护没有对这柄匕首造成任何影响,刹那间的停顿都没,残月似的匕首向骑士的左肋挑去。 最后的骑士心中大骇,他认得这柄匕首,同时也知道持有这柄匕首的主人。 纵观欧洲兵器谱,最有名的兵器无疑是亚瑟王的石中剑,被誉为天命之剑,不列颠之王身份的象征。光明之下总会有阴影,幸运的背后都隐藏着噩运,伴随天命之剑而生的便是诅咒之刃,这柄残月型的匕首曾经取走过四位石中剑持有者的性命,被史家称为“君王之泪”。 石中剑的最后一任主人是狮心王查理,这位中世纪最杰出的军事家曾经指挥十字师东征,横扫欧洲,铁血无敌的狮心王最终饮恨在“君王之泪”刃下。“君王之泪”刺杀狮心王于乱军之中,从那以后,“天命之剑”与“君王之泪”同时消失,就像已经完成了某种宿命。 二十年前,一位法兰西人手持传说中的“君王之泪”再次取走了一位不列颠国王的性命,英法之间由此爆发了长达十年的战争,战事比百年战争还要宏大与惨烈。 虽然,那位遇刺的国王被他的臣民在背后戏称为汉诺威傀儡,和英明神武的狮心王相比,他就是一条虫,他不可能拥有天命之剑。 虽然,那位法兰西人其实是科西嘉人,那柄暗红色的“君王之泪”根本就是仿制品,而且这把仿制品出自教廷之手。但战争还是全面爆发了,坊间宁愿相信“君王之泪”再现人间的传说。 石中剑出自教廷,却没人清楚“君王之泪”出自何处,中世纪末,罗马最高宗教裁判所裁判长西斯根据教典记载,铸造出一柄外观和“君王之泪”一模一样的奇兵,同时具备“君王之泪”最主要的两项属性,“无视防御”与“死亡诅咒”。 二十年前手持“君王之泪”挥向不列颠国王的科西嘉人也叫西斯,二十年后科西嘉岛最有权势的黑手党巨头叫西斯老爹,欧洲身价最高的通缉犯。 最后的骑士一格落空剑势已老,只来得及侧身收胸,勉力朝后缩了三寸,西斯的匕首去势如风挑向骑士左肋空门。 嗤得一声轻响,“君王之泪”割破骑士的帆布短衣,刀尖的寒意如毒蛇的舌信舔在肋下皮肤上,寒肤生粟,匕首停住。“君王之泪”可以无视战神庇护,西斯老爹本身却没有这个能力,他的持匕首的手抵在剑罩上,再也进不得半分。 如果“君王之泪”再长三分,uu看书 w.uukanh 如果最后关头骑士来不及后缩三寸,那么,今日会是最后骑士的最后一战。 “科西嘉人什么时候开始给法兰西人卖命?”最后的骑士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开声吐气,掌中长剑如虹回卷,朝对手绞去。 “科西嘉人只为金币卖命。”西斯老爹枯树似的身躯显示出令人惊异的柔韧性,在水中以无法理解的弧度扭曲,尽数避开骑士如虹如电的剑锋。 “是吗?阴沟里的老鼠也学着老虎争食,你不觉得滑稽吗?”最后的骑士攻势愈盛,精神高度集中,双手剑竟使出绵绵密密的细致招数,连攻带守,紧紧缠住西斯老爹。 “动物园里的老虎可不能称之为虎。不过我个人认为,只要肯付出足够的代价,完全可以让老鼠变成老虎!”西斯的刀招很简洁,挑、刺、削、抹,来来去去、反反复复就四个动作,但在西斯施为之下,这四个动作所带来的变化莫测,仿佛无穷无尽。 在死亡线上滚了一圈回来,饶是最后的骑士意志坚毅无比,也是冷汗湿背,再也不敢大意,双手长剑挥舞,雄浑无比的斗气毫无保留得释放出来,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又过了十数招。 “那就证明给我看,老鼠!”最后的骑士大喝一声,双手剑以泰山压顶之势朝对手劈下。 西斯老爹诡异一笑,在长剑临顶之际,失去踪影,凌厉的剑气落在水面,波涛分开,面前现出一条三四丈长的真空通道。 第35章 象鼓声远 南荒的天空高旷明净,雁回岭上云息流动,竹声沙沙,九道弯百里芦荡无风自动,在阳光下起伏摇曳,澜沧江宽阔的江面水波嫣红如酒,春意薰人欲醉…… 落雁泽边有一老叟携一小女孩在河边放养一群鹅,或许是阳光太过温暖,老叟突然觉得睡意袭来,向小女孩交待了一句,便侧身靠在一块大石旁舒服地眯起眼睛。 小女孩托着下巴坐在江边,使劲撑着沉重的双眼皮,平时灵动无比的大眼睛此刻睡意惺忪,赶鹅用的竹竿早已躺倒在湿地上,一半浸没在水中。今天的阳光十分特别,粉粉的照在江面上,暖暖地令人直想瞌睡。 “小妹妹,姐姐问你,此去万象城还有多远?”突然有一甜美的声音自江上传来,小女孩强抬眼皮,迷迷糊糊见到有条独木舟停在面前不远的江面上。 “仙女姐姐好美啊!”独木舟头有一美丽的少女俏然凌波,小女孩喃喃痴语,惊为天人,一时忘了回答。 “小妹妹好可爱!乖乖睡一觉,姐姐送你这个吃!”独木舟上的美丽少女吃吃娇笑,被小女孩的娇憨给逗乐了,从囊中取出一粒拳头大小,外表青碧的桃子轻轻扔进她的怀里。 “姐姐真的好美啊!”小女孩痴痴地笑,眼睛舍不得从美丽少女的脸庞离开,小脑袋却抵不住慢慢垂下,低头间眼神恍惚,美丽少女脚下的独木舟在她面前像活过来一样游来摆去,当额头触及双膝时,她闻到怀里甜甜的桃子香味,然后深深地睡去。 万象城角斗场上的兽首依旧水流如柱,丝毫没有停止的势头,角斗场中的水位早已过顶,还在持续上升。 英格兰黑豹与法兰西之刃,一队是天生的战士,一队是天生的杀手,两队一正一奇,配合默契,就像演练过无数次一般,使得战斗力更增数倍。纵然杀人王的单兵实力在他们之上,更有老者、骑士等一干超级高手,但要战胜他们,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何况还有扶桑浪人在一旁虎视眈眈。 数番试探性的攻击之后,各方都付出一些损耗,战斗呈胶着状态,各方显得非常理性,都没有一鼓而胜的把握,都留着杀手锏,隐忍不发,发则必出决定性一击。 水面上攒动着数百个人头,眼露凶厉之光,互相瞪视,中央木台四周浮尸狼藉,没有人敢冒然再登浮台。 “白大人,这些贼胚如此惫懒的打法,别说水停分胜负,依我看到太阳下山还分不出胜负。你看,洋人们都快要睡着了!”居中靠近洋人的那位大清朝官员右手捏着拳头凑到嘴边,掩嘴打了个呵欠,然后把头微侧向旁边的同僚,低声抱怨了一句。 “哈哈,佟大人稍安勿躁,精彩还在后头……小弟看贤兄今日神思疲倦,可是昨晚美人恩重,彻夜缠绵……”白大人也把头侧向对方,打了个哈哈,和佟大人开了句玩笑。 “老白你这驽货!此种场合,尽讲诨话,就不怕洋人明天就让你登上报纸?”佟大人目不斜视,嘴巴微动,把声音压得更低。 “呵呵……这上报纸可是时鲜之事,听说京城的几位贵人都上了头条,寻花问柳此等雅事若能登报,咱老白也算是赶上了!”白大人呵呵轻笑,依然是言笑无忌。 “斯文败类!真是学好三年半,学坏三天半,穷山恶水出刁民,你好歹也是科班翰林……”佟大人摇头叹服。 腾越宣慰使司同知佟鹤川是旗人,正四品官员,此人四十来岁年纪,生得方面大耳,长眉细眼,五络大胡子打理得甚是整齐好看,身体略有些发福,颇有官仪。 万象宣抚使、千户白云山是万象城的地头蛇,此人出身科班,面貌雅俊,手摇一柄折扇,作派风流,若非身着官袍,倒像个溜狗玩鸟的公子哥。 佟鹤川虽是满人,官阶又在白云山之上,却也不敢轻视了这位花花公子作派的属下,平素二人私交甚笃,毕竟白氏家族乃云南望族,掌握着缅越入滇的数条茶马古道。佟鹤川心中十分清楚,在他的治属中,白云山的影响力还在他这位顶头上司之上。 佟鹤川由蜀入滇前后刚好两年,他并不想在治内做出多大的政绩,只想平平安安过完一任。并非此人无能,相反,佟鹤州在四川任潼州守备之时,应付长毛之乱颇有办法,太平军四进四川,打得四川十二府鸡飞狗跳,他治下的潼州府算是损失最小,甚至还占到一点小便宜。 佟鹤川与白云山二人又小声扯几句上不得台面的话,uu看书.ukanshu 再把目光放到角斗场上。事实上,白云山的声音并不算太小,至少坐他旁边土族酋长是听得清楚的,土族酋长侧首在白云山耳边说了一句话,白云山略一沉吟,脖子微升向洋人那侧扫了一眼,然后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四方型的斗兽场顶层每隔十丈便有一尊巨大的石雕兽像,这些兽像造型各异,栩栩如生,每一尊都兽首朝内,居高临下俯视全场,可惜遭受战火破坏,如今这些形态威猛的远古兽像群多有残破。正南面石像群中间鼎立着一尊尤为显眼的远古猛犸石像,石象的耳、鼻、牙与尾这些细节部位都不见了,只余光秃秃的躯干,柱子般的象足也断了一只,布满裂痕的象背上横负着一具通体黑沉的巨型象鼓,象鼓一面残破,中间露出一个可容一个成年人钻进去的破洞,若把另一面放平,可容十人在上面舞蹈。 一位肉山一般的巨汉登上搭建在象鼓前的木台,巨汉只穿一条犊鼻裤,*的身上密密麻麻刺满纹身。巨汉放下手中狼牙棒似的兽骨鼓槌,五体投地拜伏于鼓下,如此三遍之后起身。巨汉如山凝立,深深吸一口气,两根色泽如黄玉的骨槌高高举起,然后重重落下,击打在深沉如城墙的象鼓面上。 蓬……蓬……蓬……!鼓声并不高亢,甚至有些闷哑,鼓点由远及近,有如远古巨象踩着沉重的步伐悠然而至,然后准确地踩踏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全场的人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一腔热血如受强压,瞬间冲至头顶,又骤然落下…… 第36章 敲骨吸髓 高山力士擂响残破的象鼓,沉闷的鼓声仿佛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大象的舞步践踏蛮荒,穿过沧海桑田,来到角斗场中。 象鼓声声如九天落雷,落入角斗场,引动全场数万观众热血如沸,数百名角斗士双目尽赤,向天引首,齐像野兽般发出嘶吼…… 主席台上人人面前摆有白银杯盏,盏中有酒,在怒吼声中震荡,浅浅的涟猗殷红如血。白云山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摇摇头脸上似有感慨,低声叹息道:“英雄酒,将军行,壮哉!” “这……这是……蛮人战鼓!”佟鹤川失声叫道,此人只是把腾越镇边作为向上爬的跳板,平日对治下事务不甚上心,但毕竟是一方大员,对南荒历史与风俗也有过了解。 “哈哈……精彩,确实精彩!博奈特先生,诚如你所言,越原始的运动越具备震撼力!”佟鹤川身旁的一位干瘦的西洋老头,头戴银色发套,狭窄的脸上有个特别突兀的大鹰勾鼻,令人过目不忘。闻得鼓声骤起,角斗场中的战况一下子变得惨烈无比,老洋人不禁抚掌大笑,偏首对着身旁的一位金发洋人说道。 “能够得到尊敬的朗福德勋爵赞誉,万象角斗比赛注定将走出印度支那,被全世界的人所关注!”博奈特三十来岁年纪,生得金发碧眼,相貌英俊身材高大,是位典型的欧罗巴人。 朗福德勋爵是大不列颠帝国的爱尔兰贵族,驻印度商务参赞,英属东印度公司有数的掌权人之一,也是本届万象角斗最大的赞助商。而博奈特则是东印度兵团首席参谋,东印度兵团是东印度公司手上的一把尖刀,这支名义上的雇佣军拥有世界上最精良的军事装备,由身经百战的退役老兵与冒险者组成,堪称精锐中的精锐,在非洲与美洲执行任务还没有遇到过对手。 “亲爱博奈特,我们只是商人,你永远不要忘记这点,商人真正的目标是什么?”面对恭维,朗福德勋爵脸上似笑非笑,举起手中的白银杯盏,把盏中浅红色的美酒一饮而尽。 英属东印度公司既是本届万象角斗赛最大的赞助商,自然成为赌斗最大的幕后老板,嗜血成性的欧洲商人向来以追求利益为圭臬,曾经像蝗虫一般扫过非洲与美洲,所过之处敲骨吸髓、巧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 西方人心中最向往的地方始终是东方,从波斯商人运往欧洲的精美瓷器与丝绸、从马可波罗的游记等等,太多的传说累积了上千年的渴望始终被中东地区的穆斯林挡住,九次十字军东征都无法打开这道壁垒。大航海时代来临,历史的轮回终于转到了属于欧洲人的时代,具备远洋能力的坚船炮舰载着如火如荼的野望,欧洲人开始向东方启航。 自古以来,在欧洲人的眼中整个东方大陆只有两个国度,印度与中国,经过了将近一百年的试探与渗透,欧洲人在印度支那逐步站稳脚跟,狡猾的狼群嗅到年老的龙象日渐腐朽的味道,开始盘算如何扩大自己的利益。 就像一群吸附在大象身上的牛虻,随着资本的积累,英属东印度公司的实力越来越强大,胃口也越来越大。英格兰人在印度西海岸苏特拉登岸,设立商馆,逐步向东南部蚕食,占据马德拉斯与孟买,并向莫卧儿王朝买下了加尔各答,加尔各答位于孟加拉湾恒河口岸,周围河流纵横交错、平原一望无边,盛产大米、黄麻,矿藏丰富,人民勤劳。东印度公司在加尔各答建筑城堡,豢养私兵,设立了贸易总部,把印度平原的粮食和工业原料,源源不断地运回英格兰,从中获得了难以想象的丰厚利润。 英属东印度公司不断通过利益的争夺,展开对印度沿海诸土邦的蚕食,不断试探莫卧儿王朝的底线,最近在马德拉斯、加尔各答与孟买设立三个辖区,任命三位省督,三城互为声援,声势空前强大,令日常衰弱的莫卧儿王朝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朗福德勋爵毕生精力都倾注予东印度公司的发展上,正是他悍然下令东印度兵团进攻迈索尔王国,打响了对印度殖民战争的第一枪,在他的商人身份的背后还有更加复杂深层的背景。 当欧洲反法盟军与拿破仑的军队在家门口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远在世界另一端的东印度公司已经在印度支那策划他们的祖先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伟大蓝图。 衣着艳丽的美貌侍女往来穿梭,为贵宾添酒,美人美酒与残酷的厮杀,朗福德勋爵再尽一杯酒,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泛起诗人般淡淡的讥讽表情:“真是野蛮却美妙的世界啊!” 柯尔贝尔低调地坐在博奈特的下一席,uu看书 ww.uukanu他的视野余光经过博奈特,不时落在朗福德勋爵身上,眼神颇为复杂。柯尔贝尔出生于法兰西财政大臣的门阀,总督法属东印度公司,作为法属东印度公司创始家族的嫡孙,柯尔贝尔在法属东印度公司中的权威是绝对的,监管法兰西与印度、东非、东印度群岛和印度洋其他领土的贸易。 在不列颠人来到印度支那之前,柯尔贝尔家族打败了荷兰人,一直是这块东方福地上的无冕之王,商业寡头。如今,法兰西王商柯尔贝尔屡次在朗福德勋爵手上吃亏,特别是东印度兵团悍然发动对迈索尔王国的战争,以七千对两万,打败了由法兰西人一手训练装备起来的迈索尔王国军,让柯尔贝尔颜面扫地,丢了利益又丢地盘。对于这位长着一个难看的大鹰勾鼻子的老头,柯尔贝尔心中是嫉恨之余又有些佩服。 柯尔贝尔一直在揣测,这位无利不起早的老狐狸离开老巢,慷慨地揣着糖果来到南荒所为何事,他不认为这位干瘪的老头是位体育爱好者。 柯尔贝尔听闻这位外表瘦弱内心却强大无比的老头有一次自嘲自己只是位成功的驯象师,难道他在衰老的大象身上占到了便宜,又想去惊扰那头沉睡的狮子。 柯尔贝尔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疯狂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胜利日,那位伟大的皇帝说过的一句话:“那是一只沉睡的狮子,让他继续睡吧,不要去惊扰他,一旦醒来,整个世界将为之震颤!” 第37章 兽血沸腾 “果真如此!”0398号老者面如沉水,再次把手指伸到鼻尖下闻了闻,喃喃自语道。在他的身边,一个又一个杀人王冲出阵列,凡挡在面前的挥刀就砍。 蛮人战鼓又称巫鼓,其鼓原是巫器,以活兽或活人剥皮蒙鼓,炼制过程其极残忍禁忌。传说巫鼓可驱鬼神御万兽,其历史可追溯至远古,历次出现在南荒与中原的大战之中,具有逆转战局的神秘威能,每次出现必会造成血流成河、尸积如山的结局。 三国时期,诸葛亮率师平南中,凭借优势兵甲与无双的韬略,屡挫大酋长孟获的南蛮盟军,祝融夫人驱象骑出战,一鼓大破蜀军,生擒张嶷、马忠二将。祝融氏巫鼓的诡异,令无敌的诸葛亮首尝败绩,蜀军伤亡惨重,双方兵力主客逆转,这也是诸葛亮后来甘冒天遣,用计在盘蛇谷火烧藤甲军的重要原因。 明初时期,黔国公沐英初领云南,平缅军民宣慰使司土酋思伦法叛乱,举兵三十万,战象上千乘,屠腾州陷芒令,兵锋越过高黎贡山直*大理。明军挥师簏川,以西域火铳与红夷大炮开道,思伦法擂巫鼓驱千象作战,双方折兵损将,血满金沙江,四次征讨都无法靖平边乱。后明军采用釜底抽薪之策,围而不攻,转而剪除依附于思伦法的西南百夷,令其彻底孤立,思伦法被*乞降。 簏川靖平之后,明英宗严令思伦法尽毁巫鼓,南荒禁巫,世上从此不闻巫鼓声。0398号老者既是南诏王裔,自然清楚南荒巫术源远流长,岂能一旨禁绝,此地闻巫鼓既是意料之外亦在意料之中,他经精灵提醒,闻出水中有异味,便知有人在施蛊。 蛊为巫引,闻鼓发作,令人气血加速,神智癫狂,最胆小的人都会变得悍不畏死。 3734号眼前一片血红,一声一声战鼓重重捶在他的胸口,因天龙雷音的疏导而通透异常的浑身经络,气血以平时数十倍的速度疯狂运行,就在感觉心脏立马在爆炸开时,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黑暗气息自丹田深处生起,遏止不住的渴望如电流般刺激着身上的每一颗细胞,他感觉到很饿,很饿。 半兽人双目尽赤,一声战鼓一声咆哮,从侧翼杀出,半兽人力冠三军,但战技太过豪放,老者恐他在混乱的水中受到科西嘉人的暗算,特安排其镇中阵,此时战鼓慑魂,彼此阵列大乱,再也克制不住沸腾的兽血,丈八狼牙棒挥舞,如乌龙搅水,猛虎出柙。 半兽人如一尊杀神撞入科西嘉人阵中,有敌迎面而来,半兽人霹雳般大吼,狼牙棒一轮,恶风摧浪而起,身边平现直径达两丈有余的巨大旋涡,刺耳的金铁碎裂声中,数具残破的躯体从狼牙棒头抛离,像稻草人在空中翻腾,直飞出数丈远方落入水中。 巫鼓催命,兽血沸腾,半兽人以一力破万法,任何高明的武技在万钧棒下都显得单薄脆弱,纵连无视防御的“君王之泪”也不敢直撄其锋。 半兽人轮舞狼牙棒,以无双蛮力硬生生搅出一个巨大的旋涡,如水神复生傲立其中,可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变故。战鼓声仿佛传达冥冥中的意志,半兽人福至心灵,一改平时东一棒子西一锤的粗犷风格,狼牙棒如风轮般环身疾舞,恶风生浪,推动旋涡持续上升,竟达五丈有余,形成水龙卷横扫千军,把科西嘉人的阵防扫得七零八落,没有任何力量可以稍挡片刻。 西斯老爹有种想要吐血的错觉,乱战之中,科西嘉人的机敏原是半兽人的克星,但受到巫鼓的影响,冷静的猎手变成冲动的战士,悍不畏死地扑进旋涡,一个一个被半兽人拍苍蝇似地拍死或拍残。 左手很郁闷,战鼓雷动,他一震之下便恢复了清明,意志之强可谓罕见,但问题就出在这一刹那的失神,身旁不见了3734号的踪影。刚拉开距离的扶桑浪人又像一群讨厌的海狗,哇哇怪叫着围过来。 左手大忿,像只走失小鸡的母鸡,独臂挥舞,扑向扶桑浪人。左手的刀快如风,身法亦如风,纵在水中依然轻灵无比,他不求伤人,纵赴刀山剑海,别人亦休想伤到他。 竞技场角落,有两道水柱交叉,奔腾的激流令角斗士无法靠近,3734号放松百骸,任由强劲的水柱把自己死死镇压在坚硬的石板上。uu看书 . 他的身体很饥饿,很饿自然很想进食,满场美食,却被镇压于无人的水底,就像饕餮汉面对满汉全席,却被封住嘴巴绑住手脚,所以他的身体感觉到很烦躁,甚至很委屈。 法非法,身非身,这是龟息*的要诣,3734号不理身体的烦躁,果断摒蔽五感六识,强行让气机晋入有与无之间。 自丹田中生起的黑暗气息像布袋中的老鼠,在体内四处乱窜而不得出口,最后盘踞在识海徜徉不去,其结果是3734号的百会穴开始发热,然后头顶开始冒烟,如把脑袋放在火上烤。 “嗬嗬哟嗬……嗬哟嗬……”场中响起印第安人抑扬顿挫的哼唱之声,歌声低沉却在战鼓声与厮杀声中清晰如在耳旁吟唱。 全场十四队六百余人,在巫鼓的刺激下乱成一片,唯一能够稳住阵列的只有印第安人,头戴白羽鹰冠的老祭司哼唱着古老的颂歌,带领族人踏拙重的步伐,踩着战鼓的节拍缓缓后退。四十余人四十余柄标枪一至向外,充满了壁垒森严压迫之感,令人不敢轻捋。 三通鼓后,场上的角斗士伤亡过半,池水腥稠如浆,六百余名如狼似虎的桀骜之徒,勉强成编的不足五队。 “嗬嗬哟嗬……嗬哟嗬……”印第安老祭司的歌声愈加苍凉肃然、荡气回肠,安魂之歌唱给亡者听,水中有妖红色的血气随着歌声在水面浪尖凝聚成泡沫,无数泡沫破灭复又凝聚,震颤着尖叫着一层一层围绕在印第安人身周。 第38章 逝如朝露 生如夏花,逝如朝露。 无数血色泡沫从水中冒出,密密麻麻汇聚,如云如雪堆积在印第安人身周,不断破灭又不断重生,在阳光下焕彩,在哀歌中盘旋。无数泡沫离开水面破灭,又有无数泡沫在水中重生,强大的泡沫吞噬弱小的泡沫,泡沫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大、颜色也越来越深,最后无数泡沫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泡沫,像鸡蛋一般罩在印第安人头上,透明的晶壁在阳光下流动着刺眼的血虹,在鼓声中一颤一颤,宛如拥有生命一般。 横死为煞,安息为灵。 人遭横死,怨念不散,积多则孳生阴煞,轻则伤害生者,六畜不旺,重则山川变貌,寸草不生。印第安人亲近自然,信仰鬼神,老祭司吟唱安魂之歌沟通亡灵,凝聚阴煞化为屏障,便是图腾之力的神通,水中冒出的每一个泡沫都代表着一个逝去的生命,炎炎烈日,血色晶壁三丈之内却明显感觉到一种瘆人的阴寒气息。 从大角斗场居高临下可见,竞技场的水面上出现一道水龙卷和一个血色巨蛋,立时成为焦点。 “有意思!此人来自哪里?好像不是……老头子的眼神有点不大好使了!”朗福德勋爵偏了偏头,指着肆虐场上的水龙卷向博奈特询问。 “摩尔群岛,贝瑟芬妮之吻的杀人王。您的眼神可一点都不差,没错,是个半兽人,不是人类。”博奈特欠了欠身,微笑着回答道。 “哦,可惜了……看来我们的黑豹子们遇到对手了。”可惜了,是指引起他关注的对象是半兽人,朗福德勋爵是位达尔文主义者,崇尚种族主义,信奉强者文化。朗福德勋爵也爱才,他麾下的东印度兵团中有不少的奇人异士,都是他亲自在奴隶市场或角斗场上买来的,但他十分赞同中国的一句哲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此他从来不用类人。 “那只老鹰果然有些门道,看来我是低估了那些玛雅人,是不是应该做更多的事……”朗福德勋爵眼神转向印第安人阵中,看着那个血色的巨茧,低声地自言自语。 黑暗的气息在空荡荡的识海盘桓不去,像饥饿的孩子,倔强地往意识深处探索,虽然摒蔽了五感六识,法是法,身是身,3734号心中依然泛起莫名的酸涩之意。这道熟悉却陌生的气息已经伴随他一年有余,最初的恐惧、不知所措、愤怒与自我厌弃等负面情绪已经渐渐淡漠,他用地狱式地修行来寻找压制它的办法,同时也慢慢地习惯了它的存在,碧落黄泉,生死相系,几次身陷绝境,都是它破禁而出,化解了他的危机,然后继续沉眠。 法非法,身非身,普通人的识海原本混沌一片,黑暗的气息不断往深处探索,似摸过百回千廊,穿过千门万户,空间逐渐旷阔…… 识海深处有光,一线摇曳如微弱烛火置于幽巷,黑暗的气息欣喜雀跃,以百倍的速度向光扑去,像扑火的飞蛾,更像发现大白馒头的饥饿小孩。 瞬息千里,星火在望,在视野中一点烛火刹那放大成一盏明灯,还没眨眼便成一颗耀眼的光球,散发出来的煌煌光芒令人不敢正视。 黑暗气息靠近,光球如有感应,继而清光大放,道道光芒刺破虚空,有泠泠清音回响,如弦在指尖划动,剑在鞘中轻鸣。 “若你再作恶……就算心中不安,我也会亲手斩了你……你若作恶……心中不安……我会斩了你……你若作恶……” 那是谁在梦里低语,是谁在风中弹铗,是谁在雪后回眸,是谁在眉间守候……恩恩怨怨谁知是劫是缘,地老天荒不如两忘江湖…… 清音响起,黑暗气息一震之后,围着清芒似剑的光球低低盘桓,直如飞蛾扑火,烈火烧身也浑然惘顾。黑暗怎能恋栈光明,水与火如何共存共生,煌煌光芒烧灼,黑暗渐渐消散,如痴如忘。 法非法,身非身,法是法,身是身,法若消身亦亡,黑暗气息与本体意识已经无分彼此,黑暗彻底消散时,便是意识消亡时,那时本体即使不死也会成为没有意识的植物人。 竞技场上有两尊兽首同时停止喷水,大角斗场呐喊声助威声喧嚣尘上,意味着角斗将进入最残酷的决胜阶段。 鼓声愈烈,高山力士目光癫狂,汗流夹背,生硬如铁的脸色变得灰败,身上的刺青暗淡无色,如铁在生锈,敦实如山的身躯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消瘦,如雪山在融化。蛊术以血肉为媒引,巫鼓要用生命擂动,这位高山力士即便不死,也将成为废人。 老者目绽神光,一声长啸拔浪而起,声若龙吟虎啸,振聋发聩,uu看书 .ukansh苍桑的脸上凛然有帝王般的威严,赤手空拳立于浪尖,如涛如潮的威压令面前之敌两股战栗,几欲匍匐于地。 最后的骑士于五十步外与他长啸呼应,浑身斗气随之提至巅峰,金黄色的光芒喷薄而出,道道光芒如剑,整个人有如战神降世,不可匹敌。 “强者,值得我拔刀!”那位来自恶魔岛的浪人低声说道,纵然巫鼓摧魂,他的眼神始终冷漠如雪,半点也不受影响,此时闻到老者穿云裂石的啸声,冷漠的雪也开始燃烧。 浪人的手白如玉,五指不粗不细,修长而有力,正是使刀的好手。他的刀在鞘中,刀鞘三尺两寸,刀柄长一尺一寸,刀柄和刀鞘都用小黄牛皮细细包扎,经过长时间使用,光润却无磨损,可见十分爱护,可知鞘中必是柄好刀。 当好手握住好刀的柄的时候,场上惊风乍起,一道惊人的刀意冲天而起,刀未出鞘,已令风云变色,周边之人无不心底发寒,如芒在背。 长刀出鞘无声,没有猜测中的冷亮若雪,不是吹毛断发的绝世神兵,只是黑沉沉,没有任何铅华的一柄木刀,但偏偏没有任何人觉得意外,没有任何人觉得木刀就不是好刀。 木刀没有落向任何一个心意寒冷的敌手,而是指向了踏浪而行的老者,雪在燃烧,浪人一字一顿,用生硬的汉语认真得对老者说道:“吾期待与君一战!” 老者看了浪人一眼,接着目光落在那柄木刀上,然后淡淡说了一个字:“好!” 第39章 风云骤起 昆仑北望,三百里,雪线尽,黄沙万里,黄沙中有墟曰魔域。 魔域是生命禁区,海市蜃楼,昆仑山脚下的牧民从来不敢靠近,沙海迷途的旅人会听见风中传来恋人的呢喃,慈母的呼唤,会看到繁华的街景,美丽的绿洲,如诗美景引人向往,从来去者不再回。 江湖传闻,魔门总坛光明顶便在魔域之中,当然也有不少人认为这种猜测纯属牵强附会,魔门与魔域是两码子事,魔门中人大多穷奢极欲,如何会呆在那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莫云滩是雪线与黄沙之间的一个草场,高原苦寒,冻土千里,牛马只有在此处过冬,此时南方已经是花红柳绿的季节,莫云滩的草尖才刚刚从冰碴子中冒出一寸。 女孩卓玛披着白色的皮裘,骑着栗色的小马驹驰骋在草场上,这匹顽劣的小野马摔破了许多大人的屁股,包括卓玛的阿爸,今天终于被更加倔强的小姑娘降伏,巨大的成就感令她忘却了屁股的疼痛。 小马驹纵蹄狂奔,长鬃飞扬,神骏非凡,像风一般的速度令小卓玛心中更加得意,因此忽略了小马驹奔跑的方向竟然是黄沙魔域。 雪线早在身后消失,眼前尽是黄沙无垠,小卓玛心中一惊,立即勒转马头,向来路看去,一串浅浅的马蹄印在沙地上清晰可见,小卓玛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是来时信马由缰,非是跑一直线,想要寻迹回去也是要费一番功夫。 有风乍起,流沙移动,小卓玛刚刚放松的一颗小心脏再次揪紧,眼见沙地上的马蹄印被流沙覆盖,了无痕迹,倔强的小女孩急得直想哭。 风起云聚,天上早已看不见日光,唯见层层乌云压顶,云朵在天穹下越集越厚,并不停变幻,如狮如龙,如魔如魅,似欲择人而噬。 倔强的小姑娘终于心乱了,抱着小马驹的脖子哽咽道:“小马儿,小马儿,咱们迷路了,对不起……” 昆仑山巅可望,魔域之上风卷云动,浓墨似的乌云不断会聚增厚,在苍穹下如磨盘转动,形成一个纵横千里的巨大旋涡,地上飞砂走石,集沙成峰,一个覆盖百里的龙卷风迅速形成,铺天盖地的沙尘暴在昆仑山脚下肆虐。 栗色的小马驹希律一声惊嘶,不待小卓玛鞭策,飞快奔跑起来,速度比来时还要快数倍,像一支红色的羽箭疾驰在沙尘前头,此时再也难辩方向,只是想远离那道可怕的龙卷风。 “疯子,柳生这个疯子,固执的浪人,我早就说这票粗陋的武夫都是有头无脑的猪猡,这个时候还给我添什么乱啊?可恶!”总管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宽大墨镜,炎热的天气里还浑身包裹严密,像具木乃伊,此时呼得站起,套着白手套的双手扯住遮阳蓬,咬牙切齿地咒骂。 浪人柳生身体微躬,向老者致敬,接着拧腰转体,黑色的刀锋向上撩起,血色池水中分,刀破虚空,一刀变成千千万万刀,黝黑的木质刀身,蓦然迸发出耀眼欲盲的白色锋芒,劲风激射,嗤嗤之声大作。 老者神色不动,双掌在胸前随意合什,如观自在,守本真心,不逾规矩,于是池水重合,千道万道刀芒同时在他身前消失,黑沉沉的刀身出现在老者宽厚的双掌之中。 柳生眼中的雪燃烧更旺,从未料想,世上有人能用双掌夹住他的刀。他五岁学刀,二十岁刀法有成,十年未尝一败,三十岁踏进宗师境,近五年来他闭门谢客,潜心研修,终于触碰到那道传说中的门,却在百尺竿头不再有寸进,遂起远游之念,寻求扣门而入的契机。 他生来痴于刀道,心中有刀无敌,当老者崭露境界的时候,便起拔刀之意,人生得遇对手何其幸运,管他何时何地。老者亦是任侠之辈,一时技痒,遂应了他的邀战。 柳生手腕微振,老者的双掌尚未完全合拢,只觉掌心一热,木刀如游鱼般从双掌间抽离,柳生的应变之快也出乎他的意料。 老者双掌向外一翻,双掌就如两扇门,朝刚刚脱离掌心的木刀推去,这一推与一合相仿佛,全无半丝烟火,却令全场高手平生两座五指山压顶的错觉。 柳生后退半步,回刀脱离双掌一尺范围,他之前刀锋为老者所封,等于输了半招,而今又退了半步就等于又输了半招,老者的双掌长驱直进,直则气愈盛。柳生发出邀战,岂容再输第二招,于是他踏进一步,横刀推出,这一横刀不再有半点花招,逆势而上,三十年刀道修为全在这一尺之间被推至巅峰。 白云山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分别与身边的佟鹤川及土族酋长干了一杯酒,并不忘举杯向朗福德勋爵等一干洋人致意,场中精彩迭起,与此人的用心安排是分不开的。 土族酋长生得极矮极胖,浑像只硕大的土拨鼠蹲在席上,许是因为太胖的缘故,他的脸上五官极难分辨,更像蒙了一块猪皮在头上,在他笑时你若是眨了眼,睁眼时便难在他脸上到缝了,若非偶尔有精光在那米粒似的眼中掠过,实难令人相信此人会是一方之酋。 巫鼓被擂响时,此人向来笑眯眯的脸上便没了笑容,变得颇为严肃,眼中还隐有敬畏之色。当老者踏浪长啸,越众而出时,他的面色更加不自然,眼神变幻,肥胖的屁股在座位上扭来扭去,颇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 “妹子,你觉不觉得那人有些面善?像是在哪里朝过相?”挨了片刻,土族酋长实在挨不过心中的忐忑,朝左手边的一位头戴银冠的苗女靠去,目光闪烁,轻声问道。 南荒自古便是苗疆,诸土族俱是苗民,因历史渊源,三苗后裔与炎黄子孙素来怨隙,苗人善战,巫术昌盛,因此倍受汉人防范,特别是明朝禁巫,由于锦衣卫东厂西厂争功,导致事态由南荒进一步扩大到整个长江以南地区,苗人遭受到自涿鹿之战以来最大的劫数,无数巫师被处以火刑,大量古藉被焚毁,祖根被掘,族群离散,苗人遂失去立国的能力,在南荒的地位反而不如土族。 苗女头戴银冠,黑衣蓝裙之上挂满银饰,颈上挂着一个银项圈,手腕与脚踝上分别套着数十个银环,浑身上下银光闪耀,宛如披了身银甲。苗女脸上描彩,掩去样貌与年龄,只见眉眼极为精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兼之身段婀娜,裸露于及衣裙之外的皓腕如玉、小腿细白如嫩藕,谁都料想,此女必是绝色妖娆。如此佳人出现在这种血腥的场所,本来突兀,何况还高踞主席,故连日来倍受关注,不单成为男人们幻想的对象,就连女人们也谈论她身上的诸多银饰,在别人的眼中,她脸上的精致纹绘同样俱有神秘感,不单掩不去她的惊人美貌,反而平添两分野性的魅力。 苗女风姿绰约,且是主席台上唯一的女性,任谁见了都会眼热,不单眼热于她的美貌,也眼热于她的权势,纵是内心极度强大的朗福德勋爵都对她表示欣赏与敬意。 “恕小妹眼拙,不知道土司大人所指何人呀?”苗女回眸嫣然一笑,轻启朱唇,声音沙糯柔软,很是勾人。 “那个人啊……赤手空拳……正是他的看家本领啊!”土族酋长一反常态,uu看书.uukanshu 对苗女勾魂的眼波半点也没有反应,反而畏冷似地缩了缩他那已经分不清的脖子,目光游离,似不敢往台下看,声音都有点变调。 “场上赤手空拳的有几十个呀,那不都是你们土家勇士吗?土司大人交游广阔,认识个把刑徒也是寻常,何须放在心上。”苗女春水般的眼波一转,在台下一扫而过,目光中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神色,声音更显柔糯诱人。 “不放在心上?付十三娘,你少给我装蒜,如果真是那人来了,你会不上心?……刑徒,你还说不知,你认出来了是不是,是不是?真……真的是他吗?”土族酋长豁然扭头,目露凶光,对着苗女低声说着狠话,最后一句话声音明显颤抖。 若是平时,土族酋长决不会如此,也不敢如此跟苗女付十三娘讲话,此时显然是真乱了分寸。苗女付十三娘眼中闪过一丝冷色,嘴边的笑意却更加甜美,声音更显柔糯勾魂:“土司大人乃万象城一霸,在城中一呼百应,莫说那谁谁来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依小妹说他也得乖乖地看大人的脸色。俗话说,天塌下来自然有比小妹高……咳,高高在上的土司大人与诸位大人顶着!又须小妹上什么心呢?”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场上变故又起,土族酋长浑身剧震,身前的银色杯盏顿时倾倒,杯中的酒液流淌在桌面上,艳红如血。 苗女付十三娘依然一付桃李笑春风的娇俏模样,只是握着银杯的左手关节发白,是否显示其心中此时并不像表面那般淡然平静。 第40章 意外之敌 刀与掌相交,如平地惊雷,声浪大作,呼啸的劲气以两人为中心狂暴地展开,四周两丈范围的血水被排挤一空,脚下露出坚实的地面,血浪远远推开,重重拍击在石壁上,然后再度回潮,几乎所有人都被浪潮推动而身形不稳,更有甚者,有位靠得太近的仁兄直接被震晕而溺亡。 老者的双掌向下推出,柳生的木刀自下迎上,双方出招时,看不出半丝烟火之气,待得刀与掌相交却闹出偌大动静,以致全场动容。 雷音颤响,掌与刀如同从两座高山上迎面滚落的两颗巨石,既然一下子碾不碎对方,便在别人的一瞥之间连续对撞了一十一记。 “有意思!”白云山手中的纸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扇面上画有数朵艳红欲滴的山茶花忽放忽敛,极为生动。 土族酋长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口中喃喃自语,含糊不清说着俚语土话,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事实上,他也无法确定那人是否就是那个人,又不敢多看,时过境迁,他如今已经是一方霸主,真如付十三娘所说,在万象城他绝对是一呼百应,但是那个人曾经给予他的恐惧始终挥之不去,实在是忌惮太甚,以至于方寸大乱。 或许他自己都不清楚,这种忌惮之心由何而来,当年只是朝过一面而已,甚至当年那个人连正眼都没有瞧过他。但事实就是这么怪,在外人眼里他飞黄腾达,威风八面,心宽体胖,唯有他自己清楚自己,阴影始终在笼罩在他头顶。他以前虽然不若白云山那般相貌俊俏,却也面目讨喜,如今他生生把自己撑得其丑如猪,因为他害怕那个人有一天会突然出现,然后认出他来。曾有另一个人说他天生胆小,难当大任,只是当年由不得他选择,即使到了今时今日,他又能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苗女付十三娘好看的嘴角微微上翘,始终保持甜美惑人的笑意,仔细看却会发现盈盈笑意中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她的讥讽显然是针对土族酋长,然而观她那只把盏的纤纤玉手,反复松开又反复握紧,因用力而指节微微发白,心中何尝没有自嘲……何必当初。 “白痴,两个白痴,一群白痴……好!很好!非常好!”又有两尊兽首在此时停止喷水,总管恶狠狠地目光透过厚厚的墨镜,盯着混乱不堪的场面,各自为战的杀人王,心中的忿恨无法形容,顷刻间肥大的脑袋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全是邪恶、很邪恶、非常邪恶的念头。 要论单兵实力,恶魔岛的杀人王毫无疑问是全场第一,甚至放眼世界都难觅对手,这是用无数白骨堆砌的王座,总管一直引以为傲。但要论纪律与协作的精神,这帮天不怕地不怕老子最大的亡命之徒还得再从幼稚园开始学习,这也是总管在来之前搞军训玩试炼的原因,以今天的表现看来,无疑效果不是很好。 最后的骑士颇知兵法,却是正统的军人思维,针对这帮比佣兵还不如的乌合之众,骑士的指挥方式明显不够灵活,借助老者、矮人等强者的威慑,初期尚能约束,人马一旦散开,却没有办法重新召集不回来。这票亡命之徒受到鼓声的蛊惑,冲入人群一通乱砍,个人实力尽展无遗,大杀四方,自身的伤亡也不小。总管居高临下看得清楚,此时完整站着的杀人王不到三十人。 主席台上柯尔贝尔的幽怨半点也不比总管少,那票奸诈的科西嘉流氓,比传说中还要无耻,竟然在老板的眼皮底下消极怠工,不把荣誉放在眼里可以理解,但不把金票放在眼里绝对无法原谅。 可是出身豪门的柯尔贝尔大人哪里能体会底层小民的疾苦,如果此时他有机会与西斯老爹对话,或许心中的幽怨能够减少许多。 西斯老大领着大帮小弟却被一个半兽人打得落花流水,真正个欲哭无泪。换成以前,笨拙的半兽人在他眼中就是个超大号的靶子,谁知鼓声一响,手下那些个原本聪明伶俐的小弟一个接一个被敲成送菜的傻子,而本来是傻大个的半兽人却暴发了小宇宙,愣是用那支难看的棒子整出个声势浩大的水龙卷。 西斯老爹心中感叹,听惯了竖琴的清雅,乍闻东方大鼓的雄浑,难免耳惑头晕。西斯老爹人老成妖,知道此种状态的半兽人绝不可力敌,极力约束手下不得靠近,同时他又十分清楚,不论多勇猛的半兽人都有一个不可避免的共同弱点,那就是不耐久战,半兽人的暴发力极其恐怖,同样出名的是耐力极差。 果不其然,三鼓之后,半兽人的怪力衰退,从类似狂化的状态清醒,水龙卷覆盖的范围快速萎缩,最后被老者与柳生激起的劲风卷扫一空,露出急剧起伏的胸膛。 西斯老爹心中大喜,领着残余的小弟摩拳而上,却见半兽人身边钻出个高鼻深目,虬髯黑面的光头汉子,此汉子面带可亲的微笑,左手竖掌于胸对着西斯老爹颔首,施行传说中的僧侣礼,右手却提着条齐眉棒,显然没怀什么好意。 和尚单手持棒,迎战科西嘉人,招式之诡异,变化之机巧,大出向以诡异机巧著称的西斯老爹的意料,和尚的武功已经不能以常理度之,完全巅覆了西斯老爹对武技与力量的认知。明明眼神射向东棒子却打在西,你防着棒头防不到棒尾,你防着棒头与棒尾,他却用棒身砸,当你合力把他的整条棒子锁死,他便干脆放手,用脚踢,用拳打,用头捶,用背靠,用屁股顶,浑身任何一个部位可成为致命的武器,前后三尺之内找不到任何死角,于乱刃加身之下游刃有余,不单防得滴水不漏,还在你认为绝无可能的情况下伤了数人。 正面攻不进去,科西嘉人无敌天下的背后板砖神功也失去威力,西斯老爹空有无视防御的“君王之泪”,却被生生拒于三尺之外,愣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西方人崇尚武力,职业者的等级高低以力量强弱为主要标准,防御与攻击皆有明确的分野,东方人崇尚境界,重视力量的应用之道,武者的修为高低以对力量的理解深浅为标准,讲究天人合一,攻守一致。无视防御的“君王之泪”在西方无往不利,斗气天华的圣骑士、身披宝甲的狮子王在厄运之刃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然而到了东方,绝世神兵“君王之泪”却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尴尬。 西斯老爹在西方已经算是个异类,作为黑道巨头,成名多年的顶尖杀手,西斯老爹向以攻击变化多端著称,但也仅是机诡巧变而已,在门派多如牛毛,武术浩如烟海的东方,西斯老爹那两下子只能算是三脚猫功夫。老实和尚诸法兼修,在贝瑟芬妮之吻绰号妖僧,形容的就是他武功招式诡异莫测,令人防不胜防,西斯看不透和尚的招数变化,而和尚却能料敌机先,无论攻守都招招领先,“君王之泪”连对手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纵有绝世锋芒又能如何。 比起西斯老爹与和尚颇有喜感的游斗,老者与柳生的巅峰对决则是惊心动魄,两人一举手一投足都会暴发出惊人的声势,受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劲气纵横割体欲裂,数丈范围内无人靠近。 老者与柳生在血浪弥天中对拼了三十余招,随着双方功力的不断提升,招式连绵递进,两人越战越紧,越斗越快,身形变幻如风,在场除了几位真正的高手,无人可以看清两人是如何出手。 老者毕生*浸于那一双手,身前一臂之地,自有乾坤,他不让风进来,风就得绕行,他不让雨进来,雨就得止步。老者比柳生年长二十岁,早已是一代宗师,空手对白刃,算不得谁占谁的便宜。但柳生着实骄傲,他的木刀只是柄普通的木刀,连柄长四尺三寸,倒像条棍子,利于远攻,他似不想占对手任何一点便宜,uu看书 ww.uukanu 反而倒持木刀,隐刃短打,近身对招。 知音难得者寂寞,对手难得同样是种寂寞,老者放手施为,双掌劲力渐长,心中生出久违的畅快之意。东方武道修行,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真正的武道宗师不以胜负论高低,日本武道与中华一脉相承,柳生一脉历出剑豪,以活人剑、无刀取为最高境界,以不被杀为胜,两人看似招招惊险,当中却没有多少杀伐之意。 数十招功夫,说起来缓慢,高手对决只是十数息之间,老者心境起伏也仅在呼吸之间便恢复平静。 柳生气盛,反手隐刃同样刀气纵横,两人斗到疾处,柳生突然咄地一声低喝,双臂交叉,右手反刃推出,惊人的锋芒从黑沉沉的刃上毕现,柳生新阴流的“掩月刀”,非真非幻,藏月放彩,缕缕青芒如电蛇游动,袭向老者胸腹之间。 老者心境古井无波,右手随意朝前伸去,五指在空气中逐一屈折,拇指与食指呈喙状,似闭非闭,其余三指微屈,如微笑拈花,信手折梅,青芒敛息,黑沉沉的木刀再一次被老者捏在手中。 “少林拈花指?”白云山挑眉异道,此人看似不学无术的纨绔,其实家学渊博,见识极高,自身也拥有不俗的修为。少林七十二绝技,拈花指名列前茅,非内力与禅功皆有高深造诣的长老无法修炼,然此种境界的大德高僧岂会轻涉武林,故江湖只闻其名未见其相。 “天山折梅手!”土族酋长低声呻吟,米粒眼中幽火跳动。 第41章 旧盟安在 苍穹如盖,风云旋动,大朵大朵的乌云在天上如沸水滚动,翻腾的云海之中一道道电流如巨龙游走,令天低昂令地颤抖的狂暴能量在快速发酵、膨胀。盘动的云旋,如张开的星海黑洞,吞噬天地,大团大团的黄沙包括黄沙底下埋葬了无数岁月的累累枯骨,统统被龙卷风席卷上天,吸入黑洞之中,天与地正在接轨,一道形如巨菇、与昆仑山齐、覆盖百里的龙卷风逐渐形成,如天魔巡狩,在魔域之上缓缓移动,看似极慢,实则极快。 小红驹奋蹄扬鬃,像一道红色的羽箭奔跑在铺天盖地的沙尘暴前面,因感觉到巨大的危机而暴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骏,明知覆灭只是顷刻之间,依然驮着小卓玛狂奔不息。 小卓玛娇小的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双手牢牢抱住马颈,稚气的小脸上呈现出大人才有的坚毅之色,小马驹似乎体会到小主人倔强的心意,刚刚学会配合的一对小伙伴渐渐心力合一,暴发出无比强大的勇气与速度。 龙卷风正式形成时,百里合围,小红驹陡然从风沙尘头变成身处风暴中心,风势反静,小卓玛的眼前呈现一幕幕无比震撼的画面。眼前的大地不断下陷,覆盖千古的厚厚黄沙被飓风一道一道撕裂开来,黄沙底下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一具具枯骨纷纷站立而起,苏醒的英灵中有顶天立地的巨人,有如小山般的猛兽,有身长百丈的龙蛇,有展翼垂天的巨禽,它们抖动着斑驳腐朽的残骸,像听到冲锋战鼓的勇猛战士,乘风呼啸冲向天空。 魔域沙漠浩瀚如一幅巨大无比的黄色绸布,此时像被无数个暴躁的洪荒巨人用双手不断撕碎,然后纷纷扬扬抛向天空。 小红驹停止奔跑,在原地惊嘶打转,黄沙不断上扬,脚下的沙地快速下沉,吹糠见米,水落石出,狂沙吹尽,有无数峰峦拔地而起,混沌再开,一座雄伟至极的城楼在小卓玛惊骇的眼中渐渐露出峥嵘的一角。 据《史记·封禅书》记载:“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勃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在焉,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白银为宫阙。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终莫能至。” 南海之滨,今日风平浪静,海天如鉴,近午时分,在海与天的交界处忽有极光扭曲,一朵巨大如峰的金色莲华缓缓生出水面,峰峙入空,白云飘渺间,似有衣袂当风,青丝飞舞…… 观者争相跪拜,海边传来儿歌咏唱:“寻仙山,莲花洋,莲花洋里风浪大,无风海上起莲花。一朵莲花开十里,花瓣尖尖象月牙……” 白羽鹰冠的老祭司率众登上浮台,印第安人在木台之上踩踏着奇特却整齐的步伐,如在舞蹈,口中“依嗬……依嗬!”应和着老祭司的咏唱,笼罩在头上的血光如茧渐渐转为黑紫色,阴煞之气愈发浓郁,邪异之像慑人心魄。 六百余名勇士早已伤亡过半,所剩不足二百人。印第安人高踞台上,三十四打退了一百多人的轮翻进攻。无论是杀人王,或是代表土族势力的拳斗士,都无法憾动印第安人的防御。近十多名东瀛浪人趁乱潜到木伐底部突发袭击,都被印第安人齐力打退。最后时刻,之前与印第安人联手共拒杀人王的科西嘉人也撕破联盟,断然向对方出手,可惜,无视防御的“君王之泪”照样无功而返。 血腥的木台之上除了印第安人,其他人根本无法靠近。印第安人能够独踞高台,除了同族之间配合无间,枪阵犀利无匹,更重要印第安老祭司召集的血煞之气太过阴邪,一旦被血煞沾身,立即便会觉得浑身虚弱,斗志衰退,然后被印第安人的标枪轻松刺落水中。 在欧洲人眼中原始愚昧的印第安人竟具有如此奇术,实在大出所有人的意料,就连朗福德勋爵也同样感到意外,鹰目闪动,心中转动着不为人知的念头,都是关于如何在印第安人身上榨取出更大的利益。 老者两指刚刚接触刀身,木刀异芒顿敛,像被捏住七寸的毒蛇,再无灵动之感。柳生心知不妙,低叱一声,无数青芒从他的身上透出,整个人就如同一柄绝世神兵,孤注一掷刺向老者。老者微微一笑,两指将木刀轻轻往下一按,然后放开,借着两指一按之力,身体离水冲天而起,半空中转身,如一只云中孤鹤,向浮台落去。 老者云淡风轻地转身,不与柳生再战,柳生眼中露出复杂的神情,似有所遗憾又似若有所悟。两人拆第一招时,表面上看是柳生输了半招,其实算是平分秋色,老者的双掌锁不住柳生的木刀。而这最后一招,表面上看是柳生把老者震飞,赢了半招,事实上恰恰相反,只要老者两根手指轻轻一用力就可以把柳生的木刀折断。 老者身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如苍鹰敛翅,朝浮台俯冲而去,黑羽鹰冠的印第安人头领呼喝一声,数十柄标枪如林指向天空,刺向临空下扑的老者。印第安人老祭司目光一凝,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调子,数十位印第安人齐声应和,双足急顿两下,向后退行丈余,让出木筏的一端。 老祭司曾与老者过招,深知此人武功卓绝,决非普通高手可比,若给予迎头狙击,纵然把他*落水中,但在此等绝顶高手的反击之下,己方肯定也会遭受损伤。故而指挥印第安人后退,给对方让出立足之处,只要破解不了血煞阴气,最终也只能知难而退。 老者身在半空尚未下落,便开始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右足将踏上木筏之际,重重把这口气吐出来。由五根巨桐拼成,数丈见方,可载重千石的木伐在老者踏足之际猛得下沉,入水数尺有余,下沉之势犹自不止,另一端则往上翘,离水数尺。双腿入水,老祭司大吃一惊,uu看书 w.uuknshu.co印第安人哪料得到对方竟然能以一个之力,便压得木筏下沉,大有一脚要把木筏踏翻的架势。老祭司口中又发出一声更为短促的调子,印第安人齐一顿脚,再次后退数尺,数十双足一齐用力,重重往木筏上踏落。 老者低啸一声,拔身而起,足下的木筏下沉之势已尽,正待上浮,数十位印第安人的一脚,直接令木筏如翘翘板一样急速反弹。印第安人如愿把木筏扳回水面,一端重重拍在水面上,水花四溅如潮,然后继续下沉,老者所在那端高高离水而起。老祭司感觉到控制不住木筏,暗道不妙,仓促间急喝调整步伐,却见老者一个倒挂金钩,凌空后翻,身至木筏背面,然后一脚重重踢在一根巨桐之上,木筏轰得一声朝天竖起,浮台上的印第安人纷纷落水。 木筏笔直竖于水面,老者傲然立于其上,自有诸邪不侵的煌煌大气,阴煞之气在他的注视下轻轻震颤,似有忌惮之意。百多人奈何不得印第安人,老者竟凭一人之力便把英格兰黑豹尽数*落水中,技惊四座,尽展绝顶高手的无双风范。 苗女傅十三娘的娇躯纹丝不动,手腕与脚踝上的银环却发出嘤嘤如琴鸣之音,明媚若春水的眼中闪过一抹惘然之色。 春草年年绿,王孙胡不归。 若当真是你,还回来作甚? 旧盟不在,人事全非。 恩怨未了?还是只想看看那一坯黄土。 傅十三娘以手支颐,未饮酒似已微醺。 第42章 故道往事 (非常不好意思,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耽误了更新,存稿不少,但用心去修改的诚意不变,接下来会更加努力,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南荒野蛮,山重水复,氏族多如牛毛,自古强者为王,至今仍然保留原始的部落联盟制度,不但与中原王庭的关系反复,诸族之间同样是干戈不断。 自乾隆皇帝之后,大清帝国盛极而衰,朝廷腐败,官兵无能,对边疆的控制力大大减弱,有野心的土族趁势崛起,不断吞并其他弱势族群,以致南疆帮派林立,盗匪遍地,往返商旅没有集结百人不敢上路。 十五年前,西南最大的马帮万马镖局押运一支重镖途经南荒,一路上接连遭到二十七伙强人袭击,两百镖师死伤殆尽,总镖头万剑鸣拼死掩护女儿万云菁逃进无量山。 两个月之后,一位男子携同万云菁走出无量山,这位男子与万云菁沿着滇蜀茶马古道,走百城过千寨,赤手空拳踢了两百一十一家堂口,灭了四十六窝悍匪,杀了人屠端木、地缺药巨、西南王段胜、蜂后唐晓风、狐狸花玉郎、巴山双剑、怒江十鬼等一十七位江湖成名高手。 南诏段氏后人重现江湖,一指无量,压得南疆黑白两道无不低头雌伏。 一年之后,在万马镖局的主持下,西南八百零七家堂口、商会结成联盟,公推那位打遍西南无敌手的段氏男子为盟主,八百盟旗帜所到之处盗匪匿迹,强梁退避,南荒危道成坦途,段王孙名动武林。 可惜天忌英才,两年后万马镖局传出噩耗,段王孙练功不慎走火入魔,天南巨擘崩殂,一代宗师如彗星殒落。 斯人已逝,江湖中留下毁誉各半的评说,段王孙平生任侠,亦正亦邪,他半世隐逸,中年出道,以雷霆手段压伏西南黑白两道,创下八百盟。 段王孙之名是用拳头硬打出来的,可以说是遍地树敌,特别是黑道中人对他是又恨又怕。八百盟旗下庇护了茶马商道的平安,西南百姓是实实在在受惠,至今犹对段王孙感念不忘,为他立香位者不泛其人。 0398号老者凌空傲立,木筏竖立之后如坠千斤,定在他的脚下不动。最后的骑士精神大振,头顶的剑气有如巨峰倾倒,水面分开,二十三名杀人王集结在老者脚下,老者吐气,缓缓散去千斤坠,木筏再次放平,杀人王登上浮台。 竞技场上已经有一半兽首停止喷水,余下一半水势明显变弱,随时都有断流的可能,场中尽是强弩之末,杀人王之势已不可夺。 印第安老祭司心中微凉,头上的血光之罩颤动不止,已呈不稳之态,随时有可能重新消散于水中。血煞之息固然厉害,但限于功力不足,不能久持,且老者功力深厚无比,身上隐隐有一股克制阴煞的纯阳之气。 老祭司与印第安头领眼神交换,见到彼此眼中有苦涩之意掠过。老祭司缓缓闭上双眼,脸色重新变得平静无波,他慢慢解开标枪上细细紧扎的小野牛皮,米白色的枪杆中段露出一截黑色的枪身,似木非木,似金非金,两个铜套把两段不同的材料连成一条枪杆。 老祭司钢牙一挫,嚼烂一截舌尖,噗得一声鲜血带着蠕动的碎肉喷在那截黑色的枪杆之上,就如一口水喷在久旱的土地上,连血带肉在瞬间被那截黑色枪杆汲噬干净。黑乎乎的枪杆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饥渴般汲取血肉的画面只是错觉,倒是老祭司面上如刀刻般的皱纹顿呈灰败之色,仿佛大量失水的枯朽古树,眼中则有欣慰之意。 老印第安人的吟唱变得极为艰涩,断舌的发音含糊,声音仿佛从无尽岁月的缝隙挤出,充满苍凉与悲壮之意,每转换一个调子他的脸色便难看一分,祭司用生命献唱。 水底下坚硬的白色方石表面浮现出一块块斑驳的血迹,角斗场中的每一块方石都经历无数鲜血浸泡,在那数不清的岁月中饱饮数不清的勇者与猛兽的鲜血,如今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一丝丝一缕缕从坚石的纹理之间慢慢渗出。 赤色、紫色、褐色、黑色……古旧的血迹没有在水中融解,反而在方石表面越积越多,越积越厚,泼墨一般,漆黑如冥。 老祭司脸上露出不堪重负的痛苦之色,持枪的手腕微微颤抖,角斗场中无数岁月积累的阴煞之重远远超出他的估计。此时骑虎难下,还有必须要赢的理由,老印第安人脸上现出决然之意,第二口鲜血喷在黑色枪杆之上。 角斗场中所有人都产生了刹那的恍惚,方石表面泼墨似的阴煞如受刺激,开始懒洋洋地翻腾,如渐热的黑油慢慢融解分流,然后像墨汁一般在水底晕开,分成千百股,如烟似雾,像乌黑的怪蛇在水底下铺展开。 阴煞如蛇在沉尸间游弋,所过之处,原本血肉模糊的尸身顿时变得苍白无比,血色尽脱,仿佛已在水中浸泡了无数岁月。 血战持久,水体尽染,谁也不知水底下悄悄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就连印第安老祭司心中也无法确定,到底会发生何种变化。 被迫离开祖地,印第安人便是无根之木,大多部落失去传承的图腾信仰,祭司的巫力也日渐衰竭。以老祭司的能力堪够化解新生的怨念,想要*控积古不散的阴煞无疑是极为冒险的无奈之举,uu看书 ww. 纵然祭出那段黑色的图腾残柱,他的把握也不会超过三成,稍有不慎,便有玩火自焚之虞。 青光如旭日耀空,光芒大盛,如千万道凝实的剑气刺破苍茫,彷徨无措的黑暗气息如夜遇日开,顿时千疮百孔,呈冰消雪化之势。 冥冥中的声音亦由虚幻的威严转为真实的肃杀,声音中透出剑锋般的冰冷:“你若作恶,就算心中不安,我也会亲手斩了你!” 莫名的悲愤充斥胸臆,彷徨的气息如梦惊醒,亦或感念到心中不平的怒意,气息昂然抬头,黑暗不消反长。 如受挑衅,青色光芒再盛,灵台震荡,苍茫深处似有电闪雷鸣,质如琉璃的光芒四下延展,苍穹中呈现蜘蛛网似的光纹,虚空燃烧,几欲破碎。 法非法,身非身,3734号依然感到马上要裂开似的头痛,意念的碰撞最是凶险,人体十万三千诸穴,灵台最为脆弱,纵是功力深厚的武道宗师,亦不敢令人稍触,何况两道外力在识海中交锋。唯有传说中的修真者,方修神识之术,普通人遇到这种事,唯余灵台崩溃,意识泯灭一途。 仿佛意识到宿主消亡在即的危机,黑暗的气息不再坚持,缓缓游动,慢慢拉开距离,离开那团散发着恐怖气机的青色光团。 剑芒稍敛,威严而警惕地注视黑暗消退,泠泠剑鸣声中,青光明灭,孤冷如星,在虚空中静静燃烧,渐远渐淡,最终重归于寂无,仿佛是谁轻轻阖上冰冷的明眸。 第43章 剑指惊雷 角斗场内万众鼓噪,气氛激烈空前,又有十二尊兽首同时停流,轻松击退数拨人马尝试性的争夺,杀人王牢踞浮台,夺冠之势几成定局。 印第安老祭司双臂高举,横枪于顶,再次咬断一截舌头,昂首把鲜血喷在黑色的图腾残柱上,嗬嗬嗬嘶叫三声,然后用颤抖的双手把标枪插向水中,刺进漆黑如墨的煞气之中。 竞技场早成修罗场,六百余人死伤狼藉,水面上还能够活动的头颅不到一百四十个,能够战斗到现在的无一不是杀场老将,高手中的高手。 阴煞潮动,水温不断下降,渐渐阴冷如冰,角斗士杀红了眼,个个懵然不知,除了印第安人,只有寥寥数人察觉到水底的诡异变化。 0398号老者与印第安人交过手,知晓这伙人的来历极不寻常,印第安人的图腾信仰与苗疆的巫术颇为相似,可向鬼神借力,其厉害之处诡谲莫测。 老者心中虽然不惧,却也不敢大意,一直未放松对印第安人的警惕,此时见老祭司再有异动,虽不知具体会发生何种变故,却本能地感到危机迫近。 老者双目一眯,双足在巨桐木上重重一顿,整个人再次腾空而起,朝明显呈衰弱之态的老祭司扑去。所谓擒贼先擒王,之前彼此尚有一点惺惺相惜之意,此时惟余杀伐果断之心。 十余截折断的标枪四下飞舞,老者不再留手,双掌翻飞,挡者辟易,连那位山一般雄壮的印第安人头领也被他一掌劈飞。 老者倏忽之间欺进印第安老祭司身边,撮指成剑朝对方咽喉点去。 土族酋长悚然而退,无力地瘫倒在座位的靠背上,喉咙深处发出诡异地咯咯异响,仿佛那一记指剑是刺在他的咽喉上。 “老穆……老穆……土司大人……穆土司大人!哈……奇了怪了,他这是怎么了,中邪还是抽风啊?”白云山感觉到身旁的穆土司有异常,连叫数声却不见其应一句,两人相交多年,穆土司一向谨小慎微,如此大反常态是从未有过之事,不由大奇,最后一句则是越过穆土司,向苗女傅十三娘发问。 穆土司的咽喉中继续发出嗬嗬之声,确实挺像是中风的症状,喉结上下滚动,因脖子太过肥胖而看不出来,他想要努力表达些什么却做不到,只余下巴在艰难地一抽一抽,模样极为可笑。 傅十三娘见穆土司狼狈的样子,心中鄙夷之意更甚,淡淡地说道:“土司大人素有心病,如此血腥的场面,估计是被吓到了吧。” “哈哈,吓到了?不会吧老穆,不是说你还有精彩的后着吗?好戏还没到落幕的时候,怎么能就此怂了。”白云山一愣之后,拍了拍惊魂未定的穆土司的肩膀,哈哈大笑道。 穆土司重重吐出胸中的浊气,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呼得一声坐起身来,扑到白云山耳朵边,用咬牙切齿的姿势低声说了几句话。 白云山的眉毛先是一皱,随即舒展开,眼中尽是兴奋之色,重重拍了拍穆土司的肩膀,拍得他一身肥肉乱颤:“老穆啊老穆,你终于开窍了,这就对头喽!” 云南白氏的主要家底是掌握茶马古道超过三成的药石生意,万象城背倚蛮荒乃是顶级云药的原产地,对白氏家族的意义不言而喻。白云山坐镇万象城,功名在身有其利也有其弊,毕竟有些事不太方便,他最重要的盟友便是身边这位其丑如猪,其奸如鼠的土族酋长,自然十分乐见穆土司按他的意愿转变。 当下着实夸赞了穆土司几句,白云山意犹未尽指了指阶下那一百位高傲雄壮的洋兵,声音渐低:“时代不同了,神功盖世又能如何,抵得过洋枪洋炮齐放吗?若是……” 腾越宣慰使司同知佟鹤川双目微微眯起,余光瞥见白云山与穆土司在交头接耳,继续若无其事地抚须颔首,似乎场中的战斗非常吸引他。若正面对视便可看到他眼神游离,似有忧虑之色。 傅十三娘单手支颐,娇小的身子斜倚在宽厚的座位扶手上,柔美的脸上始终巧笑款款,只是嘴角边的那抹上挑的细纹愈发深刻。 印第安老祭司的瞳孔收缩如针,心中惊惧莫名,三口精血的献祭,几乎耗尽了他有生的余年,而结果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成功了,同时也失败了。 根据祭司世代传承的知识,阴煞并非灵魂,仅是生灵横死时,不甘消亡而弥留的一缕怨念,只余本能的憎恶与攫取,没有完整的意识,而灵魂在轮回之前拥有完整的自我意识以及生前死后的全部记忆。 这座古老的角斗场,无数岁月无数杀戮,经年累月,积怨成煞,煞气阴沉如山,u看书 uukash 深沉似海,拥有吞噬气血、污染灵魂的本能。故此,每个进入斗兽场的人,都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无论妇孺良善,都会变得极为残忍与好杀。 按理说斗兽场的阴煞如此之重,足以让万象城乃至整个万象平原变成鬼域绝地,却因某种神秘的力量,如此浩瀚的阴煞一直沉眠于地宫深处,其害也被控制在斗兽场之内。 印第安老祭司的献祭与挽歌成功唤醒了一部分阴煞,却骇然发现他完成驱使不动这群暴虐且傲慢的大爷,原本凭本能存在的阴煞竟然诞生了一丝神识。 老祭司同时还低估了杀人王0398号的武功修为,西方人眼中的战斗主要分析敌我多寡、战力强弱,认为以强压弱、以力克敌才是正道。东方人则认为以弱击强、借力使力、不足胜有余方是上乘境界。 老祭司能够在纷乱复杂的战局中,敏锐地抓住其他诸队对杀人王的忌惮之心,三强联手生生把杀人王拒于外围。当巫鼓催命,大家都耗得差不多时,他凝煞为用,占据浮台。恰恰就在印第安人以为胜卷在握时,老者从天而降,借力使力以一个之力便把印第安人全部*下水。 若说老者使用千斤坠将他们*下水带有取巧的成分,此时又是单骑闯阵,就连人人忌惮的血煞叠嶂在前,也被老者一指点破,轻松得就像点破的只是一层鸡蛋壳。 剑指惊雷,未眨眼便迫近咽喉,拒无可拒,老祭司心中反而平静下来,对老者微微一笑,眼中有遗憾亦有释然。 第44章 水分2色 身不由己,心亦不由己,少年只觉得天下不平之事莫过于此,不禁悲愤莫名,气息若堵,心中仿佛有一把烈火在燃烧,却无处可以宣泄。 心境激荡之下,受创的识海变得极不稳定,幽暗如冥的苍穹出现血光隐隐的异象,天灵盖就如烧热的锅底,虚空中再次出现一道道血色斑斓的蜘纹,似琉璃的裂纹,又似炽烈的铁水在流淌。 阴煞开始在水底猎食,无论是生气或是怨念都成为它的美食,阴煞如高明的渔夫,墨烟如网在水底全面铺开,水中血气尽失,池水变得清澈无比。 全场骚动,看台上数万观众眼中出现一幅诡异之极的画面,如浆血色在须臾间褪去,水色二分,形成泾渭分明的上下两层,仿佛经过了无数岁月的沉淀,上层是水,下层是火。 阴煞如地狱中的黑色火焰在水底燃烧,吞噬一切的黑,焚尽一切的火。生者开始感觉到虚弱,心中充满憎恶,厌人厌己,伤者心中充满恐惧与绝望,生机极速流失,转眼间气息全无。所有尸体全部浮出水面,尸身苍白如纸,仿佛皮下的血肉已经完全失去,只余一具具充水的皮囊。 身周诡变,全场哗然,老者却不受半点影响,在他的眼中,整个天地只余指尖一点。噗得一声轻响,在老祭司身前凝结成茧的血煞在指下破裂崩散,手指依旧去势如剑,仿佛只是捅破了隔在两人之间的一层牛皮纸。 场上万众,寥寥数人看出这一指的玄机,其中只有穆土司在心中叫出这一指的名堂,一阳指。《素问?阴阳类论》中有云,一阳者少阳也,少阳初生,正是一切阴邪的克星。 老者的手指将点上对方咽喉之际,见到老祭司眼中解脱般的释然,心念疾转,手指一屈,点中老祭司胸前的标枪。老祭司只觉得双手掌心刺痛,标枪在刹那间变得如同烧红的铁棒,衰弱的老人再也把握不住,珍愈性命的图腾之枪脱手飞出,在水面上呼呼转了十来圈,然后嗤得一声钻入水中。 印第安人可以丢掉性命却不能丢掉那段象征着一个民族之魂的图腾,即使这个图腾已经残破不全,却依然代表着印第安人不甘屈服、追求自由的意志不灭。 印第安人的第一个反应不是继续与0398号老者拼命,而是飞一般朝图腾之枪入水的地方扑去。老者亦不阻拦,他不是好杀之徒,若非形势所*,他不想和印第安人交手。一阳指至刚至阳,是诸邪克星,却极耗内力,老者一指点破血煞,并不若表面那般轻松。 老者双臂一振,正待腾身而起回到浮台之上,就在身躯将欲离水的瞬间,腿侧传来森寒的触觉,接着腰身一紧,被一道诡谲的寒流紧紧缠住。 老者心中微微一凛,这道寒流缠体,如是活物,能够悄无声息欺进他身边的岂是等闲之物。老者的一身修为已达化境,应急的手段亦如呼吸般自然,真气自然流转,胸腹间的股肉一收一放,寸劲陡然崩发。南拳的寸劲是近身短打中的杀手锏,老者一身功力深厚无比,劲发风雷在方寸间崩开,立即将那道诡谲的寒流震离体外。 老者指捏剑诀,警顾四周,只见壁上水势渐竭,身周水清若无,浮尸狼藉,毫发可鉴,脚下则是水墨如渊,令人不敢深视,那道犹如活物的寒流潜隐无踪,仿佛方才惊怵的接触只是错觉。 老者心知那决不是错觉,水色二分,如此诡谲,水中必定潜藏着无法想象的巨大危机。老才不敢在水中久留,双掌于水面重生一拍,潜龙升渊冲天而起,身后带起一条长长的水流如瀑。 老者这一跃离水三丈,上升之势方尽,转而斜向横渡飞往浮台,被他带起的那道水流去势已尽,在空中如珠盘倒翻,往下回落。 此时,场上场下数万众看到一幕极为诡异的画面,那道水流下落数尺,然后以更快于前数倍的速度疾速上升,瞬间攀上老者的双脚,绕过腰身,缠上胸口,把他结结实实禁锢在离水的半空中。 老者心中大震,箍在身上的压力奇重无比,令他几欲窒息,浑身骨胳每一块都在吱吱作响,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胸痛欲裂,连一丝一缕的空气也吸不进去。 老者岂是束手就擒之辈,拼着两败俱伤,便欲发动至为激烈的手段,一颗巨大的兽首在面前显现,十多年前的一件旧事以及某些更加古老的传说在心中闪过,老者暗自叹息道:“莫非天意如此!” 冰寒的水流凝而不散,宛如活物,缠在老者身上缓缓游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条活动的蟒蛇。老者蓄势如弓,引而不发,见寒流表面青光鳞动,甲胄浮现,头角峥嵘,獠牙森目,红信闪闪,那寒流果如人们所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幻化为一条水桶大小的青色巨蟒。 南荒多怪事,此蛇出现于极其诡谲的情景下,又以极其诡异的方式出现,是真是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然而身遭禁锢的老者心中十分清楚,此蛇是真实的血肉生灵,而非鬼怪魔灵。 全场哗然,血战至今,在所有观众的眼中,来自恶魔岛的0398号老者无疑是斗场最强者,以为奠定胜利的关口,竟还有如此变故,看台上群情激动,表示愤慨的声音有之,表示遗憾的声音有之,自然也有不少兴灾乐祸的声音,以及狂呼刺激的声音。 全场鼎沸,淹没了一些颇为不寻常的行为,有些人匍匐于阶下,浑身颤抖,口中念念有词,似在膜拜。 苗女傅十三娘脸上首次失去魅惑众生的娇笑,眸中春水转为严冬寒冰,冷冷注视着穆土司肥腻的圆脸,寒声说道:“穆申酋长好胆子,好手段!” 穆土司眼神狂乱,两颊的肥肉乱颤,他听得明白,傅十三娘对其的称呼从土司转为酋长其中的不寻常的含义,土司受命于朝廷,酋长则肩负着部落的兴衰,uu看书 ww.ukans 穆申的行为已经严重背离了部族的期待。 “十三妹,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不死后患无穷啊!”穆土司满头大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地说道。 “我哪里知道你们那么多的鬼蜮伎俩?是谁?到底是什么人又非死不可了?不是说神功盖世也不如洋枪洋炮吗?这里是你的地头,一声令下,乱枪齐放,要谁死还不是你一句话?何至于亵渎神灵,你就不怕天遣神罚?”傅十三娘妙目圆睁,口中连珠炮似地斥道。 两人都以艰涩难懂的苗语对话,风流自诩的白云山并不知道妖娆的苗女已经把火撒到他的头上,事实上,他亦知必有争执,就算听得懂苗语也会装聋作哑。 “十三妹子,我又何尝不知这些,时代真是不同了,再抱着那些陈腐的祖制旧约不放,只有继续落后挨打。神若有灵,我族何至于没落至斯?”穆土司眼中狂乱之色愈盛,狠狠地盯着傅十三娘娇艳如花的脸庞,似要说服眼前的苗女,更多的却是要说服自己。 傅十三娘料不到向来胆小的穆申土司竟然会讲出如此忤逆之语,心中怒火更盛,语气反而变得平淡:“穆申酋长,十年前你们说祖制旧约不可违,结果死了那么多族中勇士,今日竟然数典忘祖,私放灵蛇!嘿嘿……希望穆申大人不要成为万蛇窟中的第二位酋长。” 傅十三娘言罢即拂衣而去,穆土司脸上汗下如浆,眼中闪过极为怨毒的寒光,席上一干贵宾,人人脸上不动声色,个个眼神耐人寻味。 第45章 寒流化蛇 南荒野蛮,域广人稀,乃是植物的世界,鸟兽的天堂,许多世人认为早已灭绝的奇禽异兽在南荒的原始森林中依旧繁衍不息。 南荒人祖祖辈辈与万兽为伍,兽图腾就是他们的原始信仰,南荒万兽以龙象为尊。南荒古称龙象国、妙香国,大象是南荒人最重要的生产伙伴,战象曾经助南荒勇士争霸天下,乃世所公认的最强大的兵种。相较于大象在南荒人心目中不可取代的地位以及亲厚的感情,南荒人对龙的信仰则要复杂许多,始终怀着一种敬畏的心理,并且受到中土文化与佛教龙众的影响。南荒人心目中的龙即是巨蛇,三苗后裔认为自己是女娲族人,蛇图腾是苗人上承远古的唯一信仰,亦是巫术的本源之力。 象代表力量,蛇象征巫法,三苗部落至今犹保留着以活禽甚至活人祭祀蛇神的习俗。 《山海经?海内南经》中有记载:“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君子服之,无心腹之疾。其为蛇,青黄赤黑。一说巴蛇朝青暮黄、日赤夜黑,随机而变,幻化无常;一说巴蛇百年一蜕,青黄赤黑,四蜕其皮,青鳞化黑甲,可成化龙飞升。巴蛇亦称修蛇,成年巴蛇身长八百尺,头枕于林东之山石,尾挂林西之树梢,身如长桥,可吞巨象。 缠住老者的奇蛇头角尚稚,初露峥嵘,如狮如龙,长颈似弓,青色鳞甲细密排列好似一片片晶莹剔透的琉璃,颈下生有一圈淡红色的褶鳍,张合间宛若少女的裙裾舞动。奇蛇遇水幻化,如变色龙般擅于伪装、潜伏,竟能够瞒过老者这等高手的耳目,正好符合古书、遗迹中描绘的巴蛇形象。 巴蛇力大无穷,变化莫测,纵然未成年,也不是人力所能够抗衡,传说只有后羿、逢蒙这等擅射的强者才有能力猎杀巴蛇。 巴蛇绞住老者,一半身躯悬于水面数丈,另一半身躯则隐于水中,水中纤毫可见,然而角斗场中数万双眼睛却看不出来如此庞大的半段蛇身到底隐于东或藏于西,完全透明又或者根本不存在。 巴蛇对着老者张开巨口,露出两根长长的獠牙,颈下裙裾似的褶鳍打开,红信吞吐之间发出婴儿般的啼叫。 自然界中当动物遇到天敌时,都会有炸毛的现象,一种令人心悸的无形威压从巴蛇的身上散发而出,全场所有人都生出暴露于獠牙下的战栗,浑身汗毛全部竖起。 巴蛇带来的威慑对于竞技场中的角斗士影响更加直接与巨大,本能的恐惧感令立时攫住所有人的心脏,不约而同停止彼此敌对,转而全神戒备这突如其来的威胁。就连因为被老者一指弹飞图腾之枪,而陷入狂乱的印第安人也打消了搜索的念头,重新围成一圈,标枪一致对外如刺猬一般把老祭司护在中间。 能够活到现在的角斗士,无一不是武功卓绝,胆识过人之辈,此时个个寒意透体,瞳孔收缩。角斗士忌惮的不单是巴蛇所带来的巨大压迫感,巴蛇虽然力大无穷,但毕竟尚未成年,它的身子就那么大,也装不下几个人,只要不去招惹它,或许不会受到攻击。众人更忌惮脚下如墨海似的阴煞,池水清似无,水中之人好像没有任何凭依站于百丈高空,脚下便是无尽的深渊。高踞浮台的杀人王亦是这种感觉,坚实的巨桐木筏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的安全感。 场上的角斗士相互交换眼神,杀人王不动声色地让出浮台的一端,默许其他角斗士爬上木筏。 和尚把手按在半兽人肩膀上,阻止憨直的半兽人轻举妄动,在他的掌下感觉到半兽人乏力的肌肉再次充血,一条一条强横的肌腱张驰鼓荡,浑身就如一张绷紧的攻城驽,准备随时暴起。年轻的半兽人情感最为直接,他可以残忍地把敌人吃掉,也可以为伙伴死战不退,历次战斗,皆有老者在暗中照拂,否则以他横冲直撞的风格,早就死上多回了。故此,在他的心目中,老者已经和他的部落中最德高望重的萨满同等地位。 扶桑武士柳生双脚微弓,前虚后实,躬身收腹,左手持刀鞘,右手虚按刀柄,这是日本剑道中最为寻常的拔刀式,柳生五岁时开始练拔刀式,三十余年始终没有中断过,平均每日拔刀超过五万四千七百次。 “尚有一个问题未请教,可不能就这么结束了!”柳生闭上眼睛,在心中说道。 阴煞充满死意,这是一种不应该存在于阳光下的黑暗,甚至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黑暗,它开始苏醒,开始流动,开始进食。吞噬怨念,吞噬血气,吞噬生机,吞噬力量……甚至吞噬光线,吞噬声音。炎炎烈日照在水面,一整束一整束的光线透过水体,被黑暗吞噬。十二尊兽首还在喷水,虽然水势变小,但喷出来的水柱依然有力,入水却没有激起半点水花,uu看书 .uukanhu.cm 也没有了之前轰鸣的声音。 人的恐惧感来自于未知,除了老者等寥寥数人,所有的角斗士都认为这条诡异的巨蛇是巫术或魔法的产物,他们不知道脚下的充满死意的黑暗中还会不会再钻出一条或几条来。 竞技场中的一切景象仿佛定格了,变得没有生气,数万观众如在观看地宫中连篇的浮雕,氛围极为诡谲。 面对此等异象,主席台上的一干贵人虽然人人表情各异,但相较于那些无知的民众,则要镇定许多。穆土司左手除了刚刚愤而离席的傅十三娘,还坐着十一人,其中有五位老人和穆土司一样代表着万象城的本土势力,此时他们脸上的表情最为奇特,有震惊、有震怒、有惘然、亦有恍然…… 五位老人都是在万象城土生土长的南荒人,各自代表着身后的宗族利益,万象城的土族势力极为复杂,表面上他们的地位略低于有官家背景的穆土司,事实上大家都是一族之长,身后的实力大体相当,甚至有两人在万象城的实力还要强于身份颇有些复杂的穆土司。 贵为一族酋长,这些老人对南荒诸种辛秘异象的了解远比一般人要多,真正令他们动容的不是诡谲莫测的阴煞,而是那条头角尚稚的青色巴蛇。 宛如末日降临阴煞看似恐怖,其实并非不可控制,只要喂饱它们,就会乖乖缩回它们应该呆的地下。令他们不安的是那条年轻巴蛇,并不仅仅是此蛇灵异,力大无敌,更在于此蛇来历极为复杂,干系甚大。 第46章 鱼跃龙门 回雁岭三江合流,九道弯半江瑟瑟半江红,红流来自上游的黑水金沙江,绿水则是源自禁域龙潭的桃花源,三江交汇处,飞瀑叠流,礁石耸峙,地势极为险恶,兼之桃红色的瘴气氤氲终年不散,令飞鸟不渡,故称回雁岭。 南荒气象多变,十里不同天,万物于一山,回雁岭更是风云变幻莫测,江河两峡桃花浪漫,常开不败。云瘴深处有飞崖挑出江面,曰观鱼台,崖下有潭,方圆数里,潭畔有山中空,暗河密流自山腹中出,故形成一个深愈千尺的寒潭,此潭便是名甲南荒,极美又极险的空山桃花源,当地俗称龙潭,传说云荒禁域的入口。 万象城有段古老的童谣:南荒最多怪,江倒流,鱼化龙,龙王娶媳妇,请伢吃粑粑。这段童谣唱的是三年一度澜沧江群鱼洄游的奇观,每三年,在八九月份雨季结束之前,必有无数深海银鱼自万里彼洋溯游而来,沿着澜沧江流域,穿过万象城外的落雁泽,溯着桃花源到达龙潭,进入云荒禁域产卵。 深海银鱼身形如刀,破浪游动疾如飞箭,数量之多如江中之沙,溯游齐至桃花源,令江流若堵,隔岸观之错以为江中流淌的不再是水,而全是鱼。 观鱼台下即是龙潭桃花源的出水道,有一段长三里宽半里的宽阔水道,徐缓宽阔的河床表面是浑然整块的坚实岩体,水位清浅只及膝盖,每到那时,三里桃花水中鱼群争流,如银河倒卷,逆流而上,故称倒流溪。 鱼群回溯必然引来飞禽走兽的猎食,以及渔人的捕捞,令费解的是,每次银鱼群经过万象城流域时,江面必然同时出现一种身长十多丈,身粗如牛犊的黄金巨蟒,这种巨大的蟒蛇并不吞食银鱼,只在江面上来回巡弋,令鸟兽辟易,渔人不敢靠近江边。 故老传说,神异的黄金巨蟒是镇守龙潭的金蛇卫,是二次蜕皮后由青转黄的巴蛇,专程从龙潭而来为鱼群保驾护航,保护银鱼免受渔祸,顺利到达龙潭。又有传说,若有银鱼能够通过龙潭深处的禁域龙门,便可进入北溟化生成龙,故银鱼被南荒人称为银龙鱼。故此,每年鱼群过境,南荒土族不但禁止族人下水捕捞银龙鱼,还会在岸边摆设香案,往水中投放活禽、粑粑等供品,以为祭祀,称为升龙祭。 十五年前,南荒天象异变,先是地震,接着又是百年不遇的大旱灾,以致江河断流,湖泊干涸。 时至八月,大群银龙鱼如期而至,澜沧江入海口的海面上飞鱼如箭雨,银光潮动,银龙鱼群如受使命召唤,前赴后继冲进澜沧江下游水落石出的清浅河道,在逐渐裸露的河床上扑腾前行,在泥泞的水洼中相濡以沫,最后在彻底干涸的焦土上一一死去,百里鱼尸,遮蔽河床。仅在干涸见底的落雁泽湖中心地带便发现十数万银龙鱼的干尸,卑微却又壮烈的赴死场面,令人震撼无语。 持续的干旱,九道湾三江绝流,回雁岭桃林枯败,以致瘴气消散,百兽迁徒,永不干涸的龙潭水落三百尺,仙踪飘缈的空山古洞群重现于世,传说中的禁域龙门浮出水面。 桃花瘴消散,回雁岭揭开狰狞的面具,禁域龙潭失去往日的宁静。回雁岭相邻的狼山中有一伙强人聚啸山林,时常下山干些没本钱的买卖,这帮强人不知何故,或是为了寻水或是为了寻宝,纠结上百名亡命之徒闯入龙潭深处的空山古洞。 南荒有古训,禁域龙潭,擅闯者有死无生。昔者桃花瘴终年封山,以及瘴气中孳生的毒虫异兽,形成天然的死亡屏障,令往者却步。如今桃花瘴消散,龙潭依然是生命的禁域,觊觎者唯有灭亡的宿命。 三十余日过去,始终不见一个狼山的山贼爬上龙潭,在干旱难熬的灾荒中,每天都有人死去,谁会在乎一帮山贼的死活,就连在狼山中苟延残喘的几个守寨小喽啰也忘记了有这么一群同伙去了空山龙潭。 一个夜里,空山古洞中传出龙吟之声,回雁岭群山震动,声惊百里,夜空中血光万丈,似火在燃烧。次日,落雁泽沿岸的民众惊骇地发现,绯红的瘴气再次笼罩回雁岭,桃花源深处汩汩流出红褐色的血水,九道湾到处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琉璜味道。 红褐色的血水沿着九道湾一直流淌到落雁泽,在干涸的湖中心汇成一片水洼,无数干腐的银龙鱼尸堆积成山,散发着不吉的味道。 银龙鱼尸堆上站着一个表情木然、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怀中抱着一颗哈蜜瓜大小的青色石卵,u看书 .ukan.co这个人便是狼山中的头狼,山贼头子岩百岁。 狼山中的山贼全部死于空山古洞之中,只余头狼岩百岁一个多月后离奇生还,怀里紧紧抱着一颗奇怪的青色石头。然而,正是这颗看似不起眼的石头,在南荒引起一连串的风波,许多人的命运自此改变,更多的人则因此而死去。比如其貌不扬的穆土司,他原本只是狼山之中的一个小喽啰,这场风波过后,他开始平步青云,进入万象城的势力中心,从此与万象城诸土族大佬平起平坐,甚至还要威风气派。 傅十三娘愤而离席,穆土司惊怒交集,杜瓦老爷始终冷眼旁观,心中鄙夷:“三姓家奴!” “穆酋长,升龙祭未至,岂好惊扰灵蛇?你这样擅作主张,不大妥当吧!”杜瓦老爷表情漠然,语气听似随意,含义却颇为尖锐。 “四日前,灵蛇不知何故从沉眠中苏醒,一直骚动不安,封印亦有不稳之象,若不给予牺牲,恐难安抚。”穆土司很快恢复镇定,面对杜瓦老爷的质疑,随口说出自己的理由。 “灵蛇干系重大,在这种场合放出来,若有闪失,你担当得起吗?”彭成虎头人冷笑道,此人性情暴烈,人称鼓老虎,素来与穆土司不大对头,只是易怒的彭老虎经常在阴柔狡诈的穆土司手上吃亏,两人之间的恩怨被戏称为“扮猪吃老虎”。 “解铃自有系铃人,这点不需要彭兄担心。”穆土司眼睛依然冰冷,脸上却开始露出笑意,表情颇为古怪。 第47章 双头蛇纹 乾隆十七年,万象城举行有史以来最的角斗大会,南荒百族献上五千头猛兽在竞技场上连番厮杀,最强的兽王便是苗族的巴蛇,若非苗人放弃最后一场人兽决战,日凯达不会成为最终的胜者。 苗人驭使巴蛇横扫万兽的英姿给乾隆皇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随后召见了驭蛇的苗女沈方,沈方在觐见皇帝之时,发现了潜伏在乾隆身上的瘴毒,遂施展巫术驱除了邪秽,医好了乾隆皇帝。 乾隆皇帝雄才伟略,深谙权谋之术,极为慷慨地给予苗人丰厚的回报,赐银万两重修万象城女娲祠,赐封号三苗圣女。 明朝历代皇帝推行的禁巫令,清廷一直是既不承认也不推翻,采取默许的态度,随着乾隆皇帝与苗巫会面,禁锢苗人三百年的枷锁终于不解自断。 虽然苗人统治南荒的光荣岁月已是昨日黄花,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放弃这种荣光,也不意味着别人会忘记这个骁勇善战的古老民族,南疆三苗血裔数以百万计,苗人想要摆脱被防范与排挤境况没那么容易。 远古至今,因战之过,苗人五次大迁徙,祖根被掘,史藉散轶,唯有信仰不绝。信仰的力量看似飘渺虚无,却是一个民族的凝聚之魂,由三苗血裔世代传承,口碑相授的《巫诵》便是苗人信仰的源泉,也是力量的源泉。 《巫诵》事实上是一部苗族史诗,它的源头可追溯至远古女娲时代,记述历次与华夏族的战争以及五次大迁徙背后深重的民族苦难。《巫诵》是苗人用火与血写就的史诗,千万年光荣与苦难衍生出咒与蛊两大奇术,自古巫术非苗裔不能学便是缘于信仰不同。蛇是苗族图腾,巴蛇强大且通灵,在苗人心中的地位极为崇高,南荒自古便是苗疆,蛇图腾的信仰深远自然,巴蛇现身,万众震惊。 始终傲骄无比的洋枪手脸上也现出惊惧之色,手中火枪齐举,瞄向矫游于水面的巨大身影。 洋人一举枪,巴蛇瞬间感应到来自场外的杀机,蛇首昂扬而起,再升丈许,蛇首与主席台齐,颈下的鳍翼如裙张开,飒飒震响,血盆巨口张开,发出婴啼般的嘶鸣,无形的凶威如狂潮汹涌,*面而来,令人透不过气。 洋枪手人人心中震动,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看台上呼啦啦跳出数百位汉子,观装束大部分是苗人,这些黝黑精壮的汉子个个神情激愤,有的拔出苗刀,有的亮出吹箭,大部分则是赤手空拳,口中斥喝,悍不畏死地往晃动的枪口上堵去。 洋枪手脸色再变,虽然不明所以,但毕竟是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职业军人,一百人迅速分成三队,一队继续瞄准竞技场中的巨蛇,一队调转枪口瞄准*近的苗人,一队则警戒四方,并即时向主席台的洋贵宾那侧靠拢,防止其他变故。 洋枪手与苗人在场外对峙,引起看台上的土族人一片哗然,绝大多数的人不明所以,排外心理使然,洋人顿时招来斥声一片。 杜瓦眼中亦有怒意闪过,手指点了点混乱的场面,朝穆土司与白云山的方向冷笑数声,却不说话。杜瓦老爷在万象城威望极高,家族势力在南荒称得上根深蒂固,纵是白家长老也要对其忍让三分,白云山与穆申两人就是加上官家背景,在他面前也只能算小辈,他并不需要给予太多面子。 穆土司脸色胀红,刚欲开口,万象宣抚使白云山已经勃然变色,他拍案而起,指着冲在最前面的一位苗族青年叫道:“符疯子,你好大胆子,敢聚众闹事!在佟大帅与诸位酋长、贵宾尊前,尔等想造反不成?” 莫看白云山平日里一副花花公子的作派,可一旦耍起官威来也颇为厉害,他指出一位出头鸟,先扣上一顶聚众闹事的罪名,然后扯出腾越镇帅佟鹤川,这造反的罪名便不单单只是吓唬人的说辞。 “白二爷,你少给人乱扣罪名!祖灵蛇神,不容冒犯!这些黄毛兵拿火枪指着灵蛇,意欲何为?佟大帅,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些洋人在大清的地盘上真能为所欲为啊?”符疯子不称呼白云山为大人,却以江湖中人的口气叫他白二爷,摆明是说这里是拳头最大的混乱之都,少给老子摆官架子,最后对佟鹤川讲的那句话更是诛心。u看书 .uukansu 符疯子人如其名,在万象城那是人见人烦,鬼见鬼愁的刺头,平时虽行为乖张却并非无脑之辈,梗着脖子大放厥词,刺得白云山与佟鹤川两人隐怒不爽不说,还博得现场百姓的普遍支持。 穆申急忙斥道:“你们统统给我退下!今天是龙动之日,正好祭蛇,不可冲撞。符疯子,你若敢给我惹事,我定告知符老爷子,家法处置!” 穆申相貌奇特,本无威仪,此时把符疯子的家长都给搬出来,两只急得骨碌碌转的绿豆小眼之中更多的却是无奈而非威胁。 符疯子瞪了穆申土司一眼,叫道:“穆胖子,你少扯鸡毛当令箭!这些黄毛兵敢拿枪对着灵蛇,若有差池,小心你这司蛇变成蛇屎。” 穆申脸上的肥肉一阵乱抖,表情极为古怪,不知是怒是惊,符疯子的话令他又想起傅十三娘愤而离席时说的那个令人忌讳的名词,心中不由一阵烦躁。 穆申一日之间连受刺激,霎时急怒攻心,颈部两侧有青筋暴起,一副黑色双头蛇的魔魅图纹在颈后浮现,向两颊延伸,混浊的绿豆小眼变得幽深碧绿,瞳孔上现出两抹像蛇一般的竖瞳。惨绿幽森的视野中,他见到主席台上朗福德与佟鹤川先后站起,挥手之间,火枪手纷纷收枪后退,然后符疯子亦带着苗人愤愤回座。 蛇瞳显现,熟识穆申土司之人,便知这个平日里最爱扮猪吃老虎的狡猾胖子动了真怒,兔子被*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雄霸一方的土司老爷。 第48章 霸王卸甲 南荒的阳光热烈,竞技场上的所有角斗士心中却只有贴近死亡的冰冷。 巨大的蛇首有如一尊青色的水晶雕像,一片片鳞甲密致覆盖,精美之极,两根长长的獠牙晶莹如玉笋。巨大的巴蛇并无给人狰狞丑陋之相,反而极具神秘的美感,以及遇见天敌时本能产生的无尽森寒。 巴蛇缓缓张开巨口,口腔幽深如洞,老者身体被禁锢,蛇吻临头脸色却平静依旧,眼中有两道刀光亮起。 浪人柳生狭长的双目陡然张开,木刀出鞘,扶桑剑道最平凡最普通的起手式拔刀术在柳生掌中迸发出璀璨巅峰的剑意,精萃到极致的刀光凝如实质,浮光掠影,水面出现一道皎白如玉的森冷弦月。 柳生与老者近身交锋,彼此都有留手,刀意压抑至今始得一发,这一刀姿肆纵横,倾情尽出,实是惊艳平生的一刀,纵有高山于前亦可一刀断之的惊世刀意。 刀光如月贴着水面掠过,锋芒毕露、一往无前,直取探出水面的蛇身。柳生心中清楚,以老者的能耐,被巴蛇缠住尚不能脱身,说明此蛇必有莫测之力,同时他见老者镇定依旧,亦明白老者必然还有未出的手段,所以这一刀他旨不在救人,而在斩蛇,所谓釜底抽薪,一刀两断。 然而这惊艳的一刀并未取得惊艳的战果,刀光如电,刀身尚未完全从刀鞘中拔出,如练的刀光已经触及蛇身。巴蛇身上的片片青鳞轻轻张开,如被春风吹皱的池水,涟漪荡漾,产生了霎间的扭曲,势在必得的一刀顿时劈入空处。 弦月刀气平平切过蛇身,刀光未消,刀劲已然湮灭,那给人无尽威压的巨大蛇躯仿佛虚幻、只是镜花水月。刀可断山,却断不了水,抽刀断水水更流。 如此诡异的结果,饶是柳生心智坚毅,也难免要大吃一惊。武道强者的身体的本能反应早已经超过思维的速度,心中尚未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持木剑的手腕已经连续振动三下,三道弦月型的刀光呼啸而出,如三只银色的飞燕贴着水面滑翔,刚欲触及蛇身时陡然变向,以更快的速度冲天而起,刀风破空,发出更加尖厉的啸声,霎时越过老者头顶,围绕着修长的蛇颈反复切割。 柳生不愧是享誉东瀛的剑道宗师,这一手声东击西极为漂亮,变招干净利索,无迹可寻,巴蛇纵然神异,却没有人类复杂多变的心思,顿时结结实实挨了一招。镜花水月般虚幻异能没有再现,蛇首依然呈下咬之势,断金切玉的凌厉剑气切割在青色的鳞甲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响。 巴蛇绿宝石似的眼中露出不屑的神色,或许是强大如斯,它根本不屑再动心思,修长的蛇颈轻轻抖动,三道尖啸飞舞的明亮剑气同时嘣得一声消散无踪,就如撞碎了三只瓷瓶,青色鳞甲表面光滑如水晶,竟连一丁点白痕都没有留下。 穆申土司惨绿的眼瞳如蛇一般带着戏谑,又如狼般带着残忍,机缘巧合令他成为苗族的司蛇,因此他更加清楚巴蛇的神异之处,至少在这个角斗场上,巴蛇绝对是无敌的,任何攻击都是徒劳。 老者的眼中一道刀光刚刚湮灭,另一道刀光继而亮起,左手出现在蛇首下方,他的刀不像柳生那般凌厉霸道,就如轻柔的微风拂过湖面,片片莲叶摇动。 巨大的蛇首在空中微不可察地一顿,轻柔的刀风霎时化为尖锐的凿子,精确无误地凿进巴蛇颔下两片精致排列的鳞甲之间,巴蛇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巨大的身躯陡然扭曲。 “好一招霸王卸甲!”“好一招霸王卸甲!” 左手一刀破甲,手段极为精妙,蛇身扭动,老者趁势双臂一振便脱身而出,在空中开声换气,忍不住赞叹。左手一招得手,随即移形换位,落在浮台之上,见老者即时摆脱巴蛇的缠绞,凌空而来,亦衷心赞叹。 两人所使招式都叫“霸王卸甲”,左手的“霸王卸甲”乃是其师门不传之秘,刺客于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破甲绝招。因此,左手的功力虽不如柳生,却能破开连拔刀术都破不开的蛇甲。 老者所使的“霸王卸甲”则是最为寻常的卸力招式,江湖上绝大多数的武术套路中都有霸王卸甲这招,几乎是人人都会的大路货。老者的武功修为已经到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再寻常的招式到他的手中都会发挥出惊人的力量。如此人物,竟沦落斗场,实在令人扼腕费解。 “宿命的绳索无处不在,众生不过是任由*纵的木偶,越挣扎只会越痛苦!”穆申似乎已经完全恢复镇定,蛇瞳平静地注视竞技场,脸上似笑非笑,口中喃喃自语,说着连他自己都不能完全理解的话语,眼神愈加阴森残忍。 龙之逆鳞,触之必死。左手的“霸王卸甲”只是在巴蛇巨大的身躯上凿破一道浅浅的小口子而已,甚至称不上伤害,然而正是碰触到了足以令其陷入暴怒的逆鳞。uu看书.ukanshu 巨大的蛇首陡然下噬,闪电般咬住一个倒霉的角斗士,把他叼离水面,那名角斗士在空中手脚扭动,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血与水瀑布般淋漓而下,却没有在琉璃似的蛇身上留下任何污渍。 巴蛇大部分身躯依然潜伏在水中,修长的蛇颈轻轻向上一挺,那名角斗士的惨叫戛然而止,被囫囵吞入口中,蛇腹蠕动,清晰可辨一个人体的轮廓从颈部向下缓缓滑落,滑入水中不见。 悍然吞下一个人后,巴蛇的怒火稍敛,长颈蜿蜒,居高临下仇恨地盯着浮台,搜寻那个成功激怒它的蝼蚁。 前一刻左手尚在与老者对话,后一刻刺客便隐身无迹,搜寻不到仇人的巴蛇再次发怒,冲着浮台上的人群尖嘶一声,水中青影闪动,一条修长的蛇尾毫无征兆地出现于人群中,风雷舞动,漫天水花在浮台上炸开。 “小心”“唉啊”“来吧”“混蛋”……人群中暴发出无数狂呼喝骂之声。最后的骑士身上金光大盛,下一刻护体剑气啪地一声如瓷瓶破灭,忍不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矮人霹雳血斧一声暴喝,钵大的开山拳尚未打出,矮墩的身躯已被蛇尾一带在浮台上连转两圈,后半句喝声被生生打断在喉咙中。 蛇尾横扫一片,木筏上的角斗士瞬间清空无几,近百人联手竟无法抵挡蛇尾一扫,巴蛇力大无匹,行动如魅如电,巨大的蛇身在水中近似透明,不但毫无笨拙之感,反而显得神出鬼没、诡异莫测。 第49章 分进合击 一个人的端午,埋头键盘,不知窗外大雨滂沱。忽然记起青蛇、白蛇、许仙、法海……心中颇感温馨有趣,缘于美好的记忆,不想把今日的章节弄得过于悲惨,稍事修改,一个不算太坏的结束权当是另一个美好的开端。愿大家端午节快乐! 烈日正午,一束束金色的阳光垂直穿过透明若无的水体,然后被若冥的黑暗吞噬,一池剪影,光怪迷离。 坚实如陆的巨桐浮台早已破碎,十数截断木漂浮在水面,五道身影如星丸弹跳,在断木上兔起鹘落,围着扶遥水面的青色蛇影如风转动,璀璨的刀光交错往来,织成一张严密的森寒光网。 巴蛇神出鬼没,甲坚牙利,无可匹敌,在折损了十数人后,左手再次冒死暴起,“霸王卸甲”第二次凿破巴蛇受伤的逆鳞,成功激起巴蛇的怒火,怒而暴走的巨蛇再也没有心情神出鬼没地与角斗士游斗偷袭,开始疯狂扑击。 面对巴蛇疯狂的反扑,杀人王再次展示出远超群雄的勇气与实力,力抗巨蛇,死战不退。 浪人柳生凌厉,剑眉飞挑,周身银光飞泻,刀气纵横,老实和尚擅守,齐眉棍棍风如丝,绵绵密密策应于侧,令柳生无后顾之忧,太刀勇猛直进,刀锋所指,银刃飞舞,如无数辛勤的蜂鸟围绕着青色的鳞甲孜孜不倦、反复切割。 老者独挡一面,亦不敢再有所保留,运指成剑,刺挑削抹,放手施为,浑厚无匹的内力催动,指尖剑气破空,嗤嗤之声不绝于耳。老者的指剑中正平和,不徐不疾,虽不若柳生的刀法凌厉霸道、气象万千,气势却决不稍弱,刀长指短,灵动则犹有过之。 左手如蜻蜓点水,倏忽来去,在每一根断木上不敢有片刻停留,他的快刀成风,如顽劣的孩童,总在关键之机挑中逆鳞,令巴蛇痛嘶怒啼,暴走反扑,吸引了大部分的仇恨,虽时陷险境,忙于奔命,却为杀人王创造了可乘之机。 怪老头伺机而动,双刀展开快如疾风闪电,令人眼花缭乱,运刀之快竟犹在左手与柳生之上。此人原是形意门怪杰,因意气用事不容于师门,破出门墙后只身浪荡江湖,遍会南北高手,自创螳螂刀,以克形意拳不足之处。因此人怪僻,江湖中人多不知其名,直呼其螳螂。 柳生的快刀如狼凌厉霸道,无血不归,左手的快刀如蛇精准毒辣,一击必杀。螳螂刀一味求快,难免力道不足,但凌厉精准同时兼俱,双刀齐动,瞬间暴发,数十刀如一刀落于同一处,杀伤力极为惊人。 怪老头螳螂曾经一语点拨3734号,令其反败为胜,手段眼光自然极为高明,双刀舞动,极似螳螂展开双翼,在断木上伺机而动,数次在关键时刻策应左手,使巴蛇的疯狂绞杀无功而返。 四把快刀、无双指剑、生花短棍,竞技场上劲风生浪,刀气纵横,五人协力,愣是扛住了巴蛇一波又一波的疯狂绞杀。 老者、和尚、柳生与怪老头俱是内功深厚、气息悠长之辈,左手的内力稍弱,却胜在步法精妙,五人以轻功弥补力量的不足,在断木之上纵跃来去,生死之机,五人奋发神威,全力与巴蛇周旋。 缠斗即久,面对巨兽天然畏惧的心理渐去,五人配合愈加默契,各击一端又彼此呼应,你追我打,你进我退,令巴蛇首尾难顾,慢慢扳回被动的局面。 老者、柳生等任意一人放于世上,俱是叱咤风云、称雄一方之辈,生平少有抗手,巴蛇虽然凶悍异常,终非真正刀枪不入的不死神兽,左手的精确打击,数次威胁到它的弱点,显示它也会流血受伤,也会衰弱乏力。 五人分进合击,彼此策应,在浮于水面上的十数截断木上跳跃腾挪,走马灯似地不断变换位置,堪堪拉住陷入狂暴的巨蛇,慢慢消磨它的体力与斗志,同时也不停消耗着自己的内功与体力。 五人一蛇的恶斗紧张无比、惊险万状,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其余的角斗士又无法相助,贸然插手只会破坏五人之间难得的默契,反而给巴蛇可趁之机。人与蛇陷入僵持,进入了比拼消耗的困局,接着必会出现死伤,看谁的气力先耗尽谁即先迎来死亡。 石壁上四十八尊兽首俱已停止喷水,竞技场中的恶斗却还在继续,五位杀人王联手压住巴蛇的凶威,其余的角斗士始得喘口气,百来人大致分成四拔,分别踞守四角。这些人要么不擅轻功,要么水性有限,纵有心争强,亦使不上什么力。 四十八兽首完全停止喷水前,浮台已经破碎,根据角斗规则,谁输谁赢一时难以判断,而谁强谁弱却是一眼就可分晓,uu看书 .uukashu 余者皆避,只有杀人王与巨蛇周旋。 “好家伙……传说中的巴蛇,虽然我一直都不喜欢蛇,但不得不承认它真的是一位美丽的小姐或先生……哈哈。打得不错,这帮坏脾气的孩子,总算没有给我丢脸。会不会玩过了点!”总管扶了扶鼻梁上厚重的墨镜,像在自言自语,最后一句话却带有质问的语气。 “总管勿须担心,自然有人收场。哈哈,总管麾下的杀人王个个实力超群,无论如何您老都是最后的赢家!”总管身旁来了一位汉人,身穿宝蓝色绸衫,头戴黑色礼帽,半边脸藏在阴影中,此人刚好听到总管的最后一句话,笑了笑接口说道。 “赢家可未必,杀人王的死亡比例远超战前的评估,这趟可真是亏大了!”总管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语气颇为消沉。 “久闻总管有古孟偿之风,善于养士,手下高手如云,多死几个角斗士不算什么,还不是随时可以补充。”那人双手别在身后,话带恭维之意,语气却颇为冷漠,有种无视人命的漠然。 “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杀人王可不好培养,都是真正的高手,死一个少一个啊!贝瑟芬妮之吻的家当都砸在这儿了。”总管的语气中又多了一些无奈,有一半是故作姿态,有一半也是事实。 “哈哈……中国还有两句古话说得好,有所得必有所失,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一定不会令总管失望!”那人轻笑说道,说罢朝总管拱了拱手,回身而去。 第50章 祸福相倚 道家云,天人合一,人行天地之道。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 古代炼气者认为人体自成天地,丹田为地,灵台为天,精气通过内功心法的推动于经脉中运行,一周天后转化为内力,复存于丹田。内功达至化境,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丹田中内力升华为元气,进而开辟识海,构筑灵台,开启天人之间的循环,道家称之为百日筑基。 这种行为好比农夫在田里种下一粒种子,经过辛勤耕耘,种子发芽、成长,然后开花、结果。 凡人不修,灵海未识,如天地未开,混沌如鸡子,众生平凡,一生所思所行,不过在混沌世界中鸿爪偶留。佛曰涅槃,便是于苦海彼岸修得灵台方寸山,唯有啄破蛋壳方可超凡入圣。 公元前213年,秦始皇焚书坑儒,诛连诸家,天下知名的术士修者皆遭到坑杀或被驱逐至极北苦寒之地,先秦古藉多湮于尘,诸子百家的传承出现了断代,修行界自此断了往圣之路。为统治思想,排除异见,秦始皇的做法既非空前,亦非绝后,古今中外,焚经篡史、屠戮圣贤的帝王绝不在少数。 问道即是问天,天道无情,往圣即是成王,国无二主,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自秦以后,天下无圣。 江山代有人才出,武林中卧虎藏龙,不知多少惊才艳绝之辈,终其一生,追求圣境而不得其法,百尺竿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 柳生五岁习武,三十岁成为日本最年轻的剑道宗师,如此天才,止步于圣。老者的家传武功源远流长,集诸派之大成,乃当世有数的武道大宗师,亦无缘问道。 武道宗师无一不是内功精深之辈,达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化境者不乏其人,已故的少林神僧空生大师便是,魔门宗主魔师无上亦是。 魔师无上天生宿慧,万法皆通,仅凭一本极其粗浅的内功入门心法在三十岁之前达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化境,自创归一法。那年光明祭,无上单刀赴会,尽败绿袍、赤眉等魔门宿老,放逐了魔门教父梁发,出掌《天魔策》。 无上执掌《天魔策》之后开始隐世不出,此人天赋异禀,实乃武林中百年不出的天才,潜心研修天魔功,自然是精进无碍,化境可期。无上无敌天下近二十年,正魔两道公认其为天下第一高手,百年来成就最高的武道大宗师,魔师二字的由此而来。如此天纵奇才,依然有人怀疑,他是否达到圣境。 成圣的关键便是百日筑基,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化境临界,超凡入圣只余更进一步,这一步正是天人之隔,百日筑基不成,终身入圣无望。 秦晋以后,在人间显圣的唯有南朝的少林祖师达摩和明初的不死神仙武当张三丰,此二人为佛、道两教的泰山北斗、继往开来的万世之师。 天道运行,日夜更替,四季轮回,若身如宇宙,白发少年正处于混沌未开时,如在梦中,浑浑噩噩。 黑暗与光明短暂却凶险的碰撞,3734号有如亲身经历,又如冷眼旁观。黑暗缓步消退,清光自然敛辉,识海重归混沌,天穹漆黑如锅底,支离破碎的虚空,蜿蜒如道的裂纹隐发红光。 少年并不清楚,当黑暗与光明相遇的那刻,命运之轮悄悄向前转动了两个刻度,识海中埋下了祸与福两颗种子,到底哪颗种子会先发芽,决定着死与生的结果。 黑暗独孤前行,在混沌中开出一条蚁路,光明在虚无中燃烧,于苍茫间照亮方寸天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阴阳生于无,归于无,始于混沌初开、归于宇宙寂灭。 黑暗与光明本源于混沌,今又于混沌中不期而遇。他本追求光明,无奈黑暗却选择了他,他已身是黑暗,却偏偏要让他再见光明。 福祸向来无常,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化境方出现的灵海初识,竟然在一位内功修为平平的少年身上出现。武道修行讲究反求诸己,不假于物,然而有时借用别人的眼光看世界,反而容易打开方便之门。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混沌初开,初识必有感,少年感念到天地寂寥、亘古孤独,天地亦感念到少年一腔幽恨、遗世独立。 黑色的池水懒懒地打着漩涡,幽深如冥,死寂中潜藏莫测的危机,水中传导着不安份的信息,仿佛有无数双恶意的目光在黑幕下静静窥视,有无数张饥饿的嘴巴在墨海中窃窃私语。 少年幽思如堵,识海震荡,玉顶百会现出一道闪电般的血纹,一如天之痕,混沌初开的本源气息透顶而出,龟息*再也掩盖不住这股纯粹至极的天地生机。 墨海剧烈翻腾,uu看书 uknsu 阴煞如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鲨,争先恐后扑向3734号,不顾一切地冲入血纹隐现的百会穴。 苍茫中星眸再开,冥冥中光明大作,照亮虚空,一道血幕自天而垂,有无数张人脸随波逐流,男女老少善恶美丑,不同的面孔,相同的渴望,如老饕见着美食,色棍遇到美女,遮天盖地,呼啸而来。 阴煞吞噬光明,血幕遮住光明,清光如莲花般怒张,一道道玻璃似的电光撕裂苍茫,斩断虚妄,有无数模糊的面孔如泡沫在光明中破灭,又有更多饥饿的嘴巴在血幕中张开,飞蛾扑火般投向绽放的光明。 阴煞吞噬黑暗,血幕掩过之处尽归虚无,如被生生抹去一般。法是身,身是法,少年已是黑暗,黑暗即是少年,无数熟悉或不熟悉的脸孔将他淹没,死在他手上的无数亡魂在血幕中一一重生,少年再次经历一场又一场血腥而绝望的战斗,无数张仇恨的嘴巴在他身上不断撕咬,令他伤痕累累,黑暗支离破碎,以极快的速度削弱,举手投足间如系千均,少年如处梦魇。 佛曰:如是三千世界,三灾所坏,所谓火水风灾,观照般若,必有天魔窥伺,应为劫。 修行路上,道家首重初识,佛门讲究顿悟,混沌初开,天地纯净如婴儿初生,一生善恶一一观照其上,最易引来邪秽入侵,心魔丛生,是谓渡劫。 3734号的修为远没有达到化境,却身怀惊世之秘,诸般机缘巧合,生生被推至劫厄的风口浪尖。 第51章 双头之蛇 人与蛇的战斗越发凶险,战斗圈子时大时小,节奏时紧时松,恶风催生劲浪,水面狼藉。久久未能拿下杀人王,巴蛇渐渐失去耐性,力量却不断增长,在水面上肆虐,大逞凶威。杀人王的内力的消耗速度比预想要快,巴蛇非武林高手,任何精妙的招式都是白用功,纯粹是媚眼做给瞎子看,大部分时间都是针尖对麦芒地硬抗。杀人王纵然有内功护体,面对洪荒巨蛇的蛮力也不敢直撄其锋。 左手迭遇惊险,“霸王卸甲”再也没有建树,若非老者与和尚等人及时接应,左手该死上两回了。左手的身法首先慢了下来,毕竟刺客向来不以功力见长。 柳生出刀越来越快,他放弃所有精妙的招数,唯以起手式拔刀术出刀,拔刀术至简至快则至刚,水面上银燕飞舞,围绕着巴蛇修长的蛇颈切割,始终无法破开坚固的色鳞甲,甚至在水晶似的光滑表面留下一点痕迹都很难。 柳生毫不气馁,不断挥舞着掌中的木刀,执着地一刀接着一刀劈出,中间没有丝毫的停顿或者犹豫,拔刀术熟极而流,刀光如水银飞泻,绵绵不绝,以致人与蛇之间宛如系着一条银色的光链。 在劈出一千四百七十六刀后,柳生铁铸般稳定的手腕微不可察地抖了一抖,第一千四百七十七刀出手,一道略显黯淡的青色刀气夹在璀璨的光链之中,一同飞向肆虐水面的洪荒巨蛇。 数十道刀气形成的光链几乎同时落在瑰丽的青鳞之上,如的烟花璀璨绽放又如烟花寂寞消散,唯有那道黯淡的青光附着在蛇鳞之上,水过无痕的鳞甲表面留下一道深刻的血迹。 巴蛇的青鳞并非真正坚不可破,只是鳞甲表面有一层古怪的张力,就如一位高明的武林高手,会自动卸去大部分外力。柳生见左手第二次以“霸王卸甲”挑破蛇鳞时便悟到这点,只是木刀的近身杀伤力有限,只能采用这种笨办法,以连续不断的远程打击,在跌宕起伏的张力表面寻找将生未生的力量空档,然后一击破甲。 巴蛇暴怒,柳生不避正面,直接以矛对盾,近乎蛮横的姿态令它倍受刺激。巴蛇怒嘶一声,直直朝柳生扑去,它决定先把这个胆敢正面挑衅它的人类吞吃。 巨蛇被柳生吸引,左手如影随形、猱身而上,快刀如轻风拂面,“霸王卸甲”再触青鳞,那片刚刚遭受柳生创伤的蛇鳞终于被完全挑开,蛇颈上出现一个酒杯大小、血肉模糊的创口。 巴蛇尖声痛嘶,修长的蛇身在水面如麻花般扭曲成一团。刺客这一刀极为刁钻而狠辣,虽然不致命,却是首次受到实实在在的创伤。 这时,更严重的打击接踵而来,空前凌厉地破空之声骤起,老者的指剑如期而至,穿过扭曲的蛇身,毫厘不差地由蛇颈的伤口贯入。老者再次展示出超越群伦的高深修为,凌厉无双的剑气去势不止,从颈侧贯入,自颈下穿出,在巴蛇身上开出一个一指大小的透明窟窿。 巴蛇发出一声惊心动魂的悲嘶,如婴灵夜啼,凄厉哀绝,水中影动,修长的蛇尾横空怒扫,如长鞭席卷四方,老者未及撤掌,顿时被蛇尾扫中,狂蟒殊死一击非同小可,削瘦的身体如一截断木在水面上直飞出七八丈远,嘭得一声重重撞在石壁上,方丈坚石表面呈现龟裂之纹,老者前胸后背骨骼断裂,口中鲜血狂喷,已然身受重伤。 0398号纵横杀场多年,少有抗手,无论遇到多么艰险的战斗,始终显得游刃有余,最后总能全身而退。此番连战数位高手之余,再强运极耗内力的指剑重创洪荒巨蛇,终至力竭重伤。 和尚与怪老头螳螂两人飞身策应不及,亦同时受到迎头痛击,总算两人见机得早,关键时各运玄功,即时卸开部分力道,依旧双双受伤,吐血败退。 柳生厉叱一声,不退反进,掌中木刀迎风斩出,刀锋与蛇尾尚未接触,刀劲尚未尽吐,木刀啪得一声断为三截,排空而来的巨力压得柳生胸口欲炸,一口逆血冲上咽喉。柳生生性高傲,不容自己如老者那般失了颜面,硬生生把逆喉而上的鲜血咽了回去,强提真气,引身疾退。 巴蛇长尾狂怒一扫,如疾风卷落叶,四位杀人王个个身受重伤,狼狈败退。左手看得亡魂大冒,整个人即时在空中消失,拼命运转所剩不多的内力,由东及西连续换了三个方位。他有自知之明,就凭刺客那脆弱的身子板,别说让蛇尾直接扫中,就是轻轻挨着一下,也伤不起。 可惜,狂怒的巴蛇并不想放过他,年轻的巴蛇心中最痛恨的反而不是重创它的老者,而是这个刁钻如猴、歹毒似鼠的刺客。 左手纵上第四段断木,立足尚未稳,一道琉璃似的清流爬上刺客的脚面,修长的蛇尾绕过腰背,左手如个粽子被捆绑结实,瑰丽的水晶锥似的蛇尾裂开,一只略显娇小更加青稚的水晶似的蛇头在众目睽睽下破尾生出,两只猩红的蛇瞳如欲喷火,恶狠狠地盯着左手。 穆申土司不动声色,从表面上看,他甚至比老谋深算的杜瓦老爷更加沉得住气,一付智珠在握的样子。唯有他自己清楚,屁股下的绫锦蒲团已经湿了一片,被不断从后背淌下的汗水打湿。 南疆诸土族古代统称苗夷,新唐书有载,苗夷七十余部,互不统一,彼此兼并。古代三苗族乃是多个部族的联盟,uu看书 ww.uukans.o势力复杂。苗疆自古分六诏,南诏白苗性情谦顺,崇慕汉文化,历来以华人自居,亦得到中央政权的认可与支持,封为南疆之主。五诏黑苗,性情桀骜,视汉人为仇敌,常与吐蕃等西北异族沆瀣一气,起兵造反。六诏以外,西洱河地区有杨、李、赵、董、穆等十余姓,自称河苗,大部五六百户,小部一二百户,属于弱势族群,原属定都大理的白苗统治,却时常受到黑苗的裹挟,在夹缝之间生存。 虽然滇国早成历史,但六诏各有分属,黑苗与白苗的分岐从来没有消失。穆申土司是河苗,相较于黑苗与白苗,河苗的种族认同感相对薄弱。白苗祭祀女娲与蚩尤,黑苗祭祀女娲与蚩尤,还同时祭祀黑水之神共工,河苗则融入土族,信奉佛教。 因此,穆申这位白苗的便宜司蛇并不惧怕苗人对他不利,虽然他对那位符老爷子相当忌惮,但土族势力在万象城还是占有优势。 这时,穆申右眼中有异芒闪过,惨绿的瞳孔转为猩红,口中轻声吐出两字苗语:“梦蛇!” 穆申土司,江湖人称双头蛇,大多数人只认为,这外号暗指此人蛇鼠两端,表面和善,内心歹毒,平时显得懦弱胆小,关键时坑死人不偿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苗族的司蛇所拥有的辛秘。 这条巴蛇与生俱来的天赋是梦蛇,梦蛇原是苗族司蛇传承的巫术,而巴蛇的梦蛇并非是一般的巫法幻术,梦蛇令巴蛇拥有像蚯蚓一样可以断支重生的异能,一个头受伤,另一个头便会出生。 第52章 尘埃落定 朗福德勋爵居高临下,俯视下方水墨黑白的炼狱图,心中没来由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应该是五难度了吧?” 博奈特点头回答道:“是的,阁下,已经超过五难度了!” 西方角斗赛制分为六个难度,根据规则难易以及双方实力悬殊对比而定,今日的总决赛,只设目标不设规则限制,多个团队同场自由竞技,本身便超过四难度,再加上场地限定、场外干涉,难度早已过五。 “那么,我们还需要继续……吗?”朗福德勋爵的目光在主席台下列队、威武不凡的火枪手们身上扫过,略一沉吟,双掌摊开,做了个往上提高的动作。 根据比赛规则,主办方与赞助方各有一次临时增加难度的特权,穆申土司放出巴蛇,就是动用这一特权。朗福德勋爵作为此次角斗赛的主要赞助商,同样拥有一次临时提高难度的特权。 只是这种特权与赌局赔率相挂钩,就如底牌未揭前的加注一般。 博奈特目光下垂,迟疑了片刻,抬起头来说道:“尊敬的阁下,我个人的意见是——够了,他们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勇气与实力,不需要再增加伤亡了。” “嗯,其实我个人也是这么想!……毫无疑问,最有实力的就是这五位了——杀人王!哈,都是东方的面孔!”郎福德勋爵耸耸双肩,摊了摊手,鹰一般冷静的目光在竞技场上来回巡梭。 “知道进退,懂得适当的隐藏,也是一种实力的表现。”博奈特微微一笑,他听出郎福德勋爵的弦外之音,对对手的称赞,往往隐藏着对自己人的不满。 印第安人老祭司脸色灰败如死,充满睿智的双眼此时只剩下深邃的恐惧,嗓子早已撕裂流血,祷歌断续不成章,不断有血沫由口鼻中涌出,他依旧祈祷不停,好像唯有声嘶力竭地祷唱才能稍减他心中深深的恐惧。 他与那杆图腾之枪已经完全失去感应,那种血脉相连的气息已经断绝,作为一名通灵者,老祭司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法抗拒的强大恶念,每一块白色方石都在吞吐杀机,都在择人而噬,整个角斗场仿佛就是一尊巨大无朋的洪荒凶兽,正张开巨口,企图吞噬所有生灵。 西斯老爹领着手下与印第安人同踞一角,隐藏在斗篷中的目光幽幽跳动,有如两团磷火,“君王之泪”在掌中轻轻震动,如受惊的小兽,强烈的不安紧紧攫住科西嘉人的心脏,无法无天的恶魔使徒选择了难得的沉默。 西斯老爹和老祭司修为相当,两位首领都是亲近黑暗的人,正因为了解黑暗,所以更加敬畏黑暗。水中阴煞的剧烈变化,自然避不过西斯老爹敏锐的感知,事实上,上层池水若无,肉眼亦可看见阴煞暴动如潮。 阴煞从白色方石的纹理间泉涌而出,就如有人用力在挤压,浓郁的黑暗如冬季最深沉的夜。 浩瀚的阴煞凝聚成流疯狂注入他的百会穴,少年如一条搁浅的银龙鱼在干裂的河床上垂死打挺,一道又一道血纹从头顶百会穴浮现,延展至整个头颅,如久旱的大地,裂开无数道口子。 天地间唯余血色,天穹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暗红色的血河从琉璃似的裂缝间淋漓而下,血瀑飞流,血海漂泊,苍茫间出现一个巨大的血色漩涡,吞噬光明,吞噬黑暗。 万里之遥,南海的天际有金莲如山峰,莲生三十二瓣,一瓣一瓣出于水云之间,刹那芳华,海面霞光万道,天空层云尽染。识海间光明再盛,清光如红莲出血海,芳华刹那,血色的天幕破裂成三十二瓣,红莲在火焰中燃烧,有无数模糊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嘶喊,在火中湮灭,在血中重生…… 身是法,法是身,少年的识海亦如破碎的血幕,随之碎裂为三十二瓣,瓣瓣在虚无中沉浮,无法承受的痛苦令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 有无数杂音在意识的碎片中响起,此起彼伏,一遍又一遍回响,如空山回音,午夜魇语。 “放开束缚,只要放开束缚,人性本恶,何苦执着,举世皆浊,何不自求解脱……” “如果你再作恶,就算心中不安,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冤有头债有主,你……害我不浅,我会用你们江湖上的方式,用剑来讨个说法的!” “就凭你……你还不知错吗?” “错了,我错了吗?谁错了……我是谁,谁是我……” “大和尚……大和尚求仁得仁,未免冤枉了……” “如是我闻,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不要再念了,既然一切皆空,为何你还要喋喋不休……为何?” “分明是弱肉强食的世道,u看书 .uukanshu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大丈夫当快意恩仇,天地负我,我毁天灭地!” “上苍有好生之德,我佛慈悲……当施主心魔难抑之际,能想起老衲……阿弥陀佛!”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道无情,任自然也……” 3734号感觉自己的身体沉重得像一块顽石,正往无尽的深渊堕落,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挽救。从此永堕深渊,深深沉眠,不必再醒,不恋栈红尘之苦,不承受恩仇之重…… 弥留之际,闻笛声悠悠,如泣如诉,如召如送,碧海潮生碧海潮平,桃花开放桃花凋落,谁在枯守,地老天荒的故事…… 少年听闻,破败的城楼上有人吹笛,少年听闻,盘根的老树下有人叹息,桃花寂寞,人事如棋。 破碎的苍穹一角,有个斗大的“临”字亮起,艳如桃李,璀璨如北极星,光影洒落在破碎的镜片上,光怪陆离,黑白的身影若隐若现,面对天崩地裂,从容不迫,信手挥洒,虚无之中出现纵横一十九道光线,一个小小的棋盘出现在识海之中。 “天作棋盘星为子,海枯石烂神仙局。赶早不如赶巧,此乃老夫送你的第一场造化!” 破裂的血幕如昆墟雪崩,燃烧的红莲若彗星殒落,一一穿过虚构的光影,然后奇迹般在小小的棋盘中定格。天崩地裂,星河殒落,转眼间尘埃落地,楚河汉界,黑棋白子,俨然是阴阳初开。 第53章 白日盗影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他依稀听闻,风中有忘我的笛声悠扬,他恍惚感受,地下有无数蛇豕破土惊蛰。 3734号在浮浮沉沉、浑浑噩噩、似梦似醒中过了不知多久,头疼欲裂的症状已经不再,只是心中依然有余悸未消,脑袋瓜中一下子塞满了许多无法理解的东西,一时消化不了,也不敢去碰触。 角斗如何结束,究竟谁是最后的胜者,他一点也不关心,依照左手的说法,他欠了他一条命。 老者、和尚等人受伤,为了把左手从蛇口中救下,矮人、骑士、半兽人、精灵等大部分杀人王都出手了。杀人王同仇敌忾,决死一战,但起到的作用却十分有限,一窝蜂冲上前去,然后被蛇尾扫得落花流水,连有效的牵制都达不到,更别说从蛇口下救人。 矮人霹雳血斧第一时间抛出手中飞斧,被巴蛇一尾扫出场外,幸有那位带头闹场的青年符疯子及时飞身接住,否则车轮似的巨斧砸在人群之中,必会酿成惨祸。 这些杀人王多是硬桥硬马的角色,对上陷入暴怒的洪荒巨蛇根本是蜻蜓撼柱,螳臂挡车。而向以敏捷著称的精灵在水中受到诸多限制,并且依规则不得使用弓箭,一柄细剑在坚愈金铁的鳞甲面前,起不了什么作用。 危急关头,场上变故陡起,幽森如冥的水底阴煞离奇靖空,池水透明若无,目光透过飘于水面的浮尸,竞技场中间有个巨大的五芒星图,阵图中墨烟翻腾,阴煞奔流,巴蛇庞大的下半身在阵图中若隐若现。 就在此时,3734号横空出现,手持印第安人的图腾之枪,一枪刺向巴蛇那只受伤的蛇首,直奔凶光毕露的蛇瞳,肆虐无忌的洪荒巨蛇再次发出惊怒交集的悲啼,蛇首惊扬,避开直捣黄龙的一枪。 3734号的攻击如附骨之蛆,枪尖如毒蛇向上昂起,不带半点烟火,极为简单再次点向充满惊怒之色的幽绿竖瞳。因老者、和尚等人受伤而被打断的主动再次回到杀人王手中,正欲生吞左手的另一个头不得不按捺仇恨,回头来救受伤的蛇首,3734号围魏救赵的策略奏效。 巴蛇张开巨口,露出两颗森寒的獠牙,来势汹汹噬来,迎接它的却是早在等待的长枪,3734号回枪扫去,啪地一声击在巴蛇怒火燃烧的眼睛之上,简简单单地一击,却打得那只蛇瞳险些直接爆开。 巴蛇再受重创,厉声惊啼,两条蛇颈相互交缠,如麻绳般扭成一团,左手急运缩骨功,以折断四根肋骨的代价,趁机逃离蛇吻。 3734号顺势滑入水中,在下一刻出现在召唤阵旁,一枪点在五芒星阵上,如墨烟翻腾不息的阴煞就此冰消雪散,巴蛇在殊死反扑的前一刻,陡然被消失的召唤阵带走,回到它来的地方。 洪荒巨蛇来得诡异,去得突然,3734号倏来倏去,出手如电光火石,场上极为混乱,并没有引起注意。距离最近的左手亦仅见到3734号不顾生死飞身来救,刚好打中蛇瞳,最后力尽落水昏迷。 左手心中感激,老者身受重伤,半兽人憨直单纯,皆没有发现3734号身上有任何古怪或不妥,或许角斗场上离奇古怪的遭遇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唯有西域和尚,略有些呆滞的目光偶尔在3734号身上逗留,木讷的脸上时有沉思之色。 没有人留意到,当3734号的标枪扫中巴蛇眼睛时,角斗场上空低垂的云层中投映下一道如山的阴影;没有人留意到,当标枪点中五芒星阵时,地宫深处隐隐传来凄厉的咆哮;亦没有人留意到,当巴蛇消逝时,穆申土司伏案吐血…… 杀人王力压群雄,战斗到最后一刻,毫无疑义成为本届角斗赛的胜者,即使最后巴蛇离奇消失,杀人王亦成为本届的屠龙者。 杀人王勇夺冠军,平静依然,没有人去费心思考将会获得什么,总管曾经许诺的自由、鼓吹的金币与美女是否会兑现。毕竟,屠龙者向来每届只有一位,而从角斗场上活下来的杀人王却有二十六位,估计这也是总管大人意想不到的事。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还有,名次公布时,现场最高长官佟鹤川大帅被一脸无奈的白云山告之,外界盛传的那个神秘的奖品不见了。 正对太极广场,拥有重兵把守的万象宣慰使司衙门被盗,盗匪白日作案,翻墙进入内府,以毒烟迷倒三队六十名巡逻官兵、一百零一名库守官兵,然后打开七道宝库重锁,盗走神秘奖品。 盗匪的手脚干净利索,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更令人费解的是,内府犬宿之中豢养有十二只机警而凶残的巨獒,竟然没有发出任何示警,全部横死于犬宿之中,巨獒死时口吐白沫,犬宿中尿屎遍地,臭不可闻。 衙门老仵作马二麻子在验尸呈报中说道:獒犬口吐白沫,非是中毒,尿屎齐下,苦胆破裂,疑似骇毙。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宣慰使司衙门严令保密,但毕竟牵涉太广,官府失窃的消息还是传遍整个万象城乃至周围村寨。 到底是何等人物有本事在光天化日出没重兵把守的官衙内库,uu看书uukashu.m 又是何等凶物能够把十二只镇宅守库的凶恶巨獒生生吓死?老百姓根据当日所见,竞技场上的种种离奇异象不断加以想象与渲染,南荒人最不缺乏的就是想象力,南荒最不缺乏的就是奇谭异志。 外界沸沸扬扬闹翻了天,杀人王幽居地宫,默默*身上的创伤,一场厮杀,二十四死五残,可谓惨烈。外伤有魔法师的治疗术,很快会痊愈,而内伤则须较长时间调息恢复。 老者的内伤最为严重,骨骼、内腑与经脉都受到不小的创伤,通过连日打坐调息,灰败的脸色稍见好转,估计要数月之功方能恢复如常。 3734号的身体似好似坏,意识似梦似醒,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脑海中偏有无数念头纷至沓来,诸般画面似破镜反光,光怪陆离。 不敢深究,却有种若有若无、似断似续、挥之不去的感觉,与这座古老的斗兽场之间有了某种冥冥之中的联系,透过斗兽场,他甚至与整座万象城都有了某种说不清楚的联系。 恍惚间,鸡飞狗叫,婴儿啼哭,集市买卖人家的喧闹声,河边姑娘媳妇的捣衣声,撑船的竹篙点在石岸上的突突之声,衙门的惊堂木拍在案上的啪啪声……古城万家烟火、千般民生,在他脑中隐隐约约回响,似真实,似幻听,如身在闹市,感受人世繁华,又似神游天外,冷眼俯察众生百态。 相较于老者、左手等人明显的伤势,3734号的状况更像是得病,幸好没有持续多久,七日后不治而愈。 第54章 寒蝉夜鸣 南荒的落日很壮丽,夕照染红层林,余晖在太极湖面镀了一层金,微风吹皱水面,仿佛团团簇簇的火焰在跳跃。 二狗子左手捏着半张烧饼,右手把第二百一十六颗芝麻,也是烧饼表面的最后一粒芝麻,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然后用上下门牙轻轻磕着,用舌尖慢慢舐着。 傍晚的太阳就像个大大的烧饼,如果拥有一张烧饼跟太阳一样大,那绝对是天下最快活的乞丐,二狗心中略有点遗憾又略有点快活地想着,然后把半张烧饼珍而重之地放进怀中,这半张烧饼很可能就是他明天一天的伙食。 狂欢的节日已经过去十天,那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慷慨的老爷们多已离开,二狗子自懂事以来难得的几天好日子也就这样结束了。 二狗子斜倚在墙根上,背靠宏伟如山的斗兽场,小小的身体如尘土一样渺小,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他的身体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实际年纪却已经超过十岁。 二狗子的手再次伸进怀中,摸了摸了烧饼表面,指腹传来坑坑洼洼的触感,心想烧饼又和那个埋死人的麻脸一般。 得到一张完整的刚出炉的大烧饼,二狗子一整天心情都挺快活的,同时纳闷,那个埋死人的马二,二颗扁豆配三两米酒的大麻脸,老婆死了用破草席包裹入土,舍不得钉付薄板的吝啬鬼,如何变得这般慷慨? 二狗子今早上街讨饭碰着,只是随口回答了他一句话,就得到一张烧饼,至今心中还有些不敢相信。平时大家对这个埋死人的古怪老头敬而远之,然而今天一整天除了这张烧饼,他再没有其他收获,心中难免有些感激。 同时又想,其实今早他只说了一半,因为一大早被那个满身晦气的老家伙拦住问话,开始心中是不爽的,因此故意只说一半而留一半。他虽然是个小乞丐,却也不是跟谁都要好说话的,二狗子年纪虽小,混迹江湖的经验却告诉他,麻二想知道其实是后半句内容。 说还是不说?说了,还能不能得到一张烧饼?直接向他要钱,可不可以?想起街坊邻居关于马二麻子的种种传说,小乞丐心中隐隐感到害怕,但从怀中散发出来的烧饼的香气同样在不断诱惑着他。 小乞丐心中胡思乱想,迷迷糊糊中做了个梦,他终于推开了城隍庙后的麻二家的破败大门,在昏暗的厅堂中他见到许多张熟悉的面孔,慷慨的老爷们不认识小乞丐,小乞丐却认识他们,老爷们的脸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很白很白,脖子也很白很白,手也很白很白,像死人那么白…… 半夜,太极湖上空忽然飘来一朵乌云,万象城如期下起小雨,夜凉如水,水雾浸润石室,寂寂无声。 黑暗中隐约传来窸窣之声,就如有无数虫豸在耳畔爬行。3734号心中微微一惊,眼睛轻轻睁开一线,眼前两只拇指大小的蛇头正对着自己,离面孔不足数寸。 3734号心知有变,却不敢妄动,连眼皮都不敢稍抬,眼前的两条小蛇通体翠绿,锥形的蛇头左右摇摆,如月下竹影,正是丛林中有名的毒蛇竹叶青。 竹叶青蛇剧毒无比,极擅隐匿形迹,是南荒丛林天生的杀手,体重上千斤的南荒野牛被咬到,也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如此近的距离,根本无法避开蛇吻。 黑暗中似有人声,声音尖细却模糊不清,如通过细长的管子发出,在空气中被拉长,如丝如竹。 3734心中一凛,尖细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竟分辨不出源自哪里,石室之内或是石室之外。凝神倾听,黑暗中除了毒蛇吐信的嘶嘶之声,再无任何声息,竟连半兽人平时打雷似的呼噜声也消失不闻。 寂默沉重如山,许久,如丝如竹的声音再次响起,像寒风自石缝透出,带着刺骨的阴怒,石室中蛇群如受惊动,一齐吐信,黑暗中嘶嘶之声大作,如暗潮汹涌。 “昨日之日不可追,走吧,莫要自误!”老者低沉而平和的语声响起,令3734号心中莫名一宽。 “哈哈……好个昨日之日不可追,说得好生轻巧。那你呢?如此苟延残喘又是为了哪般?”那个尖细的声音忽而清晰忽而飘渺,如寒蝉夜鸣在风中摇曳断续。 “随遇而安而已。”老者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哈哈,随遇而安?我险些忘了,你们老段家都是和尚命。”黑暗中传出尖细的颤音,仿佛响尾蛇在黑夜中抖动小锥尾。“不管你心安或不安,我只要琅琊秘钥,这不算非份之想吧?” “是命中注定,便从未离开。”沉默许久,黑暗中老者的叹息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王图霸业终归尘土,何苦令逝者难安。” 黑暗中的沉默长久而压抑,那人似在思考老者话中包含的深意。许久,黑暗中传来叮得一声轻响,声如银环相击,风中鸣玉,满地蛇豕窸窸窣窣如流水般退去,石室幽幽,黑夜重归寂静。 地宫之下,总管锃亮的光头罩在宽厚的斗篷之中,沉重的阴影遮住他的脸面,浑身透着浓郁的阴鹜之气。 “我向你们保证,这是最后一个任务!”总管咬着字强调,似要表达内心中某种强烈的情绪。“很遗憾,之前出了一点意外。当然,这不是你们的错,而是……命运的安排。” “你们将开始一趟魔幻之旅,沿着黑水,uu看书 .uukanshu.om 越过狼山……目标是——盘蛇谷。”总管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铁血的味道。“正是那些该死的蛇人偷走了属于你们的荣耀与自由,去杀死他们,消灭他们,捍卫屠龙者的尊严……” 3734号低垂着眼帘,他留意到站在前面的老者听到盘蛇谷三个字时身躯微微一震,显然知晓这个地方。 “你们拥有充裕的时间,但千万不要有不应该有的念头,提醒各位一句。”总管伸出一根苍白的食指,对着杀人王指指点点,每个角斗士的脸部正面都有一个黑色的十字架印记。 “你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这个魔法印记,就算是下到地狱,魔法师也能追踪得到。千万不要存有侥幸的心理,你们身上还有一种毒,如果拿不到解药,嘿嘿,那么再过十天你们就会变成这样。” 总管一个响指,地上冒起两股黑烟,黑烟中有两具手持烂刀的腐尸,又一声响指,两具腐尸挥舞着手中的烂刀乒乒乓乓对打起来。随着动作摆动,腐尸身上的尸水与尸虫纷纷被甩出黑烟笼罩的范围,滴答滴答落在地面,嗤嗤作响,发出奇臭无比的尸臭味。其中一具腐尸猛一甩头,一只眼珠竟掉出眼眶,挂在骨头半露的脸上一晃一晃。 饶是杀人王杀人如麻,经历无数血腥阵仗,也觉得面色发青,杀人王不怕死,但死后变成这付模样,实在是……总管太他娘的邪恶了。 总管对众人的反应颇为满意,幽幽地说道:“这是死亡之旅,也是自由之旅,祝各位好运。” 第55章 击楫黑水 哀牢以西,遗世之地。 广袤的蛮荒丛林,空气潮湿、炎热、大树参天,百丈高的古树随处可见,树干如虬,绿荫如云,冠盖百亩,阳光都难以透进。丛林中动物种类繁多,植物不计其数,河流湖泊星罗棋布,构成一个遗世独立的绿色轮回。 蛮荒是个绚丽多姿、丰富多彩的植物王国,王国中的每一分子,无论它是一棵参天大树还是一片嫩嫩的幼芽,都充满了勃勃生机。蛮荒又是个波澜壮阔、博大精深的异域世界,这个世界充满了母爱的温馨、弱肉强食的残暴、同类相残的凶狠以及牺牲自己保护同伴的悲壮。蛮荒世界,无论多么强大都被绿色的轮回支配,个体显得无比渺小,强如狮虎都要成群结队捕食。 有不知数量的原始部落世世代代以丛林水域为家,他们遗世独立,从未与尘世繁华接触,森林是他们惟一的家园。他们千万年来守护着丛林深处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源自诸神时代的远古遗迹……总之,那里是一个与世间繁华、人类文明相距不同时间、空间的神奇世界。 十名黝黑健壮的*舟手舞桨弄楫,狭长的独木舟破浪而行,不徐不疾,沿着黑水宽阔的河面行向未知的世界。巨桐木制成的独木舟首尾长近六丈,数十人安坐其中,并无局促之感,只是重见天日,蛮荒风光,杀人王心中不免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独木舟进入黑水之后,两岸就再也看不到人烟,放眼唯见无边无际的绿色。宽阔而舒缓的河面静悄悄的,两岸是密不透风的热带雨林,只有划水时木桨的吱吱声和水波荡漾的声音。水是浑浊的,天是湛蓝的,一阵急雨后,立刻就是阳光明媚,气候千变万幻,岸边森林中不时有断木被雨水冲入河中,这些顺流而下的断树随时会把独木舟撞翻,让安静的水路变得惊险迭起。 黑水行出狼山与空山之间,与桃花水交会于澜沧江,桃花水的险恶在于终年毒瘴封山,拒人于千里之外,黑水的险恶则在于水道中杀机四伏,一不留神就要舟毁人亡。 “喂,你知道食人鱼是什么样的吗?”3734号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左手问道,黑水流域的第一杀手就是食人水族。 “你跳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左手讲话从来都是以废话开头。 “我们两个把你扔下去看看,你的贼眼亮,看得比较清楚。”半兽人咧开大嘴,很认真地对左手说道。 “小孩子,不要学人家贫嘴。”左手抬起手,在比他高了两个头的半兽人的额头上敲了一记。 “南荒林木茂盛,为何河水却这般混浊。”3734号心中估测河水的能见度,不解地说道。 “丛林多雨水,土壤松软,两岸的泥沙被不断冲刷入河,河水自然变得混浊不清。”獠牙手抚缅刀,黑白分明的环眼中精光隐现,如一匹伺机而动的黑豹踞坐舟中,闻言解释道。 “我变个戏法给你瞧瞧。”左手眼珠一转,对3734号笑道。 左手说罢便把独臂伸入水中不停搅动,獠牙见状忙出言阻止:“快把手拿上来,你这样会引来食人鱼。” 左手正是想以此引来食人鱼,对獠牙眨了眨眼,笑而不语。 獠牙无奈,摇头笑了笑道:“待会你就晓得厉害!” 獠牙话语未落,左手已经怪叫一声:“来喽,大鱼上钩喽!”独臂快速收回,一条长约半尺的怪鱼跟着飞出水面,向他的手指咬来。 左手早有准备,岂会让它咬着,右臂从容一抄,已然捉住了那只跃出水面的贪嘴怪鱼。 3734号和半兽人忙凑近,其他杀人王也纷纷侧目,食人鱼在左手掌中犹自挣扎不止,鲜绿色的背部,鲜红色的腹部,身体两侧有数道长短不一的深色斑纹,两颚短而有力,下颚突出,两排牙齿尖锐如利锯,上下差互咬合。 “这是食人鲳!”獠牙斜目瞥了一眼,随口介绍,黑水流域共有三十余种食人鱼,最常见的便是这种食人鲳。食人鲳体型不大,身长半尺左右,绿背红腹,身披彩纹,外观美丽,性情却极为残暴。食人鲳繁殖极快,最喜成群结队觅食,且拥有高度发达的听觉,擅长追踪。食人鱼一旦闻到血腥,就会变得疯狂无比,用其锋利的尖齿,像挫刀利锯一般对猎物进行撕咬切割,直到剩下一堆骸骨为止。 左手拇指与食指稍稍一紧,捏开食人鲳小小的鱼嘴,然后凑近脸去往鱼嘴中吹了一口气,呵呵笑道:“食人鱼!食人鱼!名头倒是厉害,uu看书ww.uukansuco不过如此而已。” 獠牙斜眼看了看左手,片刻,黑白分明的豹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左手似有所察,双眼一翻,皱眉不悦道:“你……你这是什么眼神?有何指教,就请说来。” “千万不要把丛林水域中的食人鱼视作普通的鱼!如果你手中抓的不是食人鲳,而是蛙鱼或刺豚,此刻你的双眼早就废了。”獠牙黝黑的面孔猛地凑近,乌黑的瞳孔蓦然放大,左手心中一寒,清楚獠牙决非危言耸听。 食人鱼种类繁多,食人鲳繁殖力极强,种群数量惊人,是食人水族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种,却不是最可怕的食人鱼,蛙鱼与刺豚的危险性远在食人鲳之上。 蛙鱼外表极似一只大蝌蚪,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生有两只前爪,习性与蛙类极为相似,只是它的舌头比普通蛙类厉害千万倍,可捕捉数尺外的猎物,能瞬间洞穿野牛的坚皮。 刺豚一般为拳头大小,就像一团毛绒球,模样极为可爱讨喜,却是食人鱼一族中最可怕的杀手之一。刺豚发怒时浑身绒毛张开,化为牛毛毒刺乱射,令无数凶兽辟易,刺豚在蛮荒水域中几乎没有天敌存在。 仿佛为獠牙的话作注解,后面一艘独木舟上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声,一名西洋佣兵抱着手掌哇哇惨叫,鲜血从五指缝间流下,不住滴入水中,血色在水面上迅速晕开。 原来那名西洋佣兵也学左手伸手入水引诱食人鱼,结果缩手不及被一条虎鱼咬断了半截手指。 第56章 水中猛虎 河面无风自动,如开锅的沸水翻滚,浑浊的河水忽蓝忽绿,数不清的鱼脊划破水面,紧紧围在独木舟畔。 “有大麻烦,老虎来了!”獠牙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杀人王感觉到屁股下传来轻微的异动,是食人鱼开始撕咬船底。 猛虎鱼身披金色鱼鳞,腹部颜色较浅,脊背两侧生有青色条纹,如老虎身上的斑纹。猛虎鱼头部奇大,占了整个身体的一半以上,上下腭各生长着两排比食人鲳更加尖利的牙齿,因它的颈部更短,头骨特别是腭骨坚硬如铁,上下腭的咬合力极为惊人,可以咬穿坚硬的船板,甚至能把铁打的鱼钩一口咬断。南荒土著常用猛虎鱼的牙齿来打造工具或武器。 猛虎鱼一如其名,性情极其凶猛,一旦发现猎物,就会群起而攻之,因为成群结队觅食,其他水族自然不是对手,它们有胆量袭击比自身大几十倍甚至千百倍的动物,而且还有一套极为高效的“围剿战术”。 猛虎鱼凶猛而狡诈,猎食时总是先向猎物的眼睛和尾巴下口,眼睛毫无疑问属于脆弱的要害,咬伤尾巴则令猎物失去逃生的能力,然后前赴后继轮番发起攻击。 猛虎鱼咬住猎物后便紧咬着不放,象鳄鱼一样扭动身体将肉撕裂下来,一口可以撕下一大块的肉。猛虎鱼的寿命可达二十年以上,牙槽上长有内外两排牙齿,新牙旧齿轮流替换使其能持续觅食,而强有力的齿列可引致严重的咬伤。 猛虎鱼群就如同训练有素的军团,一旦攻击开始,行动会比平时快速数倍,一条接一条地冲上前去猛咬一口,然后让开,为后面的鱼留下位置,迅速将目标肢解为零,其效率之高令人难以置信。体重千斤的成年野牛被鱼群围住,不消半顿饭的功夫便被啃得只剩一具白骨。 平时在水中称王称霸的南荒巨鳄,一旦遇到了大群猛虎鱼,也会吓得落荒而逃,实在逃不掉就会立即浮上水面,翻转身体腹部朝天,把坚硬如铁的背部朝下,尽量避免被猛虎鱼咬到比较脆弱的腹部,最终能否逃得一命则看食人鱼的饥饿程度。 南荒水道行驶的独木舟,制作工艺极有讲究,船体刳成之后,在船底打上厚厚的七层生树漆,然后再以四种特殊的水草烘烤数日,坚固船体之余,还产生一种凝而不散的异香,食人鱼极不喜欢这种混杂的气味,一般不会主动攻击独木舟。 左手与那西洋佣兵这么一搅和,竟引来了以凶猛著称的猛虎鱼,特别是西洋佣兵手指被咬断,鲜血滴入水中,猛虎鱼见血疯狂,听觉与嗅觉都极为惊人,不用一顿饭的功夫,上下十里内的所有食人鱼就会蜂拥而至,疯狂地发起攻击。 万象城安排的*船手都是经验丰富的好手,当机立断划船向岸边靠拢,船底不断传来食人鱼撕咬船板的声音,杀人王哪敢怠慢,纷纷取出兵器,七手八脚地用力划船。 嘭嘭嘭……身后传来火枪的轰鸣声,原来是西洋火枪手纷纷开枪朝河里的食人鱼射击。 “这帮白痴,简直是自寻死路!”獠牙摇头冷笑道。 左手老脸一红,因为他也是白痴之一,转头看向后面,河面鱼群翻滚,洋佣兵们乱枪齐放,根本不需要瞄准,片刻间数百条大小不一的死鱼浮出水面,不解问道:“又如何是自寻死路?” 獠牙不屑道:“食人鱼在水中听力惊人,十里距离都能够清楚感知到水中的动静,他们这样乱开枪只会引来更多的食人鱼。而且,食人鱼和饿狼一样,闻到血腥味会更加疯狂,连同类都吞噬。洋鬼子开枪打死的食人鱼不过九牛一毛,不但吓不退它们,反而会招来更多食人鱼,令它们更加疯狂。你们等着瞧好戏吧,会死人的。” 果然如獠牙所说,载着杀人王的独木舟靠岸时,辍在后面的三条船在离岸数丈处停滞不前,而且船底都被食人鱼咬穿几个破洞,正在漏水,更糟糕的是*船手手上的木浆都被食人鱼咬断,剩下光秃秃的半截手柄。 獠牙站在岸上脸色有些发白,喃喃道:“遇到水鬼了!幸好我们命大跑得快。” “什么水鬼?”左手问道。 “水鬼鱼,食人鱼中比较奇特的一种,形似大蚂蟥,软件的腹部生有吸盘,还会分泌一种带腐蚀性的粘液。水鬼鱼最为阴险,时常几百上千只悄悄吸附于船底,随行数十里,直至把船底蚀烂咬穿,饱餐一顿后再随波寻找下一个目标,绝对是水道舟船的噩梦。”獠牙心有余悸,始知早被水鬼鱼辍上,幸有那些无知无畏的白痴瞎搞一通,否则实不知如何死法。 前面两条独木舟上站起两位身材削瘦,相貌英俊的金发洋人,各自挥舞手中纤细的指挥棒,船尾水面上瞬时出现两道螺旋形的劲风,劲风推动两条漏水严重的独木舟艰难地往前移动。 两位洋人皆身着军服,制服外面披着一件灰色斗篷,胸襟绣有红色的十字架,表明两人随军牧师的身份。 河面上食人鱼越聚越多,u看书 ww.uukanshu.cm 混浊的水面呈一片墨绿,最后简直不见河水,只见密密麻麻鱼头攒动,墨绿的水浪紧紧缠住独木舟不放,不少食人鱼跃出水面,跳进舟中,咬得西洋佣兵们手忙脚乱。 两名随军牧师使出吃奶的力气,极力摧动旋风,终于在独木舟彻底沉入水中之前靠岸,西洋佣兵自不待下令便纷纷跳上岸。 第三条独木舟上载着帐蓬、睡袋等野营物资,还有二十名西洋火枪手和八名*船水手,两名随军牧师身着灰袍,只是魔法学徒的水平,虽尽全力,最终也没能救得第三条船上的人。 岸上众人眼睁睁看着第三条船沉入水中,二十多名西洋火枪手和*舟水手在水中惨叫挣扎,倾刻被食人鱼群吞没,一条条小猪大小的猛虎鱼轮番梯进,骨头被咬裂的声音,皮肉被撕开的声音,食人鱼在水面翻滚的声音……水族欢腾的血宴,情景惨不忍睹…… 杀人王杀人如麻,东印度军团的佣兵们也是一身血债,二十八位牛高马大的壮汉就在眼前被鱼群啃光,众人无不头皮发麻,心口怦怦直跳。 左手更是缩着脖子,直吐舌头,此时方知獠牙骂白痴算骂轻了。 弃船上岸,足下是狼山深处,凶险莫测的蛮荒之旅正式开始。距离传说中被诸神遗忘之地、远古遗族的最后一片栖息地“盘蛇谷”尚有一段相当长的路。 乱世人命轻如草芥,前途艰险,损兵折将的东印度佣兵团没有悲伤,高傲的火枪手们略作整顿,便下令继续前行。 第57章 步步惊心 南荒是被世人遗忘被自然钟情的植物王国,成千上万种植物用深浅不一的绿色冲击着人们的视觉空间,树叶的形状千姿百态、百态千姿,合着大自然赋予的独特纹理,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集世上最好的画家也无法描述万一。 地上匍匐着各种藤叶枝蔓,从树干根部的阴影里顺着巨大的树干向上攀爬,在头顶编织出层层密密的网帘,把整个丛林填充得密不透风。茂密的大森林里很难发现花朵的踪影,所有树木在抽枝散叶出一派繁盛的刹那被永远地定了格。仿佛寓示着残酷的蛮荒容不得娇弱,所有生命都一味努力向上,在拥挤的空间争取有限的阳光。 正午的阳光星星点点从树梢洒落下来,空气中充斥着潮湿的腐叶味道,周围很安静,只听得见自己呼吸的声音。间或从森林深处传出一两声虫鸣鸟叫,但是循着声音望去,却看不到任何踪影。 时间和空间在蛮荒丛林中似乎在某个环节上错了位。杀人王在前,佣兵在后,两队人马相距二十余丈,披荆斩棘行前半日,周围的景色仍旧是让人不安的深青浅绿,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绿色轮回,无论走多久都是在原地踏步,而头顶迅速西移的太阳又在真真切切地提醒众人时间的无情流逝。 杀人王交相掩护,漠然前行,蛮荒丛林步步杀机,他们的速度却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此时,他们始知在剥皮岛那次死亡试练的真实意图,显然此次盘蛇谷之行亦非临时起意,而是总管大人早有预谋。 蛮荒丛林的日落举世无双,满天晚霞,云彩透明,远近不是水就是林,波起金鳞,层林尽染,披霞踏金,清风拂面,心里再惶恐也无法视而不见。 东印度佣兵团的火枪手与杀人王分别择地宿营,火枪手占据的高地壁垒森严,气氛颇为沉重,佣兵们沉默地食用随身携带的干粮,显然黑水食人鱼的下马威还在影响着他们。 相较之下,一箭之隔的杀人王营地则随意轻松得多,众人围着篝火而坐,吆喝声笑声响成一片,宿营地如菜市场般热闹。 拳煞独自出去转了一圈,提着一头雄鹿而回,雄鹿的头颅软软地垂在空气中,颈骨已被拳煞徒手折断,颈侧动脉处还有一个明显的咬痕,而拳煞嘴角边挂着一条血迹。 几乎在同一时间,獠牙从另一个方向而回,脖子上缠挂着一条碗口粗的绿蚺,两边手各提着一大串野蕉。獠牙与拳煞一直互不待见,随时有比斗的行为。 左手亦从水边而归,手中的竹杆上串着三只小猪一般的猛虎鱼,他始终念念不忘,终得一尝食人鱼的味道。鱼吃人,人吃鱼,世间自有公道。 夜色很快笼罩原始森林,林间一片漆黑,丛林之夜一点也不安宁,黑暗中鸟叫虫鸣,此起彼落,穿插着猿啼枭鸣,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动物不同调子的叫声,彷佛丛林夜宴,热闹非凡。大自然的和声,仿佛具有宁神催眠的功效,心自然跟着慢慢宁静下来。 “那个什么狗屁的神秘奖品到底是何物,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左手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黑暗,然后问坐在对面的独眼大汉。杀人王身后百丈处是东印度佣兵团的宿营地,起行时百名佣兵,在河中被食人鱼吃掉二十人,如今营中还有八十杆火枪。 “老哥,你有什么看法?”独眼大汉摇了摇头表示不知,然后转问坐在上风的老者0398号。 “醉翁之意不在酒!”0398号向来惜语如金,回了一句话,便双唇紧闭,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大型角斗赛本来就是劳师动众的事,总要捕捉一些野生猛兽,更是费尽功夫,要雇佣大量的佣兵或赏金猎人去干这种事……让角斗士自行其事,进入丛林倒是破天荒第一遭,到底是追讨失物还是杀人劫货就不好说了……”独眼龙边寻思边说,似要把这件不合常理之事厘出头绪。 “嘿,可不是自行其事,屁股后面还跟着条大尾巴呢!此事蹊跷,我敢肯定,绝对不止杀人王一队进入丛林……无异洪水猛兽放出来,他们真以为可以控制?哼……”左手一边冷笑,一边啐啐念。 “我们不是都被下了毒了吗?好死不如赖活,谁敢跑?嘿嘿,好死都不容易啊。”独眼大汉哂道,大家想起临行前地宫中总管秀出的两具腐尸,不禁恶心发冷。 “何毒?”老者眼皮一抬,看向独眼汉子。 “尸毒!还不是普通的尸毒,毒随血液而流,不同于黑魔法,配不出解药。”独眼大汉有点沮丧,3734号感觉得出这头独眼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但武功出众,更难得的是,竟有手段和外界联系。 “不能用内功*出吗?”3734号向老者问了一个江湖志异中常有的桥段,传说中的办法。 独眼大汉也面现喜色,甚为期待地望向0398号,老者面无表情地摇摇头,uu看书.ukansh直接灭掉又一个可能。内功驱毒,是极为高深的法门,施者不但要有一身深厚的内功,还要精通易理,熟悉经脉,运功过程只要稍有差池,便会死得更快更惨。 众多杀人王恐怕也只有他自己和那个西域和尚勉强能够做到,以他的毕生修为,是可以把身上的毒素暂时*住,但要把毒素尽排出体外,至少花上一年的时间。而且开头的一个月时间必须全力运功抗毒,丝毫不能松懈,这段时间内形如废人,三岁小孩子都可以要他的命。 而左手等内家高手,即使懂得这种功法,也限于修为不足,若强行运功*毒,激发气血逆流,会死得更快。而独眼大汉等外家高手更是无能为力。 “书中记载精灵百毒不侵,那位精灵或许有办法。”3734号博学强记,中外典籍皆有涉猎。 “精灵对于天生的毒物基本是免疫的,这种尸毒甚是污秽,疑是某种禁忌变异而成,正是精灵的克星。而且那个家伙只是个半精灵,也解不了。”独眼大汉摇头,他早与半精灵讨论过。 “你和那精灵研究一下。”0398号对左手交待道,左手点头应是,左手是刺客出身,用毒高手。关在暗无天日的贝瑟芬妮地下石室,是老虎入笼无可耐何,此时进入广袤的丛林,如虎归山,如龙入海。杀人王本来个个都是当世了不得的人物,自然不甘心放过这大好机会。如果能够把毒暂时压住,魔法追踪他们根本不放在心上,丛林之中,十倍于他们的佣兵,杀人王也是等闲视之。 第58章 丛林夜话 “倘若不止我们一队进入丛林,那此刻其他角斗士会在哪里?若能联络得上,也是一股助力。”少年清亮的目光仿佛要看破黑暗,探寻隐藏在夜色中的秘密。 “人多反而不便,况且控制死士的方法各有不同,比如那些洋人与倭人,显然只是为钱卖命,他们并不需要与我等合作。”左手的眼光极为毒辣,角斗场上各种反应他都心中有数。 “那些火枪手是什么来头,个个身上血腥味很重,不像是普通佣兵,近百支火枪的威力也不可小视。”3734号下意识压低声音,河中遭遇食人鱼时,火枪手们表现得极为窝囊,但火枪的犀利也是有目共睹的。 “臭名远扬的东印度兵团,都是职业老兵,也是职业强盗。那两个小白脸大概就是所谓的大不列颠皇家学院的魔法学徒,他妈的随军参谋。”独眼龙撇撇嘴,不屑地说道,话中明显有愤恨之意,似乎背后藏有不平之事。 骑士踩着铿锵的步伐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一直不发一言的和尚身边,上半夜是他负责警戒,大家都知道有人来了,便都不再说话。 身披灰色斗篷的随军牧师带着两名护卫走了过来,武者对法师有种天然的忌惮,法师神棍向来是神秘莫测的职业,明明第三艘船沉了,野营物资全都泡水了,他却能无中生有,变戏法似的搭起一座大营帐。 “你是头?”法师对武者有种天然的优越感,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肉盾而已,师出名门的魔法学徒居高临下站着,开口以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对独眼龙说了三个字。 “阁下,请问有何见教。”独眼龙缓缓站起身来,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明天就要进入食人部落的狩猎区,遇到就全部杀掉,否则他们会阴魂不散骚扰队伍。”魔法学徒扬了扬手中的行军地图,以命令式的口气说道。 “哦,知道了。”独眼龙看了看随军牧师英俊而年轻的面孔,淡淡应道。年轻英俊的随军牧师转身就走,一刻也没有多停留。 “哼,自以为是的家伙。”独眼龙对着魔法学徒消失的背景啐了一口唾沫。“所谓的食人部落就是不肯屈服的土著人,那些以文明人自我标榜的家伙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族。” “黑色的大陆都被征服了,白色火焰一定会燃烧到黄土地上。”最后的骑士目光深沉,幽幽地说道。 “黄土地上有句老话,玩火者必自焚!”老者突然开口,淡淡说道,不同于那位年轻气盛的魔法学徒的故作淡定,而是悠久历史,无尽沧桑沉淀下来的一种勘破与从容。 最后的骑士深深看了老者一眼,不再说话,营地陷入沉默,唯有篝火烈烈燃烧的声音。 “解药会不会在魔法师身上?”少年有些小心地问道,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不可能,总管不会把解药放在这种小喽罗身上。”独眼龙摇摇头,很肯定地回答。 “可是,毒药发作只有十天时间,此去盘蛇谷来回路上就要十天,路上不知道还要对付多少土著。据说蛇人近妖,又岂是好对付的?我们来得及回到万象城拿解药?”3734号说出自己的想法。 “只要完成任务自然会得到解药,当然,未必能得到真正的解药。总管此人,狡诈善变,喜怒无常,不能指望他会信守承诺给我们自由,没有一个主人会舍得把这么多杀人王放掉。总之,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要么前面有连总管都没有把握应付的危险,要么总管另有控制我们的手段,只有这两种可能,我实在想不出第三种。”独眼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心中的猜测说出来,营地再次陷入沉重的寂默。 “那我们该怎么做?要不要……”左手的眼中冷光闪动,掌刀虚划,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只须做我们该做的事即可。”独眼大汉沉吟道。“此次行动恐怕真有些复杂,总管与他们未必就是一路人。” “何以见得?这些鸟枪兵一路跟进,一副监军的架势,摆明和总管是一丘之貉。”左手有些不解。 “监军不假,却是互相监督!”独眼龙笑了笑说道。 “互相监督?我们也监督他们?”左手更加不解,老者与骑士则目光闪动了一下,略有所思。 “我敢肯定,此次行动绝不止我们这些人,uu看书 .uukanshu 而是牵涉到外来以及本土的各方势力,究竟背后有多少肮脏的勾当我们不得而知,但他们的目的并不难猜测。”独眼龙以一惯的不羁,侃侃而谈。 “来自西方的野心家们,他们想插手丛林的事务……不列颠、法兰西、西班牙……帝国联盟的黑手伸向全世界,自然不会放过这片资源,南荒出产的翡翠、黄金和缅铁可是天下闻名。” “还有比黄金还珍贵的香料、魔兽晶核、魔兽皮毛……丛林秘制的香水‘毒药’在巴黎引起的狂潮几十年来愈演愈烈,并且风靡整个欧洲,千金难求一滴。一张完整的‘丛林月光‘的狐裘在伦敦可以卖到五十万英镑以上,那些贵妇们还得抢破头。” “魔兽晶核更是有价无市,魔法协会那帮实验狂人在这两百年来,几乎把陆地上的所有魔法生物都屠杀殆尽了。现在的魔法师们要获得高品质的魔兽晶核,除了浩瀚未知的海洋世界,只有这片被与世隔绝的蛮荒丛林。东印度公司那帮混蛋早就对这里垂涎三尺,他们是吸血鬼们,就像食人鱼一样。只要有适当的利润,他们就会铤而走险;有百分一百的利润,他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他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南荒有一本万利的买卖,他们不惜挑起战争!” “依我看,万象城的土司老爷们恐怕也想借我们的手,敲打一番不听话的野蛮人……而你们的中国小皇帝,肯定也不愿意拱手让出统治权……” 第59章 豺狼当道 百年前,航海家发现了印度新大陆,欧洲人以朝圣者的心境登上了东方的沃土。为打破荷兰对东方的海上贸易垄断,被后世称作豺狼公爵的约翰?斯宾赛联合伦敦金融城十二巨头向枢密院递交,提出建立一家垄断性商业公司,专门为英国拓展印度洋地区的贸易,英国东印度公司因此诞生。 东印度公司获得皇家特许状,享有东印度贸易的垄断权二十一年,最初的十二位投资者被后世称为伦敦金融城的圆桌十二绅士。包括英格兰国王与创始人约翰公爵在内,谁都料不到,他们将用累世白骨,创造出一个横跨数洲、空前绝后的商业帝国。 随时间的变迁,东印度公司从一个商业贸易企业变成印度大陆的实际主宰者,它还获得了组建军队、实施制裁的权利,进而*纵国会,影响君主,成为印度的实际掌权者。 东印度公司是个可怕的畸形怪物组织,它们*纵本国政府,获得一个又一个二十一年的贸易垄断权,雇佣军队,武装舰队。它们从点到面,吞食印度大陆上的一个又一个殖民地,建立政权、扶植傀儡,进行残暴的政治统治与经济掠夺,甚至贩卖奴隶、倾销毒品。成为军政经合一的殖民机构,乱世豺狼。 东印度公司从印度商业贸易起家,逐渐成长为跨国巨鳄,为大不列颠能够称霸世界,建立日不落帝国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法兰西、丹麦、葡萄牙、瑞典等国纷纷效仿成立东印度公司,东印度公司的触角遍及世界各地,成为西方豺狼的代名词,其贪婪与残暴给世界带来巨大的灾难。 东印度公司的残酷统治和殖民掠夺,使古老的印度经济衰退,千千万万手工业者和平民失去了生活来源,大批人因饥饿而死亡。仅达卡城一地,莫卧儿王朝中期有十五万人口,东印度公司统治时期只余三四万人。 朗福德勋爵在他的日记中曾经这样说:“无法否认,这种灾难在商业史上几乎是绝无仅有的,织布工人的尸骨把印度的平原漂白了。” 英国的殖民统治还造成了印度的饥荒,东印度公司为了赚钱横征暴敛,采用灭绝人道的“抽血”方式转移财富,在其统治印度东部后不久就将田赋提高了近一倍,造成了连年的饥荒。 法兰西财政大臣柯尔贝尔在他的回忆录《浮生如梦》中这样写道:“粮食的价格骇人听闻,平民抬着整箩筐整箩筐的纸币向约翰公司购买大米……上帝,他们已经不接受纸币了,他们只要黄金……约翰公司在去年春季就开始囤积粮食,人为地制造了这次大饥荒……仅孟加拉就饿死了一千万人,这个可怜的小国家总人口绝对不会超过三千万!” 印度一直是世界上最繁荣富庶的地区之一,当东印度公司这群豺狼入室之后,光辉灿烂的东方古国逐渐沦为受西方人鄙视的“落后国家”。 独眼大汉脸上突然现出很诡异地笑容,低声说道:“其实我和东印度公司算是老朋友,打了很多年交道。” “万象城是天下闻名的自由之都,中南半岛最美丽的明珠,野心勃勃的不列颠豺狼绝对不会放过这块嘴边的肥肉。虽说丛林自有丛林的规则,几千年来谁也无法独占利益,还有中国这个宗主国在背后压阵,但东印度公司已经今非昔比,刚取得武装侵略迈索尔的胜利,印度洋舰队开始进入南中国海游弋,而中国的皇帝这时正忙着消灭叛军,相信已经没有能力再应对另一场战争……或许东印度公司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他们完全可以通过其扶植的傀儡插手丛林事务,十二圆桌绅士最喜欢玩这一套,明明是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却喜欢披块羊皮充当救世主,虽然让人恶心,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干得很成功。”最后的骑士一直沉默,此时插了一段话,他的见识极为不凡,许多人闻所未闻的天下大事,信手拈来,且所言并无揣测之意,而是在阐述事实。 众人都不说话,只觉得胸口堵得慌,细细思量,感觉笼罩在头顶上的阴影越来越重。 这时空气微起涟漪,有人裹着夜色悄然而至,在远离篝火的树阴下停驻。 “如何,有什么新的发现?”左手转头看着那抹若隐若现的削瘦身影,问的是关于尸毒的事情。 “毒素中隐藏着远古的执念,那是对生命的强烈憎恨,我感觉到强大的邪恶力量,来自古代的诅咒,心中充满不安。”半精灵心中充满不安,声音却没有任何感*彩,语调也没有任何起伏顿挫,平淡如水就像在背书。 也许是心理作用,丛林的夜色浓得让人呼吸不畅,四周不时传来鸟兽的叫声,凄清悠远,令人心悸。 “唉,看来还是千年尸毒!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左手叹了口气。 半精灵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可以向自然女神和光明诸神祈祷!我们都是污秽有罪的人,不虔诚的祈祷也得不到诸神的赐福。” 左手笑了笑不再说话,传说精灵从来不说谎,说的都是大实话。 独眼大汉看着半精灵的身影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神术可以解决我们的尸毒。” 半精灵稍有沉吟,似考虑如何措辞,半晌,背书式的声音才从黑暗中响起:“普通的光明术没用,只有五级以上的大净化术才能够控制住这种毒素。” 独眼大汉倒吸一口凉气:“大净化术!那得什么级别的神父出手?” “红衣主教。”半精灵如实回答。 “红衣主教……嘿嘿,幸好不是教皇,至少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独眼大汉苦笑道,老者与左手虽然渊博,对西方魔法却是不懂,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独眼大汉武功高明,对魔法知识仅限耳闻,也是一知半解。精灵族拥有可以媲美史前诸神的魔法天赋,魔法能力源于血脉的传承,随着年龄增长而自然觉醒。但半精灵因血脉稀薄,无法拥有这项传承,一万个半精灵也许只有一个会在特定的状况下觉醒血脉中的魔力。 东方仙术,西方魔法,都是源于史前诸神的文明。前魔法时代是指古希腊时期乃至更为久远的古埃及文明,古希腊和古埃及都拥有辉煌昌盛的魔法文明。 有史记载,古代魔法又称为自然魔法,以施术者的精神力沟通控制自然界中存在的风、火、水、土四种力量。 后来因为信仰、战争等原因,魔法被区分为秩序魔法和混沌魔法两大阵营,即白魔法与黑魔法。无论白魔法还是黑魔法,构成的力量元素都是一样的,区别是施术者精神力产生的方式不同,精神力的产生源于对内心信仰的冥想。 白魔法主要通过奉献信仰,向诸神祈祷来获得施展魔法的能力,黑魔法则信仰自我,通过直接沟通自然精来施展魔法。自然元素本身也存在差异性,有的亲秩序,有的亲混沌,如火海术由信仰自我的魔法师*纵可产生更大的威力,而落雷术则偏向于信仰奉献者。 本来是魔法元素本身对使用者的亲和力不同,信仰自我和信仰奉献只是如何才能最佳发挥元素效果。然而到了中世纪,神圣教庭利用这个学术上的分野,神职人员与魔法师彻底划清界限,成为两个生死对立的不同阵营。 神圣教庭认为一切宇宙力量源于光明诸神,是神创造了世界,而魔法师则坚持认为掌握了宇宙力量的人成了诸神,是世界创造了神。就象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争执,但正是这个源于学术见解的不同终于引发了一场泛大陆的宗教圣战,死了上千万人。 神圣教庭利用王权,对魔法师进行血腥镇压,除了神职者,其他术士皆是异端,高高竖起的火刑架从耶路撒冷圣城一路延伸到地中海岸。 事实上,无论黑白,西方人崇善武力,uu看书 .uuanshu 强者就是英雄,鲜有正邪之分。用中国人的哲学来理解,白魔法中正光明是信仰善神的神圣魔法,黑魔法危险暴烈是信仰魔神的禁忌魔法。 为了应对神圣教庭的清洗,魔法师们联合起来,极端的黑魔法师甚至不惜与魔鬼做交易,冰封在历史尘埃中的一些禁忌从地下被重新挖掘出来,战争与瘟疫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中世纪的天空,最可怕的莫过于吸血鬼的出现。 远古时期,当高等精灵建立的国度毁灭,亡灵天灾结束了灭世的使命,邪恶的血族也随之谢幕。直到中世纪中期,宗教战争最残酷的年代,吸血鬼再次现世,给西方的天空带来了最恐惧的夜色。 圣徒乌尔班在与吸血鬼伯爵战斗时,以舍生的精神燃烧神力,无意中令光明术进阶,成为对付高等血族的杀手锏大净化术。大净化术可以净化一切邪与毒,唯一的缺陷是需要高深的神力修为。 魔法文明源于史前诸神文明,一切文明都具有创造性和破坏性两面性,魔法辉煌灿烂于古代,破灭湮没于中世纪,发展复兴于近代。 欧洲延绵数百年的宗教战争在近代划上休止符,尊重王权,接受魔法的新教获得上风。由贵族中的少壮派、魔法师以及开明的神职者组成的新贵阶层大兴自由学风,魔法文明复兴,炼金术的发展推动西方再次进入强盛时代,被史家称为后魔法时代。 强盛的基础永远是物质条件,而最获得资源最简便的方式就是战争与掠夺,自古如此。 第60章 血腥清洗 朝霞似血,百鸟离巢,万物开始新的一天,丛林呈现出欣欣向荣之意,杀人王与佣兵分别拔营而起,迎着未知的凶险,大步向前,丛林上空升起几道黑烟,村庄草房已烧成灰烬,地上鲜血淋漓、触目惊心……空地上十多颗首级面部朝外堆成一个金字塔,被斩首的都是老人、女人与小孩,他们虽死独自不肯闭目,眼中尽是怨毒之意。 这是杀人王看到的第二个被血腥屠灭的寨子,这些化外之民,土司老爷们口中的野人,终其一生都躲在深山老林之中,自给自足,从不与外界接触。每一代老人都要告诫他的子孙,外界的人比毒蛇猛兽更加可怕。 “畜生!”左手咬牙切齿骂道,果然还有其他队伍参与此次行动,一刀断头,创口平滑,正是东洋倭刀所杀。 “这些都是普通山民,哪里是什么以人为食的山魈野人?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那帮畜生好狠啊!”3734号眼中的杀意就要凝结成冰,他世居海边,正是倭寇猖獗的地方,抢光、杀光、烧光,正是倭寇的一贯作风。 “血迹未干,他们没走多远,追上去撕了那帮杂碎。”矮人的红胡子猛然炸开,声如霹雳,言罢手中巨斧一挥,脚下的泥土如浪翻动,把人头堆成的金字塔掩埋。 杀人王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然而强者自有强者的骄傲,这种老幼都不放过的滥杀行为,实在令人不耻,杀人王们都动了义愤之心。 于是清巢食人族行动反过来变成了追杀倭寇行动,反正此次行动没有明确规则,竞争者之间互相残杀也是必要的。 东印度佣兵团毫无疑问是精英中的精英,丛林战斗的经验极为丰富,但比起杀人王还是远远不如,杀人王放开脚步,一下子便把火枪手们远远抛在了后面。 丛林凶险,在火枪手的心里,自己的小命可比角斗士宝贵多了,特别是那两位魔法学徒,为人高傲也是因为有真材实学,大好前程就在等着他们,何必拼命。 杀人王在丛林之中一路狂飙,左手、精灵都是追踪高手,拳煞与獠牙更像是丛林中的两头野兽,在傍晚时候终于追上了那帮灭绝人性的东洋倭人。 山谷之中,正在燃烧的寨子颇俱规模,大约三十余间草房,上百山民多被浪人杀死或杀散,随处抛散着残尸断肢,只余二十多位精壮的汉子,手持砍山刀、骨枪、木棍等简陋的武器在拼死抵抗。 山野之民纵跃如风,眼神凶狞,厉声怒喝,凶狠地与浪人厮杀在一起,每一个精壮的胸膛上都刺着一个昂天咆哮的青色狼头,每一张狰狞的脸上都涂满代表着复仇与死战的鲜血。 山民虽然悍不畏死,抵死拼杀,仅凭本能战斗的莽汉明显不是刀法出众的浪人的对手,且双方的武器优劣更是天壤有别。 山民一个接着一个被犀利无比的倭刀杀死,余者更加仇恨,更加拼命,喋血死战,不时还以颜色,给浪人以不小的杀伤。山民之中,真正对浪人造成威胁是两名猎手,两人不单箭法精准,而且力道极为强劲,连续射伤射死数名浪人,令群倭不敢过份*近,是山民们能够血战至今的最大战力。 浪人首领鸠山武夫抱着倭刀立于一棵槐树下,一双眼皮下垂,似在闭目养神,鸠山自重身份,始终没有出手,此亦是山民能够坚持至今的最主要的原因。 噗噗两声箭矢穿身之音响起,一位浪人惨叫而倒,两名猎手相互响应,再杀一人。 树下不见人影,感觉到猎手的威胁,鸠山武夫再也不能无动于衷,决意亲自出手拔除。鸠山的身手何其高明,更占着点偷袭的便宜,瞬间迫近老猎手,挥刀砍去。 毁灭的刀光当前,老人不避不闪,花白的头发在风中狂舞,控弦的双臂依旧稳如磐石,目光如锋矢,冰冷决然。 “咆哮吧,天狼!”老猎人手指微松,一支狼牙箭咻得一声离弦飞出,锋矢点燃空气,化作青色狼头咆哮,瞬间扑入一位武功极高的浪人怀中,嘭得一声狼牙箭化为齑粉,强劲的箭势直接在浪人的胸腹间炸开一个大洞。 鸠山武夫眼皮直跳,这一箭如果是射向他,想要挡下真不是件容易的事。鸠山武夫不惜偷袭,岂容老猎手再发第二支箭,一刀横空而至,直接把老猎手连人带弓断为四截。 老猎手被鸠山武夫杀死,残余的山民纷纷发出凄厉的怒吼声,uu看书.uunhu朝浪人反扑而去,年轻的猎手箭发连株,呈一条线朝鸠山武夫射去。 鸠山武夫手中刀光闪烁,射向他的利箭都被随手格开,每次刀锋与箭矢相撞,必迸出耀眼火花,可见那年轻的猎手射出的利箭力量是何等的惊人。 浪人常年劫掠海上,海战本来就以火枪、弓驽等远程攻击为主,猎手的箭法虽好,一时也奈何不了武功超群的浪人首领,但在如此犀利的连株箭面前,鸠山武夫唯有紧守门户,一时难进半步。 年轻的猎手满腔仇恨,箭发连株,一条条轻烟似的箭道在空中交叉,直让人眼花缭乱。猎手又是一声怒叫,三箭射出,前后连成一条线射向鸠山武夫。鸠山见箭势凶恶,不敢大意,看准来势,凝神出刀,武士刀连连在身前布下三道防线。 刀箭尚未相锋,空气已然炽热燃烧,空中箭势陡变,三箭一线瞬间变成品字型,后面两箭后发先至,带着猎手的全部仇恨与怒火呼啸而至。 鸠山武夫面色大变,武士刀仓促变招,在身前舞出一片光华。嘭嘭两声巨响同时而起,两支狼牙箭几乎难分先后投入光华之中,小小的箭头竟然重如投石,鸠山武夫的光华刀势瞬间被打散。 “卟嗤”一声,利箭入体,鸠山武夫打掉两支箭,最终躲不开最后一箭,狼牙锋矢从鸠山的右肩贯入,透身而过带出一蓬血花,“夺”得一声钉在身后一棵大树上,白色箭羽沾染了仇人的鲜血,在风中骄傲而孤独地轻轻抖动。 第61章 生食其肉 昨晚遭遇台风“苏力”,全区断网,更新推迟,呵呵。 寨子燃烧生成的滚滚黑烟近在眼前,左手与3734号并肩冲在最前面,身后是老者与矮人,再其后是拳煞、獠牙、怪老头、骑士、独眼龙等人,精灵的身影飘忽不定,变幻莫测,如一缕轻烟辍在最后面。 丛林地势复杂,地上到处是蜿蜒铺展如蜘蛛网的树根与藤萝,刺客本以轻功见长,少年竟然与之并驾齐驱,能在荒芜中纵横无碍、如履平地,武功进步之神速,令老者都暗暗心惊。 矮人的表现同样令人赞叹称奇,矮人身短腿短,属于横向发展的种族,又矮又壮犹如半截铁塔,手持利斧在丛林中横冲直撞,竟比身高腿长的骑士、半兽人等人跑得还快。 年轻猎手的箭术极为恐怖,达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地步,不但拥有老猎手的精准与力道,更拥有老人所没有的灵性。鸠山武夫的武功即使比不上0398号或和尚,至少不在左手之下,练武之人的身体比一般猛兽还要坚韧,竟然被一箭射个对穿。 鸠山武夫近来可说诸事不顺,一时大意竟然被一个茹毛饮血的野人射伤,不由凶性大发,大吼一声“八格”,双手挥舞武士刀朝年轻猎手扑去。 猎手如敏捷的黑豹向后疾退,一边拉开与对手的距离,一边反手向背后抽箭,不料却摸了个空,原来一通连株速射,竟把箭支射光了。猎手愣神之际,鸠山武夫已经扑至身前,挥刀朝他当头劈去,年轻猎手下意识举弓一挡,黄杨硬弓被劈成两段,猎手就机滚开,抽出腰上短刀,与浪人首领战在一处。 年轻猎手箭法高明,近战武技却平平常常,胜在悍勇不惧死,纵跃敏捷,却不是鸠山武夫的对手,浪人首领为报一箭之仇,刀刀狠厉,两招未过,年轻猎手已是左支右拙,命在须臾。 此刻,山民一方死得只剩下六人,人人自身难保,更不用说支援年轻的猎手,山野荒民虽然个个力大无比,悍不畏死,却不是武技高明的浪人对手。 “快跑,找人报仇!”一位中年山民被倭刀刺中腹部,悍然握住利刃,先向年轻猎手大吼一声,然后合身扑将上去。任由利刃穿腹而过,大汉浑若不觉,死命抱住对手,狠狠一口咬在浪人脸上,生生咬下一大块血肉,含在口中咀嚼有声,恨到极致,当生饮其血,生食其肉。 一位又一位至亲族人壮烈牺牲,余下的山民心中大恨,目眦欲裂,五指戟张,悍不畏死地齐向浪人扑去,最后的念头只想在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 “谁都跑不了!”鸠山武夫同时怒喝一声,掌中倭刀光芒大振,剑道鞍马流划出一个玄奥的弧形,猎手的短刀与弧形稍一接触便被磕飞,弧形刀光如怪蛇不断扭动身子,恐怖之极的刀气向猎手拦腰绞去。 首先出手的又是性如烈火的大胡子,矮人一声霹雳大喝,飞斧绝技脱手而出,飞斧挟着令人睁不开眼的劲风,一路疾旋,血斧未至暴戾的杀气已经覆盖了半个战场,浪人们骇然而退,然后惊觉斧影镇空,人人脚步浮动,仓促间竟无法脱身。 巨大的飞斧掠过半场,血光迸射,两个浪人像稻草一般拦腰而断,血淋淋的飞斧带着霸道无双的气势回到矮人手中。 矮人的飞斧战技令人叹为观止,半个车轮大小的战斧脱手飞出,盘旋半场,连斩两人,最后还能回到手中,这不但需要过人的腕力,更要精湛无比的技巧,贝瑟芬之妮之吻风云榜人物,绝无滥竽充数之辈,都是实打实杀上去的高手。 矮人是力量传承的种族,特别是瞬间的爆发力,自古便号称第一,矮人战士被誉为勇士中的勇士。西方神谱之中,矮人族的祖神是锻造之神,即火神的后裔,诸神中能够与火神角力的唯有战神。 少年目眩神驰,浑身血液似在瞬间燃烧起来,一步踏出,直接穿过重重人群,当头一刀朝鸠山武夫劈去。3734号遥遥见到那惊艳的三箭连射,心中颇有些佩服这个箭法出众的猎手,不忍见他死在浪人手中,正好近来似有所悟,顺便借鸠山武夫练练刀。 鸠山武夫已把年轻猎手的短刀打飞,鞍马流变幻推进,正欲一刀了结了他,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闻得背后金风破空之声来得凶恶,只得回刀招架。 鸠山武夫受伤在前,受阻在后,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戾气,厉喝一声,鞍马流疾速回旋,扭曲的弧形变成咆哮的刀浪朝对手扑去。两刀相交发出当得一声巨响,火花迸射,3734号的刀如斩在巨石之上,uu看书w.uukansh 震得整条手臂都麻了,单刀几欲脱手而飞。 少年心中骇然,想不到鸠山武夫的武功竟厉害到这种程度,这段时间自觉修为大长,鸠山受伤在先,又是被动回防,随手一刀就差点打掉自己的兵器,真是小瞧了天下英雄。 殊不知鸠山武夫心中比他更为意外,同样被吓了一大跳的还有左手。左手本以快刀扬名武林,决战之日,在水中独臂难支,吃了鸠山武夫的亏,今日正想找回场子,未料被3734号抢先一步,能够在左手脚下抢先一步,决非一件简单之事,连老者都动容了。 每逢高手,3734号愈显精神,当下大喝一声,不退反进,闪电般劈出七刀。七刀如风如林,七道刀影似幻似真,似虚似实,似快还慢,似慢实快,后发先至,齐头并进,组成一片光影朝浪人攻去。 “好刀法!”左手忍不住喝了一声彩,老者亦是目露精光,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少年虽得风之刀意,却未得风之刀形,刀形未大成刀意便是空中楼阁,难以大成。以他的武功修为只能使出搏命一刀,第二刀便相当勉强,典型的前势有余,后劲不足。此刻一口气连发七刀,刀光飘逸如风,气息连绵不绝,少年感觉到刀尖上似系着无形的维线,气机牵引,刀法自然。 鸠山武夫怒喝一声,沉身硬马,双手持刀,简简单单一刀横扫,朝七道刀影架去。当得一声长响,3734号连退七步,浪人首领却稳如泰山,气度更加森然。 第62章 刀法初成 一声长响,七刀连击,七刀快如疾风,鸠山武夫以横刀挡住。3734号七刀全力施为,毫无保留,反震之力自然数翻,少年借势后退,倏忽间退了七步又进了七步,围着鸠山武夫转了一圈化去大部分的反震之力。 鸠山武夫只觉狂风扑面,寒光绕体,叮叮当当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如疾风摧动骤雨打在湖面上,鸠山横刀当前,凝立如山,挡住了数十刀,而不退半步。 鞍马流乃日本剑道古流,日本战国时代最著名的剑豪宫本武藏的二天一流大成之时,便把鞍马流作为挑战对象,足见盛名。鞍马流得自大唐骑兵的马刀术,大军冲锋,刀光起伏,如洪流滚滚,凶猛而不失大气,马刀术随着唐刀一道传入日本,日本少马,遂被改良为步战技,鞍马流不但擅攻更擅守,正所谓马步如鞍,四平八稳,任凭3734号狂风暴雨攻来,鸠山武夫始终一刀当之,愣是八风打不动。 3734号亦不管自己劈出多少刀,兴之所至,任意所之,足不点地,运刀如风,围着鸠山武夫狂劈乱斩。少年只觉得维系在刀锋上的丝线越来越细,越来越密,就像有一张蜘蛛网粘在刀尖上,掌中的单刀轻盈得如同一支羽毛,一根柳絮,柳絮因风起,落羽飘零,刀势起承转合,刀尖上的蜘蛛网向四周无限延展,那是风编织而成的网,四维是天和地,包罗万物。 鸠山武夫乒乒乓乓挡了上百刀,越战越心惊,鸠山虽然受了箭伤,一身武功打了七折八扣,毕竟几十年的修为,眼光何其辛辣。少年的刀法只攻不守,颇有手生的感觉,明明零乱不堪,偏偏奇快无比,在别人劈出一刀的当口他往往已劈出三刀四刀,更难得的是生而不涩,拙而不滞,一刀接着一刀惊风乱雨般攻上来,稳如磐石的守势几次险被打乱。 鸠山武夫身经百战,还从未见过如此孟浪的打法,明明破绽百出,却处处柳暗花明,一刀未老,一刀又至,刀刀出人意表,令鸠山耳目一新,竟生出一睹全豹的念头。 “刀意已生,刀形将成,其疾如风,此法大有可为!”杀人王血腥推进,老者随手一掌劈翻一位浪人,遂不再出手,立于一旁为3734号掠阵。 少年的刀法灵动如风,不拘一格,比起恶魔岛初悟刀意之时,又有明显的进步,当日石室试刀,唯见其神,不见其形,所使全是别人的招数,终究难称上乘。此刻去芜存菁,简练的刀形从繁杂的招数中脱胎成形,初时尚显稚拙,如午后惊风,倏忽东西,仗着生力,一轮狂劈猛斩,打得鸠山武夫颇有些手忙脚乱。然而快则快耳,却是破绽百出,无法连续,纵有破招杀敌的机会也抓不住。待得刀势张开,身热手熟,刀形渐成,起手风动,收刀风止,忽快忽慢,疾徐有序,起承转合之间,俨然有大家气象。 少年刀法初成,受伤的武道宗师鸠山武夫无疑是最佳的试刀石,比之当日石室中众人向他喂招,生死厮杀无疑更令他得益。不过少年的刀法固然精妙,毕竟没有大成,鸠山武夫一代宗师,又岂会束手于此,真正令鸠山武夫难受的还是少年刀劲中所带的古怪。 少年的修为尚浅,刀上所含的劲道自然不会太大,亦不刚猛,却像一条会咬人的小怪兽,每次刀锋相交,鸠山武夫便觉得自己的松风战刀被崩缺一个小口,那是因为他刀上贯注的内力被对手的古怪劲道小小地咬去一口,积少成多,上百刀累计下来,竟令鸠山武夫的内力周转产生不继之意,胸腹间空空地,有种说不出地难受。 鸠山武夫初时尚以为是受伤后真气周转困难,待得发现真相,不禁大吃一惊,见老者虎视眈眈立于一旁,再也无心恋战,虚晃一招,跳出圈外,连还在负隅顽抗的十余位部下也不管了,独自一人如飞而去。 3734号举刀过顶,就如日本剑道迎风一刀斩的起手式,此时的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内息紊乱,真气已难为继如此快速的刀法,强自支撑而已。倘然再次引动丹田中的诡异,当然不是少年所乐见的,因此鸠山武夫遁走,以少年的轻功可以阻拦却未加阻拦。 杀人王突然从天而降,浪人自知不是对手,只想应付几招就风紧扯呼,打不过就跑原本就是欺软怕硬的倭人的一惯作风。浪人们料不到的是杀人王的凶狠程度以及剿灭他们的决心,甫一接触便被杀了十余人,*得残余者不得不拼命,十数人团在一起组成刀阵,刀光森寒如林,浪人且战且退。 左手杀了一只小虾米,便被壁垒森严的浪人刀阵给挡住,一时无法突破。他注意到3734号那边刀气纵横,竟然把浪人首领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落荒而逃,心中不由得既惊且妒,uu看书.ukan 就像咬到一颗酸葡萄。 左手向来说3734号是他的兄弟兼徒弟,此刻徒弟抢了师傅的生意,更严重的是抢了师傅的风头,徒弟的刀竟然耍得不比师傅差,还大有青出于蓝而胜蓝之势。 左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八格也鲁,龟孙子死啦滴通通死啦死啦滴!”左手怪叫一声,刀起刀落,风生风止,刹那之间,刺猬般的刀阵之中,为首的一位浪人的脑袋突然从肩膀上滚落下来,然后断脖中的鲜血像喷泉一般激射起老高。 左手这一刀真是震惊全场,他也不多做纠缠,长身跃起,如大鸟一般越过人群,落在3734号身边,得意地朝脸色苍白的少年扬了扬下巴,嘴里含着一句没喊出口的口号:“正宗老字号,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浪人们气势被夺,又惊见首领逃走,谁还敢留下送死,十余人顿时作鸟兽散,跑得稍慢的浪人被杀红眼的半兽人快步赶上,一狼牙棒打在后脑勺上,顿时脑浆迸裂,死得一塌糊涂。 年轻猎手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遁走,料想对于半路杀出的杀人王亦是不信任,无论是谁,刚刚遭遇杀家灭族的惨事,都会对陌生人充满戒心。 环顾血腥的场面,3734号心中颇有些不舒服,在贝瑟芬妮之吻,他可以把自己当成是野兽,角斗场上,人与野兽本来就没有区别。然而丛林是自由的世界,虽然还是受制于总管,但如此肆无忌惮地杀戮,依旧令他感到难受。 第63章 星星之火 蛮荒世界残酷无情,九死一生,黑水流域狼山一带已知的危险有六,食人鱼、巨鳄、食人族、毒匪、群狼与黑巫。自然,蛮荒丛林的危险远不止这些,就算是最有经验的老猎户也无法预知下一刻会出现什么危险。 蛮荒丛林又有温情母性的一面,同时蕴育了无数生命,丛林有丛林的法则,物尽天择的残酷和适者生存的温馨交织的轮回。 丛林丰富却封闭,因封闭而丰富,对于它所蕴育的无数生命来说,它的残酷是一种保护,保护蛮荒免受文明的破坏者。自古有多少伟大的人王,自诩功业盖天,带领子民开拓蛮荒,创造文明,许多岁月后,后人又发现,文明有多高,破坏就有多大,蛮荒与文明同样是个轮回。 蛮荒落日云蒸霞蔚,一地碎金,众鸟归巢,遮天蔽日,壮丽景象无与伦比。踏着满地霞光,杀人王寻找下一个适合的宿营地,若能摈去心头的恐惧,静下心来欣赏,遗忘之地那一望无际的热带雨林景象,着实壮美得让人心跳。 杀人王们一路呼啸,有意和火枪队拉开距离,月上树梢时,来到一处树影疏斜较为空旷的山坡,杀人王们开始安营扎寨,升起篝火,动手料理路上顺手射杀的猎物。 杀人王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亡命生活,能够出来活动筋骨已经相当满足,自然不会讲究。从剥皮岛到万象城,再进丛林,杀人王之间已有相当的默契与一定的信任,大家都是老江湖,自然不需要过多废言,各尽其能,各行其事。安排好夜哨,营地四周布置简单的陷阱,地上遍撒艾草灰以驱虫蛇,再砍些树枝树叶往地上一铺,大家倒头便睡。 3734号心力俱疲,鸠山武夫乃是享誉东瀛的剑道师范,绝非等闲高手可比,身上独有武道宗师的强大气势,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3734号一味抢攻,亦是骑虎难下所致,两人交手的时间并不长,但少年所耗费的心力却极为惊人。 苦艾灰独特的香味透过身下厚厚的树叶,不断钻进少年的鼻腔,耳畔隐约响起温柔无限的水乡民谣:“好宝宝哟,莫哭闹哟,娘烧艾草,驱蚊虫嘞……好宝宝哟,莫哭闹哟,娘磨艾草,做年糕嘞……” 嗥……远方的山头有狼啸月,此起彼伏,远处的丛林黑影斑剥,幽瞳明灭,冰凉的风从树顶掠过,蛮荒的夜色被风声拉得好长好长…… 少年的眼中渐渐蕴满泪水,天上明月渐斜,皎洁的月光透过树叶,一地剪影细碎,草丛中萤光星星点点,逐风追影,如银河流转,流星如雨,丛林夜色如梦似幻。 少年心中叹息,然后闭上双眼,努力让自己入定。思念是美好的,又是痛苦的,他痛恨身不由己的感受,痛恨受人摆布的命运,只有让自己变强才能予粉碎枷锁,掀翻高高在上、随意*纵别人命运的所谓圣人强者。 少年闭眼即入定,这份通明无碍的心境纵然是一些坐了一辈子禅的佛门高僧都很难做到。少年当日观叶入定,大和尚含笑抚顶曰:正法眼藏,善哉善哉! 佛祖拈花,伽叶微笑,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大和尚赞叹少年有慧根,必与禅宗有宿缘,少年不以为然。当大和尚圆寂后,他把这门入定的法门称为涅槃,每当心魔丛生,无法平静时,他就当自己已经死了。 少年的际遇极为不平凡,已经超出寻常的福祸之数,迄今为止,他所知的功夫俱无文字,可以说是学贯百家,又可以说是无师自通。 少年入定的那一刹那,丹田深处仿佛有一道门无声地打开了一条缝,有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从门缝间出,遁着经脉缓缓向上游行…… 熟悉是因为它已经存在于他体内一年有余,几乎每日都相见,陌生是因为它向来我行我素,不由得他控制,每次行功,他皆是神游物外,如同一个旁观者。 初时的它贪婪暴戾,充满毁灭的欲望,他痛苦绝望,视它如洪水猛兽。一路杀戮,却生死相依,随着时间迁移,随着心态成长,他若有所悟,如今他觉得它只是一只饥饿的小兽。 人饿了要吃饭,兽饿了自然想吃肉。他不知道,把小兽喂饱养大会发生什么事,但他清楚,小兽饥饿难耐时会发生什么事,于是,他每天至少花五六个时辰打坐行功,近来他与它开始相安无事。 头脑是灵魂的寓所,五感六识的中枢,念动身动,纯属自然,脑海之中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如何运作,谁都懵懂不知,唯见古籍中提到,道家的太上感应之术可观识海。 自角斗场异变后,u看书ww.uukansu.co 少年的头部如同受过剧烈的撞击,成了不能碰触的痛处,念头稍动也会引起头疼欲裂,虽然数日后不治而愈,心理阴影还是一时难去,平日里还有些头重脚轻的错觉。 那道气息晦晦莫莫、兜兜转转,再次进入识海,不再有血幕遮天,不再有青芒裂空,不再有纵横天地的虚线,苍茫虚空之中,静静悬浮着一片冰封的世界,仿佛冬晨的北方天空,寂寥的寒星独照幽冥,又仿佛苦海星槎,道道黑色的冰璃折射出亘古不化的寒意。 菩提非树,冰川历历,如剑参刺虚空,冰璃道道,如龙垂天挂下,水月镜花,似幻非幻,是画里的虚幻,还是画外的真实?大道无距,雪山冰川仿佛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芥子须弥,冰封的世界仿佛只是棋盘一隅,又仿佛宇宙无垠。 丛林昼夜温差颇大,夜寒露重,无数晶莹剔透的露珠在少年的皮肤表面快速凝结,如着珍珠衫,皎洁的月光如受牵引,洒落在少年的身上,在无数露珠的表面折射出濛濛的清辉。 少年沐浴在散发着青草味道的清辉之中,心中一片宁静,没有一丝杂念,晋入难以言状的胎息状态,心跳变得若有若无,呼吸似续若断,渐与大地同律,风云共息,如同墨汁晕于水中,慢慢融入自然之中。 大道自然,玄之又玄,道家典藏中有天心意识之说,有无之间,冰封的世界里似有一粒火星被风吹燃,灵光一现,然后重又归于寂无,隐隐约约间似捕捉到了什么,又似一无所获。 第64章 声东击西 半夜,丛林明净的夜空飘来一团乌云,大雨潇潇而落,雨水淋在篝火上,嗤嗤冒起白烟…… 老者坐在篝火前,潇潇落雨距老者头顶三尺如帘分开,一滴水都没有落在老人身上,看着火堆上不断冒起白烟,他的眼睛微微眯起。 独眼扫过在老者头顶分开的雨帘,独眼龙的心情颇有些复杂,老者重伤未愈,竟然还有如此境界,令他感到震惊,同时又添增信心。 “尸毒何解?”老者沉吟片刻,徐徐开口。 “我自然无法解,但他一定有办法。”独眼龙的口语极为肯定。 “是谁?”老者只是下意识地问,他敏锐地捕捉到到独眼龙与骑士的心境变化,两人背后恐怕各有倚仗,但此时绝不是揭晓答案的时刻。 “尼古拉伯爵!只要制住尼古拉,自然可以得到解药。”谁知独眼龙竟直接抛出答案,令老者与骑士两人微微一震。 恶魔岛三巨头,除了那位身份如谜,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当家之外,二当家海盗头子川岛竞雄凶名最著,手下喽啰上万,常年侵掠四海,杀人如麻。大当家尼古拉伯爵实力最高,据说尼古拉不单拥有魔导师的头衔,还是个高阶武士,而且身边追随者甚众,可谓麾下高手如云,想接近他都难,更何况是制住他。 “尼古拉伯爵,他也在万象城?”骑士试探地问道。 “他是否在万象城我不敢确定,但我知道,月圆之夜,他一定会到一个地方。”独眼龙颇有把握地说道。 “不是盘蛇谷?”骑士有些意外地问道。 “泪红火山!”独眼龙略一迟疑,还是说了出来。 “声东击西!泪红火山不毛之地,他的目标又是什么?”老者的表情漠然依旧,但头顶的雨帘微乱,显示他的内心被触动。 “这我就不清楚了……据说火山中有处古代遗迹?”独眼龙耸了耸肩,表示无法确定。 “活火熔城,连这等早已被黄土掩埋千百年的古老传说都知悉,看来你身后那位高人不简单啊!”老者终于动容,再次眯起眼睛,狭长的目光像刀一般锋利。 “那我们该怎么做?”骑士衡量再三,独眼龙透露的信息显然已经超出他的预料。 “你说的我们所指何人?我等三人,还是所有人?”老者的神情恢复冷漠,话语依旧透出锋芒。 失去自由的人自然渴望得到自由,但凡事都有代价,制住尼古拉伯爵,无疑要付出难以想象的巨大的代价。角斗士是个极为特殊的群体,从天堂到地狱,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导致许多杀人王心性大变,同时拥有偏激与颓废等极端矛盾的性格。无论让不让他们知道将要与尼古拉伯爵生死一战,都难保不生出意外。 总管奸诈如鬼,杀人王中难保没有他的耳目,不论独眼龙背后是谁,骑士是否另有倚仗,都不足以信任。角斗场是人吃人的残酷世界,今天并肩作战,明日你死我活,无法存在仁义。 最后的骑士顿时陷入沉默,独眼龙目光闪烁,接口说道:“此事还须倚仗老哥……” “我若执意要走,无人可阻!”老者轻轻摇了摇头打断独眼龙的话,语气极淡,但话语却透出一种强大的自信。 老者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清楚,想合作就得开门见山,他自己若想走,随时可以离开,谁都留不住,尼古拉伯爵亲至也不行。这是一种睥睨天下的气概,但老人说得那般自然,那般理所当然。 骑士与独眼龙对视一眼,同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像受到无形的压迫,俱是当世强者,两人却无法拥有老者那份超然,那种九幽地狱都禁囚不住的桀骜。 “到底是去盘蛇谷亦或改走泪红火山,唯有相机行事……最终避不过一战,不论对手是谁,都得打乱原有计划,先把两只眼睛打掉,然后走一步看一步,如何走,都不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防人之心不可无……”老者望着在雨中火势渐小的篝火,声音低沉如铁,烟雾中眯成一线的双眸如古剑新研,锋芒毕现。 百尺高树之上,左手浑身软趴趴像狗皮膏药贴在高枝之上,藏身于浓荫之中,浑然若无,他是今晚的夜哨之一。左手脸上的表情极为放松,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一般,然而方圆两里之内一切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这是刺客的特殊本领。 3734号立于下一段横枝之上,uu看书 ww.uuansh.co 拍了拍左手的肩头,轻声叫道:“嘿,左大杀手,睡着了?” 左手打了一个激灵,险些跌下高枝,忙独臂一揽,箍住少年的脖子,有些气急败坏地低声叫道:“你……你小子……是鬼啊!如何上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睡得跟死猪一般,如何知道?估计被食人族放锅里刷半天都不晓得醒来。”少年拍开左手的独臂,撇了撇嘴,鄙夷地说道。 “啊……难道真是我睡着了?不可能啊!”左手目光闪烁,心中惊疑不定,盯着少年上下审视。 “什么眼神啊?我脸上长花了?还是终于发现,原来我长得比你英俊好看。”少年心情颇佳,见左手像审贼似的猛盯着自己,不禁恼道。 左手的心思全部放在外围,3734号对他又没有恶意,才能“趁虚而入”,但如此接近而不被刺客发现,已经是了不得之事了,纵连左手最敬畏的老者都做不到,难怪他震惊莫名。 左手发现少年似乎在一夜之间又有提升,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与以往不同,以刺客超乎寻常的敏锐感知,竟然看不透。少年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又似乎少了些什么,此种印象很奇特。 “怕不怕?”左手望着少年稚气未脱的清秀眉目,以及头上刺眼的白发,心中涌现一种莫名的情绪,不禁问了一句他自己都觉得酸的蠢话。 “怕……又有何用!”少年洒然一笑,脸颊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 第65章 战争之眼 雨越下越大,整个丛林都笼罩在烟雨之中,一时没有止歇之意,数堆篝火相继被雨水浇灭,营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杀人王们以树叶掩面,躺卧于泥水之中,丝毫没有挪动之意。 丛林古树枝干奇阔,冠盖数亩,绿荫浓密,团团簇簇,一棵古树仿佛一个世界,左手与3734号找一处较为干燥的枝干避雨,望着烟雨深沉的夜色,左手如诗人般叹息:“风雨如晦,好一个杀人之夜啊!” 少年嘴角一扯,刚欲开口,耳畔突然传来嗡嗡似蜂鸣之声,左手眼中精芒一闪,微笑说道:“老人家真有精神啊!你先帮我守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学声……鸟叫。” 左手摄唇发出一声凄切的枭啼,朝3734号挤挤眼,不待对方回应,独臂在树干上轻轻一撑,飞身跃下高树,身形飘忽如烟,往老者所在方向而去。 “传音入密?”少年若有所思,身子轻轻往后挪了挪,整个人渐渐融进黑暗之中,此时若有人来到他面前,亦难发现树荫中还藏着一个人。 “要打掉那两只眼睛可不容易,跟在咱们屁股后面的不是一般的雏!我踩过几次盘子,不论行军或宿营,几乎是滴水不漏,这帮火枪手大不简单。其中几只爪子很硬,绝对是高手,几乎寸步不离,而且警觉性很高,要不惊动他们把眼睛悄悄打掉绝不容易。”精于刺杀的左手不住摇头,习惯使然,他不止一次摸上火枪手的营地,稍过接近就立即引起对方的警觉,几次试探无果,令左手完全收起轻视之心。 “在陆地上打败战锤,在海上打败啸风,东印度兵团稳坐佣兵界首席,拥有海陆两栖作战的超强能力,还得到大不列颠皇家海军学院的支持,说是世界第一等强兵都不算过份。”最后的骑士眼神颇为复杂,脸上露出些许伤感之色,口中说的是东印度兵团,眼中却似在缅怀另一段逝去的峥嵘岁月。 霹雳血斧与左手同时到来,听到谈论东印度兵团,忍不住眼角轻轻抽搐数下,就像一支烧红的铬铁,狠狠铬在他的心脏上,脾气暴躁的矮人变得出奇沉默。 “火枪手的警戒线超过八百步,我的箭射不到那么远,无法接近他们。”黑暗中传出精灵背书一般的声音,精灵与左手是打掉眼睛行动的主角,二人同时表示行不通,实在有些打击士气。 此去盘蛇谷不足三天路程,盘蛇谷外围是广阔的沼泽地带,百里湿地,一眼无遗,就再也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从左手、精灵的接触中可以推测,火枪手的警戒等级大大提高了,从观察者完全进入战斗状态。不难想象,这票自命无敌的火枪手,刚踏出大门便跌了个狗吃屎,竟被小小的食人鱼吃掉一条船,人与军需通通葬身鱼腹,痛定思痛,自然变得战战兢兢,再也不敢怠慢自满。 “试着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左手抓着下巴,沉吟片刻,皱着眉头说道。 “没用的!战争之眼覆盖了整个丛林,一切目标都在魔法师的水晶球之中。”矮人打断左手的假设,声音十分沉闷,就像在打铁。 “战争之眼!这怎么可能?”最后的骑士失声叫道,从各人的表情可知,除了骑士,其他人都不明白矮人所说是何意思。 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战争之道,情报至关重要。古代战争,一般采用斥候探察敌情,大战役才配备随军法师,采用鹰眼术侦察敌情。近代炼金师发明出瞭望镜,并在军队中得到普及,战场上的敌我态势变得越来越透明,战争节奏越来越紧,战争锋线越拉越长。 只是靠视觉侦察的手段都有局限性,会受到时候、气候、环境、假象等因素的影响。大概在五十年前,欧洲战场首次出现“战争之眼”,把一位无敌统帅打落尘埃。三十余年后,“战争之眼”再次出现在欧洲争霸战中,断送了另一位伟大统帅的王图霸业。 “战争之眼”在欧洲争霸战中昙花一现,却留给整个西方世界永不磨灭的深刻记忆。它两次出现,都直接决定了战争的胜负,造成负方全军覆没,阵亡人数超过十万的大惨败。西方人又称其为不祥的“冥王之眼”或者“哈迪斯的注视”。 “战争之眼”完全颠覆了传统的侦察技术,不受时候、气候影响,昼夜阴晴皆透视无碍,且不受环境影响,侦察范围极广,几乎没有死角。据说“战争之眼”还能侦破伪装,还原真实,甚至还能推演战局,参谋决策。 “战争之眼”的来历与动向极其神秘,其威能更被人们渲染得神乎其神,u看书 ukanshu.co 真实面目到底若何却谁也说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战争之眼”是一具魔导器,魔导器只有魔导师才能御使。 “你的意思是——火枪手队伍中有位魔导师!这如何可能?”最后的骑士略作解释,左手愣了愣,发出与骑士相同的置疑。 就算再不了解西方职业者,也明白光凭两位小小的魔法学徒绝无可能御使得动魔导器“战争之眼”。倘若真有“战争之眼”存在,唯一的解释就是火枪手队伍中有魔导师存在。 无论在世界的哪个国度,魔导师这种级别的人物绝对属于国字当头的大人物,不是“国柱”就是“国贼”。较之世俗的尊荣,魔导师历来超然,反而倍受敬重。东印度公司就算再风光,恐怕也无法令一位魔导师屈尊纡贵,为它效命,还到动用等同于禁忌的“战争之眼”的地步。 事情透着诡异,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以致在场的其他人个个心中惊疑不定。众所周知,矮人素来不打诳语,此刻语气更是斩钉截铁,令人无法驳他的观点。 “我是卡德罗斯?蛮锤。”知道大家心中惊疑不定,矮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最后的骑士与独眼龙脸上变色,一齐现出震惊之容,黑暗中同时传来精灵的惊噫之声,三人都显得十分意外。 矮人沉默如铁,脸色晦暗,坚毅的目光中带着深刻入骨、无法掩饰的悲伤之意,就像一头刚刚失去领地,默默*伤口的年老狮子。 第66章 谋事在人 丹莫罗铁炉堡高山之王座下有三把战锤,蛮锤排名第二,卡德罗斯?蛮锤原是远古时期蛮锤部落的一位英雄王,矮人族中能以古代英雄命名的唯有英雄力量的继承者。 令骑士、精灵等三人震惊的并非这些,而是,霹雳血斧竟然是战锤佣兵团的副团长——卡德罗斯?蛮锤。 西方大陆,战锤佣兵团绝对是一个时代的传奇,其活跃的历史贯穿整个中世纪。战锤佣兵团不但在佣兵界享有盛誉,就算在最黑暗的宗教圣战时期,无敌的战锤也受到教廷的特殊优待。 战锤佣兵团的主要成员都是蛮锤部落的高山勇士,前身是高山王国在平原世界的商务买办,专门负责铁炉堡与平原各国之间武器换粮食的秘密协议。战锤在乱世中不断发展壮大,最终成为纵横西方三百余年不败的传奇佣兵团。 佣兵协会中不乏研究战锤历史的学究,他们发现了战锤佣兵团有几个古怪的传统令人费解:其一,全盛时期人马过万的战锤佣兵团从来只设副团长,没有团长,传奇佣兵王卡德罗斯?蛮锤纵横半生,始终顶着个副团长的头衔。学究们引用了一位吟游诗人所作的史诗《高山之主》中的一句诗来解释这个异象:神赐予的一切,首先属于众王之王、至高无上的高山之主。 学究们的意思是,根据矮人族的传统,战锤佣兵团的名誉团长必须是那位丹莫罗之主——高山之王。 其二,战锤佣兵团历来不招募人族。关于这点,学究们引用了矮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在和人族打交道之前,你得找几根结实的皮筋把短裤都绑紧了。” 人族鄙视矮人粗鲁,矮人更不喜人族虚伪,固执的矮人们从不招募人族,偶尔接纳少量的异族,在冷兵器时代,纯粹而团结的族群自然可以暴发出无与伦比的战斗力。然而世界在不断改变,矮人族墨守成规,战锤佣兵团始终存在缺少法师的硬伤,直到遭遇东印度兵团,这个硬伤终成为致命伤。 战锤的实力远在对手之上,却陷入“战争之眼”的天罗地网而无法自拔。没有法师的引导,无敌的高山勇士如一群无头苍蝇在荒漠中转悠,完全被东印度兵团牵着鼻子打,一次又一次掉入对方的陷阱,逐渐被零敲碎打、分割蚕食,最终全军覆没,成为历史的尘埃。 世界上本没有长盛不衰的传奇,战锤的落幕成为东印度兵团崛起的垫脚石。矮人天性善良、热心、幽默而宽宏,虽然脾气暴躁又固执,兵败身死的卡德罗斯?蛮锤在佣兵界的声誉依旧比起干私掠船起家的东印度兵团长兰卡斯特要好上百倍。 传说中早死多年的人物活生生站在面前,骑士与独眼龙等三人自然没有左手那饶舌的习惯:“咋又活过来了?” 事实上,杀人王中又有哪个人不是早就该死却还活着?传奇佣兵王卡德罗斯?蛮锤自然早在当年就和他的兄弟们一同战死沙场,如今还在苟延残喘的不过是个无名无姓的老矮人——霹雳血斧。 最后的骑士与独眼龙二人面面相觑,不论是“战争之眼”还是“卡德罗斯?蛮锤”都带给二人巨大的冲击,饶是二人见惯风浪,亦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觉得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独眼龙一直以为自己对东印度兵团有足够的了解,经霹雳血斧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原先的打算是那么幼稚。在“战争之眼”这种能够决胜千里的战争怪兽面前,连人身自由都在对手掌握之中的杀人王就是群狼眼前的一群羔羊,只有送死的份。 盘蛇谷之行必将凶险无比,三十余位杀人王能活下来的不会有几个人,独眼龙与骑士实力强横,又各有倚仗,保存自己的机会自然比别人要大,甚至重获自由的可能都有。 老者何等人物,自然看出两人心生怯意,心中冷冷一笑,垂下双眼开始闭目养神,再无言语。 人是奇怪的动物,陷入绝境时往往会勇往直前,杀出一条血路,一旦有所期待,就容易患得患失、瞻前顾后,反而失了本心,开始侥幸。 老者头顶珠帘似的雨幕如受利刃分割,从头上三尺不断往上分开,直至十余尺,反应出老人澎湃的胸臆,终究要去面对威名赫赫的尼古拉伯爵,如何能够错过这次练手的好机会。 左手身形破空发出利箭般的刺耳声响,哗哗雨声都掩盖不住,本当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绝地大反击,结果因矮人两句话而无疾而终,让向来好事的左大杀手难免心中不爽。 事情并没有到达毫无希望的地步,岂能不了了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是大杀手本色。 左大嘴巴难遣心中郁闷,对着3734号叽哩呱啦说了一通,左手天生伶牙俐齿,u看书 .uushu思路清晰,把几个人的前言后语串在一起,竟在少年面前展开一副波谲云诡的局中局,其中难免有添油加醋、无中生有、臆想捏造、画蛇添脚之辞。 少年咧开嘴笑了,露出七颗白森森的门牙,表情颇有些凶狠:“为何不干?洋人都搬出此等神器,可知所图非小,谋者大则易乱怕变,我不信战争之眼是万能的,世上哪有万全之策,岂会一点差池都没有?” “哈哈哈哈……所言甚是,所言甚是!果然是亲兄弟,真知己也!”左手发出奸诈如鬼的笑声,片刻间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 左手生性随和,甚至有些惫懒,平时好事,骨子里却是个没多少主见之人,此刻受少年所激,心思又开始活跃起来。 老者此刻若在场,必会赞叹少年的聪慧,所见正好与他不谋而合。不论诸方势力所图为何,相互间的关系为何,都不可能做到亲蜜无间,毫无可乘之机。 尼古拉伯爵将杀人王当成声东击西的饵食,放任浪人在丛林中屠村灭寨,吸引的自然不会是小鱼小虾,盘蛇谷中有什么样的凶险,不用想也明白。与其老老实实踏进陷阱,被一波又一波食人鱼撕成粉碎,不如放手一搏,拼个鱼死网破,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东印度公司出动“战争之眼”这等神器,背后肯定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所图越大就越容易出错漏,杀人王需要的只是一次出手的机会而已,至于动手后事态会如何发展,结果会如何,那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第67章 平地惊雷 夜雨潇潇,接近黎明时分雨势渐歇,绿树浓郁饱蓄雨水犹在滴滴答答。南荒丛林刚刚进入雨季,接下来的每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会下雨,一连五六个月都是如此,大量的雨水造成江河水位上涨,丛林阡陌变为溪流,洼地将成湖泊,大部分地区被淹没水下,丛林成为一片泽国。 宿雨犹眠,无论是火枪手的营地还是杀人王的营地都陷入一片宁静之中,仿佛一切谋算与倾轧尽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雨终停,风渐起。 左手鼻翼翕动,风中有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渐渐浓郁…… 左手同时感觉到对面的3734号慢慢睁开双眼,此种感应极为古怪,少年凭空活了过来。 刺客最善于隐匿,总以出乎意料之外的方式出现,同时给予对手致命一击。刺客流花样繁多,说白了,不外乎伪装二字,左手虽然还有非凡的手段,但代价极高,不是随便可以动用。 3734号的隐匿之法令刺客都感到心寒,不但气息全无,连体温、心跳等生命特征都消失无踪,就算整个人站在你面前,也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左手昨夜开始便在留心,此刻夜未尽,天将明,朝暮气息轮转,左手若有所悟,心中暗笑:“这家伙!倒似天生干刺客的料!” 晓风陡恶,宿鸟惊飞,远处高地隐隐有枪声凌乱响起。 “咦!那帮死洋鬼子咋啦,好像是受到攻击了!哪路英雄如此强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左手耳朵抖动,听出火枪手营地传来奇怪的动静。 “去看看。”3734号再次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带着凶狠的笑容,轻声说道。 “好嘞!浑水摸鱼的机会来了,最好能一刀干掉那两个洋小白脸。”左手点头笑道,听那口气似乎对魔法师的仇视不单因为“战争之眼”,还和对方是小白脸有关。 枪声一传来,机警似鬼的杀人王一个个就地翻滚,屏声息气扑进黑暗之中,各自寻找树木、巨石等掩藏,黑暗之中情况不明,以免成为别人的靶子。 左手与少年跃落高树,发现老者站在树下,就象在等着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三个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朝火枪手营地飞去。 3734号目光清明在黑暗之中有如晨星,身法展开如一阵风向前掠去,左手和老者一前一后有意将他护在中间。左手不愧为一流的刺客,窜高伏低落地无声,高速奔跑还能和周围环境溶为一体,稍不留意就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0398号老者的脚步不大,如闲庭信步,却丝毫不慢,黑暗的丛林复杂无比,他始终意态轻松,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左手似乎有意考较3734号的轻功,身形陡快,瞬时在少年面前消失,只余身后残影如丝。少年好胜心起,亦加紧脚步,足尖疾点,犹如八步赶蝉紧紧跟上,竟连一步也没拉下。 自剥皮岛之后,3734号便觉得自己的修为有所突破,尤其是轻功,进步之大有时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老者轻噫一声,然后施施然踏出一步,与少年并肩而行。 少年偏过头朝老者微微一笑,老人历来给他的感觉极为不凡,看似老朽的表象下隐藏着高山仰止的威仪气度,如此风度绝非寻常江湖人物可以拥有。 十里距离,以三人的脚力也是片刻就到。老者摆摆手,三人在一道宽约二十余步的沟壑前停步,与火枪手营地隔岸相望。 左手的脸色有些苍白,胸膛起伏,额头有汗珠浮现。刺客最擅轻功,自然不是因为十里飞奔就气短流汗,而是有道严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因为有人瞥了他一眼,是“战争之眼”。 左手向来疏狂,就算总管砍掉他一条胳膊,仍是狂性不改,此时心中却生出一种不可抗拒的无力感,左手甚至怀疑,这道目光若在身上停留时间久一点,会不会把自己整个人给融化掉。 “战争之眼”严厉的目光自然也同时落在0398号老者身上,仿佛天神的注视,目光沉重如山,带着无限威严与*裸的警告,老者目露精光,抬头向天,重重哼了一声。 “源自北方的注视,看来还有一队洋人抢到我们前面去了。营地并无魔导师,两位魔法师可能是通过某种法器和战争之眼联系。”老者抬头望天,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那道目光如神,终于证实了“战争之眼”的存在,同时也证实了魔导师的存在。 “应该是这样!否则魔导师如何会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个火枪手被食人鱼吃掉。”左手心头稍定,低声说出心中的疑问。 左手几次探营,都没有遇到如此明显的警告,此刻自然是因为火枪手营地正受到袭击,几个杀人王悄悄接近,意向不明,自然受到警告。 营地一片混乱,火枪手们个个衣衫不整,显然从睡梦中被不请自来的恶客惊醒,长官的喝叱声与士兵的惊呼声乱在一起。 篝火早被夜雨烧灭,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袭击者从何而来、有多少人,混乱中没人清楚,令人费解的是没有引起战争之眼的关注,也有可能是因为魔法师睡着而忽视了。 东印度兵团的佣兵不愧大陆尖兵之称,仓促间组织防线,数人一组轮流朝营外开枪,散乱的子弹四处乱飞,枪声震动雨林,树叶上的积水纷落飞洒,如天女散花。 不时有人惨叫一声然后再无声息,混乱中谁也法判断死的是哪一方的人,直到枪口吐出的火光照亮一条长长的身影,一位火枪手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蛇,蟒蛇……啊……” 袭击者竟然是一条条绿色蟒蛇,黑夜的丛林是蟒蛇的主场,神出鬼没厉害异常,火枪虽然犀利,黑暗中准头大失,杀伤力极为有限。火枪手们仓促应战,面对这种蛮荒巨蟒,明显有些慌乱,进退之间的配合失去平日的默契,不断有人伤亡。 “咬、咬、咬死这些王八蛋、红毛鬼。”左手大乐,不住喃喃自语,给那些绿蚺加油打气。uu看书 ww.uukanshu 绿蚺生活在丛林外围,体形十分巨大,最长可长至十丈,性情却颇为温顺,若非被人*急了,不会主动袭击人,此刻竟冒着枪林弹雨疯狂地攻击火枪手,大异寻常不知是何原因。 黑暗中一道亮光拔地飞起,由弱到强最后如一个小小的太阳悬浮在半空中,照得营地四周一片通明,隐约可见一袭魔法斗篷顶着强光迎风招展。 一条巨大的绿蚺昂首而起,露开獠牙狂猛地朝亮光扑去,魔法学徒身在半空中,背上如插双翼,转折自如,一个闪身躲开绿蚺狂猛的扑击。 “趴下!”魔法学徒大叫一声,抖手打出一个黑色圆球,圆球脱手之后表面微微一亮,“嘣”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圆球化作一团耀眼夺目的火光,在绿蚺身上猛烈炸开,营地顿时通明如白昼。 绿蚺长近六丈、粗如水桶的巨大身躯顿时被炸得血肉模糊,断为数截,四五丈范围劲风如刀,狂扫一切,树断枝残叶碎,树上积水如涛如雪而落。半晌,残破不堪的断蛇与残枝碎叶才从半空中一一摔落,嘭嘭砸在地上,蛇血四溅,腥臭味浓得令人作呕。 营地之上没有一个站着的人,魔法师大叫趴下的时候,所有火枪手就象接到圣旨一样,想都没想立刻趴下,有几个人正好与其他绿蚺在对峙,竟直接对着蛇嘴趴下,一动也不敢动。 这一声平地惊雷震得人蛇俱昏,其他绿蚺似乎晓得厉害,竟然吓得掉头就逃,纷纷窜进密林中不见了。 第68章 浑水摸鱼 沟壑对岸隐藏在林中的左手等三人同样大受震撼,少年只觉得咽喉发干,心头怦怦直跳,如此猛烈的爆炸,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能够抵抗的。如此杀器,毫无疑问是东印度兵团的重要倚仗,怪不得两个小小的魔法学徒就能身领重责,带队进入丛林。 “老哥,我看咱们还是回去补会觉吧,有事等天亮了再说。”左手吐出的舌头半天缩不回去,看着老者呐呐说道。 3734号咬咬牙,心想如果有一把弓就好了,脑海间掠过年轻猎人奔跑射箭的矫健身影,心中微微有些向往。其实,精灵夜雨芭蕉的箭法更为可怕,只是精灵平时的存在感太弱了,极易让人忽视。 3734号正想到弓箭的时候,黑暗的密林中嗖嗖嗖连响三声,三支狼牙箭连成一条线,带着尖啸的劲风射向空中的魔法师。少年听着鸣镝耳熟,控弦者正是那位射伤鸠山武夫的年轻猎人,真是说曹*,曹*就到。 利箭破空而至,魔法学徒却视而不见,也不出手格挡,倒象是吓呆了。三支势在必行的狼牙箭重演射伤浪人首领的那一幕,后发先至朝目标电射而来,然后在魔法学徒身前三尺处停了下来,呈品字型定格在空中,数息后势尽一齐掉了下来。 “该死!是魔法罩!”左手大喜立马转为大惊,恨恨地低声骂了一声。 魔法学徒所用的正是魔法罩,魔法完成后如一个透明的巨蛋把魔法师严严密密罩在里面,故称魔法罩。猎人的狼牙箭连鸠山武夫都被射伤,竟然射不破这个魔法罩,足见其坚韧之程度。 两位魔法学徒最多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却拥有无坚不摧的手雷,还能施展至少三级以上的守护魔法,无不说明一件事,那个在幕后大力支持东印度公司扩张,向来神秘的大不列颠皇家海军学院实力不可估量。 当猎人的狼牙箭无功,掉落地上时,密林深处响起了细不可闻,若有若无的蛇笛声,两条刚要窜逃入林的绿蚺闻笛而停,幽幽的蛇眼中冒出诡异而暴戾的红光,绿蚺掉头再朝营地扑去。 再发攻击的绿蚺变得狡诈无比,显然受到蛇笛的指挥,窜入人群之中,攻击趴在地上未及站起的火枪手,却不去理会悬浮在半空中的魔法学徒。猎人的狼牙箭亦是如此,猎人极为机敏,在密林中不断变换位置,利用树木来掩护自己。 火枪手顿时大乱,魔法学徒投鼠忌器,不敢再使用威力巨大的手雷,伤亡人数立刻飙升。 “奇怪,另一位魔法师在做什么?为何此时还不见现身相助?”3734号见营地混乱,心中跃跃欲试,口中则谨慎地问了一句。 “自然是通过战争之眼来监视我们!是奇怪了,那位魔导师仁兄咋老跟咱们过不去,对野人和野兽却视而不见。”左手心中郁闷,随口说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者眉头微微一皱,侧首向3734号问道:“他没看你?” “谁?”少年一愣,下意识地问道。 “战争之眼,你没感觉到天上有人在盯着你吗?”左手眼睛一亮,接口说道。 猎人与绿蚺袭营,少年对那道天神般的目光毫无所觉,虽然原因不明,却说明神乎其神的“战争之眼”亦存在盲区,哪怕只是片刻的疏忽,对于杀人王来说足矣。 3734号向前走了四五步,感觉身心如常,毫无异兆,脸上不由露出轻松的笑容,拔刀在手,低声说道:“我去了!” “一击即走,不可恋战!”老者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沉声说道,此子心志之坚毅,令他动容。 “不行就退,机会还有,千万不要勉强。”左手低声交待道,少年孤身犯险,令他颇为担心,甚至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刺杀本是左手的勾当。 3734号纵身跃下沟壑,悄无声息落地,偷偷朝对岸的营地摸去,消瘦的身影飘忽不定,整个人慢慢消失在左手与老者的视野中,如同墨水晕于黑暗之中,再也不着痕迹。 “战争之眼”探察不到3734号,魔法学徒同样不会有感应,正好场面混乱,洋人的注意力被猎人与绿蚺吸引,谁也料不到杀人王中还条漏网之鱼会来趁火打劫。 3734号行走在阴影之中,狼行狐隐摸到营地边缘,在一棵大树下踩到一具火枪手的尸体,心中一动,把火枪手的尸体拖到树后,借着明灭不定的枪火,剥下尸身上的军服套在自己身上,不料洋人身材高大,军服套在少年身上极不合身,少年遂以单刀把袖管与裤脚割去一截。然后随手将单刀全部插入土中,拔出时黄土已掩去刃光,再抹把血往头上脸上一通涂抹…… “呵呵,这小子倒是无师自通,以后如改行恐怕会抢了我的饭碗。”左手的眼睛一直在3734号身上,隔岸观火在后面看得清楚。 老者也暗赞此子机敏,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小半。3734号这一番行为带着明显的少年心性,好在营地混乱掩盖了破绽,两人对视一眼,不紧不慢向后退去飘浮在空中的魔法学徒不敢施放威力巨大的手雷,随即念咒施放了一个风缚术,一道高速旋转的旋风紧紧裹住两条绿蚺。三级魔法风缚术自然制不住两条身躯庞大的绿蚺,片刻间便给两条狂暴的巨蟒搅散,但正是这片刻延缓,训练有素的火枪手开始重整阵形,u看书 .uukshu 数十枝火枪轮流开火,火力渐强压向绿蚺与丛林暗处。 老者与左手堪堪后退二三里,一直没有露头的另一位魔法学徒终于出现,身旁跟着两位眼神凌厉的高级剑士,剑士的腰间还插着一把短枪。 两位魔法学徒显然掌握到了战斗规律,两人交替出手,不断对两条绿蚺施放风缚术。风缚术只是三级魔法,无法对五六丈长的巨蟒造成伤害,却有效压制了绿蚺的行动能力。重整阵脚的火枪手开始发威,绿蚺巨大的身躯便成为火枪手的靶子,几乎是弹无虚发,全部命中。 绿蚺虽然身躯强悍,鳞片如铁,却也受不了乱枪齐放,轮流轰击,挣扎了一阵,便被打成血筛子,无力地僵卧在地上,巨大的蛇躯上布满了弹孔,凄艳的蛇血如喷泉激射,把营地染成一片血色的狼藉。 巨蟒即除,飘浮在空中的魔法学徒往丛林深处施放了一个照明术,林中一片通明,并无人影,猎人与那位吹蛇笛之人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撤走了。 魔法学徒缓缓降落营地,吩咐左右道:“马上点燃篝火,重新布置警戒,救治伤员。” 魔法学徒说完身形一晃,连续施术,魔法力已近枯竭,深深的疲惫感笼罩住他。疲惫的魔法学徒收起指尖的照明术,营地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当熊熊篝火燃起,火光照亮营地时,火枪手们骇然发现,刚才还威风八面指挥若定,杀死三条巨蟒的随军法师静静躺在血泊之中,大好头颅早已不翼而飞…… 第69章 1马平川 遗忘之地,蛮荒丛林,绿色是的主色调,浓烈得就象在一块洁白的画布上肆意泼洒。树木是绝对的统治者,参天蔽日,数十上百丈高,冠盖百亩的参天古树随处可见。一棵古树就是一个世界,各种植物与动物寄生其上,顽强的藤蔓如虬龙一般延树而上,努力争取片点阳光日泽。 丛林中很少看见花,蛮荒之地如果有见到花也绝对不是一朵数朵,而是一山一岗一世界……如涛如雪,如火如荼,肆意辉煌,疯狂灿烂。 一种不知名的野花开遍百里平川,开成一片汹涌澎湃、波澜壮阔的海洋,红的象火,粉的象雪,嫩黄明蓝,姹紫嫣红,一种惊心动魄、无与伦比的美丽……少年身在花海之中,异香薰人,无法不陶醉,直觉世上若无恩怨,立马死在这里也无憾了。 花海之间静静卧着一条大河,河面宽十余丈,一改蛮荒大河通常的野性,水面宁静无波,水光滢滢,穿过沃野,飘逸如丝带。 蛮荒丛林都是浓墨重彩的色调,似乎造物之主看不惯百里花海的无尽妩媚,头顶铅云如盖,把整个天空遮得严严实实,苍穹茫茫仿佛从未开晴过。晦暗的天色倒映水中,河水凛幽竟呈黑铁之色,仿佛有人用剑在繁花锦绣的原野上深深划上一道剑痕,剑痕上流淌的就是黑水。 黎明时分,3734号趁乱杀了一位魔法学徒,随即跳落沟壑潜水而逃,不料半途遭遇双流交汇,激流一泻百里冲进黑水,少年遂到了此处世外秘境。 少年沿着河边徜徉在绚烂华美的花海边缘,不敢深入原野,他牢记老者交待的一句话:蛮荒之地,越美丽的事物通常越凶险。 3734号惊愕地发现,这片美得令人惊心动魄的花海之下是一片杀机四伏的沼泽,无边无际不知千百里的沼泽地,其凶险程度肯定要远远超过一路而来的所有艰难。 3734号断定自己已经接近目的地,这片花海正是盘蛇谷外围的沼泽地带,不想歪打正着竟比预计行程提前了整整一天时间,那条不起眼的沟壑竟然是条捷径。 3734号同时又发现自己竟然迷失了方向,天上的铅云如盖,完全遮住日光,花海无边无际,繁华无限又简单如一,使人无从判断方向,少年在河边不敢随意走动,极似迷途羔羊、离群孤雁。 杀人王无一不是心坚如石之人,震憾与迷惘即刻便去,少年很快冷静下来,略一寻思,决定溯游而上,如此当会接近盘蛇谷,重遇老者与左手他们的可能要比顺游而下要来得大。 蛮荒丛林,行走在河边是一件极其危险之事,黑水之中除了成群结队的食人鱼之外,还有为数众多的鳄鱼潜伏在河边泥沼之间,随时向靠近的猎物发起袭击。 花海之中不时出现花倒草分,泥水哗哗等异动,观其形迹明显是巨蟒一类的凶兽伺伏其间。 鳄鱼与巨蟒固然凶恶,3734号并不怕,至少可以提防或者回避,更为可怕的却在脚下,河边的湿地土质柔软,泥沼密布,一不小心就有没顶之灾。 3734号自幼生活在东海之滨,南方多泽国,海湾之内更是滩涂广阔,少年对沼泽湿地的凶险亦有所闻,心中有应对之法,四顾却找不到合用的材料。 一马平川的花之原野,竟然找不到任何一种其他植物,包括黑水之中连一株水草都不生,这种外表娇柔的六瓣奇花以匪夷所思的强大生命力占领了整个沼国黑土,姹紫嫣红,肆意绚烂,不给其他植物任何生存的空间。 少年无奈之下只得挥刀割了一捆花草背在身上,万一不慎泥足深陷,这捆花草便是借力之物。 少年的轻功已经相当了得,但受到年纪所限,终归欠了些许火候,还做不到象左手与老者那般随心如意,一路如履薄冰、惊险跌出,不断投石问路、且行且止,速度受到极大的限制,估计到天黑前还是走不出这片花海。 少年溯游而上,几次泥足深陷,险遭没顶,幸好泥沼中有不少鳄鱼贪嘴冒进,最后掠食者反成为猎物的垫脚石。 繁花似锦,黑水如带,花香如酒,薰人欲醉,百里如一的风景再美,看久了也会觉得单调。天上铅云密布,不知时光流逝,眼前的景物一成不变,感觉不到任何生机,仿佛在远古之前早已定格。这种画面隐约熟悉之感,似乎在哪里见过,少年心中没来由地泛起一股寒意。 花原上游隐约传来马嘶之声,嘀嗒嘀嗒嘀嗒……清脆而悠扬的蹄音若有若无地踩在少年心坎上,uu看书 uuknshu.cm 打破了可怕的寂静。一匹神骏异常、银鬃飞扬的白色骏马分花拂柳而来,踩着优雅无比的舞步跑向河边…… 神骏无比的白驹把修长而优美的脖子伸向河里喝水,头顶上生有一根一尺长的独角,独角表面泛着晨星一般的光泽,一道雷纹似花藤缠绕在独角上。独角探入水中,乳白色的光晕随涟漪荡开,圣洁无比的光辉所照之处,浑浊的河水瞬间变得澄净无比,不染一尘。 少年疑在梦中,这哪里是什么白马,如此美丽而圣洁的天马,分明是传说中独角兽。 古人坚信,世界的至高点——荣耀之地,是独角兽的故乡。藏区至今还在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有匹圣洁的独角兽居住在雪山之巅,它是雪山女神忠实的伙伴。 喜玛拉雅山下的牧民每年都将举行春祭,牧民们推选出最纯洁最美丽的少女赶着漂亮而年轻的五色母马,放牧于雪山之下的草场,希望能够吸引独角兽的注意。故此,世人皆认为喜玛拉雅山脉的神女峰即是世界至高点,传说中的荣耀之地。 独角兽时常出现在民间传说以及文人骚客的著作中,但在历史典籍中则罕有它的踪迹,《山海经?异兽篇》曾有简略描述,为后世提供了最初的龙马形象。 东方图腾之中,独角兽龙头鹿身以中央麒麟的形象出现,受万世香火的承运圣兽,主宰兴衰与预知生死。从“河书洛图”到“麒麟送子”,都在预示着五百年必有王者兴的天命轮回。 第70章 泥足深陷 万世之师孔子临终时最后一眼看到了独角兽踏雪而去,孔子殁后,周朝无可挽回地走向没落,世上再无圣兽的足迹。 直到汉武帝时期,大将军李广利两次率兵攻打大宛国贰师城,便是缘于张骞从西域带来独角兽的消息。汉武帝下旨建天马宛,御笔作歌曰:“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成为史藉中关于独角圣兽的最后记载。 浪漫的西方人认为,独角兽代表着美丽、纯洁、善良与智慧,同时又具有无穷的勇气和超人的力量。传说中,独角兽会居住在世界上最纯洁的女孩子的梦中……美丽的月亮泉畔,独角兽总是温顺的跪在少女的身边,用头枕着少女的膝盖静静而眠…… 巫师与僧侣们一致认为,独角兽的角是具有魔力的神物,能够防止瘟疫、日蚀和各种疾病。据说,她的角伸到水里,可以解除世上最强烈的毒性。 独角兽优雅地喝了两口清澈的河水,轻轻抖了抖颈上如涛如雪的银鬃,抬起头来用蓝色星辰似的明亮大睛与少年静静对视,并无离开之意。 独角兽修长美丽的身姿倒影河面,黑水中出现一匹一模一样的黑色的天马,如一幅打开的水墨卷轴,画面黑白分明,虚实如梦似幻。 水上水下、一白一黑两匹美丽绝伦的独角兽静静注视着少年,少年的双眸变得异常明亮,脚步神使鬼差地向前移动,心中有个强烈的念头:“若能取到独角兽刚才喝过的河水,就有可能解去大家身上的毒。” 一念即生,平静的河水如镜面破开,水中的黑色倒影竟破浪跃出,岸上的独角兽人立而嘶,身上的银鬃如暴雪飞扬,花海如潮怒动,黑水波澜汹涌,一白一黑一模一样的两道美丽身影一前一后绝尘而去,转眼间隐入花丛不见…… 3734号目瞪口呆,半晌方如梦初醒,岸边水渍未干,却不见一个马蹄印,连一棵花草都没被踩倒弄断,传说独角兽凌尘而行,绝不会踩踏到花草。 少年无暇去思考那些诡异的画面,不知何时泥沼已经淹没到胸口。内功深厚之人,气息悠长,摒住一口气,可在水中呆上相当长的时间。沼泽之险远非寻常的江河可比,人在水中是可以活动的,一旦陷进沼泽想动就难了,越动陷得越快,陷得越深压力就越大,无处可以着力,看似柔软的泥土会变得重如大山压在身上,如无人救援,内功再高也无用,只是延长死亡时间徒增痛苦而已。 花海静穆如古画,黑水无声流淌,一切在转眼之间恢复如常,由动到静,从生到死,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醒了无痕。 黑水上游传来木浆划水之声,一条长约六尺的独木舟载着两位年轻男女顺流而下,观打扮正是丛林中的遗民。 坐在舟尾*舟的年轻男子相貌颇为英俊,高眉细眼,脸上的轮廓特别有立体感,给人一种妖异的美感。年轻男子精赤着上半身,黝黑而精壮的身上纹着一条色彩斑澜的毒蛇,蛇身在胸腹间绕了三圈,然后由左胳膊下穿过,蛇头立于右肩在右腮露出森森獠牙,当年轻人开口说话之时,就如毒蛇在张嘴吐信,有股说不出来的邪气。 “你还是跟我回去……就算再寻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年轻男子看着船头的背影,声音颇为温柔,脸上泛起一种带着邪气的微笑。 “我会照顾你的,放心吧,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年轻男子的声音愈发温柔,眼中尽是殷切之意。 少女蹲坐船头,身上披着一张毛快掉光的旧皮子,裸露在皮子下面一双腿修长而结实,极具力感与美感。少女怀中抱着一张差不多与身子等高的大弓,身上很脏,到处是泥巴与血污的痕迹,一头很长很黑的乱发像杂草一般把整张脸都给遮住,乱发之下有一双出奇明亮的大眼睛,就象游荡在黑夜丛林中的云豹,少女眼中闪烁着星辰般的光泽,还有令人难以靠近的凶狠之意。 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年轻男子的声音温柔依旧,嘴边的笑意越发邪气:“我是一直喜欢你的……如今还能一心为你好的人,除了我还会有谁呢?” “只要你跟了我,我一定举族为你报仇,把闯进丛林的外人通通砍头……”年轻男子的眼中热切之意高涨,情不自禁起身朝少女抱去。 少女眼中凶狠之光大盛,也不避让,反手一肘打在对方脸上。年轻男子吃痛惊呼,捂着受伤的鼻子踉跄而退,无人*控的独木舟摇晃不定,在水中打转。 年轻男子向来风流自赏,平日最爱拈花惹草,不料便宜没占着反倒挨了一记狠的,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当下双掌一拍,朝少女的双肩抓去,少女目光愈凶,一言不发,举起手中长弓当头朝对方打去。 年轻男子见少女举弓打来,脸上顿时又露出邪邪的笑容,即刻收掌,反倒向后退了一步。少女以为对方放弃纠缠,狠狠瞪了男子一眼,准备收起长弓,却发觉脚踝上传冰腻之意,一条褐色的长蛇闪电般缠上身来。 “不要挣扎了,无用的。这条铁索当道可是几位姥姥花了无数心血、精心培育的洪荒异蛇,连利刃都砍不断。你越挣扎它就会缠得越紧。”年轻男子看着被长蛇缠身,怒目圆睁、不住挣扎的少女,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铁索当道俗称铁线蛇,体形细长如铁索,身体虽细却力大无比,铁线蛇无毒,只是身体一味地坚韧,猎食时有如一道铁索缠住猎物,令其很快窒息而亡。 少女闻言果然不再挣扎,uu看书.uuanu.o 静静卧在船头,用一双大眼睛冷冷盯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少女身上虽然很脏,一张破旧的皮子亦难掩健美的身段,铁索当道紧紧缠在少女身上,勒出惊心动魄的线条。 年轻男子脸上现出迷醉的神色,伸手摸向少女的脸庞,口中喃喃自语:“你知道吗?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自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 少女奇大无比的大眼睛中冒出两团火焰,抬起还可以动的头颅,张开小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朝年轻男子伸过来的手掌咬去。 年轻男子急忙缩手,避开少女如狼一般凶狠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唉,我对你并无恶意,只是想对你好而已。你为何总是这般固执?你想要报仇,无非就是一句话,你若跟了我,自然万事有我,何苦再去冒险?” 年轻男子抬头正视少女刀子般的目光,又说了几句,见少女的目光没有一点改变,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愠色:“我为你做这做那,好说歹说,你就是如此无动于衷!那个老巫婆说的话你倒死记不忘!哈哈……几百年了,有谁能够做到,还有谁像你这般傻?竟信那个……” “云杉上的百灵鸟被剪断了舌头,谁来唱那招魂的歌……用一千年等一个人,开口喊出我的名字……哈哈哈哈,你……你竟还信那个……”年轻男子眼中现出复杂之色,右腮帮上的蛇头一张一合,一对獠牙在轻轻颤动,口中哈哈大笑,笑声之中却毫无笑意。 第71章 青丝红线 黑水无声,花海寂寂,无人控楫的独木舟在河面顺流横行,渐行渐偏,慢慢往岸边靠近。 年轻男子的脸上似笑非笑,定定看着少女,目光中透着古怪,有些怜爱,又有些怨气,更多是掩饰不住的欲念。 年轻男子再次伸出手,将少女额头前杂草般的乱发拨开,露出如雕刻般精致绝伦、同时又生动至极的五官。这是一种藏在深山人不识纯净之极的美丽,又有蛮荒儿女任性不羁的野性之美,哪怕此刻这张脸上显得有点脏,眉眼间犹带青稚,却已经足够令世上绝大多数的男人疯狂、女人妒忌。 年轻男子的指尖止不住微微颤抖,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少女凶狠的目光终于出现了一丝惧意。 年轻男子炽烈如火的目光接触到少女眼底的惧意,出现了一些挣扎,男子缓缓收手,声音变得有些干哑:“大家都说我好色,我也承认我有点坏,用这样的手段得到你实非我所愿。但请你放心,我发誓,今后一定会全心全意对你好,不会再和任何其他女人纠缠。” 少女眼底的一丝惧意消失,一对漆黑如夜的眼眸定定对着年轻男子,目光中唯有永不融化的寒冰。 年轻男子的目光愈加挣扎,显然心中正在天人交战,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身上的刺青鳞甲随之起伏鼓动,那条五彩斑澜的毒蛇宛如活过来一般。 “啪”得一声,年轻男子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象是在恨自己窝囊,又似下了一个决心。 “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好!一旦接下那个老巫婆的衣钵,你这辈子就完了!”年轻男子大声叫道,目光又开始变得复杂,有些惊惧,又有些兴奋。 年轻男子手腕一翻,掌心之中出现一条纤细如丝的小青蛇,男子咬了咬牙,柔声说道:“这条青丝红线是我费了很大的代价才讨来,红线两心系,情根早深种,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 少女眼中的寒冰终于出现变化,露出鄙厌之意,虽然她年纪并不大,却也听说过情蛊青丝红线的大名。 南荒自古女尊男卑,女子不受世俗礼法的约束,没有固定的伴侣,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男子,至今还有不少地方仍保留着走婚的习俗。 贪嗔痴,无名苦,有情爱的地方必有纷扰,夷女性情率真,敢爱敢恨,女权当道,亦难免会发生一些“欺女霸男”之事。 情之一事,男女的应对截然相反。当爱煞一个人时,男人的反应简单明了,以占有对方身体为满足。女人则不同,爱煞一个人时,绝不容许对方人在心不在,以他心中有我为满足。 相传古代有位美丽的苗族巫女任性多情,她爱上了一位汉族男子,可惜华夷有别,且这位男子家中已有难以割舍的挚爱之人。 痴情的巫女为了永远留住情郎的心,苦心钻研蛊术,巫女用五色相思虫喂养五毒,亲手剪下自己的三千青丝以为蛊引,最后五毒存一,巫女用心血哺育出一条纤细如青丝的奇蛇——情蛊青丝红线。 红线两心系,情根早深种。传说被情蛊寄体之人,会爱蛊主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可惜巫女的痴情与苦心亦不能感动上苍,孽缘终究结不出善果。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时光如流,个中隐情早已不可考,但情蛊的祭炼之法却在南疆流传了下来。 情蛇红线在年轻男子的掌中如虫一般弓起纤细的身体,然后轻捷地弹跳而起,一下子落在少女的胸口上,寻隙钻进破旧的皮衣里面。 少女的身子轻轻颤抖,她倔强地侧过脸庞,英气勃勃的一双剑眉微微蹙起,她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眼中流露出恐惧与软弱。 少女有一颗刚强的心,可惜连日来的厮杀与奔波已令她疲惫不堪。少女有一双纯净如水晶的眼睛,可惜连日来受到太多尘垢与血污的浸染。 “宁死也不会喜欢这种男人!”少女原本并不讨厌这位看似邪气事实上却又十分温柔的年轻男子,甚至还心存感激,但此刻对方的行为令她感到十分厌恶。 年轻男子面色忽青忽白,表情纠结,显然心中患得患失,他的口中不住念念有词,似在念咒,又似在发誓:“红线两心系,情根早深种。妹妹莫怕,我花田错此生必不负你……红线两心系,情根早深种……女娲娘娘保佑……” 独木舟早已搁浅在河边泥沼之上,年轻男子花田错心情激荡,却没发觉浅水之下有一张苍白的面孔正对着他们。 情蛊冰凉的蛇吻已经触及少女圣洁的肌肤,uu看书 .uuansu 少女绝望地闭上双眼,五指悄悄扣紧贴在身侧的冰凉弓弦,只要冰弦扣断,角梢反弹,必将刺穿少女柔嫩的咽喉。 最后时刻,她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用一千年等一个人,开口喊出我的名字……值得用一千年去等待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啊!” 泥水四溅,一道明亮如月的刀光破土而出,清晰如风的刀光在少女妖娆的身上掠过。情蛇红线弓身一跳,在间不容发之际从少女身上逃离,刀剑不伤的铁索当道则没有那般幸运,瞬间在刀锋下断为数截。 刀光映肌生寒,身体索解,少女霍然睁开星眸,与少年清冷如水的目光对个正着。 浑浊的泥水在少女眼前四合,重新掩住少年苍白的面孔以及寒气四溢的刀光,浅水荡漾,仍在提醒船上之人适才并非幻觉。 年轻男子花田错目瞪口呆,惊骇莫名,少年这神来的一刀比黑水中扑出一头大水怪还令他感到震惊,尚未看清到底发生了何事,到嘴的鸭子就飞了。 花田错来不及心痛,少女已含恨出手,迎面一拳将他打得飞出独木舟,犹觉不解恨,拉开长弓连射三箭,这三箭一箭比一箭狠,全都落在花田错的屁股之上。 本来以花田错的武功不至于如此不济,一来猝不及防,二来心中有愧,顿时被杀得落荒而逃。少女也不是要他的命,连中三箭皆不致命,不过黑水染血,自然还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去找他。 第72章 必经之路 野云四合,天色昏暗,奇特的花香混合着淡淡水气,渐渐浓郁渐渐蔓延,花间阡陌似网,水道弯弯,扁舟如叶划破平静的水面,渐行渐远…… 少年眼中,那抹纤瘦的背影由大变小,慢慢成为山水画卷上的一个小墨点,最后完全消逝在浓郁的夜色之间。 根据无名氏所作的《山海经之南荒补遗》描绘,蛮荒禁域四水锁空山,乱花迷眼的沼泽旷阔无垠,正是遗忘之地天然的东面屏障。泽海地势平坦,平原一眼无遗,黑水流淌其上,不溢不满极为平缓,最宽处超过三百丈,一路大大小小的分支细流不可计数,构成一张复杂至极的水网。 狼山与空山之间这片大沼泽古称白鹿原,因诸多不解之谜,又被称为谜泽。谜泽上头大下头小,大体呈葫芦状,黑水从盘蛇谷蜿蜒而出,就如一根长绳系着一只大葫芦。 绚烂无匹的绮丽之花人称英雄花,相传蚩尤兵败为黄帝所杀,魔神之血落地生花,英雄之花漫山遍野,英灵不散,花开不败。 狼山北簏的两狼峰至黑水花腰子滩是外界通过沼泽的最短距离,这条路线正好取在葫芦的腰部,也是外界已知的唯一一条可行的通道。 美丽的白鹿原以黑水为带收束细腰,花腰子滩河道狭窄,水流较急,一棵十余丈长的巨桐木飞架黑水两岸,可供单人匹马通行。不论是去盘蛇谷或是去泪红火山,花腰子滩都是必经之路。 终于到达独木桥边,火枪手一路紧绷的心弦稍为放松。花腰子滩视野极为开阔,上游下游无遮无拦,两岸景物一目了然,完全属于警戒范围,不论发生何种情况都有足够的时间作出反应。 黑水流淌在平原湿地之上,上下游河道宽阔而平缓,花腰子滩的百余丈河床却是少见的黑色岩体,河面宽十余丈长,水流湍急,撞击在硬岩河岸上,轰轰鸣响。 巨桐木横架两岸,桥面距水面两丈有余,可容单骑通过,岸边与桥上都有凌乱的脚印,从痕迹上判断,是那些杀人王留下的,至少过去一个时辰了。 尤里安站在桥头,偷偷松了一口气,长时间的精神透支让他很疲惫。谜泽的凶险远远超出他的预想,仗着“战争之眼”的指引,终于走过这片该死的混乱沼泽。 “就地休息一个小时,吃过干粮再过河。”尤里安下达了命令,火枪手自去安排警戒,大家取出干粮和饮用水,坐在地上吃了起来。 一名侍卫把行军背囊卸下来放在地上,从中掏出两条野牛肉干分给尤里安与另一名侍卫,自己则取下挂在腰间的一个军用铁壶,仰起脖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 “赛特中尉,你带领四个士兵先过桥,守住对面桥头,小心一点。”尤里安想了想,认为还是小心为善。 “遵命,阁下。”老兵赛特中尉领命,带着四名火枪手踏上独木桥。 大不列颠皇家海军学院诸多青年才俊之中,尤里安的并不算十分出色,却因向来办事稳妥而被选中,参加此次代号为“探索”的特别行动。尤里安的任务是每到特定的方位,便向盒子中的魔法水晶球输入精神力。 稍作安排后,尤里安缓缓将精神力注入水晶球之中,水晶球的表面明净无瑕,并无异状显示,周围的景象反映在球面上,清晰如鉴。 一刻钟之后,尤里安停止向水晶球输送精神力,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独自完成这项任务,他感觉到相当吃力。同时他的眼中还有满足之意,他感觉到自己对魔法元素的理解与应用的体会更加深刻入微,这完全是那颗水晶球给予他的美好回馈。 尤里安史闭上眼睛冥想,他要抓紧时间在过桥前恢复一部分精神力。史威特的死亡十分离奇,所有人都认为战斗已经结束,而亲手结束这场战斗的史威特反被人砍掉了脑袋,这令尤里安心中十分不安。虽然他认为史威特傲慢又无知,却不得不承认,史威特的魔法修为还在他之上。 赛特中尉是位老兵,乱世中哪个老兵的手上没有几条人命,赛特当了二十多年雇佣兵,他这半辈子打过不少恶仗,去过许多有名的凶地。 东印度兵团近几年膨胀发展,来了不少新兵,这些新兵当中不少是游手好闲、白日做发财梦的混混。还有一些则是来混资历的贵族子弟,这些人通常喜欢指手划脚,事实上一肚子草包。像赛特这样的老兵,大多处在尉官一阶,再想往上爬几乎是不可能的。以一个老兵的见识来衡量,如今的东印度兵团名利双收,表面空前强大,其实战斗力反而不如从前。 至少赛特不会认为,手中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的野蛮人就是弱者。但若要说野蛮人能够在凌晨那种情况下杀死一位随军法师,他是绝对不信的。 赛特中尉怀疑史威特之死是杀人王下的黑手,因为也只有杀人王才有如此“专业”的本事。但怀疑是一回事,如何应对又是另一回事,杀人王到底是如何避开魔法监测,又是谁动的手,他却是毫无头绪。 包括尤里安在内,没有人敢再靠近杀人王。天亮时分,被折腾了半宿的火枪手们郁闷无比地看着杀人王在眼前扬长而去,不得不把双方的距离再次拉长,就像一群食腐的鬣狗远远辍在奔腾的野牛群的后面,却不敢靠近。 凌晨时分受到野蛮人驱蛇袭击,死了七位火枪手,包括那名死得蹊跷的随军法师史威特,受伤者达到二十多人。当从阴暗压抑的丛林中钻出来,初遇花海美景,人人都觉得精神一振,但没过多久,又有两条年轻的灵魂永远被留在这片美丽的花海之中。 蛮荒之地,没有一个地方是真正安全的,真正的危险往往存在于看似的美丽与平静之下。面对会吃人的美景,尤里安变得毫无心情,双眼几乎是一刻也没离开手中的魔法水晶,身前身后两名高阶剑士贴身保护,绝对寸步不离。 尤利安本来就属于特别谨慎的那种人,昨晚史威特的死又让他更加倍小心,几乎到了蚊虫飞过都要侦测一下有无恶意的地步。纵然放眼十数里空旷,两岸一览无遗,他还是派出赛特带人过去守住桥头。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四野并无异样,对岸也很平静,尤里安随即命令过河,第一第二分队三十人很快通过独木桥,到达对岸。 尤里安心中感到一点踏实,这些火枪手虽然还不算正规军,却是东印度公司多年来花大本钱组建的私军,横行东南亚,从未遇到对手。 尤里安起身踏上独木桥,前后紧紧跟着两位高级剑士。本来他是可以施加一个简单的飘浮术飞过河,但他没那么做。一则他并不是个爱显的人;二则只是十余丈的距离,咒语还没念完人就走过河了,实在没有必要;三则精神力透支厉害,实在是感到疲惫。 十余丈的巨桐木很大,依尤里安的目测,桥面至少有五英尺宽,桥身长满了厚厚的苔藓,许多人走过,桥面有些泥泞。尤里安很快就走到了桥中间,近两年的军旅生活也锻炼了他,比起平日在象牙塔里做研究的魔法师们,他拥有更加强壮的体质。 就在魔法师踏上独木桥头的那一刻,一段枯木从上游被河水冲下来,飞快流经桥下,前端一头撞在河中一座礁石上,枯木稍一停顿,打斜横翻了一个滚,另一头又撞在石岸之上,河中传来嘭嘭巨响,独木桥都在震动。 “小心水中!”尤里安身后那名侍卫嘴唇上两撇焦黄的小胡子轻轻扬起,心中莫名其妙感到一阵不安。 尤里安下意识就往抱在怀中的木盒看去,魔法水晶表面泛着平静的莹光,显示一切如常,尤里安心中稍定,赶紧加快脚步走过独木桥。 赛特中尉在对岸看得清楚,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战斗法师得到警讯,第一念头应当是竖起护盾,可是尤里安下意识就往魔法水晶看。 老兵赛特看出当代魔法师的弊端,过分依赖装备,这是炼金术发达带来的通病。依靠精良的武器装备,像尤里安、史威特这等魔法学徒在战场上造成的破坏力甚至强过传统的中级魔法师,但魔法修为却是天差地别,保命的本事更是差得可怜。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兵,赛特的第一信条就是:在战场上能活到最后永远比胜利来得重要。u看书 wwukanhu 这并不意味着赛特贪生怕死,事实恰恰相反。 岸边又是沼泽,火枪手的脚下有大片花草被踩倒在淤泥之中,淤泥之上不能稍停,负责警戒的火枪手都在不停走动,以致到处是深浅不一凌乱的脚印和铁锈般的泥水。 尤里安安然走下独木桥,他与两名侍卫以及赛特中尉四个人不约而同地轻轻吁了一口气。 尤里安回望前路,眼中微微露出惘然之意,宽阔绵长的河流如黑色的绸带,飘逸如画,数百里谜泽繁花锦簇,如火如荼,壮丽无比……这一回望,是他对这个精彩世界的最后一眼。 一道漆黑的身影在尤里安身前的淤泥中暴起,如狂鳄扑鹿朝尤里安扑去,如此近的距离根本不容两位侍卫有所反应,一道凌厉至极的刀光更先一步掠过随军法师的颈部,心中微觉惘然的尤里安连念头都来不及动一下,身体便如一段断木滚落水中,转眼被激流吞没。 3734号为了出这一刀,在淤泥之中潜藏了将近两个时辰,凭着令人无法想象的坚忍心性,以及诡异莫测的功法,少年再一次成功刺杀魔法师于军中。 少年顺势扑下河岸,比尤里安的尸体更早一步抢入水中。火枪手回过神,纷纷朝水中放枪,岸上乱枪齐发,河面硝烟弥漫,水花四溅。 花腰子滩河水湍急,飞速冲走一切痕迹,谁也不知道打中了没有,火枪手们只有沿着河岸朝水中不断放枪…… 第73章 皇天后土 少年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拼命奔跑,不知道哪里是出路,不知道哪里有光明……黑暗、疲惫、恐慌、绝望紧紧包裹着他、消耗着他、吞噬着他…… 他不停地奔跑、奔跑、再奔跑……地狱磨炼出来的钢铁般的意志支撑着他不停地奔跑,强烈的不甘心不断鞭策着他努力地奔跑,无处渲泻的愤怒刺激着他绝不放弃,他清晰地意识到,一旦停步,将永远走不出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少年不知奔跑了多长时间,也许数天,也许数月,也许更长时间,连脚步声和心跳声都被黑暗吞噬,身边唯有令人疯狂的无边寂静,像亘古不化的坚冰紧紧包裹着他。 前方终于见到一线光明,少年欣喜地加快脚步,像扑火的飞蛾,奔向光明…… 前方的光明越来越盛,黑暗却越来越深,少年莫名地感到不安,让他眯起眼晴…… 光明来自一棵树,黄金的树干,闪耀着太阳的光泽,白银的树叶,璀璨如星河流转。黑暗来自这棵树背后的虚空,那是宇宙的原点,无尽的黑洞。 火树银花下有一只白鹿,龙形马身,生有一对奇特重瞳,如两颗熠熠燃烧的太阳,煌煌光明之中有一圈无尽的黑洞,那是日蚀。头上两对美丽的犄角闪烁着珊瑚的色泽,浑身没有一根杂毛,就如披着一层皎洁的月光。 “时无间,空无间,生死无间,将何往,不若放下。”地上落叶如霜,白鹿的重瞳深邃,宛若星汉流转不息。 少年眼不见,心不动,脚步不停,执着往前狂奔。 “精卫衔微木,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良辰讵可待。”白鹿缓缓把头低下,身上的白毛如雪涛垂落。 少年脚步如风,在树下呼啸而过,地上片片霜叶飞舞,叶上星光迷离,明灭不定。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是鱼也,终不离海……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终不出天……鱼龙变,时也……”白鹿转身,踩着优雅的舞步往前走,脚下的霜叶如星沙向远处的黑暗慢慢铺开。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太一谷玄,天道有时……”白鹿再次出现在前方,美丽的犄角像两棵燃烧的珊瑚树,霜叶飘零,如流星飞逝,身后是无尽的宇宙黑洞。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沉重的步伐,坚定不移地奔向吞噬一切的宇宙黑洞…… “白鹿天下,逐者纷纷,夸父追日,不自量力。脚步再大如何跨过天道宿命……”白鹿抬起前蹄,踏着落叶飘零,银沙星河,来到少年面前。 “好狗不挡道,滚开!”少年连眼都不抬,冷冷地叱道。 “尔……尔……说什么?”白鹿重瞳中流转不息的浩瀚星海瞬时停滞不动。 “装神弄鬼,可笑!”少年扬长而去,风中传来左手式的极为不屑的嗤鼻之声。 “尔……尔敢……竖子啊……”白鹿双瞳充血,身上高深莫测的气派荡然无存,扬起坚锐的犄角,气急败坏地向少年的屁股顶去。 “哈,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小爷管你是无间道还是畜牲道,再敢挡道,踢你!”少年侧身让过,顺势在白鹿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白鹿受了一脚,冲出老远方止住去势,像斗牛一般响鼻雷动,前蹄重重刨踏地面,足下霜叶飞舞如流星雨溅落。 “皇天后土,竖子安敢无礼!”白鹿双瞳尽赤,吼声如雷,势如奔马朝少年冲去。 少年不慌不忙伸出双手,牢牢握住一对鹿角,如握两棵燃烧的珊瑚树,一鹿一人形成抵角之势。 “你这蠢驴。几次三番招惹小爷,以为认不出你这对斗鸡眼?”少年轻蔑一笑,抬腿又踢了两脚,他记起先前那只独角兽的眼睛与白鹿一般,同样是一对奇特的重瞳。 “竖子无知……本山主好心点化于尔,竟不识好歹。”白鹿恼羞成怒,人立而起,两只前蹄重重朝少年胸口蹬去。 “点化于我吗?那就烦劳山主好心到底,将我驮出去!”少年哈哈一笑,双手略一用力,身体已经凌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稳稳骑在白鹿背上。 “竖子无状,速速下来……否则本山主定令尔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啊!”白鹿怒极,如一匹野马前扑后颠,要把少年颠下身来,地上霜叶零乱,星尘飞舞。 “哈哈,时无间,空无间,生死无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少年不受白鹿的威胁,u看书.kanhu 反而哈哈大笑,牢牢抓住两只鹿角,随之颠伏。 白鹿一声怒嘶,宛如九宵龙吟,地上霜叶狂舞,陡然加速朝那无尽的黑洞奔去。 黑洞之中并非绝对的寂无,身边有流星如雨吹落,无数星辰毁灭又新生,混沌开合。雷霆无声,风暴积蓄,化作漠北最恐怖的风沙,穿过古战场上的残盔破甲,穿过干涸的河床上野牛头骨…… 少年双手死死抓住鹿角,两脚牢牢勾住鹿身,以避免身体被星尘风暴掀落。陌生又熟悉的画面,恐怖又亲切的混沌,少年略觉惘然,再有所悟。 白鹿就是黑洞中的一只精灵,一道闪电,高高跃起轻捷落下,不停奔跑,沿着一条垂直的峰线不停向上奔跑,仿佛要跑上亿万光年,不跑到天之尽头不会停止。 “竖子,尔当真无惧?”白鹿人立而起,长嘶一声,终于止步不前。 “哈哈,我若未死,何惧之有?我若已死……那还怕什么?”少年哈哈一笑,洒然说道。 “皇天后土,盘古圣境,吾谓之生则生,吾谓之死则死。”白鹿重瞳森森,语气凛冽如朔风。 “皇天后土,盘古圣境?哈哈哈哈……忽悠,继续忽悠!”少年忍唆不住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白鹿重瞳之中有羞恼之色一掠而过,接着穆然昂首,头角摩天,足下出现一座四壁如削的无尽山峰,峰间银河流转不息,如瀑如云,如魔如幻。 第74章 不周之山 高山之巅,少年牢牢握住两只鹿角,如掌舟舵,一刻也不放松。任白鹿使尽浑身解数,狂奔怒颠,入地上天,始终无法把少年撂下,最后不得不安静下来。 “竖子,可知此山为何山?”白鹿足下生辉,有一道道冰线如刀刃向山下无限延展。 “皇天后土,盘古圣境。”少年面色一肃,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竖子无知啊!有眼不识不周山。”白鹿叹息,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 “有眼不识不周山?”少年心中微微一动,随即哂然而笑,这货太会扯淡了。 《山海经?大荒西经》有云:“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淮南子?天文训》有云:“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据后人考证,均指不周山在昆仑山西北。相传不周山是天之柱,地之维,是人间通往天界的唯一路径。不周山终年冰封,长年飘雪,非凡夫俗子所能到达。 “唉,真是肉眼凡胎啊!汝可知吾乃何方神圣?遇上本山主就是汝天大的造化,速速下来,待本山主与尔详细道来。”白鹿极盼少年快些从其背上下来,主动忽略了他语中所含的戏谑之意。 “小爷没功夫听你瞎掰,更没兴趣知道你这蠢货到底是何方妖孽。老老实实回答三个问题,否则……哼哼!”少年毫不理会白鹿的真实感受,最后以饱含威胁的鼻音哼哼了两声。 白鹿如同受了极大的污辱,勃然大怒,罩在头顶的黑洞陡然旋转,虚空不断往内收缩,然后又纷纷坍塌。 少年重重哼了一声,用脚跟在它腹侧重重磕了一下,白鹿身躯一颤,再次哀鸣一声,四蹄不安地来回走动,足下的冰线快速向四下延伸,如冰崩璃裂。 “好……好吧,就三个问题。然汝也须答应本山主一事……”白鹿摇了摇珊瑚般的犄角,通体白毛如水中的月光晃动,开始正视少年的问题。 “小爷没心情陪你说梦话,听好了……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前言刚道没兴趣知道这蠢货到底是何方妖孽,终究是少年心性,忍不住就先问起白鹿的来历。 “你……你不是没兴趣知道本山主是何方神圣吗?”白鹿浑身轻轻一抽搐,显然也有点被雷着了。 少年以“哼”字作为回答,白鹿再一次忽略了少年的无礼,它明显来了精神,似乎很在意引起少年的关注。 “初宇宙兮精灵,化龙马兮河洛,居天山兮后土,饮醴泉兮郊棷,师帝皇兮天下,主生死兮福祸。”白鹿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歌之咏之,顶上黑洞旋转,虚空光暗生灭。 少年重重哼了一声,他自然清楚龙马河图的典故,这货俨然以帝师自居,把自己的来历吹成圣兽麒麟。少年这一哼,白鹿顿感无趣,它沉默半晌,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叹息,语气转为低昂,变得极为苍凉悠远:“唉,龙马河图,白鹿天下……吾不过是一匹识途的老马而矣!” “嗯,做人……做兽也是实诚好!”少年点了点头以示赞赏,接着问第二个问题。“既是识途老马,自然知晓泪红火山的路径,快快与我道来。” “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不周山左是隅谷,山穷水尽见泪红。”白鹿的重瞳中有星辰轮转,眼神露出复杂之意,语气变得颇为凝重。 “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不周山左是隅谷,山穷水尽见泪红。”少年心中一动,喃喃自语,把这两句话复述了一遍。 隅谷又称虞渊,传说日落之地。上古时期,西海是雷泽的代称,又名华胥之渊,一说在山之西,一说在山之东,相传伏羲、虞舜等先圣俱出于斯,自古被誉为华夏文明的发源之地。 “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这句诗出自屈原的《离骚》,少年沉吟良久,足下幽暗的星云深处,似有灵光一闪,另有一句话如电光火石倏忽跃上心头:二十八宿随天左转为经,五星左旋为纬。 少年痴痴思索,星海浮沉,奥义无穷,这轻轻一“转”实在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不周山上,天在脚下,少年的目光所至,白云苍狗,变幻无常。无数星辰随心而动,连成一道道曲曲折折的线条,有阡陌纵横,是峰峦起伏。 白鹿的长颈两侧的肌肉轻轻抽搐,诡魅的重瞳中奇光大盛,黑洞在它头顶疾速旋转,不周山的半山腰上飞星如萤,银河倒流,白云苍狗转眼无痕,无数星辰被无尽的黑洞吸入其中,随着不断坍塌的空间化成最纯粹的虚无。 少年从白鹿背上跳下来,驻立于冰封的山巅,看无数星辰划过身畔,像被朔风吹起的流沙飞逝,他的神情始终平静,如与足下的不周山连为一体,柱天维地,巍然不动。 白鹿默默注视如同一尊冰雕的少年,uu看书wwuukashu 这匹自诩为帝师的识途老马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在它悠长的生命当中,阅人无数,从不曾见到如此有趣的少年。 他踯躅独行,如荒野上一匹流浪的苍狼,坚忍不拔又有谋略。他静静思索,如林间流淌的山泉,澄澈平静却百折不回。他拥有狮子一般勇敢的心,桀骜不逊又心怀悲悯。他有风一样自由的性格,傲慢无礼却能时时为别人着想……纵然是在那个英雄如天上繁星璀璨的年代,亦难觅如此妖孽。 “第三个问题就不问了。不知山主还有何见教?”少年轻轻一扬眉,低声笑道。 “汝若能打破无间,从此出去,务必赴鹿台一晤。”白鹿正视少年,说得颇为慎重。少年眼前有星光绕动,天空中出现一副星图,清晰可见沃野千里,黑水如带,正是沦为谜泽的白鹿原。 “多谢!”少年只回了两个字,即无应允,亦不回拒,然后从无尽高峰纵身跃下。 黑洞在不周山顶越转越快,无数星辰从无数个清晰的点化成一条条模糊的线,苍穹整片整片不断坍塌,然后像破布一样被扯入其中,化成最原始的虚无。 白鹿昂首向天,重瞳倒映黑洞,混沌开合,光暗明灭。身上月光荡漾的白毛无风自动,轻舞飞扬,如风中的焰火,灿烂之后渐渐褪色、渐渐暗淡,最后与黑暗融为一体,成为最平静、最纯粹的虚无。 无形的巨轮已经被滚滚洪流推动,要么臣服要么毁灭。 第75章 混沌青莲 白鹿原上空笼罩着凝重的铅云,无边无垠,无始无终,无昼无夜,谜泽灰暗,仿佛一幅永远不变的水墨古画。 天外虚空之中忽然有一颗燃烧的殒石垂直而降,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重重撞在厚厚的云层之上,沉重如山的云层剧烈震荡,仿佛随时要裂开一般。又像一粒火星掉进一锅沸油之中,刺眼之极的闪电撕裂铁幕,在云海中四下游走,像一条条受到惊动的巨龙。 一成不变的古画中终于出现变化,无数道龟裂之纹生成,晦暗的苍穹变得有些通透之意,冰苞如雨从裂痕中倾泄而下。天空下起黑色的冰雨,小的如豆,大的有拳头那么大,带着凄厉如鬼的啸声,在沼泽地上砸出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坑。 少年从不周山上纵身跃下,身体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疾速下坠,穿过山腰美丽的星河,向山下无穷无尽的黑暗堕落。不周山绝壁如镜,黑色的冰晶倒映坠落的身体,像一颗肆意燃烧的流星,短暂却绝美。 少年口鼻之中尽是焦臭与血腥之味,眼前是百战之城的暮色,耳畔有风声呜咽,绕过燃烧的城门,拂过黄沙半埋的残甲,穿过干涸的河床上野牛的头骨。 传说天有九重,少年这一落,不知道穿越多少重天,仿佛过了亘古,仿佛只是须臾,仿佛穿越过亿万光年,又似乎只在方寸之间。有时候从天堂到地狱,只是一念之间,有时候从入梦到梦醒要花上一辈子。 少年从无尽的虚空中落下,目光平静如水,无数次生死磨砺早令他心坚如铁,任凭冥冥中灵犀一点,牵引着他穿越碧落黄泉。浓郁如墨的黑暗中有数点微光在他眼中疾速放大,混沌间静静悬浮着一朵怒放的青莲,三十二片染血的青锋。 青莲沾血,灵犀依旧。少年平静的目光微起波澜,心中的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这朵虚空青莲成为他的星引道标。魂归来兮,这个离奇不经的南柯一梦该醒了。 落日余晖的金萃再次铺满技头,晓风岗虎踞独径,成为背后大山的天然关隘。岗上有个颇具规模的寨子,两百余尺高的山岗上有五十余间木屋依山而建,其间林木掩映,吊脚楼错落有致,简朴中透着一种原始的气魄。 晓风岗最高处有座黑色祭台颇有气势,全以黑色石块垒成,台高十余尺,祭台中央放着一尊齐肩高的三足大鼎。大鼎样式古拙,缺了一只耳,显然有些岁月,鼎身黑不溜湫的全是烟火之痕,早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 祭台下的场地立有三根木桩,桩上绑着三个人。左边一人身体矮墩,身上穿着一件带斗篷的灰袍,此人秃顶圆脸,高鼻深目,碧睛黄须,竟是一位西洋人。中间是一位洋装少女,衬衫西裤配上皮夹克皮靴,婀娜中透出精干之气。少女的小脸蛋上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唯见明眸点漆,甚是灵动好看。少女虽然身着洋装,却是黑发黑晴,明显是位东方的姑娘。 右边木桩上绑着一位少年人,浑身是血,低垂着头,许久不见一点声息,也不知是死是活。三人同为阶下囚,但从眼神交流中可以看出来,西洋老头与少女是一伙的,这位生死不知的年轻人则另有来路。 少女悄悄侧目打量身旁的少年,灵动的大眼睛中露出悲悯之意。两人都被绑在木桩上,以她此刻的视角看过去,少年身上的伤口至少有七处,全部是西洋火枪所伤。其中两枪击中背心要害,一枪从左侧腰部穿过,拉出一条很深很长的口子,差一点就见到肠子了。 “这位年轻人的气息有古怪,若有若无,挺有意思的。”洋老头的目光越过少女,向寂无声息的少年瞥了一眼,圆胖的脸上突然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 “有什么古怪?是他快要死了好不好?”少女白了洋老头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不,不,这年轻人的体质相当特别,应该是你们中国的内功修行者。你没发现?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洋老头摇头,向右呶了呶嘴说道。 少女秀眉轻轻一皱,侧目凝神再看,果然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少年身上的铁弹并没有取出,所有的伤口亦没有经过任何治疗,却开始结成血痂,呈现愈合之状。 “他身上还有残留的魔法元素波动,大概是治疗术留下的痕迹。”洋老头肥厚的嘴角向上牵动,露出一个滑稽的笑容。 “你是说他接受过魔法治疗,那他是东印度公司的人?可他明明是华人啊!”少女的如水明眸中现出惊讶的表情,uu看书ww.uukashuom 煞是灵动好看。 “华人又如何?为东印度公司卖命的华人难得还少吗?”洋老头怪眼一翻,驳了少女一句,然后自己也陷入困惑之中。“不过这人身上的元素波动实在古怪。元素矩阵序列模糊,说明施术已有些时日,效果却至今持续不断……这……这不通啊?” “您那半桶水就省省吧,待会到了鼎里由你扑通!”少女朝祭台上那只烟熏火燎的大鼎呶呶小嘴,语中带有忿忿之意。 “什么半桶水,小丫头竟敢小瞧我?老约翰乃是堂堂学者协会双冠博士……”老约翰大怒,头名还没报完就被小丫头截断。 “哼哼,您那双冠博士在我们中国就叫鸡鸣狗盗之辈,而且还是最令人不齿的盗墓贼。”少女冷笑,无情地戳穿了老约翰的假面。 “如何是盗墓贼!那是考古研究,发现并保护历史文化遗产是我辈神圣的使命!”老约翰老脸一红,急忙辨解。 “太伟大了!尊敬的约翰双冠博士,希望您的神圣光辉能够照亮土著人蒙昧而野蛮的心灵。”少女冷笑以对老头子的狡辩之辞。又想到自己竟忘记导师的警告,而被这禀性不良的老头诓来送死,心中不由气苦。 “哦,亲爱的少君,请不要过份担心。老约翰向你保证,这绝对是一个人生难得的机遇。上帝已经向我们打开了一扇通往过去之门……” (很抱歉,本周歇菜了,有些忙,周末拼了,一定努力补上。) 第76章 鸡鸣狗盗 老约翰拙劣的安慰没有取得任何效果,反而越扯越远。这时从不远处的看守那儿传来说话声,显然是有人要过来,洋老头赶紧闭嘴。 两位看守陪着一位气势威猛之人向他们走了过来,那人须发皆已斑白,脸上皱纹深刻有如刀斧的痕迹,无不显示此人年纪颇大,偏偏神情与姿态剽悍如虎,气血之足更胜于身旁的两位年轻看守。 烈风长老的脸庞黝黑而削瘦,就像蛮荒黑色的山岩,眼神凌厉如刀在木桩上的三人身上扫过。少君只觉眼睛一疼,急忙垂下目光,心中想好的许多交涉之语乱成一团,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半句。 “就是这三个人,请长老发落。”一位看守恭谨地对烈风长老说道。 “我以为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请我发落!哈哈,小崽子们,你们太久没见血了吧,都变得婆婆妈妈的,难怪被人欺到头上来。”烈风长老面现不豫之色,虎目一瞪,声音洪亮如钟。 “是是……那位……那位送来的。”两位看守被长老拿眼一瞪,显然吓了一跳,话语有些期期艾艾。 “小崽子们!看来你们都不记得祖先的规矩,难怪别人健忘。”烈风长老冷笑道,他这句话却不止训斥两位后生,更针对随后脚而来的一干男女。 “祖先规矩:犯界者死,杀我子弟者枭首剥皮啖其肉。”人群中有一人抢前一步,厉声喝道。此人上身精赤,身上纹着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蛇,正是那位求爱不成反落得屁股开花的花田错。 “好!你这条赖皮蛇总算说了一句像人的话。”烈风长老点头笑道。 “多谢烈风长老夸赞……咳,我觉得那位半死不活的家伙和胖老头先煮了。这位姑娘倒也不急杀,给我……咳,咳,没婆娘疼爱的兄弟们可不少啊。”花田错走上前去,立时桃花眼一亮,立马修改言辞。 花田错是花丛老手,目光毒辣。少君身上脸上都很脏,用狼狈不堪、面目全非来形容都不为过,但身上那份清贵的气质如何瞒得过花田错,加上惊惶如小兽的楚楚眼神,无不搔到那颗急需滋润的受伤心灵。 花田错这人颇令人不以为然,但他的话倒是引来不少应和声。想法一致的不同目光纷纷落到少女的身上,上下巡扫,令她有一种全身衣服被瞬间剥光的错觉,再倔强的少女也险些崩溃,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 就在前一刻向少女做出保证的老头十分识趣地紧闭嘴巴,他有预感,如果在这种关头开口,绝对会招来一顿痛打。他不怕挨打,这份识趣便是建立在无数次被痛打后自然产生的感应,但在被煮前还遭一顿打,实在无此必要,至少会影响肉质汤味。 烈风长老身上的杀气很重,不单是他,一群人当中,十有八九身上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蛮荒的规则很简单,弱肉强食,犯我者死。蛮荒不执着仇恨,主要的因果是猎者与猎物的关系,简单、直接、野蛮,很动物性。蛮荒本来就是野性的世界。 汉书称他们为“遗族”,来历讳莫如深,后世史家解释为“先民后裔”的意思,而“先民”何指,谁之“后裔”,则莫衷一是。他们自称荒人,这与土族人有时自称的荒人似乎没有不同,却又有更深远的古意,此荒概指“洪荒”之荒,土族人自称荒人是指南荒人的荒。此“荒”非彼“荒”,无疑更引人追思。 老约翰表面平静,心里却已经把某些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明火执仗,当强盗也不带这样,乱七八糟,一点艺术感都没有。差不多到头了,老头在心中叹了口气。 老约翰虽然有时行为荒诞不经,确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双冠博士亦非吹牛。老头酷爱考古研究,一生之中上房揭瓦,掘人祖坟之事没少干。因此少女讥讽他鸡鸣狗盗之辈真不是污辱斯文,最令人不齿的盗墓贼也没冤枉他。 《马可波罗游记》是约翰少年时代最感兴趣的读物,年龄稍长又接触《印度史》等著作,自小便对东方大陆特别是华夏悠久的历史文明产生浓厚兴趣,曾经四次游历神州,足迹遍布江南江北、中原地区。 亲临中土,感慨九州大地无远弗届,约翰继而疯狂地迷上了先秦文明的研究。华夏上下五千年青史,从商而断,先秦部分绝对是块硬骨头,多少学者史家穷经皓首,只见谬误,呕心沥血,结果越描越黑,越说越不明白。 近年来,约翰似乎受到某种,心血来潮,再次来到华,决定冒险进入蛮荒丛林,寻找消失在悠悠岁月中被人遗忘的魔神与妖精的世界。 少女名叫莫少君,乃是广州一位富商之女,u看书 ww.uukanshu.cm游学欧洲,算是约翰的半个学生。老约翰撺掇另一位同样酷爱周游世界的冒险者共同组织团队十七人,发起此次代号为“探索”的冒险之旅。莫少君作为名义上的东道主,自然而然又莫名其妙就被拉入团队。 他们乘坐东印度公司的海军旗舰“征服者号”从大不列颠皇家海港出发,两个月后辗转到达孟加拉湾,然后由水路坐船进入丛林。 约翰曾经和丛林外围的山民土著有过大量接触,送药送盐送微笑,算是做过较为充分的前期准备工作,可谓老谋深算。纯朴耿直的山民对于这个“热情的考古学家”与“亲善的西方学者”,保持一定的友谊。 前期一片坦途,以为目标在望,岂知天有不测风云。一行人不断深入丛林,逐渐出现异常,沿途遇到几个村寨都成为一片焦土,草丛中时常会发现扑伏的尸骨,血肉早已被野兽虫蚁啃食精光,只剩下一堆堆散乱的白骨。 前途笼罩着不祥的阴影,许多人开始踌躇不前。因为约翰的坚持,探险队伍在低沉的气氛中继续前进,不好的预感开始成为现实。首先是两位向导不辞而别,接着遭受袭击。 许多荒人在夜里突然出现,凶狠地攻击他们,保护他们的几位雇佣兵被荒人残忍地杀死,探险队在黑夜中被打散,彼此下落不明。约翰和莫少君两人在丛林中东躲西藏,终于挨到此行的目的地白鹿原,不料在花海中再次遭遇伏击,双冠博士耻辱地成为阶下囚,莫少君也跟着被押到这个部落。 第77章 请君入瓮 呱呱呱…… 天边传来鸦噪之声,一群乌鸦在祭台上空绕飞数匝,然后落在圆鼎边沿之上,一齐用妖异的金红色鸟瞳看着台下,仿佛一群等着开饭的来客。 暮色阴郁,群鸟归巢,这种现象在丛林中很普通。这群乌鸦亦无特别,只是普通的乌鸦,此时却又显得诡谲,金红色的鸟瞳直楞楞地盯着人看,显得很妖异,令人人心中很不自在。 “乌鸦上鼎,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正好以外族人头祭祀神灵。”烈风长老心头一跳,沉声说道。 “群鸦绕鼎,血光冲天。神灵必须祭祀,但不知烈风长老还能安人心否?”一个阴柔的声音在后面突兀响起,人群整齐分开,有一人走到烈风长老身前,定定地看着他。 “是你?这话什么意思?”烈风长老与来人对了一眼,花白的浓眉轻轻往上一挑。 “强敌何故来犯,相信烈风长老心中有数。毕方以为,亡羊不补牢,难以安人心。”毕方的年纪与花田错相当,气质阴柔宛如女子。此人身上的皮肤苍白近似透明,与寻常荒人黝黑健康的肤色迥然有异,只似蒙了一层皮在表面。头上没有不长一根头发连眉毛都没有,瞳孔的颜色也很浅,像两颗浅灰色的琉璃,身上披着一件素色麻衣,唯一的亮色就是两片薄如刀锋的嘴唇,唇色凄艳如染了鲜血,显得十分妖异。 “哈,恶狼还在羊圈里,此时有狼不打,却要急着补什么牢。有人是脑袋摔坏了还是别有居心?”花田错的两只桃花眼向上一翻,看都不看毕方一眼,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祸福无门,唯人自招。是有人违背祖训,肆意妄为,结果招来祸事,连累部族。”毕方声音阴柔,讲话并不大声,却有种直入人心的蛊惑之意。言下之意已经是摆明车马的兴师问罪,山岗上的气氛顿时陷入凝滞。 “八部遗族,枯荣与共,谁怕连累的站出来。外敌犯境又不是第一次,杀了砍了便了,哪来那么多话说。”花田错长眉一拧,大声说道。 “花五,你少拿大话框人。八部困守一隅,黎民积弱,想要兴荣是不可能了。奉谕守山,只求平静无争,不要因私人妄为,而令大家枉受诛连。”毕方浅灰色的瞳孔微澜泛动,冷光乍现还敛。 “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荒人从来不怕招惹恶狼,只怕狼狈为奸,有人故意引狼入室。十多年来,东山西山两方禁制形同虚设,你们和哪些外人眉来眼去,做的那些勾当,别以为没人知道。”花田错冷冷一笑,立时还以颜色。 毕方天赋灵媒,身份颇为特殊,影响力原比行为不端的花田错来得大。只是他兴师问罪的对象也非同一般,花田错能言巧辩,又事不关己心无挂碍,遂与毕方针锋相对。 落在大鼎上的那群乌鸦居高临下,很人性化地用审视的目光对着台下争执的两个人,小小的脑袋一会儿整齐地偏向毕方,下一刻又唰地一声全部偏向花田错,再次展示出妖异的一面。 晓风岗上诸人表情各异,有人赞同灵媒毕方,亦有人支持花田错,更确切地说是支持花五维护的那个人。荒人粗豪无文,原没有多少道理可讲,他们更习惯用拳头辩是非。争执的双方也不指望有人来做个裁判,大概是双方当事人同样显赫,用另一种方式来强调各自的声音。 “住嘴,你们两个都不要争了。大敌当前,一致对外。这次来的可不是一般的阿猫阿狗,都给我打起精神,定要给他们一次狠狠的教训。”众人按着性子听了一会儿,逐渐露出不耐之色。烈风长老如刀的目光在两人脸上狠狠扫过,止住没有结果的争执。老人须发俱张,声音如风雷在林梢扫过,最后一句话更是杀机四射,满是铁血的味道。 烈风长老风雷之语未落,祭台群鸦纷纷振翅,呱呱鼓噪,如在应和。 荒人又嚷嚷应和了几句,全部尾随烈风长老身后而去,离去前还有不少灼灼的目光刮了少女一阵,其中当属花田错的目光最为复杂多情,令莫少君冷汗狂冒,欲哭无泪,心中慌乱成一团。 南荒的白昼很长,离真正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十多位荒人妇女和小孩登上祭台,女人们拎着木桶要往大鼎上倒入清水,群鸦呱呱叫了数声,纷纷拍动翅膀往两边挪开个口子,却不怕人而飞走。小孩们把怀抱的干柴一块一块放在圆鼎之下,架起一个柴堆。 这些女人和小孩手脚极为麻利,脸上的表情颇为平静,平静中带着一点严肃,平静得就像在准备一场晚餐,严肃是事关一场祭祀。至于祭祀中很重要的物什,三个绑在木桩上的牺牲,她们却没有额外的表情,不论是老头讨好的笑容还是少女乞怜的眼神,全都熟视无睹,就像木桩上绑的不是人,而是三只羊或三只鸡。 孩子们童真未泯,uu看书.uuansh 不住用黑白分明的眼睛偷偷观察圆鼎上的那群奇怪的乌鸦,敬畏中不掩好奇之色。乌鸦们也在用很人性化的眼神在看着那些忙碌的小孩子,就像是一群严肃的长辈在看着自己的子孙们。 十几个荒人都*着上身,腰部或围着一条兽皮,或绑着几片蕉叶,堪堪掩住*。女人们露出饱满的*与结实的长腿,黝黑而健康的皮肤上涂满了各种艳丽的颜色,浓淡不同的用色,深浅有序的线条,构成视觉丰满的图腾。 史家通常认为,蛮荒诸族身上涂抹的颜色是一种古老的传承,源自原始图腾崇拜,他们相信这样会受到祖宗和神灵的护佑,战斗时会让他们更加勇敢,同时也是为了区别不同的部族以及部族之间身份地位的区别。 南疆边缘与土著混居在一起的汉族等外族则认为,蛮荒人身上涂抹颜料主要是为了防止毒虫毒蛇叮咬,据说还有美容护肤的功效。生活在大城市的贵妇小姐们一致相信后者,特别相信蛮荒人脸上身上涂抹的花草颜料具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因此蛮荒丛林人人谈虎色变的毒巫,还有另一个受人青睐的身份——调香师,他们利用蛮荒丛林得天独厚的丰富资源,采集天然精华,调配成价比黄金的稀世香精,通过特殊的渠道卖给大城市中的贵妇小姐们。 “魂归来兮,请君入瓮。兄弟,别装了,再装真要命了。”老约翰向右侧了侧头,低声说道。 3734号缓缓睁开眼睛,目光由迷惘转为清晰,仿佛如梦初醒。 第78章 9黎遗族 莫少君侧首看去,正好与少年的视线相触,然后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少年的瞳孔幽深如渊,目光相接,她的心仿佛一下子掉了进去。少年朝她微微一笑,莫少君脸上一热,心中略为不安,那种失重的错觉一时挥之不去。 “荒人说你擅闯禁域,还杀了很多人,他们要把你的头砍下来祭祀神灵,把你的肉煮了来吃。”老约翰*着一口流利的京片子,而且字正腔圆,只是字句之间没有任何抑扬顿挫,倒像在背书。 少年冷漠的眼神越过莫少君,深深看了老约翰一眼,并不说话。他醒来已有一段时间,一直不动声色,继续佯装昏迷,自然是为了麻痹荒人,好寻机脱困。长老烈风、灵媒毕方都无法看破他的龟息之术,却让一位其貌不扬的洋老头看出破绽。这让3734号心中暗生警惕,看不出这同为阶下囚的糟老头有何异能。 老约翰笑嘻嘻地迎着少年冷漠如雪的目光,行将就汤鼎的囚下阶还能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脸上没有深厚的功力是装不出来的。 3734号清冷的目光回到少女脸上,剑眉不自觉地轻轻一皱,老约翰一副死猪不怕烫的光棍样儿,令人看不出深浅。莫少君样貌清纯,气质高雅,明显是大家闺秀、娇娃贵女,却为何会落到这种蛮荒凶地。 “你们是什么人?”3734号一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直欲冒火,显然是受伤失血造成的。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如何会被俘,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花腰子滩独木桥头,少年冒险把自己埋在沼泽烂泥之中,以惊人的意志力与耐性苦候数个时辰,终毕其功于一刀,成功刺杀第二个随军法师。抢入黑水河逃遁之际,不幸被火枪手的乱枪击中,若非身具龟息奇功,陷入昏迷而气机自流,断然无幸存之理。 老约翰清了清嗓子,很慎重地把自己显赫的名头详细报述一遍,某某协会、某某联盟、某某学院、某某研究会……竟然报了十多个头衔还没完,涵盖东西大陆,享誉世界各国,听得少年肃然起敬,少女暗自腹诽。 十余位荒人女子与小孩终于张罗妥当,相随而去。3734号从昏迷中醒来,与老约翰说话,只引得她们淡淡一瞥,那目光是浑不在意,与平常看即将被宰杀的牲口没有两样。 “她们这是何意?真要吃人?”3734号抬头看向祭台上的汤鼎柴堆,心中惊疑不定。落在鼎上的乌鸦居高临下与他对视,妖异的金红鸟瞳中似有讥讽之意。 “当今正是人吃人的世道,有何稀奇。”老约翰略显混浊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说了一句颇为深沉的话。 “吃掉俘虏可是一种古老的习俗,肯定还有个特殊的祭祀仪式,并不是随随便便吃的。大多原始部落的野蛮人都认为吃掉俘虏就可以得到俘虏身上的某种能力。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要煮来吃,嘿嘿,像大侠这种武功高强的人才是他们最喜爱的食物。老约翰滥竽充数,惭愧惭愧!”老约翰不愧是拥有诸多荣誉头衔的资深学者,可谓见多识广。 “小老弟,能否打个商量?等会儿让他们先吃你,好让我先观摩观摩,这可是个难得的研究机会,第一手材料……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不肯吗?那……要不,亲爱的少君啊,你先给他们吃吧,反正你也昏血,他们如先吃了我,你会昏过去就什么也看不到……什么表情?莫非你真要做个野人婆?啊!妙哉妙哉,如此甚好,可谓近距离接触,深入研究,大收获啊大收获……哎呀,可恨哪可恼,老约翰为何不是女儿身……”老约翰资深学者的形象没有维持多久便被自己巅覆,说着说着整个人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诡异状态。 3734号不由口瞪目呆,不知道该说他变态还是疯狂,这个世界真是奇妙,无奇不有。洋老头的便宜学生莫少君则别过头不去看他,正好也只能别向3734号这边,因此3734号可以看出莫少君脸上本来是一种很害怕的神情,逐渐变成我不认识这种人的表情。 “想不到如此野蛮落后的原始部落竟藏有这等精美的青铜鼎,该当是九黎遗族不假,传说是真的。当北方的伏羲氏、神农氏还处在石器时代,南方的蚩尤氏已率先进入青铜时代……”上下五千年侃侃而谈,三皇五帝信口道来,老约翰让3734号怀疑谁才是真正的中国人。u看书 uanshu “先前那条赖皮蛇说八部遗族,难道九黎部落如今只剩下八个部落了吗?还有一个部落失去传承了?”老约翰疑惑道,这位中国通熟知华夏上下五千年历史,却因两个数字钻进牛角尖,这老头的痴劲一上来,上刀山下油锅都是等闲之事,莫少君又气又急,不去理他。 “古代中国人爱用成数,一至九,九是最大的数字,亦可代表众多的意思,九黎联盟八十一部,如今遗族八部,失去传承的可不止一部。”3734号开口,为中国通稍做解释,老约翰作出恍然之状。一老一小遂展开一场小小的讨论,彼此皆有收获。 山下不时传来人声兽吼,甚为喧嚣,表明陆续有荒人来到晓风岗。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过去,莫少君眼中的恐惧之意越来越深,而她的老师老约翰却越发期待,简直是没心没肺。 视野终于全部融入黑暗,而明月尚未露出树梢,晓风岗一片寂静,不知何故,前一刻还喧嚣时起的寨子同样陷入诡异的寂静,仿佛黑暗一下子把所有的一切都吞噬掉。 “你……你快想想办法呀,他……他们真的会把我们都吃掉的!”莫少君终于忍不住颤声说道,明眸含泪,楚楚可怜,说话的对象自然是比她老师稍为正常的3734号。 晓风岗上凤尾竹林姿影婆娑,一轮明月自青竹梢头升起,冰轮带晕,隐有血光浮现。青铜圆鼎上的乌鸦唰得一声一齐抬头向月,金红色的鸟瞳中露出明显的警惕之色。 第79章 末日紫荆 明月升空,冰轮上却沾染着不吉的血色,群鸦悚然翘首而望,红月之下有行大鸟展翼滑翔,掠过远处的高山林海,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老约翰似有所觉,抬头向月,脸上露出复杂之色,原本有些混浊的一双老眼眯出两条生硬的锋线。 少年被别在身后的双臂轻轻一振,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绑在两腕之间的藤条出奇坚韧,略有拉伸随即恢复原状,竟一时无法绷断。他这一振看似轻柔,却用上了储蓄良久的内力,就是最坚韧的牛皮筋也当在一振之间被瞬间爆发的力道绷断,岂知竟然奈何不得一根纤细的藤条。 少年心知有异,一振无果便不再尝试,垂下目光向后望去,只见双腕间绑的哪是什么藤条,分明是一条纤细的铁线蛇。南荒铁线蛇号称当道铁索,看似纤细的身体坚愈精铁,寻常刀剑无法伤害。黑水之畔,3734号曾仗着凌厉的风之刀意,蓄势而发斩断过花田错的一条铁线蛇,深知此种奇蛇的异能,实非空手可断。 少年侧目再看,只见莫少君手上赫然也有一条铁线蛇,观她无辜可怜的表情,少年不忍想象,若让她知道双腕间缠着这么一条怪蛇,会是什么反应。 “末日紫荆,当年末日教对抗最高宗教裁判所的终极杀手。不想竟在此地给我遇上了,或许当年正是从蛮荒流落出去也未可知。啧,这种可能性很大。蛮荒不愧是大造化之地,这等天弃神厌之物也能孕育。唉,一时大意,竟着了小家伙的道。”感受到少年的目光,老约翰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然后叹了一口气,显然内心并不像表面那般轻松。 老约翰双腕间缠绕着一段紫色荆藤,紫色的荆藤表面生有一粒粒白色突刺,如蚊虫的口器深深刺入老头的手腕,又似一条条嫩茎在皮肉中扎了根,其间隐隐有红光流动,像在贪婪地吸食血液。 “什么末日紫荆让你遇上了?”莫少君原本没有发觉老约翰有何异状,听到末日教、宗教裁判所,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这孩子从小就爱听演义,正是如此才被老约翰诓来南荒。 “大约在五百年前,最后一次十字军东征失利,宗教战争即将结束。作为基督世界最古老家族的继承者,紫荆花公爵正陷入前所未有的矛盾情绪之中,一边是战场失利的痛苦,另一边是将为人父的喜悦。这位刚从东方战场败下阵来的圣殿骑士团统帅并没有意识到,冥王的战车正朝他疾驰而来,荣耀紫荆花家族即将面临一场空前浩劫。”老约翰的声音低沉,红月之下,血色一点一点在夜风中铺开。 “紫荆花公爵此时并不知道,与他抵死相恋,誓守终生的爱人竟是西方最大的邪教头目,末日教的圣女。荣耀紫荆花与邪教圣女之间的爱情不单触及神圣教廷的逆鳞,同样不容于教廷的老对头末日教。上帝与魔鬼产生了一致的观点。”老约翰的声音突然变得沧桑而飘渺,少女的心思一下子纠结起来。 “末日圣女临盆在即,而她的爱人、失势的统帅正在杀机四伏的归途之中。最高宗教裁判所与末日教不愧是宿世冤家,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眉来眼去间双方便有了默契……末日教高层借故调走末日圣女的左右护法,大批血衣苦修士随即包围了塞纳河上游的暗香庄园。地位仅次于教宗的三位红衣大主教联手出击,神圣教廷对十三门徒血裔,曾经出过两位圣徒,两任教宗,九位圣殿骑士团大团长,七任东征十字军统帅、二十三位圣殿骑士的荣耀紫荆花家族挥起屠刀。”老约翰的声音越发阴郁沉重,铁血气息扑面而来。 “功高震主,卸磨杀驴……”少年的心思也被揪住,忍不住低声自语。 “不错,正是功高震主,卸磨杀驴。背后还有个更主要的原因,用你们中国人的话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白了,十字军东征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荒唐剧,是教廷与国王合谋策划的一场转移内部矛盾,缓解世俗权利之争的骗局。所谓圣战就是一场泛大陆动员的集体抢劫行为。抢劫嘛,自然是谁的武功高谁得大头,这是教宗与国王们当初没有预料到的,大部分的战利品落入了武功第一的圣殿骑士团囊中。” 老约翰浑浊的双眼泛起复杂之色,似惋惜,似无奈。 “两百年东征,圣殿骑士团累积了难以想象的财富,只有用富可敌国才能形容。他们在西方与东方两片天空下,拥有上万处产业,包括几千座著名的城堡与大教堂。传说塞浦路斯骑士团总部堆放着的各类凭据、帐簿堆积如山,比大教堂图书馆中的宗教藏书还要多。若将埋在地窑中的金币倾倒出来,可以环绕塞浦路斯岛一周,铺出一条黄金大道。” “打了两百年,圣地依旧掌握在异教徒手中,圣战已经彻头彻尾演变成集体抢劫行为,教宗与国王们决定结束这场闹剧。卸磨杀驴这四个字精辟至极,他们决定先把那只肥到流油的驴杀了,然后告诉民众:没驴了,该卸磨了。多好的理由。”老约翰笑了笑,眼中露出讥讽之意。 “正好那只蠢驴连犯两个错误。或许在你们中国,将军打了败仗,很有可能会被皇帝砍掉脑袋。但在欧洲不同,贵族打了败仗,甚至成为俘虏,家族是可以用钱把人给赎回来。这就是所谓的骑士精神,打败仗不是致死的理由。 值得一提的是,圣殿骑士团打仗向来是以战养战,打到哪里补给就在哪里,就地解决,自给自足。不但没花教廷与国王半个铜子,还是欧洲诸国最大的债主,他们放高利贷。 不难想象,圣殿骑士团大团长当是何许人也。若说那只蠢驴蠢到连自己的女人是什么来历都懵然无知,那是不可能的,稍微有点脑袋的人可是不信的。两位太阳月亮一般显赫的人物走在一起,自然也不可能避开有心人的目光。但是他们都太骄傲了,u看书 ..cm 对自己太有信心了,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不知物极必反的道理。” “当最后一位守护骑士倒在阶下时,绝望的末日圣女将一颗黑色的种子按入高高隆起的肚子,打进正待出生的婴儿心脏。紫荆花不结籽,通常采用无性繁殖,这颗黑色的紫荆花种子是末日圣女以一身精血为媒,用绝世巫法催成。这颗黑色的种子吸收了末日圣女的一生之愿、一生之怨,与其说它是一颗种子,不如说它是一个诅咒。 末日圣女正是要让这个即将出世的婴儿变成一个无人敢碰的诅咒之子。倘若教廷敢伤害这个孩子,末日紫荆将一念生长,一念结苞,细若微尘的花苞将随空气散播,自动寻找修行者为宿主,以神力魔法为食,一旦神力魔法吸尽便开始吸食宿主的精血。那时将是玉石俱焚,末法之日来临。”老约翰稍微一停顿,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末日圣女会死吗?”少女心中充满忧伤,明眸迷离,泪光流动,明知结果,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 老约翰缓缓点了点沉重的头颅,山风呜咽似挽歌,默哀名花凋零、感叹天妒红颜。 沉默片刻,老约翰接着低声说道:“风尘仆仆的末代紫荆花刚踏进法兰西境内便被宗教裁判所逮捕,随行一百三十八名圣殿骑士无一幸免……紫荆花家族与圣殿骑士团在一片血色中相继落幕,终结荣耀。一系列历史事件,没有哪个人是真正的无辜者。若要举出一个,无疑是那个尚未出生便遭灭门惨祸,并被母亲诅咒加身的孩子。” 第80章 冬虫夏草 “圣殿骑士团高层遭到血腥清洗,东征异教徒作战最勇敢的战士被指控为异端,这在后世被称为黑色星期五事件。但当时的涉事各方却出人意料地全部保持缄默,而此时的民众正沉浸在战争结束的沮丧或者欣慰之中,幕后真相得到很好的掩盖。”圣殿骑士团曾经是神圣教廷手中最重要的一支军事力量,也是欧洲最强大的骑士集团,毫无疑问牵动各方神经。但它的覆灭又是那般简单,仿佛建在沙滩上的城堡,轻轻一推就哗啦倒掉。后世有学者形容“它就像一只熟透的苹果,被人轻轻摘走。” 老约翰眼中尽是惆怅,3734号与莫少君却不觉得奇怪,此类事件在中国历史上比比皆是,本朝就有“和珅跌倒,嘉庆吃饱”的近例。圣殿骑士团的覆灭,至少为欧洲诸国免去二十年的税收。可以想象,黑色星期五过后,整个欧洲有多少权贵举杯敬贺快乐的周末。它不灭亡才是奇怪的。 “若干年后,有人见到一名红衣执事曝尸荒野,他的身体表面见不到任何一点伤痕,体内的血肉却像空气一样全部泄漏无存,连骨骼都消蚀不见,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说到这里,老约翰顿了顿,似在组织言语,又似欲言又止。 “圣殿骑士团的基石是圣殿骑士,骑士团全盛时期拥有两万名成员,但能穿上绣着红十字的白色战袍的圣殿骑士不会超过两百人。而作为教廷手中的另一支重要力量,宗教裁判所的倚仗则是苦修士,苦修士对主的信仰坚定无比,甚至更胜于那些身居高位、头顶光环的枢机主教们。因此那些身披血衣的狂信者更容易获得神的眷顾,修行日久的苦修士常年沐浴在圣光之下,骨骼会出现晶化的现象,所谓圣光物化,坚愈钢铁,水火不伤,在异端眼中狂信徒就是一具会走动的圣十字架。” “宗教裁判所有项看家本领叫审判之火,亦称作净化之光。狂信者一生审判别人,临死自我审判,这是苦修士奉行的信条与传统。他们临死前必会点燃神力,以审判之火净化身体,令灵魂以最干净的状态回归主的怀抱。” “神力就是神眷之力,源自信仰的一种能量。人力有时而尽,武士的内力、斗气都有上限,而神力像空气一样无穷无尽,只要信仰在神力无处不在。虔诚的信徒在临死时感受到的神力达到一生最高峰,他们认为这是主的接引之力。信仰是点燃神力的引信,一念而生,净化一切。” “雅各?让苦修七十年,论地位并不算太高,论实力,宗教裁判所乃至整个教廷可以和他比肩者屈指可数。正是这样一位信仰坚定的神眷者曝尸荒野,很不体面地成为一具干尸,连即生一念点燃神力都做不到。要知道在他的身上找不到任何外因致死的痕迹,显然不是遇袭瘁死。” “雅各?让的尸体与同时被发现的半本日记辗转落入众神殿手中,神眷者之死揭开了一个惊天之秘。原来他并不是第一只蝉蜕——雅各?让的尸体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就像一只栩栩如生的蝉蜕。” 老约翰费了许多口舌介绍苦修士,自然是为了说明雅各?让的死因诡异,但在关键时刻却停了下来,并没有接着讲谁是第一只蝉蜕。老头眼神闪烁,似有某种忌讳。但只要结合上面的情节,答案呼之欲出。 “那个……那个婴儿也死了吗!”少女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弱弱地问道。 “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糟糕的结局。”老约翰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声音很轻,就像在自言自语。 “众神殿从雅各?让的半本日记中发现了线索,认为是一种奇异的寄生物杀死了神眷者,它以苦修士的神力为食,并麻醉他的思想,最后将整个身体掏空。众神殿在东方的典藏中找到类似的描述,称它为冬虫夏草。始作俑者指向末日教。”众神殿历史悠久,甚至远在教廷之上,其成员品流复杂,组织涣散,秉持不结党不结社不涉政治的信条。差不多都是老约翰这类的研究狂人与学术怪胎,秉性虽然差了点,却老把着象牙塔尖,绝对是一口唾沫一颗钉。 3734号心中微微一震,似有根弦被弹动,一个禁忌的字眼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他想到了苗人的巫蛊。 “众神殿那些研究狂人拿着一具神眷者的尸体七搞八搞,向来强横的宗教裁判所竟然保持了缄默。倒是末日教大方地站出来,抛出另一具狂信者的蝉蜕,公开声明对此类事件负责,并宣称末法者降临,基督世界将迎来末日。末法者就是——末日紫荆。”众神殿和末日教这类宗教狂人不同,多有惊世骇俗之语,鲜有惊世骇俗之行。众神殿向来对教廷采取低姿态,故能仰其鼻息而存。末日教则完全相反,天天“我是坏人,我是坏人”嗷嗷叫,没事找事。 老约翰讲到这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长长吐出来,表示他的故事到此为止。欲知后事如何,黄泉路上再慢慢分解。 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似乎各有心思。老头平日里没个正经,但总算个渊博之人,临死前整蛊这么一出悲情故事,其真实性姑且不论,山岗上的气氛已经变得颇为诡异。 “啊!老约翰,uu看书 .kanu 你怎么办啊……末…末日紫荆呀,你…你也会变成一个蝉蜕吗?那……可丑死了。”莫少君首先回过神来,用脉脉同情的眼光望着老头子。 老约翰先是小感动,接着大恼。无论是老头还是小伙子,被女人说长得丑都是一件没面子的事。 3734号则比单纯的少女想得要更深一些,他断定这老头决非寻常之辈,决非表象那般莫名其妙、疯疯癫癫,只是不知那庸俗的外壳下是何真面目。老约翰的口才确实顶呱呱,末日紫荆的故事情节亦堪称缠绵悱恻,匪夷所思。将入鼎釜还能侃侃而谈,老头颇有几分嵇康临刑一曲《广陵散》的名士风标。 然而少年心中总有一种直觉,这洋老头不是一时触景生情,随感而发,似乎别有深意,另有所指,却一时又抓不住那感觉。 少年的思考也就到这里为止,少思少语多练功是3734号奉行的信条,不明不白的事他向来懒得去理。老约翰的故事很煽情很揪心,但少年从来没有忘记过尚有正事要办,生死攸关啊!少年略微活动手腕,缠在手腕上的铁线蛇品相虽不若花田错那条铁索当道,却也是难得的异种,实在没有把握空手震开。 红月当空,照在少年的身上,清光如水气渐渐凝结,头顶眉尖,似有露珠滚动。 “你的身上好像也有一颗种子。”耳畔和声如同惊雷,少年悚然回眸,刀锋般冰冷的视线刺向老人高深莫测的双眼。 第81章 真力火种 莫少君啊得一声低呼,她从未见过如此凶恶的目光,少年的目光在她面前越过,就像一把刀横在咽喉下,令她浑身冰冷,喘不过气来。原本和气甚至还有些引人怜惜的孤弱少年转眼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在他身上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毁灭的戾气在快速酝酿,就像一匹被*入绝境的狼,下一刻便可能暴起伤人,不惜同归于尽。 “呵,你这是什么眼神啊?好像老约翰要向你借种……啊呸,借钱似的。”老约翰浑若未觉,依旧是嬉皮笑脸,还是那昏花老眼,仿佛那洞烛人心的目光只是错觉。 “众神殿认为,每个人身上都有一颗天赋的真力种子,消失的玛雅人称之为火种,只有极少数人掌握火种的正确用途。”老约翰似感觉到少年眼色不善,急忙语锋一转,又祭出一个子虚乌有的玛雅人。 3734号干脆闭上双眼,仿佛长刀入鞘,身上气息收敛,变得若有若无,整个人融在夜色之中,几无存在感。莫少君妙目眨动,偷偷舒了一口气,发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发软。老约翰肥厚的嘴唇撮起,轻声打了一个呼哨,昏花的老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亮意,就像山风吹拂死灰复燃。 晓风岗上没有一丝灯光,夜雾像潮水一般自背后的高山流淌下来,很快淹没山寨、充满山林。夜风卷动雾水在祭台周围巡转,不断冲刷台下三人的身体,晓风岗上伸手不见五指。 有象鼓声从山岗下传上来,忽强忽弱,时远时近,似在围着晓风岗而转。悠远的象鼓声带着一种憾人魂魄的神秘韵律,扣在三人心间,雾稠如水亦合着鼓点频频震荡,山岗上暗潮涌动。 象鼓声就是招魂曲,荒人倾巢而出,祭祀仪式从晓风岗的山脚下开始,巡山而进,载歌载舞。 莫少君精致的眉眼瞬间垮掉,雾水洗过的小脸显得极为惨白,暂时被老约翰搅乱的恐惧重新回到心中。荒人恶形恶状的面目在眼前纷纷闪过,花田错恣意而委琐的目光最为鲜明。 莫少君心中有无数念头像潮水流过,她能背井离乡远赴欧洲求学,又敢随老约翰进入蛮荒凶地探险,自然不是一味柔弱之人,肯定有自主自强的一面。 少女心中流过无数念头,最后只剩下一个,于是秀眉一拧,银牙暗咬。 “唉哟……好痛呜呜……痛痛……痛……呜呜……”浓雾中传出莫少君的一声惨叫,接着是不停吸冷气的声音,和含糊不清的呜呜怪声。 “怎么了?”老约翰与3734号皆心中一震,几乎同时急声惊道,雾障双眼伸手不见五指,不知少女遇到什么不测。 老约翰心思莫测,举止疯癫,时常有不靠谱的意见,但对莫少君的爱护也是实实在在的,否则一行十多人失散,如何只把莫少君一人带在身边。 3734号是个外冷内热的孩子,他的心远远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般冷硬,胸中的血还是滚烫的。他对老约翰抱有戒心,少女眼中的善意与怜悯,他也不接受,并不代表没有感受。 “我咬……呜咬到舌头了……咬舌……自尽啊!好痛呜呜……”少女含糊不清的声音透过浓雾,传到老约翰与3734号耳中,两人悬着的心同时一宽,然后傻了。 莫少君想要咬舌自尽,不只是想,而是自尽了,结果咬到舌头,很痛。咬到舌头自然很痛,咬舌自尽痛是必须的。可是……饶是老约翰双冠博士,智深如海,积年老贼的修为,也凌乱了。 “咬舌自尽嘛……咳,凡事都要讲究方法……咳咳,舌头尽量伸长一点……有技巧的,咳,狠一点咳咳咳,心态很重要,我教过你的,心态真的很重要……”老约翰有点语无伦次,真不知道该如何说法,活了大把年纪,行将入土,首次遇到这样的技术难题。 “请你、示范、给我、看看!”莫少君怒道。 人在情急之时总认为大不了一死,当你决定真个去死的时候,又会发觉自古艰难唯一死,何况再来一次。一位千金大小姐沦落至斯,咬舌之前肯定有过别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挣扎,结果却颇带喜感,不禁有些泄气,一腔恐惧与绝望的情绪遂全部转化为针对不良师长的怨气与怒火,晓风岗上悲怆凝重的气息顿时被冲淡了许多。 少年再冷漠也不禁莞尔,胸中块垒稍动。他生性坚毅,越挫越勇,一息尚存绝不轻言放弃,这一年多来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恶斗,更险恶于今夜的场面不在少数,但要像这般被绑了双手等着别人来砍脑袋、然后被投入鼎釜煮着来吃还是第一遭。 少年神情稍一恍惚,耳朵中又钻进老约翰絮絮叨叨、背戏文一般的声音:“若非这古怪的末日妖藤窃食了老约翰的一身魔法力,在我真力奥义面前,这帮野蛮人不过土鸡瓦狗、插标卖首耳。” “哈哈哈!就你那一点点可怜的魔法力,还土鸡瓦狗、插标卖首?”莫少君哈哈哈大笑三声,以表达强烈的不屑,大凡温柔斯文的女人,轻易不怒,一旦发怒则很可怕。 “哦,亲爱的少君,关键不在于可怜的魔法力,关键在于火种的奥义。u看书 uuksh ”老约翰和声说道,小心翼翼地纠正学生在认知上的一点小小的偏颇。 “哦!亲爱的老约翰,你那伟大的火种奥义也只能去吓唬吓唬小猫小狗——土鸡瓦狗嘛。难得啊,你这老糊涂终于把自己定义清楚了。哦,如果我的精神还没有崩溃的话,记得最后是那只小猫咪把你吓得落荒而逃吧。晕了晕了,丢死人了。”莫少君摇晃着小脑袋,对老实中厚的老人进行无情地讽刺。师生二人之所以会暴露行藏,最后沦为俘虏,就是老头去招惹一只小野猫给整的,想起来确实郁闷丢人。 “岂是普通的小猫咪——那是云豹。肯定不是普通云豹——那是妖兽。绝对是高阶妖兽!大小姐,你没见到它的眼中充满灵性吗?传说中的妖精啊!”老约翰老实中厚的脸皮一热,急忙辩解,并把少女口中的小猫咪的身份不断拔高。 “宇宙魔方大揭秘、三分钟点燃真力火种。吹牛加忽悠——果然是双冠博士。”少女继续挖苦,心中的怨气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老约翰年轻时候颇为激进,曾在一次著名的学术交流会上闹过乌龙,具体的原因及过程早已被人忘记,只留下“双冠博士、三分钟先生”的戏称。 “啊呀呀……敢小瞧人。今天老约翰就来揭秘宇宙魔方、展示火种的奥义。小丫头,我要让你心服口服,教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伟大的力量……小兄弟,你来示范。”老头子怒发冲冠,哦错了,是秃顶发亮,气得哇哇怪叫。最后一句话突转急下,两个小家伙同时愣了。 第82章 月下巫女 呜呜呜……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三长两短,仿佛在极为遥远的山头传过来。 “轰”得一声,祭台上的火堆不点自燃,烈焰排开迷雾,群鸦鼓舞,用力扇动着燃烧的翅膀,尖声欢叫带着烈焰冲天而起。 雄浑的象鼓声瞬转激烈,天崩地裂、暴雨倾泻一般响起,浓雾剧烈震荡,变化万状,如海潮飞卷,如兽群怒动,如大军压境,如众鬼夜行。无数荒人凭空出现,将晓风岗上的氛围瞬间推向风口浪尖。 车轮大的红月悬在祭台上空,看似离山数竿,伸手可摘。祭台上的火堆噼啪爆燃,青铜大鼎中的汤水渐趋沸腾,烟雾水气弥漫,晓风山岗上恍如幻境鬼域。 祭祀的队伍排成长蛇,荒人踏着鼓点而来,当先却是一条巨大的青花巨蟒,数十丈长的巨蟒头顶俏立着一位身姿曼妙的荒人少女,青丝飞扬与蛇共舞,宛如在月光下翩跹的夜之精灵。 荒人少女身上与脸上绘有精致的图腾,不单没有掩去她的丰姿绝色,更添三分神秘之美。莫少君终于从野蛮人堆中找到了关于美的东西。荒人部落自然也有美的东西,不泛阳刚野性、勇敢剽悍之美,但外面世界所定义的女性的妩媚、娇柔却是极度匮乏。就算有,也被唏哩哗啦的颜料给掩盖了,哪能像这位荒人少女那般精心打扮。晓风岗众多荒人,不论性别、无论老少都对这位妖娆明艳的美女蛇投去炽热的目光,敬畏与爱慕兼而有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论哪里都是一样。 象鼓声歇,青花巨蟒在祭台下盘成一座小山,妖娆的荒人少女俏立于蛇头之上,对着人群边舞边歌。荒人少女不单舞姿曼妙,声音亦是甜美柔糯,甚是好听,荒人亦不时捶胸顿足,高呼应和,群情激奋。 荒人少女的声音清如山泉,明快宛转,格调雄奇的祭祀咏叹调在她口中唱出别有一种动人的韵味。荒人祝祷膜拜的是女娲、神农、蚩尤、共工等上古,祭歌中还多次提及空山、白鹿、夏鬼等字词。 老约翰观烈风长老与灵媒毕方都处在靠边站的位置,料想这位美艳动人的荒人少女必是传说中的遗族巫女。老约翰已经将“会引起神灵妒忌的火种奥义”传授给3734号,而且为了和某人呕气,当真在三分钟之内讲授完成。就算借助复杂的道具和图解,成功机率也不会超过万分之一。但老约翰始终坚信,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血汗加百分之一的灵感,至于剩下的部分,那便是上帝考虑的内容。当听到莫少君充满同情的叹息,少年坚定的心志险些动摇。 巫女口中的祭歌在后半段从祈祷变成控诉,向神灵控诉夏鬼的后裔不守旧约,擅入禁域,杀死遗族,毁灭荒人的村落,犯下人神共怒的罪行,伟大的魔神的子民不忘旧盟,誓死保卫禁地,将侵入丛林的夏鬼全部赶尽杀绝,祭奠魔神…… 荒人暴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啸声,不住有节奏地拍着胸脯跺着脚,围着祭台跳起奇怪的舞蹈。荒人巫女扭动蛮楚细腰,一双如蛇的玉臂在面前穿梭交织,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奇异玄奥的图腾,极尽神秘魅惑之韵。 象鼓三响三歇,荒人三唱三和,号角吹动,祭祀之礼进入到最*,场上一片沸腾。 两位身材高大的女荒人越众而出,手提砍山刀走向三个俘虏,眼神平静得诡异,就如下厨的主妇,手提菜刀走向鸡鸭。 3734号头颅低垂,毫无生息,依旧是那个重伤垂死的样子。老约翰则是一脸讨好的假笑,就差逐一问好。莫少君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眼中泪水涟涟,一副将要晕过去的表情。 两位女荒人手举大刀,行将落下,人群头顶突然响起刺耳的鸣镝之声,一只狼牙箭贴着一位女荒人的脸颊飞过,“夺”得一声钉在3734号头顶的木桩之上。狼牙箭入木数寸,箭杆嗡嗡震颤,箭尾白羽舞动,半晌未绝,显示出这一箭所带的惊人力道。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在众荒人头顶轻灵跃过,落在场中,挡在3734号身前。那是一匹通体如炭的黑豹,黑豹背上坐着一位怀抱大弓的少女。正是那位与3734号有过交织,向来沉默不语的女猎手。只有她的箭法才有如此威势,箭矢破空,鸣镝如鬼泣,空气中出现一条燃烧的箭道。 晓风岗上的荒人停止舞蹈,uu看书 .ukanshu包括烈风长老与灵媒毕方在内,几乎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意外与忌惮的之色,花田错更是表情尴尬。两位手持砍山大刀的女荒人,嘴里不住低声咒骂,脚下却不敢向前迈出一步,甚至不敢看女猎手的眼睛,仿佛面对是洪水猛兽,不单纯是一种恐惧,更多是莫名的忌惮。 “这小灾星如何过了黑水河,大大不妙啊!”一位胡子大叔轻声对身边一位荒人少年嘀咕了一句,语气颇显紧张。 “可不是,听说老狼头死了……”荒人少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身后一位没胡子的大叔便抢着说道,声音同样放得很低。这位大叔的话还没说完,另一位荒人低声插嘴:“岂止老狼头啊,一窝儿让人给端了。惨哪!都烧成白地喽,如今狼山估计没剩几个活人了。” “都是让扫把星给祸害的,走到哪儿都克死人,越长大越漂亮,呸,越厉害。幸好今天跳大神,女娲娘娘保佑、神帝魔尊风伯雨师各路神明保佑……”另一位大叔也凑过来,几个三大五粗的大汉眼神闪烁、声音轻柔,像婆娘一样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喂,乞食叔、狗剩叔、癞痢头叔、毛裤底叔……你们怎么说话呢。小草是丛林最好的箭手,作战勇敢……你们?……真过分。”少年荒人面现不忿之色,怒视几位正在相互咬耳朵的奇怪大叔。 “最好箭手?作战勇敢?她有九条命,咱们只有一条,能比吗?哼!”几位奇怪的大叔,全把鼻孔对着少年荒人。 第83章 变数几何 唯有驭蛇的巫女表情如常,脸上似笑非笑,驱动脚下的青蟒盘行游走,烟视媚行来到黑豹前面。 巫女面如桃李,巧笑倩兮对着骑在黑豹上的女猎手轻声细语说了几句话,女猎手的小脸依旧脏兮兮的,眼神冷若冰霜,只是不答。 巫女轻笑了一声,跃下青蟒,伸手从身边一位女荒人手中接过一把砍山刀,走向3734号。女猎手冰泉般的瞳孔一缩,毫不迟疑搭箭对准巫女。 巫女仍旧神情不变,笑吟吟地走近,在黑豹耳畔轻轻说了一句话。女猎手身子一颤,尚未反应过来,坐下已黑豹闪电般退后,一对美丽的豹眼眯成两道危险的线条,对着巫女发出低低的咆哮。女猎手失魂落魄般看向3734号,原本冰泉透亮的眼眸变得空洞无神,一片茫然。 3734号亦在此刻抬起低垂的头,对着女猎手微微一笑。大战鸠山武夫、谜泽偶遇,两人互施援手,3734号在潜意识中已将这位勇敢美丽的女猎手视同左手这等交情的战友。此刻行将就死,少女竟不惜破坏祭祀,赶来干涉,显示出与表面的冷漠不同的心理。 巫女走到3734号身前,脸上巧笑嫣然,眼中却带着明显的厌憎之意。晓风岗上的荒人们呼啸四起,继续更加狂野的舞蹈…… 巫女秋水眼波泛起凛冽的杀意,纤纤素手举起砍山大刀,温柔一刀朝3734号的脖子斩去。 就在利刃及颈,身首异处的当口,3734号一声闷哼,身周风云突变,雾气像揭锅的开水剧烈翻滚,无数电光生成,噼哩啪啦绕体游走,以少年为中心瞬间形成一个半径三尺的风雷漩涡。 正所谓变生肘腋,巫女只会分心预防骑豹女猎手的反应,哪会料到砧板上的咸鱼还会跳起来咬人,只觉电光绕体浑身一麻,不受控制地扑倒在少年身上,瞬间落入对方钳制。 少年腕间的铁线蛇已经不知所踪,双手皮开肉绽、血肉糊涂,十指呈诡异的鸡爪形态。3734号一手扣住巫女的右手脉门,另一只手则持着从对方手中夺来的砍山刀横在巫女修美的玉颈之上。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转眼间持刀杀人的巫女反落入猎物的掌握。场面气氛一时凝滞,只有老约翰比哭还难听的古怪笑声:“成功了,竟然成功了……啊哈哈哈,他奶奶的,走狗屎运了。” 平地风雷乍起乍消,就算是烈风长老、灵媒毕方、花田错这等人物,甚至距离最近的巫女都是莫名其妙,唯有老约翰事先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期望,因此才看得明白。 近代欧洲,文艺复兴,百家争鸣,科学大兴其道,早已跳出古代格物的窠臼,新的定义观点层出不穷,甚至破而后立,不断推翻神术的虚妄结构,最终也脱离魔法的理论范畴,卓然自成一家,称作物理学。涌现出达?芬奇、哥白尼、伽利略、牛顿、爱因斯坦、焦耳等震烁古今的领域宗师。 三百年前,文艺复兴三杰之首,一代巨匠达?芬奇主持“永动机”的建造,三十年后,这项举世瞩目、堪称神迹的“永恒动力机械”工程宣告失败,达?芬奇亲手摧毁“永动机”模型,黯然对外宣称:“永动机是不可能造成的”。 “永动机”并非达?芬奇首倡,而是一项前后历时两百余年,整整投入四代人心血的学术大攻关,可惜最终功亏一篑,无数人为之扼腕,甚至有人心灰意冷,从此厌世隐居。间接导致西方学术界分裂成两个阵营,“唯物”派占了主流,“唯心”派成为非主流。 俗话说得好,无数美好的承诺不如一块面包实在。“永动机”建造失败后,学术界主流将“能量守衡定律”奉为圭臬。此时有位非主流怪才针锋相对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一加一不等于二”,因为过程当中会产生“变数无限”。这在当时被讥笑为无稽之谈,却引发后世“无限猜想”。 用莫少君的话来说,老约翰诚然是典型的非主流学者,一生不得志,受到太多刺激和打击,以致心理变态,言行最爱剑走偏锋。以“效法古人”为借口,到处寻幽探秘,掘坟盗庙。 老约翰年轻时叛逆不经,正是“无限猜想”的追捧者,曾经有过雏型设想,后面又被别人或者自己逐一推翻。有一段时间为了求证那个“变数”,疯狂的约翰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进入众神殿,因此接触到玛雅人“真力火种”的说法,令他眼睛一亮,终于有了寄托。 玛雅人早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火种”之说也是语焉不详。老约翰触类旁通,明白自己一心要证明“变数”的存在,早已落入“唯物”的窠臼。遂将目光转向东方玄学,潜心揣摩佛家的“六道轮回”与道家“阴阳终始论”,最终在《易经》中找到定鼎之法。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的一便是老约翰寻寻觅觅的“变数”。 至此老约翰的“火种奥义”几近大成,自创“奥丁序列”。但要在秩序中加入变数,预测并掌控结果,谈何容易。难免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如“变数无限”,终究出现了难以掌控的变数,几次出现事故,险死还生。 人可以学会游泳,终不是鱼之本能。老约翰固然渊博如海,终究没有东方易理玄学的基础,他一生与那些“唯物商人”唱反调,孰不知自己的骨子里亦难除唯物的偏执,相当讽刺。 而今他的年龄一大把,早已失去重头再修的可能性,不得不另辟蹊径。老约翰赖上莫少君,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听说莫少君家族曾经出过易学博士,贵为帝师。还有一位长辈乃是当代名医,还是南派有名的武术家。本来就抱着讨教的心理,u看书.uukashu.cm 待见到3734号,心中姑且一试的念头再也抑制不住。 西方学术务实求真,重术不重道,探索宇宙本源,并试图将之公式化,往往搞得复杂无比,一个观点要堆以千言万语反反复复来赘述,一个实验要通篇累版以无数公式去计算。 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多实在!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的一便是那“变数”,这“一”便是道。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不论懂或不懂,中国人生在这样的文明国度,骨子里便沉淀着这种理论。就如鱼从来没有学过游泳,但它生来就会游泳,因为它是鱼,鱼因水而生。 3734号也是似懂非懂,但不妨碍他创造出一项奇迹。当他摒弃杂念,用手指在身后将“奥西序列”中代表水元素的符号以风之刀意画出来时,心意顿生感应,只觉得脑门一凉,似有一盆清水当头淋了下来,整个人瞬间变得通透无比。清风和雾直接吹进脑海,深藏在脑海深处那颗隐晦不明的“火星”亮了起来,如死灰复燃。如同沸油遇到火星,瞬时身周风云际会,雷电并起,虽然只是持续短暂的数息时间,却无疑是扭转乾坤之举。 过程似乎真如老约翰吹牛的那般简单,“三分钟掌握真力奥义”。但观3734号那如鸡爪一般的十指,便知道这“遁去的一”没那么容易掌握。3734号事后回想还是心有余悸,若那颗“火种”再大一些,他与巫女两人都有粉身碎骨之虞。 第84章 投鼠忌器 待得风流云散,巫女落入3734手中,荒人方如梦初醒,纷纷拔出兵刃围了上来,数十张强弓先后拉开,利箭泛冷对着3734号,女猎手亦条件反射般张弓搭箭对准他。 3734号右手一紧,将巫女拉近一点挡在身前,架在她脖子上的砍山大刀一紧,大喝一声:“别乱动,不然我杀了她。” 莫名生成的雷电并不强烈,巫女的身体一麻后便恢复如常,无奈脉门被制,手腕疼痛若丧,空有一身功力却使不上来。巫女的身子与3734号紧挨一起,明显能感觉到少年的虚弱,完全是强弩之末,全靠一种意志力支撑着。 “不必管我,杀了他。”巫女明眸含泪,表情却甚是倔强,厉声朝烈风长老与灵媒毕方等人叫道。 巫女在荒人中的地位极为尊崇,荒人投鼠忌器,虽受催促,却没有一个人当真不管不顾直接动手。 “你若敢伤她一根毫毛,我定将你千刀万剐,投入万蛇窟,受万蛇噬身之酷刑。”花田错眼中的惶急之色极为真切,与烈风长老与灵媒毕方的神情颇有区别。 花田错与巫女同出一族,自幼情同兄妹。这家伙风流成性,生冷不忌,唯独对这位外表柔弱、内心却极为刚烈的巫女敬畏有加,不敢有任何歪念头。 3734号就在象鼓雷动,荒人出现的那一刻,领悟老约翰的“奥丁序列”,事实上老头子只传给他最应景的水元素符号。他一直隐忍不发,便在等待一个发作的机会,正好经女猎手一闹,放眼晓风岗地位最尊崇的巫女便按捺不住送上门来。 “放开巫女,老夫放你一条生路。” “放开巫女,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烈风长老与灵媒毕方的声音一个苍劲,一个阴细,虽在一片狂乱的喝骂声中,依旧清晰无误地传入3734号耳中。只是语气颇值回味,稍为留神,便会听出诚意几何。 “生死在我,何须人给。退后!”3734号冷声喝道。 巫女落入敌手,晓风岗上数百荒人尽皆大惊失色,里三层外三层将祭台围个水泄不通。闻言纷纷鼓噪,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在花田错有些气急败坏的挥手之间,徐徐后退数尺。 3734号获得喘息之机,刚要说话,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火枪击发的轰鸣之声。3734号心中一沉,他听得真切,枪声方歇又骤,此起彼落,貌似杂乱其实有序,定是东印度兵团的火枪手们杀到。居高临下匆匆一瞥,果然见到远处的夜空中火舌飞舞,照见人影魑魅,从密集的枪声判断,至少不下于两百人。 乍然间内外生变,好象约好了似的。众荒人又惊又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稍有迟疑敌人已经攻进村寨,甚至开始放火烧房。 “不必管我!杀回去。”巫女厉声叱喝,烈风长老与灵媒毕方互视一眼,不再迟疑,各自领着荒人将武器箭矢对准外面的敌人。 荒人举行祭祀,原本就是倾巢而出,外围警戒极为稀松,此时更因巫女受制的影响,数百号人乱哄哄挤在一起,西洋火枪手根本不需要瞄准,乱枪齐放,片刻间倒下一片人。 荒人避世数千年,晓风岗上老弱妇孺便占了小半,哪见过如此阵仗,光是火枪击发晴天霹雳般的巨大声响便将不少人震得乱作一团。只有烈风长老与灵媒毕方亲率的部分精英仍然悍不畏死地冲杀上去,数十张硬弓同时张开,立时还以颜色,给东印度兵团造成一定的伤害。 女猎手略显无神的眼眸地朝3734号望了一眼,眼眸中的空洞随即被燃烧的战火点亮。黑豹低伏咧牙,发出低沉的怒吼,身上似有红焰闪灭,如幽灵般窜入黑暗不见,控弦之声如狼嚎鬼啸响起。 花田错气急败坏地盯着3734号,眼中分明有生吞活剥之意。3734号心里也很复杂,表面却不动声色,看也不看花田错一眼,迳自拖着巫女后退两步。花田错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刚待开口,眼前却见刀光一闪,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心中泛起古怪的念头,这刀光咋会有似曾相识之感? 一缕刀风掠过莫少君与老约翰的身后,如水冷意浸过手腕之间,皮毛无伤,坚韧更胜钢铁的铁线蛇已断为四截,如割草芥,诡异的“末日紫荆”化作一缕紫烟,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消散不见。莫少君与老约翰重获自由。 少年身体虚弱不堪,心思却无比剔透,笨拙的砍山大刀倏去倏回,轻灵无方,像变魔术般重又架在巫女美丽修长的玉颈之上。巫女哪受得了这死囚目中无人、为所欲为的作派,娇躯轻轻颤抖,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明显是气极暴走的征兆。 “何方妖孽,藏头露尾,快来报名领死。”一位蒙面黑衣人挡住烈风长老的去路,老人怒喝道。 蒙面黑衣人一言不发,双手持刀摆开姿势,双目比刀光还要冷厉。 “好,看书 .uukash.co 那就让老夫扒下你这身狗皮,瞧瞧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鼠辈。”烈风的脾气老而弥辣,当下不再啰嗦,厉喝一声挥刀砍去。 烈风的鬼头刀劲道猛烈,刀风鼓荡,方圆三丈范围都被这一刀罩住。但这一刀声势惊人的刀势却没能罩住蒙面人,烈风长老只觉得眼前一花,蒙面人已经消失在原地,自己身后倒有刺骨的冷意。赫然是忍者的手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扶桑忍者竟与东印度兵团联手。 烈风长老刀随意走,头也不回反手撩去,当得一声格开对手刺向背心的兵器,刀意不绝反向逆袭,朝对手绞去。 蒙面忍者咦地一声惊叹,显然是意外这老头的敏捷身手,身子却象纸片一般随着刀风向后荡去,再次失去踪影。 “中”烈风长老暴喝一声,刀随手势,朝右边空处劈出一刀,当得一声巨响,刚隐去身形的忍者立即从黑暗中跳将出来。老人活了大把年纪,混迹丛林,心意早已经磨得通透无惑,自有野兽般的可怕直觉。 灵媒毕方亦遭到忍者的堵截,只是灵媒自有莫测的手段,忍者的隐身术在他眼中形同皇帝新衣。应付起来竟比烈风长老还要悠闲,那位忍者一时不敢*近,只在外围游荡,不远不近吊着毕方。 忍者众在黑暗中出没,如鬼如魅,近身缠住烈风长老、灵媒毕方等荒人中的高手。火枪手则仗着犀利的火力,在远处轮番射击,将火力尽情倾泄向荒人阵营。两百余人竟压得六七百位荒人抬不起头。 第85章 块垒难消 枪声雷鸣,雾气如潮水震荡,竹林中断枝落叶纷纷,黑衣蒙面的忍者拎着明晃晃的太刀神出鬼没,也不知道究竟来了多少敌人。这几天陆续传来屠村的传言像一把野火燃烧在每个荒人心中,巨大的恐慌在人群中不断蔓延。 荒人中没有孬种,他们是天生的战士,再凶恶的魔兽他们都敢斗,却何曾经历过如此憋屈的打法。火枪手在远处频频开火,本阵硝烟弥漫,双方不过两百步距离,一百余位荒人勇士一个又一个栽倒在冲锋的路上,几乎每前进一步都有人伤亡,却连对方影子都没见着。 巫女心中焦虑,刚要发作,手腕上传来一股大力,刚刚积蓄的一点功力顿时被压制下去,疼得她闷哼一声。 这时有十几个荒人慌慌张张从竹林中窜出来,迳自朝祭台奔来,正是祭祀前提水搬柴的那些小孩和女人。她们身后追着十余位恶形恶状、*声怪叫的东洋浪人。 一位浪人抢前两步,连鞘的倭刀一扫,将护在孩子后面的一位年轻女子打倒,口中怪声欢呼:“大大的花姑娘,这个是我的。” “八嘎……”十多位浪人笑骂声四起,各自扑向猎物,顷刻间又打倒两名荒人女子。剩下的三名荒人女子眼见无法逃脱,全都尖叫着回身朝浪人扑去。荒人女子性情悍烈,力气亦不弱于男子,只是她们身上没有武器,想拼个同归于尽都不可能,只愿死前能将敌人阻挡片刻,好让孩子们逃脱。 荒人野性,少年犹烈,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原本奔在前面的小孩们见大人被打倒,全都嗷嗷叫着回头扑来。一位年龄稍大的野小子捡起地上的一段干柴段悍然扑向浪人,却见一刀横来,天地倾斜,拦腰顿成两段,出手的正是当先那位浪人。 女人们嘶声悲吼,纷纷拿头去撞那浪人。被腰斩的少年犹自不甘咽气,用凶厉至极的双眼盯着仇寇,十指抠地,艰难地带动上半截身体一寸一寸向浪人挪去,流出的内脏与大量鲜血在地上铺开。饶是那浪人天性泯灭,杀人如麻,也不禁心惊肉跳,急忙向后退开。 3734号目眦欲裂,脑海中的一切盘算尽在瞬间空白,一掌将同样悲愤欲绝、身如风中黄花战栗的巫女朝花田错推去。厉叫一声,身合刀意如惊风乍起,刀光凄切划破夜色,瞬间掠过两位挡道的浪人颈部。 砍山大刀斩下两颗人头后,刀势愈盛,叮叮当当如狂风侵袭浪人刀阵,追着的那位浪人的退势斩去。 那位浪人武功不弱,此刻为那小孩的目光所慑,哪敢硬接如此凶厉决绝的刀锋。浪人纵身再退,然而3734号的绝杀哪有那么容易避开。若不立斩此獠,实在块垒难消。 3734号合身直进,黑沉沉的砍山大刀寒光再盛,在身前划出一个半月弧,其势如虹朝对手斩去。那位浪人眼见势不可挡,顿时激起凶戾之气,一声断喝,倭刀迎风怒斩,全力向外杀去,竟是同归于尽的手段。 叮得一声轻响,砍山刀不敌东洋刀之利,顿时断为两截。那位浪人大喜,正欲乘势了结对手,这念头还没有转完,脸色已然再变,半月弧并未随刀断而消失,反而以更快的速度继续前行,闪电般在浪人腰间一掠而过。浪人恍惚一脚踏空,眼前的天地轰然倾倒。 浪人的两截残破的身体重重摔在荒人小孩的面前,那双不肯闭上的空洞的眼睛有光一亮,小孩终于停止了呼吸。 其余的浪人又惊又怒,本以为对付几位妇孺,就是手到擒来之事,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下子就折了三位好手。 巫女一时回不过神,不明白这狡诈的少年为何突然放了自己,为何又冲出去救荒人,片刻之前,荒人可是在合计如何吃了他。 3734号连斩三人,气势正盛,长啸一声将半截砍山刀运功掷出,挡在面前的浪人见势凶恶,不敢硬架,尽数避开。断刀飞过数十步,当地一声贯入巫女面前三尺之地。 “愣着作死啊?”少年朝着巫女与花田错怒喝一声,足尖一挑,将那位浪人掉落在地上的倭刀挑起,抄刀在手,狂风般冲向其余的浪人。 3734号领教过浪人刀阵的厉害,之前能够连斩三人,一则是攻其不备,更重要是浪人得意忘形,各自散开,以致刀阵几不成形。此刻岂敢让他们从容合围,于是足下全力奔走,东削一刀西砍一刀,一沾即走,不敢有片刻稍停。 花田错老脸一红,急忙飞身上前,将连滚带爬而来的小孩与女人们接应过去。巫女眼波渺渺,u看书 uukanshu.om朝在刀光中纵横来去的身影看了一眼,自怀中取出一支绿意盎然的短笛,悠悠吹了起来。 3734号的盘算不错,然而能够走到此地的武士又有哪个是易与之辈?再者,他此刻虽然心如明镜,刀意无碍,但身体却虚弱不听指挥。片刻功夫就落入浪人的合围,身上又添三道刀伤。倒是浪人忌惮他的刀意凶狂无匹,不敢过份进*,但无意外,丧命亦是顷刻之事。 花田错手执长矛,将一干妇孺护在身后,其中包括莫少君与老约翰。当他见到3734号以砍山刀斩断缠在莫少君手上的铁线蛇时,心中的一个疑惑随之解开,当日黑水河上,正是这小子坏了他的好事。 花田错屁股上的箭伤不轻不重,正好令他坐卧不安,想想这两天的尴尬罪过,不禁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狠狠瞪了3734号几眼,恨不得冲下去捅他两矛。可心中又觉得这小子真他娘带种,不禁转头望向身旁的巫女,只见她容色冷漠,只顾吹笛,看不出心意如何,又不好打断询问,心中不由纠结。 少年纵然合身刀意,化作狂风,也有穿不过林,支撑数十招,终至力竭刀钝之时。一位浪人抓住机会,迎风一刀兜头斩来。少年知不能幸免,冷哼一声,不顾当头之刃,合身抢进,最后也要拉个垫背的。 正当白刃互见之际,浪人的身体猛然向后荡开,少年一刀挥空,暗叹可惜,对方的倭刀已临头数寸,尚未砍实劲风已经刮得他面目生疼,死亡的味道是如此清晰与熟悉…… 第86章 同仇敌忾 3734号直面死亡,临头的倭刀却没有继续砍下来,反而向上荡开,这时鬼哭狼嚎似的箭鸣声传入耳朵。 狼牙箭从浪人的咽喉正中穿过,开出一个拳头大的恐怖创口,险些将整个脑袋都射飞。女猎手的箭速竟比声音还要快,一箭已将浪人射死,凄厉的箭鸣声才传入耳中。3734号同归于尽的必杀一刀落空,便是因为狼牙箭上所含的强大劲道将浪人整个人向后震开。 浪人们无不心生寒意,一箭之威竟至于斯,严密的刀阵顿时出现迟滞。3734号趁势就地滚进,长刀轻轻挥出,看似虚弱无力,刀意却更加飘忽不定。刀锋所指的两位浪人不敢大意,两把倭刀同时向下斩去。3734号背着实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人在空中手中长刀倏忽下压,将对手的两把太刀一齐压住。两位浪人齐声狞笑,双刀运劲上挑将3734号的身体高高抛起,接着双双翻腕,刀刃向上,以举火燎天之势朝身在空中无处着力的3734号斩去。 嗡地一声弦响,两位浪人应声倒地。3734号以身上再添一道刀伤为代价,冲出浪人的刀阵。3734号的身体受创严重,再经大战,体力早已到了极限,此刻头脑反而出奇冷静。他既知女猎手游弋在侧,便不惜行险,尽力为这位箭法如神的丛林猎手创造战机,他相信这位倔强而沉默的女孩定不会令他失望。 四周雾气魑魅,女猎手的三箭从两个方向三种不同的角度射出,三个浪人应声而亡。其余的浪人不禁头皮发麻,不知道下一箭将从哪个方向射出,又指向谁。 九位浪人们不约而同收缩阵形,背对背围成一圈,倭刀上下舞动,刀身寒光吞吐,护住身前,将背后交给同伙,刀阵森然缓缓移动,向祭台*去。浪人劫掠四海,凶残如鲨,狡诈如狼,见了血哪会轻易放手。 3734号还没回过气来,便见浪人继续*将上来,心中叹了一口气,真是歹命。他多次见识过女猎手的狼牙箭到底有多带劲,估计花田错屁股上的箭伤尚未痊愈。巫女专注的小模样可谓淡定,横笛而吹风姿绰约。但观其脸色苍白,身体姿势略显僵硬,显然还没有完全从受制的阴影中摆脱出来。而她来时的坐骑、那条巨大的青蟒却已不知去向。3734号突然出手制住巫女,荒人随即大乱,大几百人一拥而上,那条青蟒便淹没在混乱的人群中,似受惊遁走。 3734号心中清楚,浪人收缩刀阵,徐徐推进,以守为攻,女猎手精湛的箭术便失去优势。在八柄倭刀的围攻之下,花田错有伤在身,一杆长矛再厉害也护不了身后一干人的周全。浪人生性*邪、无恶不作,就连身材变形、脸上画得惨不忍睹的荒人妇女都不放过,美丽如巫女、莫少君又将面临何等命运? 3734号转身朝花田错作了个隐晦的手势,然后拖刀缓退,百锻倭刀的刀尖拖过坚硬的岩石表面,一串串细细的火花闪现又熄灭。3734号若即若离游荡在浪人刀锋之外,不论他如何示弱或者挑衅,八位浪人皆不为所惑,刀阵严密其徐如林,步步为营缓缓压上。 花田错目光复杂,深深看了3734号一眼,横矛向后一压,护着巫女等一干人朝祭台左边退去,而3734号则往祭台右边退去,颇似要围着祭台与浪人兜圈子。 为首的浪人残忍地笑了笑,祭台直径不过二十步,高不过十尺,四面都有石阶上去,根本无险可守。反而一旦浪人靠近祭台,弓箭的攻击便有了死角,不再是四面都是猎手的打击范围。 浪人眼见祭台不过十余步,皆加紧脚步,衔尾追进。 少年此刻出现在祭台之上,对着浪人哈哈一笑,然后横刀一扫,轰得一声,星火漫天,青铜鼎下充分燃烧的干柴没头没脑地朝浪人飞去。 浪人齐喝咒骂,倭刀化作滚滚银涛护住周身,疾步向祭台左边冲去。叮叮当当之声不绝,燃烧的柴火撞上银涛,篷篷火星如暴雨四散飞射。女猎手的打击应机而至,十三支长箭在夜空中划出长虹般的痕迹,一一落在浪人的刀阵之上。若说3734号扫落的是雨点,那女猎手射出的就是冰雹,u看书 ww.ukanh.co 仿佛自九天而落的冰雹狠狠砸在刀阵之上,强大的力量,巨大的声响,砸得浪人们心惊肉跳。荆火刺目,冷箭难防,浪人们全都使出吃奶的力气挥舞手中的倭刀,将自己护住。 这时花田错亦从祭台后面的台阶出现,在3734号的手势中心领神会,猛然往前冲出数步,然后飞起一脚重重踹在青铜鼎边上。这一脚花田错全力施为,踹得好不沉重,连水两千余斤的三足圆鼎在祭台上滑行数尺到了边缘,然后两足离地朝外侧去。 “烫死这帮狗日的……”花田错踉跄落地,屁股上的箭伤重新裂开,顾不得血染内裤,就大声吼道。 花田错兴奋的吼声戛然而止,青铜鼎往外侧了一些角度重又往回倒,终究屁股有伤未愈,花田错差了那么一点后劲。 花田错心中大恨,却见身边一道身影悍然扑出,3734号扔掉倭刀,像狮子一般扑上前去,双掌平推,狠狠朝往回倒的青铜圆鼎击去。 “当”地一声闷响,少年双掌重重击在花田错刚才踹中的部位。两千余斤的反坐力何其狂猛,有如一座山当胸碾压而来。 “噗!”少年口中鲜血狂喷,喷在黑乎乎的青铜鼎之上,烧得暗红的铜鼎表面冒起刺鼻的青烟。少年双手一软,人却不退反进,又将精赤的胸膛狠狠顶上,千钧一发,他全豁出去了。 刺鼻的焦味冲天,整个青铜鼎表面嗤嗤大冒青烟,终于朝外侧翻,二三十担滚烫的沸水朝浪人们照头泼下…… 第87章 群鸦之舞 青铜巨鼎轰然砸在祭台之上,数十担蒸汽升腾的沸水如开柙的野兽猛然冲出。 “啊啊……”“呜呜……”九位浪人正被漫天飞舞的柴火以及连珠袭来的箭雨闹得手忙脚乱,哪料到还有更狠的后招。他们几乎是闭着眼睛冲向祭台,正好凑到巨鼎之下,顿时被沸水洪流劈头盖脸泼个正着。 九位浪人一齐发出凄厉之极的惨叫,纷纷抛掉倭刀,双手捂着脸满地乱滚乱跳。他们拨得开燃烧的干柴,截得住如雨的利箭,却如何抵挡如天河倾覆的数十担沸水。 浪人们浑身通红一片,像刚煮熟的大龙虾。脸上身上生出一片片血泡,严重的地方直接被烫脱皮,露出凄红恐怖的伤口,其中冲在最前面的两位浪人还被烫瞎了双眼,混浊惨白的瞳孔就像两只死鱼眼,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浪人的痛苦并没有持续,九只箭在空中连成一条线,最后却同时落下,将浪人尽数钉死在地上。 花田错尚来不及发出兴奋的嚎叫,一股巨大的危机感陡然攫住他的心脏。三颗手雷在寨子中央开花,有如狂雷临头,猛烈之极的声浪横扫一片,整个山岗都在颤抖。爆炸产生的强光令人眩目欲盲,十多座吊脚楼被炸得四分五裂,声浪余势波及,几乎将半个山寨掀上天。 花田错面如死灰,荒人避居一隅,何曾见过如此骇人的武器。东印度兵团的随军法师一口气放出三颗手雷,至少炸死二十余名荒人,被生生震昏以及被压在废墟下生死不知的荒人还有更多。 手雷是随军法师手中的王牌,一种相当珍贵的炼金武器,几乎可称为定音之槌,只要手雷响起,战斗距离结束便不远。它的可怕并不单单是威力惊人,更在于对荒人斗志的打击。大部分荒人如雷打的鸭子乱作一团,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恨不得远远逃开,血肉之躯如何经得起那雷霆一击。 寨子上方飘浮着两位魔法师,法师身上张开的淡青色魔法罩在火光中显得极为耀眼。稀稀拉拉十余支箭射向天空,全被那层看似薄弱的魔法屏障挡开,伤不了魔法师分毫。 两位随军法师的位置正好封锁晓风岗下山的路,这个天然关隘北靠高山两面峭壁,只有一条窄窄的石径通幽。魔法师看似招摇的行为包藏祸心,打着一个华丽魔法罩飘浮在半空,既是招打的目标,同时也是诱饵。荒人主场作战,自然占有地利,但射出的箭直接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作战经验丰富的火枪手不断调整射击方位,形成更有效的打击。 噼啪噼啪的木屐踏地之声响起,又有一群浪人大呼小叫地杀将上来,面目狰狞,大老远就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尸臭味,就如一群食腐的豺狗。 女猎手从黑暗中现身,像风一般朝祭台奔来,一边奔跑,一边朝浪人射箭。她是独自一人出现,坐下的黑豹却已不知去向。 晓风岗上夜雾诡谲,但战局已经大体明朗。荒人人数占优,悍勇擅战,但输在武备简陋,大部分的荒人手中连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如何是武装到牙齿的职业兵团的对手。何况还有凶名远播的东洋倭寇配合进攻,最擅于夜战的忍者众缠住烈风长老、灵媒毕方等荒人高手,浪人则迂回掩杀荒人后阵。三颗手雷就将荒人炸得七荤八素,除非奇迹出现,否则败局注定。 谁都无法想像3734号此刻之苦,史记古代有炮烙之刑,3734号此刻所受类似于炮烙。虽然青铜鼎中有水之故,鼎身温度不如炮烙那般恐怖,但也不是血肉之躯所能承受,何况他还使尽全力硬扛上去。 3734号倒在青铜鼎之上,就像怀抱着一个燃烧的太阳。他集中所有意志才使自己不会昏死过去,却没有力气脱离鼎身,任凭赤热的青铜烙灼身体,就像粘在铁板上的一块烤肉,发出嗤嗤声响,大量刺鼻的青烟从铜鼎与皮肤接触之处升起,中有浓烈的焦味。 花田错眼见3734号倒在铜鼎上的惨状,正犹豫是否该上去拉一把,却见女猎手乱发飞舞,如一匹黑豹迎面奔来,禁不住眼皮狂跳,下意识后退两步,也不知是害怕少女还是少女身后追着的一群浪人。 祭台上方突然有红光亮起,排开迷雾,陡见星空,只见那群以火炼羽的乌鸦去而复返。乌鸦翅膀上燃烧的火焰在夜空中异常醒目,u看书ww.uukashu 连成一道火线似流星向晓风岗坠落。 “群鸦之舞兮,火之盛宴。”巫女以竹笛划破左掌心,捏拳向天,艳红的鲜血自指缝间溢出,沿着皓腕淌下,一串串血珠坠落风中。巫女宛若平湖秋水的明眸中倒映出两条自天垂落的火线,仿佛冥王的锁链。 “群鸦之盛宴兮,血之祭祀。”花田错的眼中出现惊异与狠厉交杂的神色,以矛尖在左掌心一划,紧握流血的拳头举向头顶,朝天发出一声低啸。 “群鸦之盛宴兮,灵之祭祀。”灵媒毕方光洁无毛的眉宇轻轻一皱,眼中略有惊讶之意,随即恢复正常,亦划破掌心,向天发出优雅的咏叹。在他的面前五步,倒伏着一位黑衣忍者,地面上一片血污。 “群鸦之盛宴兮……血与灵之祭祀。”烈风长老受了伤,手雷爆炸之时被余波挂到,稍一愣神便中了黑衣忍者的暗算,被打了一枚回旋镖。烈风老而弥辣,目睹火雷爆炸后带来的惨况,不由心中大恨。当下厉啸一声,刀浪滚滚如怒潮涌动,像赶苍蝇一样将忍者远远拍开。然后回刀在自己左掌一割,宽厚的手掌中顿时出现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淋漓而下,浑厚而苍凉的声音如洪钟大吕传遍山野,连轰鸣的枪击之声都被压了下去。 “群鸦之盛宴兮,血与灵之祭祀。”残余的荒人们扯开嘶哑的嗓门,漫山遍野的应和之声如滚滚风雷轰隆隆推开,并在夜风中不断回响。 群鸦之舞,火之盛宴,吟者壮怀,闻者动容。 第88章 火之盛宴 传说羿落九日,金乌血洒长空,化为火鸦坠落。金乌戾气不散,火鸦落到哪里就将战火燃烧到哪里,故有灾鸟之称。火鸦习性群居,最爱栖息在火山口等酷热之地,最常出没于战场刑场等凶地。 晓风岗祭台上的青铜圆鼎是荒人的祭器,也不知经历了多少代人的膜拜,早已育出灵性。荒人部落的信仰原始率真,契合天人之道,没有汉人的诸多礼节,祭器灵物必供之高堂。因此这尊祭器同时还是部落的公用食器,只要寨子中有人猎到大型的猎物,必以铜鼎烹煮共享,既祭了神灵祖先,又填饱肚子,一举两得。 在一些老猎人的糊涂的记忆之中,他爷爷的爷爷便是吃了这口铜鼎煮出来的猎物而成长为英雄,他也将这个传说流传下去,将来他的子孙也将如此成长为英雄。 大凡有灵之物必引来通灵之兽。晓风岗上长年栖息着一群火鸦,火鸦初生形似普通乌鸦,外观并无奇特之处,只是一对火眼金睛胜似红宝石,生得灵性十足。 每逢春祭之日,成年的火鸦必以火沐羽,然后欢声鼓火翼冲上九宵云外,以期突破等阶,唤醒沉睡的血脉。火鸦煅羽,十难存一,成功晋阶为身具火能的灵禽,真正称为火鸦。传说火鸦成长至顶阶,完全唤醒金乌血脉,浴火重生呈现三足本相,朝日飞往隅谷。 华丽的火鸦之盛宴自天外飞舞而下,距山岗还有相当距离,但炽炎的气息已经触及山头,空气的温度陡然提升,雾气剧烈翻腾,声势竟比三颗手雷一齐爆炸还要可怕。 “全部散开……注意隐蔽!”火枪手阵中有一位气质沉稳的中年魔法师朝天看了一眼,脸色顿变,大声疾呼。 东印度兵团是沙场的常胜军,火枪手们自然养成恪守军令的铁纪。中年随军法师的声音未落,两百来人哗啦一声迅速散开,三五人一组有序地分散在墙角树后等数十处隐蔽点戒备,彼此距离不超过十五步,体现出过硬的军事素质。 浪人同样是成群结伙分散行动,却是不改草寇本色,乱哄哄地还在喊打喊杀。倭人生性狡诈,又狂妄自大,自恃武功,根本不将“落后蒙昧”的荒人放在眼里,东印度兵团的军令对他们没有约束力。此次双方联军达三百人,大队人马行动,若不抢先找点乐子,最后恐怕连口汤都没得喝。这是浪人普遍的想法。 群鸦敛翅自高空俯冲而下,速度比猎手的羽箭也慢不了多少,瞬间即至。火线似剪刀自山头裁过,犁出一道道死亡界线,煌煌火之盛宴拉开了序幕。 首当其冲的是飘浮在半空的两位随军法师。两位魔法师在接到指令的第一时间即作出反应,三级法师彼得即时撤去飘浮术与魔法罩,很干脆地从五丈高空直接跳落。四级法师亚恩斯则是先往自己身上叠加一个魔法罩,然后再撤去飘浮术,从高空降落。 群鸦从快速下坠的彼得头顶掠过,彼得只觉得头皮一烫,须发俱焦,然后嘭地一声,身体压穿一座吊脚楼的棚顶,狠狠掉落在地,以摔断一条腿为代价保住性命。另一位随军法师亚恩斯则以一线之差被火剪裁过,化作一团橘红色的火焰,惨叫着向山下坠落。 “八嘎,什么的家伙?”浪人藤田三木桀骜地啐了一口,倭刀出鞘,迎风一刀斩朝迎面飞来的一只火鸦劈去。 三木的刀术极为精湛,浪人常年劫掠海上,练成了一把真正的杀生刀,修为至少在六段以上,比之鸠山武夫也不遑多让。藤田三木的刀法以快而准闻名,号称杀人不用第二刀。 轻薄的刀锋从火鸦头顶斩下,然后从鸟身中间等分划过。火鸦飞速如箭,却被藤田三木轻轻松松一刀等分,足见其精湛的刀术。然而三木一刀既中,却无得意之色,反而脸色大变。因为他的刀锋没有传来任何触感,仿佛一刀斩入空处,迎面而来的只是一个幻影。 火鸦自藤田三木的刀锋而过,闪电般扑进浪人的胸口,然后从其背后穿出飞走……恍如投影、虚幻,但那炽热的气息又是那样真实而且致命。 藤田三木的身体不可抑止地开始颤抖,脸色瞬间变得灰败枯槁,就像失去灵魂的死人。几个呼吸之间,橘红色的火光从三木的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透出,轰得一声变成一个燃烧的人形火炬。 “啊啊……”凄厉的惨叫声响成一片,火鸦如幻影似虚幻,穿过一个又一个身体,数十位浪人与火枪手的身体被点燃,uu看书 ww.uanshu顷刻间化为焦碳,包括几位避之不及又忘记割掌以血献祭的荒人。 火鸦欢声尖叫,在人群中盘旋飞舞,如电走龙游,浮光掠影,似噬魂的妖灵,肆无忌惮地收割着一条又一条鲜美的灵魂。不论敌我双方,同时品尝到一种绝望的味道,一种不可抑止的恐惧。群鸦之舞,血与灵的盛宴。 此刻,3734号的心中一片空白,一切念想似随高温蒸发一空,唯剩本能的渴求。右手食指轻轻在空中虚点,如灰烬下未尽的焦枝在颤动,一缕微弱之极的青光自焦黑的指尖透出,宛若枯树焕发新芽。那是东风的意志,春水的感动,余灰又燃生机。 青铜鼎内升腾如柱的水气首先接触到那缕青光,噼噼啪啪生成细密的弱电。就像受到滋养一般,青光乍盛,如东风夜放花千树。晓风岗上的雾气如受吸引,疯狂地朝祭台涌去,于是风起云聚,顷刻间风雷成势。 “他娘的,又来了!”花田错见机极快,怪叫一声,一个懒驴打滚滚下祭台。 女猎手奔上山岗,深不见底的眼眸再现茫然之色,呆呆对着风雷振作的祭台,一时反应不过来。 所谓触景伤情,巫女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秀气的双眉高高挑起,似要从俏丽的脸庞上飞走一般。她重重哼了两声,算是勉强压下心中怒火,气咻咻地将短笛放在唇间吹奏,初时难免荒腔走板,而后渐趋平稳正当,奇异的韵律在血与火的剧烈碰撞声中跌宕起伏。 原该清丽婉转的笛声变得肃杀尖锐,饱含铁血的意味,折射出年轻巫女此刻的心境。 第89章 困兽犹斗 中年魔法师菲尔德心中已经默数到第三个十秒,火鸦依然在欢声尖叫,盘旋飞舞,将一具又一具强壮的身体点燃,丝毫没有止歇的意思,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菲尔德魔法修为并不高,停留在四级已有十年,大不列颠皇家海军学院出身的魔法师等级普遍不高,以魔法协会传统的等级来衡量,大多处在魔法学徒的水平,故此随军法师们获得一个“魔法学徒”的戏称。但若以战斗经验与眼界学识来衡量,“魔法学徒”们绝对不逊于任何一座高塔名校的子弟。 火系魔法是皇家海军学院的必修课程,纵是医疗系的小姑娘至少也要理论过关。“群鸦之舞,火之盛宴”隶属中级魔法范畴,在火系魔法中赫赫有名,堪与高级魔法“流星火雨”齐名。“流星火雨”的威名建立在大范围的破坏力之上,需要庞大的精神力支撑,属于高级群发魔法,即可以由几个人合力施展。而“群鸦之盛宴”则需要高超的魔法*纵力,需要对精神力的应用有精妙入微的认识,这一点似乎更难做到。因此“群鸦之盛宴”的有名亦缘于它相当鸡肋,许多魔法师宁愿多丢几个“爆炎”,也懒得整一个“群鸦之盛宴”。 群鸦从面前汹汹掠过,眼见一只只火鸦大有演化成为一条条火龙之势,每杀死一个人,火鸦身上的火焰便更盛一分,颜色更深沉一分。菲尔德似乎有些明白了,“群鸦之盛宴”的本来面目或许就不是火系魔法,而是一种召唤术,召唤术的源头便是图腾信仰,巫女使用的便是传说中的巫术。 作为资深的作战参谋,菲尔德预先对荒人做过大量的研究分析,自然包括巫术。作为热兵器时代的精英,菲尔德一直认为魔法或者神术不是万能的力量,大部分被神化夸张了。在欧洲人的意识当中,巫术更是一种蒙昧的东西,此刻显然有必要修正这种认知。 巫女的怒火已经吞没了三分之一的士兵,浪人同样损失惨重。火枪手们开始显现出慌乱的迹象,一个又一个从隐蔽点跳将出来,纷纷朝如幻似影的火鸦开火,然后被点燃身体。 菲尔德向身边的老搭档打了一个隐晦的手势。立即撤退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因为此次行动的意图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增加无谓的牺牲。 菲尔德眯起鹰隼一般的眼睛,他的视线方向正是两百步之外的祭台。魔法师隐隐约约感觉到那边的异动,心中盘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做点什么。 浪人们极为狼狈,可谓伤亡惨重。他们的伤亡主要集中在火鸦的首轮梳理,猝不及防之下被烧死三十余人。首轮之后,吃过苦头的浪人便显示出武功修为上的优势,再也不搞正面对抗,而是展开轻身功夫,在火网之间腾挪躲闪,很快稳住阵势。 倭人崇尚武力又狡诈多变,浪人多沦为盗匪之流,已经背弃了武士道精神。倘若是遇到杀人王之类的狠人,他们会毫不犹豫掉头就跑,一个“群鸦之盛宴”却吓不倒他们。巫女限于功力,二十四只火鸦织就的火网还有不小的腾挪空间,浪人武功不弱,眼光毒辣,自然看出这点破绽。 如同见血的狼群,浪人们呼啸应和,一面小心趋避火鸦的袭击,一面缓缓朝祭台围去。只要制住巫女,“火鸦之盛宴”不攻自破,到时想如何整治这些荒人都行。 荒人大叔们称她为扫把星,少年荒人称她为丛林最好的箭手,女猎手依然是旧裘乱发的模样。脏兮兮的小脸受火光映照,侧面有阴影明灭不定,幽深如冥的瞳孔中爆起两簇仇恨的火焰。她狂风般转身,又开始奔跑,一边奔跑,一边将一支又一支箭矢倾泻到浪人阵中。 倭寇为患数百年,屡剿不绝,虽为匪盗,也算得上是半军事组织。此刻在“群鸦之盛宴”的压力之下反击,自然有势在必得的心思与把握,各种原因都考虑在内。 两位浪人离队朝女猎手*去,倭刀如长了眼睛,将射来的利箭一一格开。两人显然是精于合击的高手,极擅轻功,身影闪烁,交相掩护前行,一旦被近身,女猎手便危险了。 晓风岗上几乎所有的吊脚楼都陷入火海,大半是敌方所为,亦有些是火鸦点燃的。肆虐扭曲的火光中,到处是倒伏的身影,空气中充斥着烤肉的焦味。 浪人从四面八方向祭台围了过来,他们的目标是擒贼先擒王。烈风长老与灵媒毕方率领残余的荒人趁乱向火枪手们杀去,在犀利的火器面前,唯有用身体去挡,贴身近战才有一线取胜的机会。晓风岗上的厮杀犬牙差互,有人在斩首,有人在钓鱼,形势依然不在荒人这边,关键是巫女的“群鸦之盛宴”还能坚持多久。 猎手的箭囊空空如也,女孩的身后是一座燃烧的吊脚楼,在射死一名浪人之后被*入绝境。浪人渡边咧嘴一笑,脸上刀疤牵动,就像一条狰狞的蜈蚣在爬行。猎手的眼神冷漠,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转身跳进燃烧的吊脚楼。渡边瞳孔一缩,犹豫是否该跟进追杀,女孩已经从火海的另一端冲出,带着一身烟火朝祭台奔去,uu看书 .uuash.m 再也没有退路。 巫女脸色愈显苍白,嘴边噙着一丝冰冷的微笑。巫女明亮若星的眼神显得有些黯淡,笛声转为细腻婉转,断断续续,二十四只火鸦在祭台周围盘旋,几乎贴着地面飞舞。巫女的灵力几近耗空,勉强维持鸦阵运行,护住最后的高地。 花田错横矛站在祭台最前面,眼中尽是冷厉之色。他身后是一帮瑟瑟发抖女人与孩子,眼神绝望而凶狠,那是困兽的眼光。花田错身受箭伤,又因部位尴尬缘由不堪,以致耽误了治疗。豢养多年的灵蛇铁索当道又被3734号一刀斩杀,这一身功夫至少去了五六成。浪人如狼似虎围过来,他自身都难保,想要护住一干妇孺的周全,实无可能。 3734号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此刻身上也无风来也无雨,唯见焦黑一片,整个胸膛被赤热的铜鼎烫烂蜕皮,露出血淋淋的肌肉在蠕动颤抖,令人不忍目睹。 3734号的伤势如此沉重,精神反倒好了许多,脸色冷漠,眼神镇定,就像冰封的火山。 “请君入瓮!”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3734号抓起青铜鼎的两只脚,此时铜鼎依旧赤热未消,双掌嗤嗤直冒青烟,他却浑然不觉,仿佛这手根本不是长在他身上。倾力向上一掀,轰得一声将一干老弱妇孺倒扣在巨鼎内,包括面无人色的莫少君和没心没肺的老约翰。 “喝不完杯中血,斩不尽仇人头。”少年睥睨而歌,长刀一挥,浪人渡边君的人头离颈,血光冲天而起。 第90章 斩不尽仇人头 3734号身形如白驹过隙,倏忽间穿过抑空飞舞的群鸦,一刀斩杀疤脸浪人渡边,回身拖刀,又将另一位浪人的右臂削断。刀势滚滚如潮,气机如风雷并发,较之试刀鸠山武夫之时凌厉犹胜三分,生生将浪人合围之势撕开一道口子。 “好个喝不完杯中血,斩不尽仇人头。小子有种!那就来比比谁斩的人头多。”花田错咧嘴邪邪一笑,俊逸的脸上涌现出妖艳的红潮,与其相熟之人都会看得出来,这家伙催发了压箱底的秘法。 一干包袱被扣在青铜巨鼎之内,花田错顾忌暂去,受到3734号所激,顿时狂性暴发,势如疯虎直直撞进浪人的刀阵之中。一矛横扫,恶风挟着黄气如虹,竟将一位浪人连人带刀扫断为四截。 花田错手中的长矛形似长蛇,遍体瘤结,如云纹似鳞甲,材质似木非木,似金非金,重达一百零八斤,坚愈精铁,刀火不伤。此矛乃是天生奇兵,取材千年黄金樟的瘤根,在蛮荒部落中鼎鼎有名,名曰黄金蛇矛。 若单以修为而论,花田错较之3734号只强不弱,此刻包袱暂去,好胜之心陡起,顿生勇不可挡之势。黄金蛇矛势同恶龙出洞,招招沉重如山,挡者不是刀断便是身亡,十招之间杀死三人,刺伤两人,击断六把倭刀,矛下竟无一合之众,端是霸道无匹。 花田错的秘法称之为“巴蛇吞象”,取意“人心不足蛇吞象”,实为两伤的禁术。巴蛇吞象,得象十力,越战越勇,十象之力过后,功力衰退,进入相当一段时间的虚弱期。 花田错的黄金蛇矛一招沉重似一招,充满绝杀之意,脸上却红潮如凝脂,原本就偏阴柔的面容艳若桃李,嘴角蕴着邪魅的微笑,竟有惊人的风情。此时,合围的浪人超过三十众,杀死三五个人根本无关大局。于是,意气之争变成真正的拼老命。 花田错蛇矛一击,再杀一人,身上添了三道刀痕。十象之力虽然有些夸张,但“巴蛇吞象”确有惊世的威力,不愧是荒人部落的传承秘法。花田错身上纹的奇蛇鳞甲舒张,图腾如活了过来,利可断金的东洋太刀斩在身上,竟只留下浅浅的一条血痕。 3734号奋力杀开一道口子,将浪人的合围破开,然后又转身往回杀,他的面部漆黑一片,看不出脸色,唯见目绽红光,煌煌如旭日方升。3734号没有十象之力,胸中却如装着一颗太阳,浑身血液如岩浆奔流,几欲暴体而出。 3734的刀势如雷霆万钧,寒光电绕耀眼生花,如此咬着牙关一刀一刀狠狠斩劈,完全是以伤易伤的拼命打法。日本剑道素以犀利狠绝著称,然而再狠再绝的招数也不如拼命的招数。3734号此刻的刀法信手斩斫,势如迅雷烈火,只求快与狠二字,大异平时的灵动之意,更不像重伤快死的废材。 倭刀横来直去,就这两种动作,杀伤力却是直线飙升,几乎每刀皆有斩获,同时必付出代价。观其表情,仿佛唯有让人在身上砍上几刀,方能渲泻燃烧的胸臆。简直是一心求死的打法杀得浪人苦胆发毛,面无人色。 浪人皆是亡命之徒,又有哪个没经历过拼老命的时候,可是拼命往往是被动的应变行为,蝼蚁尚且偷生,不到最后谁会轻生。眼见一刀斩来自然的反应是格挡或趋避,挡不住避不开才想到拼命,这就慢了一拍。而求死却是主动的行为,我斩你一刀,也让你斩一刀,这就快了一拍。这一慢一快,此消彼长,3734号自然大占便宜。一出一进,每踏一步,身边俱有三五六七把倭刀伺候,森严绝杀的刀阵却一次又一次被他生生斩破凿穿。少年宛如黑夜中的一团火焰,任凭狂风暴雨肆虐,就是不肯熄灭。 3734号与花田错两人再骁勇,对上三十几把倭刀亦无取胜的可能,可两人心中却同样是无畏无惧,战意如虹。一刀一矛来去纵横,往复厮杀,几乎将三十余把倭刀的锋芒尽数压下去,哪怕只是一时半刻,亦堪称辉煌。 浪人浦上介川与山本一郎越打越心惊,浦上介川的武功较之已被斩首的渡边略高一筹,山本一郎则与渡边在伯仲之间。原以为两人联手足以剿杀3734号,对方却在两人手下杀个三进三出,接连杀了四人重伤两人。 浦上介川在日本武术界薄有名气,亦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在浦上介川的眼中,3734号的刀法粗疏,实在是不堪一提。双方打成这样,除了一人拼命万夫莫挡的原因之外,少年刀上所带的劲道亦是古怪得紧。 少年一刀既出,往往刀锋未至,一种令人窒息的洪荒气息先已扑面而来,气息中充斥着硫磺的味道,仿佛一座沉睡的火山,随时会喷发出熔山焚海的岩浆。 更古怪的是,洪荒霸烈的气息中还夹着一缕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若说前者令人窒息,那后者则令人胆寒。如同深藏在匣中的绝世名剑,不经意逸散出的一缕剑意,就足以落敌胆魄。谁敢去直撄其锋。 浦上介川与山本一郎对视一眼,同时引刀后退。浪人的刀阵章法严密,进退周转井然有序,两人的动作甚是突兀,这一退便直接将身后的位置给暴露在对手刀下。3734号连念头都不动,前方阻挡既无,自然就踏步而进,长刀一挥,将两位猝不及防的浪人斩杀。 山本一郎狞笑一声,倭刀疾风暴雨发动,悍然朝3734号攻去,而浦上介川则运刀如弓,引而不发,势如毒蛇盯住3734号的侧翼,两把倭刀一动一静合力将少年钳制住。 “陷阱?!”3734号心中微微一跳,依旧一刀朝山本一郎重重斩去,背后果然传来炽烈的气息,两只火鸦交叉似剪快速裁来。 花田错与3734号两人力抗三十余位浪人,除了秘法厉害,以及决死一战的气概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巫女驱动二十四火鸦盘旋助威,以鸦阵阻刀阵,给了两人不少喘息之机。 双方围着祭台,宛如决胜中盘的围棋,uu看书 .ukanshucm 黑子白棋双方犬牙交错,杀得难分难解。双方原有章法,各自在乱中求正,如两个齿轮咬合在一起。双方又想浑水摸鱼,计算如何令对方落入陷阱。 浦上介川与山本一郎俱是心狠手辣之辈,牺牲两位浪人,便是要引得3734号多走一步,踏进陷阱,由两位高手与两只火鸦形成的绝杀陷阱。3734号退则撞上焚灭灵肉的火鸦,进则面临浦上介川的毒牙。若原地不动,嘿嘿,会死得更惨,两只火鸦与两位浪人的攻击都会落到他的身上,只是差了一步而已。 “破!”少年双眼光芒愈盛,长刀挟着青芒重重斩下。“八嘎!”山本一郎心头狂跳,直觉得有极大的凶险来临,陡然大吼一声,松纹太刀全力迎上。当得一声金铁长鸣,精钢百煅的两柄太刀相交,一击之下同时断为十数截。 刀虽断,刀气不散,青芒从山本一郎的高举的双腕切过,破首而入将身体切为两半。山本一郎致死不敢置信,他会死得这么干净利索。 浦上介川面色狰狞,眼中还有掩饰不住的震惊之意,那道无坚不摧的青芒,他仿佛见到名剑自匣中弹出的倾世身影。他原本可以出手救得山本一郎,但源自心底的寒意令他不敢轻举妄动。山本一郎刚将同伙牺牲,转眼轮到自己被牺牲。 浦上介川一步迈出,正好卡在山本一郎的位置,倭刀发出蜂鸣般的颤音,锋刃上浮现出一轮明黄色的光轮,随着转身的动作斜斜斩出。浦上介川隐忍许久,终于亮出毒牙。 第91章 引火烧身 火鸦的双翼张开,将近两尺,玄羽沐火愈燃愈烈,逶迤的流炎由橘红转为暗金,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呈现燃烧之状。一对火眼金晴如蒙血翳,忽明忽暗,瞳孔忽聚忽散变幻不停。火鸦为南方之灵,初生并无异能,逐火而居、沐火成长仅凭天性本能,待得一阶又一阶艰难成长起来,所耗光阴亦不知是几百几千年。 晓风岗这群火鸦沐火而飞,尚未从容化形便被巫女以巫术强行招来,吞噬了大量的血与灵,早已远远超出本身的承受范围,呈现入魔之状。恐怕一旦巫术消停,便都要化作青烟消散。 巫女峨眉微蹙,脸色苍白若雪,颠倒众生的娇媚中添了几分清丽之色。笛声呜咽转折,连续出现几个空腔,这是灵力不继之兆。围着祭台低昂盘旋的群鸦一齐戾声而鸣,身上的火焰再盛一圈,昂首振翼,似要挣断身上无形的束缚,这是巫术反噬之兆。 抱弓而立的女孩似乎永远是一副天然呆的表情,此刻的眼神却有些迷离不定,忽而深邃若海,忽而澄澈如泉,忽而炽烈如火,忽而孤寒若冰。深不见底的眼眸令人不敢探究,只恐一不小心便迷失其间。女孩手上捏着一支带血的狼牙箭,捏得很紧很紧,以致手指关节都发白,仿佛这只箭就是她的全部。 黑豹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女猎手的身边,正是它为女孩衔回一把狼牙箭。黑豹颇显人性地踞坐在祭台之上,身上毛色靓丽如缎,血肉横飞的厮杀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黑豹幽幽双瞳之中倒映着整个燃烧的晓风岗,瞳光流转不息,迷离的眼神与女孩何其相似。 花田错一矛击出,呼得一声地面飞砂走石,矛影如恶龙扑出。前面一柄长刀迎来,只听当得一声矛刀相交击,一股厚重凝实的力道自矛身传回,花田错双臂一热,不由后退了一步。这是第一次有人能正面对抗花田错的长矛,并将他击退。花田错眼神狂乱,心中却明白,十象之力已经由盛转衰。 浪人蹬蹬蹬连退了数步方稳住步伐,此人生得一副异相,身高八尺,臂长过膝,光头无发,头上戒疤历历,手持一把大太刀连柄五尺有余。大岛寺原是和尚,因犯了戒律被逐出寺院,浑浑噩噩跟随一群浪人聚啸海外,干起杀人放火的勾当。 “痛快!这才有点意思!”花田错狂声大呼,黄金蛇矛再发怒啸,雷霆一矛,以直捣黄龙之势朝大岛寺刺去。 “我会、杀死你的!”大岛寺巨眼一翻,黑多白少的瞳孔变成诡异的紫色,大太刀横扫,架开花田错刺来的长矛,趁势向后退了两步,为梯次而上的浪人让开位置。 “滚开,碍手碍脚的家伙!”花田错大喝一声,长矛环身挥扫,将身前身后袭来的两柄倭刀震开。表面上花田错声势吞天,横冲直撞,矛下几无一合之众,事实上浪人的攻势一波接一波,如丝如网,紧紧缠住他,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大岛寺外表粗豪,心思却颇为阴沉,明明拥有面对花田错的实力,却不逞强出头,反而像脚底抹了油,游斗于圈外,让其他三位浪人挡在前面,形成四面围攻之局。无论花田错如何用言语相激,就是打定主意耗下去。待到花田错没了耐性,狠狠一矛回扫撕开刀阵,大岛寺又跳将出来,硬碰硬一刀将花田错拖住。有这样一头阴险的恶狼环伺在侧,花田错压力陡增,十分功力只敢用七八分,留下二三分余力以备不虞。十象之力持续转衰,纵横无敌之势被扼住。 3734号目光恢复平静,如天上无声燃烧的血月。斩杀山本一郎之后,透体而出的青芒即刻消散无踪,此刻正是旧力已老新力未生之机。浦上介川一步将所有生路封死,一轮毕其功力的耀眼光刃迎面而至。 火鸦振翅戾鸣,恐怖的炎羽流火几乎触及后背,这是天性毁灭的魔火,渴望牺牲的妖炎。少年心灵在战栗,身体却在渴望,一身血液如沸,仿佛冥冥中的召唤,又仿佛源自天性的吸引,同样渴望血与灵的牺牲。 少年后退,浦上介川耀眼的光刃由虚而实,由快而慢,几乎贴着皮肤在3734号身前扫过,在胸腹间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若再深半分,便是开膛破肚的下场。 火鸦尖声欢叫,刹那火羽光焰,烈火烹油,耀眼的流炎在张驰明灭之间,两只火鸦同时破体而入。少年浑身一震,半截断刀脱手落在地上,双臂虚张定定呆立,如一尊木雕。 火鸦刺耳的戾鸣响彻夜空,炎风鼓荡,身外之物尽化灰烬,身体刹那间变得通明,uu看书w.ukanu 纤毫毕现,饱食脂膏灵血的妖火凶焰更盛十分,双炎在胸间濯羽长鸣,交缠而翔,凝血紫烟直透华盖,眼看要将残躯焚灭。 祭台之上,女猎手迷离的双眸大开,眼中深不见底,一头蓬乱的乌发向后飞舞,猎猎如旗。少女引弦张弓,青稚未开、脏兮兮的小脸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之感,令人不敢直视。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平静、令人战栗的肃穆。 女猎手平静张弓,因连续开弓,早被弓弦割得血肉模糊的纤细手掌稳如磐石,狼牙箭指向3734号。 黑豹站起身来,转头凝视少女,身上如缎的皮毛似有火光流动。 少女目随箭尖所指,深不见底的眼眸映入一个如欲燃烧的身影,有了一丝明亮,轻轻地开口说道:“我叫……” “不要!”女猎手的声音还在舌尖打转,巫女尖叫一声将其生生打断。 巫女一声尖叫之后,一口鲜血随之喷出,脸色苍白若丧,显然已经受到巫术反噬,受伤非轻。黑豹转头看向巫女,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竟然还有一丝讥讽之意。 “不能说!”巫女丝毫不理黑豹危险的眼神,移步面对红光刚聚又散的箭尖,直视女猎手的双眼,眼神凝重,语气更加坚决不容置疑。 女孩与巫女定定对视,小脸上似有怒色闪现,片刻后眼中的一线光亮暗淡,如夜风吹灭烛火,眼神复又变得空洞、深不见底,脸上恢复天然呆的表情。仿佛一具毫无生气的布偶。 第92章 魔法卷轴 笛声刚止,群鸦振翼长鸣,火焰忽强忽弱的火羽陡然炸开,炽羽流炎纷落如雨飞散,几位凑得近的浪人瞬间被波及,惨叫一声,成为新的祭品。 火鸦振翼鸣和,3734号胸间火光大张,急向四周蔓延,浦上介川长刀回舞,洒然引身而退,显然早有定算。浦上介川知机而退,却又将身后的另一位浪人暴露出来,妖炎照身,倒霉的家伙顷刻成为火人。 巫女峨眉再蹙,樱唇一张,又一口鲜血喷出,丝丝缕缕如线维系在群鸦身上的灵力一下子全崩断。巫女默默将颈上挂的一串兽牙摘下,缠在手掌之上,如兰五指捏一法诀。为阻止女猎手开口,她强行中止巫术,本来变弱的心灵维系顿时中断。可怕的反噬即在眼前,巫女反而镇静下来,收束心思,默默做好应对的准备。 花田错心中似有所觉,旋风般转身收矛,任凭两把倭刀斩在他的身上。十象之力快速衰退,不论攻击或是防御都在转弱。浪人这两刀斩得好不沉重,一刀将背部划开一道一尺有余的伤痕,另一刀斩在左肩之上,险些连肩带臂剖开。 予敌重伤,两位浪人竟有些不敢置信,实在料不到会如此轻易就将花田错斩伤,同时懊悔没有用上全力。参与围攻的第三位浪人见机大喜,认为花田错终于力衰,更不待话,狠狠扑将上去,欲补上一刀了结对手。唯有大岛寺反而脸色陡变,疾退两步,避开黄金蛇矛的攻击范围。 花田错眼中尽是阴狠之色,邪邪一笑,将握矛的五指松开,黄金蛇矛嘶嘶而鸣,宛如活过来一般,化为一道金光在身周疾绕一周,血淋淋地从三位浪人的身体穿过。花田错再次抓住矛身,蛇矛挟势击出,当得一声巨响,大岛寺连人带刀被击飞出两丈之外。花田错再将刀阵破开,朝巫女奔去。受两刀换三命,这买卖是亏是赚,花田错已经无暇去算。 纷乱之中,浦上介川与大岛寺对视一眼,见到彼此眼中的惊怒与不甘。三十余位浪人围攻四个人,差不多也就几个照面的功夫便折了十余人,还不算先前那拨十余人的折损。如今祭台周围剩下的浪人不到二十人,对手肯定已是强弩之末,只不过还要陪了几条浪命还是说不准。 浦上介川的目标是巫女,他十分清楚荒族巫女的可怕程度与她的身份地位绝对相当。而今晚是极为难得的机会,因为他看出巫女出了错招。南荒巫女最可怕的是其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的蛊毒与诅咒。“群鸦之盛宴”这类巫术看似煌煌烈烈,不可抵挡,然而只要现了形迹,终有应对之策,惹不起还躲不起? 当然,浦上介川心机深沉,但终非无所不知,并不清楚在他们偷偷摸上山之前,祭台上的一出。自然无法理解巫女羞怒欲狂的心情,只想一把火将所有不顺眼的统统化成灰吹散。 浦上介川心有不甘,但明明白白见到大岛寺眼中的退意,更清楚其他浪人欺软怕硬的本性。浦上介川正当犹豫,阴鸷的眼神突然一亮,如刀的精光一闪而过,然后大吼一声:“退!” 十余位浪人如潮水退下,祭台周围的气氛不松反紧,巨大的无形的危机感如冰冷的鬼爪紧紧扼住脖子。 晓风岗上有大风起,白色的山雾,血色的烟火,灰色的尘……像帘幕一般不停舒卷开合,揭开一幕幕残酷的厮杀画面。躲在黑暗中狙击荒人的忍者已经被烈风长老与灵媒毕方一一揪出来杀掉,杀了六七个之后就再也没有黑衣蒙面人敢露头了,活着的忍者全都远远躲开。虽然拔掉了锲入阵中的忍者,但损失惨重的荒人也没能靠近火枪手。火枪手们的枪声也开始变得稀疏零落,并逐渐向外移动,双方再次拉开距离,陷入僵持。 晓风岗上一片狼藉,到处是匍匐的尸体。血肉模糊,但大致能保持完整的尸体是死于刀枪之下。而那些零落的焦碳似的半只脚或一截手或畸形的头颅还有一些根本分辨不出部位的尸块,则是“火鸦之盛宴”留下的残羹剩菜。 晓风岗上风卷云舒,空气却如凝固般沉重,令人呼吸困难,胸如石压。低垂的夜幕之上突然有金光如柱落下,身穿黑袍的魔法师自金光中走来,一个颇显古意的橙色卷轴在双手之间徐徐展开,口中缓缓念道。 巫女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眼神冷若冰霜。菲尔德出手的时机拿捏得极为准确,不愧是久经沙场的作战参谋。对于能够长时间*纵“火鸦之盛宴”的巫女而言,uu看书 ww.uas 四级魔法师并不算什么,刚好够着中级的标准线而已。但此刻无疑是压垮骆驼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何况菲尔德手中还有一个珍贵的橙色二级魔法卷轴。 根据魔法师协会的传统体系说明,魔法师分为低级中级高级三个大等级,每个大等级又分三个小等级,一二三为低级,四五六为中级,七八九为高级。魔法亦按此传统等级区别威力大小。境界稳定的魔法师通常可以越一级施术,一级魔法师可以施放二级魔法,但很难越大级施术,既三级法师基本上不可能跨到四级施术,除了极少数的天才能够越两级施术,甚至越一大等级施术。 菲尔德是四级魔法师,可以施放五级魔法。再加二级魔法卷轴的增幅效果,就算无法突破高级的屏障,但至少可以施展中级范畴的顶尖魔法,即六级魔法,威力至少不会比“火鸦之盛宴”差。 “……不信仰主,就是堕落,但有罪恶,必有惩戒。”菲尔德的声音并不清晰,但很宏大,如天上雷音隆隆。 随着最后一句念出,菲尔德将手中的卷轴完全张开,卷轴之中有橙色光芒如剑冲出,与夜空中的金色光源合为一处,轰得一声电闪雷鸣,耀眼欲盲的强光张开,将山岗照得通明如白昼。强光之后,金色白色红色灰色等各色光线如萤光疾舞,快速向内凝实,凝聚形成一柄巨大的淡金色光剑悬在祭台上方十余丈处。巨大光剑的剑身焕发出炽烈的光芒排开阴冷的夜色,如天使展翼,沉重如山的杀机自天垂落。 第93章 惩戒之剑 菲尔德的卷轴承载的不是普通魔法,而是强大的神术“惩戒之剑”,“惩戒之剑”是宗教裁判所的得意之技,正是中级范畴中顶尖的术法。以祭台为中心,方圆三十步以内都能感受到高高在上的强烈杀机。炽烈的光芒宛如实质,令人目不能视,仿佛只消看上一眼,双目就会被嚣张的剑芒刺瞎。 神术与魔法在本质上并无的区别,其本质都是充斥于天地之间的自然元素,只是获得的方式与应用方式不同而已。若将元素比作金币,那神术师便是依靠“主”这位大老板来发薪水的雇员,教廷将所得的“薪水”称为神恩。而魔法师则是自谋生计的小商户。姑且不论成就高低,能走多远,其所求其所得都是那金灿灿之物。值得一提的是,倒是那些被教廷所痛恨、与魔鬼建立契约的黑魔法师与神术师之间最为类似,只是背后老板阵营不同,双方不可能有共同语言。 神术卷轴与魔法卷轴更无本质区别,牧师与主教们可以高傲地宣称我这是“神恩”,当摆在桌面上,大家就会说,还不是金子? 卷轴激发的触媒通常是附在该卷轴上的术法吟唱词,术法不同吟唱词各有不同,就如每首歌的歌词与调子都是不同的。 “惩戒之剑”覆盖范围看似广阔,却是单攻技法,最终的攻击目标只限一人。试想,覆盖三十步的强大威能向内压缩最后集中至一人身上,杀伤力何其巨大,故有单攻第一之称。 剑锋所向,三十步之内,人人自危。凝如实质的光芒如钢针扎在每个人身上,谁都以为下一刻巨剑就会自天斩落,将所有人击为齑粉。 其中感受最为激烈的是那群失去控制的火鸦,火鸦之前吸收了过量的祭品,完全转为火灵之体,而且已临界灰飞烟灭的地步。若是平常时候,煞气正盛的群鸦必会循着与施术者之间残余的气机牵绊,反噬巫女。然而此刻“惩戒之剑”威镇全场,火鸦气焰虽盛,现今等阶却弱,于是惶惶如惊弓之鸟,无头苍蝇似的贴着地面乱飞乱窜,无法离开祭台三十步范围,更不敢向上空靠近。 祭台之上人人变色,包括被倒扣在铜鼎之内的老约翰等老少爷们。唯有女猎手神色木然如常,眼神之中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冷漠,仿佛这天底下再没有任何事能够令她情绪波动。 女猎手将张开的弓箭从巫女饱满柔美的胸口移开,箭尖的红光再次凝聚,猩红的箭簇如燃烧的火焰,射向站于光柱之中、煌煌如神明的魔法师菲尔德。原本这箭对准的是3734号,准确得讲是对准在3734号体内交炽而飞的火鸦。 当得一声响,狼牙箭射在金色光柱之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音。箭锋与金光接触火花迸射,堪堪攒进两尺不到,便无法再进一寸,狼牙箭尖上的火花熄灭,整支箭杆如蛇尾来回甩了两甩,嘭得一声炸开,一丝丝木屑在光柱中化为青烟,只余一个焦黑的锋矢噗得一声掉在地上。 菲尔德微微一笑,心念电转,悬在头顶的巨大光剑疾速收缩,威压狂涨,沉重如山之势直直朝祭台镇落。 菲尔德颇有风度的微笑在下一刻凝固在脸上,呼啸的狼牙箭迎面再至,重重撞在光柱之上。倔强的女孩再次展现出坚韧无比的性格与精湛无双的箭术,前一箭刚折,后一箭即至,箭箭落在同一点之上,地上一个又一个焦黑的箭头向前摆开,一道笔直而凌厉的锋线朝魔法师的脚下延伸而去。 女猎手每射出一箭,菲尔德身周如柱的煌煌金光便暗淡一分,天上巨剑落下的速度便放慢一分。魔法师身周的光柱是“惩戒之剑”的一道投影,用以保护施术者不受伤害。女猎手拥有惊人的直觉,看出人与剑之间的气机关连,不直接对抗高悬头顶的“惩戒之剑”,而是直取魔法师,通过这样迂回的方式削弱巨剑的威力。当然,这种打法所付出的代价也是要被放大的,女猎手射出第三箭之后便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力量消耗光,接着全凭一股坚忍不拔的毅力将一箭又一箭射出。 菲尔德脸色难看,不是担心神术会被打断,卷轴承载的技能一旦施展,除非直接对抗,以压倒性的力量破除,否则是不会被打断的。菲尔德担心的是,“惩戒之剑”杀死目标之后,自己的处境倒有些危险,他料不到女猎手的箭术竟厉害到这种程度。uu看书 .ukanu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被“惩戒之剑”牵动的时候,仿佛死寂的3734号身上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3734号的身体通明若虚,就如火鸦的火灵之体一般,好像体内的灵与肉已经完全被焚烧殆尽,只余一个若真若幻的身体轮廓。盘旋在胸腹间的两只火鸦不知何故变成一只,仿佛融为一体,身体却反而变小了一圈,只是从它身上溢散出来的气机变得清晰而稳定。竟然是沐火重生,成功晋级了。 道家将除人之外能开化的异类生灵分为妖精与魔怪两大类,代表两种不同的进化之路,亦体现四个不同的层面或等级。妖的层面最高,高踞异类生灵的金字塔尖,而怪的层面最低,处在塔底。 自古便有鱼跃龙门化作龙之说,万物进化皆以化龙为终极目标,故而晋阶之道亦按真龙之数,取九阶正果。 《山海经?南荒异兽篇》记载,南荒有异鸟,玄羽沐火,九死一生,化形金乌,三足凤声,逐日而去。 初生的火鸦只是寻常的禽鸟,没有任何等阶可言,当沐火煅羽活下来之后,顶上会长出一片小小的火翎,便是等阶为一的小怪。而3734号胸腹间那只傲娇而翔的火鸦头顶赫然是三片红翎,状若一簇小小的火焰。 仿佛受到花香吸引的蜜蜂,又仿佛被困在笼中的惊鸟,蓦然在前方洞开一个门户,那里有一直向往的旷阔高空。群鸦尖声欢叫争先恐后投入3734号通明若虚的身体中。 第94章 10指如兰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9/21/20130921071036588.gif[/img] 第95章 螳臂挡车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9/21/20130921071041539.gif[/img] 第96章 血海奇花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9/21/20130921071043327.gif[/img] 第97章 尊姓大名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9/21/20130921071045787.gif[/img] 第98章 话说禁忌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9/21/20130921071048776.gif[/img] 第99章 话说魔法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9/21/20130921115811920.gif[/img] 第100章 妖女青离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9/23/20130923030215496.gif[/img] 第101章 拜把兄弟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9/24/20130924022655659.gif[/img] 第102章 4面楚歌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9/25/20130925032733781.gif[/img] 第103章 收伏 [img]/downfiles/book/4/4355/2013/9/26/20130926013846759.gif[/img] 第104章 无影脚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9/27/20130927032802125.gif[/img] 第105章 高楼上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9/29/20130929011650207.gif[/img] 第106章 引路蜂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10/1/20131001010231949.gif[/img] 第107章 灵犀引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10/3/20131003052755896.gif[/img] 第108章 镇魂咒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10/4/20131004025849476.gif[/img] 第109章 开眼刀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10/7/20131007044306931.gif[/img] 第110章 青莲剑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10/7/20131007044308440.gif[/img] 第101章 向道心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10/9/20131009060300477.gif[/img] 第102章 蛛邪月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10/12/20131012041909157.gif[/img] 第103章 天罗地网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10/15/20131015021919223.gif[/img] 第104章 风之痕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10/16/20131016042030287.gif[/img] 第105章 风津道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10/19/20131019023238829.gif[/img] 第106章 万毒窟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10/24/20131024081445729.gif[/img] 第106章 万毒窟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10/24/20131024081445729.gif[/img] 第107章 初识蛊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10/27/20131027041618879.gif[/img] 第108章 火克金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10/29/20131029054423753.gif[/img] 第109章 5行阵 [img]/downfiles/book/4/4362/2013/11/1/20131101031609969.gif[/img] 第109章 5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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