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印》 第一章 末路黄昏 夕阳悬挂山头,火烧云缭绕碧空,映照得天地一片血红。 初冬时节,万物萧瑟,本应寂静空旷的广袤草原,此刻却掀起滚滚烟尘,一阵晴天惊雷般的马蹄声,从远处轰隆隆逼近。 一支约有三千人的车队,正在青原上落魄逃窜,在车队身后数里之外,便是潮水一般,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追兵。 数队训练有素的卫士,骑着遍布鳞片的战马,浑身罩着轻盈的铠甲,手持一柄环首刀,在车队两侧护送。 “轰隆” 车队最前方,有几辆宽敞华丽的马车疾速奔驰着,雕镂龙纹、铆钉鎏金的车轮碾过积水的草地,溅出一滩滩淤泥。 夏铮坐在车厢中,从侧窗伸出头,眺望车队后方黑压压的蛮兵,稚嫩的面容充满了疲惫之色。 “那是……九黎人的随军巫师?”他瞳孔骤然紧缩,定睛盯住半空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如坠冰窖。 那是一个身披鹰羽鹤氅的蛮族统帅,赤脚乱发,此时悬空而立,漂浮在蛮兵上空,手提一个古朴的号角,呜呜吹响了进攻的声音。 “我族勇士,挥舞你们的弯刀吧,敌人就在前方!” “每割下一个大夏禁军的头颅,赏牛羊万头、晶石千枚;每割下一个皇族宗室者的头颅,将进享九黎圣坛,获得我族圣纹,开启巫修之路!” 冰凉的声音响彻天地。 夏铮闻言,双手抓紧了窗沿,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传信天鹰部,命其部出动一千鹰卫,赶至前方,截击夏氏余孽,蛮主有令,任何一人都不要放过,务必屠尽!” 蛮主统帅最后一声命令落下,只见车队后方突然升起一团团乌黑的妖云,迅速悬浮于半空,这些妖云整齐排列成阵型,宛如一层天幕,令青原瞬息黑暗下来。 …… “殿下,快看,那是九黎人的鹰卫,数量一千,遮天蔽日!” “楚王、魏王何在?” “未归!” “来不及了,立刻弃车,兵分三路,每路千人,分头向西州突围,在风沙城汇合!” 夏铮脸色苍白的坐回车厢,这时,侧窗忽然闪过两道骑着战马的身影,这样一段对话传过他的耳畔。 他心下惊讶,尚未反应过来,紧闭的车厢之门被人一戟挑开,六名身披轻甲的禁卫陆续进入车厢,分别抱起六名幼童,跳回疾驰的战马。.tw[] 夏铮便是其中一名幼童。 耳边回响着激亢的马蹄声,烈风从口鼻灌入,他今年不过十岁,天生体质孱弱,身子骨瘦弱,被一名魁梧的金甲卫士紧紧搂在怀中,只感浑身筋骨剧痛无比。 “铮世子,有属下在,不必惊慌,。”这名禁卫声音低沉,一手揽着缰绳与环首刀,驾驭座下龙鳞马,闪电般向前方疾驰。 禁卫的甲胄剧烈震动,冰冷的金属气息,透过夏铮的衣衫,让他浑身冰冷。 夏铮微微定神,探出头望去,只见辽阔的平原上,原本聚于一处的逃窜队伍,已分成了三股大流,从三个方向奔向平原尽头。 一名名夏氏族人被卫士护在马上,但数十辆马车依旧跟着车队疾行,车轮声”隆隆”如雷鸣。 “哗” 视野突然变得黑暗,周身数百丈方圆的草地盖上了一团阴影,似乎有大片乌云在上空笼罩。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妖气笼罩而下,夏铮豁然抬头,不禁惊呼出声道:“九黎鹰卫!” “鹰卫?!” 禁卫闻言,身子猛然紧绷起来,扭头回顾,身后的天空,早已布满了一只只数丈大小的妖鹰。 这些妖鹰通体乌黑,羽片如鳞甲,双翅展开能有数丈之长,一名赤裸上身、披头散发的蛮兵,立于鹰背,一手拉着铁索,一手挺着一杆丈八长的精铁枪,在队伍上空来回盘旋。 “世子请抓稳属下!”禁卫沉声道,缨盔下的面容坚毅而冷静。 两人都很清楚,九黎鹰卫乃是九黎人最为精锐的飞行之师,如今虽然只有一千人来截击,但依靠着飞行优势,也能轻易将这三千人的逃亡队伍屠戮一空。 夏铮心弦前所未有的紧绷起来。 他可没有忘记,三个月前大夏神都陷落,这一支飞行蛮军布满都城上空的景象。 那是所有夏人一生的耻辱! 大夏从此亡国,而他们这一群皇族宗亲,亦沦为了如今的丧家之犬。从陷落的神都出逃,三个月的奔波藏匿,眼下这种平原窜逃的情形只是家常便饭。(..tw) “从中土神州一路西行,穿越数万里,夏氏最后还是要覆灭于这片平原吗?”夏铮心中一叹,攥紧了拳头,双眸却透出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冷静之色。 “呜……” 禁卫座下龙鳞马的马蹄声变得杂乱而密集,那一通苍凉的号角音再次响彻平原。 “杀!” 无数九黎鹰卫跟着号角音大喝起来,座下精怪级别的雄鹰被蛮兵催动,爆发出一股滔天妖气,如一颗颗陨石般,俯空飞掠而下! 夏铮瞪大了眼睛,三股逃窜队伍亦是寂静无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唰”、“唰”、“唰” 一团团黑影飞扑而下,平原响起一阵惨叫,上百骑禁卫,眨眼被九黎鹰卫的长枪洞穿,尸身被带离高空,半天才扑通坠落。 血雨洒在脸上,破碎的脏腑挂在马鞍,夏铮愣住了,缩在禁卫的怀中,只觉得通体凉透了。 “这里不是地球,而是一个神怪纵横的异域……”沉寂了十年的念头,再次占据夏铮的脑海。 须臾之间,三路逃亡队伍被一千九黎鹰卫冲乱。 护送夏铮的这名禁卫勇猛无比,他嘴角含着冷笑,陡然松开缰绳,抽出腰间一柄长刀,反手斩出一道血红的刀芒。下一刻,只见一只横掠而来的鹰卫,连人带鹰,刹那间碎为两半。 夏铮被当头泼下的妖血惊醒。 他忍住那股刺鼻的腥气,抹去小脸上的污血,看向金甲卫士身后,大喊道:“小心!” 另一名九黎鹰卫挑着冰冷的精铁枪,从背后袭来,速度快到了极致,只需要一个呼吸的功夫,夏铮与禁卫便会被一枪洞穿,毙命马下。 “世子放心,这等蛮贼,奈何不了属下!” 禁卫豪爽大笑,低喝一声,浑身血气凝聚手臂,反手再次挥出一刀,一道血光灿灿的刀芒,闪电般迎向身后的鹰卫,直接将之击落。 与此同时,夏铮与禁卫似有所感,同时仰头看向头顶,一名妖气更为浓郁的九黎鹰卫,不知何时停在了上空,那只妖鹰,伸出了一双金属般的利爪,凌厉抓向夏铮。 夏铮额头溢出冷汗,鹰爪传来一股巨大的压迫力,令他寒毛倒竖,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这一世只有十年阳寿么……”他咬牙盯着近在咫尺的鹰爪,身子被妖气压得簌簌发抖。 “蛮贼,你敢!” 禁卫冷声叱喝,反应很迅速,抽刀横劈过去,一道血色刀芒再次掠过虚空。 人鹰被斩为两半的场景并未出现,只听“叮”的一声轻鸣,鹰背上的九黎蛮兵,冷笑伸出丈许长的铁枪,一刺而来,寒芒闪烁的枪尖,精准击在刀芒之上。 血色的刀芒颤了颤,顷刻间黯淡下来,而后如镜子一般炸裂,消失无踪。 “咔” 鹰爪一探而下,在禁卫愤怒的大吼之中,年仅十岁的夏铮被鹰爪拎起,瘦弱的身躯,根本无法反抗,便被妖鹰带离半空。 “世子!”禁卫见此,眼眸通红,目眦欲裂,头上金盔直接被喷出的血气炸了个粉碎。 鹰卫只是冷冷了禁卫一眼,手拉鹰背铁索,驱使妖鹰飞速升空,转瞬之间已离地十数丈。 “大夏世子?哈哈,这一代夏氏嫡系仅有六人,而今被我虏来一人,蛮主定会给我天大的赏赐!” 鹰卫放声大笑,得意至极。但他向下方俯瞰了一眼,神情陡然冻结,惊叫道:“不可能!” 马背上的禁卫,此时正如一支离弦的弩箭,手中宝刀闪烁红芒,竟然脱离了地面,从下方直冲而上。 “刷” 鹰卫话音方落,附近一名九黎鹰卫闻声望来,盯着在飞上半空的禁卫,赫然催动座下妖鹰,挺起那一杆长枪,闪电般截击而来。 “放弃吧,大夏已倾,你何必为了一个末路皇族效忠?你若投靠我九黎,献上夏姓者头颅,立马能换来万人之上的高位!”鹰卫冷冰冰的话语回荡半空。 “方外夷狄,你族高位不过粪土,豚犬之辈尚且不屑,要来何用?” 半空之中,禁卫冷笑,仅瞥了眼截击而来的鹰卫,怒吼一声,不退反进,手中宝刀毅然斩向头顶妖鹰的长爪。 “噗” 冰冷的铁枪洞穿他的轻甲,透体而出,一股上千斤的推力从枪杆传来,让禁卫浑身剧震,五脏六腑几欲炸碎。 同时,那头妖鹰的长爪被宝刀一斩而过,利爪齐根而断,夏铮从鹰爪中挣脱,径直向下方坠落。 禁卫适时托住夏铮,两人直接被鹰卫的长枪钉在地面,轰出一个巨大的泥坑。 “世子,前方数里之外就是西州地界,你不要回头,往前跑,一定可以脱离险境!”禁卫挣扎抬头,手指远处天际的黄沙,竭力说道。 从十数丈高空坠地,纵然有禁卫托举,夏铮亦是浑身剧痛,如散了架一般,根本使不上半点气力。 “世子快走!” 两名鹰卫一前一后再次袭来,禁卫踉跄站起,闷哼一声,一把拔出透体而过的长枪,毫不畏死的迎了上去。 夏铮目睹此景,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他知道这名禁卫已无存活的可能,眼下只能拖起瘦小的身躯,如发了狂一般,撒开脚丫子,在血水浸染的草地上闷头狂奔。 “扑通” 天空不时坠下一具具尸体,有妖鹰与蛮兵的残尸,亦有其它禁卫心口被洞穿的尸身。 数里的距离,策马不过片刻便可越过,但对年仅十岁的夏铮而言,却至少需要半刻钟的功夫。 他也不知摔倒了多少次,身上的锦衣已盖上一层厚厚的污泥,脚下穿的金线长靴,亦是灌满了的泥水。 每一次抬腿,对夏铮而言都是一次超越自我的挑战。十岁的身体,先天体质孱弱,缺少气血,无法修习任何功法,这是夏铮转世后一直暗恨的憾事。 “这般精彩浩瀚的异域,我又怎甘心只沦为一介凡人?!”夏铮心中不甘,在狂奔中扭头顾盼。 九黎人另一支追兵赶上了后方,密密麻麻的蛮兵,如潮水一般淹没了掉队的禁卫,一名名夏氏族人亦在屠刀之下掉了头颅。 他亲眼见到,护卫自己的禁卫,在赶来的蛮兵及鹰卫的合击之下,身躯被弯刀割成肉块,成了妖鹰口中食物。 夏铮又恨又怒,恨蛮族血腥而残忍,怒自己不争,无力阻止惨剧的发生。 他根本不敢停下脚步,闷头狂奔,这时“轰”的一声,又是一具禁卫的尸体猛然坠落身旁,砸出了一个几丈大小的深坑。 夏铮心神尚沉浸于悲痛中,直接被冲击力波及,小小的身子滚入一汪泥潭里。 但他立即咬牙站起,呛出几口泥水,正欲继续狂奔,一个怯弱的嗓音,很不是时候的从禁卫尸体上传了过来: “世子……哥哥?” 第二章 游方道士 “世子哥哥?” 禁卫的尸体动了动,一个粉雕玉琢的女童,从尸体怀中爬出,坐在泥潭中,泪水氤氲的大眼睛定定望来。(..tw好看的小说) 夏铮发怔,这女童正是与他同车而坐的六名夏氏嫡系之一,乃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妹。 救与不救……这个问题根本无从抉择,夏铮亦无丝毫迟疑。他咬牙盯了身后的追兵一眼,急忙奔上前。 泥坑中的禁卫心脏被刺穿,早已气绝。夏铮看了一眼,立即背起小他一岁的女童,边跑边叮嘱道:“霜儿,抓紧了!” “好!”女童没有哭闹,安静趴在夏铮背后,极为懂事。 夏铮继续撒脚狂奔。数里的逃生之路,他已奔过大半,只需咬牙坚持须臾,便能抵达西州地界。 但就是这最后一段距离,却让他吃尽了苦头。 背后的女童很健康,略微有些婴儿肥,而他却是从小体弱,气血不足,一个人逃亡已几近潜力极限,如今再背上一个比他还重的女童,奔逃速度陡然大降下来。 “咚,咚,咚……” 九黎追兵的战鼓声越来越近。 脚下的平原,在无数蛮兵的踩踏下“隆隆”大震,宛若地震一般,传出一股让人无法喘息的压迫力。 妖鹰的尖唳似在身后,鹰卫铁枪的锋芒,好像刺在了后背,透过衣衫,让人肌体如被刀割,剧痛无比。 夏铮不敢回头,一个劲的闷头逃亡。他只怕回头看上一眼,那股压制不住的恐惧,会瞬间侵蚀他仅存的一丝气力。 半里之外,青碧的草地渐渐褪去,漫漫黄沙铺到了天际尽头。 一块巨大的石碑,矗立在草地与沙漠的交界处,上面“西州”两个血色篆字,在半里外清晰可见。 砰! “西州地界!” 夏铮眼眸一亮,身心最后一丝气力卸去,整个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女童与他一齐陷入泥水之中,但夏铮喘了几口粗气,张开干裂的唇,凑近女童咬牙道:“霜儿,往前跑,不要回头!” 女童抿嘴摇头。(..tw好看的小说)九岁的年纪,加上少时背诵典籍的早慧,她此时不可能完全的懵懂无知。 夏铮挣扎坐起,在半丈高的草丛中回顾身后的九黎追兵,心急如焚。 “霜儿,你娘亲和族人在那里接应你,只要往前跑,就能吃上你最喜欢的桂花糕了。”夏铮喘了口粗气,竭力微笑道。 “娘亲……桂花糕?”女童露出喜色,追问道:“娘亲不是在淮安郡城么?世子哥哥你可不要骗我!” “不骗你!你爹爹已将你娘亲接回来了,霜儿只要一直向前跑,半柱香之后就能见到爹娘了!” 夏铮说道,扶起女童,用自己的身躯遮住女童往后回望的视线,推手示意道:“快走吧,等会我就与你们汇合!” 女童点头,露出甜甜的笑意。她心思很单纯,一想到可以再见半月来从未逢面的母亲,立即蹬掉沾满泥土的小靴,光着脚丫奔向夏铮的指引之处。 夏铮坐在泥坑里,待女童奔出一段距离,忽地发出疼痛的闷哼声。 长达数里的极速逃亡,榨干了他身体所有的力量,此刻他只感周身处处作痛,体内肺部更如针扎一般,刺痛难忍。 他不用回头,已经可以想象到身后的景象。 上千九黎鹰卫,像是乌云一样布满了天空,正呼叫着闪电般掠来;地上的九黎蛮兵,则是挥动手中的弯刀,一边收割路上的幸存者,一边向西州地界蜂涌而来! 夏铮最后向前眺望了一眼。女童的身影已经临近沙漠,只要再跑那么几步,就能进入西州地界,获得禁卫的接应,保得一条性命。 “想要我夏铮的头颅邀功,可没有这么简单。”他心中一笑,瘦弱的身躯趴在三尺多高的青草里,略微避过了九黎追兵的视线。 轰! 掉队的禁卫正与九黎蛮兵激烈对抗,天空血色刀芒乱闪,一具被横斩为两半的妖鹰尸身,恰巧坠落在夏铮身旁,砸一个巨大无比的坑洞。 妖鹰半截尸身在泥水中正挣扎,口中戾叫不已。这是一种精怪阶别的妖兽,从小被九黎人以特殊的驯兽之法蓄养,生命力极为强大。 “这畜生未死?” 夏铮惊讶看向妖鹰,盯着它裸露出来的、依旧“砰砰”乱跳的心脏,一个大胆的逃生念头不可自抑的涌来。 九黎追兵的推进速度很快,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已如潮水般涌至几百步之外。 这些实力高强的蛮兵,只需再向前半步,便能一眼发现夏铮所在,纵然有草丛的遮蔽,他亦是无所遁形! 夏铮清楚这是目前唯一的逃生之法,自己无从它选。 他咬牙爬向妖鹰的半截尸身,忍住那股刺鼻的腥气,给自己全身抹上鹰血,而后一骨碌从断口处钻入,身躯隐于鹰腹之内。 “太子有令,全速向西州推进!” “一千鹰卫,向前冲,堵住夏氏余孽!” 夏铮方一藏身,九黎追兵弹指之间淹没了此处。 草原陆地,泥水飞溅,一名名蛮兵赤裸上身,背刻鹏鸟图腾,手提一柄锋利的弯刀,杀机凛凛疾奔而过。 天空之上,上前鹰卫在天空盘旋了一阵,妖鹰血红的鹰眼,在大地上俯瞰,不时啼叫几声,给背上的蛮兵传达某种信息。 夏铮藏在鹰腹之内,动也不敢动,摒住呼吸,将心跳声压到了最低。 鹰腹内极为腥臭,内脏肠子搅成一团,但他紧紧抱住了妖鹰的心脏,小小的身躯,随着妖鹰的心跳起伏,极具韵律。 “砰”、“砰”、“砰”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灌入双耳,蛮兵脚下穿着兽皮靴,踏着坑洞中的泥水,根本未作停留,径直走了过去。 鹰尸上空,几名鹰卫盘旋了几圈,冰冷的眸子巡视几圈,亦是挺起铁枪,掠向西州地界。 片刻之后,这一方草域完全寂静下来,但夏铮仍不敢发出任何声息。 长达数月的逃亡,他早已见识了九黎人狡诈凶狠的一面,此刻有几队蛮兵杀个回马枪也不稀奇,他若沉不住气走了出去,或许会恰巧碰上九黎蛮兵的刀口。 他很庆幸,若不是先天体质虚弱,自身心跳声被一只濒死妖鹰的心跳声所覆盖,现在哪里还有命可活? 鹰腹之内闷热异常,夏铮又藏了良久,只觉得一阵阵倦意涌来,虽咬舌清醒了几回,但最终无法抵挡睡意,竟在鹰腹中沉沉睡了过去。 夕阳回落,那一抹血色完全褪去。 夜渐渐深了,泥坑中蛙鸣嘈杂,荒野上传来的几声兽吼,将夏铮惊醒。 他又累又饿地爬出鹰腹,跪坐在泥浆上,环视月色下的茫茫草原,根本找不到九黎大军的踪影。 “咦,这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身后突然传来这么一个疑惑的声音,夏铮心脏紧缩,莫非是九黎人去而复返,设下伏兵专门截杀夏氏幸存之人? 他立即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子佝偻的身影正向他走来,步履从容,散发着一股飘渺若云雾的气息。 “你是谁?”夏铮露出惊色,敏捷地翻起身,眼眸冰冷地看向这个身影。 在月光照映下,他很快辨清来人。 这是一个披着破烂道袍的老道士,手持一杆写有“上知天命,下通九冥”的粗布幡,腰间挂有几个破布袋,看起来极为落魄。 “游方道士?”夏铮一怔,暗松了一口气。这不是九黎人,而是一个知晓道法的游方道士。 “小兄弟,你是夏氏族人?” 老道士走至泥坑旁,脸上皱纹密布,用浑浊的眼睛盯住夏铮,笑眯眯问道。 “不错!”夏铮也不隐瞒,对这位老道士拱手一礼,轻声道了句“多谢道长搭救”,而后便撒开脚丫子,奔向西州地界。 他立即被眼前地狱般的景象惊呆了。 天色蒙蒙亮,在月光的映照下,此前巨大的界碑哪里还有踪影? 远处的一座山头化为了齑粉,脚下草地的泥水被大法力蒸干,崩裂炸碎,成为一片寸草不生的嶙峋山地。 大地似乎被翻转过来,到处有一个个被拳头打穿的巨大洞穴。 一具又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散落四方。断臂残肢,脏腑横流,一堆堆在马蹄下变为肉泥的尸身,散发着恶臭。 穿着金甲的禁卫,赤裸上身的九黎蛮兵,临死前还厮打在一起,相互将刀剑送入对方的心口,脸上仍保留着生前杀气森森的神情。 “三千禁卫……都死了?族人有几个逃入了西州?”夏铮脸色发白,草原与沙漠交界处的一角,他甚至还见到了数辆破碎的马车。 里面的夏氏族人不复存在,只余一块块血淋淋的碎肉伴着精铁,染着血丝的骨头渣子,在夜色下闪烁妖艳的荧光。 他压抑不住心头慌乱,踉跄爬过一具具尸体,如失魂落魄的孤魂野鬼,在地狱般的战场游荡。 半晌,夏铮在一汪血泊中捧起一块玉佩,盯着上面的“楚”字,怔怔出神。 “……这里发生了一场大战。九黎人恐怕出动了数名巫师,但夏氏一方,似乎也有几名仙师应战。” 游方老道不知何时出现在夏铮身旁,看了他手中的玉佩一眼,叹道:“若老道所料不差,这定是大夏楚王的饰物,想不到楚王一代人杰,至今却是生死难测。” 夏铮惊异注视着老道,心下猜测此人的来历。 两人就这般在月色下站了片刻,老道忽然侧头,笑眯眯询问道:“小兄弟,此处荒郊野外,你要跟老道走吗?” 老道的话很简单,却让夏铮沉默下来。 他很清楚,夜晚山岭有妖魔出没。况且,九黎人还派出修有巫法的巫师,四处追击夏氏族人。 如今他年仅十岁,体质虚弱,肉身九窍一窍未通,没有任何修为,若想在这郊野逃得一条性命,就不得不跟着这个修有玄法的老道士。 至于归族寻亲之类的计划,已不容夏铮多想,毕竟当下留得一条性命最为重要,这片平原可不是一定安全的。 “好!” 他略一思索,并未过多迟疑,抓着老道的手站了起来。 月夜下的苍茫平原,一个身子佝偻的老道士,一个瘦弱的孩童,与沙漠方向相背,一步一步渐渐远去。 第三章 通宁郡城 通宁郡,通宁郡城。.tw[] 大夏神都已陷落六年,皇族消失,分崩离析的大夏疆域,在经历了六年的乱世,变得以城池为中心,各自为政。 攻陷神都的九黎人并未趁势南下,这六年来,他们在北地四处征伐,将所有州郡纳入掌控,而后磨刀霍霍,兵锋对准了威胁到九黎极北腹地的海外诸国。 暂时失去了外在的威胁,一城一朝堂,便是如今南地三州的写照。 通宁郡城乃是昔日通宁郡的中枢城邑,人口数十万,凡人帮派,修行宗门,皆在城邑内外立下山头,广招门徒。 乱世六年,如今的郡城,反倒露出大战后的勃勃生机,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吆喝叫卖的行脚货商,一列列店铺、酒楼、客栈从城门排下,鳞次栉比,许多初次进城的旅客都被这繁华晃花了眼。 “……我大夏始祖立鼎万载,六年前风云变幻,数万万夏人一朝沦为亡国遗民,而今有几人犹在梦中?” “皇族不合,臣属离心,宗门倒戈……大夏注定遭此一劫!” “哼,你们这些书生,嘴上说来倒是头头是道。皇族嫡系大部分逃了出去,但只要有人站出来振臂一呼,天下义士定当群起响应,未必没有北逐九黎、光复中土的可能!” 城南旧坊的一处客栈,大堂上挤满了酒客,一些酒客三两碗烈酒下肚,当即与两个儒士面红耳赤讨论起来,洪亮的声音直接传到了大街上。 此时客栈门前,正有一老一少走过。 这是两个游方道士,老的甚是年迈,佝偻着身子,一袭藏蓝色道袍,满头鹤发扎起高髻,穿上了一根古朴的桃木簪子。 而那少年约莫十六岁,俊秀异常,同样是一身洗的发白藏蓝道袍,走在人群中却是鹤立鸡群,翩然多姿。 少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手持一杆粗布幡,上面写着“上知天命,下通幽冥”八字黑字,惹得街上行人纷纷注目。 “师傅,这家客栈不错,今天就在这落脚吧?”少年道士走至客栈前,往里望了一眼,向老道士低声询问道。(..tw) 老道士睁开浑浊的眼睛,点了点头,两人便在小二的接引下,来到靠窗的位置,随意点上了几盘素菜。 这少年自然是夏铮,而这老道士,俗名叫作张易,道号为“阴阳道人”。 六年前,夏铮开始跟随老道士在南地四处游历,而老道本领不弱,玄法精深,在符箓、阵法一道上颇有造诣。 夏铮一直渴望这种惊人的力量,于是主动拜老道为师,六年下来勤加修行,基本掌握了一些修行理论,打下了牢固的根基。 客栈内出现一老一少两名道士,让醉醺醺的酒客惊醒过来,他们小心翼翼盯了这边一眼,纷纷压低了声音,议论道: “又有仙师进城了,据说内城卫员外的府邸在闹鬼,先是请了妙法观的道长作法,后来又请城外归宁剑派的剑侠除妖,但据说那鬼物厉害无比,让诸多高人铩羽而去!” “我也有耳闻。这两人一看便是游方道士,法力微末,卫员外又怎会请来这种弱手?” 在嘈杂的客栈内,夏铮与老道安安静静享用饭食,而后留下十几枚铜钱,飘然远去。 一出客栈,一老一少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径直越过数条大街,略微一打听之下,便来到内城的一座府邸前。 “卫府?” 夏铮抬眼一看朱门上的牌匾,笑吟吟上前叩响门环。 不一会,大门打开一条小缝,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仆役,皱眉打量了夏铮一眼,冷冰冰问道:“哪里来的野道?本府不接待外客。” “在下与家师听闻贵府藏妖,特来仗剑相助……唔,只求几个盘缠。”夏铮笑吟吟道,态度谦和,笑容让人心生亲切之感。 仆役却是脸色一变,厉声道:“你们哪里听来的异闻?我家老爷向来乐善好施,妖物怎敢藏于府中!” 夏铮笑而不答,老道慢悠悠上前走了几步,平淡道:“小兄弟,你近来是否连夜噩梦,至天亮方能入睡?” “你怎么知道……”年轻仆役露出惊色,忽地止语,神色凝重审视两人片刻,闭上大门一溜烟奔回府内。 咔嚓!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卫府朱门轰然大开。 一个身穿锦衣的中年员外,在强健家仆的簇拥之下,大步跨出了门槛。 这卫员外在门下一顿,视线扫向身前这一少一老,眼眸一亮,心中不禁暗道:“这老道分明是仙风道骨,小道童亦是眉清目秀,虽说是游方道士,但可能身负惊人修为!” 他回头瞪了先前开门迎客的门童一眼,精神一振,上前笑着拱手行礼,道:“两位道长来访,家仆失了礼数,还望不要怪罪。” 夏铮代师还礼,将此前的说词道出:“在下与家师听闻归府藏妖,特来仗剑相助,事了只求几个盘缠。” “小道长说笑了,实不相瞒,陋府确实藏有阴物,若两位道长真能斩妖除魔,在下必定亲手奉上千两赤金,并赠予百枚晶石,一株神窍草!” 百枚晶石,一株神窍草? 夏铮一怔,师徒两人游历南地六年,为黔首士贾除妖施法数百次。若是庶民白丁,多是以米粮为礼,而士贾则以赤金珠宝为礼。 如今这卫府,主动给予晶石,加之一株可以打通“玉枕窍”的灵药,除妖赏金确实是丰厚诱人。 “这卫府不简单……若论财力与资源,恐怕已不下于一般的修炼世家。” 夏铮念头转了转,向卫员外施了一礼,不可置否轻笑道:“一言为定。” “请!” 卫员外点头,亲自引两人入府,一行人径直越过前厅,走过曲折的廊桥,来到一堵破旧斑驳的青石墙之前。 “围墙之后,便是卫府旧宅,那里常年无人居住,或许妖物便藏纳其中。”卫员外眼眸露出一丝惧色,但还是踱步上前,揭下了墙上的几张符箓,推开了一扇尘封的木门。 唰! 而恰是这时,天边突然掠来一道遁光。 遁光在府上盘旋几圈,忽地飞至围墙上方,露出一朵似乌云般的飞行法器,并传出一个清冷的女声: “卫员外,我乃凌云宗的弟子,这是我的师尊,我们师徒二人听闻卫府设下重赏求高人除妖,特地从城外赶来!” 乌云一收,两道人影忽然闪现在围墙之下。 卫府众人吓了一跳,凝眸看去,只见一女老道手持拂尘,身后还站着一个唇红齿白的俏丽少女。 “咦,你们是谁?” 卫员外欲上前见礼,但那俏丽少女却是挑起柳眉,冷若冰霜端详夏铮师徒两眼,平淡道:“卫员外,我们凌云宗出手除妖,不许任何人在旁打扰。这两人不过是招摇撞骗的游方道士,员外请将这二人驱逐吧!” “这个……”卫员外脸现为难之色,这凌云宗乃是通宁郡数一数二的修行宗派,看着两人的服饰,应该是外门弟子。 他目光转向夏铮二人,念头转了几转,而这边的两人虽然气质不凡,但卫家世代行商,也碰到过不少相貌脱俗的行骗之辈。 “二位……”卫员外刚下定决心开口,但夏铮却笑吟吟走了出来,至少女身前拱手一礼,微笑道:“修行界有修行界的规矩,凡事先来后到,我们师徒二人率先接下这门法事,姑娘与尊师应离去才是。” 俏丽少女闻言,美眸诧异瞥了眼身子略显瘦弱的夏铮,立即冷哼一声,鄙夷道:“你不过是一个连肉身境都未踏入的凡人,也敢搬出修行界规矩?” 说罢,少女嘴角微微一翘,从袄裙袖口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掌,轻轻一挥,蓦然打出一道掌影,向夏铮激射而来。 “肉身武技!” 夏铮脸色一沉,心下暗怒这女子的蛮横无礼。 这六年来他体质依旧虚弱不堪,若被这掌影这么一打,至少要几个月无法下床行走。 他有意闪避,但羸弱的身体毫无反应,只能硬生生接下这一击。 “小姑娘心思太过歹毒。”一旁敛眸似睡似醒的老道忽然开口了,他睁开浑浊无光的眸子,同样一挥道袍衣袖,一股更为疾速的劲风破空而出,与掌影“噗哧”一个碰撞,两股攻击消散无形。 “你……”俏丽少女脸色一冷,但她身旁的女道士却伸出拂尘,拦住了自己的弟子。 “道友实力不凡,出手竟隐隐有灵气波动,恐怕已摸到了第一个大秘境的门槛了吧?”女道士淡淡开口,眸子冷厉,一瞬不瞬盯着老道。 老道面容古井无波,说道:“道友抬举了,老道半只脚入了黄土,今世已无可能踏入秘境仙途。” 这情形变幻莫测,首次交锋,便让一旁的卫府众人暗暗心惊。 卫员外掏出手帕抹去额头冷汗,适时走了出来,艰涩笑道:“两位道长,在下仅准备了一份谢礼……哪一位首先替卫府除妖,这份谢礼,自然是他的。” 听闻“谢礼”二字,女道士眼睛一亮,显然此行正是为这份“谢礼”而来。 她略一沉吟,冷声道:“也罢,我凌云宗向来不恃强凌弱,双方同时出手,若哪一方先斩下妖物头颅,谁便能取走这份谢礼!” 女道士顿了顿,斜视身旁的俏丽弟子,淡淡道:“贫道观此处阴气不盛,想来仅是一只小邪物作祟。金铃,为师赐你一张‘驱邪符’,你替为师去灭了这妖物。” 名叫金铃的俏丽少女一怔,恭敬接过女道士递过的一张黄纸符,脸上充满了大喜之色。 “铮儿,你过来。” 老道亦唤来夏铮,从腰间布袋取出一个刻满符文的小铃铛,又解下一柄三尺长的桃木剑,说道:“铮儿,从那一日起,你随我修习六年基础道法,今日你若斩了妖物,为师会传下一段你可以修炼的功法。” “当真?” 夏铮又惊又喜,接过铃铛及木剑,微笑道:“师父且稍待,有了这两样法器,不出一顿饭的时间,弟子必定斩下妖物首级!” “哼,本身无修为,握有法器,也无法真正激活催动。” 另一边的金铃冷淡说道,盯了一眼夏铮手中的两样法器,握紧那张“辟邪符”,首先掠入卫府旧宅之中。 第四章 阴宅魅影 夏铮自然不甘落后,一手持桃木剑,一手抓着铃铛,大步走入旧宅。 卫氏乃通宁郡城的旺族,约二百余年前以经商起家。 发迹之后,卫氏当代家主即在旧居周围兴建新府邸,将族人全部迁移到新居之中,这一片老宅,自然而然空旷了二百多年。 这片旧宅平日里虽有仆人打扫维护,但自从卫府出事,连月来已无人敢于踏足,夏铮一走进荒草丛生的庭院,立即察觉到了那股阴冷的气息。 “这卫府果真有古怪,也不知是阴物,还是某种妖怪……” 此时烈日当空,夏铮定下心神,扫了眼前庭幽暗的客厅,握紧桃木剑推开破旧的木门,一脚迈入摆设凌乱的厅室。 地上是一张发霉褪色的暗红毛毯,几张破旧的红木交椅倒在一旁,首位案台之下,还堆着一根根莹白的枯骨。 夏铮盯着那几根白骨,瞳孔微缩,立刻摇动左手的铃铛,刻满符文的法铃,顿时发出一声声“叮叮”脆响,肉眼可辨的音波如水纹一般扩散而开,顷刻间扰动了整间客厅。 “不是人骨……有野兽气息!” 铃铛上的符文发出微弱的光芒,夏铮心下一怔,松了口气,转身闭上客厅大门,认准东跨院的小路,径直来到这一片主家居住的院落。 东跨院乃卫氏族人聚居之地,昔年人声鼎沸的院落,此时竟变得阴森无比。 一株数百年高龄的古槐树,几乎遮蔽了整片院落,夏铮行走此处,只觉得如走夜路一般,一缕缕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气钻入四肢百骸。 “阴气过盛,不是什么好兆头!”夏铮嘘了口气,抓紧木剑与铃铛,心底刚萌生出的退意立即被斩灭。 他环顾左右两侧的厢房,选了一间最为阴森的女眷绣阁,横剑而入。 “咦,这金铃也在此处?” 夏铮讶然,抬眼扫去,只见绣阁下层燃着几根红烛,一个身披粉色小袄的身影俏立在书架之下,正入神翻看着一本古籍。 “既然她在查探此处,那我便去西跨院。”夏铮心中一定,也不作它想,向那道身影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但前脚刚一迈出,夏铮忽地怔住了,脸上神情瞬息凝结下来,隐隐露出一丝铁青之色。 他左手那一只小铃铛,突然爆出一阵刺眼的金光,一串串玄妙的符文,如活了过来一般,飞出金属表面,径直印向书架下的倩影。 “不对,那不是凌云宗的金铃!” 夏铮心念一动,察觉到了绣阁内诡异的气息,刹那间浑身寒毛倒竖,一股刺骨的凉意由脚板生出,直冲天灵盖。 “阴物!这一定是阴气滋生出的阴物,否则怎会这种幻化迷惑之道?” 他深吸一口气,鼓动浑身血气,闪电般一个转身,低叱一声,猛然掷出右手的桃木剑,只听“噗”的一声,桃木剑疾若流光,径直穿过女子的身影,钉在书架之上,仍旧阵阵颤动着。 女子背后出现一个幽黑的剑洞,身影剧烈晃了一晃,并未消散。 她如木偶一般僵硬转过头,咧嘴“咯咯”一笑,眼眸阴毒,酷似金铃般俏丽的容貌,却爬满了狰狞的神色,让人不寒而栗。 “这柄桃木剑可是法器,这阴物仅是一团阴魂,并无修为,为何一剑未灭?”夏铮见状,暗吸一口冷气。 他不敢留手,口中念念有词,伸指点着桃木剑,同时晃动左手铃铛,须臾之间,一剑一铃铛,激射出一道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的金光。 “啊……”女子见状,露出一丝惊慌,但避无可避,金光照来,她身上炸开一团团阴雾,只发出一声惨叫,而后寸寸消散,消失无踪。 不过一瞬间,被施了幻法的绣阁,恢复了破旧模样。 夏铮拔回桃木剑,手持法铃,在绣阁转了一圈,心头极为沉重。 “刚才那不过是一只阴气滋生出来的鬼物,未踏入修行之途,不具任何道行,却能抵挡住法器攻击,这其中必有古怪!” 他寻思揣测,掩上绣阁之门,走到东跨院的庭院中,愕然发现此间的阴气虽然略有减弱,但并未消散。(..tw) “难道鬼物并不仅有一只?” 夏铮暗自骇然,此时正值乱世,人命如草芥,妖魔鬼怪虽比太平盛世多上许多,若仅仅一个卫府,就藏纳着多只阴物,这放在数千年前的大夏,传出去亦是一件骇人听闻的异事。 “或许,有一只道行高深的鬼怪在主持这一切!” 六年来,他跟随老道行遍大夏南地,见识远超同辈,心头隐隐有了这样的猜测。 夏铮并未退怯,眸光一扫庭院,紧盯着正前方那一间阴森森的主屋,突然持剑疾速奔行,一脚踢开了半掩的大门。 “呜!” 一缕缕阳光透过古槐树的枝叶,投射到主屋之内。 夏铮瞳孔紧缩看去,只见整间主屋如被搅乱的湖面,在一阵阵虚空涟漪之下,十数团阴雾惨叫浮现而出,在阳光下簌簌发抖。 “公子,公子……请饶命!” “公子饶了奴家吧,奴家甘愿为公子鬼仆,供公子玩乐!” 下一刻,十数团阴雾剧烈一震,陡然化作十余个披着轻纱的曼妙女子,莺莺燕燕围了上来,晶莹的胴体半掩半露,美眸水波流转,浑身上下充满了媚意。 “区区几缕阴魂,也妄想惑乱人心,斩了吧!” 按理来说年仅十六岁的夏铮会被这阵仗弄得头晕眼花,气血上涌,但夏铮两世为人,上一世在地球什么没见过,怎会被几道幻象迷惑? 他当即露出冷笑,提剑反手往虚空一划,桃木的剑身,亮起一串串金色铭文,同时剑身上掠出一道金色的剑芒,以夏铮为中心,向八方横扫而去。 剑芒一扫而过,十余个裸露的女子寸寸炸碎,根本作不出任何抵抗,便化为一丝丝阴气,在阳光下消弭无形。 半个时辰后,夏铮踏出东跨院。 他持剑回望恢复平静的院落,轻舒了一口气,但心底仿佛仍压着一块巨石,沉重无比,根本无法挪开。 “一剑一铃,有师傅的两件法器在手,扫除这些没有修为的阴物都颇费功夫,若碰上了那只修出道行的鬼怪,也不知能不能将之斩灭。” 夏铮压下这道念头,起步往对面的西跨院走去,却恰巧碰到了矫健掠出的金铃。 “咦,你这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还没死?” 凌云宗少女停住娇躯,抬起下巴打量夏铮一眼,讥诮道:“你还是回你师父那里算了,卫府这只妖物可不简单,莫要小小年纪就丢了性命。” “多谢姐姐劝诫。”夏铮微笑一礼。他如今方才十六岁,对这约莫十七芳华的少女喊一声姐姐,倒也合情理。 金铃闻言一怔,美眸冷色敛去几分。 她目光扫过夏铮手中的两件法器,说道:“你肉身九窍未通任何一窍,没有修为,纵然拿着两件法器却也激活不出真正的威力,若不就此退走,今天必会殒命在此!” 说罢,金铃冷哼一声,修长的双腿一蹬,娇躯一个模糊,向卫府旧宅更深处闪掠而去。 “没有足够的血气,如何打通九窍?” 夏铮伫立原地,心下苦涩不已。 这六年来,他自学药理,在老道的帮助之下搜罗了各种草药,但不论是服食丹药,还是浸泡沐浴药浆,先天亏虚的体质根本未得到一丝一毫的改善。 若说收获,原本骨瘦如柴的身形变得正常了些,虽然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单薄……夏铮一想到近年来的遭遇,有些哭笑不得。 “师尊说要传下一段我可以修炼的功法,应该不会有假……只是,我必须斩了这妖物!” 他轻轻一叹,步履前所未有的坚定,昂首大步深入卫府旧宅。 这是旧宅最深处一间孤零零的佛堂,朱红院墙倾塌了大半,夏铮一路跟着金铃的脚印,走近这间荒废多年的堂屋。 金铃脸色凝重,立在院墙墙跟下,手持那张“辟邪符”,美眸露出些许挣扎之色。 她听闻夏铮的脚步声,回首煞气凛然看了一眼,冷叱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自然是来斩妖除魔的。”夏铮轻语,凝眸望着佛堂,脸上布满阴云,“这里阴气太过浓郁,若法器感应不差,里面至少有一只通了五六个窍穴的鬼怪!” 肉身五六重天修为的鬼怪? 金铃闻言暗自一惊,纵然此前已有猜测,但瞥见夏铮手中那一只金光闪烁的法铃,头皮仍是一阵发麻。 她不过是凌云宗的外门弟子,肉身九窍仅仅打通了三个,勉强可以下山门行走。若此间真有一只修为惊人的鬼怪,抽身退走找来师尊才是上上之策! “不能放弃……我需要神窍草打通玉枕窍,这样才能大增记忆力,背诵道法经书!” 金铃紧抿红唇,咬着银牙,夹起手中那一张“辟邪符“,如一只灵敏的雌豹,闪电般跳入朱红院墙,掠入佛堂之中。 轰! 这一瞬间,隐藏在四处的大阵被触动,旧宅深处刹那凝聚起一片雾霭般的阴气,将这一间佛堂完全笼罩。 “聚阴凝煞大阵!” 夏铮心下一惊,立即认出了这种阵法。 这是一种鬼怪通用的阵法,寻常鬼怪常借此阵聚阴凝煞,而后在阵中修炼,修为进境自然是一日千里。 但这种阵法对生人具有攻击性,若心志不坚,或许便会迷失于阵中的幻象,在鬼怪的折磨下慢慢死去。 “呜……” 佛堂四周陡然刮起一道道刺骨的阴风,夏铮环视身前身后突然多出来的森森鬼影,冷静异常。 第五章 太易炼神经 “人体血气旺盛,心若无惧,根本不怕鬼物侵扰!” 夏铮环顾四周一眼,忽略重鬼影,持剑阔步踏入佛堂。[..tw超多好看小说] 佛堂内如黑夜一般,伸手难见五指。金铃手持一张淡黄色符箓,在佛台上伫立。“辟邪符”如一团金色火焰,在少女的挥舞之下,不断射出一缕缕金光,印向一只长发披散的夜叉厉鬼。 虚空飘着一团阴雾,不时传出“桀桀”森笑声。 夜叉厉鬼有着枯瘦的人身,肌肤惨白,五指有半尺长黑指甲,它阴森嚎叫,在半空飘来飘去,十根如利剑般的指甲闪烁冷光,如疾风骤雨一般疯狂攻击着金铃。 金铃娇躯摇摇欲坠,俏脸雪白一片,身前的辟邪符发出灿烂金光,闪来闪去,夜叉厉鬼刚一遁形来攻,立即被符箓金光照出身影,不得不惊慌的倒退而去。 “不好,这张符箓蕴含的灵气很少,这女子坚持不了多久!” 夏铮观察入微,一下就注意到了符箓的法光变得愈来愈黯淡。 他已预知此战的凶险,若无金铃相助,自己就算有两柄法器在手,也不可能斩杀这只至少有三窍修为的鬼怪。 既无可能单手对敌,夏铮立即有了决断,上下唇急骤开阖,口中念出法器的咒语,提起手中桃木剑,凌空一刺,一道符文组成的剑芒顿时激射而出。 金光灿灿的剑芒刹那间照亮了佛堂。 “……法器?” 夜叉厉鬼扭头一顾,发出金属摩擦一般刺耳的嗓音,不急不缓地张口吐出一缕精纯的阴气,在身前凝化成一面小黑盾。 “叮”的一声,金色剑芒刺来,黑盾仅晃了一晃,便牢牢抵住了剑芒,两者在半空激烈对抗,传出清脆的尖鸣声。 “我体内根本没有灵气,激活不出这柄法剑的真正威力。” 夏铮瞳孔一缩,心头懊恼,但手中动作不慢,紧接着摇动了左手的法铃,一圈圈音波以他为中心扩散而开。 “啊!” 虚空荡起波纹般的涟漪,夜叉厉鬼凄厉尖叫起来,捂紧脑袋,一头乱发四散,在半空簌簌发抖,显然被法铃直接扰乱了心神。 另一边,金铃目睹此景,顿时冷叱一声,同样念动咒语,手中的辟邪符爆发出火焰般的光焰,直接印向痛苦挣扎的厉鬼。(..tw好看的小说) “轰”的一声,金焰熊熊燃烧,顷刻间将夜叉点燃,漫天金光照亮了整片佛堂,夜叉凄厉惨叫,聚起一团团阴雾,竭力将火势压了下来。 “你们都要死!” 夜叉怨毒大叫,十根如利剑的长指甲从指头掉落,化成十口黒幽幽的飞剑,流动邪异的黑芒,“咻咻”从各种角度刺来。 这一下,就算两人逃过死亡一击,但若被飞剑划上一道伤口,中了黑爪的“尸毒”,恐怕也难逃一死! “不好,我无修为,这金铃若死了,我绝无可能逃出这里!” 夏铮心知不妙,一脚飞蹬至金铃身旁,剧烈摇晃左手的法铃,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将两人牢牢笼罩。 “叮”的一声,十口黑爪化成的飞剑射来,却像是刺在金钟表面一面,在半空溅出点点火星,不得寸进。 “飞剑被限制,厉鬼门面大开,这是一个好机会!” 金铃紧咬红唇,复杂瞥了夏铮一眼,口中念念有词,玉指遥遥一点正在半空燃烧的“辟邪符”。 轰! 辟邪符残存的灵气疯狂激涌,纸符上的符文如活了过来一般,射出一道道刺目的金光,而符面燃烧的烈焰更为炽烈,如一颗小太阳,从厉鬼的头顶笼罩而下! “啊……” 金焰反制阴气,厉鬼在烈焰下嘶嚎不止,身上炸开一团团阴雾,如被焚毁的纸片,寸寸碎裂,最后化为了一地黑灰。 夏铮喘了口粗气,收回两件法器,愕然道:“这只已有实体的厉鬼,就这般被除掉了?” “辟邪符乃是一张灵阶下品符箓,贯注有修行者的灵气,这只厉鬼纵然有几分道行,但未正式踏入鬼修之途,又怎么可能挡住符箓的攻击?” 金铃闻言,斜视他一眼,得意笑道:“卫府妖魔是我除的,那一株通窍灵草及百枚晶石,就是本姑娘的了。” 夏铮一怔,正欲开口,但他蓦然间发现,左手那只有探测功能的法铃,在妖物被斩之后非但没有黯淡下去,反倒如一轮小太阳,垂下一缕缕灿烂的霞光。 “这里的阴气没有消失!” 他扭头望出门外,只见笼罩这片天地的聚阴凝煞大阵虽然消失,但外头依旧缭绕着一缕缕阴气,让人浑身不舒服。 金铃亦是发现了异状,皱了皱柳眉,虽有疑惑之色却并未多说什么,径直走出了佛堂。 夏铮神色古怪,深深望了身后的佛堂一眼,亦大步跟了上去。 旧宅围墙外,老道、女道士分立两处,而卫员外及一干仆役则是面露焦急之色,绕着打开的木门一阵乱转。 “出来了!他们出来了!”一个卫府护院眼尖,看到了旧院内正渐渐行来的两道身影,不禁大呼起来。 待金铃及夏铮走近,卫员外压抑住心头的激动,上前颤声询问道:“两位,旧宅是否有妖物?” “有,但被我除尽了!”金铃挺起下颌,斜睨夏铮一眼,平淡道。 一旁的女道士亦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看向卫员外,道:“卫员外,我凌云宗向来说一就是一,既然贫道的徒儿说妖物已除,那卫府之内便没有任何妖物了。” 卫员外大喜,连忙给身旁的童仆施了个眼色,那个童仆会意的取来一个丝绸包裹,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女道士。 “道长,这便是在下的薄礼。里面有千两赤金、百枚晶石及一株神窍草,请道长收下!” 女道士淡漠一点头,拂尘一扫,一团乌云般的飞行法器在脚下凝聚,金铃走了上去,两人头也未回,顷刻间消失于天际。 “道长……” 卫员外见此,心底松了一口气,走向老道拱了拱手,小心翼翼递上几锭金元宝,道:“劳烦道长,这是在下的一点敬礼。” 老道笑眯眯的点头,夏铮走过来收下金元宝,并斟酌字句,说道:“卫员外的府邸尚存有大量阴气,我们师徒欲在通宁郡城盘桓几日,若员外不介意,请容我们师徒二人在府中居住几日。” “好!寒舍尚有一间别院,道长可任意居住,在下会命人每日送来饭食。”卫员外大喜过望,一口答应下来。 他先前慑于凌云宗的威势,不敢对妖物被灭的结果有任何异议。 卫府连月来苦遭鬼怪骚扰,先后请来几位仙师都不能除尽,这凌云宗师徒二人虽夸下海口,但亦让他心存疑虑。 如今这位小道长竟主动提出留在卫府,怎不让他又惊又喜? “两位道长请随我来。” 随后,卫员外亲自引路,将一师一徒带入后院中一间颇为幽静的院落,又命仆人端茶送水,方才告退离去。 “师傅,卫府这只鬼怪到底为何物,怎能不死不灭?” 待外人全部离开,夏铮惬意叹了口气,躺在木榻上,向一旁敛眸盘坐的老道笑吟吟问道。 “嘿,不愧跟了老道六年,你这小鬼倒也精灵。”老道士睁开眼,笑道:“这卫府的确有古怪,不过老道也不清楚其中缘由!” 夏铮沉吟道:“我已有一丝头绪,只是那两件法器需再借我几日。” 老道点头,一转话题,道:“那一株神窍草被那小妮子取了去,你当真甘心?” “为何不甘心?我天生体质孱弱,就算有这株神窍草,也不可能打通玉枕穴。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浪费这一株灵草呢?”夏铮坦然失笑道。 “唉……你若给老道争气些,说不准老道今天高兴,便传下这么一两段心法口诀。”老道摇头叹息,一脸怒其不争的神色。 “没用的。这些年来,你传下的功法还少吗?我这种体质,缺乏血气,魂魄虚弱,既不能专修肉身,亦不能修习一般的功法。”夏铮苦笑,难言眸中的落寞之色。 老道闻言,忽地从木榻走下,肃穆道:“你知晓为师的门墙吗?” 他看着面露疑惑之色的夏铮,轻轻一叹,道:“为师游走世间多年,在寿元无多之时才收下你这么一个弟子,我太易门的衣钵,自然是由你来传承的。” 老道说罢,一挥衣袖,眉心飞出一道精神印记,直接打入夏铮的眉心。 “太易炼神经……精神力篇?” 一段专修精神力的功法流转心头,让夏铮暗暗吃惊。 据他所知,修行界中专修精神力的功法极其罕见,而精神力,则直接影响到修炼者在炼丹炼器、符箓阵法一道上的造诣。 “这是太易门的镇门功法,古往今来只能由当代掌教传给座下真传弟子,这篇功法并无修炼限制”老道适时解释,最后又劝诫道:“今日你虽未斩获鬼物,但为师却传下道法,你往后可要认真研习,切莫荒废了修炼!” 夏铮郑重点头,心中却是暗自惊讶。 “这太易炼神经的精神力篇……自己竟然可以修炼?” 他先天体质孱弱,三魂七魄亦比寻常人弱上许多,若可以修炼《太易炼神经》这一小篇专修精神力的功法,便能最大程度的弥补魂魄的缺陷,走上专修符箓阵法的另类道途。 “可惜,我并未开九窍中的任何一窍,修行速度比一般人要慢上许多!” 他转而一叹,虽然有了功法,但没有打通人体窍穴,自己可能在有生之年开辟出灵海,引渡天地灵气,正式踏入仙途吗? “莫要灰心,修炼一途,资质、毅力、机缘却一不可,你生来血脉尊贵,气运要比寻常人强大得多。当今大夏已亡,皇族只有坚持走下去,才能看到一线希望。”老道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师尊教诲,弟子不敢忘!” 夏铮面露坚毅之色,用力一点头,眸光前所未有的璀璨。 “……不过,为何过了六年,师尊才传下这么一门功法?” 他心道,犹有疑惑,目光扫向老道皱纹密布的面容,心下隐隐有了一丝猜测:“或许,这是一种历练修行,六年了,今日我最终通过了师尊的传法考核?” 夏铮思索片刻,便安静盘坐于木榻,默念那篇《太易炼神经》的经文,开始琢磨研习起。 碰到一些疑难之处,老道便在一旁解答,一师一徒,从正午到日落时分,就这么一直蜗于厢房,乐在其中。 入夜,一轮明月当空,静谧的别院,开始出现一声声夏虫的嘶鸣。 “咔嚓” 别院厢房之门被推开,夏铮右手持桃木剑,左手持铃铛,笑吟吟走出院落,径直来到卫府旧宅。 白天刚被扫荡过的东、西跨院,又凝聚起了一团团阴气,夏铮皱眉巡视而过,脚步丝毫没有停顿,走入深处的那间破佛堂。 此前夜叉厉鬼被符箓焚烧成灰,这时在朦胧月色之下,地上那一堆黑灰醒目异常,散发着惊人的煞气。 “……焚而不灭,卫府之中,必定埋藏有一宗阴物的至宝!” 他摇动法铃,“叮叮”音波荡起一圈圈波纹,但肉眼可辨的音波,在扫过佛堂倾塌的佛像之时,却出现了一抹扭曲的弧度。 “在这里么?” 夏铮大步走至佛像前,埋头在地板上寻找了片刻,忽然捡起一颗黝黑的小珠子,仔细审视起来。 唰! 但就在他手触碰珠子的那一刹那,一大团黑影从珠子中跳出,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极速没入夏铮眉心。 “哈哈……设局数月,终于有一个合适的猎物入瓮!” “本座蛰伏数十年……若是夺舍成功,不需百年,便能重临星空!” 第六章 妖尊元神 “夺舍?” 惊骇的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 夏铮只觉得眉心传来一股针刺般的疼痛,紧接着眼前一黑,身躯如倾塌的石像一般,轰隆倒下,手中的桃木剑及铃铛滚落一旁。 “……他娘的,这小子的三魂七魄太过孱弱了吧?肉身亦是羸弱不堪……本座若是夺下一副躯壳,哪里还有机会重返星空?” 恰巧在夏铮倒下的刹那,他眉心忽然飘出一团黑影。 黑影绕着夏铮一阵晃悠,口中骂骂咧咧,有些气急败坏:“枉本座躲在这间破庙几十年……唉,也罢,先给元神找一间寄居之所,待恢复昔日千万分之一的修为,本座就可另寻一副中意的躯壳。” 语落,黑影迅速化为一缕黑烟,再次钻入夏铮眉心。 眉心处有一窍穴,名为“泥丸宫”,它属于肉身境必须打通的九大窍穴之一,历来是修行者藏纳精神力或神识的宝阙。 黑影钻入泥丸宫,在一片虚无的空间飘荡片刻,径直顺着关窍,找到了夏铮头颅中的三魂七魄所在。 在他眼前,有十束光团排布于虚无,这十个光团大小颜色各异,像是十轮烈日悬于半空。 “三魂七魄……” 黑影阴森大笑,浑身爆出一股煞气,冷冷盯住夏铮的三魂,张口一吸,喷出一缕缕吞噬之力,向红色的命魂缠绕而去。 这一刹那,原本混沌无意识的魂魄,猛然间苏醒过来,传出夏铮冷厉的意念: “你是谁?!” “嘿嘿,你的躯体由本座接收了,至于你的魂魄,则化作本座元神的养料吧!”黑影冷漠回应。 “随意夺人躯体,食人魂魄,你不怕天地法则吗?”夏铮的魂魄一颤,依旧冷冷道。 “哈,天地法则?”黑影一怔,收回口中的吞噬之力,癫笑道:“本座生而为妖,一生都在与天搏斗!我活了数千年,修有一门天妖夺舍大法,也不知夺过多少具躯壳,你并不是第一个!” 话语一路,黑影桀桀一笑,陡然间化作一只形似孔雀的妖影,遮天蔽日,尾部翎羽燃烧着黑炎,径直掠了过来,一口叼起夏铮的命魂,阴森道:“一口一口来,一共有十口,先从命魂开始!” 夏铮闻言,魂魄剧震,并未如寻常人那般崩溃惨叫。 他很清楚,这自称“本座”黑影,恐怕是一尊大妖的元神,实力根本无法衡量,自己若是哭喊求饶,反倒会激发妖物的戾性。 此刻,他只感自身的命魂被鸟喙叼起,在黑色孔雀冰冷的双眸下,妖物口中喷出一股磅礴的炼化之力,迅速割断了命魂与躯体的联系。 “不能反抗……只能等着消亡吗?”肉身失去了掌控,夏铮轻轻一叹,对于这种结果,他一个还未修炼的凡人,根本无力去改变! 但他实在是不甘! 就在数个时辰之前,自己方获得《太易炼神经》的经文,有了老道逐字逐句的传道解惑,他很快摸到了这篇经文的奥义。 他极为了解自己孱弱的体质,或许只有凭借这一门功法,壮大精神力量,自己才有可能踏上专修阵法符箓的另类道途。 夏铮心下苦涩,他虽立下修炼方向,但碰上了这么一只孕出元神的大妖,未来的一切便只能化为梦幻泡影。 一个魂魄俱灭之人,失去了未来,谈什么修行登仙,又谈什么承启大夏,重立皇纲呢? “小子,你小小年纪,倒有了这般惊人心性,实在不错!” 形似孔雀的影子通体乌黑,一双红色的眸子,诧异盯着长喙中夏铮的命魂,闷声笑道:“可惜啊,你体质先天有缺,感应不到天地灵气,又没有充足的血气打通九窍,今世是永远不可能踏入修炼之途的!” “前路已断,那我便另辟蹊径,走出自己的路……十六年过来,我夏铮从没有放弃,现在亦不会任你夺舍!” 夏铮咬牙道,红色的命魂剧烈挣扎,一根根如铁索般的炼化之力缠绕而来,立即被他挣脱击退。(..tw无弹窗广告) “哼,蜉蝣之力也想撼天?你越是挣扎,命魂越让本座垂涎欲滴!” 孔雀的红眸闪过冷光,清啼一声,黑色的影子仿佛燃烧的烈焰,竟然一口吞下了夏铮的命魂,简单而粗暴的炼化起来。 命魂乃人体魂魄的根本,一丝丝吞噬之力,像是千万柄利剑,密密麻麻刺于心头,夏铮痛不欲生,红色的命魂在孔雀腹中翻滚,本源意识迅速消散。 “不行!这样下去……难道这里真是我的殒命之地吗?” 他残存的一丝意识在剧烈波动,催动了一段玄妙至极的功法,在孔雀妖尊瞳孔微缩的目光下,此前他与肉身被斩断的联系,竟然诡异的续接了! 砰! 月夜下,破旧的佛堂里,那具似乎已失去生命气息的躯体,陡然翻身盘坐起来,他如石像般面无表情,发黑的眉心,隐约露出一缕金色光芒。 “……精神力临时壮大?看来你身份不简单啊,有了这篇功法,你的修炼之路或许有一丝转机,但本座在这里,只要吞了你的魂魄,这篇难得一见的炼神功法必为本座所有!” 魂魄空间中,孔雀黑影贪婪冷笑,连连扇动双翅,尾部数根孔雀翎射出几道碗口粗的光柱,直接轰击在空间壁上,刹那便让散发金光的空间黑暗下来,宛若黑夜。 于此同时,佛堂冰冷的地板上,只听夏铮闷哼一声,七窍溢出一丝鲜血,软若无骨一般重新瘫软倒地,完全没有了生气。 此刻的夏铮,只觉得自身的意识被一只大手抽离命魂,原本如一轮红日的命魂,亦在孔雀妖尊的炼化下,眨眼之间化作拳头大小的光团,黯淡不堪。 “人死如灯灭……我的这盏灯,终要熄灭了。” 夏铮意识传出一声轻叹,不过片刻,他的命魂被炼化得只剩一簇小火苗,下一息熄灭之后,他的生命亦走到了终点。 孔雀的眼眸很冰冷,根本不为所动,在魂魄空间盘旋一圈,原本鼓胀的腹部渐渐恢复原貌,浑身散发的黑气更为浓郁,宛若实质。 “这小子魂魄太弱,炼化了最主要的命魂,仅仅滋养了半点元神……” 妖尊鄙夷的打了个饱嗝,闪动双翅扑到天魂、地魂之前,盯着一黑一黄的两束光团,阴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座便将天魂、地魂一起吞了吧!” “不对!” 但下一刻,孔雀悚然一惊,敛去浑身黑炎,用神识扫向腹部,只见炼化了夏铮命魂的元神空间,竟然漂浮着一粒紫金色的晶体。 这粒晶体仅有指甲盖大小,形似人体,玲珑剔透,通体散发出璀璨的紫金霞光,让孔雀妖尊一阵愕然。 “这是什么?”孔雀妖尊迟疑一瞬,终于调动神识,在元神空间幻化出一只大手,一下捧起这粒紫金晶体,静静琢磨了半晌,猛然惊叫道:“这、这……这是本源魂晶,只有特殊体质者才能拥有……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它催动一缕神识钻入晶粒内部,只见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内,诡异的设有九堵金属大门,每一扇门都设下了封印,透出亘古苍凉的气机。 “命体!这是命体!这一定是命体!” 孔雀妖尊尖叫,忽地惊慌起来,那一缕神识迅速变幻成一只小孔雀,剧烈扇动翅膀,往紫金色晶粒外部掠出,速度快到了极致。 然而就在这须臾之间,晶体出现了剧变。 人形的紫金晶粒,竟如有生命一般扭动起来,它睁开紫金色的眸子,盘坐在妖尊的腹内,通体流动一缕缕神光。 “……命体本源神通,吞噬?”一刹那,孔雀妖尊那一缕神识仅传出一声惨叫,而后如融化的积雪一般,立即融入了晶体内部。 在外边,孔雀妖尊脸色苍白,口中连连惊啼,不断往腹下打入神识,竭力拖扯指甲盖大小的晶粒离开体内。 但无数缕神识,打在晶粒之上,却如泥牛入海一般,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吞噬精魂!这种体质万年前不是已经绝种了吗?难道它想吞噬本座的元神,激活宿主的体质?!” 孔雀妖尊念头急转,心头发凉。 而此时,它腹下的那一粒晶体,忽然滴溜溜转动起来,打出一片紫金霞光,眨眼间将整只孔雀形体笼罩。 “我的元神力量在流失!”同一时刻,孔雀妖尊悚然大叫,如惊飞的林鸟,在夏铮的魂魄空间乱飞乱晃,妄想吐出腹中的晶体。 它很清楚自身的元神状况,此刻心急如焚。 在卫府旧宅藏了数十年,它借助那一颗乌黑的精魂珠,才将残存的一缕元神滋养修复,但仅凭这一缕元神,就算有玄妙的夺舍禁法,它亦不敢轻易对凡人下手。 苦等数十年后,它最终等来了魂魄极为虚弱的夏铮,这让它欣喜欲狂。它相信,凭借残神中的修炼记忆,不出百年,它孔雀妖尊便能渡劫重返星空。 但如今发生的一切远超预料! 一个看似可以随意掌控生死的凡人少年,竟身负万年前早已绝迹的“命格”体质! 而且,这个凡人还激发了体质的吞噬神通,如今正蚕食着它的元神力量! “本座苦苦孕养了数十年的元神力量,弹指间已被抽去大半?” 孔雀妖尊又惊又怒,他不是没有玄法神通可以阻挡这股吞噬之力,但它没有真实形体,且仅残存着一缕元神,此前能施展《天妖夺舍大法》已是极致,若再勉力催动其它玄法,残存的元神必定会寸寸崩裂! “小子,醒过来!” 心念急转之间,又有一部分元神力量被抽离,孔雀妖尊大惊失色,献祭一丝元神力量,大喝道:“小子,速速醒来,退出元神空间,本座可放你一马!” “……是吗?” 这么一丝蕴含奇异力量的神识刺来,孔雀腹内的晶体一颤,竟真的传出了夏铮笑吟吟的意念: “你先前食我命魂,我如今食你元神,一报还一报,有什么错吗?” 第七章 虾戏浅滩龙 孔雀妖尊闻言一呆,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凡人,不仅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自己,而今还想吞噬它的元神! 开什么玩笑! 妖尊压抑着怒火,冷厉道:“小子,本座虽只剩一缕残神,但随手施展一两招玄法,亦能让你灰飞烟灭!” 夏铮根本不答,紫金色的晶粒依旧悬浮于孔雀妖尊的魂魄空间,如剥丝抽茧一般,不断吞噬着一缕缕元神之力。(..tw好看的小说) 孔雀妖尊见状怒吼,心头在滴血,这可是它孕养了数十年的元神力量,但仅仅一刹那就失去了十之八九。 它悲恨交加,却还是敛去语中冷意,故作平静道:“小子,本座龙游浅滩,只因不愿耗费本源力量,所以被你这凡人一番戏弄。你若知好歹,便速速退出本座的元神空间,本座不会出手的。” “你仅是强弩之末罢了,就算你生前修为通天,但如今只剩下这么一缕残神,恐怕再施展玄法,元神便会立即崩碎,而你堂堂一代妖尊,算是真正的形神俱灭了!” 晶粒一颤,传出夏铮冷漠的意念,一下道破妖尊的现状。他原本被孔雀妖尊炼化的红色命魂,亦在晶粒一旁渐渐凝聚成形。 “小子你欺妖太甚!” 孔雀妖尊气得大叫一声,扇动黑翅扑到夏铮的三魂七魄之前,语出威胁道:“小子,借助体质的天赋之力,你虽能修复命魂,但本座若是一口全部炼化剩余的魂魄,也不知你能不能修复?” 夏铮不为所动,命魂打出一缕冷笑意念:“一试便知。你几十年的苦功被我夺去,而今元神变回原形,力量弱如蝼蚁,凭什么再次施展那一门天妖夺舍大法?” “你……” 孔雀妖尊肺都要气炸了,它纵横星空数千载,想不到今日虎落平阳,被一个小小的凡人再三欺辱! 它心中极为清楚,自身的真实状态恐怕已被这凡人窥破,否则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凡人少年,怎敢忤逆它孔雀妖尊? “命体,命格体质,一些古籍曾有记载,这种体质的吞噬能力与生俱来,若是觉醒了这种天赋,号称可吞遍亿万生灵的精魂,掠夺血脉气运,加持己身……” 孔雀妖尊一想起昔日阅览过的古贤手札,顿时有些不寒而栗。 命体,仅是“命格之体”的简称,而在更为遥远的古老龙朝,人族将之称为“皇运龙体。” 这种体质极为逆天,可以吞噬所有生灵的精魂,古时宇宙曾发生一场动乱,一位心性邪恶的命体拥有者,大肆掠夺妖魔精魂,妄想吸取魂魄中的气运,开启体质封印,走上另类的求仙之路。 但这个命体最终被人妖两族大能合力击杀,而“命体”这一血淋淋的名字,亦刻在了众生心头,从此成为各族共讨的逆乱之体。 “这小子仅苏醒了吞噬天赋,未成气候,但我元神仅残存一缕,不可能抵挡这种吞噬之力!” 孔雀妖尊想及此处,略微定神,平静道:“小子,停手吧。本座愿与你合作,引导你踏上修炼之路,待你修为有成之时,只需给本座找来一副合适的躯体,你我间的约定就算完成!” “与你合作?” 夏铮一怔,命魂动了动,随即传来一声轻笑的意念:“你是一代妖尊,而我仅是一介凡人,身份实力不对等,如何合作?” 说罢,夏铮也不待孔雀妖尊回应,径直催动本源魂晶,一缕缕吞噬的力量从晶体内部溢出,在妖尊的元神空间内四处蔓延。 “啊!小子,你住手!” 孔雀妖尊目睹体内情形,立刻惨叫起来,浑身冒出袅袅烟气,径直坠落在夏铮魂魄空间的底部,数丈长的形体缩成了拳头大小。 但夏铮依旧没有丝毫回应。 “本座乃一代妖尊,怎能在这间破庙死去?我不甘,无人能夺我性命!” 孔雀妖尊大吼,奋力一扇黑翅,如闪电一般,急速掠出夏铮的魂魄空间。下一息,只见夏铮的眉心射出一团黯淡的黑影,没入一旁的乌黑小珠子。 咻! 核桃大小的珠子颤了颤,流动一缕璀璨的乌光,忽地从地板上升起,冲出佛堂破漏的屋顶,欲往卫府之外逃去。(..tw好看的小说) 恰是此时,一直躺卧不动的夏铮亦翻身挺立起来,他脸色冷冽,眉心溢出紫光霞光,张口轻轻一叱,一股诡异的引力瞬息从眉心射出,拖扯着小珠子回到身前。 “小子,你的体质很特殊,若无名师指点,又无熟悉这种体质的前辈引路,今世你根本不可能踏入修炼之途!” 乌黑小珠子悬浮于夏铮身前,传出孔雀妖尊颇为惊慌的神识:“命体重在魂魄力量,但先天气血盈亏,需要特殊法门才能打通肉身九窍。你若肯与本座合作,本座愿传你一卷天妖炼体大法,此功法可将精魂渡化为精血,最适合你修炼!” “命体?” 夏铮露出疑惑之色,他从小体质虚弱,气血与魂魄比寻常人皆要弱上那么几分,但在孔雀妖尊吞噬他的命魂之时,他本能的去抵抗,而意识复苏后,他只觉得身体中多出了一种本能的力量。 他方才便发觉这股力量不好掌控,吞噬妖尊残神似乎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自己刻意去触碰命魂中那枚紫晶,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精魂珠中,孔雀妖尊察觉夏铮眉心的吞噬之力如潮水般退去,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它心下认为这是夏铮向自己妥协,并不知晓此刻夏铮有苦难言。这种本能力量,一个凡人哪里能随心所欲的催动? 孔雀妖尊又耐心解释道:“小子,本座乃一代妖尊,还会欺骗你吗?你确实是命格之体,这种体质起点极低,虽然偏重魂魄,但宿主的血脉气运极为关键。本座虽不知你的身份,但你先天盈亏的体质,亦可让本座猜想到你这一族群的落魄。” 夏铮闻言,亦从这一缕神念从分析出这位妖尊似乎不了解自己此刻的状况。 他完全镇静下来,冷眼扫了扫身前的小珠子,轻笑道:“你堂堂妖尊,还要试探我这么一个凡人?我姓夏,单名一个铮字,为大夏楚王世子。六年前大夏已失皇纲,若论及血脉气运,我恐怕还不及一个濒死的凡人。” “大夏?” 他话音未落,珠子内却传来孔雀妖尊惊讶至极的大呼声:“大夏尚存?小子,你速速给本座详细介绍此星的大势。” 夏铮挑了挑眉毛,冷声道:“莫忘了我们还是敌手,你乃妖尊,活了数千载,狡猾残忍,我一介凡人不可能应下合作之约。” 小珠子静静悬浮在身前,沉默了半晌,忽然传来孔雀妖尊的讪笑声:“不如……本座拜你为主,你看如何?” “这种有名无实的主仆身份,我不需要!” 夏铮冷硬直接拒绝,挥手道:“我不瞒你,我的确需要你指引我踏上修炼之途,你我身份平等便好。但在此之前,你必须立下元神为誓,立下契约,在约定期间不能加害于我,否则身陨道消,形神俱灭!” “好!本座答应你!” 小珠子一抖,随即传出孔雀妖尊咬牙切齿的颤音。 这妖尊颇为果决,一口答应之后,竟然直接打出一缕元神之力,献祭于虚空,缓缓而肃穆的道出了夏铮立下的誓约。 夏铮见此,心下大喜,今夜一直紧绷的神经最终舒缓下来。 与这一代妖尊斗智斗力,实在让他耗尽心神,而今勉力瞒住妖尊立下了元神誓约,他脑海深处顿时传来一股难言的疲惫,让他恨不得当场大睡三天三夜。 “卫府的阴物,是你特意滋养出来的吧?”他神色如常,边说边捡回桃木剑及铃铛。 “不错!你也清楚本座只剩一缕残神,依仗这颗可以寄养元神的精魂珠,近月才施展出一门养鬼之法。”孔雀妖尊回应道。 这只大妖话中有话,虽未说完,但夏铮亦清楚了其中的隐情。 卫府闹鬼一事,恐怕只是孔雀妖尊设下的局,它一缕残神孕养了几十年,已可以夺舍一具躯体,而借助这场局,它的确引来了无数凡人及修炼者,但它最终选择了夏铮进行夺舍,这一切只能功败垂成。 夏铮暗暗一叹,今夜的凶险,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若不是自身体质的神通被激发,且唬住了一代妖尊,恐怕如今这副躯体已换了另一个主人。 他很累很疲惫,根本不理会孔雀妖尊的抗议,抓起身前的精魂珠塞入怀中,一步一步走出了卫府旧宅。 “咦?” 旧宅院门“咔嚓”一声,打开一条小缝,从中走出一个略显瘦弱的身影。 月夜的院墙下,有一对年轻男女眺望着高墙,身后不远处有数名美婢端着装满水果的玉盘,恭身而立。 这一对男女显然被旧宅中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踉跄倒退几步,脸色在月光映照下更为苍白。 “这是今日入府除妖小道长!”那几名美婢亦是手脚发软,竭力端住玉盘,但看清来人之后,不由缓了口气,惊喜叫出声。 “小道长?” 那对男女中的妙丽女子走了出来,迎向夏铮,娇笑问道:“你就是我爹爹请来的游方道士?” 夏铮一怔,只能忍住疲惫之感,强自拱手笑道:“原来是卫小姐,小道随师尊游历南地,今日顺手入贵府除妖,只求一个善缘罢了。” “哼,求善缘?你们这些修道之人,不就是为那百枚晶石及那株通窍灵草吗,何必拐弯抹角?” 那男子亦走了过来,讥诮说道。 夏铮循声看去,只见月色之下,一个长得颇为俊朗的青年负手而立,他身穿一袭玄色劲装,腰悬一口宝刀,双目精光湛湛,明显是一个修有武技的江湖高手。 “你是谁?”夏铮脸带笑意,语气却是冷硬至极,这人一开口就针对他,那他也不必迎逢此人。 “赵家次子,赵天鸣!”青年斜视夏铮一眼,傲然答道。 夏铮平淡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卫小姐,微笑道:“小道刚从旧宅施法归来,心神俱疲,而今便要回房歇息了,告辞!” 他说罢,拱了拱手,手提法剑,飘然远去。 卫小姐伫立原地,美眸睨了眼身旁的赵天鸣,俏脸闪过一丝沉思之色。 第八章 无妄之灾 回到别院,厢房内毫无人影,老道也不知去了哪里,夏铮径直倒在床榻上,闭眸沉沉睡了过去。.tw[] 次日。 紫日东升,晨光透过窗棂,投映在厢房之中。 床榻上,夏铮忽地睁开双眼,反射性的弹射而起,随意梳洗了一番,当下披上一件宽松的袍子,推门走至庭院。 他面向紫日,盘坐在一块巨石上吐纳片刻,便站起身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 “哗” 夏铮的身影在庭院中闪逝,忽而双臂大展如翅,如鹰击长空,忽而四肢着地,面露狰狞之色,如虎豹下山…… 鹰雕,虎豹,熊罴……这些猛兽纷纷在夏铮的动作下演化成形,极为神似,而他所修炼的,正是大夏流传极广的基础功法――《百禽练血诀》。 大夏立鼎一万载,这门功法便从立国之初流传至今,古老而神秘,在基础练血这一方面远超其它功法。 可以说,在大夏数千万里的疆域内,下至贩夫走卒,上至达官贵人,皆能背诵出这篇功法的口诀。 而大部分宗门的入门考核,更是将《百禽练血诀》设为一大考核项目。夏铮了解其中缘由,试想一个修炼者若无充足的血气,如何打通肉身九窍,晋入第一个修炼秘境? 血气,正是衡量一个肉身境修炼者实力的标志! “吼” 一声声兽吼响彻庭院,半晌之后,夏铮满头大汗停了下来,轻轻一舒筋骨,周身竟然传来一阵“劈啪”如爆豆子一般的声响,让他怀中的孔雀妖尊暗暗咋舌。 “一门基础功法就练得炉火纯青!道基如此深厚,你这小子恐怕从记事以来一直苦练不缀吧?”怀中乌黑的精魂珠动了动,传出孔雀妖尊赞赏的神念:“不错不错!体质分明虚弱得可怜,却坚持了十数年,修行路上有这一份毅力足矣!” 夏铮闻言苦笑,用意念传音道:“基础功法练得再好又能如何?我十六年来风雨无阻,但一身气血并未旺盛多少。” “谁说百禽练血诀只能练血?这一门功法是你们人族先贤从妖族炼体法中感悟出来的,练至一定境界,对筋、骨、肉、内脏皆有意想不到的修炼效果。”孔雀妖尊大声笑道,“你的肉身看起来羸弱,实则早有‘内壮’之境,只是气血不够旺盛罢了。” 夏铮愕然,自己的肉身已有“内壮”之境?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一想到这些年来自己从未患病,按理来说如此虚弱的体质,自己早就在奔波劳碌中夭折了,但如今仍活得好好的,这不证明了孔雀妖尊所言非虚吗? “你既然有了底子,只需打通眉心之窍,本座即可传下那门天妖炼体大法……”孔雀妖尊话未说完,忽地沉默下来。 夏铮一怔,似有所感,扭头望去,只见一夜未见的老道笑眯眯站在庭院一角,鹤发沾满露珠,想必清晨刚刚归来。 “师傅,你去哪了?”夏铮笑吟吟迎了上去。 老道笑而不语,从腰间破兜掏出三两株药草抛了过来,若无其事道:“入山除妖去了,顺手取回两株血灵草,给你炼制一炉通窍灵丹。” “深夜入山?” 夏铮皱眉轻语一句,攥紧手中的灵草,心头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滋味难明。 大夏疆域方圆万里,大约辟有十二州百郡千城之地,在人口密集的城镇之外,便是妖魔纵横的荒野,而深夜中的大山,更是凶险万分。 六年前,他拜老道为师,此后老道时常在夜里失踪,第二天一早总是带回几株成熟的灵药。 他很清楚自己的体质,六年过来也不知尝试了多少办法,却始终无法打通任何一个窍穴。 他并未放弃,而老道也未放弃,今早相同的情形已上演无数次,他也不知从老道手中接过了多少株灵药。 “为师已将太易炼神经传授给你,修习半月后,你可以尝试服用通窍灵丹,打通眉心处的窍穴,成与不成,就看你自己了。”老道微笑,叮嘱一番后,负手慢悠悠走回厢房。 夏铮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但又将话语咽了回去。 六年来他已无数次发问,自己修炼资质如此之差,老道为何还将他收为唯一的弟子,传承太易门衣钵。[..tw超多好看小说] 但每次老道总是不可置否的淡笑,道:“你我有师徒之缘。” 夏铮很清楚当年老道出现在那片平原并非偶然,而老道再三避而不答,今次他也只能将心底的所有疑惑压下。 “啧啧,你这便宜师尊不简单,修为虽弱,但神魂强大到骇人,差些就发觉了本座的元神所在。”待老道远去,怀中的精魂珠才传来孔雀妖尊一惊一乍的神念。 “便宜师尊?” 夏铮摇头失笑,看向手中的血灵草,思索道:“虽有了主材料,但炼制通窍灵丹尚需其它辅助,通宁郡城倒有一处坊市,我可以在那买齐剩余的材料。” “小子,既然你修习有专修精神力的功法,而且又身负命体,如此便如那老道所言,首先打通眉心的泥丸宫吧。” 孔雀妖尊嘿嘿笑道:“不过命体修行不易,欲打通一处窍穴要付出更多苦功。既然你苏醒了吞噬天赋,不如捉来一只气运强大的妖兽,掠夺其血脉气运,激活体质第一重神通,化妖魂为气血,这样才有可能打通泥丸宫!” 夏铮转世而来,少时熟读道籍,自然清楚,肉身九窍,指泥丸宫、玉枕、百会、命门、尾闾、会阴、气海、膻中、夹背这九个窍穴。 肉身九窍,即是肉身九个小阶位,修炼者每打通一个窍穴,实力便提升一个阶级,开启相应窍穴的隐藏潜力。 打通窍穴的顺序并不固定。 夏铮研习过许多功法的肉身卷,每种功法按其偏重及特性,排列有无数种通窍顺序,任凭修炼者选择。 先有老道,后有孔雀妖尊,这两大修行前辈,皆指明他率先打通泥丸宫,这其中的关键夏铮怎会不解? 九大窍穴中,泥丸宫被称为人体总窍。若在晋阶肉身境时就打通这一窍穴,恐怕人体所有潜力都会有所提升! “我修炼专修神魂的太易炼神经,体质同样偏重魂魄,若率先打通泥丸宫,开启眉心之窍,精神力提升更为明显,或许会直上一大台阶,让我在肉身境一重天便有惊人的战力!” 夏铮心道,颇为赞同大妖的说辞。 他并未详加了解自身体质的奥秘,却深知这种体质极难修行,否则凭他两世为人的经历,十六年里修为怎么可能毫无进境? 或许凭借一颗通窍灵丹,根本不足以让他打通任何一处窍穴。他必须借助外力,将通窍几率提升至五六成以上! 可以说,孔雀妖尊的掠夺建议,确实扰到了他的痒处。 “气运强大的妖兽?或许只有图腾神兽极其血脉后裔,才有远超同类的修行气运。我若吞噬其气运,以气运为引,才能真正催动体质的天赋能力,化魂渡血,一举打通泥丸宫!” 夏铮念头一动,想到了坊市中的灵兽阁。 他返回厢房穿戴整齐,带上自己存了六年的积蓄,离开别院。 师徒两人所居住的别院在卫府内院深处,夏铮绕过一条僻静的花丛小路,便来到后院的一处练功场旁。 “驾” 清晨,练功场上却立有两道身影,一个是约莫十八岁的俏丽少女,她身穿一袭碧色短褐,挥动手中的细剑,打出无处道剑花。 而在场边,一个青年骑着雄壮的骏马,意气风发,正在绕着练功场疾驰。 “卫小姐?” 夏铮扫了一眼,顿时认出了那个少女,她正是昨夜会过面的卫府大小姐,那个青年,自然是名叫赵天鸣的赵家公子。 此行有目的,他也没闲着跟两人打招呼,脚步顿了一顿,当下绕过练功场,径直往前庭走去。 “小道长,快避开!” 但夏铮刚迈开几个步子,身后突然传来卫小姐惊慌失措的濡润嗓音。 夏铮心头一凛,立刻转身望去,只见身前几丈之外,正有一匹发狂的骏马朝他奔来,而驾驭马匹的,正是赵天鸣! “你干什么?” 骏马跑得很快,一眨眼便奔至跟前,夏铮冷喝一声,灵敏跳至半丈外,才险之又险的避过了马蹄碾压的厄运。 “道长,对不住了,这畜生突然发狂,我拉也拉不住啊!” 见瘦弱的夏铮竟躲了过去,赵天鸣眼眸一冷,突然一拉缰绳,这匹骏马立即嘶鸣一声,扭头转向,更加疾速的奔来。 “这姓赵的有杀我之心!” 夏铮脸色大变,根本来不及反应,马匹已如闪电驰来,“砰”的一声,人马方一接触,一股巨力涌来,他五脏六腑剧震,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滚落花圃。 赵天鸣见此,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拔出腰间宝刀,一刀将整颗马首斩下,而后跳了下来,故作惊慌上前,探了探夏铮的鼻息,惶恐道:“小道长死了!” 卫小姐亦持剑小碎步跑来,柳眉倒竖,喝道:“赵天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这里是卫府,不是你赵家。若小道长出了什么差池,我如何向爹爹交代?” 赵天鸣一怔,凭他的身份,这么一个小人物,杀了也就杀了,何须过多作戏掩饰? 既然卫冰儿看出了玄妙,他直接冷下脸:“冰妹,卫府鬼怪可是凌云宗的仙师除掉的,这一师一徒游方道士不过是两个行骗之辈,我在府内杀了他们又能如何?城主府不会查到赵家头上。” 说罢,赵天鸣斜视人事不知的夏铮一眼,冷笑道:“这匹骏马乃龙鳞马血脉后裔,全力奔驰能有千斤之力,被这么一撞,这小子五脏六腑俱碎,这下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卫冰儿脸色极为难看,隐隐露出一丝苍白之色。 她知道赵天鸣所言非虚,这位小道长身子板瘦小,看似并无任何修为,若被奔马一撞,哪里有幸存之理? 卫冰儿紧抿红唇,愤恨盯了赵天鸣一眼,伸出玉掌摁上夏铮心口,俏脸渐渐泛上一抹古怪之色。 “心跳犹在。”卫冰儿心中讶然,表面却是不动声色。 “如何,这小子死了吧?就算他通了一两个窍穴,也不可能活下来!” 赵天鸣眯起眼,看向卫冰儿,负手说道:“卫冰儿,你以为凭这一两个游方道士的修为,就可对抗我赵家?你若甘愿嫁入我赵府,献上卫氏财宝,说不定还能换来一个正妻身份!” “滚,立刻给我滚出卫府!”卫冰儿闻言勃然大怒,再也顾不得隐忍,直接指着赵天鸣的鼻子娇叱道。 赵天鸣冷哼一声,心下悻然,一拂大袖,大摇大摆离去。 第九章 父女父子 新书收藏太少,求几个收藏啊! ―――――――――― 半晌,练功场方才恢复平静,一具没了头颅的马尸,流着鲜血,横陈花圃边缘。 卫冰儿松开手中宝剑,微不可察的一叹,转身走向花圃,笑道:“小道长可以起来了,那恶少已离去。” 花圃内,原本一动不动的尸体,忽地颤了颤,径直跃了起来,传来夏铮的讪笑:“卫小姐心细如发,我这般敛息的小伎俩,只能瞒过赵天鸣这等蠢人。” “小道长修为高深,被一匹千斤之力的奔马撞倒而毫发无损,这若是传了出去,定要成为通宁郡城的一桩怪谈。” 卫冰儿笑声铃铃,清脆悦耳,丝毫不见此前的怒气。 夏铮拍落道袍上的花草,走出花圃,拱手微笑道:“小道无意听闻贵府密事,卫小姐应该不会杀人灭口吧?” “赵家狼子野心,觊觎我卫氏财宝也不是一两天了,整个通宁郡城尽皆知晓,小道长何出此言?”卫冰儿美眸秋波流转,盈盈扫了夏铮一眼,抿嘴一笑。 “那便好,我等修炼之人,实在不想卷入因果俗事。”夏铮笑吟吟道。 卫冰儿的神色僵硬了几分,接下来欲道出的话语,全被一口封堵,实在是令她心头憋闷。 念头转了几转,卫冰儿只能欠身福礼,说道:“小道长高洁,不染世事,只是赵天鸣乃赵家次子,他若知晓今次小道长并未身死,会如何作想?” 夏铮摇头,不可置否微微一笑。 他用“金蝉脱壳”一记,方安然躲过了这场针对自己的阴谋。 实际上,一听到赵天鸣之言,他立即明白了此事的前因后果。这赵家次子第二次见面就要杀他,无非是为了卫氏的财宝罢了。 卫府家主这一代仅有卫冰儿这么一个女儿,并无嫡子继承家业,赵家眼看就要得手,那里会容许他师徒两人卷入此事,徒增变数? 他虽理解赵天鸣的杀心,但并不代表自己就此无视之前的袭杀举动。 若不是他肉身臻至“内壮”之境,恐怕被奔马一撞,就真如赵天鸣所言,五脏六腑俱碎,死的不能再死了! “呵……小人物,杀了也就杀了?” 他心下哂笑,在世家大族的眼中,自己未晋升肉身境界,又是大夏随处可见的游方道士,无门无派,的确是一名可随意欺杀的“小人物”。 但以直报直,以恩报恩……是他夏铮游历南地的基本准则。 赵天鸣杀他,他自然是要还回去的,而卫府对他师徒有留宿之恩,古人一饭尚值千金,此时夏铮已决定要助一助卫氏,不过这仅是在暗中,因为他尚无修为,只能凭计谋与赵家一较高下。 总而言之,从赵天鸣策马杀他开始,卫赵相争这场戏,他已是旦角之一,无法置身事外! “卫小姐,小道尚有要事,这就告退了!” 心中有了谋划,夏铮却不想透露给眼前的佳人。他笑吟吟说罢,从背上取下差点被碾坏的帷帽戴上,帽檐垂至颈部的黑纱,顿时将他俊秀的面容遮盖。 “小道长游历天下,以除妖为职,非大仁大勇之人不可担当。如今卫氏危在旦夕,不出数月或许便被赵家吞并,举族而亡。小道长既有济世之心,为何不留下来,救一救卫家上下数百条性命?” 卫冰儿见此怔了一怔,焦急说道。 她此刻正穿着一身颇为英气的短褐,手持细剑,头绑马尾,说出这么一段铿锵的话语,倒是让人眼前一亮,暗叹巾帼不让须眉。 大仁大勇……济世之心? 夏铮却是一呆,心下讶然失笑。 他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末路之人,六年前跟随老道,不过是为了保得一条性命……若说真正有一颗济世之心的,便是自己的师尊――阴阳道人。 “小道告辞!” 夏铮清咳一声,拱手一礼,帷帽后的眼睛怪异盯了女子一眼,转身离去。 “小道长,我卫氏世代行商,在坊市开有数间店铺,出售一些修炼者所需之物,小道长与师尊若是有所求,冰儿一定双手奉上!”卫冰儿并不甘心,冲着夏铮的背影娇呼起来,使出“利”字一策。 但出乎卫冰儿意料的,夏铮的脚步仅是滞了一滞,而后依旧向前庭行去。 “我卫氏,难道真要亡于这一代吗?” 卫冰儿柳眉深锁,呆立了片刻,忽地从袖兜中取出一枚传音符石,轻声道:“爹爹……冰儿已经邀请过了,这师徒二人并无相助之心。” 符石那头沉默了半晌,才传出卫员外叹息的声音:“为父已有预料,此事就算了吧。这对师徒有真本事,你莫要怠慢了。” 卫冰儿轻“嗯”,将清晨练功场的事情详细道出,最后薄怒道:“爹爹,这一定是赵家的试探之举!” “……赵家次子,风评虽是浪荡轻浮,但从今日之事来看,此子亦是大有城府啊。”卫员外声音低沉,“赵老儿派他儿子过来,的确是要试探卫家。不过策马冲杀小道长,想来赵天鸣的急智了。” 急智? 卫冰儿闻言一惊,郡城里人人唾骂的纨绔子弟,在父亲口中竟有一个急智的评价? “那赵天鸣奉父命来卫府试探,徘回了数日却无处下手,昨夜一见被卫府尊为座上宾的小道长,某非就已有谋划?”她惊讶道。 “昨夜赵家次子与小道长碰过面?” 符石那头的卫员外亦有几分惊讶,说道:“那错不了,两位道长为我卫家座上宾,赵天鸣袭杀小道长,一则是为了试探两位道长的修为,二则是想看看我卫家的反应。若座上宾在府内被人杀害,哪一个名门望族能坐视不理?” 卫冰儿沉默不言,半晌才轻声道:“爹爹……此番是要隐忍,还是要反戈一击?” “忍!” 卫员外冰冷的声音传来:“忍住,冰儿!我卫家有数百年底蕴,若不贸然出手,赵家自然猜不透卫氏的虚实。而今卫氏只余一颗棋子,若等来时机,未必没有翻盘的可能!” 卫冰儿点头,玉手攥紧了传音符石,美眸流转坚毅的光彩。 …… 赵府同样座落于内城,占地一百余亩,琉瓦雕窗,重檐高楼,尽显豪族府邸的气象。 朱红大门前,几个青衣家丁悬刀而立,精光湛湛的眼睛,不时扫视过路的行人,身上散发的血气令人心惊,明显有肉身境一二重天的修为。 “公子!” 街头有一人一马向府门疾驰而来,青衣家丁一惊,立刻上前恭恭敬敬接过马缰,迎接赵家次子回府。 赵天鸣敏捷跳下马,低头沉吟一刹,问道:“父亲可在府中?” “老爷在半个时辰前刚刚回府,此刻应该是在书房。”一个家丁恭声而答。 赵天鸣眯起眼睛,负手径直走入府内。 “父亲,我回来了!”片刻后,赵天鸣敲响内院书房之门,低声说道。 “进来!” 房内传来这么一个威严浑厚的声音。 赵天鸣整理衣冠,推门而入,朝书案前的高大身影恭敬一拜,道:“父亲,鸣儿遵从你的命令,今日已试探卫家。” 书案前的中年男子转过身,露出一副不怒自威的面容。 这便是赵家当代族长,赵泽。 赵家家主修为不凡,通了四个大窍,身材魁梧,头缠青巾,一身赤色直裾袍,外罩一件绣印猛兽的绢布甲,腰间革带的玉钩子在亮光下晶莹剔透。 他落座书案后,眼睛盯着自己的小儿子,点头平淡道:“你将详情道来。” 赵天鸣躬身而立,一字一词道出了今日之事。 他此时有苦难言,自己在外人前轻薄浪荡,横行无忌,但在这个一手将赵家领至巅峰的男人跟前,却如同匍匐在妖王脚下的野兽,不得不收回爪牙。 “不错!” 赵家次子言毕,只换来赵泽这一个不咸不淡的评语。 赵天鸣愕然抬起头。 袭杀被卫府尊为座上宾的游方道士,以试探卫家的反应。这条计策可是他一夜想出来的。 他心下自认为此计有一箭双雕的效果,但最后父亲只给了这么一个评语,而后不置一词,怎能让他甘心? “怎么,你不赞同为父的评价吗?” 书案后,赵泽一眼就看出了赵天鸣的异常,不可置否道:“其一,你只知那对师徒为游方道士,不经查探,却贸然出手,此为轻浮!” “其二,你只与那名小道士有一面之交,却一口认定那对师徒为行骗之辈。那名小道士虽无修为,但其师底细如何?卫氏世代行商,一心一意奉这对师徒为座上宾,难道眼光还不及你这么一个黄口小儿么?此为误断妄言!” “其三,你于卫府杀人,可想过卫府反击的后果?若卫氏领来城内守卫,指认你为凶犯,你以为你能逃得过牢狱之灾?再且,你所杀之人虽只是一名小道士,但其师修为来历不明,此般过后,我赵家不是又多出一强敌?此为夜郎自大,有勇无谋!” 赵泽冷漠的声音回荡书房,丝毫听不出父对子的赞赏与期许。 轻浮……妄言……有勇无谋? 赵天鸣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欲坠,心下惨然大笑,自己在父亲眼中是这般不堪么?自己与大哥一比,就是云泥之别么? “……罢了,你这次试探,确实探出了卫氏的虚实。为父刚与凌云宗使者洽谈归来,已用厚礼请动数名内门弟子,大约一个月后他们便会驾临。“ “半月之后,你领百名门客,携礼再上一次卫府,亲自下聘卫氏之女,看看这卫老头作何反应!” 赵泽冷硬说道,轻轻摆了摆衣袖,示意次子告退离去。 “半月之后……我亲自去卫府下聘礼?” 赵天鸣恍惚退出了书房,伫立在房门外,心绪渐渐平稳下来。 “请动了凌云宗仙师……这是最后一次试探么?我看你卫氏如何应对!”他复杂盯了一眼书房中的身影,大步离去。 第十章 坊市 大夏共有州、郡、城三阶治所,而大多数城池,又有内城与外城之分,外城如棋局,被一条条大街分割为无数片“坊”,至于内城,则布满了世家大族的府邸。 通宁郡城为通宁郡最繁华的城池,人口过十万,有方圆数十里之地,而在内城与外城的交界处,设有一处名为永宁坊的坊市,吸引了无数凡人、修炼者到此采买贩售。 夏铮离开卫府,走入永宁坊,立即为眼前的繁华惊叹。 一间间装潢精致的门面店铺,鳞次栉比,从坊市入口处一直排列到尽头。 毫无修为的凡人,与修炼者同在里边行走,叫卖货物。往来的路人形形色色,有一身深衣大氅的风流士子,亦有一些短褐劲装的武人,他们都是通了窍穴的肉身境修炼者,血气极为旺盛。 夏铮清楚,自己若踏入了秘境修者之列,从天地间渡来一丝灵气,便能用灵眼去观察,看到一道道血色的光柱从这些人的头顶喷出。 毕竟,肉身境修炼者尚处于凡人范畴,虽然通过某些功法可以收敛一身血气,但灵眼可是仙师的基础能力,他们头顶的血气光柱无处遁形。 “小子,你倒也狠心,就算修炼之人也逃不过名利二字,那小妮子长得如花似玉,你若助她渡过此劫,说不定可以坐拥财宝和美人!” 夏铮游览坊市,怀中的精魂珠并不安分,传出孔雀妖尊揶揄的神念。 “谁说我不助她了?”夏铮到一个药摊前掂起几株灵药看了看,笑着回了一句:“只是我九窍未通一窍,没有晋升肉身境界,只能在暗中见机行事。” “……不错!小小年纪,你这小子与那妮子皆懂隐忍之道,当真难得!想当年,本座纵横星空,遭遇无数天骄人杰,那也只能放马下野,在一颗陨石上苦修数百年……”孔雀妖尊讪笑一声,又吹嘘起来。 “隐忍吗?赵家势大,可在我看来不过是郡城的一个普通世家,称不上修炼势力,待我打通了几处窍穴,有了肉身境数重天的修为,又何惧他赵家?” 夏铮回道,又向摊主询问几句,扔下几枚晶石,笑吟吟将灵药收入布兜中,身影继续淹没在坊市人潮里。 一些看似平凡无奇的市井白丁从身旁走过,夏铮修习了《太易炼神经》的精神力卷,不过一夜时间,便发觉自己对精神力的操控精进了许多。 他难忍好奇,调动几缕精神之丝向身侧路人探去,却像是注入了燃烧的血海,有骇人的血气顺着精神力涌来。 “嗯?” 路人平凡无奇的气质一变,如一柄出鞘的利剑,盯了夏铮一眼,转身没入人潮。 夏铮喘了口气,视线移向人流之中,一队铁衣覆体的卫士正向他走来。 这些卫士手持一杆长戟,腰间系有一根法器品阶的捆仙绳,铁盔下的面容冷峻淡漠,赫然是城主手下最精锐的卫戍部曲——捕仙卫。 大夏约有千城之地,每一座城邑都设有捕仙卫这一特殊的卫司,他们最重要的职责,便是监察城中的修炼者,以防平民遭受无妄之灾。 在大夏未亡国之前,各城捕仙卫受当朝太尉的直接统帅,只向庙堂负责,而不受制于地方。但六年前大夏倾塌,国都失陷,千所城邑各自为政,这一卫戍部曲,自然而然归为城主掌管。 这一队捕仙卫面无表情的走过坊市,行人如避瘟神,纷纷侧身而过,不敢与之对视。 夏铮亦避开了捕仙卫望来的眸光,因为这些卫士眼中的锋芒太过凌厉,若心志不坚者对上其眸光,恐怕立刻在磅礴的血气下瘫软倒地。 “都是肉身境四五重天的修为!” 他走了几步,脚步一顿,回头注视着捕仙卫的背影,心道不愧是昔日大夏最精锐的军制之一。 夏铮继续在坊市游走,并未忘记此行目的。 “万宝阁法器低价出售,有兵器,有战甲……接受定制各种奇门法器!” “这位道长,回春堂药铺出售各种丹药,您可要看看啊,不论是强壮肉身的虎豹大力丸,还是增进法力的紫藤丹……本店应有尽有啊!” 一个贼眉鼠目的胖掌柜在店铺前吆喝着,忽然,一个身着道袍、头戴帷帽的少年道士从他身前走过,让他双眸一亮。(..tw) 胖掌柜立即横身拦住了夏铮,伸手指着自家药铺,唾沫横飞介绍道 夏铮微微一笑,也不恼怒,回头看了一眼店铺架子上的瓶瓶罐罐,精神力一扫,扔下一句“杂质太多,药性不佳”的评价,摇头远去。 “小子,修行路上药饵辅助必不可少,但一味的借助丹药之力修炼会有损道基,你要对自己有一个把握。”孔雀妖尊的神念适时传来。 “这些我怎会不知?不过丹药有品阶之分,不能一概而论。某些天才地宝,甚至可以稳固道基,让人修为大幅提升,却不留下任何损害。” 夏铮点头,一边用意念与孔雀妖尊交流,一边走过几处地摊,从腰间布囊中掏出几枚晶石,买下几株尚带有泥土的灵草。 “炼制一炉通窍灵丹,需要主材料血灵草两株,妖髓半罐,天青花六瓣……” 他默念着通窍灵丹的药方,在坊市间穿梭,不过片刻,就已集齐一炉丹药材料。 通窍灵丹乃是肉身修炼者常用的一种丹药,除去最珍贵的血灵草,其它材料很常见,夏铮仅花了二十余枚晶石,就将剩余的材料收归囊中。 他走出一间药铺,摸了摸腰间干瘪许多的晶石囊袋,心下思忖道:“凡人逐利,修炼之人又怎能完全超然世外?六年来我不过积蓄了百余枚晶石,这次仅炼制一炉通窍灵丹就耗去了十分之一。” 孔雀妖尊并未看出夏铮的困顿,打来一道神念,指向坊市最豪华的一间殿阁,说道:“小子,那里是拍卖场,若要寻找天生气运强大的妖兽,只能在拍卖场找了。” “拍卖场?仅有前辈高人、达官贵人才敢进出此地,那里纵然拍卖各种珍奇妖兽,凭我的财力又哪里拍得下来?”夏铮苦笑回应。 “那你小子自己想办法吧……本座纵横星空,还从未因这等事情烦恼过,走到哪都有无尽小妖献上贡品。”孔雀妖尊嘀咕一声,沉默下来。 夏铮此前清楚,自身这种体质,仅有掠夺图腾神兽及其血脉后裔的气运,真正激活妖尊所说的吞噬神通,才有极大几率打通一处窍穴 他来坊市之前已想到一个去处——灵兽阁。 他也不耽搁,随意打听了灵兽阁所在,便转过几条小巷,来到一间颇为幽静的楼阁之前。 “这位道长,我们灵兽阁出售租借各种灵兽,分为御空、入水、钻地、斗法、辅助几大类……您要进来看看吗?”楼阁内迎出一个俏丽的侍女,微笑介绍道。 夏铮颔首,跟着侍女,走入楼阁。 楼阁内很宽敞,设有一排排精铁囚笼,贴满符箓禁制的笼子里,关押着一些成年兽类。 “吼!” 一只形似巨猿的兽类愤怒吼叫,不断捶打着囚笼,但以它精怪级别的实力,哪里能撼动精铁浇铸的牢笼? 夏铮仅扫了这些成年的兽类一眼,这些兽类有精怪的实力,与肉身境修炼者实力相当,而他并无任何修为,若买回一只成年的兽类,极易被反噬。 “有未孵化的妖兽之卵吗?”他向一旁的侍女笑吟吟问道。 侍女一怔,念头一转说道:“本阁近来新购了一批兽卵,道长若是需要,请跟我来。” 随后,夏铮跟着侍女走入一条地下阶梯,来到楼阁地底的一间冰室,他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冰室内罗列着数十排木架,在木架之上,整齐摆放着无数兽蛋,大小颜色各不相同。 “道长,本阁御兽师近来都解职离去,这些兽蛋由不同的驯兽人提供,并未加以分类。这其中有野兽之蛋,有精怪之蛋,亦不乏妖兽之蛋。道长若看上了任意一枚兽蛋,仅需交付百枚晶石便可带走。”侍女详细解释道。 “哦,这还需要考考眼力吗?” 夏铮笑吟吟道,此行本就是来碰碰运气的,他也不迟疑,绕着冰室走了一圈,一会捧着一颗血色的蛋敲了敲,一会又凑近一颗圆滑的五彩小蛋嗅了嗅,根本分辨不出兽蛋的区别。 他暗暗心痛,要知道,百枚晶石几乎是他积蓄了六年的家底,若是花费所有积蓄挑回一颗野兽之蛋,任谁也会欲哭无泪。 “孔雀妖尊乃是妖族巨擘,虽只剩下一缕残神,但应该能辨别妖兽的气息。” 沉吟一刹那,他很快放弃了自己挑选的念头,唤醒了孔雀妖尊。 从沉睡中醒来孔雀妖尊恼怒喝骂几句,但最终还是指引夏铮走向一颗通体火红的兽蛋,解释道:“这颗蛋应该是火蛟之蛋,属于妖兽品阶。你们夏人崇龙,以龙为图腾,火蛟为远古龙族的血脉后裔,虽然仅继承了一丝真龙之血,但修行气运亦是大得惊人。” 夏铮讶然捧着红色兽蛋,忍不住道:“你也是妖族,对眼下这种情形,难道就不自在?” “不自在?我知道你小子的意思”孔雀妖尊嗤笑一声,“不过,本座活了数千年,有什么没见过?妖族如此,但在某些强族手里,人族也逃不过这等命运。” “而且,妖族太繁杂,与人族一般,分为无数种族,相互间征战不休。你也清楚,本座的本体乃是一只孔雀,所以本座只管孔雀一族的死活,否则本座纵横星空,岂不是被一堆繁琐之事累死?”孔雀妖尊冷漠道。 夏铮不再多问,捧着火蛟之蛋,向侍女笑道:“这颗蛋我要了!” “这颗蛋我要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让一旁的侍女发怔,大瞪美眸,樱口惊讶地张开。 第十一章 耻与勇 夏铮也怔了,循声看去,只见一男一女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凌云宗金铃?”他一瞥女子,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这女子一袭粉色小袄,下身系着一条淡金色百褶裙,容貌清丽,微扬的下巴尖细光洁,整个人有一股孔雀开屏般的傲气。 “金铃怎么在这?”夏铮一眼认出了女子,不正是凌云宗的金铃吗? 他不动声色,转头看向男子,笑吟吟问道:“道友也想要这颗蛋?” “这颗蛋我要了!” 开口的是金铃身边的男子,他并未发觉夏铮被帷帽遮住的面容已有几分冰冷之色。 这男子穿着凌云宗的宗门服饰,只是胸前绣有一朵银色的彩云,而金铃一袭袄裙,袖口仅绣了一朵黑云,身份明显比男子低了一阶。 “凌云宗内门弟子?” 夏铮如此猜测,却也不卑不亢笑道:“道友,这颗兽蛋是在下先看上了,还请道友成人之美!” 金铃俏脸顿时闪过一丝讶色,觉得这嗓音有几丝熟悉之感,似乎在哪里听过。她隐晦审视这个头戴帷帽的少年道士,视线停留在他腰间的布袋,上面用金线绣有一对阴阳双鱼,极为显眼。 “成人之美也不是不可以。在下凌云志内门弟子刘元,足下何人?”男子闻言,不可置否淡笑,反问道。 “游方道士,无门无派,微名不足挂齿。”夏铮微微一笑,如实说道。 “是吗?游方道士?那这颗兽蛋,便让给我了吧。” 凌云宗刘元还以一笑,却是直接探过手,一把抓走夏铮手中的兽蛋,手段简单明了,根本不把夏铮放在眼里。 “道友打算以势相欺吗?”夏铮笑问,眸子却是闪烁怒火。 “是又如何?”刘元斜视夏铮一眼,一催动周身血气,浑身上下顿时发出一股庞大的压迫力,向一座大山,直接向夏铮压来。 喀拉! 两人距离不过一步,夏铮避之不及,只能咬牙力抗,脚下的地砖碎成粉末,半截小腿陷入石缝中,身体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会轰塌。 “这刘元至少通了五个窍穴,站在了肉身境五重天的阶位上!” 他心头又惊又怒,今天一而再而二三受人挑衅,若不是自己常年修炼《百禽练血诀》,肉身已有“内壮”之境,恐怕已死了两次! 这颗火蛟之蛋关乎到他的修炼前程,他苦等了十六年,煎熬了十六年,又怎会甘心在看见一丝希望时放弃?纵然这人实力比他强大得多。 “刘道友,这颗蛋在下志在必得,你若相让,感激不尽。”夏铮说道,顶住刘元身上传来的血气压力,缓缓从腰间布袋掏出一张泛黄的符箓,捏在手心。 “灵阶下品……斩妖剑符?”刘元一见符箓上的符文,脸色大变。 夏铮不语,捏紧符箓。这是阴阳道人赐予他的防身之物,十六年来他从未动用,今次或许要破一次例了。 刘元面色青红不定,沉吟须臾,却忽然收敛浑身血气,皱眉说道:“这里乃是坊市,你要与我斗法吗?” 夏铮平静笑了笑:“国有法,仙有律条,道友坏了规矩,就算是城主亲自审问,我又有何惧?” “是吗?你以为我凌云宗,真就怕了通宁郡城?” 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令刘元一怒,自从晋升内门弟子以来,谁见了他不是卑躬屈膝,刻意逢迎的? “你小子不过一凡人尔,以为掌有灵阶符箓,就能与我斗法争锋?还差得远呢。” 刘元声音低沉,一挺腰间脊椎,磅礴的血气流转周身,竟发出雷鸣一般,“隆隆”大震,慑人心魄。 夏铮微微一凝眸光,口中念念有词,手中那枚符箓脱手而出,悬浮身前,激射出一道道金光。 木架一旁,侍女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捏碎一块玉石,焦急盯着两人,却不敢多说什么。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金铃沉默了一瞬,却走至刘元身旁,低眉顺眼恭声道:“刘师兄,长老派我们与赵氏洽谈,我们身携赵氏重礼,必须要在午时前赶回!” “哦?不过一个游方道士,差点坏了长老派下的任务!” 刘元闻言悚然一惊,冷冷盯了夏铮一眼,大笑道:“既然你想要这枚蛋,那便给你吧!” 噗! 说罢,刘元丢下一袋晶石,轻轻一甩手中兽蛋。 红得鲜艳的火蛟之蛋,在夏铮急剧收缩的瞳孔之下,“啪”的一声,径直坠落于冰室的地板,化作一地的蛋清。 刘元冷冷盯了夏铮一眼,显然并不清楚此蛋的贵重,携着金铃大步离去。 夏铮静立沉默,被帷帽遮住的面容,看不出是何种表情,但道袍大袖下的双拳,却是捏得咔咔作响,骨节发白。 “小子,你若不早日晋升肉身秘境,还是人人可欺的小角色。“ “一个小小的宗门弟子,也敢在本座面前大呼小叫,跳来跳去。若在以往,本座只需打一口喷嚏,就能让一颗陨石炸碎,何况是这区区肉身境的蚂蚱?”孔雀妖尊唉声叹气。 一个字,技不如人,唯有“忍”! 夏铮抑制住心头怒火,让一旁紧张恭候的侍女微松了一口气。 他十岁就随老道游历南地,因体质虚弱,并无任何修为,早就受够了无数白眼。 但有地球二十余年的经历在前,加之心性成熟乐观,他倒也能在这种环境下闲适生存。 然而,今天这两次却不同,不论是赵天鸣还是刘元,都通了肉身之窍,对他具有压倒性的修为力量,一举一动间便可以执掌他的生死。 “踏上修炼之途吗……这一世,瑰丽精彩的世界,又怎能留有遗憾?”夏铮整颗心被一股变强的欲望充斥。 他很快稳定了情绪,这时冰室阶梯忽然走下一个曼妙的倩影,紧接着一个柔细的嗓音直接传来: “咦,小道长,怎地是你?” 语中的惊喜之意不加掩饰。 夏铮看向来人,亦是讶然道:“卫小姐?” “小姐!” 在一旁一直不敢发声的侍女从去小跑过去,迎上卫冰儿,将冰室之事详细道出。 卫冰儿听了深锁柳眉,对夏铮恳切道:“小道长,凌云宗乃通宁郡城周遭最大的修仙宗门,今次你与凌云宗的内门弟子起了争执,实在是有些鲁莽。” 夏铮避过卫冰儿略带责备的眼神,苦笑不答。 这女子不知那颗火蛟蛋对他的重要性,有此一言已极为难得了,他还能多说什么? “冰儿此前曾言,小道长与师尊若对修炼之物有需求,冰儿会亲手奉上。这一间灵兽阁乃是我卫氏祖业,近来虽然因而赵家的缘故冷清了许多,但小道长既然有所求,此间灵兽之蛋自然任小道长挑选的!” 卫冰儿抿嘴笑道。她换上了一件雪白的襦裙,清丽可人,衬着冰室中的白冰,倒真有一种纯净无暇的惊艳美。 夏铮心下一叹,斟酌字句,问道:“卫小姐,我知你卫府有大难,但我师徒二人法力微末,你怎如此相信我二人能助你卫氏渡过此劫?” “这通宁郡城,并无卫氏可信之人。” 卫冰儿挥手斥退侍女,两人独处冰室,卫冰儿缓缓道出了卫氏近况。 在数年前,已有打通九个窍穴、有肉身大圆满实力的卫氏老祖坐化,卫府群龙无首,而在赵家的拉拢之下,一些家族供奉的高手倒戈,近来连灵兽阁的驯兽师都被拉拢了过去。 可以说,整个卫氏产业几乎被架空,不出半年便会濒临破产,若赵家真下了狠心,卫氏确实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既然你卫氏有大量财宝,为何不挟带晶石,上妙法观、凌云宗、归宁剑派求助,偏偏寻上我师徒二人?”夏铮问出心中疑惑。 “赵家早在百年前就已打点一切,而且赵氏家主有枭雄之才,凡是通宁郡城的修炼者,恐怕没有一人敢相助卫家!”卫冰儿摇头道:“而且,城主在闭关练功,并不过问大族争斗,如今卫氏的存亡不过是旦夕之间!” 家族将倾吗?这与大夏何其相似…… 夏铮沉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心道:“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断然不能请师尊出手的……但我并无修为,有何资格当面应下卫小姐的求助?” 他转头对上卫冰儿目光灼灼的美眸,拱手歉然道:“卫小姐,实不相瞒,小道并无任何修为,多年来若不是师尊照拂,小道或许已经夭折了。” “既然通宁郡城无卫氏可信之人,卫小姐不如到城外招募菁英流民,收为门客,而据小道所知,这些流民中不乏一些修为高深的好手。”夏铮顿了顿,提议道。 卫冰儿美眸一亮,又忽地黯淡下来,叹道:“爹爹是个儒商,而冰儿亦是一介女流,招募门客倒也可行,只是若无家族高手镇场,不可能真正收服那些桀骜不驯的流民!” 说罢,她又用颇为期盼的目光凝视过来,显然并不相信夏铮毫无修为的事实,心下认为这只不过是一番托词。 “小子,右手边那个木架,有一颗黑蛋,看到没有?这是一只精怪级别的鹏鸟之蛋,九黎人拜鲲鹏为图腾,身刻鹰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这里还有一颗气运强大的妖兽之蛋?” 夏铮方欲辞别卫冰儿,脑海却迎来孔雀妖尊的神念之语。 他深吸一口气,尽力稳住激颤的心脏,不露异色的上前几步,将那一颗黑蛋捧下,转头笑问道:“卫小姐,这一颗蛋,小道便取走了。” “小道长若是看上了,尽可拿去。”卫冰儿一怔,强颜欢笑道。 她明白夏铮的意思,看其言谈举止,毫无出手相助之意,不由心道:“算了,破船即沉,何必拉着无辜之人葬身?他只是一游方道士,与你不是亲友,不助你是应当的。” “只是……卫氏真要亡了么?”卫冰儿念头辗转,神情恍惚。 夏铮并未注意到卫冰儿的异样,此时正低头从腰间布兜中取出一枚枚莹白的晶石,置于冰室的柜台上,说道:“卫小姐,这是百枚晶石。” 卫冰儿想一口回绝,但夏铮下一个莫明的举动却让她怔在原地。 那个身子略显瘦弱的小道长在柜台前静立片刻,忽地又从百枚中取回五十枚晶石,只余另一半的晶石堆叠在原处。 “他这是何意?取走兽蛋,若是不承卫氏之情,又何必留下百枚晶石当作置蛋之资?” 卫冰儿愕然道,想着方才夏铮离去前似笑非笑的声音,心下惊喜:“……某非小道长已有相助之意?价值百枚的兽蛋,他只留下半数的晶石,剩下的另一半,是待事成之后再交付吗?” 她在冰室来回踱步,暗暗肯定了这一个想法:小道长此举在喻示,他收下了卫氏一半的定礼,已决定相助卫氏。 第十二章 吞噬通窍 晌午,头顶烈日炎炎,夏铮拖着一个大布袋,返回了卫府别院。 不出意料的,老道正躺在床榻上小睡,近年来他愈发苍老了,夏铮不愿吵醒老道,轻手轻脚在二人行囊里取出一尊小铜鼎,转身去了别院的静室。 他随意找来一个炭炉,架上长满锈斑的小铜鼎,又往鼎里灌了些清水,而后便在一旁打坐静心。 片刻后,铜鼎之水沸腾,夏铮豁然睁开精光闪烁的眸子,从布袋中取出通窍灵丹的药材,用药碾揉碎后,又以极为特俗的手法,将几样材料混合化一,缓缓投入铜鼎之中。 “小子,你真是不简单,凭这一手炼药之法,你恐怕已可以炼制任何普通丹药,区区通窍灵丹自然不在话下。若是踏上了修炼秘境,体内藏有灵气,你也应该可以炼出灵丹了。”孔雀妖尊乃是活了数千年的老怪物,一眼便看出了夏铮在炼药一道上的造诣。 “通窍灵丹虽然仅适合肉身境修炼者吞服,但其炼制难度丝毫不下于一般的秘境丹方,我若一个不慎,便会招致炸炉的下场!” 夏铮脸色凝重,并未理会老妖怪,用精神力调控着药液的分毫之量,最终盖上了鼎盖,安安静静盘坐一旁。 这一坐便是大半天。 从午后至深夜,铜鼎里的水终于被温热的炭火蒸干,一缕缕药香顺着鼎盖缝隙,飘满整间静室。 又过了半个时辰,铜鼎忽然隆隆震动起来,夏铮眸光一凝,眉心隐隐发亮,直接往鼎中打入一道精神力,原本四散的药浆,渐渐凝聚成丹药之状。 “铛!” 夏铮默默算着时间,待一刻钟方过,陡然用水扑灭炭火,一掀鼎盖,在蒙蒙白雾之中,两粒青光灿灿的丹药显得极为耀眼。 “一炉丹竟炼出了二成?”他惊讶不已。 要知道,炼丹的丹炉有大有小,能容纳的药材自然不同,一炉丹药少则十枚,多则上百枚。 夏铮虽然准备了一炉十枚的炼丹材料,但如今竟炼出两枚通窍灵丹,这已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之外了。 若在以往,一炉丹药十能存一,炼出一枚丹药,对他而言都算是一次成功的炼药。 炼药的成丹几率,有很多因素的影响,但炼丹方士本身无疑是决定性的,据他所阅读的某些手札记载,仅有一些青史留名的方士宗师,才能始终保持七八成的成丹几率! “小子,你未正式开始修炼人体秘境,以凡火炼丹,竟能有二成的成丹几率?!”孔雀妖尊传来的神念有几分惊异。 “或许是那门太易炼神经的功效,我昨日才开始修炼这门功法,却感觉自己对精神力的操控精进了许多……” 夏铮心道,从铜鼎中抓起两枚青色丹药,将一枚装入瓷瓶,而后抓着剩下的一枚,直接盘坐在静室床榻上。 在他身前,正有一颗黑色的巨蛋静静摆放着。 这是一颗精怪级别的鹏鸟之蛋,乃是上古鲲鹏的血脉后裔,天生具有强大的修行气运,若自己将之吞噬,辅以通窍灵丹,便能一举打通泥丸宫! 他心中思量,自己若在晋阶肉身境时就打通人体总窍,破入肉身境第一重天,浑身潜力应该会大幅度提升。特别是精神力,这一个方面应该会有质的飞跃。 “这才是真正的开始,苦熬十六年,是虫是龙,就看今天了。” 夏铮深吸一口气,敛眸入定,意念集聚眉心,调动一缕缕精神力探入魂魄空间,不断触碰红色命魂中悬浮的人形晶粒。 这是命格之体特有的紫色魂晶,据孔雀妖尊所言,上面设有九重封印,如九堵不可撼动的宫门,每一重封印之后,就是一种命体的本源神通。 吞噬,正是第一重封印的本源大术! “叮” 在夏铮精神力的包裹之下,紫色魂晶终于有了反应,猛然轻颤起来,在魂魄空间荡起一圈圈涟漪。 他心中一喜,凝化出一股更大的精神力,径直钻入魂晶内部。 一个浩瀚的紫色世界出现在眼前。 四野苍茫一片,旷寂无声,头顶上空连续设下九层天幕,每一层天幕宛若实体,层层而上,似乎直通九天仙庭,透出一丝丝亘古荒凉的气息。 夏铮催动精神力飞至第一层天幕前,顿时发现天幕表面竟然雕刻有一个个古朴的篆文,神圣而玄妙,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种文字! “难道……是古书中记载的仙神之文?” 他目瞪口呆,这种文字每一个能有手掌大小,像是烙印于半空,映衬着紫茫茫的世界,射出一道道尊贵而威严的金光! “文字不全?” 他的精神力顺着天幕游走,飘了不过数丈的距离,一些文字像是被人凭空抹去一般,只留下光滑如镜面的天幕,哪里有字迹残留? 他确信这一段内容并不完整,且仔细观察了半晌,他再次发现,这篇神文开头文字的字迹更为厚重显眼,愈是往后,字迹愈加模糊,让人无法辨清。 此时他心下已隐有所悟,第一层天幕上的神文,内容或许与“吞噬”这一门神通有关。而开头那一段字迹清晰的神文,正是因为他吞噬了孔雀妖尊的几丝残神,掠夺了一代妖尊的气运,这才耀眼异常,像是被唤醒了一般。 “怪不得我无法主动激发吞噬之力,原来是掠夺的气运不足,未解开魂晶的第一重封印……难怪孔雀妖尊说我欲打通任何一处窍穴,必须真正激活吞噬神通。” 夏铮暗道,在魂晶空间逗留了片刻,便无奈收回精神力,注意力放在那一颗黑色巨蛋上。 他如今只能被动地去触发“吞噬”神通,沉吟一瞬,夏铮便伸出手,贴在温热的蛋壳表面,冥想静心,放缓呼吸,仔细去体会兽蛋所蕴含的那一股玄之又玄的气运。 不过刹那,他的双眸似乎镀上了一层金光,在他的视野中,黑色巨蛋的蛋壳之上,有一条条金色的纹路在流转,这些纹路在蛋黄内似乎汇成一条金色长河,一只鹏鸟的虚影在长河中沉浮,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振翅飞出。 “气运之河?” 夏铮心头一动,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至流转的纹路,一条若有若无、虚无飘渺的气运之丝,顿时缠上他的指尖,顺着手臂注入魂魄空间的紫色晶粒。 铛! 一声俨如仙钟被撞击的浑厚之音响彻脑海深处。 夏铮整个人都在共鸣,躯体随着音波震颤,他内视而去,只见原本沉寂的人形魂晶,竟睁开了一双紫金色的眸子,盘坐在魂魄空间半空,与他直直对视,口中清晰吐出一段又一段的经文。 “是第一层天幕的神文!”夏铮先是一惊,随即大喜。 人形魂晶的嗓音飘渺而冰冷,像是不食烟火、不染凡尘的真仙,吐出的语言亦与那段神文一般,艰涩难懂,不是夏铮所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 但这并不影响他修习吞噬这门神通。 夏铮的口型跟着人形晶粒的口型变幻,他认真模仿着每一串字句的发音,像是咿呀学语的幼童,磕磕巴巴道出一段段经文。 “咻” 在他怀中,一直静默不动的精魂珠忽然惊慌地挣脱出来,如避瘟神,在厢房另一头远远观望着夏铮。 随着一段段艰涩的经文悠悠响起,精魂珠中的孔雀妖尊惊惧发现,敛眸盘坐的夏铮,眉心忽然亮起一阵璀璨金光,一股神奇的吞噬之力,正从这个凡人少年的身上透出。 “吞噬神通被真正激活了!” 孔雀妖尊动也不敢动,缩在厢房一角,死死收敛元神气息。它从古书记载中深知命体吞噬神通的可怕,自己仅剩一缕残神,若被探测到气运波动,断然不能抵抗这种力量。 它藏于精魂珠内,神识一瞬不瞬盯着夏铮。 不过片刻,如佛陀梵唱般的声音落下,但厢房并未就此沉寂。一股令孔雀妖尊骇然的吞噬之力,顺着夏铮的指尖,侵入兽蛋内部。 “咔”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整颗兽蛋干瘪下来,内部被抽之一空,只余黑色蛋壳铺在床榻表面。 孔雀妖尊用神识一遍又一遍回放着此前的景象。 它分明见到,一只淡金色的鹏鸟虚影,瞬息被抽离兽蛋,没入夏铮的眉心,而兽蛋内的蛋清及蛋黄精华,亦化为一股血气注入夏铮的身体。 气运,魂魄,血肉……三者皆被吞噬一空! “……错不了,不会有错,命体,哈哈……命体?那些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的蠢货,可曾料想到一颗废星上有命体重临世间?”孔雀妖尊在精魂珠内癫狂大笑:“从今天开始,这世间又将迎来一场大乱,我孔雀妖尊,必将在动乱中重返星空!” 夏铮并不知晓外界的情况。 他心神完全沉浸于身体内部,反复默念第一重封印中的经文,兽蛋的气运径直被魂晶吸取,打在第一层天幕上,瞬息点亮激活了一大段文字。 至于鹏鸟的魂魄,则被扯入他的魂魄空间,被一根根吞噬之力幻化成的铁索缠绕,炼化为一大团精神之力,汇入他的眉心。 而兽蛋的血肉精华,因为经文有缺,吞噬神通少了一种功效,并未成功转化为血气,最后被夏铮封存于心窍之内,留待妖尊传下《天妖炼体大法》之后再加以炼化。 夏铮极为自信,他转世而来,自小熟读各种典籍,心下清楚,欲一举打通被称之为总窍的“泥丸宫”,并不仅仅需要充足的血气,还需旺盛的精神力。 如今,吞噬神通虽有所残缺,兽蛋精华并未转化为自身气血,但夏铮相信,此刻凭借着一颗有旺血之效的通窍灵丹,辅以吞噬妖兽魂魄后的精神力,定能一举打通泥丸宫! 这一刻,缩在厢房一角的精魂珠内,孔雀妖尊心神复杂地望去,只见这一个身负命体的凡人少年,毅然捏起一枚青灿灿的丹药,吞服而下,浑身爆发出一股十六年来最为磅礴的血气。 再过不久,他将脱胎蜕变,踏入修炼之途! 第十三章 分析 通宁郡城,卫府。 深夜,一轮银月当空,月色下的池塘波光粼粼,不时有一两条肥大的金鲤跃出水面,鳞片倒映着皎洁月光。 池塘边筑有一座八角亭,此刻亭内挂有几盏灯笼,灯火通明之下,清晰可见亭内有三人正围着石桌交谈,数名袄裙美婢则端着酒水、小菜,侍立一旁。 “道长学究古今,精通各家典籍,实在是令卫某拜服不已!” 一个惊叹的声音响起,卫员外离桌而起,敛起袖袍,恭恭敬敬向座上一个老者弯腰拱手,俨如一位末学后生。 老道扶须一笑,扶起卫员外,和善道:“卫氏设有数百年族学,员外潜心经典,亦让贫道惊叹。” “老道长携高徒四海为家,仗剑天下,这纷乱大世,必须有道长这般大仁大义的仙师,方能北逐异族,内镇妖魔。” 卫冰儿盈盈起身,抿嘴一笑道,端起玉杯向老道敬了一杯酒,又若无意道:“妾与家父深夜造访,想来打扰道长休息了,小道长此刻在房中就寝了吧?” 老道讶然笑道:“劣徒今日正午从坊市归来,一直在静室炼丹修行,而今应该成丹一炉了。” “小道长精通方士炼丹之术?”卫冰儿惊奇,美眸闪烁异彩。 一旁的卫员外亦赞叹道:“小道长未至弱冠之龄,却已掌握这等仙师奇术,当真是名师出高徒。” 老道笑而不答,深深看了这对父女一眼,说道:“劣徒想必炼药成功了,二位既然想见一见劣徒,那便随贫道来吧。” 卫员外及卫冰儿对视一眼,心下大喜,连忙跟上老道。 这对父女深夜造访,确实是为夏铮而来。今日在灵兽阁,夏铮收一半礼金离去,让卫冰儿苦苦猜测其含意,她回到府内与卫员外商谈许久,父女最终决定见一见夏铮,当面问清夏铮有无相助之意。 卫冰儿、卫员外正为连日来赵家的试探打压焦头烂额,但卫氏乃商贾之家,向来重文轻武,族内并无可堪一战的好手,且难以招揽门客,如何跟正值鼎盛的赵家对抗? 两人深夜而来,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俨然将夏铮当作那一位扭转乾坤的贵人。 老道领着父女二人,走过回廊,来到一间幽静的厢房前。 厢房内并未掌灯,昏暗一片,老道回头对卫氏父女点了点头,方欲伸手推门,身后的卫冰儿却皱了皱琼鼻,轻嗅道:“有一股异香!” 卫员外听闻女儿之言,亦是嗅了嗅,只觉这一缕异香从厢房内透鼻而入,刹那间钻遍四肢百骸,让他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这是上品通窍灵丹的药香!”卫员外震惊道,他行商多年,自家亦在坊市开设过一两间药铺,一下便由香味认出了丹药。 上品通窍灵丹? 卫冰儿微张樱口,俏脸闪过一丝惊色。坊市出售的丹药大都适用于肉身境修炼者服食,但这些丹药多为下品,杂质较多,药性不存,若服食过量,会有很大几率损伤道基。 因而中上品的丹药极受修炼者追捧,但欲炼制出中品乃至上品的丹药,这就由炼丹方士在药饵一道上的造诣所决定。 可以说,这类炼丹方士稀少罕见,每一出现,必被各大宗门争抢哄夺,奉为座上客卿,受无数宗门弟子的尊敬。 “……以小道长的炼药造诣,若再进一步,炼制出适合秘境修行者服食的丹药,就可称为‘灵’阶方士!” 父女从震惊从回神,心下暗叹这对师徒的不凡,若那小道长愿意出手相助,还愁区区赵家吗?单是这一手炼药之术,就能让无数修炼者赶来赴死! 老道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意,心下实则诧异无比。 这种药香,只在开炉前后半柱香之内残存,而后消散无踪。他一嗅这浓郁的药香,心下已猜测到这一炉丹药的成丹几率。 二成的成丹几率?老道暗叹,心道:“我这徒儿当真悟性非凡,不过一夜功夫,却领悟了《太易炼神经》的一丝精髓,炼药之术又精进了几分。(..tw好看的小说)” 他顿了一顿,再次伸出手,欲推门而入,这时昏暗的厢房内,却陡然亮起一片璀璨的金光。 “这是什么?”卫冰儿惊呼。 老道满脸凝重,浑浊的眸子盯着房内,掐指算了一算,缓缓道:“这间厢房有气运流动……想必贫道的弟子正在修行突破。” 说罢,老道竟然敛眸静立起来,不发一语。 卫员外与卫冰儿对视一眼,相互一点头,挥袖斥退身后的一干美婢,同样默然而立。 月上中天,月移西楼,三人在厢房前伫立约莫两个时辰,天边已透出一抹蒙蒙亮光。 轰! 这时,昏暗的厢房再次亮起金光,一阵浩瀚如海的血气,从房内席卷而出,直接将所有窗户、木门震开,现出厢房内的景象。 外边静立的三人同时凝眸望去。 只见厢房的床榻上,一位披着中衣,发髻披散的俊秀少年盘腿而坐,他通体散发着金光,肌体内流动的血气清晰可见。 老道一眼盯住少年的眉心。 一大团液化成浆的精神力,正在眉心聚集,一缕缕精纯的血气,亦由周身经脉涌上他的眉心。 不过几息的时间,血气与精神力终于汇于一处,在少年的牵引之下,似乎化作一支铁箭,径直刺入眉心深处。 “砰” 一声如金属大门被撞开的声息炸响,三人只见少年浑身一震,眉心处似乎开了一只天眼,亮着更为刺眼的紫金霞光。 “通了……泥丸宫,打通了!”老道喃喃自语,刻满皱纹的面容露出激动之色,授徒六年,他也曾认为夏铮没有仙缘,也有将近放弃的心思。 但他这唯一的弟子从未放弃,从未消极自弃,老道深知,在弟子那张笑吟吟的脸孔后,却是一颗坚忍不屈的道心。 资质不佳,但有大毅力,勤能补拙,这就足矣。老道六年来如此作想,而随着弟子渐渐逼近弱冠之龄,却无任何突破之兆,他的心是一直高悬着,始至当前才忽地放下。 卫氏父女并不知老道起伏的心绪。 两人紧张看向厢房内,只觉得金光笼罩之下,原本身躯略显单薄的小道长,却突然挺拔健壮了许多,文文弱弱的气质有所转变,多出了几缕修道人家特有的飘渺气息。 “小道长突破了!”父女并未踏入修炼之途,无法感知夏铮的实力境界,但听着他体内如大河奔流般“哗哗”滚动的血气,亦能猜测出小道长在修炼之途上又迈出了一大步。 一刻钟过后,理顺血气的夏铮睁开了一双眸子,笑吟吟看向门外三人。 “师尊,弟子不辱门楣,有幸踏入修炼之途!” 他起身走下床榻,径直到老道跟前行跪拜大礼,感激道:“师尊六年授艺大恩,弟子永世不忘!” “好!” 老道动容,心下千万句言辞,只化为一个略带颤音的“好”字。 他伸出枯槁的手掌,抚上夏铮的头顶,如慈父一般细细端量着自己的弟子,连连点头,心境泛起波澜。 “有幸踏入修炼之途……小道长今日才晋升肉身境界?”卫氏父女闻言,吃了一惊,忍不住询问道。 夏铮站起来向两人拱手一礼,笑吟吟道:“小道确实是刚刚踏入修炼之途,此前才打通第一个窍穴,晋阶肉身境第一重天。” 猜测得到本人证实,父女两人张口结舌,半天才苦笑数声,一个肉身境一重天的修炼者,堪堪达到世家大族招收奴仆的标准。 赵家世代武风兴盛,养有门客千人,奴仆数百,就算小道长神通再广大,也不可能凭肉身境初阶的修为对抗赵家。 卫员外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女儿,摇头一叹,向师徒两人劝诫道:“卫氏即将倾亡,道长请尽早离开陋府,莫要与卫氏牵扯太深。” “员外有善心,不愧是郡城人人称赞的儒商。”老道笑眯眯,若有深意道:“劣徒修为虽然不高,但随贫道行走南地六年,见过军阵,见过妖魔,见过如山的尸骨,员外若有所请求,尽可说予劣徒,他会妥善处理的。” 老道的声音很平静,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信心。 父女皆听懂了语中之意,老道的意思很简单:他不会出手,若有事,便交给他的弟子,他的弟子一定可以处理。 卫员外迟疑了片刻,向身侧的卫冰儿施了一个眼色,卫冰儿会意,开口浅笑道:“卫氏危在旦夕,小道长有何计策,助卫氏击退赵家,躲过这一次亡族大劫?” 这是一次试探,夏铮此前早有相助之心,而今老道又命他相助,他也不再隐瞒,笑吟吟分析道:“卫氏乃商贾之家,文风兴盛,族内无修炼高手,且近来门客皆倒戈离去,如今府内并无任何抵抗力量,是也不是?” 他不待卫氏父女应答,又道:“赵氏则不同,其族以武闻名,门客千人皆是豪强,奴仆数百人亦有肉身境修为,又与归宁剑派、凌云宗等修炼宗门有所联系,是也不是?” 这是最为根本的实力对比,一较之下,卫氏根本没有赢的可能。 卫氏父女心下悲叹,他们卫氏亦是通宁郡城有头有脸的望族,若不是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又怎么会寄希望于不知底细的游方道士? 急病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卫氏父女只期盼能寻到隐于红尘的侠士高人,助家族逃脱这场必死之局。 “卫氏并不是没有赢得的可能。” 夏铮黑亮的双眸望来,似乎看透了父女心中所想,笑道:“赵家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你说他在顾虑什么?” 卫冰儿闻言,念头转了转,美眸陡然亮了起来。 第十四章 天妖煅体大法 “某非……赵家是在顾忌我卫氏的底蕴,害怕卫府还有什么后手?”卫冰儿蹙眉说道。 夏铮诧异看了她一眼,笑吟吟道:“这只是一个方面,不是最主要的。” 卫员外在一旁暗暗点头,他行商多年,早已摸清了庙堂分崩后的大势。 六年前大夏亡国,没有了神都朝堂的统治,大夏十二州各自为政,每一座城邑的城主俨如一方诸侯,掌控着领地内所有人的生死。 但修炼宗门却像是一颗钉子,牢牢钉在大夏各处,因此大夏立鼎万载以来,不得不向昆仑、蓬莱、清音壁、生死殿这些大圣地寻求妥协,签订盟约,以一种平衡的态势,维护大夏对这片疆域的统治。 神都庙堂与圣地大教相互制约,相互扶持。 地方州郡与下一级宗门同样如此。 凌云宗、归宁剑派、妙法观就是一种郡城级修炼势力,与通宁郡城的关系极为微妙,如今大夏已亡六年,万载以来宗门与朝廷的平衡关系,已接近崩溃的边缘…… “小道长随尊师游走南地六年,见识之广博,心思之缜密,实在是远超同辈。” 卫员外诚心诚意的赞了一句,而后摸着颌下长髯,眯眼道:“赵家关系与凌云宗、归宁剑派太过密切,小道长有所不知,赵泽长子早年被送入归宁剑派习艺,据说现为归宁剑派内门十大核心弟子之一,而凌云宗不同,赵家这一代家主,每逢节气盛典,总要命人向凌云宗贡献晶石财物,深受凌云宗的重视。” “赵泽是铁了心要投靠宗门一方,而凌云宗、归宁剑派的根基在城外,自然也需要在郡城内安插己方势力,这双方一拍即合。不过,本城城主可不会坐视宗门势力进入城内,否则这一方郡城的平衡态势将被打破。”卫员外笑道,目光有些冷。 夏铮点头,这卫氏家主看似儒雅,骨子里却是商人心性,辨别形势的眼光还是有的。 “所以,城主必然不会坐视赵家吞并任何一个大族扩张势力。那赵家家主一而再的派次子过来试探,一则是为了探清卫氏的深浅,二则是为了观察城主府的反应,随时改变吞并策略!” 夏铮笑吟吟道出了让卫氏父女心头一沉的话语。 以卫员外的老辣,亦不难想到这一层。他领众人来到八角亭落座,仰头灌了一大杯酒,才萎靡叹道:“一年之前,赵家突然向卫氏产业釜底抽薪,让卫氏一批俊才倒戈而去,那时赵泽趁冰儿行笄礼之际,派来媒妁纳采提亲,我怎愿冰儿嫁给一个纨绔公子?当场就将媒妁驱逐出府。” 笄礼是一种成人古礼,而纳采则是婚嫁六礼中的首礼,在这个礼仪中,男方需请媒妁往女方提亲,不过赵家的媒人被卫员外驱逐,自然没了随后的五礼。 夏铮盯了一眼俏脸微红的卫冰儿,想不到这个精明稳重的女子在一年前刚刚成年,到了十五的许嫁之龄。 他并未过多留意这种琐事,接上卫员外的话头,笑吟吟道:“前一日,赵天鸣在府中策马杀我,想来是赵家的第二次试探了。” 语毕,夏铮的神色忽地冷了下来,沉声道:“俗话说次不过三,前两次试探,城主府均未有所反应,而卫氏的底细亦渐渐摸清,恐怕至多不过一月,赵家便会派人进行最后一次试探!” “……”卫氏父女闻言脸色变了数变,卫员外怔然许久,最终还是轻叹瘫坐下来,不断举杯往口中灌入烈酒。 卫冰儿紧咬红唇,美眸盈盈注视着石桌对面的夏铮,迟疑道:“小道长,赵家……会如何试探?” “下聘纳征!”夏铮扫了她一眼,一字一句道。 “为什么?”卫冰儿不甘,微扬下巴倔强与夏铮对视,强烈抵触这个判断。 夏铮抬眼看了看颓丧饮酒的卫员外,又看向在栏椅盘坐的师尊,这才缓缓道:“俗世之人求名求利,赵家为一城大族,自然更为爱惜羽毛。它欲亡你卫氏不假,但事先也要编制出一个在外人看来合乎情理的缘由。卫小姐你以家业为礼,嫁入卫家,两家联姻,这既可接手你卫氏的产业,又不会留下污名,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赵家既然以纳采之礼为开头进行试探,让卫赵联姻一事传扬了出去,那么至多一个月后便会大肆下聘,进行最后一次试探。这在不知详情的外人看来,确实是一场天作良缘!” 天作良缘? 卫冰儿凄惨一笑,重重跌坐在石凳上,俏脸毫无血色,雪白一片,一双纤细的秀拳却是捏得青筋毕露。 夏铮闭口不言,沉吟落座。 “你这小子倒也会卖关子,这女娃娃如此万念俱灰,你于心何忍啊?唉,本座真想一掌拍死你,看你还装不装深沉。” 怀中的精魂珠忽然传来孔雀妖尊骂骂咧咧的神念,夏铮正端杯饮茶,却呛了一大口茶水,不得不离席小跑至阴暗处,边理顺气息,边笑骂回应:“你堂堂一代妖尊,还对一个人族少女怜香惜玉?这若传了出去,你叫多少母孔雀暗自掉泪?” “……你、你小子倒也牙尖嘴利,本座不屑与你这等牛嚼牡丹之人争吵!”怀中精魂珠大怒回了一句,再次沉默下来。 夏铮整理衣冠,施施然回到八角亭内,却同时迎来在场三人的目光。 老道的目光如以往那般慈祥而亲切,但却含有一丝责怪之意,明显对夏铮此前所为不满。 卫员外的目光黯淡阴沉,看不见一点希望,像是一个濒临待死的末路人。 卫冰儿这女子的目光最为特别,一双美眸如闪闪发亮的钻石,又透出一缕缕炽热的光芒,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小道长既然有今夜之言,想必也有了应对之法吧?”她不待夏铮落座,便起身相迎,笑意盈盈道,丝毫不见此前的娇弱之态。 夏铮笑了笑,也不隐瞒,负手对着西楼一轮皎月,说道:“应对之法我早已想好,卫氏若肯与我配合,不出一月,定能给通宁郡城演一场下聘好戏!” …… 四人在八角亭坐了一夜。 待清晨薄雾散去,卫氏父女方才带着一丝乏意,欣喜向师徒二人见礼告退,急匆匆离去。 “卫氏有功德,你既已相助,就要尽全力。”老道从栏椅起身,拍落道袍上的露珠,回头又嘱咐了一句:“万事小心,不可急躁大意……若遇不决之事,就用传音符石召唤为师。” 夏铮重重点头,这些话虽已听过无数次,早就烂熟于心,但他却没有不耐烦的心理。 老道苍老佝偻的身影渐渐远去,怀中的精魂珠似乎松了口气,急不可耐跳了出来,传出神念:“小子,你那应对计策倒也可行。” “不过,你似乎遗漏了一点。需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你不防备赵家狗急跳墙吗?” “狗急跳墙?这正中我的下怀。” 夏铮似笑非笑回应,在八角亭用过婢女送来的糕点,又笑吟吟道:“妖尊阁下,那一门天妖炼体大法,你不按约传授给我吗?” “嘿……你不说本座还真忘了!接着!” 漆黑的精魂珠悬浮在石桌上,孔雀妖尊的神念方一传来,就有一道闪电般的黑色印记没入夏铮眉心。 一股针刺般的刺痛感从眉心传来,夏铮精神一个恍惚,再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脑袋中似乎被人强行塞入了一大团资料信息,让他头痛欲裂。 他咬紧牙根,翻身盘坐,默默梳理着脑海中的经文,一段又一段的妖族文字被他送入精神海深处。 这是一钟灌顶之法,就算功法繁杂无比,亦不需背诵记忆。 “这门功法倒也符合妖族的习性,只是对人族来说,却有些残忍暴虐了。” 夏铮大概浏览了一遍《天妖煅体大法》,发现这一门功法确实称得上“血腥”二字。修炼这篇炼体功法,需要每日捕抓活体进行血食。上至苍鹰,下至游鱼,万兽万灵,皆被视为腹中之食,生吞其肉,饮其血,而后默运功法,将之转化为自身的气血,打通九大窍穴! “这篇功法在儒门弟子看来,恐怕已算是邪魔歪道了吧?” 他暗笑道,沉下心在孔雀妖尊的解说下研习半晌,忽地惊语道:“这篇天妖煅体大法主要靠吞食活体进补血气,修炼肉身……和我那门吞噬本源神通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精魂珠内的孔雀妖尊闻言,沉吟片刻,思忖道:“相似之处吗?相传古贤帝者参悟了命体特有的九种本源大术,而后创下千万种术法神通……若这则神话属实,那么命体的吞噬神通,或许是这一门天妖煅体大法的母篇。” 夏铮闻言愕然,心下隐隐有了一个猜测,第一层的缺失,或许与上古神话有所关联。 “第一层天幕的经文残缺,吞噬神通失去了转化气血的功效……而今看来,命体并非天生偏重魂魄,而是一种全面的体质?” 他不敢深想,又研习了一遍《天妖煅体大法》,而后跟着经文,以精神力催动周身血气,不断刺激心脏,昨夜被他藏纳在心窍中的兽蛋精华渐渐溢了出来,融入血肉,迅速滋补着气血。 一个时辰后。 夏铮猛然睁眼,从地上跃起,挥拳向前奋力一击,一股比晋阶之时更为磅礴的血气,顺着他的手臂直接冲破云霄,四周隐隐缭绕着雷鸣般的声息。 “晋阶不过一夜,肉身境一重天的修为便稳固下来了么?” 他大喜内视躯体,在晋阶之后又催动《天妖煅体大法》淬炼肉身,以往干瘪的血肉、细小的经脉被彻彻底底的改造,自己只要一个呼吸,气血就会运转至周身窍穴,传出如海浪奔涌般的声息,清晰可闻! 夏铮攥紧拳头,抡起比昔时大了一圈的手臂,对着八角亭一侧的山石击去,只听“噗”的一声脆响,那块半丈大小的山石应声而裂,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缝。 山石经过日晒雨淋,虽有所风化,岩体酥软了许多,但他这一拳,至少有三名成年大汉合击的力量,这块山石哪里能安然挡下拳势? “果然,打通了泥丸宫,不论是血气还是身体素质,都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夏铮抹去拳面的石屑,盯着只擦破了皮的拳头,难言心头激动。 转世十六年后的今天,他终于可以被人称为一名真正的修炼者,一名真正的游方道士! 第十五章 好戏连台 时值深秋,草木萧瑟,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起来。 半个月后,一场小雨伴着刺骨的北风,笼罩整个通宁郡城。 这十多天来,郡城居民惊奇的发现,内城卫氏竟然关闭了所有产业,终日紧闭朱门,很少见到一个卫氏子弟出来行走。 与此同时,上至内城的达官贵人,下至外城的破落街坊,皆流传着这样一条消息:赵家次子与卫氏长女一见倾心,相互爱慕,已有婚嫁之意。 消息的真与假很少有人去深究。 赵家与卫家,皆是郡城的一方望族,传承数百年,名望自然深入贩夫走卒之中。这条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不胫而走,立刻在郡城引发轰动,每日街头小巷、酒楼茶馆,都能听闻当地人给旅客大肆宣扬赵卫联姻之事。 但有心之人不难发现,卫氏一如既往的沉默,城主府上下亦是安静得可怕,独有赵家派人四处采纳奇珍,据说是作为聘礼之用…… 清晨,卫府别院。 八角亭一旁,一个披着短褐的矫健身影在池塘边苦练拳脚,他头扎发髻,系了条青丝带,身长七尺有余,虽谈不上壮硕,气质略显文弱,但挥拳时手部肌肉块块隆起,说明这个少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轰”、“轰”、“轰” 少年的拳势惊若奔雷,臂如苍龙,每次击出拳头,体内血气总是传出闷雷般的炸响,一股至刚至阳的拳气能笼罩周身半丈方圆。 可以想象,若是少年在初入卫府,扫除旧宅阴物时使出这套拳法,不需桃木剑及法铃这两样法器,任何作祟的阴物都会被他一拳灭杀! “这套奔雷拳法果真玄妙,炼成之后竟有这等气势,怪不得师尊和我说,欲在荒野行走,必须修炼这门肉身武技。若自身血气旺盛,加之这套奔雷拳法,寻常鬼怪怎敢近身侵扰?” 练了半晌,少年气喘吁吁仰身躺在一块巨石上,盯着青碧的池塘,轻语道。 半月之前,传下那门《天妖煅体大法》后,精魂珠中的孔雀妖尊陷入了沉寂,少年心有所悟,或许施展灌顶之法,妖尊的残神又耗去了一分本源力量,不得不以沉睡来滋养这缕残神。 他并未按照功法吞吃活体,饮血吃肉,那样太过暴虐,他是人而不是妖,不可能为了提升修为,而放弃作为人的习性。 某一日卫冰儿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主动命家仆每日送来一枚兽蛋,供他修习这门《天妖炼体大法》。 如今他可以主动激活吞噬神通,卫冰儿命人送来的兽蛋质量极高,大都是精怪级别以上的兽蛋,他催动吞噬之力,轻易能吞噬兽蛋内的精华及魂魄,在这短短半月之间,他的修为就已提升至肉身境一重天大圆满,只需再打通任意一个大窍,便可晋升肉身第二个境界。 “可惜,兽蛋的精华终究比不上吞吃活体滋补,而我如今的精神力到了一个瓶颈,吞噬未真正成形的魂魄,已不可能有所提升。” 少年轻叹,不免有些得陇望蜀,这些兽蛋极为常见,修行气运稀薄,并没有某种神兽的血脉后裔。这个事实让他无比痛惜。 “道长!” 他起身方欲继续练拳,这时别院外突然跑来一名披着青色皮袄的美婢,在他身后焦急呼道:“道长,赵家的下聘队伍已经出发,正从通宁街走来,小姐命青樱来问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切按计划行事!” 这是卫冰儿的贴身丫鬟,名叫青樱,乃是她的心腹,夏铮也不隐瞒,笑吟吟道:“告知你家小姐,有我在不必慌乱,今日午时,好戏正式开场!” 青樱闻言立刻点头,呼了口冷气,急匆匆离开别院。 夏铮回到厢房,褪下练功所穿的短褐衣,穿上一件早已准备好的直裾锦袍,头戴套着金貂毛皮暖耳的云巾,腰间围了一条金云龙纹玉带,再换上一双玄色云头长靴,一个气质华贵、面容俊秀的世家少爷,便活生生站在了铜镜之前。 他来到另一间厢房,向床榻上闭眸盘坐的老道躬身一礼,恭声道:“师尊,弟子欲借芥子袋一用。” “拿去吧,记住你的身份,风头不要太盛,若引来九黎探子,我们又有离开了。”老道淡淡说罢,解下腰间一个绣袋,抛给夏铮。 夏铮接过,又拱手一拜,退出厢房。 …… 内城通宁街。.tw[] 黑压压的人群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有落魄宿醉的酒客,有华服锦衣的世子,在路旁停下的雕车里,还有一些怀春少女掀帘而望。 “看,那是赵家的队伍,他们来了!” 在一阵惊呼声中,一支超过百人的队伍,悠悠从街角处转来。 赵天鸣穿红戴绿,一马当先,身后紧紧跟着的十数名壮仆,皆拖着一个大锦盒,看那壮仆满头大汗的模样,一些人不禁暗暗猜测锦盒中彩礼的贵重程度。 队伍最后方,便是赵家的百名门客。这些门客血气旺盛,至少有肉身一二重天的修为,他们围着一辆无盖马车,两只方形的囚笼被一张红布遮盖,任观望者探头探脑,亦难以看清其中之物。 车队在卫府大门前停下。 赵天鸣在马上环顾黑压压的人群,嘴角抿起一缕冷笑,敏捷地跳下马,大步行至卫府朱门前,用力叩响了门环。 “咚,咚,咚……” 清晰的脆响在回荡大街。 赵天鸣扣着门环,意气风发,今日最后一次试探,赵家即将吞并卫家,一跃为郡城的顶尖大族。 而他身为赵家嫡子,即可坐拥卫氏无数财宝,又有美人的温香软玉在怀……赵天鸣愈想心下愈加火热,叩响门环的动作急促了许多。 轰!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卫府正门侧门尽皆开启,露出府内那一片层峦迭嶂的假山奇石。 卫员外深衣大带,头戴方巾,身后簇拥着一干美婢家丁,稳健的走过门径,面带笑容的走出府外。 “世侄这般阵仗造访卫府,所为何来?”卫员外一扫黑压压的人群,从容镇定,向负手而立的赵天鸣笑问道。 “下聘!” 赵天鸣拱了拱手,单刀直入道。 此言一出,通宁街顿时响起一阵喧哗声,观望者以为两家会合计许久,方才开始好戏,谁知翁婿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实在出人意料。 “婚嫁六礼,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世侄尚未遣媒妁纳采、问名、纳吉,跳过这三礼,直接进行纳征下聘之礼,这不符合礼仪呀!” 卫员外抚须一笑,规劝道:“世侄若真倾心卫氏长女,应该先遣媒妁而来,这才合情合礼。” 赵天鸣心下冷笑,他哪里不知这卫老儿的意思,区区几句话,就想推掉这场联姻,击破父亲所设之局,这怎么可能? 这时,队伍后方跑来一名机灵的门客,耳语赵天鸣:“公子,老爷叫我通知你,城主府并无反应,卫氏亦是外强中干,公子可放手施为,不过要顾及赵氏声誉。” 赵天鸣闻言狂喜,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城主府无反应,卫氏底细被摸清,今天这场好戏,自己就是万众瞩目的主角! 门客的声音不大,观望者听不清,但一旁的卫员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卫氏内必有奸细,否则底细怎会在半月间被他人摸清。纵然有夏铮的谋划在前,此刻卫员外依旧难忍慌乱:“卫氏……完了?” 要顾及赵氏声誉么? 门客转身离去,赵天鸣眯眼沉吟一刹,忽地向卫员外一拜到地,大声叫冤道:“世叔,侄儿一年前就曾派媒妁到卫府纳采、问名,纳吉,某非您忘了?” 卫员外见此,浑身一震。 “世叔,外城天缘楼的楼主可以作证啊,一年前我父亲备下重礼,请天缘楼楼主做媒,卫府亦收下了赵氏之礼,怎能转头而忘!!” 赵天鸣声泪俱下,像是传记故事中的被拆散苦命鸳鸯,痛诉痴情经历。 街口喧哗声大起,如集市一般,赵天鸣这般弱者姿态,一下博得了无数人同情。众多观望者交头接耳,对着卫府指指点点,脸上充满了厌恶之色: “这卫员外向来行善积功德,怎会如此狠心?要知道,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这卫氏多年功德,算是毁于一旦了!” “吃完了抹嘴不认账,天下哪里有此等道理?” 一瞬间,群情激涌,舆论纷纷,卫员外脸色黑如锅底,想不到这个赵家次子有颠倒黑白之能,他此刻就算是开口解释,恐怕也被人认为是狡辩之言。 这里是内城,诸多大族与卫府比邻,一些公子小姐亦在自家高楼观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赵家次子,在内城素有恶名,为人浪荡轻浮,纨绔蛮横,这些人怎会不知?不过他们自矜身份,又何必多此一举,向那些市井之民道明真相? 总之,卫赵相争之事与他们无关,其余世家大族,只会冷眼看戏。 “世叔,你还不认吗?” 卫府门前,赵天鸣又大叫起来,挥手一示意,身后的十数名壮仆同时开启脚下的锦盒,这一刻宝光大涨,在天上烈日的映照下,一箱箱赤金珠宝、珊瑚玉树熠熠生辉,顿时让所有观望者目眩神迷。 “世叔,这便是赵家的聘礼,侄儿知卫氏世代行商,定然是看不上这区区财宝的,我只求你将冰儿嫁给我!” 赵天鸣回身指着十余箱财宝,言辞恳切道。 他盯着气得须发皆张的卫员外,暗自得意,这卫老儿虽然精明,但读书读多了,没有诡辩之才,如何说得清眼下这一幕? “卫氏完了!待我娶了卫冰儿,赵家接手卫氏产业,一切就变得合情合理,谁也不能诟病!”赵天鸣心道,嘴角含着一缕冷笑。 “卫员外,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卫氏世代修儒,莫非还容不下一桩良缘吗?” “是啊是啊,卫老爷,你发发善心吧,赵家与你卫家门当户对,赵公子与卫小姐亦是一对璧人,你怎能干棒打鸳鸯这种恶行呢?” 很多从外城来的侠客货商苦苦相劝,再次引发人群暴动。 卫冰儿站在假山后,听着无数议论声,从缝隙瞥视赵天鸣得意的神色,一双秀拳死死纂着,俏脸充满了愤怒之色。 “诸位请让一让!” 这时,大街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笑吟吟的嗓音,在这哄乱的场面,这个声音仿佛有一股魔力,顿时吸引了所有目光。 一个骑着龙鳞马的世家公子正越众而出,驱马缓缓行至卫府朱门下,然后下马对着卫员外遥遥一拜,笑道:“世叔可记得小侄?” 世叔?难道又来了一个下聘之人? 所有人发怔,目瞪口呆,盯着这个气质华贵、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心下竟有一股自惭形秽之感! 第十六章 芥子袋 这是一个儒雅俊秀的少年郎。 一袭玄色直裾袍罩在身上,两臂及后背皆绣有龙蟒之纹,腰间玉带在阳光下闪烁异彩,加之少年那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让诸多观望者不禁猜测其来历。 赵天鸣一见牵马走来的公子,身子猛地一僵,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不是……那个已被我随手杀了的小道士吗?” 他不敢置信,盯着来人的容貌看了半晌,那个穿着一袭破道袍的身影渐渐与眼前之人重合,他此刻确信,这个看似华贵的少年,不是什么世家公子,而是一名游方道士假扮的! 台阶上的卫员外,假山后的卫冰儿,亦是呆若木鸡。 他们对上夏铮略带笑意的双眸,心神一阵恍惚。 这半个月来,卫氏始终配合着夏铮,按其所求,命府中的绣娘连夜赶出了这一身装束,此前父女两人还对“冒充”计划有所疑虑,但如今旦角登场,两人竟有一种惊艳之感。 这般天衣无缝、完美无缺的饰演,有谁能看出破绽? “家父忝为泰安郡城一城之主,世叔您两年前到泰安郡城采购,家父曾设宴邀请世叔,莫非世叔您忘了?” 夏铮牵马走至门阶,抬头笑吟吟问道。 少年公子的声音不大,却有意无意让诸多围观者听得清清楚楚。 泰安郡城城主之子? 所有人震惊万分,泰安郡与通宁郡毗邻,位于南方,一个郡城城主之子,怎么会孤身而来,冒着被妖魔盗贼掠杀的危险,跋涉至千里之外的陌生地域? 一时间,诸人猜测纷纷,注意力全然放在了这位城主之子身上,赵天鸣下聘一事,似乎被人遗忘得干干净净。 赵天鸣听闻夏铮所言,心下又惊又怒,这个游方道士真是狗胆包天,竟敢假冒一城之主的亲子,难道他以为这样就能破局吗? 不可能! 赵家次子暗自冷笑,也不去深究一个游方道士的未死之迷,小人物的生死他还不放在眼里,他倒要看看,蝼蚁如何撼天! “原来是泰安郡城魏城主的爱子,两年过去,已这般大了!” 这是计划中的一环,卫员外闻言,立即露出惊喜之色,拉过夏铮看了又看,才笑问道:“公子莫非是因为那桩婚事而来?” “不错,二年前家父设宴,世叔亦同意将冰儿许配给我,如今小侄奉家父之命,赶来行婚嫁六礼。[..tw超多好看小说]乱世联姻,礼数不周之处,还望世叔不要怪罪。” 夏铮扫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赵天鸣,大声说道。 两城联姻,而且还是两座郡城联姻,这可算是通宁郡泰安郡的头等大事。众人想不到卫氏长女已有婚约在身,俗话说先来后到,所以赵家这场纳征下聘,恐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众人如此作想。乱世之中,两城联姻,等于多出了一位盟友,不论是庶民白丁,还是内城士族,对联姻皆是乐见其成的。 “原来卫氏之女早有婚约在身,怪不得卫员外一直吞吞吐吐,不肯应下赵家的聘礼!” “依我看啊,卫员外不如将女儿嫁给魏公子,这样一来两城结亲,那些叛乱倒戈的城邑必不敢妄动兵事!” 对自己有利的舆论方向突然扭转,赵天鸣心头大恨,他毕竟年轻气盛,没有卫员外多年行商的涵养,当下指着夏铮破口大骂:“大家不要相信他!此人真正身份是一名游方道士,卫员外与此人勾结,无非是想推掉卫赵两家的婚事!”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 诸多观望者审视夏铮几眼,一致摇头,这位少年公子那种与生俱来的华贵之气是装不出来的,比寻常大族士子更为风度翩翩,尔雅有礼,怎么可能是一名游方道士? 在楼阁、马车窥望的众多内城贵胄亦是鄙夷不已,这赵家次子不改浪荡轻浮的习性,众目睽睽之下竟口出妄言,真是丢内城所有人的脸! “这位公子,我并不认识你,为何平白污蔑于我?”夏铮冷下脸,盯住赵天鸣,冷冷道:“你污蔑我也就罢了,需知卫府素有功德,怎会为一桩小事,坏了族群数百年的名望?” 赵天鸣气得胸腔都要炸了,横眉如剑,冷笑道:“好!就算你是泰安城主之子!你跋涉千里求姻缘,怎么可能空手而来?” “聘礼呢?生辰元简呢?这些你通通没有,叫人如何相信你是来求亲的?” 赵天鸣愈说愈是得意,指着身后那十几箱珠宝,讥讽道:“而我赵氏不同,备有厚礼而来,足见诚意,你不可能胜过我!” “是吗?” 夏铮不为所动,笑吟吟环顾一双双惊疑不定的眸子,伸手解下了腰间一个青色绣袋,置于掌心。(..tw无弹窗广告) 绣袋不大,仅有巴掌大小,似乎是用上好的彩缎织成,在阳光的照射下,表面流动一缕缕神秘的光泽。 此物一出,众人神情各不相同。 观望者中不乏走南闯北的护卫豪侠,亦有数名宗门弟子混杂其中,他们死死盯着夏铮掌心的绣袋,目露火热之色。 “芥子袋,这是芥子袋!!”赵家百名门客中有人惊呼出声,像是引爆了一潭猛火油,四周顿时传出一阵尖锐的嗓音。 芥子袋乃是一种空间法器,属于上品法器之列,极为稀少罕见,寻常修炼者穷其一生,或许仅能在一些秘境仙师手中见到。 它号称无物不纳,上至山川大泽,下至飞虫走兽,不论是云气还是活体,皆能装载其中。 “芥子袋?” 赵天鸣心下惊疑,显然并未听过芥子袋的名号。 他暗自忖度,赵家乃是通宁郡城排名前列的大族,各类奇珍应有尽有,这芥子袋自己为何没听说过? 第一,这芥子袋可能太过珍贵,连赵家也无法拥有;第二,这芥子袋太过普通,赵家不屑于收藏。 念头转了一转,赵天鸣立即肯定第二条判断。他清楚夏铮的真实身份,一个穷困潦倒的游方道士,怎么可能身怀奇宝? “哼,你取出一个破布袋作甚?莫非你要当众变变戏法,凭空搬出一份求亲的聘礼吗?”赵天鸣的讥讽之意不加掩饰,“我劝你还是乖乖退走为好,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 知晓实情者,闻言皆是目瞪口呆。 赵家门客抚额大叹,恨自家公子不争,其它大族士子则是面含嘲弄,在楼阁俯瞰这个坐井观天的纨绔公子。 夏铮亦是发怔,敛去脸上笑意,也不多言,一抖绣袋,众人只见袋口红线一松,露出黒幽幽的空间。 轰隆! 下一刻,一个黑点从袋口飞出,在半空滴溜溜一转,化为一个巨大的符文箱子,砸落地面,深陷地砖之中。 赵天鸣目睹,像是见了鬼一般,失魂落魄,夏铮看了他一眼,摇头一笑,上前一把掀开流动金属光泽的箱盖,一缕缕夺人心魄的五彩霞光顿时从箱口喷涌而出。 那是一箱条状的晶石,尚未加工成寻常修炼者使用的铜币之状。这种晶石原矿比一般晶石更为珍贵,里面蕴含的灵气未经任何损耗,精纯无比。 此刻,所有人望来的目光都夹藏着一丝贪婪之色,赵天鸣亦不例外。 “这是小侄家中矿脉出产的晶石,远比凡人珍宝来得珍贵,而今便作为聘礼,还望世叔不要推辞!” 夏铮向卫员外笑吟吟道。这箱晶石,自然是他要求卫氏提供的,卫氏在城郊有一处小矿脉,与城主府五五分成,受城主庇护,这也是几大宗门乃至赵家觊觎卫氏的缘由所在。 “这是聘礼……太贵重了吧?我等穷其一生,也弄不来十分之一啊!” 整条通宁街沸腾了,人们无不翘首而望,跟身旁同伴激动议论,这块区域就像是过节气盛典一般,哄乱声在外城清晰可闻。 赵天鸣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他实在想不到,只是这么一箱晶石,就远超赵家所有钱帛聘礼的价值,若这场局没有一个圆满的结果,这让他怎么跟父亲交代? “既然如此……” 远处的夏铮微微点头示意,卫员外清咳一声,唤过身后的数名家丁,道:“你们将那箱聘礼搬回府内。” 家丁领命,跑下门阶,方欲抬起箱子,却被赵天鸣召来的门客阻止。 “世叔,市井小民逐利,常以钱财丝帛作为聘礼,而今我卫赵两家联姻,若以俗礼作聘,实在是有辱大族名声!” 一名门客过来耳语后,赵天鸣从慌乱中稳定下来,神色冰冷,一边走向车队后方的无盖马车,一边说道:“大夏以武定鼎,驱万族,逐妖魔,方有万载盛世。既然如此,小侄今日就效仿先贤,执古礼迎娶卫氏之女!” 说罢,他一掀覆盖了整理马车的红帐布,露出车座上一对精铁囚笼,在囚笼里边,正有一雌一雄的七彩麋鹿。 两只七彩麋鹿性情温和,毛发滑亮如绸缎,此刻被无数人围视,却仍悠然自得食用嫩草,一派闲适的模样。 “精怪!”夏铮一怔,超乎寻常的精神力一探而去,立即感应出两只鹿精的准确实力。 他熟读经史,自然清楚,以鸟兽作为聘礼,的确是世家望族的古礼,而鹿自古就有祥和安康、和睦勤勉的意喻,若用鹿来下聘,更为符合大族间的联姻意图。 他不得不暗叹赵天鸣的急智,一句“以金银丝帛为聘有辱世家名声”,就将那一箱晶石的夺人之效化于无形。 大夏立鼎万载,修行理论深入平民,晶石作为比赤金珠宝更为高阶的流通货币,自然也算是赵天鸣暗贬的“金银丝帛”这一大类。 “以古礼进行争夺么?”夏铮心下一笑,他明白赵天鸣的意思,赵家既然谋划好了另一套聘礼,那么这场好戏不会马上结束。 他很期待,因为谋划半个多月,卫氏上下已有完全准备! 在夏铮略作思索之时,赵天鸣已命门客,将两座精铁囚笼搬下马车,推到卫府门阶前。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赵天鸣忽地从大袖中抽出一柄短剑,白森森的剑刃,一下斩断了囚笼之锁。 两只鹿精怔了一怔,人性化的对视一眼,同时撒蹄跃出,如闪电般跑向人群。 第十七章 古礼 “噗” 两只七彩麋鹿刚跑出几步,一个矫健的人影陡然疾刺而来,手中白森森的短剑,斩出一道雪白的剑芒。 七彩麋鹿乃是修炼多年精怪,开了灵智,虽然天性温和,但此刻不免在杀气之下躁动起来,鹿眸泛起血色,浑身爆出一股浓郁的妖气。 那一道剑芒斩在麋鹿的七彩毛皮上,却如击铁石,发出“叮铛”脆鸣,连一丝痕迹也未留下。 “好!” 赵天鸣见状,大笑一声,曲腿一蹬,整个人猛然落于麋鹿之背,手中的短剑划出一道白光,径直从鹿精之眸刺入头颅,断绝了麋鹿的生机。 另一头雄性鹿精愤怒咆哮起来,双角妖气一闪,整具鹿躯似乎化为一辆疾驰的战车,轰隆隆碾压而来。 众多观望者紧张摒住了呼吸,死的那一头雌鹿精较弱,只有精怪初阶的实在,大概相当于肉身境一重天的修炼者。 而这只雄鹿精不同,妖气暴躁浓郁,明显可以比肩肉身境二三重天的修炼者,这赵家次子据说只有肉身境二重天的修为…… 夏铮并不怀疑赵家次子能否毙掉这只鹿精,他看向赵天鸣手中的短剑,有一柄下品法器相助,斩杀一只与自己实力相当的精怪不在话下。 大街中央,一人一鹿错身而过,雄鹿精惨叫数声,一道剑芒精准刺入它的双眸,刹那搅碎颅内,让它生机断绝,倾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接下来,众人又呆若木鸡,看着赵天鸣持剑从两具鹿精尸体上扒下两张完整的七彩毛皮,不顾染血的衣襟,径直走向卫员外。 “世叔,古礼简化,区区两张鹿皮,还请世叔收下!” 赵天鸣的声音冰冷可怖,犹带搏兽后的一丝杀气,再加上手中两张鲜血淋淋的鹿皮,让四周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清楚,以活鹿为礼更为合适,但赵家次子屠鹿献皮,无疑有几分耀武扬威、以势压人的意味。.tw[] “我大夏先祖,住洞穴,吃野果,穿兽皮,人皇制俪皮之礼,始制嫁娶,方有后世大夏之鼎盛。” “小侄以鹿皮为礼,一祝赵卫两家吉祥如意,二则……劝诫世叔,要严守伦礼,莫要为一己之私,坏了卫氏数百年声誉!” 赵家次子激亢的声音回荡大街。 诸人愕然,前一刻刚为其勇武折服,这一刻又暗叹其心藏经史。 内城贵胄亦不禁多看了眼这位素有纨绔之名的赵家公子,想不到这赵天鸣终日饮酒作乐,荒废修炼及经史,还能道出这么一句意味颇深的话语。 夏铮微微一笑,俪皮就是一对鹿皮,相传上古之时夏人尚处于母系社会,乱性无纲常,这以鹿皮为聘,确实有吉祥与警告之意。 “世叔,莫非你不愿收下赵家之礼吗?” 赵天鸣见卫员外失神伫立,半天没有回应,不由的深锁眉头,冰冷叱问道。 这时,夏铮走了出来,对上赵天鸣讥诮的目光,笑吟吟道:“赵兄勇猛过人,搏杀鹿精,以七彩俪皮为礼,实在是叫在下甘拜下风!” “是吗?既然甘拜下风,那你就滚到一旁,乖乖看着吧!”赵天鸣如此回应。 夏铮闻言哭笑不得,不过是自谦之言,这人还当真了?果然是纨绔习性不改,此前那一番漂亮的说辞,恐怕是就已准备好的。 他远顾卫府内的假山,冲探头望来的卫冰儿点了点头,卫冰儿会意浅笑,掏出一枚传音符石,低声吩咐了几句。 “快看,月霞古林怎么飞来了数十只雁精?” 没过几息,人群中就传来一声惊呼,众人抬头看去,只见西北方向黑云滚滚,一行雁精排云而上,正向郡城高空鸣叫掠来。 夏铮见此,眸光一亮,向卫员外一拜笑道:“世叔,小侄欲张弓射雁,行奠雁之礼,世叔可否借小侄一副弓?” 赵天鸣闻言,先是惊愕,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高空嘲笑道:“你知道雁精离地多高吗?起码有上百丈的距离!一把凡弓引箭,至多能射到百步之外。我倒要看看你有何神通,可以打下一对雁精作为纳采之礼!” 周遭观望者亦是喟然叹息,暗道此举不甚明智。即有赵天鸣的俪皮之礼在前,这泰安城主之子,已有七八分可能落败了,如今借弓射雁的举动,在他们看来只是徒劳挣扎。 夏铮从容自若,接过卫府家丁递来的一把铁胎弓,搭上一支去了箭头的雕翎箭,后跨一步仰头望天,弯弓如满月! “嘎” 郡城上空飞过一排雁精,这些雁精通体乌黑,双翅展开能有一两丈长,它们整齐排列在高空,仿佛一团黑压压的乌黑,透出一股压迫力。 夏铮也不理会冷笑连连的赵天鸣,双眸在雁群中一扫,立刻瞄准了一对雁精,他低叱一声,体内血气流过窍穴,竟发出雷鸣一般的声息,震撼诸人。 “嘣”的一声,弓弦炸响,众人只见一支铁箭穿云而上,如一道黑色闪电,刹那间竟然突破了数百步的距离,直抵雁群脚下! 很多人忍不住惊叫出声,心跳几欲停止,瞪大了一双眼睛。 高空中,一对雁精低头盯着射来的羽箭,亦是惊慌扑动黑翅,想要加快飞行速度,避过羽箭的攻击。 夏铮眼眸一冷,眉心陡然亮起一丝金光,若有人以灵眼去观察,便会发现一条若有若无的金线早已缠绕在箭支上,从高空垂下这么一段金灿灿的精神之丝。 这只是《太易炼神经》精神力卷的一门附引之法,极为玄妙,夏铮催动眉心中浩瀚的精神力,连接羽箭的精神之丝流转霞光,传来他的一股意念。 “咻”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飞至百丈高空的铁箭不见疲态,反倒更为疾速的破空直上,包裹粗布的箭头,钉在一直雁精的腹下,而后余势不减,一箭一雁,又与另一只雁精撞在一起。 “轰隆”一声巨震,像是两团乌云从高空坠落,两只昏迷的雁精砸落在卫府门前的石阶下,如同被人计算好一般,落点不偏不倚,让诸多观望者一阵失神。 夏铮笑吟吟斜睨一眼脸色雪白的赵天鸣,从卫府家丁手中接过一条铁索,上前将两只雁精缚起。 “一万年前大夏立国,著有《夏礼》一书,小侄根据礼制,以一对雁精为礼,欲永结两城之好!” 众人闻此一言,纷纷露出异彩。 以俪皮为礼,虽然古老,但那是大夏未立国之前,夏人尚处于原始生活中的嫁娶礼仪,而如今这场“奠雁之礼”不同,这可是标准的夏礼,且不是普通的野兽之雁,就算是庙堂太常也无法诟病。 赵天鸣脑袋一片空白,父亲命他前来行事,只准备了两套聘礼,因为在赵氏看来,卫家已是囊中之物,收拾它根本不会多费手脚,能多准备一副预备方案,这已是极为慎重了。 “怎么办……若空手而归,父亲必会震怒,但要顾忌赵家声誉……我该怎么办?” 他绞尽脑汁,也根本想不到一个破解之法,因为赵家已无其它后手。 一个“六神无主”便能形容赵天鸣此刻的状态,夏铮横视此人一眼,心下冷笑,再次抖动掌心的芥子袋。 他捧着一匹炫彩夺目的锦缎,举过头顶,笑吟吟道:“世叔,这是一匹流火彩缎,用其制衣,有寒暑不侵之效。深秋已过,严冬将至,这一匹丝帛,权当小侄的纳征之礼!” 说罢,夏铮不待众人回神,又从芥子袋中取出一个灵木锦盒,一掀盒盖,里面苍翠欲滴的片状茶叶映入眼帘。 一丝丝沁人心脾的茶香扩散出去,人群之中有人惊呼道:“这是安神茶树的茶叶,天生有延年益寿、助涨修为的功效,价值连城啊!” 此刻,不论是赵天鸣,还是四周黑压压的观望者,脸上神情皆从震惊渐渐转为麻木,心下有一股无力之感。 众人呆呆望着卫府家丁收取雁精、流火彩缎、安神茶叶这三样大礼,一些有女待嫁闺中的商贾老儒,恨不得取代卫员外,接收这份聘礼。 赵府门客、家仆则面面相觑,完全想不到事情竟如此发展……卫赵联姻一事吹了,反倒成全了通宁、泰安两大郡城的姻缘? 赵天鸣咬牙大恨,恶狠狠盯着夏铮,咆哮道:“不可能!你是假冒的,一个游方道士,不可能弄来这些珍宝!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夏铮回以冷笑,他自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宣布,这些珍宝其实都是卫氏府库之物,自己只是借用罢了,现在不是归还了么? “你虽为大族公子,却举止轻浮、误断妄言,一个有勇无谋之人败给我,你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吗?” 夏铮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却深深刺痛了赵天鸣。 轻浮……妄言……有勇无谋? 赵天鸣脸色霎时间黑了下来,半月前父亲训斥他的景象再一次浮现,这三个评语,正是父亲给他的。 他当时极为不甘,却不敢忤逆反驳父亲,而今这小道士竟敢旧事重提,揭他的伤疤? 特别是那种平静的语气,让赵天鸣只觉得自己都要气炸了,他大叫一声,表情狰狞,一把抽出那柄杀过鹿的短剑,奋力扑向夏铮。 什么赵氏声誉……什么卫赵联姻,一切与他无关,他只想斩了眼前之人,一雪耻辱! 在数千双惊骇的眼睛下,赵天鸣手中短剑涨起一道白森森的剑芒,向前方横斩过去,众人可以想象,若夏铮避之不及,必定被一剑拦腰截断,脏腑趟落一地,当场毙亡! 耀眼剑光倒映在脸上,夏铮的双眸却露出一丝讥诮之色。 第十八章 一城郡尉 猎物,上钩了! 夏铮从容镇定,冷冽凝视着飞扑而来的身影,手中并无任何兵器,而赵天鸣却手持一柄下品法器,挟带一股滔天怒火,横剑斩来。.tw[] “公子小心!” 众多观望者忍不住惊叫出声,眼前之人可是泰安城主之子,若是被赵天鸣一剑杀害,必定会引起两城纠纷,甚至大动兵戈。 假山后的卫冰儿亦是俏脸煞白。 半月来小道长出谋划策,从隐忍不发到而今冒充、献晶石原矿、古礼争锋,又以流火彩缎、安神茶叶收尾,这一环扣一环的应对计策,是早已商量好的。 卫氏出动人手,偷偷收购数十只精怪初阶的雁精,藏纳在西北方向的月霞古林,待时机一到就会有族中心腹打开囚笼,放飞所有雁精,这才有了小道长张弓射雁的一幕。 但小道长出言激怒赵家次子的一环,并不在这场计划之中! 卫冰儿念头一转,立即明白了小道长的想法…… 赵家次子虽终日流连烟花之所,但一身修为亦在丹药的堆叠下提升到了肉身境二重天,小道长在半月前方才晋阶肉身境,两人实力对比高低立判,弱者很难有获胜之机! 这一刹那,不论是局中人还是局外人,盯着已经斩至夏铮腰间衣料的短剑,瞳孔紧缩,心脏完全停止了跳动! 完了! 乱世六年,通宁郡城这一方净土,终于要卷入诸侯交锋之中么? 赵天鸣表情狰狞,剑刃轻轻一划,轻易割破夏铮腰间的衣料,他心中霎时间冷笑起来,因为在他视线里,这臭道士露出的肌肤已淌出了鲜血! 夏铮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眸光冰冷,看着赵家次子,眉心亮光一闪,一道金色蛇形的精神印记,闪电般越过半步距离,径直刺入赵天鸣的头颅里。 下一刻,众多修炼者愕然发现,赵天鸣的动作竟然停滞下来,面露痛苦之色。(..tw无弹窗广告) “轰隆” 天地间一道闷雷般的炸响。 夏铮看准时机,直接挥出右拳,数百斤气力爆发,一股至刚至阳的拳气涌出,顷刻笼罩赵天鸣。 在一道道震惊的目光下,赵天鸣惨叫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倒飞而出,几个反应灵敏的赵氏门客见状,惊慌接过自家公子,怒视而来。 “奔雷拳法?!” “你竟敢打伤我家公子,就算你是泰安城主之子,但这里是通宁郡城,你就乖乖给我留下来吧!” 赵氏百名门客中不乏好手,当下有数名肉身境二重天的壮汉冷笑扑来,一人挥拳,一人扫腿,一人手持刀兵,刹那间将夏铮合围。 “蛇鼠之辈!” 夏铮淡然无惧,方才赵天鸣不过是依仗法器之威,才使得他不得不暂避锋芒,诱敌深入,而后催动《太易炼神经》的精神力攻击之法,扰乱赵天鸣的思维。 而他只修习了半月的太易炼神经,借助吞噬兽蛋之后强盛无比的精神力,这门功法的境界才堪堪达到的第一个境界――“聚形”。 功法到了“聚形”之境,他的精神力便能随心所欲的凝化万物,透体外放一丈距离,算是有了较弱的攻击性,勉强可以致人混乱。 这些扑来的赵氏门客与赵天鸣一般,并未打通泥丸宫,一身精神力只比凡人强上几分,他何须放在眼中? “滚!” 夏铮淡淡吐出一个字音,眉心光华大涨,三柄金色小剑飞出,那几名门客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而后似乎有一根针刺入了眉心,让他们头痛欲裂,脑袋一片空白。 三名门客忽地在夏铮一步之外僵直,若一尊尊泥塑木雕,半天不见动静,众人又惊又疑,细细看去,这些门客脸上分明充满了惧色。(..tw无弹窗广告) “你……你们干什么,还不给我上去擒了这小子,带回赵府发落?”赵天鸣伤势不重,这时竟在门客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惊怒大叫。 百名门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踌躇之色,这人身份太过敏感,且实力让人琢磨不透,叫他们怎敢随意擒拿? “真是一群废物!饭桶!我赵氏天天好酒好肉养你们,奉你们为门客,事到临头,你们竟不为赵家舍生忘死?” 赵天鸣暴跳如雷,如一个小丑般,披头散发,在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破口怒骂。 在场百名门客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顶撞自家公子,只能忍气吞声,免得被人认为不忠不义。 “内城守卫来了!” “快让一让,守卫来了!” 这时,人群又哄乱起来,围在大街口的诸多商贾侠客自觉让出一条通道,一队五十人的披甲守卫越众而入。 一个佩刀队长走上前,皱眉环视诸人,冷冷道:“内城重地,不准聚众械斗,这是律法之一,你们不知吗?” “统统带走!押回大狱,容我禀报宇文郡尉,而后一并处置!” 守卫队长一挥手,身后五十人个披甲守卫立刻上前,持戟冷漠驱散赵家一干门客,而后用精铁锁链将当事人赵天鸣及夏铮绑了起来。 “公子” 卫冰儿从府内假山走出,与其父一齐来到夏铮跟前,美眸中的担心之色不加掩饰。 “无妨!”夏铮回以一笑。这是计划中的一环,但内城守卫闻讯赶来的速度还是慢了,否则哪里用他出手击退赵氏门客? 一旁,赵天鸣望着俏丽多姿的卫冰儿,瞪向夏铮的眼中充满了仇恨之色。 “押走!” 人群顷刻间被守卫驱散得一干二净,那名队长走了过来,冷冷扫了赵天鸣、夏铮几眼,将两人押向内城的署衙。 …… 内城,郡尉府。 宇文天鹰披甲带剑,正跽坐在首席书案后,听取手下将领的工作汇报。 六年前天下大乱,上代郡尉身死,他便被通宁城主一手拔擢为郡尉,品秩比两千石,掌管全郡兵甲,负责治安缉盗、领兵作战。 “禀郡尉,通宁郡北部荒山城城主与贼寇勾结,筑高墙土寨叛乱投敌,请郡尉发三千精兵,末将必在一月之内镇压屠戮!” “禀郡尉,东部三百里之外的宁泽水贼聚众作乱,约有上千之众,这伙贼寇四处劫掠过路货商,是我郡城的心头大患……” 宇文天鹰不过三十余岁,黑发浓密,鼻梁高挺,弯似鹰勾,一双眼睛眯起时似有野兽之性,他沉默坐在案后,不发一言,让诸多将领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将领禀报完毕,门外突然走入一个行色匆匆的文吏,对宇文天鹰行了一礼,才低声说道:“宇文郡尉,卫府门前发生一起械斗,一方是赵氏,一方是卫氏。” 宇文天鹰闻言神色一动,睁开眼接过文吏递来的书简,仔细阅览几遍,问道:“可有那自称泰安城主之子的画像?” “有!”文吏点头,从衣袖中掏出一枚刻满符文的晶石,恭恭敬敬递给宇文天鹰。 “此人不是泰安城主之子!” 宇文天鹰激活晶石,仅仅扫了一眼晶石飘出的一幅画像,冷笑道:“此子倒也聪明,泰安郡城城主为人风流,生有子嗣十数人,皆是豚犬之辈,并无才能出众者,若要冒充甚是简单。” 文吏一怔,拱手应道:“既如此,卑职该如何判罚?” “罚钱百两,任其离去。” 宇文天鹰摸了摸鹰钩鼻,沉吟一刹,又面无表情道:“至于赵家次子……在内城持剑伤人,罚军杖五十,也任由其离去。” “宇文郡尉,大夏律有明文记载……修炼之人在内城打斗,一律烙字充军,这两项判罚会不会太轻了?”文吏苦笑道。 “大夏律?” 宇文天鹰一声冷笑,环顾室内的众多心腹属下,缓缓道:“卫赵相争,那便让他们去争!若赵家落败,内城便会少去一个宗门的棋子。若卫氏落败,郡城就可完全掌控卫氏的晶石矿脉,最后再出手压一压赵家气焰,得利的还是城主府。” “我昔时以为卫氏只是一只羊,而今竟有一人让其化羊为狼,既然如此,何不让卫赵两狼相争,我城主府坐收渔利?” 众将领文吏闻言若有所悟,相视一眼,皆露出会心笑意。内城世家大族太多了,必须除一除,以新换旧! …… 入夜,月上高楼。 夏铮从署衙中走出,回望身后被夜色笼罩的殿阁楼台,嘴上抿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制定此番应对策略时已清楚,泰安城主之子的身份,定然瞒不过城主府的众多文武官。 然而,瞒不过又如何,卫赵乃内城盘踞了数百年的世家大族,一方蓄养门客壮仆,一方商号遍布内外城,皆严重威胁到了城主府的利益。 所以卫赵相争,城主府是冷眼旁观的,今夜他被安然无恙的放出大狱,倒也不出此前的预料。 “臭道士,别以为我不清楚你的身份,等我回去禀明父亲,明天就率门客占了卫氏的所有产业,看你还怎么救活一个灭亡的家族!” 赵天鸣从署衙的黑暗中走了出来,冰冷的双眸在月光下异常刺眼。 夏铮笑吟吟扫了他一眼,摇头叹息道:“知我身份你又能如何?你还是速速回府向你父亲请罪吧。在下可听说,赵氏嫡长子已是归宁剑派赫赫有名的剑侠,你应该好好想一想退路,家主大位你兄长会容许他人染指吗?” 赵天鸣闻言脸色一白,狠狠盯了夏铮一眼,跳上一辆赵氏马车,绝尘而去。 第十九章 疑兵之计 不过一刻钟,赵天鸣回到赵府。 今夜的赵府出奇寂静,大门处巡逻站岗的壮仆目不斜视,满脸凝重,并未迎接他这个赵家次子归来。 赵天鸣心下一沉,迟疑了半晌,还是入府走向前堂。 “……吩咐赵氏所有人手,暂缓对卫氏的一切行动,待探子从泰安郡传回消息后,再另商大计!” 前庭灯火通明,厅堂内人影绰绰,家主赵泽浑厚的嗓音远远传来。 赵天鸣呆立在堂前石阶下,抬眼看去,这些人里有他的亲叔,有门客之首,有奴仆总管……这一晚,赵家心腹竟全然在列! “你们退去吧,蛰伏半月,半月之后凌云宗的仙师会按时驾临,你们要做好准备!” “是!” 他伫立良久,大堂内的赵氏心腹终于退了出来,走下石阶,敛眸淡漠的擦身而过。 赵天鸣捏紧拳头,怒火中烧,在一些赵氏心腹视线中,他分明察觉到一丝鄙夷之色,这些人拥护兄长为家主,显然并不将他这个赵家次子放在眼里。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而后整理衣冠,小跑至大堂内,对着书案后的赵泽跪伏下来,泣道:“鸣儿有违父亲之托,致使赵氏大计搁置,还请父亲降罪!”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书案后,赵泽跽坐,放下手中的书简,声色凌厉道。 “大意轻敌?” “错!” “……轻浮浪荡,胡断妄言?” “错!” 赵泽盯着跪在地毯上的小儿子,暗叹了口气,才冷声说道:“今日卫府下聘一事,卫氏早有应对,错不在你。” “可是,你不应该被人一语激怒,出言侮辱赵氏门客,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行凶,这实在是有损我赵氏声誉!” “我赵家立族数百年,从寒门到如今的鼎盛大族,凭什么?赵氏老祖以慷概豪勇闻名通宁郡,让诸多侠士争相来投,或为奴仆,或为门客幕宾,才有我赵氏今日!” 赵泽恨铁不成钢,话语中隐含怒火,冰冷道:“你今天当众辱骂臣属,致使赵氏门客心生嫌隙,或许日后这便成为赵氏亡族之根源!” 他说罢,沉默半晌,方才背身甩袖道:“你退下,到后院祠堂思过半月!” “父亲,鸣儿有事禀报!” 赵天鸣战战兢兢,依旧跪伏在地,强忍着惧意说道:“据鸣儿所知,那泰安城主之子必定是假冒的,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名游方道士,所以我赵氏应该大举行动,而不是暂缓攻击!”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确信辨得清楚?” 赵泽闻言,从席上站起,在堂内踱了几步,又缓缓道:“我看过此子的画像,此人天生贵气,比一般世家公子更为风度翩翩,你说一个终日流连江湖的游方道士,怎么有这种气质?” 赵天鸣语塞,这也是他今日的困惑所在,莫非真如父亲之言,游方道士的身份是假的,泰安城主之子才是此人的真实身份? “卫氏这般巧妙高深的策略,或许就是此子一手谋划的。[..tw超多好看小说]你不要小看他,无论他是不是泰安城主之子,此人都值得赵氏认真应对。”赵泽扶起儿子,淡淡说道。 “你退下吧,为父已遣人赶赴泰安郡城。此子真实身份如何,半月之后就会真相大白。” “这里是通宁郡城,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论此子是谁,注定挡不住我赵氏的脚步!” …… 皎月当空,初冬的夜晚有些寒冷。 夏铮一袭轻衫,悠然从署衙返回卫府。自从通了泥丸宫这一人体总窍,他的体质已然寒暑不侵。 “小道长!” 卫府门前有佳人驻足而望,她头梳随云髻,容貌绝丽,身披碎花襦裙,外罩一件名贵的狐裘大衣,秀发上的玉簪、步摇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小道长可遭那些衙吏刁难?”卫冰儿俏脸被冻的通红,可仍快步走下石阶,迎向夏铮。 夏铮笑吟吟摇头,说道:“卫小姐请放心,小道不过交付了百两银钱,他们便放我出来了。” 卫冰儿沉默,与夏铮一道走入府内,至别院门口,她终于忍不住笑赞道:“赵家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不仅谋划被打断,还使声誉大降,这一切都要归功小道长的神机妙算!” 夏铮笑了笑,并未自谦。(..tw无弹窗广告) 世家大族自诩为清流,最重声誉名望,大夏未亡国前当地府衙举荐英才,也主要是依据名望察举,而后选拔任用。 这一传统流传万载,已然成为一些豪侠文士投效的依据。鼎盛的大族,必定是声名远扬的。 “卫氏虽暂时避过一劫,但赵家查明真相之后,或许会倾全族之力大举进攻。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两人走入别院八角亭,落坐石凳,卫冰儿亲手为夏铮盛了一杯酒,锁眉问道。 “卫氏产业人手被架空,一些潜伏之人,卫小姐应该心中有数吧?”夏铮抿了一口酒,笑问道。 “分号掌柜皆造有名册,至于那些暗中叛变投敌者,我与爹爹自然有所掌控。” 卫冰儿美眸精光一闪,又说道:“不过城北那一条晶石矿脉依旧在卫氏手中,镇守有卫氏最后一支守备力量,约有百人,无法动用。” “卫氏粮草大概有多少石?”夏铮沉吟问道。 “城内外大小粮仓加起来,有十万石粮草。”卫冰儿毫不隐瞒道。 十万石粮草? 夏铮暗吸一口凉气,如今乱世粮食最为珍贵,一石米约有一百二十斤,够一户人家食用两个月。 据他所知,整个通宁郡不过百万人口,郡城内仅有十多万常住之民。这十万石粮草,至少能养活整个郡城半年。 他如今算是明白赵氏、城主府为何皆将卫家视为眼中钉,在乱世有充足的粮草,还怕没有自己的势力根基吗? 既然如此,那计策也就可行。夏铮念头一动,笑吟吟说道:“北地州被九黎人所占,有百万流民涌向毗邻的凉州、溟州、宁州。通宁郡处于宁州北部,郡城虽设有流民营,但流民人数众多,食不果腹者十之七八,卫氏不如到城外设粥亭,以恩情感化诸多流民菁英,纳为己用。” “如此,不仅能缓解卫氏人手缺稀之患,又能传扬卫氏的仁善声誉。且小道相信,城主府亦是乐见其成,降低对卫氏的戒心。” 卫冰儿咬唇沉思片刻,忽地抬起臻首,美眸盈盈注视着夏铮,微笑道:“流民中不乏残暴桀骜之辈,若小道长愿为卫家幕宾,明日陪同冰儿坐镇粥亭,这条计策或可一行。” 夏铮笑道:“这有何难?若有人寻衅闹事,小道自会处理。” 两人又在八角亭中详谈具体事宜,毕竟设施粥济民算是一件大事,从人手调度到粮草数量,这些环节都要来回琢磨。 夜深了,寒气越来越重,卫冰儿搓了搓冰冷的玉手,起身告辞。 夏铮目视其离去,便轻手轻脚返回厢房。 “今夜太过平静,你明晚要小心。”老道盘坐在木榻上,听闻声息,豁然睁开眸子,淡淡说道。 夏铮一怔,随即笑吟吟道:“师尊放心,弟子清楚应对之策有漏洞,但这漏洞何曾不是一个机会?” “乱世露财,鼓动人心。单是那一箱晶石原矿,就能引来众多强者觊觎,你清楚就好。” 老道点头,眸子定定看了夏铮半晌,才惊奇询问道:“半个月来,你气血竟已累积到了如此地步,随时可以打通下一个窍穴?” “弟子正为窍穴一事困惑,请师尊指点!”夏铮笑道。 “你如今打通了泥丸宫,还有两个肉身境前期必通之窍。”老道话只说了一半。 夏铮闻言若有所悟,玉枕、百会、泥丸宫三大窍穴皆分布于头颅,这三者是肉身境修炼者前期必须打通的窍穴。 若通了这三窍,记忆力、精神力大幅度提升,且益智健脑。 要知道,在未正式修行人体秘境前,肉身修炼者时常需要背诵一些修行理论,某些宗门还要求门下弟子记忆繁杂的经书,这时候就需要有过人的记忆力。 而且,初入修炼之途,肉身境修炼者并未超脱“凡人”范畴,身处红尘,自然逃不过名与利的困扰。这时候若通了头颅三窍,犹如在身旁燃着一尊檀香炉,辅助修炼者快速静心入定,提升修炼效率。 玉枕、百会、泥丸宫因此被人称作肉身境前三重天的必通之窍! 但这个说法却不适用于夏铮。 他很清楚,自己有旁人无法想象的精神力,又在晋阶肉身境时就打通了泥丸宫,玉枕、百会的通窍潜力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算是锦上添花罢了。 如今通宁郡城步步危机,明晚或许有未知强敌进犯卫府,且明日随同卫冰儿到城外施粥,若没有绝强的实力震摄,一些暴民怎可能排队取粥? 所以,他要打通的不是玉枕百会,而是能大幅度提升人体气力的尾闾大窍! “师尊,弟子欲在打通尾闾窍,晋阶肉身境二重天!” 既然有所决定,夏铮也不隐瞒,将想法说出。 如以往一般,老道并未出言反驳,而是盯着夏铮的眼睛,笑眯眯道:“未来的路要自己走,自己决定的事,自己就要负责。师尊也只是建议,最终决定的那个人还是你。” 夏铮拱手一拜,退出厢房,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点亮方桌的一盏妖兽油脂灯,寻了一个蒲团,径直盘坐在床上,敛眸静心。 他催动精神力内视,一缕缕精神力从眉心游走而下,顺着脖颈转到背后,而后沿着大龙般的脊椎,来回缠绕。 尾闾窍位于人体尾骨之末,处于命门窍下方一寸之处,与人体正前方的气海相对。 它里面充满着肾上腺素,若将之打通,人体的生命机能会直上一大台阶,旺盛气血,大幅度提升四肢力道。 夏铮以精神力定位尾闾窍,用精神之丝在窍穴边缘围成一个大圈,此刻若有人在他背后凝视,必定可以发现他脊椎之末的点点金芒。 夏铮也不迟疑,心头脑海同时默念《太易炼神经》及《天妖煅体大法》的经文,一道道强劲的意念钻入四肢百骸,抽取所有血气,汇成大河般的洪流,直接涌向后背。 轰! 一声闷雷般的炸响,回荡整间卧室。 磅礴血气从夏铮身上喷出,如火山爆发一般,他一袭轻衫直接裂成布片,露出殷红如血的精壮躯体。 与此同时,夏铮的血气节节攀升,不过一刹那的功夫,竟然翻了一倍有余。此刻他自信,不需要精神力,仅凭一双肉拳,亦可以将诸多赵氏门客打趴! 第二十章 粥亭风波 次日天方蒙蒙亮,至五更三点,城楼第一通鼓声响起,卫府侧门悄然咧开一条缝隙,十余个家丁仆妇赶向卫氏米铺粮仓。(..tw无弹窗广告) 不一会,内城就有数辆载满米面的马车,轰隆隆奔出郡城的北门——月霞门。 月霞门乃是通宁郡城最为繁华的一座城门,距此一百余里,便是名动整个大夏的月霞古林。 月霞古林处于南地二州宁州、安州与西部凉州的三州交界之处,绵延数千里,古林内部虽瘴气丛生,精怪野兽横行,却也是一处天然的采药、狩猎、探宝之地。 六年前大夏亡国,北地被九黎人侵占,一部分无家可归的流民涌入临近的宁州,聚集到这一座因月霞古林而闻名的郡城外,搭建茅屋帐篷,以采药狩猎为生,倒也勉强能在乱世中活下来。 北门遥对月霞古林,自然是流民最为集中的地段。 夏铮与卫冰儿坐在一辆出城的马车中,掀开竹帘望去,只见在蒙蒙雾气之下,入城驰道两侧竟驻扎着一顶顶粗布缝织的帐篷,一直绵延到天际,无法计算数量。 初冬极为寒冷,但一些早起的妇人衣不蔽体,露出大片被冻青的肌肤,手挎一个破篮子,三五成群的走向月霞古林,似乎要去林中采摘野菜果腹。 “这些妇人乃是凡人,并无修为,家中男丁都死了,这样进古林觅食,不是养入虎口,平白给许多妖兽送去血食么?”卫冰儿轻声说道。 夏铮看了她一眼,叹道:“总比饿死好。你看那边的妇人,脚步虚浮,肌肤浮肿,明显以水度日,若还不能找来吃食,不过一日即将冻死路边。” 车厢内寂静无声,在一些流民呆滞无神的目光下,卫氏车队选了一处较为开敞的高地,由家丁仆妇搬下一袋袋沉重的米粮,在高地搭起了一间长约十丈的木棚。 随后,木棚里架上十口大锅,仆妇负责煮粥,家丁负责埋灶生火,在东边群山出现一轮紫日时,一缕缕粥香顺着清风飘散而出…… 辰时未到,街上行人却行色匆匆,郡城内外却陷入一片诡异的喧嚣中。 内城世家大族的家主尚搂着小妾在绣榻酣眠,却被心腹手下急切唤醒,告知卫氏在城外施粥一事。 不论是巨富商贾,还是市井白丁,听闻这个消息后第一个念头便是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乱世人命不如狗,六年来谁家不是惜粮如命,怎么会平白施舍给那些北地流窜来的暴民? 一些人心中冷笑,他们不难猜出卫氏此举的深意,大族更重声誉,但这声誉也得拿的到才行。城外那些流民来自民风彪悍的北地,不乏修为高深的修炼者,这卫氏若无高手镇场,米粮必会被乱民洗劫一空! “咻” 郡尉府,宇文天鹰只披了一件常服,在庭院中演武习练,他手中挥舞着一杆上百斤重的长槊,却犹如抓着一根稻草般,举重若轻,动如闪电。 这时一个小吏匆匆行来,行礼道:“郡尉,卫家今晨在北门开仓放粮,设粥亭给那些流民施粥,而今已是满城风雨了。” “施粥?” 宇文天鹰眼中冷芒一闪,停下身子,沉吟道:“出谋之人倒也聪明,流民不乏精壮,想不到却让卫氏捡了便宜。六年来城主亦想收编流民中的精锐充军,但本郡粮草有限,最多只能养十万大军。。” 小吏疑惑道:“流民中有几伙暴民结派,守卫管不到城外,难道卫氏不怕暴民作乱,抢粮杀人么?” “……取我衣甲来,我亲自到北门城楼探视!” …… 此时郡城北门外人潮涌动,四处可见蓬头垢面的孩童、妇人端着破瓷碗,奋力奔向一处正飘来粥香的草棚。 “下一个!” 卫氏家丁清朗的嗓音不时从长龙队伍前传来。(..tw好看的小说) 十口大锅,整整排了十条长队,领粥的大都是一些老幼妇孺,在战乱或逃亡中失去了家人,没有当地郡衙赈灾救济,能活到现在已算是奇迹。 卫氏仆妇握着一杆大勺子,每次往锅中一探,总能给流民盛满一碗白粥,一些妇孺盯着碗中浓稠的粥水,嗅着熟悉又陌生的稻米清香,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啜泣起来。 夏铮与卫冰儿站在棚中,看着这一幕,心头很不是滋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在任何地方都能得到应验。大夏亡国六年,蜗居内城的大族安然无恙,而天下庶民失去了皇朝庇护,不得不直面妖魔、异族的锋芒。 如今的大夏,在内律令不通,妖魔横行,盗贼四起,城主郡守占地为王,俨如一方诸侯,在外又有异族作乱,大肆屠戮夏民,祸乱边疆…… “师尊说太易门修行的是入世之法,看遍民间疾苦,方能有无暇的心境,配合太易炼神经这门功法,修为突飞猛进。” 夏铮思索,盯着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流民,暗叹道:“出世之法是真正的超凡脱俗么?若那些食凡人之粮长大,穿凡人所织之衣的仙师目睹此景,是心境平淡如水,道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便作罢,还是留下‘凡命贱如草芥”拂袖离去?” 六年来他随师走遍南地,此情此景已经历成百上千次,但不论哪一次,都能给他转世重生的灵魂带来冲击。 或许,始至今日,他方才明白,从降生皇族那一天开始,自己就注定不是一个旁观者,亦无法作一个闲适逍遥的旁观者! 这社稷凋敝如累卵、民生疾苦如倒悬的时代景象,带给他的只有沉重的血脉责任感。 夏铮与卫冰儿站在草棚内,皆是身披斗篷,头戴一顶帷帽,厚厚的锦帘垂至颈部,完全遮盖了面容。 “都给爷爷滚开!” 从清晨架起粥亭,到如今辰时开始施粥,这才过了一时半会儿的功夫,就有一伙上百人的流民从远处推攘而来。 这伙流民在领粥妇孺中极为显眼,全部是成年男丁,身穿染血的裈裤褐衣,或腰悬环首刀,或手持猎弓铁枪。 他们一路叫骂,眉目凶狠,踢翻了十数个挡道的妇孺,这才围在卫氏粥亭前,直勾勾盯着棚内堆叠的米袋,目露贪婪之色。 “大哥,这里没有守卫,我估算了一下,这里至少有数百石粮草,若全部劫了去,至少够弟兄们吃上一年!” 一个流民青壮,恶狠狠环顾四方,向领头的一个魁梧壮汉大声禀报。 “他、他们是血衣贼……专门在城外抢掠食物,杀人不眨眼!”一些妇孺认出来人,惊叫着搂抱孩童不断后退,满脸恐惧之色。 “血衣贼?” 在数百步外的北门城楼上,郡尉宇文天鹰手扶女墙,冷笑道:“原来是这伙贼人!血衣贼聚众数百,穿血衣,佩刀兵,大都有肉身一二重天的修为。我观那贼人头目至少有肉身三重天的修为,怪不得守卫数次出城围剿皆无功而返!” “既是血衣贼,卫氏队伍恐怕会遭屠戮,卑职听说卫氏之女亦在粥亭中,郡尉是否要遣一队守卫去救人?”一个披甲带剑的城门校尉皱眉说道。 宇文天鹰径直摇头,大手遥遥指着粥棚中的一道身影,低笑道:“我等且看戏罢,有此人在,事情会很有趣。” 粥棚前,十口大锅被数名血衣贼一脚踢翻,浓稠的粥水倒了一地,犹自散发着清香。 一个面黄肌肉的孩童,怯生生瞧了瞧目露百余名血衣贼的背影,忍不住爬上前,舔食着泥土里流淌的白粥。 “不知死活!” 站在最后方的一名血衣贼若有所感,回头冷冷盯了一眼孩童,反手一刀挥出,在众多惊骇欲绝的目光下,刀芒从孩童脖颈一斩而过,小小的头颅滚飞半丈之外。 众多老弱妇孺面露惧意,一退再退,顷刻间只留有一间孤零零的粥棚。 “交出所有米粮,可以饶你们一命!” 这时,血衣贼头目终于开口说话,盯着聚拢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家丁仆妇,视线扫过粥棚中一直伫立不动的两道身影,冷笑道:“你们是谁?” “卫氏门客。” 夏铮身披黑色斗篷,头戴遮住面容的帷帽,只传出他淡漠无情的声音。 “卫氏门客?这数百石粮草,我血衣部就取走了,你有异议吗?”血衣贼头目手握一柄精钢环首刀,神色冰冷。 “命或粮,你来选择。”夏铮回应,音色凌厉。 “不用选择,命粮都在,而你若不识相,今日就要横尸于此!” 血衣贼头目露齿森笑,肉身境三重天的血气爆发,身上传出一股山岳般的压迫力,让将周遭妇孺流民簌簌发抖。 夏铮沉默无言,侧头看了眼身旁的卫冰儿,身躯忽地紧绷起来,刹那后如一支离弦而出的弩箭,拳头挟带“轰隆”雷鸣,狠狠砸了过去。 一拳出,无数人呆若木鸡,城楼上观望的郡尉亦是一怔,面对一百多个血衣贼,此人还敢率先出手,某非真以为自己有通天彻地的实力? 血衣贼头目盯着近在眼前的拳头,那殷殷雷鸣之音,竟让他心底迸出一股惧意。 怎么可能,自己通了肉身三个大窍,六年来纵横无匹,今日也不可能落败! 他咬牙一吼,在奔雷拳法的威慑下,竟伸出一只左拳,径直迎向了夏铮的拳头。 轰! 拳头方一接触,魁梧壮硕的身影立即倒飞而出,血衣贼头目扶着软绵绵的左臂,盯着皮层龟裂的手臂,脸上充满了不敢置信。 “不可能!此子血气不过是肉身境二重天的程度,也不知通了哪几个窍穴,肉身竟这般强横,可以一拳将我击败?” 第二十一章 济世之心 “砰” 血衣贼头目倒飞的身子尚在半空,这时周遭流民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头目扭头望去,只看到了驰道上一个淡淡残影。 下一刻,一股巨力涌向他的后背,他感觉到一个如铁石般坚硬的拳头,一拳轰击而来,血衣贼头目在半空无法借力,无法阻挡,只能怒目大吼。 “咔嚓”一声脆响,头目的脊椎骨被一拳崩碎,他吐出脏腑碎片,顷刻间被拳势击上高空,半天才扑通坠落。 通宁郡城北城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城楼上下,驰道左右,众人脸色雪白,心脏紧缩,呆呆望着地上那一具魁梧壮硕的尸体,完全想不到几息前横行无忌的血衣贼头目,此刻竟倒地毙亡。 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淡漠站在尸体旁,微风拂过他的帷帽,露出一双冷冽如杀神的眸子。 不理会诸人的震撼,夏铮俯下身,伸手轻轻一扭,抓住头发将一颗硕大的头颅举了起来,任由血肉模糊的脖颈滴下鲜血。 “此乃贼子首级,胆敢觊觎卫氏钱粮者,这便是他的下场。” 夏铮的声音很平静,但一身神秘的装束配上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众人只觉话语中有一股无上威势,让他们脊背发寒,手脚冰冷。 一些妇人吓得一屁股坐倒地上,惊惧盯着头颅脸上狰狞可怖的神色,急忙将怀中孩童的眼睛捂住。 “大哥!!” 一百多个血衣贼首先回神,纷纷惊恐大吼,挺起长枪,手持环首刀,蜂涌而来。 “游兵散勇,何足惧?” 夏铮淡笑,一脚撩起血衣贼头目的精钢刀,左手捏拳,右手掌刀,躬腿一蹬,整个身躯一个模糊,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淡淡的残影。 锵! 一名血衣贼只见眼前黑影一闪,便反射性地挥出手中之刀,但刹那后一道刀芒闪来,紧接着手中刀柄传来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 血衣贼杀人成性,搏杀经验丰富,立刻判断出来人膂力超乎寻常,他正欲弃刀躲闪,这时又有一道刀芒斩来,将环首刀击碎,而后劈在他身上。 这名血衣贼低头一看自己肚中流出的脏腑,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唰!” 夏铮的身影快若闪电,一些修为不高的血衣贼只瞥见黑影在四周闪逝,他们尚未挥出手中的兵器,那人已接连换了几个方位。 “快,速速结三才阵!”一个小头目模样的血衣贼见状不妙,立即大吼,原本乱作散沙的百余名血衣贼以三人为一组,摆出三十余团合击战阵,重新围拢而来。 “有意思。” 说这话的却是北门城楼上观望的郡尉宇文天鹰。 他盯着这百余名初具军旅气象的血衣贼,回头对身后的一干将校冷声道:“想不到区区流民,竟有熟悉战阵之人。这些流民藏纳英杰,果真不可小觑,那卫氏门客有麻烦了,一人怎能独对百人战阵?” “王校尉,你领一曲人马,去将这伙血衣贼截了,贼人头领已亡,此时不击更待何时?” 一名披甲校尉闻言抱拳,大步离去。 粥棚前的局势有些诡异。 百余名血衣贼分成三十多团,重重封锁了所有退路,却踌躇不前。夏铮孤立场中,脚下伏尸数具,缴获的精钢刀犹自滴着鲜血。 “鼠辈便是鼠辈,人数百倍于我,却不敢攻击,就你们还敢妄称杀人不眨眼?” 夏铮横刀冷笑,斜睨一眼冲在最前头的一组血衣贼,眉心金光一闪,三柄剑形精神力迅捷没入三人头颅,这一组血衣贼顿时如石化了一般,怔在原地,眼睛迷茫而空洞。 噗! 一道银灿灿的刀芒从半空披落,夏铮一蹬腿,留下一连串的残影,一手握刀从天而降,如挥砍木偶一般,刀锋所过之处,三颗血淋淋的头颅横飞而出。 “扑通”一声,又是三具僵硬的尸体倒在脚下,夏铮被众尸环绕,黑色斗篷染了片片血花,帷帽后淡漠无情的眸光,让众人心神一阵恍惚,像极了魔神下凡。 “你……你使了什么妖法?” 那小头目惊惧不已,方才的一幕所有人清晰看在眼里,一组三人的血衣贼陡然陷入呆滞,这才给了夏铮可趁之机。 一部分人若有所思,另一部人亦如血衣贼一般,心下又惊又疑……莫非,此人修炼有仙师传下的玄法? “守卫来了!” “城卫军出来了!” 也不知流民中谁首先大喊起来,夏铮扭头望去,只见一曲二百人的披甲守卫正疾奔而来,领头校尉手握环首刀,骑着一匹战马,一马当前。 血衣贼一见城内守卫,登时大乱起来,根本顾不上夏铮,如无头苍蝇一般,四散奔逃。 “杀贼!” “血衣贼子留下命来!” 与北门方向相反,流民扎起的帐篷群中忽然窜出一队人马,约莫有二百之数,这些人铠甲兵器稂莠不齐,有持粗铁刀剑的,亦有端着一杆亮银枪的。 夏铮循声望去,只见这二百人几乎都是精壮的汉子,手臂粗如大腿,一个照面,便将逃窜的血衣贼打得落花流水。 他观察入微,很快发现这二百人身上都有一股行伍兵勇的气质,腰杆挺得笔直,纵然是追击血衣贼,走动之间亦颇具章法,显然是多年来训练的军阵本能。 “北地……逃兵?” 夏铮收刀而立,静静看着城卫军与另一队不知名的流民势力,合力追击这伙血衣贼。 他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必再造杀戮。谋划这场施粥,无非是为了在流民中打出卫氏的名声,替人手紧缺的卫氏招揽一批可用之人。 另一旁,卫兵儿亦指挥自家的家丁及仆妇,将十口大锅重新架起,埋灶生活,不一会,北门又飘满了米粥的清香。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方至晌午,那名王校尉率领曲部人马返回,队伍最前头行着一辆装满头颅的辎车。 “卫小姐大可放心,请继续施粥救济生民,血衣贼已被本部除尽。” 王校尉策马走了过来,下马对着卫冰儿抱拳一礼,又看向被帷帽掩容的夏铮,笑道:“这位壮士当真厉害,卫府能有这等门客,再来几支血衣贼又有何惧?” 卫氏在郡城大有名声,这王校尉景她倒也让人理解,但夏铮此刻乃是一无名小卒,且掩了容貌,何须对他如此大加赞赏? 夏铮念头转了转,指着那车贼子首级,笑吟吟拱手道:“王校尉本领不凡,在流民之中率部追击,亦无一只漏网之鱼,令人钦佩。” 双方相互寒暄一阵,夏铮又疑惑道:“方才那队人马是何势力?区区二百之众,却有北地精锐之师的气象?” 王校尉深深看了夏铮一眼,笑道:“那是郡城四门最受流民崇敬的灵武卫,据说首领乃是一名军侯,专门收编流亡而来的北地步骑。郡尉曾派人收编这支部曲,但无功而返。” 说罢,王校尉率部离去。 这校尉有意无意透露的信息很多,这灵武卫约有二百之众,皆是军旅精锐,且大行善事,护卫流民不受血衣贼侵扰,受人敬仰。 夏侯沉吟许久,忽地对身旁的卫冰儿笑道:“你卫氏不是缺少门客么?你看这一曲人马足够否?” 卫冰儿奇怪盯着他,道:“郡尉派人收编,这些人尚不听召。小道长虽有过人才能,但军旅豪杰最重威望,你怎么收服这一支人马呢?” “卫氏有钱粮,稳定局势后亦能征用上万流民,调派流民青壮至郡城荒野开矿采药,狩猎垦荒。你说这灵武卫首领若真有仁义之心,岂不效命于卫氏?” 两人走至粥棚一角,夏铮指着一干流民,笑吟吟道。 卫冰儿细细品味这番话语,美眸愈加明亮。 若卫氏真能稳定住局势,击碎赵家的野心,以卫家的实力,大量征用流民并非不可能。 卫氏若真有一支绝强的守备力量,如此一来便能抵御强盗贼寇,守卫城外诸多产业不受妖魔之害。 有了力量这一前提,就能征召诸多流民,获得大量廉价的人手,派遣至昔日的田庄垦荒种粮。要知道,战乱以来民生凋敝,许多夏民涌向各大城邑,郊野的田地自然而然荒废下来,成为无主之地。 卫氏行商数百年,势力自然遍及各大领域,种粮储备粮草,开矿储备矿石,采药储备药物,狩猎储备精怪野兽的毛皮……这些东西,在战乱的年代,可都是人人哄抢的稀缺之物。 “一可收揽人心,增加名望,二可得大利,壮大家业,三可累积功德,荫庇族群……此策当真玄妙!” 卫冰儿思索间,俏脸忽地一白,警觉盯了四周一眼,低声道:“小道长,事关重大,若被人听了去,告知城主府,我卫氏恐怕逃不了叛乱的罪名。” 夏铮笑而不答,心中有几分惊异,想不到这卫冰儿头脑极为清醒,并未被利字蛊惑,若他向城中其它富商道出这么一条建议,那些人只怕如闻仙音,恨不得立马实施执行。 他的抚民之策极为简单,“以工代赈”四字便能概括。 不过实施这一方案的条件极为苛刻,若大夏未亡国,由庙堂下达政令,流民之祸便会渐渐平息。 而今虽为一郡之地,但以卫氏的实力还是有些勉强。所以他必须扶持卫氏成长起来,实施这一条抚民之策。 在两人各有心思之时,十几名披甲持刀的大汉,簇拥着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男子,大步走了过来。 “在下齐光,灵武卫统领,见过卫小姐!” 第二十二章 游市意外 招揽灵武卫的过程很顺利。 灵武卫统领,名叫齐光,今年不过二十六岁,乃是昔日北芒关守军一名军侯,领部曲二百人。 夏之军队编制是二五制: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五十人一队,百人一屯,二百人一曲,五曲为一部。一部的兵力有多有少,大体以一二千人为常制。部的主将为校尉,若不置校尉则以军司马为主。 北芒关是抵御九黎人的前线,守军自然是精锐之师,六年前这齐光不过二十岁,却为一曲军侯,统御二百人的精锐,足见其才能出众。 他如今有肉身境五重天的修为,且熟悉兵法,有一定的统兵能力,确实是卫氏当前紧缺的守卫人才。 双方在粥亭后进行了一场谈判。 齐光要求卫氏在城外施粥一年,救济流民中的老弱妇孺,卫冰儿并未迟疑,立即点头同意下来。 卫氏当务之急是粉碎赵家的野心,否则储备有再多粮草也只能沦为他人之物,然而若是稳住了局势,损失一小部分粮草并无大碍。 “小姐,既如此,属下这就回去整备部曲,而后化整而零,分别从郡城六门进入城内,聚集在卫府侧巷。” 齐光告辞,领着身后十数名披甲大汉,急匆匆离去。 夏铮待其远去,这才笑吟吟道:“小道恭喜卫小姐了,这齐光心思缜密,颇有计略,若卫小姐将之任命为卫府守卫统领,何须担心赵氏的门客及壮仆?这二百精锐部曲,足以对抗千名肉身初阶修炼者!” “卫氏不过是走了漏洞,冰儿观这齐光心怀大志,恐怕是念前朝旧恩,不愿被郡城势力收编作为诸侯攻城掠地的爪牙。而且,他手下部众数百,粮草稀缺,这才不得不加入卫氏,甘为一方商贾大族的门客。” 卫冰儿微笑,眸波流转,只言片语间便分析出这一支人马加入卫氏的原因。.tw[] “这半月赵家应该会蛰伏下来,如今卫氏已在流民中布下恩威,小道乃修行之人,有诸多经文需要研习,这就不便相陪了。” 夏铮拱手说道,回避卫冰儿异样的眸光,走下驰道,向人流熙攘的北门走去。 北门是通宁郡城最为繁华的区域,这里楼阁林立,商业繁华,各种店铺鳞次栉比,民宅一片连着一片,大街上人流如潮,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除却永宁坊市之外,北门亦是修炼者聚集的交易之所。 一个采药人刚从月霞古林归来,身后还背着药篓,当街铺上一张满是补丁的粗布,摆上一株株沾着泥土的灵药,顿时引来无数人围观。 “……这是炼制紫藤丹的紫藤萝?谁也不要和我抢,十枚晶石或百两黄金,这株灵药归我了!” 药摊前的哄抢声引人注目。 自从上次获得《天妖煅体大法》这门功法后,夏铮半月来足不出户,昨日也不过是按计策骑着一匹龙鳞马赶赴下聘现场,哪里有机会信步闲逛? 这热闹的场面,自然吸引他走了过去。 采药人披着一身紧身绸衫,皮肤黝黑,身躯如猿猴一般,手臂细长有力,夏铮看了几眼,又顺着人群中的缝隙,打量粗布上摆放的灵药。 “三珠树之叶?” 夏铮视线停在几片树叶间,这几片叶子形似珠玉,苍翠欲滴,内部像是有绿液在滚动,流转光泽。他精神力一扫而去,顿时探测到叶子所蕴含的灵气。 三珠树乃是上古灵木,珍贵稀有,其叶能入药,炼制出一些增进法力的神丹,天下间不知有多少人在寻其踪迹,想不到却被一名采药人摘来几片叶子。 这处药摊极为火爆,围观者众多,灵药很快便被抢了个干净,只余几片碧绿的叶子散落粗布上,极为惹人注目。 “这是何物?”一些修炼者指着叶片发问,采药人闻言摇头,冷淡说道:“我在月霞古林外围采药,见一株古树叶片奇特,只是采摘回来收藏罢了。” 这采药人显然在北门享有盛名,那些修炼者闻言,怪异盯了叶片几眼,相继摇头离去,不过片刻,摊位前只剩一个披着斗篷伫立不动的怪人。 采药人抬头冷冷望来,夏铮轻笑走上前,俯身夹起一片叶子,细细看了半晌,忽道:“五十枚晶石,这几片叶子归我,如何?” “五十枚晶石?”采药人皱眉,心头一动,某非这是某种珍奇的灵药,寻常之辈看不出来? 夏铮掀开帷帽纱帘,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庞,笑吟吟道:“阁下不必疑虑,我有一长辈向来喜好珍奇树种,适逢大寿,我只想买下这几片叶子,进献长辈以表孝心。” 采药人点头,盯着夏铮犹显青涩的相貌,眼中疑惑之色敛去几分,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小子,没有相关的经验,不可能辨出灵药的品种。 “这几片叶子好奇怪呀,像是三颗翠玉珠子,晶莹剔透,想不到天下间还有这种趣物。” 这时,药摊香风扑鼻,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小跑而来,黑衣黑裙,腰间悬着一柄女子用的细剑,她趴在粗布上,捧起一片绿叶,旁若无人嬉笑说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随少女一同走来的还有一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身长八尺,体格魁梧,相貌儒雅,一双眼眸深邃异常,不时透出一丝厉芒,给人一不怒而威之感。 他身着名贵的白色锦袍,头戴一顶小金冠,负手缓缓走至药摊前,掂起一片叶子,向夏铮笑眯眯道:“这位小公子,这几片叶子,让给在下如何?” 夏铮心头一沉,哪里愿意将中意之物拱手相让?这几片叶子无疑是三珠树之叶,若他买了回去,再找来几味副材料,就能拜托师尊炼制一炉三珠散。 “小哥哥,这几片叶子阿晴想要,你让给阿晴好不好?”少女将所有叶片捧起,笑嘻嘻说道,大眼睛眯成了月牙,闪烁着狡黠之色。 夏铮唯有苦笑,这分明是一对父女,看其装束,不是商贾巨富之家就是内城士族,他囊中羞涩,五十枚晶石已是最后一笔私房钱,若双方敞开了出价竞争,自己只能灰头土脸的遁走。 他刻意等待人群散去,这才暴露本意,谁想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坏了他的计划。 “小子,那人不简单,实力是你的千百倍,已经不是你可以对付的了,三珠散虽有可能助你打通气海大窍,但因此而结怨一名秘境仙师,这可划不来。” 一直藏于怀中的精魂珠颤动,传来一缕孔雀妖尊的神念。 “老妖怪你醒了?” 夏铮讶然不已,略微一沉吟,平静对上中年男子望来的目光,笑吟吟道:“阁下既对此物志在必得,那小子只有相让了。” 他说完,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身旁的黑衣少女,利落的转身离去,留给三人一道洒脱的背影,让这对父女及采药人一阵愕然。 有三珠树之叶这一桩奇遇,夏铮更加兴趣盎然的游逛北门这片区域。 通宁郡乃是宁州十郡之一,宁州地处大夏南疆,毗邻无尽之海,河网密布,平原广布,土地肥沃,乃是大夏著名的鱼米之乡。 虽是乱世,但北门店铺出售的物品依旧丰富,且价格低廉,六年来夏铮走遍南地三洲,已见过不少商人借战乱牟取暴利,通宁郡城能够维持相对稳定的物价,说明此地城主治政有方,并不是空有野心的庸才。 宁州由一条宁水得名,宁水一条支流穿过通宁郡城,汇入郡城以东三百里之外的宁泽。那里水贼聚部作乱,有数千之众,闹得正凶。 不知不觉沿着拱桥走过一条漕河,夏铮来到更为热闹的对岸,这里人流众多,气氛幽静,赫然是一处专售古玩器具的集市。 一个个凡人修炼者或蹲或站,神态各异,正审视一些摊位前的珍宝,不时端起某件器具细细抚摸,沉默不语。 夏铮登时来了兴趣,揭掉帷帽,扭头四顾。 他游方除妖,缺少几件必要的防卫及攻击法器,这里的珍宝或带泥土,或古朴异常,明显是一些探险者进入古墓、洞府盗取的物件。 “嘿,小郎君,要不要看看,新鲜出土的古珍……某家可是从仙人洞府险死还生啊!” 一个贼头鼠目的大汉远远就看到了夏铮,当下扯着粗嗓门大喊起来,顿时打破了古玩集市的安静氛围。 诸多凡人、修炼者从沉思中惊醒,纷纷对其怒目而视,那大汉却悠然自得,不停对夏铮招手示意。 夏铮一怔,周遭之人的反应他自然看在眼里,那大汉摊位前空无一人,显然是名声不好,难道这人是看他面目青涩,好欺骗糊弄么? “咦?” 他眺望大汉的摊位,那里倒摆有几柄兵器及三两件古甲,夏铮念头一动,抬脚行至摊位前,端起一把环首古剑,伸指一弹,又摇头微笑放下。 大汉见状急了,指着一件锈迹斑斑的战甲,唾沫横飞道:“小郎君,这件古甲肯定合你心意,若买了回去拿还阳水洗一洗,必定是一件万中难求的防御法器!” 夏铮哪里不清楚这仅是一件凡甲?无非是用一种特殊之法做旧,才有古宝的气息。他正欲转身离去,但这时脑海深处的魂晶诡异颤动起来,与此同时,孔雀妖尊的神念随之传来: “小子,等一下,这里有件东西暗藏古怪!” 第二十三章 月霞古伞 “暗藏古怪?” 夏铮念头急转,并不怀疑妖尊此言的真假,而且脑海深处的魂晶同样有了怪异反应,说明这个无人问津的摊子上,确实有某件值得注意的古宝。 他站住脚,目光在摊位上一扫而过,视线停留在一辆小推车前,那里有一把破旧的油纸伞,静静倚着车轮子,并无独特之处。 “这把伞……”夏铮露出意动神色,那大汉察言观色,眼珠子一转,立即取过那把油纸伞,吹嘘道:“小郎君,这把伞可是某家从月霞古林一座古贤洞府中挖来的宝贝,想不到被小郎君一眼相中,实在是慧眼识珠啊!” “是这把伞么?” 夏铮暗道,接过大汉递来的油纸伞,轻轻打开,便发现伞架用一种不知名的灵竹制成,工艺巧妙,伞面则是用黑纸糊成,刷了厚厚一层的熟桐油,画有日月、星辰、大泽山川的图案,看起来古朴而大气,确实不像凡物。 “这是什么文字?”精魂珠中忽然传来孔雀妖尊的神念,夏铮一怔,仔细在油纸伞找了一遍,伞柄末端的一行神秘文字映入眼帘。 这必定是一件秘宝! 夏铮心下一震,这行蝇头小字他极为熟悉,构字法与魂晶天幕的经文极为接近……若他所料不差,这是同一种文字。 他压下震惊,表面不动声色笑问道:“兄台,这伞是有几分古怪,你看这一行字迹,并非已知的文字……” “小郎君见识过人,实不相瞒,这是一种神文,早在上古前已经消失。这把古伞既然刻有神文,必定是一桩重宝啊!”大汉眼眸一亮,压低了声音。 “十枚晶石!” 夏铮也不多言,笑吟吟道。 大汉神色一滞,抓紧油纸伞,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道:“小郎君你在说笑吧?此伞既为古宝,那最差也是一件上品法器,怎么可能只换个十枚晶石……” “就十枚晶石,不多也不少!” “……小郎君只要多出十枚晶石,这件重宝就是您的!” 夏铮睨了大汉一眼,挥袖欲走道:“你若能当场催动这把油纸伞,就是百枚千枚晶石我亦可买下!” “好!就十枚晶石!” 这把破伞哪里能催动?大汉闻言,知晓这小子不好糊弄,只能咬牙说道。(..tw无弹窗广告) 夏铮笑吟吟从腰间布袋掏出十枚晶石,换过那把破旧的油纸伞,懒得理会周遭一道道怪异的目光,又在这处集市闲逛片刻,这才返回卫府。 别院厢房。 一把油纸伞横在身前,夏铮盘坐蒲垫,眼睛紧紧盯着纸伞,神色若有所思。 伞柄末端那一行字迹黯淡模糊,他归府途中亦有猜想,或许这一行文字,便是催动秘宝的符文咒语。 只是他目前修为尚低,未打通灵海大窍,体内无法储存灵气,目前也不可能尝试催动这一件秘宝。 “小子,你认得这些文字?”从夏铮买下破纸伞开始,孔雀妖尊一直反复询问。 “不认识,也念不出来,只是觉得眼熟罢了,似乎以前见过。” 夏铮随口而答,自然不可能对一位妖尊交底。他至今犹自疑惑,一段元神誓约,究竟能不能束缚住一只神通广大的妖怪? “魂晶中封印的九层天幕亦刻有类似的文字,上次我晋阶肉身秘境,吞噬那颗鹏鸟之蛋,以气运激活天幕上的一段经文,而后便可以主动催发吞噬这一门神通。” 身旁一尊香炉飘出檀香之味,沁人心脾,他也不理会妖尊的怒骂,沉下心神,琢磨思索道:“若伞上刻的真是同样一种文字,我注入一缕气运,会不会激活伞上的咒文,成功催动这一件秘宝?” 自从半月前晋升肉身境,吞噬而来的一大部分气运注入了天幕,化为解开封印的力量之源,而剩下的一小部分气运,就此散落在魂晶内部。 从此,夏铮便发现魂晶内部开始缭绕一丝丝金色的气体,原本在众生看来虚无飘渺的气运,在魂晶内却现出了实体,极易被他掌控。 他抓起这把黑色油纸伞,意念一动,头颅中的魂晶一颤,立即渡出一丝金色的光芒,顺着他的手臂,径直注入伞柄末端。.tw[] “噗” 这一刹那,那一行神文陡然发亮,整把油纸伞如一盏点燃的古灯,缓缓打开,漂浮夏铮头顶,垂下一缕缕耀眼的白光。 “月霞古伞?” 被激活的神文射出一道光束,没入夏铮眉心,他念头一动,立刻从光束中知晓了这件古宝的名字、来历及妙用。 月霞古伞,乃是月霞仙子秘制的古宝,相传月霞仙子于某处古遗迹获得一段神秘经文,参悟数百载,这才解开经文的奥秘。 这一段经文残缺补全,虽记载了一门神通,但无法修习,月霞仙子只能挑拣材料,炼制一件秘宝,将经文烙印上去,还原出那门神通的几成奥妙。 这件秘宝自然是月霞古伞。 古宝不需灵气法力催动,只要以气运激活伞柄的那一段经文,而后月霞伞会自发地汲取天地灵气,维持自身运转,永不停歇。 “遁形、敛息、消声?”夏铮惊叹不已,这是一件具有隐匿神通的重宝,品阶无法判断,因为它的炼制方法早已超出炼器范畴,夏铮至今从未听闻,有哪一位炼器宗师将神通经文刻在器物上,使得这一器物具有神通的妙用。 而且,更为重要的,这件秘宝不消耗法力,只需注入一缕不消散的气运,之后便能随心所欲的掌控。 “这把伞果然如那大汉所言,是从月霞古林中流传出来的,且蒙尘多年,无人发现其玄妙。若今日我没有注入一丝气运,这件秘宝也会与我失之交臂。” 夏铮不得不感概机缘的飘渺。 若放在半月前,他就算拥有这把古伞,恐怕也会如寻常人一般,拿来遮遮风避避雨,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一件珍稀罕见的秘宝。 他不再多想,站起身,仰视在头顶沉浮的古伞,念头一动,古伞“哗啦”张开,露出黑色的纸面,日月、星辰、山川大泽仿佛活了过来,在伞面闪烁不已。 与此同时,古伞滴溜溜转动着,一圈圈洁白的霞光垂落,完全罩住夏铮,一瞬间,别院厢房变得静悄悄的,人与伞忽地失去了踪迹。 夏铮从霞光中望去,房间景象入目,并无变化。 他推门而出,暴露在烈日之下,但古伞悬于头顶,竟让他感受不到一丝燥热,他暗暗惊奇,催动浑身气血,龙行虎步走出别院,闲逛卫府。 中庭池塘边的回廊,三两个美婢谈笑走过,丝毫未发现身旁笑吟吟目视她们离去的夏铮。 随后,他走过长廊,来到卫府后院,此时未到午时,卫员外正在一间茶寮里侧卧,捧着一本儒家经典,看得津津有味。 夏铮走至卫员外身旁,故意轻咳数声,双眸时刻注意着卫员外的神色变化。 “果然有消声、遁形的妙用!” 卫员外仍旁若无人的饮茶看书,夏铮暗喜离去,在后院走了一圈,又疾步走至前庭,灵武卫二百余名精锐悉数在此待命,统领齐光披甲带剑,正在队列前大声言语。 “诸位如今已是我卫氏门客,食我卫氏米粮,用我卫氏银钱,卫氏不求诸位舍生赴死,只求诸位尽心尽力,辅佐卫氏渡过难关!” 卫冰儿亦从粥亭返回,此刻腰挂细剑,头绑马尾,穿着一袭英姿飒爽的短褐衣,系着大红披风,站在高台上微笑说道。 “愿为卫氏舍生,愿为卫氏赴死!” 齐光高喝,率先单膝跪拜,将佩剑举过头顶,其它北地兵勇见状,一边单膝跪倒,一边沉声大喝。 夏铮在一旁观看许久,直至效忠仪式完毕,诸人中修为最高的齐光,竟然没有发现身旁还站着一个大活人! “师尊此时应在房中吐纳吧?” 他一想到阴阳道人,顿时来了兴趣。六年来他随老道游历南地,作为老道身边最亲近之人,却始终未能看清老道修为的深浅。 夏铮一直自信,老道必定有宝阙秘境以上的修为,否则六年前那一晚,老道怎敢孤身一人出现在兵荒马乱的西州边境? 他控制着头顶的月霞古伞,大步走回别院,在一间厢房前伫立片刻,正欲推门而入,这时老道淡淡的声音却从房内传了出来: “是哪位道友光临?藏头露尾的,这可不符合修行之人的作为。” 夏铮哈哈一笑,推门走入厢房,笑吟吟站在一张床榻前,盯着老道皱纹密布的脸庞,静默不语。 门口被推开,却不见人影,阴阳道人从容自若,抬眼淡漠扫了厢房一眼,视线定在身前,浑浊的眸子闪烁金光。 “你这鬼灵精,淘了件宝贝,就拿来捉弄为师?”老道笑眯眯说罢,伸指一弹,一道气劲破空飞出,击在床榻前的虚空。 只听“噗”的一声,虚空浮现一圈涟漪,一把黑色的古伞蓦然收起,敛去霞光,径直坠落而下。 紧接着,夏铮的身影凭空出现,他接住掉落的古伞,讶然看向老道,讪笑道:“师傅你真厉害,这可是一件秘宝,就这般被你看破了行迹。” 老道从夏铮手中取来古伞,来回端详几番,笑眯眯道:“这件秘宝不错,只是催动之后,无法进行攻击,而且持宝者受到攻击,身形也会显化出来。” 夏铮嘿嘿一笑,将今日游市的奇遇详细道出,语毕又沉吟道:“那对父女的身份我大概猜测出来了,只是无法确定。” “你知进退就好。” 老道笑眯眯回了一句,交还古伞,又叮嘱道:“这一件秘宝珍稀罕见,且有人人禁忌的隐匿神通,你要小心收好,莫要露财于外。” “三珠树出现了么?百年一次的月霞大典在三个月后就会如期而至,月霞古林的瘴气应该开始退去了,否则采药人、探宝者怎敢深入古林外围?” 阴阳道人自言自语,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张丹方,抚须笑道:“肉身九窍,泥丸宫、命门、气海这三窍最为关键,亦最难打通。如今铮儿你还有命门、气海两窍未通,为师这里有一味丹方,名曰七窍琉璃丹,既然适逢瘴气退去,铮儿你便亲自走一趟,到古林内采药去吧。” 夏铮接过写有丹方的白笺,低头扫视一番,点头答应下来: “弟子近来晋升肉身境,正有出行历练之意,既然卫氏在半月内安全无虞,我便走一趟月霞古林。” 第二十四章 荒野骑战 薄暮时刻,临城郊野桑种的农人陆续回归,在入城官道上排了一条长队。(..tw无弹窗广告) 赵家家主虽已决定蛰伏半月,静观其变,但并未撤回卫府附近盯哨的探子。若是有观察入微的行人经过卫府,便会发现卫府四周的侧巷、街角都有一些行踪诡异之人驻足。 “快,回去禀报公子,那泰安城主之子已离开卫府,似乎准备离开本城!”一座钟楼上,有两名布衣哨塔抬目眺望,夕阳之下,一人一马正悠悠走出卫府后门。 赵家后院,祠堂。 四周安静得可怕,一些奴仆丫鬟路过祠堂外,皆是压低了脚步声,小心翼翼走过。他们可清楚,赵家二公子此刻正在祠堂内面壁思过,以二公子暴躁嗜杀的性格,若吵了他,说不准会闹出一两条人命。 “公子!” 这时,偏偏有一名赵氏门客急匆匆走来,杂乱的脚步声清晰响彻庭院,完全扰乱了夕阳的平静。 在诸多震惊的目光下,那名门客犹自不觉,闯入祠堂,对着灵台牌位下跪坐的一个身影抱拳行礼,低声道:“公子,哨探来报,那泰安城主之子已经出城,而今正在流民营地中穿行!” “泰安城主之子?” 那身影缓缓扭头,血色夕阳照出他冰冷的脸色,“他出城了?你且去,拿着我的信物,告知本公子的亲卫统领,让他率一队壮仆,务必在郊野生擒那个臭道士!” “记住,不要惊动家主!否则提头来见!” “是!”门客领命而去,黑暗中的祠堂再次陷入沉寂。 …… 夏铮骑着一匹健壮雄峻的龙鳞马,缓缓走在驰道上。 驰道两侧是无边无际的低矮帐篷,一些流民在暮色下生起篝火,架上一个大铁锅,放入些野菜树茎,滚滚浓汤竟也传出一股扑鼻的香味。 一群衣衫破烂的孩童正在驰道上嬉闹,他们见夏铮驱马而来,身后背着一个大布袋,顿时眼睛一亮,有几个胆子大的立即奔上前,眼巴巴的向夏铮讨要食物。 夏铮拉住缰绳,从马背行囊中掏出几张面饼,分给几个骨瘦如柴的孩童,而后无心多做停留,快马加鞭,疾驰出这片流民集聚的城郊。 他很清楚,此行怀有师命,且事关自己的修为前程,越早归来,在肉身境滞留的时间越短。这六年来他始终有一个目标,那便是早日踏上秘境修行之路,西行西州,寻到皇族的暂居之地,落叶归根! “七窍琉璃丹属于秘境仙师服用的灵阶丹药,主材料乃是琉璃果、七窍心、百草灵露,师傅说这三样材料在月霞古林外围便能收集,应该不会有假。” 日落西山,天边现出火烧云,夜色终于笼罩茫茫荒野。 夏铮对着月色,从怀中掏出一张记载于白笺的丹方,又仔仔细细看了数遍,将所有材料名字暗记心中,脑中不断回想着三味主材料的特点、效用及生长习性。 向西北行了大概一个多时辰,距离通宁郡城已有百余里,一片黑暗的古林仿佛巨兽,匍匐在天际尽头,也不知绵延多少方圆。 “站住!” “前面的人停下马!” 身后几里之外火光点点,不过数十息的功夫,一声声清晰的喝骂声便响彻这片荒原。 夏铮驻马,回头相望,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以座下龙鳞马的脚力,这百余里的距离,全力奔驰何须一个多时辰?他大摇大摆的从卫府走出,无非是为了吸引心怀不轨者的目光,自己闷头苦行半晌,这时终于有人上钩了么? 他在月色下看清了来人的着装服饰,这些人分明是赵家的一干奴仆,追上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事。既然如此,今夜他必定要给赵家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我家公子有请,请阁下卖个面子,到赵家逗留几日!” 四十余匹快骑如一阵风掠来,顷刻间将夏铮重重围堵,一名统领模样的大汉驱马出列,手提环首钢刀,对着夏铮抱拳笑道。 “哦?原来是赵家公子的邀请,在下从泰安郡远道而来,亦想见一见闻名于全郡的赵氏府邸,奈何在下归心似箭,实在不愿多作逗留。” 夏铮环顾四方,笑吟吟拱了拱手,一口雪白的牙齿在月色下闪闪发亮。 “既如此……那多有得罪了!” 快骑统领沉声说道,大手一挥,数名持枪壮仆御马上前,嘴含冷笑,手提一杆冰冷的铁枪,似乎要将夏铮赶下马,而后强行缉拿。 “你们干什么?”夏铮怒斥,脸色惨白,夹着马腹不断后退。 四十名骑马壮仆目睹惊慌失措的十六少年,皆是仰头大笑起来,他们乃是赵氏最为精锐的奴仆,人人都有肉身境一二重天的修为,统领更是一名肉身境三重天的高手。 而且,这里乃是荒无人烟的郊野,任这小子喊破了嗓子,也不可能有人来搭救。 “小子,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吧,你惹得我家公子不高兴,害得老子们连夜赶路,若还不识相,等待你的只有无尽的酷刑!” 几名壮仆冷笑逼近,手中铁枪几乎抵近夏铮胸膛,他们只需使出一成气力,枪尖便如闪电般洞穿夏铮的心脏。 轰! 夜色荒野陡然出现一声雷响。 夏铮笑了,惊惧的脸庞刹那变得淡漠冰冷,他一挺腰间脊椎骨,气血顿时灌入尾闾大窍,与大窍发生共鸣,一股磅礴的血气从他周身涌出,让座下龙鳞马嘶鸣起来。 “中计了,这小子在调集气血……快,快杀了他!” 壮仆统领面色大变,拔刀惊喝,距离夏铮最近的几名壮仆如梦初醒,纷纷一挺铁枪,数支枪尖泛着月光,疾刺而来。 夏铮冷笑,这些壮仆的攻击看似快如闪电,但他精神力无比强大,一刹那就辨析出所有枪尖的攻击轨迹。 他脚尖挂着马镫滑入马腹,只听“铛”的一声脆响,几杆铁枪击空,撞在一起,震颤之音在荒原中尤其刺耳。 “击……空了?” 几名壮仆脑海刚闪过这一道念头,只见马腹之下陡然闪出一道黑影,一双硕大的铁拳以当空明月为背景,响动殷殷雷鸣,径直轰击在一匹战马的侧腹上。 “噗” 一套奔雷拳法,上千斤的力道倾泻而出,这匹战马直接被拳头裂为两半,马背上的壮仆如被施了定身术,从喉头挤出一声尖唳,随后跟着碎裂的马尸,同时横飞而出。 四十余名赵家奴仆全部呆住了。 一些人抹去脸上的碎肉,盯着眨眼间化为一地碎肉的战马,瞳孔紧缩,双股发颤,心头一片冰凉。 “这……还是人吗?” 壮仆统领口中喃喃,咬牙从惊惧中回神,强扯的嗓门高呼道:“弟兄们,不要怕,这小子孤身一人,今夜我们一起屠了他!” 此言一出,众多奴仆陡然反应过来,是啊,这小子再强横,那也只有一人,这里乃是茫茫荒原,他还能跑了去? “杀了他!” “为赵二报仇!” 四十余奴仆齐声高喝,壮起胆子,或抽出腰间环首刀,或挺起一杆铁枪,或取下后背的铁胎弓,搭上一支破甲羽箭,冷笑瞄准了夏铮。 一时间,四十匹战马同时疾驰,蜂涌而来,马蹄声如雷鸣,轰隆隆回荡荒野。 夏铮心头一沉,环顾四周一眼,视线停留在脚下一张染血的铁胎弓上。 这显然是那名被他一拳轰杀的奴仆的备选兵器,他眼睛发亮,一个“奔射游击”的战法顿时涌上心头,这时众多战马涌至跟前,夏铮不再迟疑,敏捷地捡起铁胎弓及一袋破甲羽箭,躬腿一蹬跃回马背,驾驭龙鳞马疯狂冲出围击空档。 “取弓,射死他!”奴仆统领愤怒的话语从身后传来,随之耳边“咻咻”破空响起,一支支冰冷的铁箭划过周身,让夏铮惊出一身冷汗。 “找死!” 夏铮心下厉叱,横眉如剑,速地从箭袋抽出三支破甲箭,松开缰绳反身向后,张弓如满月。 “嘣”的一声,刺耳的弓弦声炸响,三支破甲箭如装了火药,尾部雁翎剧烈摩擦着空气,竟生出一缕缕焦黑的烟气。 “破甲箭!快避开!” 奴仆统领惊恐的嗓音适时响起,此人毕竟有肉身境三重天的修为,可以勉强看清射来的破甲箭,但其它奴仆仅有一二重天的修为,他们抬眼望去,哪里有铁箭的影子? “哗” 下一刻,所有奴仆心神大震,只听“咻”的三声尖鸣灌入双耳,随后三匹赵氏快骑同时发出一声惨叫,三人三马竟然如水袋一般,骤然炸碎,血水、脏腑洒满半空! “不可能!凡弓凡箭,怎会有神威弩的威力,这不可能!”其余奴仆脑袋空白地驾马追赶,张弓引箭的动作僵在半空,满脸的惶恐。 夏铮怎会放过机会,身后的四十余匹快骑在他看来,就是一个个移动的肉靶,他眼眸冷冽,再次取出三支破甲箭,注入一缕暴烈的精神力,张弓射出。 荒野上又传出三声羊皮水袋炸裂般的声息,在几丛枯草里,人马的碎肉混杂在一起,在月夜下闪烁血光,触目惊心! 一刻钟后,赵氏仅剩的十几名壮仆驻马停在一片古林前,眺望没入林中的一道身影,皆不禁喘了口粗气,身体仍旧一阵颤栗。 “统领,怎么办,要继续追吗?”奴仆统领身旁,一名壮仆心胆皆寒询问道。 奴仆统领面色阴晴不定,在古林前驻马半晌,方才挥刀咬牙,狠历道:“追!如果空手而归,且折了这么多人手,我们哪有好果子吃?” “弟兄们,那小子已无箭支,古林里不能骑马,这小子跑不了多远,我们取了他的头颅,才能返回府里交差!” 第二十五章 反制 这是一片广袤的原始古林。(..tw) 初冬时节,月霞古林内依旧是绿意盎然,一株株如擎天巨伞的古树枝繁叶茂,遮蔽了苍穹,银月清辉难以投射到古林内部。 不仅是景色,古林周遭的气候亦是温暖如春。 夏铮策马进入这一方古林,只觉得置身另一个世界,初冬的冷冽寒风消散无形,空气中尽是湿润温和的水汽,一缕缕花草的清香扑鼻而来,叫人心旷神怡。 宁州本就是多河湖的平原地带,月霞古林处于三州交汇之地,而处于宁州的这片林域,自然溪水潺潺,夏铮伫立林中,立即感觉脚下有清凉的泉水流过,浸透了长靴,穿过云袜,传来一股清凉之感。 他牵着龙鳞马,在黑夜下抬眼望去,树根左右、林间空地,皆环绕着一片片闪烁绿芒的夜光苔,煞是好看。 “追!前方有人影,应该就在那里!” 心神尚沉醉于这难得美景,身后不到百步外,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夏铮眉头一皱,不忙不忙地抬手摸上龙鳞马的鬃毛,与其灵骏的双眼对视,轻笑低声道:“去吧,回卫府。” 龙鳞马本就是一种精怪级别的妖兽,开启了灵智,闻言回应似的轻轻打了个响鼻,用马首亲昵拱了拱夏铮,随后撒开四蹄,如一串火焰般冲出了古林。 “……这是那小子的坐骑,他已经弃马了,就在前方!” 在夜光苔与萤火虫的映照下,十余道身影快速向这里接近,手中的刀剑泛着银森森的冷光。 夏铮眺望过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从背上取下绸布重重包裹的破伞,念出咒语一催动,月霞古伞猛然展开,悬浮头顶,垂下一缕缕洁白的霞光。 一人一伞的影子略微模糊,刹那后凭空消失,只余一滩被马蹄搅得浑浊的溪水。 须臾之后,十余名赵氏壮仆踏水追至,他们亦弃了战马,在林中步行。 “人呢,我方才还见那小子的身影,怎么可能没了?”奴仆统领提着环首钢刀,扭头四顾,狰狞大吼道。 “统领,我看那小子是藏起来了!”一个奴仆地上指着马蹄印及脚印,冷笑说道。 奴仆统领扫了他一眼,面色阴沉道:“三人为一组,以此为中心向四方搜查,切记不要太过深入,夜晚古林内妖兽横行,凭我们的力量不足以对付。” 夏铮笑吟吟倚着一株古树,看着奴仆统领发号施令,任由十余名壮仆分成小组没入黑暗。 他出行前已考虑到心怀不轨者过多或过强的情况,然而有月霞古伞这一件隐匿秘宝在手,不管是在荒原还是古林内,他随时可以调换身份,从猎物变成潜伏于暗处的猎人。 这十余名赵氏壮仆分开搜查,他倒是乐见其成,一群肉身境一二重天的修炼者集中任谁也暗感棘手,但分散了力量,夏铮相信凭他修炼《天妖煅体大法》后的肉身强度,十息之内毙掉三名同阶者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很清楚古林采药之行危险无比,若身后还吊有这么一群阴魂不散的追踪者,自己如何避过妖兽耳目,采摘盗取那三味主材料? 所以,临行前他已有谋划,必定要趁夜色做一名血手屠夫,清理所有心怀不轨者。 …… 半个时辰后。 阵阵夜风吹拂,古树冠叶“哗哗”乱响,一群林鸟扑翅乱飞,惊啼声在黑夜里尤其刺耳,几里之外清晰可闻。 “快,快看,那是一株紫藤萝,只是没有成熟。”三名赵家壮仆搜索至一片林域,初时紧绷的神经稍稍松缓,其中一个略显年轻的壮仆,忽然指着一株散发紫光的藤草,惊喜大叫道。 “嘘!” 其余两人被吓了一跳,怒声低喝道:“你想死吗?不要作声!等会召来了妖兽,我看你怎么哭爹喊娘!” “喂,赵生,我们继续搜查吧,你我二人都有二重天的实力,若斩了那小子的头颅回府领功,说不准族内会赐下一枚通窍灵丹,让我们修为更上一层楼!” 两壮仆低声交谈,皆是鄙夷扫了眼年轻的壮仆,提着一柄环首刀,正欲转身继续搜查,但年轻的壮仆似乎见了鬼一般,陡然睁圆眼睛,颤抖指着两人身后,嘶哑道:“有……有人!” “有人?”两壮仆闻言一怔,随即仰头大笑起来,阴森说道:“我们怎么说也有肉身境二重天的修为,就算是肉身境五重天以上的强者,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站在我们身后!” “真的有人。” 话语方落,一个淡淡的声音,却忽然从两人身后传来。 两壮仆神情一呆,惊骇扭头,视线之中仅有一双硕大的拳头,耳畔尽是涌动的雷鸣之音。 “噗”的一声,两壮仆连惨叫都未发出,分别被一只拳头贯穿心口,一股至刚至阳的拳气顿时捣碎五脏六腑,断绝了全部生机。 夏铮脸色淡漠,脚下伏尸两具,存活的那名年轻壮仆心胆皆寒,一屁股坐倒在地,半天才反应过来,磕头如捣蒜,惊惧道:“公子请饶命!公子请饶命啊!” “你且回去告诉赵天鸣,这半月好生静养,不久之后我将回城看看他。”夏铮露齿一笑,雪牙闪烁银光。 年轻壮仆如闻大赦,哪敢多想,当下踉跄窜逃,头也不敢回的往古林外狂奔。 “还剩最后一名统领了么?”夏铮目视壮仆离去,用溪水清洗染血的手臂,从脚下尸体上捡来一柄环首刀,再次祭出月隐古伞敛去行迹。 此时此刻,在一株古树的树荫下,赵猛闭眸伫立。 距离预定的时辰已经过去了一刻钟,却不见任何一组人手返回,赵猛心下知晓,那些奴仆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能当上赵天鸣身旁的亲卫统领,才能自然出众,如今静下心来这么一思量,赵猛惊出了一身冷汗……今夜,所有人都落入了圈套! 从出城,到荒原骑战,再到古林暗杀,这一环扣一环的杀局,都是那个少年公子谋划好的局,四十余奴仆撞在了刀口上,怎能不死? 赵猛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那小子依仗什么宝物,才使得数组奴仆全军覆没,且临死前并未发出惨叫声。 他静立在树荫下,沉心调息,将今夜赶路追踪的疲乏驱出体外,准备用最好的血气状态,迎战强敌! “哗” 半盏茶后,伴随头顶枝叶拂动的声息,赵猛似有所感,睁开精光闪烁的眼睛,瞪向身前渐渐露出身形的道袍少年。 “你来了。” “取你性命,必须要来。” “你杀了赵氏四十余人,我今夜若取不了你的首级复命,二公子不会放过我,家主不会放过我……我手下的奴仆亦不会放过我!” 赵猛横刀而立,冷眼如炬,一步一步向前走来,夏铮可以感觉到,每踏过一步,这个奴仆统领的血气就强上一分,待踏至他身前,赵猛身上所散发的气势早已超出肉身境三重天的强度! “临时增加战力的秘法?” 夏铮心头一沉,想不到一个奴仆之首,竟然也修习有秘法,此人本就有肉身境三重天的修为,对自己具有压倒性的实力,如今又使出增加战力的秘法,他如何将之击败斩杀? 此时他已暗暗后悔暴露行迹的举动,若进行偷袭刺杀,就不会有当下出人意料的一幕,自己的胜率也会高出几成。 “一套血杀刀法,足以取你首级!” 赵猛咬牙冷笑,心中恨极了眼前之人,待蓄势完毕,根本不愿废话,双手紧握环首刀柄,浑身血气灌入刀身,竟斩出一道血光灿灿的刀芒! 血杀刀法,乃是一种军中流传极广的刀法,它凝聚自身血气攻击,因而血气越是浓郁,刀法威力自然越加强大。 在大夏,上至庙堂大将,下至守边小兵,都背诵有这门刀法的口诀,然而真正炼出精髓者少之又少。 眼前的赵猛却不在此列,刀芒外放,是这套刀法登堂入室的标志。简单来说,这个赵猛的血杀刀法,已有小成的境界! 夏铮完全敛去笑意,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是他进入通宁郡城以来所遭遇的最强敌手,今夜若一个不少心,便会葬身刀下。 “唰” 刀芒呈血色,快若闪电,夏铮心念急转之间,只见这一方林域似乎点燃了一般,被刀芒照得血色灿烂,如临人间地狱。 他厉声大叱,心神连接已贯通的泥丸宫、尾闾两大窍穴,血管里流动的气血仿佛奔涌的大河,在血肉之下鼓动。 “奔雷拳法!”心头默念拳法的口诀,夏铮同样拼尽全力,挥出至高一拳,周身缭绕电光,宛若雷神降世。 轰! 一刹那,刀芒与拳头碰撞,林间传出一声炸响,夏铮脸色殷红,肉拳竟死死抵住了闪烁不息的血色刀光。 赵猛目睹此景,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脊背发寒道:“不可能!以肉身境修为的肉身强度,不可能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挡下血杀刀芒!” “事在人为,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夏铮咬紧牙关,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在刀芒的闪烁切割下,可以清晰的见到,他的拳头已被剖开一条深可见骨的刀痕,汩汩血液正顺着手臂,倒染衣襟。 “强弩之末,今夜你必死无疑!” 赵猛一怔,随即怒吼起来,再次挥动环首钢刀,一道比先前更为灿烂的刀芒,横跨数丈方圆,径直向前笼罩而来! 夏铮双眸倒映着刀光,身上道袍在刀风下猎猎作响。 他心下苦笑,原本以为剪除了这奴仆统领的所有羽翼,而后一对一争斗,自己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将此人斩杀。 但而今的一幕脱离了掌控,他……难道要被此人反杀么? 第二十六章 吞天沼泽 电光石火间,刀芒横斩而来,似乎划破了虚空,夏铮被四溢的刀气笼罩,只觉周身上下无处不痛,如被千万柄利刃划过。 毫无疑问,若刀芒没有击空,凭着一介血肉之躯,夏铮断无存活的可能。 他心急如焚,奈何对敌手段实在有限,除去一门修习半月的《奔雷拳法》,他并未掌握其它秘术。 而《天妖煅体大法》和《太易炼神经》仅有肉身境一卷,不附带任何配对的玄法神通,难道他真要凭着一双肉拳,硬撼血杀刀芒? “太易炼神经……精神力,对啊,我还有精神力!“ “虽然某些修行手札记载精神力仅能防御来自精神力的攻击,但精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未必不能扰乱同一个大境界强者施展出来的玄法神通……” 来不及过多思索,夏铮双眸死死盯着破空斩来的刀芒,眉心如嵌上了一颗金色宝石,闪烁动人心魄的光辉。 他将眉心储存的精神力抽之一空,竭力忍住脑袋的眩晕感,运转《太易炼神经》,用所有精神力幻化成一柄金色巨剑,径直迎向血色刀芒。 唰! 略显虚无的巨剑与刀芒撞击,刀芒如斩空气一般,根本没有丝毫的停滞,但夏铮盯着仅在咫尺的刀芒,双眸充满了喜色。 “轰”的一声巨响,似乎整片古林都在震动,刀芒偏离夏铮半步的距离,一刀劈在地面上,斩开一道半丈深的裂缝,让一旁的夏铮冷汗淋漓。 “……我的刀芒,准头怎会偏转?”赵猛目瞪口呆,凭他的精神力,还不足以观测到夏铮异常的精神力。 夏铮不言,狠狠一咬舌尖,令昏沉的脑袋清醒了数分,强自提起几分气力,躬腿一蹬,踩踏溪水,向古林深处疾奔。 “糟了,这小子要逃!” 赵猛又惊又怒,收起环首钢刀,运转一门御风步法,魁梧壮硕的躯体,宛若一团云雾,在黑暗的古林中游转,速度快到了极致。 往深处疾行半里,夏铮扭头回顾,顿时发现赵氏奴仆统领依旧紧紧缀在身后,两人相距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可以想象,自己只要慢上那么一拍,或许便会沦为刀下亡魂。 “这人修有提速的步法,迟早是要追上来的。” “反正是逃不掉了,我要想一个法子,限制他的实力,才有击败他的可能……” “这里是古林,又是夜晚,我目力有限,难以寻到有利地形……唤来妖兽吗?不行,此举会引火烧身。” 一个又一个念头从夏铮心底生起,他一边闷头窜逃,一边冥思苦想,最后还是发现,他这六年来赖以存活的智计,在绝对实力面前竟不堪一击! “怪不得师尊常说,修行之人,境界乃是其立命的根本。” 夏铮有些心灰意冷,恰是此时,他忽地如被雷劈一般,直愣愣呆立原地,全部心神感受着脚下松软的草地,脸上渐渐泛起一丝古怪之色。 “小子,留下首级来!” 他脚步一停,身后的赵猛瞬息追至,手上那柄环首钢刀横穿虚空,挟带一股令人遍体生寒的阴风,斩向夏铮脖颈。 这一刹那,夏铮回头冷冷看了一眼,心念一动,月霞古伞立刻从手心升腾而起,悬在头顶,垂落一缕缕洁白的霞光。 “人呢?” 一个大活人凭空在跟前消失,赵猛吃了一惊,环首钢刀慢了几息,但还是斩了过去,却击在了空气上,令赵猛心头憋闷无比。 “那把伞莫非是一件匿形法器?”他站住脚,回想方才的一幕,分明是那把散发白光的古伞,才让那小子隐去了行迹。 赵猛恍然大悟,此刻终于知晓几组奴仆的死因,有了这一件法器,刺杀同阶之人就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他一想到古伞的妙用,眼睛顿时充满了火热之色,这件法器,他一定要得到! 杀人夺宝的念头刚一生出,赵猛似乎所感,骤然抬头望去,只见距此十多丈之外,一个披着道袍的身影渐渐显现而出,他头顶悬浮着一把古伞,正眼眸冰冷的看来。 “小子,你死定了,取下你的首级,再夺了你的法器,我赵猛注定要在今夜鲤鱼翻身,一飞冲天!” 赵猛一怔,不疑有诈,脸上露出狞笑,全力催动御风步法,但方一踏出数步,他感觉到了不对,脚下的土地,似乎太过松软,自己在缓缓下沉…… “吞天沼泽!”赵猛想起什么,脸色铁青,从紧缩的喉头里挤出这么一个名字,眼眸写满了惧色。 夏铮在远处冷冷观望,自然听过吞天沼泽之名。 月霞古林闻名整个大夏,林内三险:瘴气、沼泽、妖兽,亦是震摄无数采药人、探宝者,让诸多宗门弟子不敢踏足。 瘴气,全称腐仙瘴气;沼泽,则是如今这片不过几丈方圆的吞天沼泽。 腐仙瘴气据说可以腐蚀仙躯,令诸多修炼者闻声丧胆,这种瘴气只出现在月霞古林外围深处及往里的区域,只要有这种瘴气弥漫的区域,皆成了修炼者不敢涉足的禁区。 至于吞天沼泽,它在天下修炼者面前更为神秘,没有人清楚月霞古林到底有几片吞天沼泽,原因不是这种沼泽稀有罕见……而是,这种沼泽似乎存在生命,会自行移动,无人可以判断它出现的地点。 夏铮盯着伫立在沼泽上,如石像一般不敢妄动丝毫的赵猛,心下暗暗庆幸。 若不是他精神力异常强大,发现了脚底土地弱不可察的异常,或许此刻站在沼泽上的就是自己,站在一片冷眼旁观的则换成了赵猛。 他曾经从一位游方道士口中听过吞天沼泽的威名,它号称无物不吞,只要是活物,不小心踩踏在沼泽之上,绝无幸存的可能。 据那名游方道士所说,数百年前月霞古林曾掀起一轮采药、探宝的热潮,无数在外界绝迹的灵药被发现,前贤闭关的洞府逐一显化,震动世间。 那时外围深处并未弥漫腐仙瘴气,吞天沼泽也仅是出现在古林内圈及中心地带,然而自那一次热潮之后,好景不长,成千上万秘境仙师在外围深处失踪的消息传出,月霞古林的惨烈旧史被当朝夏帝公布于天下,这才熄灭了无数人的欲望。 “……救我!救救我!” 赵猛惊恐的大叫声响彻古林,他站在沼泽上,手提环首刀,汗水完全浸透了一袭短褐衣。 夏铮没有理会,收回古伞,安静盘坐在树荫下,冷眼观望这一幕。 这奴仆统领不愧是习武多年的高手,定力远超凡人,就这般一动不动的站了约莫半个时辰,始终没有触动脚下的沼泽地。 “公子,请你救救我,往后赵猛甘愿为奴为仆,做牛做马,任您驱使,定不敢有任何埋怨!”半个时辰来,赵猛一直苦苦哀求,声泪俱下,哪有此前威风凛凛的风采? “你死了,我才安心。” 夏铮叹息,他已经尽量遵从师尊的嘱咐,不轻易动手杀人。师尊说杀人会染上罪业,杀无辜之人更是罪业滔天,虽然眼前的赵猛与他有因果在先,算不得无辜,但若亲自动手杀了他,亦会有冥冥罪业沾身。 据师尊说,若是罪业累积到一定程度,晋升第一个大秘境,正式踏入修行之途的时候,苍天就会降下红莲业火,若渡了过去,自然能将一身罪业洗清,若失败了,那便是身陨道消的下场。 吞天沼泽的事迹仅是传闻,天下间谁也不清楚,是否有人能在沼泽中存活下来,夏铮亦有此疑虑,为了保证古林采药一行的安全无虞,他必须要亲自动手…… “你、你干什么?”身心俱疲的赵猛惊惧发现,一直安静盘坐的夏铮忽然站起,他在身后的古树上扫了一眼,忽地跃起抓下一条缠绕在树桠上的小蟒蛇,而后将之抛了过来…… “啪” 一声轻响,蟒蛇掉在地上,竟吓得瘫软在地,不敢妄动分毫,而赵猛则惊得亡魂皆冒,身体摇摇欲坠,终于一屁股坐倒。 刹那间,夏铮凝眸看去,只见赵猛脚下的土地骤然一变,无数泥水仿佛有了生命,从赵猛脚板蔓延而上,眨眼间覆盖其全身。 不过数个呼吸的功法,夏铮再也找不到赵猛的身影,他似乎与脚下土地融为了一体,夏铮强开精神力去探测,却未发现任何的生命波动。 “虽有偏差,但今夜之局,最终还是走向了预定结尾。” 他盯着在沼泽上瑟瑟发抖的小蟒蛇,微微一笑,从不远处伐来一根几丈长的翠竹,伸到沼泽之中,小心挑起了这条蟒蛇。 “佛祖割肉喂鹰、以身饲虎……我夏铮虽无大慈大悲之心,但也不会伤了你的性命。” 夏铮笑道,将小蟒蛇放回原先的枝桠,低头沉吟一番,同样身手敏捷地爬上这颗古树,盘坐在树冠的一根枝干上,俯视夜色中的古林。 “精神力消耗一空,必须睡场大觉才能恢复。而且,夜晚古林并不太平,我不如等到次日清晨再行动。” “琉璃果,七窍心,百草灵露……唔,便从七窍心开始寻找吧,毕竟古林兽类众多,有一颗七窍之心的妖兽,无非只有七窍暴虎、七窍血猿、七窍灵狐三种,皆是一些天生肉身强横的兽类。” 他仰头看着一轮银月,口中喃喃几句,忽地一闭眸子,须臾之间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洞察秘术 “……这里有脚印,看痕迹应该是昨夜留下的……” “咦,一柄环首刀,而且还是上乘品质,昨夜难道有人在林中激斗?” “……不对!有吞天沼泽出没的痕迹,我们快点离开,这附近很不安全。” 次日清晨,树枝下传来隐约的人语。 夏铮从熟睡中惊醒,低头望去,只见两个采药人面露惧色,身背药篓,手提药锄,头也不回的向古林深处疾行。 待林中安静下来,夏铮盘坐内视,发现昨夜被抽之一空的精神力恢复了五六成,拳头上被刀刃割开的伤口亦结了疤,过几日便会恢复如初。 他暗暗点头,在枝桠上伸了个懒腰,清晨林中灵气浓郁,是外界的千百倍,他舒展筋骨,放开浑身毛孔去感知,人生中第一次察觉到外界灵气流动的轨迹。 “想不到昨夜险死还生,精神力有了不小的提升,身体感官变得敏锐了许多。”他心道,默默运转几遍《太易炼神经》及《天妖煅体大法》,琢磨经义,当作今天的早课。 又在树冠吐纳了半个时辰,紫日升空,夏铮这才伴着朝霞,如猿猴一般滑下地面。 赵猛那柄环首钢刀依旧躺在草地中,旁边还留有那两名采药人的脚印,夏铮围着这片区域转了转,最后才确定吞天沼泽在夜间移走了。 这柄环首钢刀品质上佳,乃法器之下的凡兵名品,通体用精钢打造,刀身呈流线型,刀柄顶端是铁环,“环首”一名有此而来。 夏铮捡起这一柄环首刀,阳光从树叶间投映下来,照在刀刃上,只见整柄宝刀寒光闪闪,透出一缕斩铁如泥的锋芒。 “好刀!” 他脱口而出,如今他正缺少一件趁手的攻击法器,但上佳的法器乃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手中这柄刀就让他极为满意,百炼钢锻造,刀背宽厚,刀刃锋利却不失坚韧,乃是一柄可称之为“名品”的沙场战刀,极具实用性。 “掩日?”刀身靠近刀柄处刻有铭文,夏铮明悟,“掩日”必是这柄环首刀的名字。有名有姓的名刀可不多见,那赵猛只是一介奴仆,也不知如何弄来如此宝刀。 人死如灯灭,他也没兴趣去究其因果,他只知道,这柄掩日刀,从现在起就是他夏铮的所有物。 昨夜临睡前已想好今日的目标,七窍心这一味材料只能从七窍暴虎、七窍血猿、七窍令狐身上取来,那么当下他要做的……便是追寻妖兽的踪迹! 要知道,精怪以上的妖兽,已初具灵智,大都懂得怎样掩去自己的行迹和妖气,若没有一些特殊的寻妖之法,普通修炼者不可能找到它们的踪迹。 然而夏铮不同。 他十岁起就跟随老道云游南地,老道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游方道士,而游方道士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自然有各自的寻妖之法。老道亦不例外。 太易门以《太易炼神经》为宗门最高绝学,专修人体神魂,独门寻妖之法自然跟神识有关。 洞察术――即是老道很早就传下的独门秘法。 它以自身神识为基础,发出向四周震荡的神念,模仿出如蝙蝠一般的超声波能力,揭露出一切生命力,而不暴露其存在。 但夏铮仍是肉身境修为,眉心只储存有精神力,没有领悟人体大秘境的奥秘,精神力根本无法转化为更高阶层的神识。 如今他的精神力仅能离体外放几丈距离,所以若调集精神力来施展这一门洞察术,探测效果必会大打折扣。 “也不知我的精神力有没有达到施展这一门秘术的最低标准……试一试吧?” 夏铮沉吟良久,最终还是握着掩日刀,闭上双眸,精神力以身体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如一圈圈金色的涟漪,笼罩了几丈方圆。 他开始默念洞察术的口诀,催动秘法,在他的感知之下,四周的精神力渐渐如沸水一般滚动起来,一副模糊的画面开始显现于脑海。 画面以黑色为底,错落点缀着一些红色光团,光团大小不一,有的模糊,有的清晰,有黯淡有鲜艳,竟大为迥异。 “秘术施展成功了?”夏铮一怔,随即大喜,几年前他就背下了洞察术的口诀,几乎烂熟于胸,奈何他体质先天缺陷,不仅身体虚弱,魂魄及精神力亦弱得可怜,多年来苦苦尝试,却始终施展不出这门秘术。 他想不到,这短短半月来,自己的精神力就达到了施展洞察术的最低要求,而且第一次成功施展,就能“显像于心”。 老道曾直言这门秘术的原理所在,洞察术与灵眼皆脱胎于一门上古神通,但比灵眼更为玄妙,可以破开一些迷惑敛息之法,直接揭露出一切生命体的本源血气。 通俗而言,若将这一门秘法练到极致,任何强者在探测下都会无所遁形,乖乖暴露出应有的实力。 夏铮修为尚低,自然达不到师尊所说的境界。 他也不好高骛远,心神沉醉于脑海的景象。 神秘的月霞古林,在这门洞察术之下,似乎完全脱去了衣裳,他看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红色小光团,那是脚下草地里蠕动的蚯蚓。 他又看向右手边,那黯淡的光团,便是昨夜受惊的小蟒蛇。最后,夏铮看向精神力暴动之处,那里竟空无一物,在金色精神力的洞察之下,只显化出一个猫爪般的脚印,红得刺眼。 “……强大妖兽残留下来的血气吗?一般而言,越是强大的妖兽,所残留的血气越难消失,那只妖兽也不知多久前曾路径此地,如今竟还留有这般骇人的血气!” 夏铮豁然睁眼,脑中画面破碎,他走到光团显示之处,撇开落叶,方才发现淤泥上那个淡淡的妖兽脚印。 “以精神力催动这门秘术还是太过勉强啊……”他蹲着查看了一会,正欲起身,却觉得眼冒金星,脑袋天旋地转,意识似乎会随时熄灭。 他坚守灵台清明,咬破舌尖,那股眩晕之感才渐渐隐去。 “小子,昨夜你精神力消耗过度,今日又施展大耗心神的秘术,如今知道不妙了吧?本座劝你三日之内还是不要妄动精神力为好,否则给道基留下不可弥补的损伤,你哭都来不及了。” 怀中精魂珠一动,孔雀妖尊嘲讽的神念适时传来。 “你知道还不早点提醒我?” 夏铮暗怒,这孔雀妖尊如今算是他最为“亲近”之人,甚至胜过了老道。要知道,老道可不会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旁,见证自己的人生历程。 可孔雀妖尊不同,除了自己心中所想,它还有哪件事不清楚?从自己最大的秘密,到昨夜厮杀,这头老妖怪都明明白白看在眼里! “小子,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凭你的修为,也敢在本座面前大呼小叫?你只是与本座签订一份平等的合作契约,本座心情好,或许会提点你一两句,若心情不好,你死了本座也只会冷眼旁观。”孔雀妖尊以神念讥诮说道。 “……冷眼旁观?” 夏铮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淡淡道:“我知你是一代妖尊,但你会冷眼旁观吗?你我合则两利。再说了,以你目前的残神状态,已无余力夺舍,也不可能再找其它的合作者。” “而且,我知道你对我的躯体念念不忘……只是我若死了,命魂中的本源魂晶亦会破碎,你夺了一副凡人躯体又有何用?” 精魂珠闻言一颤,沉默半晌,孔雀妖尊咬牙切齿的神念才传了过来:“牙尖嘴利!别忘了我们的契约,我可以提点你的修行,但你必须给本座找一副上乘的肉身!” 夏铮轻笑回应,哪里不知道孔雀妖尊话中有话。上乘的肉身?标准不明确,说白了这老妖怪还是在惦记自己的躯壳,使出了“拖”字诀。 不过他倒也不担心,只要给他时间,他将成长为一名强者,任何人都不敢对他的东西生出觊觎之心,包括他的肉身! “我无法继续施展秘术探测妖兽踪迹,你身为一代妖尊,虽仅剩一缕残神,但追寻那些小妖小兽的气息,这还难不倒堂堂妖尊吧?”夏铮压下其它念头,笑问道。 精魂珠中传出一声冷哼,陡然飞出他的袖口,在夏铮身前悬浮刹那,便如一颗引路灵珠一般,率先在前方开路。 虽不能动用精神力,但也不影响夏铮今日的目标,他大步跟着精魂珠,一连疾行半个多时辰,大约走过了三十里林地,却没有与其它入林者照面。 这里已接近月霞古林外围深处,自然不乏一些修为强大的精怪及天地异种,但孔雀妖尊知晓夏铮的目标,刻意避开了七窍暴虎、七窍血猿、七窍令狐以外的妖兽,领着夏铮畅通无阻的前行。 “小子,正前方五里之外,有一只修为强大的七窍暴虎。这种妖兽乃神兽白虎的血脉后裔,修行气运惊人,你若取了七窍心,再吞噬了它,好处自不必说。” 在一片松柏林域前,黑溜溜的精魂珠忽地停下来,钻回夏铮怀中,传出孔雀妖尊的神念。 夏铮点头,正欲疾行,这时右手边却有两名探宝人从林荫间走了出来,他们并未注意到十数丈外另有他人,指着正前方,交谈道: “这片松柏林就是外围深处,数日前瘴气刚刚褪去。” “我前两日到这里采药,发现了凌云宗那群弟子,他们似乎有一张地图,我跟了过去,发现他们找到了一座洞府……只是那洞府里,似乎有一对七窍暴虎聚居。” “要不要把消息放出去,我们才好浑水摸鱼?” 夏铮静立在一簇灌木丛后,听着两个探宝人交谈,愕然望向了正前方,那里……不正是孔雀妖尊指引的方向么? 第二十八章 七窍暴虎 不过片刻,两个探宝人匆匆离去,似乎准备放出洞府现世的消息。 夏铮眺望前方的松柏林,心中思索,凌云宗的弟子出现在此处,而且还是一群,十数人算是一群,两三人亦是一群。 暂且不说数量,这些人是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身上有无法器,修为又是如何…… 七窍暴虎乃是难得一见的天地异种,体内流着神兽白虎的一丝血脉,修行气运惊人,先不说七窍心关乎七窍琉璃丹的炼制问题,自己若可以吞噬这只妖兽,实力必然会提升一大台阶。 所以他并不打算放弃这只七窍暴虎,但若要虎口夺食,必须考虑很多因素。万事谋定而后动,才能在修炼之途越走越远。 “昨夜那赵猛不过是肉身境三重天的修为,却逼得我九死一生……若是碰上了凌云宗内门弟子,我还有胜机吗?” 夏铮心中一紧,想起了昨夜的战斗。 那赵猛不过是一介奴仆,仅有血杀刀法、御风身法两门基础技法傍身,尚且让自己落荒而逃。若是凌云宗内门弟子,手段必然是层出不穷,从符箓到阵法,从法器到丹药……他还能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吗? 但右手握着月霞古伞,夏铮紧绷的心弦忽地松缓下来。有这件匿形秘宝在手,就算是秘境仙师,也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外围深处的松柏林极为幽静,不见鸟兽行迹,没有虫鸣蛙鸣,仅有一株株参天巨松随风而动,坚硬的松子不时“扑通”坠落。 地上又湿又滑,长着一层厚厚的苔藓,夏铮在松柏林转了一圈,盯着几处险要的地形看了又看,最终才向孔雀妖尊指引的方向走去。 穿过四里的林地,夏铮藏身一丛灌木,眺望不远处的一座矮山,那里有六个凌云宗弟子,围着黒幽幽的洞口,正忙碌着埋藏几杆阵旗。 他不敢托大,立刻催动月霞古伞,令其悬浮头顶,敛去自身的行迹、声息、气息,方才缓步靠近。[..tw超多好看小说] “师兄,六杆阵旗全部埋好了,只要往土中嵌上十余枚晶石,激活阵法,那对畜生必死无疑!” “好,准备了二天两夜,今日一定要将妖虎斩杀,在洞窟内找到本宗风师祖闭关的洞府!” 六名凌云宗弟子中,有一男一女鹤立鸡群。 男子约莫二十岁,头戴玉冠,穿着一件白色的宗门服饰,胸前绣有一小瓣彩云,身份尊贵,明显是一名内门弟子。 至于女子,则十七岁上下,一袭粉色小袄,下身系了一条淡金色百褶裙,容貌清丽,柳眉微蹙,美眸中含有一缕淡淡的倨傲之色。 “刘元?” “金铃?” 见到这两人,夏铮怔了怔,心底反倒松了一口气。 六人中显然只有刘元是凌云宗的内门弟子,堪堪达到了内门弟子肉身境五重天修为的最低标准。 至于金铃,而今晋升了一个小境界,有肉身境四重天的修为,稳压其余四名外门弟子一头。 另外四名弟子皆是弱冠青年,披着外门弟子的青色锦袍,手中握有一柄凡兵宝剑,面露疲色,在刘元的呼喝之下迅速往土中嵌入晶石。 轰! 待十余枚晶石全部镶嵌完毕,洞口地面陡然亮起一道道彩色纹路,以六杆阵旗为眼,幻化成一座几丈方圆的杀阵。 “六合诛邪火焰阵?” 一股滔天热浪席卷四方,夏铮心头凛然,在阵外凝眸看去,只见阵内悬浮着一簇三味火苗,剧烈炙烤着虚空,让山壁岩石渐渐融化…… 他暗吸一口凉气,阴阳道人在符箓、阵法一道上造诣惊人,六年来他耳濡目染,自然而然记下了许多符箓阵法的知识。(..tw) 这六合诛邪火焰阵,乃是一门灵阶中品的攻击阵法。灵阶阵法有上、中、下三个品级,下品阵法需要三杆阵法师炼制的阵旗方能施展,中品则需要六杆,上品则需九杆,以此类推。 灵阶阵法师罕见,因而能布置相应阵法的阵旗更为珍贵。 六合诛邪火焰阵在灵阶阵法中亦是赫赫有名的攻击法阵,它能从天地中聚来五行火之精,仿制出三味真火的火苗,克制妖魔鬼怪,是游方道士经常施展的杀妖大阵。 “难道那座洞府里有什么仙经神术,值得这些凌云宗弟子苦下血本,购来这门阵法的阵旗……” 夏铮以月霞古伞敛去行迹,静立一旁,盯着面露喜色的刘元及金铃,不禁猜测洞府的来历。 “……哈哈,不愧是赫赫有名的阵法,我花了二百余枚晶石从通宁坊市竞拍此阵,就是为了今日!”刘元的大笑声响彻松林。 “师兄,这座洞窟只有一个出口,只要将那对妖虎引入阵中,它必死无疑!” 一名外门弟子冷笑,控制大阵恢复原状,再次嵌入十几枚晶石,往阵中丢入一株血色的摄妖草,一缕缕异香顺着轻风飘入洞窟。 六人皆未夏铮站在身旁。他盯着坠落在地面的摄妖草,不得不暗叹这群人准备充分。 这种灵草本身并无入药价值,但没有达到化形之境的精怪妖兽,嗅到这株摄妖草的异香,纵然有清醒的灵智,知晓此乃陷阱,亦难以忍住口腹之欲,主动现身。 轰! 不出所料,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洞窟内就涌出一股浓郁的妖气。 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在耳畔炸响,众人只觉前一花,一头马车大小的猛虎堵在洞口,凶光凛凛的双眸睥睨诸人。 它通体雪白,毛皮如绸缎一般光滑,虎爪宛如精铁铸成,血盆大口里挤满了一根根倒竖的剑牙,浑身上下溢出令人心惊胆颤的煞气。 这就是七窍暴虎。 一时间,不论是藏匿夏铮,还是远离法阵的六人,皆在虎威之下目瞪口呆。 刘元更是心下冰凉,他从妖虎身上散发的血气感知到,这头畜生修为稳胜他,至少有精怪六阶的骇人实力。 “师兄,情报有假,这一对妖虎修为太高,而且只引来了一只……我们还是撤退为妙吧?”一名外门弟子颤声道,宝剑脱手坠地。 刘元咬牙,发狠与七窍暴虎冰冷的眼睛对视,竭声道:“这只是雄虎,斩了它,另一只雌虎不足为虑!按计划行事,激活六合诛邪火焰阵!” 那名控制法阵的弟子脸色发白,但还有挥动手中一杆精致的旗子,激活大阵。 “噗” 燥烈的灵气涌动,正在啃食摄妖草的七窍暴虎隐有所感,抬起虎首惊啸,两条粗壮的后腿一蹬,身躯如小山丘,狠狠向众人压来。 众人皆露出惊惧之色,但这一刹那,阵法被激活了,一条条彩色纹路重现地面,“唰”的一声,一簇火苗漂浮虚空,似乎要焚尽一切。 七窍暴虎惨叫不已,很不恰巧撞在了火苗上,雪白的毛发当场焦黑一大片,露出了光秃秃的皮层。 “杀!” 刘元见此,大喜至极,迅速抽出腰间法剑,划出一道十字剑气横斩而去。 金铃紧随其后,掏出一张淡黄色符箓,樱口念念有词,符箓表面符文流转,忽地幻化成一只金色符文大手,狠狠向暴虎拍去。 其余四名外门弟子攻击手段亦让夏铮眼花缭乱,有名弟子掏出红绳连缀的一贯铜钱,夹起几枚,手臂接连在虚空留下几个残影,几枚印刻符文的铜钱化为流光,竟径直攻向妖虎的眼睛。 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洞口霞光乱闪,各种劲气爆鸣,山壁坍塌,尘土飞扬。 “吼” 待所有动静散去,众人方露出喜色,这时洞口碎石堆骤然炸开,七窍暴虎四肢踩踏着碎石,躯体布满伤痕,怒吼一声,身形化作一道白色幻影,逃回洞窟。 “追!妖虎受了重伤,修为不稳,此时正要一鼓作气,将其斩杀!” 刘元丢下一句命令,提剑一跺脚,一件飞行法器飞出袖口,眨眼间在他脚下变成一团云朵,“咻”的一声破空没入洞窟。 “师姐,六杆阵旗怎么办?”一名外门弟子发怔,看向金铃。 “四周没有外人窥探,埋旗之地并不明显,所以暂且不要管了,当务之急是合力斩了妖虎,这样我们才能尽全力寻找风师祖的洞府。” 金铃横了他一眼,淡淡说罢,一踏莲足,如一尊踏波而行的仙子,消失在洞口。 其余四名外门弟子对视一眼,手提长剑,相继冲入洞窟。 待凌云宗六人全部追去,洞口乱石堆上陡然出现一个披着道袍的身影。 夏铮笑吟吟望了眼黒幽幽的洞窟,哪里会跟凌云宗这伙人客气,悠然在地上踏了六步,手上已抓着六杆赤色阵旗。 “阵旗损伤不大,还可以布两三次杀阵。” 他扫视几眼,将六杆阵旗塞入腰间布袋,静静在洞口站了两柱香的时间,方才施施然走入洞内。 洞窟内极为宽敞,地势向下方倾斜,越向里则越深入地底。 黑暗中,有一些矿石闪烁七彩霞光,照亮了前路,又有一株株喜暗的灵草为夏铮指引,他很快走入地底,站在一条暗河边缘。 暗河水势湍急,呈东西流向,水质清澈,隐隐可见几条夜鳞鱼在河水中追逐嬉戏,夏铮无暇驻足,又顺着河岸走了几百步,在微弱光源的照明下,一具庞大的虎尸映入眼帘。 第二十九章 反目 “取七窍心!” “吞噬气运!” 看见虎尸的刹那,两个念头充斥夏铮的脑海。 但他却压住了心底的欲望,收回自己迈出半步的左脚,扬起月霞古伞,催动这一件秘宝,掩去自己的行迹。 果然,夏铮的身影方一隐去,暗河上游却传来剧烈的泅水声。 一头体型略小的雌虎,在凌云宗六人的追赶下奔向此处,它围着雄虎的尸体转了一圈,扭头瞪向刘元、金铃等人,虎眸充满了仇恨之色。 “哼,一头精怪三阶的畜生,也敢如此猖狂?” 刘元冷笑,横起手中的法剑,口中念了一串咒语,剑身忽地爆出灿烂的银白剑芒,他厉叱一声,抖剑一个疾刺,一道白森森的剑气闪电般飞出。 金铃迟疑了,美眸盯住这头穷途末路的雌虎,心下暗叹,还是收回了符箓。 “吼” 雌七窍暴虎仰头怒吼,竟对刺来的剑气视而不见,雪白的毛发,突然缭绕了一丝红光,一股毁天灭地般的破坏力,正从虎躯之内溢出。 “自爆!” 不论是一干凌云宗弟子,还是夏铮,这一刻都忍不住惊呼出声,一头精怪三阶的妖兽虽相对弱小,但若凝聚浑身血气自爆,这无异于一个肉身境五重天修炼者的拼死一击! 刘元反应最快,慌乱唤出那个云状的飞行法器,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淡淡的残影。 夏铮与金陵反应慢了一息,但速度亦快到了极致,身影几乎同时化作一道流光,往洞外疾行。 但凌云宗其余四名外门弟子依旧怔在原地,直到雌虎膨胀成一个圆乎乎的肉球,几人才惶恐惊呼,亡魂皆冒的扭头狂奔。 轰! 几息过后,洞窟传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地面上整片松林似乎都在摇晃,惊醒了无数妖兽,一时之间,月霞古林外围深处兽吼声此起彼伏。 反应最慢的四名外门弟子首当其冲,暴动的血气力量无情吞噬了一名外门弟子,当场将之碎成肉块,伴着雌虎的血肉,黏在洞窟石壁上,鲜艳而凄厉。 另外三名外门弟子重伤,身子被巨力硬生生嵌入石壁,气若游丝。 刘元逃出自爆的攻击范围,毫发无伤,而金铃与夏铮仅被气劲冲出几丈远,受了一些皮肉之伤,亦无大碍。 “是你!” 金铃从暗河中爬了起来,甩了甩湿漉漉的秀发,愕然盯着前方几步之外的一个俊秀道士,俏脸写满了惊色。 “姐姐别来无恙!”夏铮理了理发髻,笑吟吟上前对少女拱手道。 “你怎在此处,方才我为何没有发现你?”金铃瞪着杏眼,神色不善的盯着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裙裳湿透,雪白肌肤映显,身材尽显无疑。 夏铮苦笑,月霞古伞果真如师尊所言,一受到任何攻击,持宝者的行迹就会暴露。 他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眼眸瞥向身前的妙丽女子,却无意见到金铃湿透的粉色小袄下,有一大片藕色亵衣露出。亵衣本就是用细丝做的,又染了水,几欲透明,胸脯前两点殷红若隐若现。 夏铮清咳一声,暗道非礼勿视,刻意别过视线,不可置否笑道:“我一直在洞窟内啊,应该是你们来迟了一些,没有发现我罢了。” “不可能!” 金铃挑眉,正欲追问,但夏铮的避让动作太过明显,让她一怔,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俏脸微红,转过身去怒道:“无耻!” 这时,洞窟深处有一道白光闪过,那似乎是刘元的飞行法器,金铃顾不得春光乍泄,急切道:“你快走,若让师兄知道你在洞中,你必死无疑!” 她说罢,躬腿跃上河岸,催动凌云宗的本门功法,血气澎湃,轻易将衣裳的水迹蒸干,而后向洞内疾奔而去。 夏铮眸光一闪,同样跳上岸,撑伞敛去行迹,紧随其后。 雄虎的尸体仍在原地,四周堆了无数碎石,那头雌虎自爆,身躯已炸了个粉碎,只余一滩滩血迹及散落的脏腑。 刘元提剑伫立,仰头盯着洞壁,三名外门弟子依旧嵌在岩石里,宗门服饰裂成布条,露出伤痕密布的肌肤。 “黄龙死了!” 金铃走了过去,迎来的仅有刘元淡漠无情的声音。 她忍住心底怒火,看向幸存的三名外门弟子,恭声道:“请师兄救下三位师弟!” “三个废物,碍手碍脚的,救来何用?由他们自生自灭吧。若发现了风师祖的洞府,如此便少了三个对手。过几天我想应邀驾临郡城赵府,若宗门问起,我便推托四位师弟在路上被妖魔吃了。三个外门弟子,刑法堂也不会深究。” 刘元扫了她一眼,根本不隐瞒心底的想法,淡淡说道。 金铃闻言,只觉得遍体生寒,刘师兄向来冷漠无情,她是知道的。但三位师弟尚有救,且有一身肉身境二重天的修为,却被刘师兄贬得一文不值,当作累赘处理…… “跟我走,妖虎自爆,动静甚大,此刻恐怕已有无数窥探者赶来,若不尽快找到洞府,便要错过这一次退潮之机了。”刘元收回剑,踏上飞行法器,掏出一张羊皮图纸,低头沉吟道。 金铃暗咬银牙,莲足如生了根一般,无法挪动寸步。 “怎么,师妹,你不是一直想晋升内门弟子吗?如此扭捏作态,夹藏善心,那可当不成内门弟子。” 刘元诧异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大道无情,修炼之人本就是行逆天之举,我只管我的长生,万物在我眼中只是浮云,皆可抛!” “这是你的道,却不是我的道。如此内门弟子,我不做也罢!”金铃抬起俏脸,无惧对上刘元的眼睛,冷声道:“师兄你独自寻洞府去吧,三位师弟,便由我来救。” 夏铮在一旁静默听着两人的交谈。 他心头暗叹,想当初在卫府初次见到金铃,此女给她的第一印象便是娇蛮无礼、倨傲冷漠,而金铃与刘元的对话,却让夏铮对她的看法天翻地覆。 大道无情,除却长生之外尽可抛弃。他找不出反驳之语,因为老道常言,修道之途可大概分为出世法、入世法两种。 出世法,便如刘元这般,视生者如草芥,认为情欲分文不值,不如全部抛弃。所以,这些人在世外修行,不入凡尘,至大夏亡国,苍生倒悬,他们也不曾出来济世救人。 师尊的道,他的道,金铃的道,则是入世法。 夏铮转世为人,体内流着皇族之血,六年来又随老道游历南地,见惯了民生疾苦、百姓流离……他在游历中不知不觉修行了入世之法,心中始终存有挽救大夏于倾亡的念头,只是实力未至,才不得不隐忍下来,脚踏实地走眼前的路。 而今洞窟内短短的几句对话,却让夏铮生出了问道之心,他在心底来回发问,让他未来修炼的方向愈加明确,道心愈加坚忍。 刘元不知一旁有人借自己来问道,听闻金铃所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冷笑道:“师妹若不跟我走,那师兄也只能杀人灭口了。我再问你一遍,是留下,还是跟我走?” 金铃退出几步,怒斥道:“刘元,今日之事我敢向天地鸣誓,断然不会泄露一字一句,你放了我和三位师弟,洞府的功法秘术也全是你的,有何不可?” “人死了,魂灭了,才能守口如瓶,才叫人放心。” 刘元讥诮说道,挥袖收回飞行法器,一步一步走上前,盯着金铃俏脸的面容,叹息道:“可惜啊,师妹,宗门内仅有你能让师兄看上眼,师兄本想与你结为道侣,但世事无常,红粉化骷髅,实在叫人无奈。”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出宝剑,在夏铮、金铃紧缩的瞳孔下,淡漠无情的挥剑一斩,一道白森森剑芒顿时破空而上,劈在洞壁上。 三名凌云宗外门弟子瞪大了眼睛,只见剑芒横身而过,自己似乎分为了两截,脏腑从断口流出……不过一刹,三人残存的意识完全黑暗下来。 “扑通”声接连响起,几截残躯坠落暗河,染红了清澈的河水,那一袭染血的宗门服饰,随着河水飘向下游。 金铃绝丽的容颜充满了恐惧之色,一直退到洞壁,娇躯倚着冰冷的岩石,颤声道:“你……你太过歹毒,杀害同门为宗门第一大忌,你不怕掌教过问吗?” “怕啊,怎能不怕?所以你们神形俱灭,才能让师兄安心。” 刘元冷笑不已,神色森然可怖:“师妹,不要抵抗了,你的手段师兄都清楚,乖乖引颈就戮,师兄会留你一具全尸,让你死得体面些。” 金铃咬紧了红唇,美眸盯着刘元手中喷薄白芒的法剑,俏脸闪烁一丝绝望之色。 “刘道友,还记得在下否?” 刘元念动了剑诀,手臂一动,正准备斩出一道剑气,这时阴森的洞窟,却突然传出一句笑吟吟的问候声。 “是谁?” 刘元大叫道,背后陡然传来人语,这可让他吓得不轻,他立刻转身,反手抖出一道剑芒。 白森森的剑芒照亮洞窟,然后只听“铛”的一声,剑芒斩在岩石上,寸寸碎裂,洞窟再次恢复黑暗。 “刘道友,半月之前的赠蛋之礼,可是让在下记忆颇深呐。” 洞窟由亮转暗的一刹那,“唰”的一记刀光从眼前闪过,刘元瞪大了眼睛,眼前突然浮现一个披穿道袍的身影,那柄厚重的环首刀,挟带一股无物不破的锐气,斩向他的头颅…… “是你!”刘元惊骇大叫,在刀光中看清了夏铮的面容。 “是我。” 第三十章 毙强敌 “是我。” 夏铮手握掩日刀,从刘元身侧扑来,冰冷的刀刃几乎抵在了刘元的脖颈,他只需再提半成气劲,就能将此人一刀斩杀。 从坊市与刘元碰面,到洞窟尾行,他不难从此人的言谈中推测出,刘元乃是赵家从凌云宗请来的帮手。 这个推测让夏铮心惊,难怪赵家家主甘愿蛰伏半月,或许他正是在等待强力助手,而后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一举荡平卫氏。 见识过赵猛惊人的实力,此时他不敢小看一个肉身境五重天的内门弟子。而此地乃是黑暗的洞窟,限制了修炼者的实力,刘元身旁又无帮手,此时若不斩了他,难道还要等到刘元驾临赵府? 到那时可就晚了。赵家有一名高手助阵,卫氏绝无翻盘的的可能,自己半月来的谋划亦会付诸东流,转头成空。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毁局。 所以,刘元必须死,他一定要在这里将刘元斩杀,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将之斩杀! 夏铮眼眸冷冽,厉叱一声,浑身血气澎湃,每一条手臂都涌来千斤力道,右手掌刀,左手捏拳,白森森的刀刃,与一只铁拳同时击出。 “你……” 刘元震惊失色,夏铮疯魔一般的威势让他惊悚骇然,但他毕竟是一名内门弟子,斗法经验丰富,眼看刀刃距离自己的头颅仅有半尺之遥,他反应过来,袖口忽地滑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箓,随着他急促的咒语,一个个金色的符文飞离符面,在他体表旋转,汇聚成一圈金色的符文护罩。 “铛”的一声,掩日刀挟带雷霆之势斩来,却如劈精铁,爆出一串耀眼的火星,锋利的刀刃停在刘元脑门前,不得寸进。 “有这一张金刚护体符,你永远杀不了我。”刘元见此,喘了口粗气,敛去眼中的惊魂未定之色,仰头长笑道:“既然出现在这里,你今天一定要死,没人救得了你!” 金刚护体符? 一击不成,夏铮收刀急速后退,盯着刘元手中的淡黄色符箓,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tw) 这是一种灵阶下品的符箓,激活之后有强大的防护功效,以他目前肉身境二重天的修为,就算刘元站着不动,任由他持刀劈砍,一时间亦难以攻破这层护罩。 夏铮虽有强烈的杀心,但深知此刻不能恋战,相对而言,刘元更想斩杀他,否则洞窟一事泄漏了出去,整个凌云宗都容不下他。 他念头急转,猛然蹬腿跃到洞壁下,搂着依旧呆若木鸡的金铃,边向洞窟深处疾行,边低声道:“跟我走,我们先撤退。” 金铃闻言,俏脸煞白,道:“我们逃不掉,刘元有长老赐下的飞行法器,又有一柄法器之剑,正面交手或偷袭,我们都无胜机!” “不,我们有取胜之机!” 夏铮却是一笑,忽地在一片松软的河滩上停住脚,扭头望向身后,数百步之外,正有一团金光向此地爆射而来。 他也不迟疑,一拍腰间布袋,取出六杆赤色阵旗,扬手一搓,六杆赤旗化为六道火光,分别没入泥土里,聚成一个六合阵的雏形。 “快,你嵌入晶石,我去抵挡刘元,待我将他的金刚护罩打碎,你立即激活大阵。” “此人冷漠无情,是人皆可杀,你不要存有侥幸之心,一定要听我口令激活法阵!” “记住,一定要激活法阵,否则你我今日便葬身于此!” 从夏铮取出阵旗时,金铃便呆愣愣伫立,此刻耳畔传来夏铮急促的言语,她才反应过来,咬着银牙望了眼夏铮的背影,立刻掏出一个绣袋,取出十余枚雪白的晶石分别打入土中。 这时,那一团金光闪逝而至,刘元脚踏云状的飞行法器,体表有一圈金色符文在流动,他讥诮俯瞰两人,提剑指来,冷笑道:“原来你们早就相识,怪不得那日在坊市,这贱人会出言为你解困。” 夏铮用余光瞥了眼河滩,笑吟吟道:“刘道友枭雄心性,非吾等凡俗之辈可企及,只是,你杀人如麻,难道不怕心魔,不怕罪业染身吗?” “我只顾眼下之事,未来多变,我自会有应对之法,何须你操心?总之今日你们不可能逃得性命。” 刘元竖起法剑,冷冷斜睨夏铮,口中急促念着剑诀,原本古朴无奇的剑身,顿时涨起一大片白芒,如火焰般吞吐不定。 “杀人不过一眨眼而已,道友这般心急,莫非是怕洞府珍宝被外人抢了去?” 夏铮笑道,等的就是这一瞬间。此人无法分心两用,既然念起剑诀咒语,那么那一张金刚护体符没有人催动,防护效果必然大降。 “唰” 他的袖口同样划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箓,这是阴阳道人赐予他的防身之物,名曰“斩妖剑符”,灵阶下品,属于攻击符箓,虽仅能使用一次,但攻击力绝对惊人。 刘元与金铃亦注意到了夏铮异常的动作,他手夹着一张淡黄色的符纸,口中急促无比的念动咒语,分明是催动符箓的前奏。 “斩妖剑符!”刘元听着若有若无的咒语声,脸色大变,此时他已念了一大半的剑诀,再吐出几个字音,便能凝聚剑气,斩杀两人。 他有片刻的迟疑,是继续念完剑诀,还是当机立断,念动咒语加强金刚护体符的防御力量? 夏铮不会给他思索的时间,仅十几息的功夫,他手中的剑符忽地悬浮而起,定在虚空,无数符文从纸面飞出,在半空幻化成一柄刺眼的金色巨剑,横空斩向刘元。 剑符攻击快若闪电,刘元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花,那柄巨剑已跃至门前,符文组成的剑刃劈在金刚护罩上,“轰”的一声巨响,两张灵阶下品的符箓开始交战,一串串闪烁的符文顿时照亮了洞窟。 “叮” 一声如镜子般碎裂的炸响,让刘元浑身大震。他不敢置信看去,只见体表的护罩,竟出现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裂缝。 刘元欲念出咒语扭转颓势,但手中突然传来一股灼烧感,他低头看去,惨白的脸色,映照着符箓窜出的火光: “符箓……碎了?” 夏铮神色冰冷,念头一动,黯淡的金色巨剑在半空转了一圈,迎头斩向刘元。 刘元面露惊惶之色,反射性的横起法剑,剑符幻化成的符文巨剑一斩而来,刘元惨叫,被一股万钧之力打落,掉下飞行法器,坠入暗河。 夏铮目睹此景,暗叹一口气,刘元持剑抵挡剑符的举动被他看在眼里,他很清楚,此人未死,只是受了伤。 果不其然,在夏铮拉着身后的金铃退出几步之后,暗河“轰隆”一声巨响,刘元脸色阴森的跃出水面,手提法器之剑,一步一步向两人走来。 “激活法阵!” 夏铮冷冷盯着他,待刘元走至河滩,处于法阵攻击范围,这才低声喝道。 金铃捏紧了秀拳,从袖口取出一杆精致的小旗,单手一搓,河滩之上登时浮现一道道彩色的纹路,组成了一个六合阵图。 “六合诛邪火焰阵!”刘元察觉到脚下异常,低头一看,亡魂皆冒,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须臾之间,一朵赤红色的火焰漂浮虚空,洞窟内温度陡然上升,河滩的泥沙开始融化,又凝固成光滑的岩面…… 刘元连惨叫都未发出,“噗”的一声脆响,身体散成一堆灰烬,铺在河滩上,那柄法器下品的宝剑,亦在高温下化成了铁水。 半刻钟后,火焰散去,洞窟内恢复黑暗。 夏铮用掩日刀掘开岩层,只挖出六杆残破的阵旗,看样子勉强还能使用一次。这个结果让他有些心痛。 刘云的飞行法器尚悬于半空,主人一死,法器无人催动,立刻缩成一块云状的莹白玉佩,“叮”的掉落河滩。 夏铮将玉佩捡起,递给金铃,笑吟吟道:“这是你凌云宗之物,你收回去吧。” 金铃盈盈盯了他一眼,摇头道:“刘元为内门弟子,死后必有刑法堂派人追究,我若带有他的遗物,叫我如何自辩清白?” “那我却之不恭了。”夏铮笑道,收回玉佩,置于掌心看了看,赞道:“这件法器果真精致,原型竟是一块玉佩,当真方便。” “这是我凌云宗的独门法器,虽是下品,但飞行速度可不弱于一些上品飞行法器。”金铃似乎想通了什么,露出浅笑道:“此宝你要收好,莫在郡城周围使用,否则被凌云宗弟子见了,你恐怕逃不掉杀人夺宝的罪名。” “我自然知晓。” 夏铮笑吟吟点头,忽地面色一紧,拍腿道:“糟了,那具虎尸!” 他也不顾身旁佳人,调集血气,沿着暗河向上游疾行,不过一弹指的功夫,他便回到原先雌虎的自爆之地。 那具马车大小的雄虎尸体依旧横在河滩上,他走过去,用掩日刀将一颗鲜活的心脏挖出,然而一刀劈开心脏,露出一颗莲子般大小的血色晶体。 夏铮抓起晶体,细细一看,这晶体表面确实有七个窍孔,属七窍心无疑。 他长出了一口气,视线移向一旁的虎尸,按捺住心底的激动,触动魂魄空间深处的魂晶,心头默默念出吞噬经文,一股诡异的吞噬之力,忽地从他的眉心射出,缠绕在虎尸之上。 紧随夏铮而来的金铃看见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一具庞大虎尸,在一丝丝紫金霞光的缭绕下,眨眼间化作一大团虎形影像,没入少年的眉心,原地只留有一具莹白的骨架。 “这是什么……神通?” 金铃捂紧了樱口,心中喃喃,美眸流转惊人的光彩。 第三十一章 女贤洞府 洞窟内寂静而黑暗,三两株喜阴植株散发荧光,几块奇异矿石闪烁彩霞,暗河之水“哗啦”冲刷着碎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河滩上,一具巨大的妖兽骨架之下,正有一名俊秀的小道士盘腿而坐,身旁佳人俏立,玉脸带有几分焦急之色。 夏铮现在很不好受,如果可以重头选择,他必然不会吞噬七窍暴虎。 这头妖虎虽死,但生前毕竟是一头精怪六阶的妖兽,相当于一名肉身境六重天的修炼者。而且,不论是人亦或兽,在这个境界,一身力量几乎都集聚于肉身。 所以他吞噬了妖虎,体内顿时灌满了蕴藏力量的兽血,此刻四肢百骸、经脉脏腑如被烈火焚烧,让他剧痛欲死。 妖虎的精魂凶戾异常,并不甘心就此被炼化吞噬,在他的头颅中乱冲乱撞,夏铮在抵抗躯体剧痛的同时,又不得不分出大量的精力,忍住脑袋似要炸开的感觉,保持灵台一丝清明。 “果然……吞噬活体,与吞噬兽蛋天差地别。兽蛋魂魄尚未成型,根本不会抵抗,而活体的精魂带有兽性,怎会甘心被人类炼化?” 夏铮心道,他还是太鲁莽了,在力量的诱惑下把持不住自己,孔雀妖尊既然说会指点自己的修行,他何必如此心急呢。 “小子,你疯了,以你如今肉身境二重天的实力,竟敢主动吞噬一头六阶精怪?你不怕直接炸体吗?速速盘坐入定,不要管孽虎精魂,先运转《天妖煅体大法》,炼化气血,若迟了一步,你必死无疑!” 精魂珠的孔雀妖尊察觉到夏铮身体的异常,登时传来一缕怒斥的神念。 “好!” 夏铮闻言,立刻驱逐杂念,默念《天妖煅体大法》的经文,运转功法,竭尽全力,拖动妖虎浩瀚如海的血气,游走窍穴经脉,开始行周天之数。 金铃站在夏铮身旁,美眸紧紧盯着他赤红如火的面孔,芳心暗惊,捂住了樱口,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她很清楚,这个小道士应该是施展了某种秘法,吞噬了妖兽的气血,准备炼化为己用……只是,一只六阶精怪的修为,是那么容易消化的吗? 听着夏铮头颅内隐隐传来的虎啸之音,金铃暗叹,修行之途是有捷径可走,但往往九死一生,这小道士若扛了过去,接连晋升几个小境界也不是什么奇事。 若是扛不住,躯体炸碎,魂魄湮灭,身死道消……这便是剑走偏锋,妄想一步登天的下场。 “……应该不错,就着此处,凌云宗那群人应该还在里面。” “进去看看,方才洞窟内传来轰鸣,那不会是洞府禁制被破开的声息吧?” 半柱香的时间,夏铮功法刚走完第六个周天,暗河上游突然传来一阵人语,越来越清晰的泅水声,顿时将两人惊醒。 “有人来了,而且人数众多,修为不低!” 夏铮心头大恨,如此性命攸关的时刻,竟有外人闯了进来,他几欲捶胸顿足,发泄怒吼几声。 此前斗法动静太大,他是知晓的,自己就不应该吞噬妖虎,若取了七窍心便随金铃离去,哪里还会陷入这般必死之局? 他心灰意冷的睁开眼,却对上了金铃含着鼓励之色的美眸。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怎会因为一步错棋,差些毁了自己的道心?”夏铮豁然惊醒,以意念传音道:“老妖怪,你能否传我一门暂时镇压气血的秘法,我若无法行动,必定会死在这里。” “不需要秘法,你运转《天妖煅体大法》,将孽虎气血分别灌入肉身九窍,而后锁窍封存,这样你会暂时失去修为,无法动用自身的血气。(..tw无弹窗广告)”孔雀妖尊立刻回应道。 “小子,你现在急需一处安全之所,处理身上的问题,越快越好。” 夏铮点头,也不迟疑,忍住周身烈焰焚烧般的剧痛,从袖中掏出那一块化成玉佩的飞行法器,抛给金铃,急切低语道:“快,激活法器,扶我上去,我们往深处退走。” 金铃脸色略显古怪,睨了他一眼,红唇开阖,吐出一串咒语,手心的玉佩滴溜溜一转,幻化成一小片宛若实体的白色云雾,横在妖虎骨架前。 她对着夏铮一点臻首,回头望了望身后,扶起夏铮登上云雾,而后这飞行法器“咻”的一声,携带两人闪电般往洞窟深处疾驰。 这法器下品的飞行之物,本就适合一人独乘而已,空间不大,这样挤上了两人,就更显得狭窄了。 夏铮盘坐在云雾上,封锁了修为,已无法撑起血气抵御烈风,金铃看出了他的窘迫,当下背对背坐在身后,调集肉身境四重天的血气,稳稳护住两人。 两人乃修行之人,寒暑不侵,身上衣物又轻又薄,少女这样贴身坐在身后,夏铮嗅着鼻中一缕幽兰芳香,加之背后那股温润如玉的肌肤触感,让他一阵心猿意马。 洞窟四周的景象在身侧闪逝而过,夏铮没有言语,金铃亦是低垂臻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卫府除妖,到洞窟中的同门惊变,两人不过照了三次面而已,并没有过多的接触与交谈。然而方才那一场同生共死,两人间那股陌生感赫然被打破,宛若熟识多年的知交好友。 这种剧变让两人暗感古怪,却并不抵触携手共进退、情谊水到渠成的感觉 “你有……俗家名姓吗?半月前在卫府,我听你师尊唤你铮儿什么的……”身后忽然传来金铃的低语,但话说道一半,却又蓦然止住。 夏铮微笑,侧头扫了一眼少女泛红的玉颈,轻松道:“我其实并不是一名真正的游方道士,亦无法号。你往后叫我,不要小道士小道士的叫了,我姓夏,单名一个铮字,记住了么?” “夏……铮?”金铃口中念了几声,抿嘴笑道:“你姓夏?某非你还是宗室贵胄不成,若是如此,你可要小心了,九黎人不会放过你的。” “天下以夏为姓者千千万万,九黎人还真能屠尽不成?”夏铮打了个哈哈,戏谑笑道:“那日见你,一出口就对我冷嘲热讽,害得我真以为碰上什么骄横的宗门弟子,吓了我一跳。” 金铃闻言,回以一笑,复而幽叹道:“凌云宗女弟子极少,数量不过数十人,我又是一名小小的外门弟子,若不孤傲对人,此刻恐怕已是某些人的榻上侍妾了。” “若是有心人,你瞒不过去。” 夏铮说罢,这时洞窟前方忽然出现了点点光亮,不过几息的时间,两人坐着云雾法器闪出这处出口,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山谷,顿时呈现在眼前。 山谷很大,谷中密密麻麻生满了青松翠竹,洞窟内那条暗河,正顺着出口倾泻而下,河水轰隆坠入一潭山泉,漫天水花飞溅,在山麓间横起一道五色彩虹。 “这里乃是月霞古林内围的百花谷,在大夏极富盛名,向来是前贤古人隐居闭关的首选,因而这附近暗藏有许多洞府。” 金铃解释道,控制法器悬浮在一处树荫下,起身环视山谷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古纸,思索道:“凌云宗风师祖的洞府就在附近,我修炼的《踏云诀》有了反应。” “风师祖?”夏铮疑惑,有些事情不便多问,他微微一笑,任由金铃控制法器飞至一座山头,降落在半山腰。 金铃快步走下,素手抚摸一面光滑的山壁,口中念念有词,不过一刹,原本平凡无奇的岩面,突然浮现一缕缕玄妙莫测的金色道纹,交织成一片禁制。 “噗” 紧接着,山壁微微晃动,骤然裂开一个幽黑的洞口,金铃露出喜色,急忙扶起虚软乏力的夏铮,快速走入洞口。 洞口关闭,两人站在一条铺满青石板的小径前,环顾四周亮如白昼的洞中景象,暗暗称奇。 这是一个几亩大小的洞府,小径两侧是栽种药材的灵田,走过几丈长的小径,推开一面破旧的柴扉,洞室的景象映入眼帘。 洞室摆满了精美的器具,屏风、柜匣、雕案、坐榻等诸物齐全,几张精致的瓶花台设在洞壁四角,中央置有一个大香炉,一入室内便觉得香气熏人。 “这是一尊女贤的隐居洞府?”夏铮愕然,传记杂书中常有记载,修炼之人的洞府多是简朴原始,落满尘土,但眼下洞府精致华美,俨如一间女子绣阁。 “这是我凌云宗风师祖的洞府,我无意得其留下的一卷经书,才能打开禁制进入这里。” 金铃脸上充满了崇敬之色,盈盈跪下,冲空无一人的洞府磕头大拜。 “这么说……此地很安全?” 夏铮闻言,心下一松,一直被他压制的妖虎精魂复而暴动,在脑袋里嘶吼冲撞,让他头痛欲裂。 他与金铃对视一般,没有多言,径直盘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重新催动《天妖炼体大法》,开启肉身九窍,一时之间,像是溃堤似的,洪水般的妖血涌出,顷刻间流遍夏铮全身,那种非人的灼烧感再次袭来。 第三十二章 连破两阶 “小子,你修炼《天妖煅体大法》不过半月,未参透精髓,根本无法将这股兽血炼为己用。(..tw好看的小说)” “唉,命体的弊端正在于此。这本源神通,分明能把精血、精魂、气运三者吞噬一空,而后将精魂炼化为精神力,气运存入魂晶,为何独有精血滞留体内,得不到妥善处理?” 夏铮方一盘坐,孔雀妖尊无奈的神念传来。 他有苦难言,这老妖怪非敌非友,夏铮衡量一番,还是决定将命体本源神通有缺这件事烂在心底。 命体共有九大本源神通,既然连第一层封印的经文都有所缺失,他可想预料,愈是往后,愈是玄妙的神通,经文将会出现更大的残缺。 所以他很清楚,若将此事透露给孔雀妖尊,这头一直惦记自己躯壳的老妖怪,恐怕会大骂废体,翻脸离去。 孔雀妖尊在利用他,他又何曾不是在利用这头老妖怪?他的修炼之途注定布满荆棘,因而需要妖尊作为向导,指点他修行,少走弯路,在最短的时间内攀爬到一个惊人的修为境界,然后……重返皇族! “你现在有个选择,一是按本座所言,在肉身九窍之处割开九个伤口,以放血之法引出兽血。不过此举有生命之危,而且自身精血亦会随兽血流出,以你肉身境二重天的修为,修为恐怕会掉落一空。” “第二,则是以兽血为用,不炼化,直接利用其冲击窍穴之门……在此过程不断消耗兽血中的燥烈之气。只是,此法太过霸道,非常人所能坚持,若守不住灵智清明,最后会爆体而亡!” 孔雀妖尊不知夏铮心中所想,沉默几息,又传出一丝略带沉重的神念。 夏铮闻言笑道:“时间紧迫,不用打哑谜了,你知我之选,直言我该如何做吧。” “好……你先运转《天妖煅体大法》,带动兽血行功三十六周天……任选一个未打通的窍穴,意守清明,似晋阶一般不断撞击窍门即可。[..tw超多好看小说]” 孔雀妖尊话音一落,夏铮体内顿时发出如同大河奔涌的浩荡水声。这是兽血在经脉中流动的声音。 金铃就站在一旁,巨大的声息打破了洞府多年的沉寂,让她一颗心紧跟着高悬起来。 她盘坐在对面,距离夏铮不过半步之遥,美眸一瞬不瞬,盯着少年渐渐狰狞铁青的面容,忍不住掏出一块绣帕,替夏铮擦拭额前豆大的汗珠。 不过半盏茶的功法,夏铮座下流了一大滩的汗水,靛蓝道袍湿透了,紧贴着躯体,露出他殷红如血的肌肤。 他的脸孔前所未有的恐怖,满脸痛苦之色,面部肌肉不断抽搐痉挛,牙齿咬的咔嘣作响,一丝血迹缓缓从嘴角流出。 “轰” 似有巨人在捶打铁门,这是夏铮体内传出的轰鸣声。 伴随着刺耳骇人的声息,夏铮总是如被雷劈一般,身躯颤抖,前后摇晃,好像下一刻就会虚软瘫倒。 夏铮坚守着灵台最后一丝清明。 他麻木调动着妖虎之血,撞击玉枕窍之门。 窍穴之门仿佛仙铁铸成,牢不可破,洪流般的兽血冲击而来,仅能使这座大门晃动几下,而后一切归于平静。 这个过程重复了千百次,兽血中的燥烈力量确实有所减少……只是减少的部分,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可以选择,夏铮宁愿就此死去。 什么万剑穿心,什么太阳真火焚烧,什么粉身碎骨,此时在他看来又算得了什么? 兽血每一次冲击窍穴之门,他的肌体就好像崩碎的镜片,五脏六腑似要裂开,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每一滴血液、每一根毛发,都在翻滚惨叫,向他脑颅中的神经传来无法形容的疼痛。[..tw超多好看小说] 铛! 约莫两个时辰后,洞府内忽然炸响铁石之音,宛若一口黄粱大钟在嗡嗡作响。 金铃精神一震,这种声音她不陌生,如今她乃是肉身境四重天的修为,恰巧听过四次。她心中清楚,夏铮恐怕是晋阶了。 她凝眸看去,只见夏铮脸上的痛苦之色有所消退,一身气势,正由肉身境二重天节节攀升,眨眼间触摸至肉身境三重天的门槛。 “……夏铮?”片刻之后,金铃见少年眼睑抖动,睁开了一双依旧黑如点漆的眸子。 夏铮仅向她露出一个极为虚弱的微笑,而后再次闭眸,用意念传音:“老妖怪,我如今打通了玉枕窍,兽血力量耗去了三四成,接下来又该如何做?” “肉身有九窍,其中泥丸宫、百会、玉枕被修炼之人合称为‘天窍’。若将这一组窍穴打通,益智健脑、记忆力大增还不算什么。‘天窍’一通,修炼者更容易摒除杂念,快速进入修炼状态,且能提前预防心魔入侵。” 孔雀妖尊语中含有不加掩饰的赞赏之意:“所以,你利用兽血打通‘天窍’中最后一个百会窍吧。” 以泥丸宫为主导的“天窍”吗? 夏铮会意,盘坐调息半晌,再次沉入心神,调集妖虎之血,顺着脖颈灌入脑颅,直接冲击头顶的百会大窍。 肌体崩碎般的刺痛感随之传来,他感觉脑袋都要炸了,耳畔尽是“轰隆”巨响,让他意念一片空白,险些丧失灵台最后一丝清明。 他立刻咬破舌尖,收拢几乎溃散的意念,周而复始的重复着兽血冲击关窍之门的过程。 这一次通窍所耗费的时间更长,金铃盘坐在洞府冰凉的地板上,敛眸似睡似醒之间,忽地又听到了仙钟被撞击般的“铛铛”清响。 她惊喜地瞪大了美眸,盯住夏铮,在她异样的眸波之下,少年体表的殷红之色渐渐褪去,露出肌肤原本的颜色。 而后,少年浑身爆发出一股让她暗感压力的血气……这分明是肉身境四重天的气势,身为同阶的修炼者,金铃却无奈发现,少年的气势隐含野兽之性,竟令人毛骨悚然,生不出对抗的心思。 “脑颅三窍贯通?” 下一刻,金铃紧紧盯着夏铮眉心、头顶、后脑勺处的三团金光,一脸震惊之色,樱口不知不觉的张开,低呼道。 “连破了两个大窍,兽血中的燥烈力量……竟然还没有消耗一空?” 夏铮却是自言自语的睁开眼,话音一落,就这般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发出平缓而悠长的呼吸声,显然是心神太过疲乏,沉睡了过去。 金铃愕然,望着在洞府地板蜷缩熟睡的夏铮,露出了轻柔而甜美的笑意,紧接着盈盈起身,伸出手扶起这个坚毅少年,将之安置在洞府的坐榻上。 “风师祖留有传承,也不知我是否有这份机缘……” 她坐于榻边,垂头沉吟道,嗓音清脆濡润,如同春风的低语。 在洞顶夜光珠的映照下,金铃起步绕着洞室转了几圈,盯着左侧石壁上雕刻的一小片精致云朵,美眸中写满了期待之色。 …… 三日后,夏铮从沉睡中悠悠醒来。 他舒服的呻吟一声,开启精神力内视,只见体内气血旺盛,在血管里奔流不息,一颗心脏“砰砰”强劲跳动,有股异常的活力。 但他却盯住了集聚在血肉中的几团兽血。 这些兽血依旧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若能巧妙利用,说不定还能贯通一个窍穴,然而夏铮却没有这念头,因为晋升太快,会导致根基不稳,影响深远。 所以他直接运转《天妖煅体大法》,将几团兽血聚于心窍,就此封存起来,留待它日晋阶时调用。 “那妖虎的精魂何在?”夏铮跃下床榻,舒展筋骨,却愕然发现,那妖虎的精魂似乎被炼化了,难道在他沉睡之时,魂晶自动运转了? 他探索眉心,顿时发现精神之海的颜色又深了几分,金灿灿一片,刺目耀眼。可以想象,不需多久,就会有几滴液化的精神力出现。 夏铮心中一动,又分出一缕精神之丝,刺入魂魄空间的魂晶内部,来到一个辽阔静谧的世界。 精神之丝幻化成夏铮的虚影,漂浮在第一重天幕前,他盯着宛若晶石的天幕,便发现上面的经文出现了变化。 自从上次吞噬那颗鹏鸟之蛋,他不过点亮激活了几段经文,然而此次吞噬七窍暴虎的气运,除却最后一段缺失之处外,整片天幕的经文竟然全部发出了金光,在他的精神力触碰下扭动闪烁,仿佛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体。 “第一层封印还未解开吗?或许只有补全缺失的部分,才能激活命体的第二个本源神通。” 夏铮暗叹,他不难猜想,应该是在熟睡之中,魂晶主动剥出妖虎精魂的气运,完全激活了经文,吞噬神通才可自发运转,炼化了妖虎精魂。 他环顾四周,魂晶内部的世界,明显缭绕有一丝丝金色的气运,他伸指缠绕几丝,闭眸略一体悟,轻易可以触碰到那一股虚无飘渺的力量。 这种力量玄之又玄,不可掌控,仅一刹那,他似乎看到了草木繁盛转枯败,凡人从青壮变为鹤发老人,皇朝由鼎盛到分崩离析,仙灵长生不死却堕入轮回……这一切,皆关乎气运。 “夏铮,你醒了?” 夏铮刚从魂晶世界退出,耳畔便传来一声清脆动人的嗓音。 他转头望去,对上金铃充满喜色的美眸,拱手一拜,笑吟吟道:“几日来多谢道友……唔,多谢铃姐姐照料。” ―――――――――――――――――― 不知道有没有追更的书友,说一下更新时间吧。 风华目前没存稿了,而且临近期末,所以每天只有一更,时间会在晚上一点左右。 第三十三章 情分 这一声姐姐,让金铃一怔,神色愈发柔和了,完全没有外人前那般傲气凌人的模样。(..tw) 两人年纪相仿,夏铮也不过小她几个月,这般亲切的称呼,是她在冷漠的宗门中从未听到的。 一时间,金铃心神微微恍惚,似回到了半月前两人相见的一幕。 那个时候,正是这一声称呼,化解了她的戒心,这才使得两人并肩对敌,斩杀夜叉厉鬼,完成了卫府的悬赏任务。 想起那一株神窍草,她依旧略感愧疚。毫无疑问,卫府一事得以圆满解决,夏铮有无可置疑的功劳,但卫府赠礼却被她们师徒两人独享,而她借助这一株灵草,才一举打通了玉枕窍,有了如今肉身境四重天的修为。 正因为心中有愧,所以坊市灵兽阁相遇,她不忍夏铮遭辱,于是出言解困,免去一场坊市斗法的乱局。 “……师傅十七年前路过天渡涧,在山泉的一株老李树下发现了你……若不是那一串系在花茎的金铃随风而响,惊起鸟雀……你我恐怕就没有这份师徒之缘了。” “所以师傅取金铃二字,作为你的名姓。你而今及笄了,应当清楚自己的身世……凌云宗,只是你的成长之地。” 金铃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两年前及笄之礼的情景。师尊用古梳为她束发,亲手给她戴一枚玉簪,而后满脸慈祥的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她当时就呆了,自小生长在凌云宗,少女始终认为自己是宗门从凡人婴孩中带回来的仙苗,然而真相却是……她是一个被人随意丢在山野的弃婴! 所以她恨,恨不知身份的父母将她丢弃,让她活在一个没有情欲的修仙宗门,若不是师傅多年来的关怀照料,她真怕自己也变成师兄师姐那般,视人命如草芥,视七情如洪水猛兽。 那年她就发誓,一定要在修行路上走得很远,与史书传记中记载的那些上古女贤一样,威名撒遍整个大荒,为世人熟知,让遗弃他的父母悔恨交加。 …… 夏铮站在金铃跟前,并不清楚“姐姐”这个平常而亲切的称呼,令少女心绪起伏。 他常年跟随老道行走南地,替人抓怪除妖,自然要给人一种亲切随和之感,若整天将倨傲挂在脸上,斜着眼睛看人,怎可能得到苦主信任,委托师徒二人降魔? “姐姐”二字在他口中无一丝生涩勉强的感觉,他盯着金铃霎时间变幻莫测的神情,忍不住伸手晃了晃,低呼道:“铃姐姐?” “铃姐姐……” 耳畔传来这么一声清朗的呼唤声,金铃顿时清醒过来。 她对上夏铮黑如点漆的眸子,俏脸一红,似被看穿了心头所想,慌乱转移话题道:“你……身体已无大碍了吧?” “完全好了,修为还升了两阶。”夏铮看了她一眼,笑吟吟道。 夏铮语罢,忽然盯着少女光洁的额头,那里印着一朵淡淡的金云,约莫铜钱大小,似乎烙刻在血肉中。 在他沉睡之前,金铃额上是白皙干净的,必定是这三日内,少女在洞府中得了某种机缘。 或许……这便是传承印记? 金铃见他神色怪异,直直盯着自己,忍着慌乱恢复冷若冰霜的模样,扬着下颌薄怒道:“看什么,难道我脸上有花吗?” “花倒是没有,云印却有一朵。” 夏铮戏谑一笑,在少女不解的目光下,到妆台抓来一小块铜镜,映着她娇艳的容貌,笑吟吟道:“喏,看到了吧,铃姐姐本就貌美,如今额上又有这么一朵金云相衬,真像个仙女一样,清艳脱俗,风姿绝丽。” 金铃怔怔看着镜中的自己。 额头间淡金色的云纹,似散发着一股古朴出尘的气息,让她整个人气质超然,如同一尊久避世外的女贤。 “……风师祖的传承之印?”她露出喜色,向身前的夏铮施了个福礼,笑意盈盈道:“多谢铮弟相救,否则姐姐怎能有此机缘,获得风师祖的传承。.tw[]” 铮弟? 夏铮愕然,看出了少女眸中的狡黠之色,只能故作不知问道:“既然铃姐姐已得传承,那么我们便离开此间洞府?” “莫急,你且随我来。” 金铃摇头,率先走至洞府通道,指着小径两侧的药圃,浅笑道:“若我所料不差,你应该是到古林采药的吧?风师祖的洞府如今归我掌控,你若看了哪几株灵药,尽可拿去。” “你风师祖……”夏铮看向药圃,里面皆栽种着一些名贵珍稀的灵株,看其药香四溢,流光璀璨的模样,至少数百年的药龄。 他不禁猜测这个风师祖的来历,一个数百年前的人物,乃凌云宗的名宿,且是女修……某非是神秘的月霞仙子? “风师祖俗名唤作风凝,道号雾云,被夏神宗亲自加封为雾云仙子。”金铃看出了夏铮的疑惑,满脸敬仰之色,道:“风师祖仅耗去了百年寿元,将《踏云诀》、《御云功》、《凌云秘典》三门功法修至圆满,从外门弟子晋升为掌教,亲自执掌凌云宗三十载,而后解任归隐,在百花谷辟洞府隐居。” 夏铮闻言亦是暗自敬佩这位雾云仙子。 据他所知,凌云宗外门弟子修炼《踏云诀》,内门弟子则修炼《御云功》,而真传弟子乃至长老皆修炼大成功法《凌云秘典》,但凌云宗开山立派足有千年,也不过出了这么一个超越祖师的女杰。 金铃既得了一代女贤的传承,将这三门功法修至圆满也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往后要走出自己的道,这就不是传承所能施予的了。 两侧药圃所栽种的灵药确实是外界难得一见的数百年古药,每一株都能引发一场血雨腥风,夏铮向来不喜欠他人之恩,正欲开口婉拒金铃的美意,这时他视线却被一株特别的灵药所吸引,根本无法挪开。 这时一株晶莹剔透的灵药,根茎、叶片、果实完全透明,内里流动一缕霞光,如同最精致的琉璃工艺品,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株活生生的植物。 “我懂了,铮弟需要琉璃果炼制七窍琉璃丹,打通窍穴,是也不是?” 金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出清脆的笑声,伸出一只玉掌轻轻一点,只见那株琉璃树破土飞来,悬浮在夏铮眼前。 “这……” 夏铮发怔,他精神力完全恢复,且有所提升,轻易可以察觉到金铃身上露出的灵气波动,他露出疑惑之色,催动洞察秘术探测,得出的结果令他大吃一惊。 “你破入肉身境五重天了……而且,还打通了灵海大窍,体内可以容纳灵气了?”他讶然道。 金铃诧异瞥了他一眼,抿嘴笑道:“铮弟真是好眼力,我获得风师祖留下的一颗转金丹,因而服食丹药之后贯通了气海大窍。这招凌空取物之法,亦不过是一门需要灵气催动的小法术。” 肉身九窍,共分为“天窍”、“地窍”、“人窍”三组。 天窍包括泥丸宫、百会、玉枕,地窍包括命门、尾闾、会阴,而人窍包括气海、膻中、夹背。 天窍以泥丸宫为主,开发人体精神力。 地窍以命门为主,开发人体气力、气血。 人窍以气海为主,打通气海,便能渡取天地灵气,纳入体内,滋养五脏六腑。 三大主窍最难打通,因此一般而言,大部分修炼者将泥丸宫、命门、气海三大窍穴留在最后,待晋升肉身境高阶时再练血打通。 其中,气海窍又被称作“天堑之窍”,乃是所有修炼者难以逾越的一个瓶颈,所以很多功法,都直言将气海窍留在九窍最后,待从肉身境八重天晋升九重天时,再殊死突破。 夏铮哪能不清楚这些基础道论?然而,金铃在晋升肉身境五重天时便打通了气海窍,跨过了一道天堑,往后的修炼将是一片坦途。 或许不出三年,这个女子便成长为一名人人敬仰的秘境仙师。 他心头羡慕不已,笑吟吟接过那株琉璃树,又从腰间布袋掏出一个粗瓷瓶,递给金铃,微笑道:“铃姐姐,你赠我一株灵药,我便还你一颗通窍灵丹。这颗丹药乃是小弟亲自炼制的,礼尚往来,姐姐可要收下。” 金铃接过瓷瓶往手心倒出一颗青灿灿的丹药,有些发怔,料想不到眼前之人竟看出了自己虚浮的气息。毕竟她晋阶不过两日,境界还未真正稳定下来,若吞服这一颗造血养气的灵丹,霎时间便可稳住境界。 她也不推辞,收下丹药,引着夏铮在洞府转了几圈,打开禁制,两人进入一间被幻阵隐藏起来的侧室。 这间侧室不大,半亩方圆,置有一张矮脚漆案,四壁皆立有一排石质书架,一卷卷珍贵竹简纸籍落满了尘土。 金铃点亮案上的一盏妖脂油灯,用灯纱罩上,挑着灯笼,领着夏铮来到一堵石壁前,照亮壁上的文字。 “这似乎是风师祖创法之时留下的痕迹,铮弟能否看出点什么?”她侧首笑问道。 夏铮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仔细看去,壁上的文字确实为女子所书,字迹清秀,只是行文极为潦草,勾画涂抹之处甚多。 “太阴燃血术?”夏铮从右至左念去,一篇玄妙莫测的经文完整呈现在眼中,他反复琢磨字里行间的奥义,脸上渐渐露出惊色。 “这是一门临时提升人体潜力的秘术,触发后可大幅度提升肉身战力,若领悟到秘术精髓,战力翻上数倍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要以月之精华为引,而后才能触发秘术。” 夏铮盯着金铃,神色凝重,道:“以铃姐姐的聪慧,想必不难看出这门秘术,何故多此一举?” “你救我性命,助我得此机缘,一篇秘法,又算得了什么?” 金铃眸波流转,俏脸挂着轻柔而甜美的笑意,清脆道:“所以这几日,铮弟便与我在洞中悟道学法,这篇秘术乃风师祖所创,精妙无双,铮弟想来也不会弃之不学吧?” 夏铮看着她,缓缓点头。 第三十四章 风云起 深夜,通宁郡城。 距离卫氏首次施粥已过去十余天,郡城八门的流民,大都聚集闻声聚集于北门,此时夜黑风高,一片又一片茅屋帐篷从近郊蔓延到荒野,肉眼难以看清边际。 北门驰道一侧的高地上,卫氏在此建起了一幢临时库房,库房内堆满了米袋、粗布衣裤、帐帘等物。 库房前依旧是一排简单的粥棚,十口大锅尚冒着袅袅热气,土灶中几块红透透的木炭在黑夜中闪烁异样的亮光。 一队守夜的灵武卫士,披甲带刀,挑着一杆巡夜用的灯笼,在房屋周围来回巡逻,铠甲及金属护腿的摩擦声整齐响亮,在夜风中尤为清晰。 “唰!” 月移西山,将近黎明,恰是北门城楼守军最为困乏的时候,两个被紧身黑衣包裹的人影,迅速从数丈高的城墙滑落,在驰道上留下一串淡淡的残影。 紧接着,卫氏库房大门的精铁锁头被悄无声息的撬开,两个人影从门缝闪了进去,避过了那队巡逻至此处的灵武卫士。 库房中很黑暗,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面巾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们从怀中掏出一盒赤红的磷粉,洒在米袋、衣囊上,顷刻之间,一串串火苗骤然跳出,“轰”的一声骤然扩散,不过一眨眼的功法,整间库房如在炼狱,到处都是涌动的火焰。 “什么人!” “糟了,有人点火!” 库房的异状立刻引来了灵武卫士,四十余披甲青壮围着库房,手提环首刀,愤怒大吼,却再也找不到入侵者的身影。 “火磷粉?”卫士队长面色阴沉,盯着库房内赤红如血的火星,这种火磷粉遇草木、丝质之物霎那便能引发大火,而且用水难以扑灭。 他清楚此事不简单。火磷虫虽成群出现,却珍贵难寻,捕捉之后将其晒干碾成粉末,便是这种火磷粉。 要知道,火磷粉乃是各大城池禁售的物资,幕后之人竟指使刺客用此物来纵火,必定大有来头。 “你去,速速回城,通知小姐和统领!”卫士队长略一沉吟,挥手阻止了手下灭火的举动,唤来一个心腹低语道。 心腹点头,骑上一匹快马,急匆匆离去。 临近黎明这场大火,很快惊动了这片原野,一个个衣衫褴褛的流民从帐篷爬出,望着冲霄的火龙,目光一片呆滞。 紧闭的城门开启了,一名守城牙将率领上百兵卒,手提大水桶,从门洞下赶来救火。 天色蒙蒙亮,当卫冰儿乘着马车来到北门城外时,映入眼帘的仅有库房及粥棚的废墟。 废墟四周已围了潮水一般的流民,一些身子枯瘦的老者见卫冰儿的车架,立即哭喊上前,痛骂道:“小姐您终于来了啊,那些个狼心狗肺的,怎么就那么狠心,烧掉了一库房的粮食。” “卫小姐,您千万不要撤掉粥棚啊,我们这一帮老弱妇孺,可全靠你们卫氏的粥水度日。” 卫冰儿坐在车厢内,听着外边流民的痛斥,阴沉的脸色微微好转。 她暗叹一口气,俏脸挂上一丝微笑,取来一件狐裘衣套在雪白襦裙外,这才掀开车帘盈盈走下马车,环顾四周笑道:“诸位乡亲请放心,我卫氏既然决定开仓济民,就不会半途而废。至于纵火者,卫氏必定会追查到底,给诸位一个交代!” 众多流民自然是千恩万谢,相继散去。 “小姐,卑职查过了,刺客是用火磷粉纵火,而后逃匿,实力应该在肉身境三重天上下。” 这时,统领齐光大步走来,向卫冰儿拱手一礼,沉声说道。 “火磷粉?”卫冰儿轻语,眉目间充满了冷意,她沉吟片刻,便道:“库房及粥棚重建一事便由齐统领你来主管,务必要在今日内造火施粥。” “还有,这几日你便率领两队卫士驻扎城外吧,卫府有新召来的门客,守备不会出现问题。(..tw无弹窗广告)” 齐光抱拳应喏,领命而去。 …… 清晨,卫府别院。 阴阳道人穿着一见破旧的靛蓝道袍,盘坐在池塘边一块巨石上,对着朝阳,练气吐纳,布满皱纹的面容平静而和蔼。 良久,老道收功起身,回头笑眯眯望去,他身后那座八角亭里,早有一位白衣少女倚栏而立。 卫冰儿驾车回府,径直赶来别院。 她今晨起床太过匆忙,大概梳洗了一番,未上妆容,一头秀发仅穿了支玉簪,披散至臀部,精致的脸蛋不施脂粉,一袭朴素的襦裙罩在娇躯上,尽显婀娜曼妙的身段。 “道长。”卫冰儿上前施了一礼,轻咬薄唇,迟疑问道:“从那日傍晚,小道长已离城十四天……现在可曾归来?” “小徒得贫道之命,深入月霞古林采药去了,临行前小徒并未说明归期,或许他被什么妖兽缠住耽搁了时日,此刻正在归途中。”阴阳道人扶须笑道。 “深入月霞古林?” 卫冰儿闻言脸色一白,似乎想起了什么,捏紧秀拳,薄怒道:“今日黎明,赵家派刺客焚烧卫氏的城外仓库,道长知道吗?” 老道走至亭中坐下,扶须笑眯眯道:“城外大火冲天,城内流言沸沸扬扬,老道又不是耳聋目瞎,怎会不知道?” “实不相瞒,自从一月之前得到小道长的指点,卫氏相继挫败了赵家的阴谋。这十余天来,卫氏于城外施粥,家族名声得以远扬,使得流民中的三教九流争相来投,效命于卫氏,这才让解去人手稀缺之患,渐渐扳回劣势。” 卫冰儿忧心忡忡,蹙着柳眉,叹息道:“赵家自然不会甘心卫氏复生,这几日来夜夜派人刺探府内,虽然刺客皆被齐统领击退,但今晨还是被那些人得手,城外仓库被火磷粉焚之一空。” 老道神态依旧安详,笑着坐在石凳上,不置一词。 “若是小道长归来,还请知会冰儿一声。” 卫冰儿见此,心下暗叹,满脸失望的离开了别院。 待倩影远去,老道神色一动,忽然盯着八角亭一侧的树荫,笑骂道:“鬼小子,既然回来了,骗骗那女娃也就罢了,如今连师傅都想瞒过去吗?” 树荫虚空浮现一阵涟漪,一个撑着古伞的身影显露而出,他披着道袍,头系青丝逍遥巾,相貌俊秀,眸如点漆,身子挺拔,脸上挂着一丝让人感到亲切的笑意。 “哈哈,师傅神通广大,弟子这都晋升了两个小境界,再次催动这一件秘宝,还是躲不过师傅的洞察之术。” 夏铮大笑走出,落座亭中,灌了碗茶水,才笑吟吟道:“出门半月,未饮半滴茶酒,如今品来,真是不下于玉液琼浆啊。” 师徒两人嬉闹几句,老道忽然伸手敲了敲夏铮的后脑勺,笑眯眯道:“你这鬼灵精,刚回来又是一肚子坏水,那女娃长得这般可入,你却不现身一见。” “半月之期已到,赵家想必查清了弟子的身份,忍不住动手了。我还以为赵家当代家主乃是不世枭雄,如今看来还差了那么几分。”夏铮摸着脑袋,无奈说道。 “哦?”老道看了他一眼,沉吟道:“早点处理吧,我们在通宁郡城滞留太久,容易被九黎密探盯上,到时候可不容易脱身。” “弟子清楚,赵家既然出手了,引齐统领离开城内,今晚或明晚必然有所行动。” “到时,便是翻盘决胜之机!” …… 内城,赵家后庭。 临池一间水榭里,赵家家主赵泽负手而立,眺望身前的碧波,双眸深邃,透出一丝无法遮掩的冷色。 几株梧桐随风轻响,“唰”的人影一闪,两名黑衣人霎那间单膝跪在水榭间里,一人哑着嗓音道:“禀家主,卫氏城外仓库已被焚毁,卫冰儿亲自查看,那名叫齐光的统领,亦率人驻扎在城外。” “两位幸苦了,那灵武卫统领被调离,如此一来,卫府防卫力量大减,正是出手的好时机。” 赵泽闻言,双眸精光一闪,虚扶起两名黑衣人,朗笑道:“不愧是青衣楼的豪杰,真是让赵某佩服。” “赵家主言重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我青衣楼的宗旨。”一名黑衣人笑道,嗓音沙哑,如同夜枭啼鸣。 赵泽点头,左右环顾几眼,低声道:“既然此环顺利,那么明晚,一切便按预定计划行事。此事关乎甚大,若留下痕迹,赵家、贵门皆有覆灭之危,两位可有万全把握?” “看来赵家主还是对我青衣楼的能力有所疑虑啊。”一名黑衣人淡淡笑道,话音一落,身影凭空消失于原处,再出现之时,此人已站在赵泽身后,手中提着一柄羊角匕,抵在了赵泽的后心。 “如何?我们二人修为虽然不高,仅有肉身境三重天的程度,但所修功法,乃是平常刺客万金难求的刺杀宝经,莫说是未脱离凡人范畴的肉身修者,就算是秘境仙师,亦难以感知到青衣楼刺客的行迹。” 黑衣人面巾下的眸子浮现几丝傲意,收回匕首横视冷汗淋漓的赵泽一眼,淡淡道:“若赵家主还不放心,可多付百枚晶石,我们二人行事前,会到吞服本门秘制的无隐灵丹,如此必然万无一失。” “好!” 赵泽念头转了一转,咬牙掏出腰间一个绣袋,往一名黑衣人的芥子袋里抖入百枚晶石。 “既如此,我们便告退了,请赵家主安心等待便是。” 水榭里只余这么一句冰冷的话语,赵泽抬头望去,这片院落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两名黑衣人的踪影? “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经此事后,还是少接触为妙。” 一阵清风吹来,赵泽却发觉浑身发冷,他在心头自语一声,扭头眺望卫府所在的方向,双眸透出一缕历芒。 第三十五章 七窍琉璃丹 卫府。[..tw超多好看小说] 辰时过半,天色透亮,冬日悬于檐顶,垂下几缕温煦霞光,驱散了别院中一丝丝冷意。 几名婢女身披青裙,头梳双丫髻,手端托盘,嬉笑走过回廊,推开一间厢房的扇门,将桂花糕、莲子粥、时令瓜果等早点摆放在一张嵌玉圆桌上,而后安静侍立一旁。 屋室中央摆放着一樽大香炉,袅袅檀香味从中飘散出来,令人心旷神怡,清晨的乏意一扫而空。 老道吐纳完毕,悠然从庭院中回房,淡淡扫了眼桌上的食物,对着众多婢女笑眯眯道:“贫道闲云野鹤惯了,无需服侍,诸位可以随意离去,向你家小姐交差。” “那小婢们告退了。”一名较为年长的婢女带头行礼,鱼贯而出,顷刻间走了个干净。 “师傅,该用饭了。” 婢女后脚刚走,圆桌一旁原本空荡荡的绣墩,突然坐上了一个披着道袍的少年,他向老道笑吟吟招呼一声,从食盒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碗,盛满了莲子粥,就着一块香酥的桂花糕,狼吞虎咽起来。 老道落座,同样倒了碗莲子粥,边细嚼慢咽,边笑道:“你去了十四天,收获如何?” “七窍心,琉璃果,百草灵露,三样材料,一样不差!” 夏铮闻言放下碗,从腰间布袋掏出一枚心状的血红晶石、一颗通体晶莹的果实、一个瓷瓶,他笑吟吟拔出瓷瓶的封蜡,一股蕴含惊人灵气的香风顿时溢满厅室。 “品质上佳!”老道惊异扫了眼这瓶灵露,吐出一个极为难得的评价。 夏铮脸上挂满笑意,思绪回到了月霞古林。 十余天之前,他与金铃一起在雾云仙子的洞府中学法悟道,花了七日的时间,两人都将《太阴燃血术》这一独门秘术学成。 百花谷地处月霞古林内围,谷外弥漫着腐仙瘴气,许多探宝人、采药人顺着地底洞窟,进入了这片与世隔绝的桃园之地,大肆开掘洞府,砍伐灵株。 两人修为不高,自保尚且困难,所以不得不在洞府中多呆几日,等待谷中的血雨腥风过后,两人这才相互辞别,金铃顺着洞窟离开了月霞古林,返回宗门。 而他自己,借助月霞古伞这一件秘宝,在百花谷中匿形追寻,终于在一伙采药人下手之前,将这瓶百草灵露收集完毕。 昨夜他连夜赶路,至黎明时方才入城,卫氏仓库被焚毁的一幕自然被他看在眼里。 整整半个月过去,泰安城主之子这一身份的真假已被赵氏看破,没有了顾忌,赵氏又怎会甘心卫氏渐渐恢复元气? 所以今日清晨,他在卫冰儿面前敛去行迹,便是要在暗中观察,等待赵家的雷霆一击,攻击最狠之时,赵家必会露出致命破绽。 只要他抓住这一破绽,此局胜负立见分晓! …… 师徒两人用过饭食,夏铮便跟随老道,走入别院一间偏僻的静室。 老道取铺垫盘坐在地上,命夏铮为药童,让他取来一个小炭炉,架上那樽铜锈斑驳的药鼎,持蒲扇在一旁掌控火候。 炭火很旺,火光映照脸蛋,夏铮用衣袖擦去汗珠,不断挥动蒲扇,眸子紧紧盯着药鼎,难掩一丝激动之色。 七窍琉璃丹,乃是一种秘境修士服用的灵阶丹药,不管对肉身境修炼者还是真正的仙师而言,这种丹药皆是一种增进修为的无上金丹,价值不言而喻。 秘境仙师服用七窍琉璃丹,或许仅能增进微末的修为,但若是肉身境修炼者服食这种丹药,庞大的药力,可以打通九窍中的任何一窍,直接晋升一个小境界。 他已经想好晋升肉身境五重天时所打通的窍穴――灵海窍。 若贯通了此窍,肉身便能容纳天地灵气,调灵气为己用,施展一些真正的法术,开始从凡人的行列中超脱出来。 夏铮正浮想翩翩,这时,老道睁开眸子望来,口中淡淡出声道:“七窍心性味如何,功用如何,有何禁忌?” 他怔了一怔,知晓老道要考究自己的药理,当下念头转动,朗声应道:“据《大夏药典》记载,七窍心乃妖兽心脏之结晶,味苦,性凉,有清心开窍、解毒之功用。至于禁忌,禁凡人直接服用,入药时忌用燥烈灵气凝丹。” “勉勉强强。”老道笑眯眯看了他一眼,起身取来七窍心、琉璃果、百草灵露,边揭鼎盖投入药材,边道:“为师给你示范一次用凡火炼制灵丹的过程,你要看好,能悟出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老道说罢,接过蒲扇,向炭炉中扇风,手臂动作由快到慢,最后只在虚空留下一片残影。 与此同时,炉中木炭“噗”的一声,猛然窜起炽烈的火苗,烘烤着药鼎,老道见此,蒲扇扇动速度不减,反倒更为急促了,一股股风龙从扇面扑出,“唰”的钻入炭炉,在火红的炉内肆虐。 夏铮顿时发现了怪异之处,按理来说,如此大风,炭炉中应该是黑灰滚滚,通风口亦会灌出烈风,但老道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使得炭炉平稳如常。 他心中一动,眉心发亮,催动探察秘术看去,只见眼前的炭炉与药鼎似乎融为了一体,一丝丝金色的精神力在炭炉表面流转,鼎盖缝隙之中,更有三条金灿灿的精神铁索横飞而出,与老道的眉心连接。 “精神力还有这种妙用?”夏铮心头震惊,以往他炼药,仅是用精神力调控着入药之量,水干将要成丹时,他也仅打出几道精神力,操控药浆凝聚成丹,冷却凝固。 然而老道的炼药之法不同,从火候到鼎中的药材,无一不在精神力笼罩之下,夏铮很难想象,到底需要多么强大的精神力,才能支撑如此消耗? “轰” 在夏铮思索之时,药鼎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房室内有一股浓郁的灵气聚集,如烟气一般从鼎盖钻入药鼎内部。 下一刻,“铛”的一声,三颗通体晶莹的丹药,疾速破开鼎盖,挟带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直冲房梁,速度快到了极致。 老道见此微微一笑,挥动道袍大袖卷去,手掌成拳在夏铮身前摊开,掌心正有三颗眼珠子大小的丹药。 “七窍琉璃丹?”夏铮轻语,凝眸看去,这种丹药却是名副其实,俨如琉璃珠子,内部流转七彩光泽,表面错落分布着七个孔洞。 “一炉十颗丹药的药材,有三成凝丹几率,不错不错!”老道笑眯眯解下腰间芥子袋,掏出三个紫金瓷瓶,分别装入丹药,打上封蜡,全部递给了夏铮。 “三颗七窍琉璃丹,你只能服食一颗,其余两颗,便拿到坊市换法器去吧。”老道脸上露出几丝疲色,又叮嘱道:“你境界尚未完全稳固,这几日先修炼百禽练血诀,待体内气血有所增长,而后再吞服丹药突破至下一个境界。” “还有,铮儿你打算贯通哪一处窍穴?” 夏铮恭敬接过丹药,神秘笑道:“弟子已有想法,而今只看赵家如何出招了。” 老道扫了他一眼,盘坐闭眸,不再言语。 夏铮见此微微一笑,正欲起身离去,忽地心中一动,又盘坐下来,忍不住询问道:“师傅,弟子这一月来修为突飞猛进,您就不问问弟子缘由?“ “座下弟子的机缘,长辈不需过问,这是太易门历来的规矩。”老道盯了他一眼,又笑眯眯道:“那日我见你晋升肉身秘境,房中隐有气运流动的痕迹,为师想来你的机缘与此有关。” “师傅可曾听说……命格之体,或皇运龙体?”夏铮闻言,迟疑开口道。 “铮儿你身负特殊体质?” 老道先是一怔,继而沉吟半晌,摇头道:“命格之体……皇运龙体?为师似乎在太易门祖地某本古书中见过,那时亦是匆匆一览,百载岁月过去,记不清了。” 太易门祖地? 夏铮首次听闻老道说起这么一个地方,心下不免猜想纷纷。 “通宁郡城事毕,你便随我回一趟祖地。为师既已决定收你为真传弟子,传下《太易炼神经》,自然要回门内祭告先祖。”老道神色严肃起来,又道:“气运太过玄奥难测,你的体质若与气运有关,是福是祸,只看你自己了。” “需知特殊体质虽异于常人,有种种独到之处,但也难掩缺陷。你若还不真正了解自身体质的奥秘,便要多加留心。” 言毕,老道返回榻上盘坐调息,夏铮则在房中静坐,思索老道之语,片刻后才行礼退了出去。 “太易门祖地?” 夏铮暗暗期待,如今他学成的玄法少得可怜,除去一套奔雷拳法,便无其它攻击手段。太阴燃血术、洞察秘术仅能当作辅助之用,若返回祖地藏经阁,还愁学不到一两门压身神通? 返回祖地,祭告先祖得到认可,他才算真正获得了太易门的传承。 “看来赵家之事要尽快解决了,或在今晚,或在明晚,只要抓住了破绽,便能反手给予致命一击。” 他低语一句,撑开月霞古伞,敛去行迹,走出别院。 第三十六章 手段齐出 大夏历,景炎八十六年,十二月廿十四日,冬。 卫府庭院萧瑟清冷,梧桐树伞冠光秃秃的,几片枯黄的叶片被强劲的北风一吹,便孤寂落在小径上,犹自回旋着。 这是一条池塘岸堤的小径,路面斜砌着碎瓦片,一片又一片苔藓泛黄枯萎,不见昔日绿意盎然,少了几分自然古雅。 夏铮撑着月霞古伞,走在这条小径上,云头履不时踩到叶片、枝条,发出“啪啦”的清响。 “再过几天,便是元日了,景炎八十七年,又要痴长一岁么……”他有些感叹,十岁那场逃亡,似乎历历在目。而今七年之期将至,自己亦踏上了修炼之途,只待一举突破至人体第一个大秘境,便能走上西行归程。 今天是腊月二十四,乃夏礼五祀之一的祭灶节,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送灶神”。 时辰尚早,两名当值的家丁身着崭新的棉絮青衣,头戴一顶小圆帽,提着扫帚在庭院中打扫,虽是喜庆的节日,他们却有些愁眉苦脸。 “喂,我说阿虎啊,你听说了没,今早城外仓库被人烧了,震动郡城,任谁也知道是赵家干的。” “心知肚明又有何用?卫氏穷途末路,别人踢一脚还来不及,怎会站在这一边?你我还是赶紧找另一个出路吧,这半月来卫氏虽有起色,却也难逃亡族之祸。” 一个较为年长的家丁哀声叹气,左右顾盼一眼,压低声音道:“据说偏房已投靠赵家,还命人放出话来,只要拥护他们,我等便能取回自己的卖身契,成为门下客卿。” “……什么,偏房叛变了?” “嘘!小声点,你想好告诉我。” 夏铮站在两名家丁身侧,将这段耳语一字不露的听了进去。 他挑了挑剑眉,欲往府外走去的脚步一变,转身大步进入卫府后院。 后院厨房此刻早已挤满了卫氏族人,宽大的灶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上面摆放着鸡、猪、鱼三牲,饴糖、清茶、水果、金纸等物一应俱全。 卫员外、卫冰儿一袭盛装礼服,黑底红缘的曲裾祭袍罩在身上,卫员外戴着一顶梁冠,腰围大带,而卫冰儿姿容端庄,头梳高髻,乌发密集插着六支莹白的玉簪,煞是好看。 她自小长在雨水充沛、气候湿热的宁州,身材娇小,目似点漆,唇如点朱,肌肤细腻如羊脂白玉,俏丽的容颜多了一份水乡女子特有的柔媚婉约。 这一代卫氏嫡系人丁稀薄,上代家主也仅有卫员外继承家业,卫员外年过四十,虽纳了几房小妾,但这些年下来也仅有一名嫡女。 相对庶民百姓而言,权贵士绅之家的祭灶仪式要隆重许多。 祭祀执事乃是一名中年男子,名叫卫清源,他是卫氏偏房的执掌者,与卫员外平辈,卫冰儿得称呼其叔伯,此人虽是偏房子弟,但论及身份的尊崇,亦不下于任何嫡系。 他神色严厉,在一旁呼喝仆役准备祭祀事宜,待时辰一到,悠扬的祭钟响起,卫氏上下数百人,便在家主卫员外的带领下,列队向灶君画像焚香躬拜。 不过半个时辰,随着灶君画像与金纸一同焚化,腊月廿十四这场祭祀正式落下帷幕。 但偏房子弟并未散去,似乎谋划好了一般,一个个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门庭外亦有一些仆役赶来,站在了偏房队伍的后方。 卫氏父女见此,脸上不约而同闪过怒色,卫冰儿柳眉深锁,美眸中充满了冰冷之色。 “源弟,你们这是为何?”卫员外默然抚须,忽然向领头的卫清源淡淡问道。 “兄长,你老了,昏庸无能,致使卫氏走向末路,我卫氏有祖训,若正房不能带领族群走向繁盛,我偏房有资格取而代之!” 卫清源面无表情拱手一拜,冷冷说道。(..tw) “请家主让位,贤者居之!”卫清源话音一落,身后数百名偏房子弟及一干奴仆齐声大喝,威势滔天,一步一步向前紧逼而来。 卫员外浑身大震,祭袍顿时流满了冷汗,嘴唇嗫嚅,气得颌下长髯抖动不已。 卫冰儿则是柳眉倒竖,美眸闪烁厉芒,开口娇叱道:“作君主就要有君主的样子,做臣属也要有臣属的样子,你们或为偏房子弟,或为卫氏奴仆,就要有所作为,老祖尸骨未寒,你们就要犯上作乱,乱了纲常吗?” 她不过十六七岁,却执掌卫氏产业多年,素有威信,这样眼神冰冷地扫视过去,诸多偏房子弟、仆役根本不敢对视,纷纷垂首拱立,一时间数百人的步伐竟停滞了下来。 “源叔,卫氏危在旦夕,你却投敌叛变,某非以为冰儿不知吗?你要清楚,赵泽此人狼子野心,若卫氏亡了,他怎会白白养活你们?”卫冰儿注视着卫清源,冷厉说道。 卫清源眯起眼睛,不咸不淡道:“我只是想给卫氏留一条血脉罢了。若负隅顽抗,卫氏上下必然鸡犬不留。但若是我投效赵氏,赵泽就不得不任用我来稳住卫氏产业。” “一厢情愿!夺人家业,谁会留下余孽反噬?”卫冰儿冷笑,大袖里滑出一枚传音符石,淡淡道:“将这些人拿下,软禁在听涛别院。” 她声音方落,院墙四周顿时站起一个个披着铠甲的魁梧身影,拉紧了手中的弓弩,冷冷对准地面。这是百名灵武卫士。 与此同时,院门涌进一批持刀门客,这是半月来卫氏从流民中招募的精英,修为不弱,大都有肉身境一二重天的实力。 “冥顽不灵,你若嫁入赵家,我卫氏何须如此,一切都是你们嫡系的私心作祟,若卫氏亡了,你们首当其责!” 片刻之间,数百人被拖出后院,卫清源冷笑的话语犹自回响耳畔。 卫冰儿攥紧秀拳,柳眉因愤怒而跳动,卫员外长长出了口气,低叹道:“前几日坊间流传,有凌云宗内门弟子驾临赵府,我原先以为有假,如今看源弟的模样,此事属实无疑。” “赵家公然谋夺我卫氏家业,难道不怕留下臭名吗?”卫冰儿低语。 “自古成王败寇,夺了卫氏家业,赵氏一举跃为通宁郡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无人敢乱嚼舌根。”卫员外苦笑道。 夏铮站在一侧的花坛中,从祭祀开始,将所有事情看在眼里。 他心中沉吟,按理来说刘元已被斩杀,除去了赵家请来的宗门外援。坊间的流言,应该是赵氏暗感事情有变,命人故意放出的消息,以此壮大声势。 从焚毁城外仓库,令卫府上下如惊弓之鸟,而后又幕后操控这场偏房叛变,令卫府上下离心。这一环扣一环的苦心谋划……赵氏的致命一拳,果然要在近来击出吗? 夏铮注视卫氏父女的身影,心头略显沉重,毕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必须回房好好想想,自己遗漏了哪个方面。 若卫氏因他而亡,救济郡城流民的一系列策划将失去实施者,卫氏父女或逃亡或殒命,他都会愧疚一生,留下难以渡灭的心魔。 …… 同一时刻,赵府内的祭祀亦落下帷幕。 相比卫氏沉闷的祭礼,赵府上下则要显得喜庆许多。 壮仆昂首挺胸、朝气蓬勃,门客亦是穿红戴绿,在府内演武修炼,惬意闲适。 一名偏僻的院落内,赵家家主赵泽依旧一身祭袍,负手立于一株枯死的桃树下,在他身后,有一名披着斗篷的人影恭身而立,宽大的兜帽遮住容貌,分不清是男是女。 “赵家养你这些年,是该用你的时候了。” 赵泽转身淡笑,盯着眼前之人,道:“后天夜里,不论你用什么办法,都要将那件事透露给郡丞。” “是。”这人躬身应答,嗓音清脆,带有媚意,分明是一名妙龄女子。 “你去吧,出府之时,莫要泄漏了行踪。” 赵泽点头,看着女子婀娜走出院落,这时赵天鸣匆匆从外面赶来,急切询问道:“父亲,今天都廿十四了,距离约定之期过了数日,为何凌云宗仙师还未驾临?” “我也有此疑惑。” 赵泽闻言挑起浓眉,将一枚传音符石掏出,激活之后,无论他怎样言语,对面都没有任何回应。 “这些小人,收了我赵氏重礼,却出尔反尔!某非真以为我赵氏好欺负吗?”赵天鸣怒道,脸庞一片铁青。 “不来也罢,我已经启用了另一套计策,不费一兵一卒,便能使卫氏家破人亡,到时我们拿着房契,就能一一接手卫氏产业。”赵泽冷笑,道:“此刻就算卫氏请来仙师,也不可能扭转乾坤。” 赵天鸣闻言露出喜色,连忙道:“父亲还请饶了那卫冰儿一条贱命,将她赐给孩儿做妾。” “你镇不住她,我也救不了她,卫氏嫡系,注定要被城主问斩,无一幸免。” 赵泽睨了他一眼,沉吟一番,又说道:“元日将至,你兄长或许已经出关,等会你亲自出城,去一趟归宁剑派,接你兄长回府。” “……接兄长回府?”赵天鸣脸上闪过一丝苍白之色,垂头不敢看向赵泽,勉强笑道:“好!听闻兄长早已晋升核心弟子,修为必定惊人,若请兄长回来,卫氏必死无疑!” 第三十七章 体质探秘 卫府别院。.tw[] 夜色苍茫,银月被一层层云朵遮蔽,只透出朦胧的光。 八角亭的亭顶,琉璃瓦流动水光,一个淡淡的人影仰身躺在上面,头枕亭尖,时而俯瞰庭院中波光粼粼的池塘,时而抬首望月,发出一声若有若无叹息。 “第二个晚上了,昨夜无人驾临卫府,今夜想必要热闹一回了。”夏铮心中轻语,思虑又转到前日炼丹之时的场景。 老道当时曾说,特殊体质虽有种种独到之处,却也有某些先天缺陷。 他这两天一直在想,自身体质的缺陷在何处。九大本源神通?虽说封印的经文有所残缺,但这却是命体最大的优势之一。 第一重天赋神通,即吞噬,便有掠夺气运、吸食魂魄、炼化气血的惊人功效,他很难想象,第二重第三重神通究竟如何逆天。 不过吞噬这类天赋明显存在限制,比如古林洞窟之中,他吞噬了七窍暴虎,却差点爆体而亡,而后他便得出了一个经验教训:绝不吞噬修为远超自己的妖兽。 修为高深的妖兽,不仅血气骇人,精魂亦带有生前的戾性,极难炼化,一个不小心,便会遭到反噬,给自身魂魄留下不可弥补的伤痕。 再且,施展体质的天赋神通,显然也会消耗某种能量,虽然这种消耗是隐性的,不如施展秘术那般可以直接感应到,但夏铮作为命体拥有者,如何察觉不到自身能量的流失? “……不是气血,不是精神力,也不是灵气,莫非是……那储存在魂晶中,玄之又玄的金色气运?”他低语,一一排除,想到了最后一种可能。 但这个念头他自己都觉得荒诞不堪,最是玄妙难测的气运,怎么可能是一种消耗性的能量,以供他施展出九大本源神通? “嘿,小子,你终于开始探索自身体质的奥秘了么?”精魂珠的孔雀妖尊似乎听到了夏铮的轻语,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神念:“知道命体为何遭天妒、遭人忌恨吗?吞噬虽是命体解锁的第一重神通,却有掠夺气运的功效,等你开始修炼人体秘境之后,吸食魂魄、炼化气血基本可以弃之不用。” “不过吞噬气运却是命体立身的根本。在外人看来不可捉摸的气运,却是命体储存在魂晶里的一种能量,用来施展自身的本源神通。” 孔雀妖尊欣羡不已,又说道:“玄法有消耗气血的,有消耗精神力的,也有消耗灵气的,但消耗气运的玄法神通,找遍整个星空,万古以来也只有命体宿主的九大神术。” 夏铮闻言怔了一怔,施展本源神通消耗气运的猜测得到证实,他忍不住问道:“这便是命体的缺陷所在?” “缺陷?”孔雀妖尊嗤笑一声,“孰优孰劣,你自己分辨不出吗?只要在魂晶中储存充足的气运,对敌之时,就算精血、灵气、精神力消耗一空,你还是能施展神通毙敌。” “不过命体的弊端也在此处,需要不断的掠夺气运,因此才遭到上天妒忌,遭到苍生疑恨。你要清楚,掠夺任何生灵的气运,不管气运的多与少,比之屠杀千百名无辜之人还要罪孽滔天。” “嘿,所以吞噬了多少妖兽,你要做到心中有数,否则晋升第一个大秘境时,天降红莲业火,别怪本座没有提醒你。” 孔雀妖尊有些幸灾乐祸,不阴不阳怪笑数声,而后沉默下来。 夏铮整张脸都绿了。 他吞噬兽蛋、妖兽,掠夺气运之时已有沾染罪业的心理准备,但完全想不到,这种罪业竟如此深重。 一想到那九重叠加而上业火,他顿时不寒而栗,自古以来也不知有多少不世枭雄因此身陨道消,空留悔恨的怒吼回荡青天。但人死如灯灭,生前再辉煌,却不能延续,有之何用? “看来,往后施展这门吞噬大术,必定要慎之又慎了。若无大气运的生灵,吞噬也只能添加些微末修为,与沾染的罪业相比,得不偿失啊。” 夏铮正往深处想,这时他布置在卫府上下的精神之丝,却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波动。 他一怔,立即盘坐起来,眉心发亮,意念顺着那一根被触碰的精神之丝查探而去,两个浑身罩着紧身夜行衣的人影顿时映入脑海。 “终于来了么……”他笑吟吟起身,一手提着掩日刀,一手撑开月霞古伞,令其悬浮于头顶,整个人便消失在亭顶。 …… 夜幕下的郡丞府邸依旧宏伟气派。 披甲持戟的守卫不断在府内外巡夜,后院之中,几名婢女恭立在一间厢房门前,听着房内传来的喘息及呻吟声,俏脸泛红,臻首几乎垂到了胸脯。 房内红烛泪滴,在一片暧昧的光照下,室内正中央那一张上等的檀木床清晰入目。 檀木床漆为黑色,三面均有矮栏,栏间镶嵌着珍珠等名贵之物,极为华美。床上悬挂着绣有彩纹的帐帘,透过红烛光亮,两个激烈交缠的人影映在帘布上。 被翻红浪,一室生春,不过半刻功夫,羞人急促的呻吟渐渐平息,门外几名婢女见状,连忙端着装满清水的铜盆推门而入,侍立在床榻前。 “老爷,夫人,要清洗再歇息吗?”一名婢女抬头向帐内望了眼,怯怯问道。 “你们退下吧。”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待众婢女退去,一个中年文士掀帘坐了起来,一边穿着中衣裤,一边回头宠溺笑道:“丽儿,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今夜就不留寝了。” “老爷这就要走吗?”床上的女子坐起,锦被滑落,露出雪白挺翘的胸脯,她生得娇媚艳丽,体态丰腴,脸上还挂着云雨后的香汗。 脖颈被两条柔嫩的手臂搂住,中年文士回头苦笑,望着榻上这名最为宠爱的小妾,刚刚降下的火气刹那又沸腾起来。 “老爷身为城主佐官,乃一郡之丞,品秩六百石,确实要以公务为先,丽儿怎敢强留?”女子娇滴滴笑道,披了件轻纱,胴体半掩,走下床取来官袍及一顶小冠,细心给自家老爷穿戴。 李禅站在铜镜前,展开双臂,任由小妾为其梳理。 他舒适的眯起了眼睛,这小妾名叫赵丽儿,乃是三年前赵家给她进献的美人,他很清楚赵家的巴结之意,但他素好美色,一番推辞之下,也就免为其难的收下了这女子,作为宠姬。 三年过来,宠姬变为侍妾,足见这女子甚得他的喜爱。 “老爷,今日丽儿出府游街,可见到了一桩怪事呢。”赵丽儿为李禅系上一条嵌玉腰带,笑嘻嘻说道。 “哦,怪事?”李禅探手揉着赵丽儿的胸前柔软,笑问道。 “是啊,怪事呢,今日丽儿的车架路过卫府门前,却有一辆马车撞了过来,一口大箱子掉落,那几个卫府奴仆神色像是见了鬼似的,急匆匆搬回箱子,口中还念叨着……什么弩?”赵丽儿不动声色笑道。 “……什么弩?”李禅却是脸色一变,手上用力过猛,赵丽儿胸前吃痛,忍不住呻吟几声,美眸娇媚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好、好像是……神……什么弩。当时车架匆匆而过,丽儿也只听了个大概。”赵丽儿喘息有些粗重,不满撅嘴道。 “神威弩?” 李禅脸色顿时冷厉下来,深深看了赵丽儿一眼,取下墙上悬挂的文士佩剑,急匆匆往府邸外走去。 赵丽儿倚着门槛,酥胸半露,眺望着他的背影,一双美眸闪烁冷光。 …… 与此同时,夏铮催动月霞古伞,在卫府内疾奔,视线之内那两个身披黑衣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两个身材矮小的刺客,面巾下的眼睛冰冷无情,身负极为高明的身法秘诀,每一次落地蹬踏,却如同燕子掠波,仅发出一丝轻微的声响。 两个人影淡淡的,亦无丝毫的血气泄漏,宛若空气,在卫府前庭、中庭畅通无阻,直接从许多门客卫士的身旁闪过,没入卫府后院。 灵武卫统领齐光被调走,如今的卫府,对着两人来说,无异于不设防的豪门大宅。 夏铮没有修习提速的步法,全力催动古伞跟随,却也离两人百步之遥,任他怎样催动功法也无法赶上。 这时,夏铮眼前突然浮现一片水光,那两名刺客在后院池塘边缘停脚,左右顾盼几眼,忽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绣袋。 “芥子袋?”夏铮瞳孔一缩,心知事情有变,顿时全力催动古伞,疾奔而来。 芥子袋被一名刺客激活抖动,一连十个精铁大箱“噗通”沉入池塘之中,看那浪花四溅的样子,夏铮清楚箱内必然装满了某些东西。 两名黑衣人收回绣袋,对视一眼,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正想提气隐藏身影,这时一柄白森森的环首刀从身后横空斩来,势大力沉,速度快到了极致。 “有人!” “被发现了!” 两名刺客一惊,袖口同时划出两柄羊角匕首,竭力交叉匕首,拦截而去。 下一刻只听“铛”的一声脆鸣,环首刀斩在匕首之上,一股宛若泰山压顶般的巨力传来,两名刺客惊骇无比,直接被刀势震落池塘。 夏铮神色平静,手提掩日刀,站在池塘边,望着两个落水的刺客,眉头越皱越紧。 他很清楚,必定要在最短时间斩杀这两人,弄清箱子中到底为何物…… 但是,他总感觉自己算漏了什么。 第三十八章 神威弩 刺客,箱子…… 夏铮转瞬间脸色大变,赵家如此苦心设的局,眼下这一环必然是最重要、最致命的,若他不能马上弄清箱中到底为何物,破掉困局,谈什么反手一击。 不管算漏了什么,他当机立断,决心要在最短时间内毙掉这两名刺客,夺来芥子袋,收走池中之箱,用最暴力亦是最简单的方法击碎赵家的野心。 “唰” 在夏铮心念急转之间,两名落水的刺客敏捷地从池塘跃出,冷冷盯了他一眼,脚踏精妙的步法,催动独门口诀,如一阵阴风般向卫府外疾行。 “想走?” 夏铮神色平静,侧身躬腿一蹬,肉身力量爆发,奔雷拳法被他转换成一门至刚至阳的刀法,手中环首刀化为一片银光,如闪逝的电芒,霎那斩至两名刺客的背后。 “小辈狂妄,凭你肉身境四重天的修为,也想留下两名同阶之人吗?”两名刺客察觉到背后的危险,顿时寒毛倒竖,忍不住冷笑一声,竟贴着刀光转身袭来,蒙面巾露出的眼眸分明充满了森冷的杀机。 同阶的刺客? 听闻沙哑的声音,注视着两道鬼魅般的影子,夏铮眉头紧缩,一边急速倒退,一边双手握刀,横斩出一片刀光,欲以此阻挡刺客的攻势。 但他刚刚挥出环首刀,全身气劲尚未回收之时,背后突然有几丝寒气透过衣衫,让他浑身发凉,心底有惊悚之感。 夏铮立即用眼角余光扫去,只见一柄流线型的羊角匕首,倒映着天穹月辉,几乎抵在了他的后心,有一名刺客,竟不知不觉站在了他的身后,此时正沙哑低笑,眼眸冰冷,如同地狱中走出的夜叉修罗。 与此同时,另一名刺客亦侧身从容避过了刀光,袖口滑出一柄羊角匕,一人一匕化作一道黑影,袭击夏铮的正面。 这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夏铮便被两名刺客一前一后的合击,根本没有多余的反应时间。.tw[] “小辈,想不到除了那姓齐的,卫府竟还藏有你这种好手,不过今夜你不该出现在这,更不应该对我们出手!” “所以……你这条命,我们天地二煞,便收走了!” 刺客沙哑而阴毒的嗓音响彻耳畔,一前一后两柄匕首,皆对准了心脏,距离夏铮不过半尺之遥,狠狠刺来。 生死一刻,两名刺客眼中的夏铮,非但没有露出丝毫的惧色,脸上反而挂上一丝笑意……两名刺客似乎从笑意中读出了讥讽与不屑,顿时怒火喷涨,一个小辈,临死关头,还敢如此狂妄? 他们憋足了劲,手中匕首倾尽全力,下一息便将捅破这小辈的道袍,刺穿血肉,击碎心脏。 恰是此时,在正面进攻的那名刺客,瞳孔陡然一缩,充满了迷茫与愕然。 夏铮的眉心在发亮,如嵌了一颗赤金宝石,一缕缕金色的精神之丝从中涌出,在半空凝聚成两柄宛若实质的小剑,纷纷掉转剑头刺向身前身后。 “精神攻击?”一名刺客惊叫,咬牙果决放弃进攻,正欲顿足闪避,那一柄金色小剑却破空射来,径直没入头颅里,让他脑袋一片空白。 另一名刺客亦是闷哼,捂住头颅,抵抗头颅内部传来的针刺般的剧痛。 夏铮见此,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他哪里会放弃机会,《太阴燃血术》的施展口诀流淌心头,他不禁仰首对月,迅速催动这一门临时增加战力的秘法。 “轰” 明月垂落的一缕缕月光似乎全部汇聚在他身上,他浑身散发荧光,体内气血如被煮沸的水,在血管里咕噜噜鸣叫,灌入泥丸宫、百会、玉枕、尾闾这四个已打通的窍穴。 《太阴燃血术》需以月之精华为引,月之精华听来玄妙,但经雾云仙子的传承者点破,这“月之精华”无非是几寸月光罢了。.tw[] 夜里出现明月之时,这门秘法才能触发,这便是简单的真传。 夏铮成功催动太阴燃血术,只觉得自身修为大幅度攀升,刹那从肉身境四重天变为肉身境五重天,硬生生提升了一个小阶位。 “天地二煞”毕竟是青衣楼培养的刺客,论及心志之坚定远超一般修炼者,若不是夏铮出其不意,这种精神力的初级攻击手段还不至于让两人意乱神迷。 他们很快驱逐头颅的刺痛感,恢复心神清明,冷眼望去,却发现眼前小辈外露的气息增强了一倍有余,竟令两人心底生出一股慌乱之感。 这时,夏铮再次挥动了手中的掩日刀,伴随着一阵雷鸣,宽厚的刀身缭绕紫色电芒,凌厉向前一斩而过,顷刻之间,一股至正至刚的刀气龙笼罩了这片方圆。 “临时增加战力的秘法……” “不敌,速走!” 天地二煞惊骇对视一眼,转身便逃,催运青衣楼的独门功法,一眨眼就已翻过后院高墙,跳入中庭。 然而刀光更快,二煞刚刚站定,刀光却如劈斩纸片一般,轻易透过一尺余厚的石墙,击在两名刺客的背后。 “小辈,你活不了几天,等着被捕仙卫送上斩仙台吧!” 夏铮跃过墙头,却只见到墙脚下散落着一滩血迹,两名刺客已远远逃脱,一句怨毒阴森的话语犹自回荡着。 “等等……捕仙卫,斩仙台?”他正欲提刀追去,听闻着几个关键字眼,登时一惊,猜测到了某种可能。 此时整间卫府早已被惊动,一群群持刀门客奔来,上百名灵武卫士披甲持戟,赶赴后院。 但夏铮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空间,定在卫府朱门之前,嗅到了那里躁动不安的血气。 他心中一动,停止《太阴燃血术》,转而触发洞察秘术,精神力化作铺天盖地的丝网,笼罩卫府前庭,在脑海那幅画面中,一簇簇红色光团密集排列在卫府门前,刺眼异常。 “……这是城卫军与捕仙卫……” 夏铮倒吸一口冷气,立即转身回到池塘边,跳入池底拖上一口精铁大箱,用掩日刀劈开箱盖,堆叠了满满一箱的巨型手弩映入眼帘。 他满脸铁青,抓起一把巨弩,抚摸着弩身印刻的纹路,盯着嵌有晶石的一处能量槽,终于长叹一声: “神威弩!” …… 卫府门前,整齐站立着数百名军士。 一根根火把照得街道亮如白昼,郡丞李禅伫立在门阶之下,身着玄黑官袍,头戴小冠,腰悬文士佩剑,望着那扇朱红铆钉大门,默然不语。 “李郡丞!” 郡尉宇文天鹰策马赶至,披甲悬刀,身后跟着几名将校,皆是神色冷漠。 “嗯,你用城主令牌调动了捕仙卫?” 宇文天鹰跳下马,皱眉望了眼最前方那一队铁衣覆体的卫士,迎向李禅,肃声道:“卫府藏纳大量军械一事,你确信无假?” “无假!”郡丞李禅对着宇文天鹰拱手一拜,盯着品秩远超自己的郡尉,沉声说道:“神威弩乃是城内绝对禁止私造的军械,卫府藏纳神威弩一事纵然只是市井流传的蜚语,却也值得你我亲自走这一趟。” 宇文天鹰闻言,与李禅对视一眼,相互大有深意笑了笑,随后两人同时挥手,喝道:“破门,搜查全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那队捕仙卫首先应喏,径直轰开卫府朱门,其余城卫军亦是蜂涌而入,一根根火把顿时分成无数条火龙,蔓延卫府前庭、中庭及后院。 “……你们是谁?” “你们干什么!” 夜色下的卫府喧嚣嘈杂,不时响起婢女仆役惊惶的大叫声。 后院池塘边,夏铮默然站立,身侧摆放着十口精铁大箱,闻声赶来的卫员外浑身冷汗,瘫软在花圃间,失神注视着箱中之物,身子簌簌发抖。 “天亡卫氏……十箱神威弩,一个叛乱罪名,足以抄家灭族啊!” 卫冰儿目睹此景,听闻院子外军士的脚步声,俏脸一片雪白,毫无血色。 她美眸空洞,望向箱畔那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心头慌乱,踉跄飞奔过去,一手攥紧了夏铮的衣袖,仰起脸颤声问道:“……发生什么了,为何有这些东西?”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狱中,我再详细说一说吧。”夏铮低语道,眼眸望向后院门洞,郡尉宇文天鹰、郡丞李禅正面无表情走来。 宇文天鹰、李禅视线扫过十口大箱,盯紧那堆叠起来的神威弩,心中着实吓了一跳。 这种神威弩乃是大夏军队的最精良装备,上面刻有炼器师的引导纹路,就算是一支普通的铁箭,有了弩弓的催动,加之晶石的辅助,顷刻间便具有屠杀妖兽的威力。 能炼制神威弩的炼器师少之又少,两人虽是郡城高官,却也首次在商贾士绅之家见到整整十箱的神威弩。 “卫府上下,除鸡犬之外,一律押回大狱,等候城主亲自审问!” 后院沉默半晌,宇文天鹰才冷漠出声,一队队军士领命而去,不过片刻,哭泣声、叫骂声顿时充斥卫府内外。 沉重的手链脚铐铛铛轻响,在一队捕仙卫的严密监视下,卫氏父女、夏铮师徒及一干灵武卫士被带上了囚车。 车厢中,手掌被一只冰冷的玉手紧紧攥着,夏铮侧头盯了一眼神色迷茫的卫冰儿,俯耳用两人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置死地,方能后生!” 卫冰儿不敢置信的抬起臻首,对上夏铮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心头没来由的生出一丝信心。 第三十九章 牢狱之灾 次日一早,卫氏被因私藏神威弩,被连夜抄家一事,便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整个通宁郡城。(..tw无弹窗广告) 十箱神威弩…… 听闻消息者,皆是目瞪口呆。 在乱世之中,神威弩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攻击器械,其威力丝毫不下于仙师锻造的法器。 不过,在各大城邑,这种杀伤利器管制极其严格,卫氏乃一介商贾世家,就算真有叛乱的心思,那也不敢造出十箱神威弩。 所有人对这条消息半信半疑,然而当一队队衣甲鲜亮的城卫军走出大营,陆续查抄卫氏在城内的产业时,持疑者不得不相信,卫氏真的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 天刚蒙蒙亮,北门便涌出一支二百人的部曲,为首将校神色冰冷,命军士查封了城外新搭建起来的粥棚。 灵武卫统领齐光环视周身一根根冰冷的枪尖,暗叹一口气,给身后百名卫士施了个眼色,丢下了手中兵器,高举双手,任由扑来的军士用铁链缚住自己的躯体。 “哼,算你们知晓好歹,不用本校尉多费功夫。”为首将校讥诮斜睨齐光一眼,挥手冷喝道:“带走!” 齐光被几名魁梧的军士押解着,眺望越来越近的雄城,眼底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黯然之色。 他们这些客卿家兵虽不反抗,却不代表卫氏能洗清叛乱的嫌疑……十箱神威弩,关乎甚大,已然可以威胁到城防安全,在这乱世,宁杀错、不放过,便是各大城邑镇压祸因的第一准则。 这一对数百人的押解队伍,一进入城内,便引起了沸腾。 无数居民涌在街边,瞪大了眼睛,兴致勃勃的议论起来,而一些世家子弟或立身沿街露台,或倚着酒楼朱栏,面无表情远远观望。 一些人在心头冷笑,他们略一分析,便看出了这是赵家与城主府乐意促成的阴谋,卫氏因叛乱而倒台,那么城外那一处晶石矿脉,此后便归位城主府掌控。(..tw无弹窗广告) 而赵家,恐怕早已准备好了手段,准备迅速接收卫氏的产业。 内城的世家大族当然不会错过机会,亦想从这场乱局中分一杯羹,毕竟卫氏行商数百年,府库堆积如山财宝,早已让外人虎视眈眈。 群狼四起,分而噬之,这就是卫氏的末路。 …… 内城大狱位于府衙深处,走过一片关押凡人的牢笼,踏入一条直通地底的石阶,便身处郡城人人惊惧的大狱中。 大狱内暗无天日,一曲修为高深的守卫驻守于此,三两名红衣狱卒,腰悬长刀,手提灯笼,在一间间精铁牢门前巡查而过。 狱内人满为患,卫氏上下,不论是奴仆,还是新招揽的门客幕宾,亦或是偏房子弟,尽皆被关押于此。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没有叛乱,我是无辜的!” 一名卫氏偏房青年披头散发,趴在牢门上,将手伸出窗户使劲摇晃着,略带泣音的话语响彻整座牢房。 “无辜?进了此地,管你是哪路神仙,不扒下几层皮,就想出去?门都没有。” 一名红衣狱卒停下脚步,不屑睨了眼青年,往地上啐口唾沫,挑着灯笼继续巡察。 夏铮盘坐在一间封闭的囚室内,四周是精铁铸成的墙壁,大约有一尺多厚,恐怕就算是一名肉身境大圆满的修炼者,亦难以强行逃狱。 微弱的灯光从铁门望口透入囚室内,囚室内倒也干净,一张木榻,上面铺了床崭新的被褥,角落处设有装粪便的木桶。 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回头看了眼在榻上悠闲歇息的老道,心头一阵无语。 昨夜打开装满神威弩的箱子,夏铮就已清楚自己算漏了什么。 在他看来,赵氏不过是一个地方小世家,族内无仙师坐镇,不具威胁性,然而从如今身陷牢狱的下场看来,他的确是小看了赵家,没有预料到赵氏的触手竟已深入城主府。 “前半局是赵家胜了……时间掐得如此精准,就算被人发现了那十口大箱,但郡丞郡尉率领军士搜查而来,除非有芥子袋,否则无法破解。” 夏铮心中沉吟,摇了摇头,默念一遍《天妖煅体大法》的经文,刚想沉入心神修炼,这时牢门外的过道上却传来脚步声。 几名狱卒,跟着一名身披官袍的执鞭小吏,在门前停住。 小吏身材高大,相貌与郡丞李禅有几分相似,只是身上多出了一份刻薄阴冷的气息,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毒蛇,让人不寒而栗。 他甩了甩长鞭,阴森的目光透过牢门望口,投射在夏铮身上,半晌都没有挪开。 “一对游方道士?”小吏暗自冷笑,眯起狭长的双眸,问道:“阁下觉得这大狱如何?” “勉勉强强,一日三餐,倒也清闲。”夏铮语气平淡道,依旧盘坐在原地,俊秀洒脱,丝毫不见犯人的落魄模样。 小吏眼中杀机一闪,抖动长鞭,阴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夏铮看了他一眼,却懒得理会,闭上双眸,心神又沉浸在《天妖煅体大法》的经文中。 场面顿时寂静下来。 几名红衣狱卒吃惊瞪圆了眼睛,偷偷瞥了瞥脸色黑如锅底的小吏,顿时醒悟过来,纷纷叫骂道:“臭道士,你狗眼莫非瞎了?见到李督邮,还不立即磕头跪拜。” 李督邮? 督邮乃是郡一级的重要官吏,确实有案验刑狱的职责,夏铮神色一动,重新睁开眼,笑了笑,道:“哦,原来是李督邮。” 声音不咸不淡,如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哪里有诚惶诚恐的味道? 众狱卒料想不到夏铮这般回应,顿时如被掐了脖子的大公鸡,脸色涨红,心下要多憋闷又多憋闷,却又不敢在郡官前怒骂出声。 那李督邮干笑数声,语气陡然一变,温声道:“这位道长,我听几名卫氏偏房子弟说,你们一月之前便在卫府落脚,是吗?” 他不待夏铮回应,睨了身后卫氏父女所在的牢房一眼,压低声音道:“若小道长愿意指证,将卫氏私造兵械、招揽流民,准备谋反的供词写出一份,不出午时,本官便能担保道长出狱。” “肥头猪耳的,你当我是三岁幼童,任你哄骗?”夏铮笑吟吟道,那语气,那笑声,分明充斥着一股嘲讽意味。 李督邮脸色一变,恶狠狠抖动长鞭,指着牢门喝道:“不识好歹!你要想清楚,只要与谋反一案有任何牵连,就会被送上斩仙台,形神俱灭!” 夏铮翩翩起身,走至牢门前,盯着他看了半晌,才似笑非笑道:“李督邮,你也姓李,看你这年纪,莫非是李郡丞的族兄?真是失敬失敬啊。” 话音一落,夏铮的双眸骤然冷厉起来,缓缓道:“谋反事,若要审问,还轮不到一个小小的督邮。” “你知会郡丞郡尉,城主府若真想追查真相,便可以来找我,我自然无所不答。” 李督邮脸色阴沉,大怒道:“一个未被敕封仙师的山村野修,也敢对郡官大呼小叫?” 他持鞭退了数步,指着囚室,对几名魁梧狱卒道:“擒那臭道士出来,今日本官一定要给他上上酷刑,让他明白官威!” “喏!” 狱卒齐声应答,对视一步走至牢门,一名狱卒刚想解下腰间的钥匙,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狱卒脑袋一片空白,呆立在原地,那李督邮有肉身境三重天的修为,闻声立即鼓荡血气封住耳膜,隔绝声息,才让神志清醒几分。 他循着声源望去,那一双狭长眸子,豁然瞪得滚圆,似乎见到了不可思议的怪事。 只见一只略显瘦弱的拳头,击穿了半尺厚的精铁,那看似坚不可破的牢门,竟出现一个黑乎乎的窟窿,方才那声巨响,想必因此发出。 “你、你……你想逃狱?”李督邮脸色发青,一直退到墙角,离夏铮所在的囚室数丈之远,心下那股惊惧感才稍稍散去。 几个狱卒回神来,看看牢门那个恐怖的窟窿,又望望门窗后那一张冷冽的脸庞,咽了几口唾沫,拔腿便逃。 李督邮见夏铮并无逃狱的举动,欲出言斥骂,却又不敢距离牢房太近,生怕那个猛人跳出来,一拳将自己抡死。 他略微一思量,双眸阴森,同样离开了大狱。 …… 仅过了半刻钟,地牢内的事情便传到了署衙。 “什么,卫府一个小道士,竟然藐视城主府,无视律法?” 署衙大堂,郡尉宇文天鹰跽坐首案,左右两侧分别设有一排矮脚漆案,直到门槛。 案后坐满了人,左侧大都是文官,以郡丞李禅为首,右侧乃是披甲佩剑的武官,为首的是一名相貌平平的中年将军。 郡丞李禅激愤地从案后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看向首座的宇文天鹰,皱眉问道:“宇文郡尉,你看此事如何处理?” 宇文天鹰闭眸不答,手指弹着案面,神色平静。 郡尉掌全郡兵事,在乱世权势极重,宇文天鹰品秩俸禄比二千石,本就是城主之下第一人,而今通宁城主闭关多年,城内职位最高、权势最重者属此人无疑。 所以他这一沉默,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一个小道士,无足轻重。”宇文天鹰忽然睁眼,视线穿过堂门,眺望远处天空,平淡道:“城外那处晶石矿,是时候收回了。” “卫氏叛乱一事,不必详查了。你们做好准备,四日之后,元日正午,开启斩仙台。” “卫氏上下千余人,务必要除尽,不要留下祸根。” 第四十章 灵海窍 岁暮天寒,北风瑟瑟,通宁郡城的夜空,在一朵朵焰火的映照下显得五光十色,令人目眩神迷。 距离卫氏叛乱事发那一日,一晃便过了三天。今天腊月三十,只要再过数个时辰,内城斩仙台即将开启。 然而年味完全冲淡了惊变,人们似乎遗忘了此事,注意力转移到一年一度的元日上,家家户户辞旧换新符。 夜色下的通宁郡城喧嚣热闹。 大街上人流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民宅小巷一角,不时可以听见阵阵爆竹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孩童们的欢声笑语。 庶民白丁换上崭新的衣袍,裹着帻巾,世家公子、小姐亦难得换上一身红黑相间的曲裾礼袍,穿梭于亭台楼阁,与亲友畅谈嬉闹,饮酒作乐。 内城,忘仙楼。 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酒楼,据说在千年之前破土兴建,这千百年来,已有无数文人士子慕名而来,在九层高楼里留满了墨宝。 第九层高楼,今晚已被赵家出巨资租下,此时宾客满座,皆是赵氏门中的心腹人物。赵泽赵天鸣父子在席间捧杯祝酒,一声声志得意满的大笑透过花窗,回响大街。 “家主,明天便是元日,待那斩仙台开启,卫氏余孽被杀尽,我赵家就能堂而皇之的接收卫氏的所有产业!” “是啊,家主,属下早就是心急火燎。哈哈,明日一到,卫氏从此除名,那时就是我赵家潜龙出渊,惊动天下之时!” 宾主尽欢,席间不知多少客卿开怀豪饮,醉醺醺地向赵氏父子高声祝贺。 赵家这一顿年夜饭自然兴致高昂,零时未至,诸多宾客醉得舌头打结,趴在案上案下酣然大睡,忘仙楼顶层渐渐陷入寂静。 楼外回廊,赵泽举杯倚栏,如同古井一般深邃的眸子似睁似闭,眺望着不远处那一片黑灯瞎火的卫府建筑群,嘴角渐渐勾起一丝冷笑: “赵氏,终究还是赢了!” 这时,赵天鸣玉带锦衣,朱履鲜亮,从楼内走上回廊,低声道:“父亲,我两日前已通知兄长,今夜他却没有下山与族人团聚……” “无妨,易儿兴许是在修炼某一门玄法,脱不得身。他既以修行为重,家族便不要拖累他。”赵泽笑道,脸上却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赵天鸣闻言,察言观色,大袖中的拳头捏得发白,暗忖道:“看来父亲并不清楚实情,我没有也不想通知兄长下山啊,卫氏覆灭,正是我立功威之时,又怎容许兄长插手?” “鸣儿,你看,卫府外万家灯火,府内却是万籁俱寂,你知道为何吗?”赵泽忽而侧头看了赵天鸣一眼,指着前方那片黑暗中的府邸,平淡说道:“族群兴衰不过一念之间,自老祖坐化,卫氏内部纷争不息,注定要遭此一劫。” 赵天鸣不敢看向赵泽那双大有深意的眼眸,正想低头称是,恰在此时,一声浩荡浑厚的铜钟之音,忽然从不远处的城主府传出,顷刻间响彻整座郡城。 这是辞旧迎新的钟声,景炎八十六年的最后一刻在钟声中流逝,数万万夏民,开始迎来乱世第七个年头。 “铛!” 钟声浑厚清脆,传遍郡城上下,内城地牢亦不例外。 一间间囚室回响钟声,诸多卫氏偏房子弟麻木地抬头,透过一个拳头大小的壁窗,静静倾听着外边民宅传来的欢声笑语,泪流满面。 “来,吃年夜饭了,这一顿是宇文郡尉好心赐予你们的,你们吃好了,明天便安心上路吧,来世投胎做一条太平犬,也不要做乱世之人。” 钟声刚停,一名老迈的狱卒推着一辆辎车,给每间囚室送入一个精致的食盒,他最终停在一间囚室前,盯着牢门那个大窟窿,咽了口吐沫,颤颤巍巍道:“……道长?” 夏铮缓缓睁开了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起身走至门边,接过食盒,笑吟吟道:“多谢老丈了。” “不敢,不敢!”老狱卒连忙摇头,推着辎车疾步离去。 他看了一眼,便走回床榻挨着老道盘坐下来,揭开食盒盖子,嗅了嗅扑鼻的肉香,微笑道:“师傅,用饭了。” 阴阳道人闻言却是笑眯眯睁开眼,道:“狱中吃食甚是麻烦,铮儿你还是让师傅出狱吧。.tw[]难得的元日,莫要浪费了。” “好!” 夏铮愕然盯了眼老道,心知师尊恐怕已猜透了自己的想法,他也不再卖弄,从怀中掏出一个紫金瓷瓶,往口中倒入一枚通体晶莹的丹药。 这是七窍琉璃丹,而今入狱第三日,他早已稳固了肉身境四重天的境界,只待选取一个好时机,随时能够突破。 毫无疑问,晋升肉身境五重天,夏铮选择贯通肉身窍穴中被修炼者称为“天堑”的窍穴――气海窍。 七窍琉璃丹乃是灵阶下品丹药,始一入口,顿时化为一滩药液,顺着肠子浸入血肉,刹那之间药力已流遍全身。 虽是冬夜,此刻夏铮却感觉浑身燥热无比,如同置身一座炼丹炉里,正被温度奇高的灵火焚烧炙烤。 他肌肉迅速膨胀,撑裂衣衫,露出赤裸精壮的身躯,一丝丝药力流转血肉之中,有股骇人巨力撕扯他的躯体,夏铮很清楚,七窍琉璃丹药力太过庞大,若不能及时疏导,恐怕不过一时半会,自己就会炸体,变为一堆肉泥。 夏铮不敢大意,丹药一入口,他便默念着《天妖煅体大法》的经文,同时眉心发亮,开启精神力内视,准确找到了肚脐眼之下的气海大窍。 “轰隆” 在他的调动下,丹药之力混杂着气血,如千万匹奔腾的烈焰战马,径直冲过经脉,没入气海大窍急剧旋转的漩涡。 “喀拉”一声,如雏鸟破壳一般,夏铮只觉腹下传来一缕痛感,而后似乎浑身气血、药力都被气海漩涡吸取,让他脑袋一片空白。 但下一刻,气海漩涡猛地炸裂,一扇窍穴关门轰然开启,反哺而出的气血霎时流转四肢百骸,夏铮豁然睁眼,眼中电芒一闪,整个人蹬了起来。 囚室内劲风激荡,老道眯眼盯着宛若石像一般岿然不动的夏铮,扶动白须,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 晋阶并未就此结束,夏铮站在囚室中央,开启周身十万八个毛孔,放出眉心储藏的精神力,疯狂拖扯着空气中的灵气,引入体内,运转功法,让刚刚贯通的气海窍传出一股吸力,将游离在体内的灵气收拢入窍。 以他原本的想法,本就是以这场贯通灵海的晋阶,引发天地灵气异变,让闭关多年的城主亲自接见,这样卫氏包括他们师徒两人,才有可能在斩仙台开启之前扳回局面,夺回一条性命。 所以这场晋阶,夏铮自然不会留有余力,大开腹下气海之窍,如鲸吞牛饮一般,极速掠夺地牢之中弥漫的灵气。 不过片刻,地牢灵气被抽之一空,外边的灵气俨如流水,见到多余空间,像是浪潮一样纷涌而下,但地牢实在太大,这么多灵气急剧流动,立刻引发了一系列异象。 署衙内凭空刮起一阵大风,一朵朵乌云从地牢的天空凝聚成型,迅速扩散,不过一弹指的功夫,原本澄澈的夜空,突然下了淅沥小雨,朦朦胧胧。 这一刻,内城响起无数惊呼声。 赵泽、赵天鸣紧紧抓着楼阁朱栏,盯着署衙方向骇人的异象,心中又惊又疑……灵气异象,某非是事情有变? 内城大族不凡精神力超众的修炼者,他们灵觉极为敏锐,虽隔着很远一段距离,却也轻易能察觉到那种灵气激涌的恐怖景象。 “……这种灵气异象,难道有人在晋阶第一个大秘境,感应命星?”署衙半空,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个淡淡的影子,他们负手悬浮,与夜色融为一体,气息飘渺。 唰! 一道宛若流光的身影飞出城主府,刹那闪掠至署衙上空,而后露出了身形。 这是一个身高八尺的中年男子,体格魁梧,相貌儒雅,穿着一件白色锦袍,头戴高冠,一双深邃的眸子望着地牢,透出一丝厉芒。 “苏城主!” 见到此人,那几个淡淡的影子一惊,纷纷收去玄法,露出身影,一个手挽拂尘的老道士,率先御虚行来,笑道:“贫道妙法,恭贺苏城主出关!” 中年男子扫了几人一眼,问道:“这种异象,是有人在晋阶宝阙秘境吗?“ “不像!”几人一致摇头,指着黑漆漆天空,道:“苏城主请看,此刻并无任何一颗星辰在闪烁,若没有命星相助,几乎不可能晋阶宝阙秘境。” “也罢,诸位既然来了,那就随苏某走一趟,观一观引起这场异变的奇人。” 中年男子闻言一笑,体表涨起一层水色霞光,陡然消失在半空。 其它几人见状,脚下亦是浮现青、绿、赤几种光芒,一同消失。 …… 地牢内。 夏铮的晋阶到了最后一步。 不知多少灵气被他吸入体内,腹下的气海大窍,流转一个庞大、急速运转的漩涡,一缕缕无色无形的灵气被漩涡引入窍穴内,液化成几滴晶体剔透的灵液,在气海窍底部闪烁霞光。 “轰隆隆” 他感应腹下传来的震动之感,心知窍穴之门已闭,当下便散去四周的精神力,地牢内的异象陡然一滞,而后烟消云散。 “想不到才刚刚晋阶,气海窍内便有了几滴液化的灵气。”夏铮开启内视,盯着窍穴底部如同米粒大小的亮光,惊喜不已。 普通修炼者打通气海窍之时,体内至多能容纳一些雾状灵气,而他如今已吞噬了如河湖一般海量的灵气,这才凝化出了几滴灵液。 可以说,这一瞬间,夏铮至少多出了一载的修为,免去了一年吐纳打坐、凝聚灵气的闭关苦修。 打通气海窍,自身气血虽然没有增加,但他相信,有了窍内灵气的不断淬洗,自己的血肉、脏腑会更加纯净,整具肉身必定在短时间内更上一层楼,提升到外人无法想象的强度。 夏铮暗暗思忖,忽然,他眉心一亮,似有所感的望向囚室一角,在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个身影。 一个中年男子双眸精光闪烁,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露出他威严而儒雅的面孔。 “是你!” 听闻夏铮惊疑的声音,中年男子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目光掠过木榻上的老道,眉头却是陡然一跳。 第四十一章 三仙争徒 苏渐鸿此时心下惊异万分。 他年方四十,在十余年前受夏烈帝赏识与信任,赐印提拔,执掌通宁郡,在作为一城之主的同时,他更是一名坐拥全郡十城的郡守。 十多年来,苏渐鸿自认为见过无数奇人异士,然而眼下,以他刚刚突破至宝阙秘境大圆满的修为,竟然无法看穿木榻上那个老道士的底细。 这个事实让人惊讶,他念头一动,便收回探寻的目光,对着夏铮笑眯眯道:“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原来是苏城主,那几片三珠树之叶,倒也算是物归原主。”夏铮微笑,躬身行了一礼,态度不卑不亢,令囚室中的几人暗暗一赞。 “物归原主?”苏渐鸿一怔,随即明悟,他乃一郡之守,在这乱世便是裂土割据的诸侯王,治下的土地、臣民、资源,确实是他的所有物。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略微一想,顿时哑然失笑,这小子分明在提醒自己,那天他在坊市白白占了便宜,欠下了情分。 苏渐鸿胸襟宽广,也不在意,他皱眉环顾冰冷黑暗的囚室,正欲开口询问夏铮被囚禁的原因,这时那三名跟随而来的仙师,相继走出墙角,围着夏铮一阵晃悠,神情惊讶,却有带有一缕掩饰不住的惊喜。 “骨龄未满十七,却有肉身境五重天的修为,且通了泥丸宫、气海这两个主窍,当真难得。” “何止难得,这小兄弟分明就是百年不出的天才,恐怕不出数年,他就能站在肉身境巅峰!” “以这位小兄弟的资质,突破肉身境还需数年?嘿,别的不说,气海窍一通,他至少有七八成的机会晋阶第一个大秘境,得证仙师之位!”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对着夏铮品头论足,一个是白发稀疏、牙齿都掉光了的苍老道士,一个是斜披衣衫、袒胸露乳的魁梧壮汉,另一个却是满脸笑意、宽衣博带的潇洒文士。 夏铮闻言岿然不动,冷静如常,开启眉心之窍,用精神力探测而去,顿时发现这三人像是空气一般,气息飘渺,不露丝毫的气血波动。 秘境仙师! 他心中一“咯噔”,瞳孔略微收缩。这三人,连同苏城主,竟然都是一名真正的仙师,他虽然随师游荡南地六年,却始终未曾见过玄法精妙的仙师。 在凡人眼里,这个阶层的修行者,能飞天遁地,能御水控火,更能降妖除魔……他们似乎无所不能,“仙师”这一称呼,由此而来。 极力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夏铮正想拱手行礼,说些什么,眼前却突然被一本经衣四个大字“清风秘录”映入眼帘。 “小兄弟,我乃清风羽客,现为城主府供奉客卿。这一本清风秘录,乃是我钻研多年功法,属于地火风水的风属性,你想阅览否?” 那宽衣博带的文士笑哈哈开口,又道:“我清风羽客寿元过百,座下却无一人传承所学,我观小兄弟资质绝佳,只要小兄弟点头答应,我立刻收你为真传弟子,倾囊相传一生所学。” 夏铮惊愕,神色有些古怪。 “嘿,小兄弟,你可不要听他的,这老货整日饮酒作乐,闲游西逛,哪会有时间授徒?”那个坦胸露乳的大汉拍了拍夏铮的肩旁,古铜色的脸庞扯满了笑容:“小兄弟可听过我五雷狂徒的名号?嘿嘿,只要你拜我为师,我压底箱的《五雷心法》,你尽可学去。” 清风羽客、五雷狂徒,这两个称号在郡城的确是家喻户晓。 这两人乃是郡守邀为供奉的散修,一人精通上等风之玄法,一人精通至刚至阳的五雷之法。两人跟随郡守坐镇全郡十余年,上至世家大族,下至贩夫走卒,皆留有其威名,备受尊崇。 夏铮见到苏城主时,亦猜想到了几人的身份,但如今得到证实,还是心头一震。 他压制住“砰砰”乱跳的心脏,望向最后一名老道士,而恰在此时,那老道士亦是笑眯眯看来,挥了挥手中的拂尘,风轻云淡道:“贫道道号妙法,内城妙法观观主。.tw[]” 不待夏铮露出惊色,老道士上前几步,盯着他的头颅三窍,赞叹道:“小兄弟果真是俊才,天窍贯通,气海窍贯通,极为适合修炼我妙法观的无上玄法――《太乙宝录》!” 又是一个收徒的,夏铮一怔,哭笑不得,自己何时成了仙师眼中的香饽饽,见了都要争抢一番? 他暗暗思忖,或许是气海一窍贯通,自己至少有七八成的机会突破至宝阙秘境,一名必定能证得仙师之位的弟子,任谁也会想入非非吧? 夏铮想及此处,目光瞥向木榻上盘坐的阴阳道人,见他虽是闭眸入定的样子,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这些细微之处外人观察不出,但他与老道朝夕相处六年,自认为已摸透了这一位师尊。 不过当今却是要洗清罪名的时候,不应该分心它想,留下那一颗七窍琉璃丹,便是为了眼下的转机。 夏铮深吸一口气,对着妙法观主、清风羽客、五雷狂徒一一行了个揖礼,欲开口婉拒三人的收徒请求,就在这时,囚室的精铁大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踢门的是一名披甲持刀的青年将领,郡丞李禅、郡尉宇文天鹰站在门前,盯着囚室之内的绰绰人影,心中又惊又疑。 “什么人,竟敢私自闯入大狱,该当何罪?”那李督邮亦立在一侧,见囚室凭空多出了许多人,眼珠子转了转,勃然大怒喝问道。 话语一出,室内的几人一齐转身望来,狱卒军士手中的灯笼闪烁亮光,照出了几人面孔。 郡丞李禅、郡尉宇文天鹰目光定在一位高大的中年男子身上,两人对视一眼,暗自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敛起衣袍小跑上前,一拜到地,恭恭敬敬道:“属下见过苏城主。” 苏城主? “噗通”一声,李督邮闻言直接浑身颤栗,一屁股坐倒在地,脸上毫无血色。 苏渐鸿微微点头,郡丞李禅、郡尉宇文天鹰却是躬身立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嘿嘿,小兄弟,考虑得如何,做我五雷狂徒的弟子,别的不说,这郡城几百里地,那可是任你纵横,谁敢不服?” 五雷狂徒这大汉豪爽热络,一把揽住夏铮的肩旁,嘿嘿笑说道,根本没有普通仙师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态。 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众多狱卒、军士,包括李禅、宇文天鹰诸人,心中皆掀起了惊涛骇浪,五雷狂徒是什么人,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仙师啊,这少年是谁,凭什么让一名仙师如此收徒。 夏铮还未开口,苏渐鸿却是皱起了眉头,瞪了眼这个手下,眼中的警告意味十足,分明在说:有外人在此,你能不能正经些。 “在下阴阳道人,与诸位道友有缘一见,幸甚幸甚。” 这时,老道悠悠从木榻走下,对着苏城主、妙法观观主几人微微行礼,伸手扯过夏铮,笑眯眯道:“这时劣徒,不知天高地厚,让诸位费心了。” 妙法观观主、五雷狂徒、清风羽客三人闻言,紧紧盯着老道,脸上掠过一抹疑惑之色,显然看不清老道底细。 而苏城主却是回了一礼,朗笑道:“原来是道友,失敬失敬!” 道友? 这种平等相对的称呼,只会出现在同一个大境界的仙师口中,郡丞李禅、郡尉宇文天鹰脸色大变,不敢置信望来,难道在卫府落脚的那对师徒,便是这一老一少? 在这一刻,除去囚室中的几人,后来赶到的军士狱卒、将校小吏无不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完全想不到大狱里竟关押了一名仙师! 《大夏律》在首篇便注明,此律法只适用于秘境之下的凡人,被敕封的仙师,不在律法管制的范围之内。 若是仙师作恶,那也是禀明城尊,由捕仙卫携带捆仙绳亲自出动,哪里轮得到他们逾权处理? 郡丞李禅、郡尉宇文天鹰暗暗一叹,看在一名仙师的面子上,卫氏就算犯了叛乱大罪,恐怕也只是被驱逐流放而已,何况一个未加判定的罪名? 妙法观观主、清风羽客、五雷狂徒三人则是脸现尴尬之色,干笑数声,对着老道自嘲赔罪行礼:“原来是名师出高徒,我等三人见俊才而乱了心境,还望道友莫怪。” 老道扶须一笑,回了一礼,并无其它言语。 “苏城主,在下有一事禀明!” 囚室沉寂了一瞬,一个清朗的嗓音响起,夏铮翩然行至苏渐鸿跟前,拱手道:“一月之前,我与家师入城,在卫府落脚。” “五日之前,我在庭院修炼,却无意碰见刺客闯入卫府后院,那两名刺客佩戴芥子袋,将十箱神威弩沉入池塘,而后在我的堵截下离去。” “再然后,李郡丞与宇文郡尉联袂而来,将卫氏抄家灭族,我与师尊亦受牵连,被囚禁地牢……” 十箱神威弩? 苏渐鸿脸色一沉,冷冷看了眼李禅及宇文天鹰,这种动摇一城根基的大事,两人竟不通报。 夏铮的话语言简意赅,任谁都能听得出来,有人不惜花费心血弄来十箱神威弩,设局陷害卫氏。 不少人心中透亮,明白这是赵氏的计谋,但此等大事无凭无据,城主府不可能自违律法,派军士直接镇压。 苏渐鸿正为此事犯难,既然卫氏被抄家一事传遍了郡城,眼下若是找不到因由而随意释放卫氏千余人,这不仅有损城主府威信,还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动摇郡城统治的根基。 但不论是贯通灵海窍的夏铮,还是神秘莫测的阴阳道人,皆是值得他全力拉拢的对象,毕竟乱世诸侯割据,人才最为重要。 “苏城主,请给我一晚的时间,在天亮之前,我会追查真相,找到这批神威弩的来源,以真凭实据证明卫氏一族的清白!” 在苏渐鸿左右思量之际,夏铮自信十足的声音,响彻耳畔,他双眸一亮,那股爱才之心愈发茁壮,此子,一定要为我所用! 第四十二章 线索 “探案?” 听闻夏铮所言,清风羽客眼眸一亮,拍手大笑道:“妙极,妙极,夜已深,凡人除夕守岁,我等修行之人却闷得荒。小兄弟若要探案,务必带上贫道,我在一旁观望便好,绝不打扰小兄弟。” 五雷狂徒这大汉亦是连连点头,豪爽道:“说的不错,岁岁饮酒吃肉,早就厌了,今夜有小兄弟的探案助兴,我等岂能错过?” 夏铮怔然,看向妙法观观主及苏城主,这两人同样扶须笑眯眯的,明显对此事有股特别的兴趣。 郡丞李禅脸色奇差,与郡尉宇文天鹰站在囚室一角,竟有些坐立不安,毕竟卫府藏纳神威弩的消息,是从他这里得到的。 “铮儿,速去速回,为师便在这里,你还差我一顿除夜之饭。”老道抖了抖道袍,转身走回木榻,闭眸盘坐。 苏渐鸿起了爱才之心,自然也想知晓除了资质之外,夏铮的才学及心性到底如何。他有考究的心思,便盯着夏铮,淡笑问道:“本城主同意了,不过一夜的时间,要查清真相难于登天。小兄弟你想从哪里查起?” “卫府一事主要在于那十箱神威弩,所以我想请宇文郡尉取来一把神威弩,给在下详细研究!”夏铮心中早有思路,笑吟吟回应道。 “这有何难?”苏渐鸿点头,扫了眼一侧的宇文天鹰,吩咐道:“天鹰,给你半盏茶的功夫,你取一把神威弩,到城主府来。” 说完,不待夏铮反应过来,苏城主一挥锦袍大袖,夏铮的脚底与他的脚踢同时浮现一圈水光,刹那之间,“砰”的一声,如水境碎裂一般,两人躯体化为一片闪烁霞光的水滴,转瞬消失。 妙法观观主、清风羽客、五雷狂徒见此,亦施展各种遁法,只见彩光大作,三人一起消失于囚室。 郡尉宇文天鹰有肉身境大圆满的修为,自然通了气海窍,他望了眼脸色发白的郡丞,催动窍穴灵气,整个人化为一片血光,呼啸冲出地牢。 …… 城主府主厅。 “神威弩,乃是一种极品凡器,威力不下于一般的仙家法器。” 夏铮立身厅堂中央,手中端着一把覆盖整条手臂的巨弩,侃侃而谈道:“这种利器制造颇为不易,寻常工匠要经过常年培养,才有几率制造成功。” 抚摸着金属弩身,感受着手心传来的一股冷气,他笑吟吟环顾众人,又道:“再且,大夏地域广博,神威弩虽是制式军械,但各个州郡,大小城邑,制造工艺、材料、符刻都是有所差别的。” “所以,从这一把神威弩上,我们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大堂里有些空旷,寂静无比,仅有夏铮自然冷静的声音回荡。 苏渐鸿跽坐首案,左右两侧盘坐两人,分别是清风羽客、五雷狂徒。这两人乃城主府幕僚,受供奉多年。 首案下,则是妙法观主、郡尉宇文天鹰、郡丞李禅三人或盘坐或跽坐,再到大堂门口,正有两名捕仙卫士兵手持大戟,如石像般矗立。 此刻,在场所有人听闻夏铮所言,皆是若有所思,心底渐渐滋生出一丝好奇之心,这一批神威弩,能留有什么重要线索? “诸位请看,这把神威弩由精铁锻造,通体乌黑,入手沉重,金属内部带有寒气,虽然经过特殊处理,但亦不难看出这是渤海寒铁。” “再看看这导引符刻,娟秀清奇,纹路复杂多变,明显出自南地三州的阵师之手。在下不才,学过几天阵法之道,若所料不差,这些神威弩的符刻,必然是渤海郡翠烟门的施阵手法。” 夏铮端起神威弩,指着弩面密布的暗金色纹路,风清云淡笑道。 渤海寒铁乃是渤海郡独有的一种铁质金属,从近海海底开掘而出,有乌黑、沉重、寒气等特点,在炼器师看来极易辨认。[..tw超多好看小说] 再且,阵法、符箓一道,并无严格的材料限制。取白纸能画符制阵,取木简、钱币、玉石等物亦能如此,神威弩这种导能符刻仅是阵法的雏形,一个技艺娴熟的普通阵师便能刻画。 但同一种阵法纹路,各家各派都有其传承而来的刻阵手法,若是在阵师一道颇有造诣,倒也不难认出其中的差别。 所以这两句话语虽然简单,但夏铮有意透露出来的信息,皆指向了一个地方——渤海郡。 大堂内众人面色阴沉,此事若牵扯到渤海郡,事情立即变得复杂了。渤海郡毗邻无尽之海,位于通宁郡南边。 两郡中间还相隔了一个泰安郡,按理来说相安无事,但渤海郡郡守野心勃勃,虎狼心性,近年来大起兵事,若赵家与其勾结,谋夺通宁郡,倒也合情合理。 滋事重大,众人虽惊叹夏铮的修行资质,却对一个十七少年身兼炼器、阵法之艺感到无法置信。 要知道,修行是靠积累一步一步提升的,炼器、炼丹、阵师、符箓一道更是如此。若无师门传承,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妄谈炼器材料、布阵手法? “一面之词,胡言乱语!” 郡丞李禅首先发难,他冷笑从席上站起,眯眼质疑道:“在场并无人精通炼器、阵法之道,自然也无人可以证明你话语的真假。空谈之言,无凭无据,如何判定罪名,如何服众?” 宇文天鹰等人相继点头,赞同李禅所言,苏渐鸿跽坐首席,沉默片刻,说道:“城主府并无炼器师及阵师,你方才所言不能为卫氏脱罪。” 夏铮摊手笑了笑,神威弩的来历仅是自己的推断,他早清楚不可能当作洗脱罪名的证据,对诸人的否定也不以为意。 “你还有其它线索吗?”大堂寂静片刻,苏渐鸿眼底掠过一抹失望之色,问道。 “有!” 夏铮立刻回应,望向站在案前的郡丞李禅,笑吟吟道:“我听宇文郡尉说,卫府藏纳神威弩一事,是李郡丞通报并率军士包围卫府的?” “不错!”李禅闻言,脸色一变,念头急转,咬牙说道:“这条消息……乃是本官从小妾处得来,怎会有假?” “李郡丞你宠妾的籍贯姓氏,身世来历,你自己清楚吗?”夏铮眸子透出精芒,反问道。 “放肆,你一个升斗小民,也敢过问本官家事?”李禅厉喝,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夏铮见此,冷笑一声,没有多言。 首席的苏渐鸿却是紧皱眉头,见属下如此失态,他心底有些恼怒,轻轻一拍桌案,严肃道:“十箱神威弩关乎叛乱大罪,我既然让夏小兄弟探案,他所问及之事,任何人都要道出详情,不可隐瞒。” 李禅闻言一呆,深吸了几口气,方才缓缓道:“她……她姓赵,乃是赵氏献予属下的美人!” 不必夏铮多说,苏渐鸿冷冷盯着李禅,挥袖吩咐门外亲兵,说道:“去郡丞府邸,将李郡丞的赵姓宠妾押来。” “喏!” 两名捕仙卫领命而去,不过片刻功夫,一名捕仙卫疾奔而来,脸带惊色道:“回禀城主,赵姓宠妾,已在郡丞府内自尽,医治不及,已经丧命了!” “什么?” 夏铮怔在原地。 妙法观观主、清风羽客、五雷狂徒等人面露异色,这淌水,看来是越搅越浑了。 李禅如遭雷劈,一屁股瘫坐在席上,不久前他还与赵丽儿在房中守岁交欢,而今佳人竟已殒命……逼死她的凶手,就是这姓夏的小子! 他为官多年,很快恢复仪态,跽坐案后,只是望向夏铮的目光,带上了一丝隐藏极深的恨意。 苏渐鸿则勃然大怒,在他的治下,竟然有人敢公然行这些阴谋伎俩,难道当他这个城主不存在吗? 他此刻决定要将神威弩一案追查到底,若幕后黑手真乃赵家,那么明日送上斩仙台的,不是卫氏,而是赵氏上下! “一切线索都被切断了么?”苏渐鸿压住怒火,眸子闪过期待之色,看着夏铮,笑眯眯打趣道:“距离天亮不过两个时辰,夏神捕若无其它手段,本城主也只能回后院守岁去了。” “嘿嘿,夏小友,你将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胃口吊足了,如今也该施展些真本事,好让我们开开眼界吧?”五雷狂徒跟着起哄,“砰砰”拍响桌案,大笑说道。 夏铮闻言,观察着几位名震全郡的仙师那略带紧张的神色,心下暗乐,表面却是拱手笑拜道:“在下还有一条最重要的线索。” “线索在哪?” “卫府!” 话音一落,夏铮却感觉一阵清风扑面,眼前景色斗转星移,精神一个恍惚,待清明之时,竟发觉自身悬浮在卫府上空,周身是茫茫夜色。 他转头望去,那清风羽客在银月下御虚而立,宽大的衣袍随夜风飘荡,加上一身飘渺潇洒的气质,如同一尊游走红尘的谪仙。 “唰” 清风羽客向他眨了眨眼睛,降落卫府,夏铮脚踏青砖,环顾左右,却见卫府中庭上,苏城主、妙法观观主、五雷狂徒诸人早已等候在此。 “这便是消耗灵气施展的遁法么……缩地成寸,当真玄妙!” 他极力压抑住心头激荡,领着众人,来到后院一堵高墙前,指着墙脚那一滩干涸且模糊的血迹,笑吟吟道: “线索在此! 第四十三章 万里追踪符 这一滩血迹约有手掌大小,散落在一块青石板上,并不显眼。(..tw好看的小说) 距离那一晚惊变已过了五天,莫说是两个肉身境四重天刺客的血迹,恐怕就算是腥味极重的妖兽之血,修炼者也很难从中寻出蛛丝马迹。 苏渐鸿、妙法观观主、郡尉宇文天鹰等人相继皱起眉头,围着血迹看了又看,脸上渐渐浮现几缕好奇之色。 “你说血液中有破案线索?” 郡丞李禅睨了夏铮一眼,冷笑几声,扶剑讥诮说道:“小小年纪,不学无术。你可清楚,精血离体,不过三日,所有气息便会散去,任谁也无法追踪。莫非你真认为自己有天大神通,能追溯时空不成?” 这声音极为刻薄,夏铮转头看着文士模样的李禅,暗叹这人死了个小妾,莫非把自己当作了凶手仇敌? “十箱神威弩是由刺客之手沉入卫府池塘,只要能追查到那两名刺客的落脚之地,一切便会水落石出。” 夏铮直接把郡丞当作空气,未加理会,笑吟吟说道:“在下相信,不论刺客是受雇于人,还是为他人门下幕宾,都能从刺客落脚之处搜来证据。” 众人闻言,无不面露异色,这小子言之凿凿,莫非真有什么手段,能从一滩凝固数日的血迹中找到刺客踪迹? 郡丞心中冷笑连连,丝毫不见一个郡官该有的器量。这小子敢无视自己,他倒要看看,一个肉身境五阶的野道,如何翻天。 距天亮不到两个时辰,时间紧迫,夏铮顾不得许多,摘下挂在腰间的芥子袋,这是老道借给他的空间法器,里面装着月霞古伞、掩日刀等物。 他念头一动,抖动绣袋,袋口便有一张雪白的符纸、一支竹管毛笔、一块固状朱砂墨飞出,散落在夏铮的手心。 夏铮对众人一笑,起步走向内院池塘,在一角水榭中坐下,取来池水将朱砂研开,将雪白的符纸平铺在地,右手指实掌虚地握起竹管毛笔,而后竟闭眸不动,如一尊泥塑。.tw[] “夏小友……这是要刻画符箓?” 妙法观观主见此,捋动长须,眯起浑浊的眸子,轻声疑惑道。 “他在静气调心,如此慎重,莫非是要制作一张灵阶符箓?”清风羽客、五雷狂徒面低声惊语,面露复杂之色。 “故弄玄虚!” 郡丞李禅嘴含一缕淡笑,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少年,毛都没长齐,就算出自圣地大教,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成为一名符师。 刻画灵阶下品符箓,是符师的最低要求,这种符师亦被称作灵阶符师,在此之上,还有元阶,玄阶,命阶,地阶,天阶! 炼器师、炼丹方士、阵师、风水师的阶位亦是如此划分。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随着一阵夜风吹皱池水,银月照得池塘波光粼粼,夏铮豁然睁开了眸子,犹显稚嫩的面容,却充满了与年纪不相符的淡然、冷静……及傲色。 他动了,笔走龙蛇,竹管毛笔仿佛奔飞的血色苍龙,在雪白的符纸上留下一串串诡异晦涩的符文,皎月洒下清辉,纸面倒映着朦胧血色。 苏渐鸿望着水榭中的少年道士,不禁眯起双眸,瞳孔深处掠过一抹惊色。 他坐镇通宁郡多年,自然见过成名的符师,而今第一眼便能看出,这夏铮的制符手法极为纯熟,若顺利完成最后一个步骤,说不定真让他炼出一张灵阶符箓。 夏铮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 他顺乎自己的心意,随手泼墨,勾画出来的每一串符文宛如天成,很难找出人工雕琢的痕迹。 不过片刻,整张纸面布满了血色符文,而夏铮竟如被雷劈一般,身躯颤了一颤,所有动作忽地僵住,怔在原地。 “炼制失败了?” 郡丞李禅先是一惊,随即冷笑起来,刻薄鄙夷的声音在空寂的府邸中尤其清晰:“野修便是野修,没有符箓传承,也妄想成为符师?” 他说完,却发现后院气氛有些诡异,扭头四顾,只见苏城主、妙法观观主、宇文天鹰等人神色凝重,一瞬不瞬盯着水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李禅愕然,心底讥笑,失败了便是失败了,莫非废品还能摇身一变,成为一张灵阶下品符箓? 他冷眼看去,登时呆住了,水榭之内,夏铮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纸面的符文,一股磅礴的灵气波动由他的腹下传出,顷刻间涌入雪白的符箓。 这一刻,水榭里异象纷呈。 雪白的符箓无风自动,牢牢悬浮于虚空,表面符文扭曲闪烁,一条条纹路流动交缠,刺眼的光芒照亮了这片院落。 “叮” 在一团金光笼罩之下,符箓落回掌心,夏铮松了口气,手指夹起这一张符箓,眼中充满欣喜之色。 这是他贯通灵海窍之后,凭借体内容纳的天地灵气,第一张成功炼制的灵阶符箓。虽然符箓仅是灵阶下品,但也代表着他……成为了一名真正的灵阶符师! 夏铮径直走出水榭,笑吟吟迎向诸人,睨了眼脸色铁青的郡丞,不咸不淡笑道:“符箓大约分为取材、刻画、注灵三重步骤,我方才只是在积蓄灵气,给符箓注灵,李郡丞未免太过心急了吧?” 这小子分明是在讥笑自己孤陋寡闻,郡丞李禅闻言,怒火沸腾,气得胸腔都要炸了,手指一直指着夏铮,嘴唇哆嗦,却半句话也说不出。 “这是一张灵阶下品的万里追踪符,莫说是一滩鲜血,恐怕就算是几根毛发,激活这张灵符,它便能指引持符者找到目标。” 夏铮一边解释,一边走向墙脚,众人紧随其后,默默听其话语,脸上闪过一丝恍然大悟之色。 “疾!” 站在染有血迹的青砖一侧,夏铮口中念你有词,一手祭起万里追踪符,一手指着血迹,雪白的符箓爆出一阵金光,围着血迹漂浮几圈,“咻”的一声,忽然如闪电一般没入虚空,消失在原地。 夏铮闭眸静静站了半个时辰,在心神联系之下,他发现符箓绕着通宁郡转了几番,终于停留在外城一座颇为宏伟的酒楼前。 “外城,文华大街,悦来坊,四海酒楼!” 他淡淡吐出一串地名,为了避免符箓暴露,当即掐断了心神联系,那一张灵阶下品符箓陡然涨起大火,眨眼化成一片纸灰,洒在酒楼一侧的暗巷中。 “好,夏兄弟,我送你去,你坐稳喽!” 五雷狂徒闻言双眼一亮,豪爽大笑上前,一拍夏铮肩膀,一丝丝紫色电蛇从两人脚底腾起,待紫光覆盖头顶,两个活人便凭空失去了踪迹。 唰! 天地变换,斗转星移,夏铮一睁眼,俯瞰而去,脚下便是那片灯火通明的悦来坊。 此时将近天亮,除夕夜将过,无数居民又开始忙碌起来,悦来坊中的一幢幢民宅,不时可以看见青壮妇人在厨厅来回穿梭,似乎在准备着正月初一的祭品。 四海酒楼宾客满座,楼外回廊有士子倚栏高歌,堂中有酒客醉起舞剑,一阵阵喝彩、交谈声传出很远,好不热闹。 五雷狂徒收去玄法,两人降落在酒楼前,“唰”的人影一晃,苏城主、清风羽客、郡尉宇文天鹰、妙法观观主等人亦现出身形。 一个在门口迎客的店小二目光敏锐地望来,视线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顿时脸色一变,俯身躬腿,立即往楼内弹射而去,速度快到了极致。 “这是一名肉身境二重天的刺客!” 夏铮心头一凛,苏城主几人亦是请咦一声,露出些许诧异之色。 妙法观主连同郡尉、郡丞这些人只是旁观的,当然不会出手,夏铮焉能容许刺客逃回酒楼内通风报信,见状顿时一声厉叱。 “轰” 他立身原地,催动奔雷拳法,挥袖击出一拳,周身气血如风雷鼓动,腹下的气海之窍首次被触动,无数缕灵气流遍拳头,一个巨大的紫色拳影随着拳势,轰隆隆射出! 那乔装小二的刺客感受着身后快速临近的威压,像是天神降世一般,让他忍不住簌簌发抖,双腿发软,提不起丝毫气力。 “噗”的一声,毫无疑问,拳影盖下,刺客顿时惨叫一声,躯体爆为一阵血雨,莹白的骨块四溅,纷纷飞入酒楼大堂。 这些人走上刺客之路,依仗玄法神通杀人,早已罪行累累,恶贯满盈,杀他们不过是替天行道,何须担心罪业加身? 夏铮一拳将一名肉身境二重天的刺客击杀,双眸冰冷,径直踏上染血的门阶,走入酒楼大堂。 大堂内寂静一片,一桌又一桌的酒客呆呆望着地上的骨块,又看看沾满肉渣的酒楼大门,脑袋一片空白,手中酒杯坠地而碎。 “你是何人,敢在青衣楼的地盘撒野,活腻了吗?” 酒客中有几人神色森然的站起,一步一步走向夏铮,袖口滑出的羊角匕,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寒光。 “呱噪!” 这同样是几个肉身境二重天的刺客,小喽啰而已,夏铮环顾周身,冷然一笑,又是催动奔雷拳法接连轰出几拳,简单而直接。 酒楼大堂响起几声惨叫,一具具肌体碎裂的尸体仰头躺倒在地,手中的匕首滚落桌底。 目睹此景,所有酒客如被一盆凉水从头泼下,浑身冰冷,望着穿着道袍的少年,满脸的惶恐之色。 这人是谁,怎么能在城内随意杀人,难道他不怕执法队吗?不怕被送上斩仙台吗? 酒楼内鸦雀无声,楼上楼下,所有酒客亲眼目睹这一幕,被夏铮的雷霆手段震撼,心中惊惧,没有一人敢开口言语。 ———————————————————— 明天开始考试,更新时间不稳定,但保证每天一更。7月6号离校回家,恢复每天二更。 第四十四章 青衣楼地宫 妙法观观主、郡尉宇文天鹰、郡丞李禅等人踏入酒楼大堂,望着血腥异常的场面,脸上亦浮现震惊之色。(..tw无弹窗广告) 苏渐鸿负手立在大红地毯上,俯视靴边几块粘着血丝的白骨,眸子深处闪烁异色。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沉寂的气氛陡然一变,酒楼内沸腾起来,无数酒客亡魂皆冒,惊恐大喊着,从楼上楼下踉跄奔逃,涌出酒楼大门。 转瞬之间,酒楼人去楼空,此前除夕夜的喧嚣欢乐不复存在,只余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横躺案底,血水映衬着烛光,闪烁妖艳的光彩。 夏铮凝立不动,双眸冰冷,看向了大堂柜台,那里正有一个中年男子笑眯眯站立着,似乎是这座四海楼的掌柜。 “小公子,岁末迎新,恰是天下同乐之际,正月初一的,来我四海楼造下如此血案,又为哪般?”中年男子悠悠说道,缓缓走出了柜台。 他体态肥胖,身穿名贵的锦服,神色和蔼,圆脸带着让人感到亲切的笑意,活脱脱一个商贾掌柜的模样,找不出一丝杀手乔装的破绽。 “天下同乐?等午时到来,斩仙台开启,即有上千口无辜之人丧命,你说我为何而来?” 夏铮盯紧了这个胖掌柜,笑吟吟说道,只是这笑容伴着脚下尸体,显得肃杀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哦?原来是卫府的余孽,天地二煞真是大意,愧为青衣楼铁牌杀手,竟被你追查到了这里。” 胖掌柜眉头一皱,复而失笑起来,和善的表情骤然大变,一张面孔俨如鬼脸,布满了森然阴冷。 这是一个肉身境四重天的老刺客,在青衣楼内的职务明显是堂外执事,专门受理各种刺杀委托。 若在一天之前,夏铮或许会对此人心存忌惮,但他此时已经贯通灵海大窍,正式晋阶肉身境五重天,实力稳压这胖杀手一头,何须顾虑太多? 时间紧迫,楼外夜空已出现一抹光亮,他心中略一思量,立即鼓动腹下的气海之窍,一缕缕灵气顺着经脉流遍百骸,浑身释放出一股浩荡磅礴的威压。(..tw无弹窗广告) “你通了气海窍?” 胖杀手失声叫道,脸色阴沉,一蹬双腿,黑色的长靴“咯噔”轻响,靴头探出两柄半尺多长的利刃。 他飞扑而来,脚下步法连续变幻了七个方位,躯体幻化作七个宛如实质的虚影,实体藏纳其中,十四柄利刃破开虚空,纷纷激射而出。 “分身之术……不对!” 夏铮心中一惊,扭头环顾,顿时发现在肉眼的观察之下,每一具虚影皆流露出血气波动,根本无从辨别真假。 “修罗七杀!” 酒楼门口处,宇文天鹰四人驻足观望,这一名平凡无奇的杀手,竟然施展出了青衣楼的杀生秘术,如何不叫他们心底暗惊? 青衣楼号称宁州第一杀手势力,门内传承《无隐杀经》震摄群雄,各种诡异的刺杀之术让人闻风丧胆。 但这座四海楼,不过是青衣楼的一处堂口据点,怎会出现《修罗七杀》这种高阶招式? 几人想到此处,神色凝重异常。 “你不该来我青衣楼堂口撒野……既来了,那便留下命吧!” 七个虚影同时开口阴恻恻说道,脸带冷笑,从七个方向将夏铮合围其中,靴头十数柄利刃白如霜雪,化作一片片寒光笼罩而来。 夏铮岿然镇静,厉叱一声,眉心发亮,洞察秘术的口诀涌上心头,他默念咒语,眉心如点了一盏金灯,开启精神力,催动了秘术。(..tw无弹窗广告) “实体……在那!” 楼内的景象显化于心,除了苏城主等人的红点,左手畔还有一个较为黯淡的光团,夏铮心头冷笑,一抖手心芥子袋,掩日刀从袋口飞出。 “奔雷刀法――”他一跃而起,双手握刀,体内气血如旱雷轰鸣,反手挥出一刀,刀身缭绕丝丝电芒,一片紫色刀光霎时笼罩身体左侧。 “你……你怎么可能看破我的秘术?” 七道虚影有六道被刀光击碎,胖杀手脸色雪白,盯着头顶横斩而来的紫光,不敢置信低吼着,竭力运转身法疾速倒退。 可是紫色刀光快若闪电,在胖杀手凄厉的惨叫中,刀光一斩而过,他肥胖的躯体顿时分为两半,刚烈的刀气四溢,两截尸身再次炸碎,血雨洒遍酒楼。 夏铮握着掩日刀,喘了口粗气,睨了眼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在洞察秘术的指引之下,径直走入酒楼后院的地窖。 “秘术显示墙后有红色光团,实力不过肉身境初阶,那里应该是青衣楼杀手的真正据点。”他在阴暗的地窖内转了一圈,向紧随而来的苏城主等人解释一句。 “知道真正据点所在又如何?有法阵禁制的隐藏,你不可能找到入口……”郡丞李禅闻言不阴不阳说道。 夏铮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光平淡,李禅却是面色大变,倒退几步贴在墙上,紧张盯着衣袍染血的少年道士,显然想到了此前夏铮大发神威、横扫诸敌的血腥场面,一时间有些心惊肉跳。 “入口?呵,这也简单。”夏铮轻笑一声,向苏渐鸿拱手一拜,笑道:“若是据点入口出现,还请苏城主以大法力维持,否则我们就会被锁在里面。” 苏渐鸿笑着点头,说道:“无妨,探案之人是你,我们今夜仅作辅助。” 夏铮不再多言,来到地窖一堵石壁前,深吸了几口气,从衣袖下探出一双铁拳,径直轰击石壁。 “轰隆隆”,地窖剧烈震动,四壁渐渐浮现一条条金色的纹路,这些纹路纵横交错,组成一串串玄奥的符文,正是据点的法阵禁制。 “什么人?!” 地窖突然响起两声震怒的大喝,只见一堵石壁表面泛起波浪般的涟漪,裂开一个幽黑深邃的通道,两名黑衣杀手神色冰冷,如鬼魅一般从通道内部闪出。 夏铮不答,横视两人,提起掩日刀,径直劈出一道紫光璀璨的刀芒,两名黑衣杀手见此,又惊又惧,他们未落地,身子还在半空,没有借力之处,如何闪避? “噗” 又是两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地窖,夏铮收刀,疾步走入通道,一路上未遇其它杀手,径直来到四海酒楼下方的地宫内。 地宫占地颇广,约有十数亩地,在一盏盏妖脂油灯的照明下,四周亮如白昼,几排华美的精舍,一片广阔的练功场,中央一座宏伟的大殿,尽皆映入眼帘。 夏铮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下暗暗惊讶,这不过是青衣楼的一处分堂,却有如此规模,难道里面藏匿着上百名杀手? 这些杀手实力不强,大都在肉身境初阶,仅算是青衣楼最低级的木牌杀手,但蚁多能吞象,若是有几十个杀手联手进攻,他难以全身而退。 “谨慎为妙,先用洞察秘术查探一番。”夏铮从搏杀的热血中冷静下来,躲在一间精舍后,完全放开精神力,催动秘术,地宫中一部分区域的景象显现于心。 “这里有一名杀手。” “这里也有一个!” “咦,那两个红点……” 他潜伏至距离中央大殿最近的一间精舍,顿时发现了两股熟悉的气息,似乎……正是那一晚的天地二煞。 “如何,有发现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夏铮吓了一跳,转头望去,清风羽客、五雷狂徒等人漂浮在他身后,脚底有各种光芒闪烁。 他有些眼热,这些修行前辈施展的可都是收敛身形的玄法,虽然他也有一把月霞古伞,但与修炼者本身的神通相比,还是有所差距的。 郡尉宇文天鹰及郡丞李禅留在了通道口,宇文天鹰仅有肉身境大圆满的修为,而李禅只是一名文吏,勉强算得上是肉身境四重天的修炼者。 “那晚的刺客就在精舍中,但地宫里至少有数十名杀手,我若强闯进去,必定会打草惊蛇,到时情报资料或许会被人焚毁。” 夏铮催动腹下灵气,聚音成线,将话语传入众人耳里。 “这有何难?”妙法观观主扶须一笑,意味深长盯了夏铮一眼,甩动手中拂尘,一缕缕精白的光芒陡然射出,在半空化作一个流转光泽的罩子,将整间精舍套在里面。 “这是妙法观《太乙宝录》功法的无上妙用,不需阵师布下隔音大阵,我妙法观打出一道灵气之罩,同样有此功效。” 妙法观观主笑道,语气风轻云淡,颇有出尘之意,但在场之人皆听出了其中的卖弄之意。 夏铮笑吟吟避过了老观主大有深意的目光,暗骂这老家伙贼心不死,此刻竟然还有收徒的心思,如此卖弄,不就是想要他叛师拜入妙法观门墙吗? 《太易炼神经》、《天妖煅体大法》不比《太乙宝录》差,两者皆是大夏极其稀少的上乘功法,而今他才刚刚接触两门功法的肉身卷,修习不过一个月,境界还很低,怎会有转学其它功法的心思? 眼下不是分神的时候,精舍里有两大强敌,他斩去其它杂念,同时催动《太易炼神经》及《天妖煅体大法》,理顺气血,开启精神力,而后一刀劈开精舍之门,闪身而入。 第四十五章 定局 精舍内摆设简单,两张破旧的木榻横在一角,屋室中央一张矮脚漆案叠满了大小不一的纸片,在油灯的照明下,纸片上用丹砂笔勾画的字迹若隐若现。(..tw) 房间黑暗中,两个身子枯瘦的黑衣人各自盘坐在一张木榻上,未戴蒙面巾,露出一张疤痕密布的脸庞,狰狞可怖。 这时,精舍大门被人一推而开,室内黑影一闪,一个提着银刀的少年道士凝立榻前,相貌俊秀,黑如点漆的双眸,却透出一股凌厉锋芒,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是你,你竟敢闯入青衣楼驻地!” 天地二煞盯着来人,吃了一惊,立即榻上跃起,催动独门功法,黑色的身影渐渐与虚空融为一体,刹那间竟失去了踪迹。 “匿形术么?雕虫小技罢了。” 夏铮不以为意淡笑,眉心金光一闪,两柄精神力化成的小剑破空射出,直冲房梁,下一刻传来两声闷哼,两个杀手捂紧脑袋,一脸痛苦之色,在房梁上翻来覆去。 “怎么可能……才过了数日,你的精神力又提升了一层?”名叫地煞的杀手竭力抵抗头痛欲裂之感,喘着粗气,死死盯着房梁下的夏铮,惊声道。 “《太易炼神经》精神力卷有三层境界――聚形,感气,御器。半月前在月霞古林我的精神力就处于聚形巅峰,今日气海窍贯通,得到天地灵气的滋养,功法境界自然而然进入了第二层――感气。” 这是夏铮心中的回应。 他表面则是冷然不语,不由分说,一跃纵起半丈多高,手中掩日刀化作一片紫光,挟带一股至正至阳的刀气,笼罩房梁。 天煞地煞两名杀手面色大变,咬牙驱逐脑中眩晕之感,避过刀光,一左一右鬼魅般闪来,两把羊角匕在半空勾起锋芒,对夏铮形成合击之势。 很明显,这两个杀手虽仅有肉身境四重天的实力,但精通合集之道,再加上一身诡异难测的身法,若不高出两三个小阶位,哪个修炼者敢轻言稳胜? 夏铮同样如此。[..tw超多好看小说] 那一晚两个刺客没有打斗之意,自然没有发挥全部实力,今日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两名杀手经验老道,一下从左右锁住了他的退路,手中的羊角匕首如同毒蛇,似乎随时会在自己的喉咙咬上一口。 他背后顿时溢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侧头环顾左右,在原地裹身挥动掩日刀,一圈圈紫色刀光立刻将他护住,两名刺客在数息之间也不知攻击了多少次,匕首幻化作千万道残影,与刀光碰撞在一起,锵锵声密集,火星四溅。 “不行……不能落入守势,这样迟早会败亡,我要反击,先将一人斩杀或打伤,而后才能锁定胜局!” 夏铮心底憋屈,分明自己的修为高出一个阶位,却被压着打,他岂能甘心? 这间精舍空间不大,约有几丈方圆,狭窄的空间确实限制了杀手的实力,夏铮一边防御住杀手来去无踪的攻击,一边打量四周,不消片刻,他双眸深处闪过一缕精芒。 “去!” 夏铮收刀而立,不再防御,厉叱一声,眉心亮起一盏金灯,起码有十数根金色的小针从眉心射出,倒转针头,分为一左一右两股,攻向杀手。 “小子,你技穷于此,今次必死无疑!” 两杀手同时一惊,待看清乃是精神攻击,顿时狞声大笑起来,催动《无隐杀经》,额骨散发出幽黑的煞气,金针蜂涌而至,却如击泥潭,摇晃了几下,不得寸进,最终“噗”的一声全部碎裂。 这两杀手已有防备,夏铮早有预料,吃过两次亏,杀人如屠狗宰鸡的青衣楼铁牌杀手,又怎会在同一处跌倒第三次? 故技重施,示敌以弱,争的便是这反击的机会,让两杀手生出轻敌的心理,再一举将之毙杀! 天地二煞两名杀手脸上充斥着冷笑,没有丝毫停顿,再次欺身而来。 夏铮脸色一变,忽然一蹬腿,从原地高高跃起,步法杂乱,身形狼狈,透出了与这个年纪相符的慌乱心绪。 天煞地煞两杀手扫了眼夏铮犹显青涩的相貌,对视一眼,嘴角不约而同勾起一丝讥笑,暗道:“这小子不过十七八岁,吃的米还没有我二人吃的盐多,遭遇强敌,久战不下,自然会惊惶失措。这样缺乏历练宗门子弟,在我二人匕首下也不知死了多少,纵然修为高,斗法经验不足,何须心存忌惮?” “杀!” 两名杀手语气阴森地吐出一个字音,身影化作两道黑光,同样一跃而起,在半空追上夏铮,手中匕首再如毒蛇般,一咬而去! 夏铮却是轻轻笑了起来,,整个身子跃上房梁,而后穿着长靴的脚板勾着房梁,骤然如秋千一般绕着房梁摆动,转瞬便降临两名杀手的背后。 电光石火之间,半空的杀手目瞪口呆,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背后一道无坚不摧的刀芒斩来,那名叫地煞的杀手,首先被斩为两半,尸体扑通坠落。 而天煞则被同伴的鲜血浇了个透心凉,望着头顶掠来的刀光,大叫一声,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浑身上下溢出一缕缕黑光,“噗”的一声消失在半空。 “想逃?” 夏铮一声冷笑,催动洞察秘术,精神力霎时间如蛛网布满了精舍,房中景象显现于心,原本空荡荡的黑色图像,忽然有一个红色光团在闪烁,正疾速往精舍外逃去。 他心中估算了一下方位,横跨一丈开外,双手握刀猛然大喝,一片刀光顿时笼罩身前,只听一声惨叫,虚空浮现几圈涟漪,两截残尸挥洒血雨,坠落而下。 房中战斗刚刚落幕,这时门口被人推动,苏城主、清风羽客等人鱼贯而入,扫视散落两处的杀手尸体,苦笑道: “夏小友神威惊人,我等似你这般年纪,恐怕还躲在静室中闭关修炼,哪敢与青衣楼杀手斗法争锋?” 夏铮闻言翻了个白眼,暗骂这些老狐狸,如此马屁连连,不就是想借他之手拔除青衣楼在郡城中的势力吗? 他也不点破这些人的心思,双方合则两利,他暂时需要靠山依存,否则凭借今晚在四海楼的大杀特杀,若无苏城主等人帮他擦屁股,自己还能有好果子吃? 凝立原地,静气调心,让浑身气血归于平静,夏铮笑吟吟收回掩日刀,将芥子袋系在腰间,便朝房间中央的矮脚漆案走去。 案桌上下洒满了一张张银白纸笺,上面皆整齐写有一行行黑色小字,在黑字下方,还有红墨书批注的潦草字迹。 夏铮俯身捡起一张,细细观看: “大夏历景炎八十年,六月二十日,得雇主千枚晶石委托,特命天地二煞至外城连云坊,灭杀连云镖局一门,老幼尽屠,三日内复命。” 批注:已复命,连云镖局鸡犬不留。未留下痕迹。” 这是青衣楼上面分发下来的任务书信? 夏铮读下来,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背后直冲头顶,一份未注明雇主的任务,千枚晶石,不加任何调查,便让杀手出动灭人满门,这青衣楼竟这般猖狂霸道? 景炎八十年,这还是七年前的事情,他俯视案桌上下堆叠成山的纸片,心头沉重,这些年来,通宁郡城到底有多少人不明不白的丧命? “连云镖局灭门一案吗?七年未破凶案,原来出自青衣楼之手。” 苏渐鸿等人见夏铮发怔,疑惑走了过来,盯着纸面文字,不过片刻便露出惊怒之色。 夏铮深吸了一口气,今夜是他转世以来第一次大开杀戒,毙掉十数名杀手之后,他心头亦有些忐忑,但桌面上这些任务文书,出奇的令他心绪平静下来。 杀该杀之人,心头无愧亦无悔! 他目光在案上仔细巡视几番,抓起一张朱墨未干的白纸,盯着文字内容,脸上渐渐泛起诧异之色。 “大夏历景炎八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得内城赵氏万枚晶石委托,命你二人携带楼内芥子袋,前往外城通元钱庄收取十口大箱,沉至内城卫氏池塘,当日复命。任何人禁窥箱中之物。 批注:已复命。” 夏铮视线落在朱墨书写的潦草批注上,双眸不禁闪过一丝冷色,他今夜追查的赵氏买凶栽赃的证据,而今不正在自己手中吗? 他将任务信函递交给苏渐鸿,苏渐鸿仅扫视了一眼,登时怒笑起来,掏出一枚传音符石激活道:“宇文郡尉,现命你率二百捕仙卫甲士,前往赵府将赵氏上下缉拿,投入大狱,等午时开启斩仙台,一并诛杀!” “李郡丞,命你率五百城卫军,搜查通元钱庄,任何可疑人物,任何可疑书信,一并带回城主府!” 耳边传来苏城主威严冷厉的声音,夏铮默然,他不难猜出通元钱庄或许是渤海郡郡守设在城中的情报点,无论赵氏是否有通敌叛乱的心思,这回都逃不掉被城主抄家的下场。 他长长出了口气,此时已经天亮,卫赵一事,算是正式落下了帷幕。不出半月,卫氏重新站稳脚跟,凭借家中巨资,或许便会实施自己救济流民的计划。 种子早已播下,也是时候开花结果了。 夏铮想及此处,微微一笑,视线扫过房中两具尸体,心头蓦然一跳,任务信函所说明的那个芥子袋,天地二煞交还了吗? 他抑制住“砰砰”乱跳的心脏,保持平静,悠然在两具尸体旁转了一圈,忽地从一件破碎的黑衫中捡起一个染血的绣袋,心头滚烫。 “想不到啊,想不到,秘境仙师都难以拥有的空间法器,如今却被我夏铮得到一个。以后独自出行,也不用借师傅的芥子袋了。” 夏铮暗暗惊喜道,仔细擦去绣袋表面的血迹,拎起来看了又看,脸上满是笑意。 第四十六章 宴席 辰时初至,众人离开青衣楼地宫,踏入四海酒楼后院的地窖,一缕缕明媚的阳光已从窖口投射而下,照亮了地窖内部。(..tw好看的小说) 夏铮站在地宫通道前,看着一队队衣甲鲜亮、手持刀枪的士兵涌入地宫,暗道:“地宫内的杀手要被一网打尽,这处据点设立数年,应该积累了无数财宝,也不知藏在何处。” 从天地二煞手中取得一个芥子袋,已是意料之外的大收获,他也不贪心,对着苏渐鸿等人拱手告辞,笑吟吟道:“此间事了,卫氏一族想必安全归府了,在下这就告辞了。” 但他话音方落,窖口突然涌进一大片血光,霎时凝聚成一个身披银甲的中年男子,郡尉宇文天鹰脸色阴沉,在苏渐鸿之前单膝跪下,道:“禀城主,卑职率二百捕仙卫查抄赵府,却无赵氏父子踪迹。” “什么,赵氏父子逃脱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夏铮眯起了眸子,他们此行极为隐秘,按理来说无人通风报信,这赵泽不愧是狡诈多疑之辈,或许是在发现晋阶异象时,赵氏父子已闻风而匿。 一月之前他或许会因此担忧,毕竟自己是促成局势大变的始作俑者,但如今夏铮贯通灵海之窍,晋升肉身境五重天,跻身小有名气的修炼者之列,倒也不担心赵氏父子寻仇。 “青衣楼可不是寻常宗门势力,以杀手睚眦必报的性格,拔掉了分堂据点这一颗小钉子,郡城迎来的将是狂风骤雨般的报复。” 夏铮心下哂笑,恐怕此刻苏渐鸿等人已是焦虑万分,他再次向众人拜别,转身跃出地窖,而正在他身影消失的一刹,郡尉宇文天鹰眸底深处却闪过一丝异色。 …… 正月初一,家家户户沉浸在辞旧迎新的喧嚣欢乐中。 空寂了数日的卫氏府邸,随着奴仆、门客、偏房子弟的回归,一张张屋舍的封条被撕去,大小院落张灯结彩,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气。(..tw好看的小说) 别院厢房。 阴阳道人扶起欲向自己跪坐大拜的卫氏父女,扶须笑眯眯道:“两位何须如此?卫氏素有功德,虽有劫难,却是逢凶化吉。再且,卫赵一事,贫道仅作壁上观,出力相助的却是劣徒,卫家主与卫小姐是否谢错了人?” 语毕,老道眨了眨眼睛,笑而不语。 卫冰儿冰雪聪明,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发出清脆如铃的笑声,盈盈向夏铮拜谢道:“那真要多谢小道长大恩大德呢,冰儿岂敢相忘?” 夏铮哈哈一笑,闪身退到一侧,不以为意道:“卫小姐不必如此,我出手相助,不过是为了城外流民能得到救济,是心怀鬼胎呀。” “赵氏败亡,卫氏解了困局,往后自然会按照小道长的计策,雇佣流民开荒垦野,采药挖矿,让郡城四周之流民安定下来。” 卫冰儿轻咬红唇,幽幽说道,美眸水波流转,透出一抹幽怨。 卫员外站在一侧,见此心下暗暗一叹,卫氏乃商贾之家,纵然巨富,却与修行界绝缘。修行之人一心向道,凡人女子若对其生出情意,不过是空付韶华,到头来孤坟一座。 冰儿向来精明稳重,怎会一心陷入情劫?或许……这仅是几分好感而已,待这对师徒离去,感觉变淡,一切又重归平常。 他摇头默然,想了一想,拱手笑道:“两位道长,明日正月初二,我欲借机广设宴席,邀宾朋满座,一来庆祝卫氏脱难,二来向全城宣布卫氏商号开始招募流民,大开商路的计划。” 夏铮本想拒绝,但听到后面,不得不点头苦笑道:“既然是卫员外邀请,我与师尊必会到场,给卫氏一壮声威。” 卫员外扶须微笑,皱眉瞥了眼身侧心神恍惚的卫冰儿,拉着她退出了厢房。 花窗外两道人影渐渐走过回廊,夏铮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松了口气,对上老道望来的目光,干笑道:“师傅,明日宴席一毕,我们便离开吧?” 老道充满笑意盯着他,道:“通宁郡城月霞大典流传万载,闻名大夏,而今只剩一月,百年一次的大典便要开幕,到时全郡的修行之人将陆续赶来赴会,你何必心急?” 月霞大典确实闻名整个大夏,夏铮在转世之初,便在王府供奉口中听说过。 一月之后正值春季来临,是万物复苏,轻衫细马到郊外踏青的时候,那一天是二月初二,谓建卯之月,乃阳气出、阴气入的的月份。 这一天也唤作中和节,相传乃是太阳真君的诞辰,它是一次修行者的盛会,介时不止是通宁郡,恐怕扩散至宁州五郡,都会有无数修炼之人慕名而来。 “师傅,月霞仙子在千年之前的一次月霞大典上,偶然获得仙缘,转为太阴之体,此后修为突飞猛进,终成一代女贤,被世人冠以‘月霞’之号。此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夏铮想到典会中最引人注目的环节,不禁疑惑问道。 “太易门内有古籍记载,月霞仙子在大殿之前仅为寻常体质,但在大殿祭礼上,似乎得到了太阴之精,而后一举唤醒太阴体质。” 老道扶须眯起眼睛,又补充说道:“你那把月霞古伞,想必是月霞仙子炼制的秘宝。” 夏铮闻言若有所思,不知怎地忽而想起了凌云宗的雾云仙子,那一门《太阴燃血术》由她所创,借助月之精华燃烧气血,临时提升战力,精妙无双,隐隐与“太阴”有所关联。 月霞大典乃修行者的盛会,夏铮当然不想错过,他左右思忖,决定继续留在卫府,只是往后要避一避嫌了。 又交谈几句后,师徒两人移坐床榻,夏铮问出一些修炼《太易炼神经》中遇到的困惑,老道自然详加解答。 一师一徒,在正月初一这天,便在厢房中安静渡过,厢房之外,却是爆竹声阵阵,落红满地,不时可以听见奴仆婢女的欢声笑语。 次日,月满西楼。 夏铮仰头躺在八角亭上,盯着深邃浩瀚的星空,向怀中的精魂珠传音道:“我说老妖怪,大夏所在的这颗古星,有名字么?” “名字?边荒废星,无主之地,谁来取名字?”孔雀妖尊嗤笑一声,又道:“小子,《天妖煅体大法》共有六层,分别是练血、煅骨、洗髓、易筋、淬体、脱胎。” “如今这门功法的境界你已修炼至练血巅峰,本座也只传了你第一层的修炼方法,你若将第一层修炼至圆满,论气血强盛已不弱于普通的凝丹妖兽。” “至于后面几层的经文,本座无法口述,你若能找来几滴雪莲玉露或凝神散,给本座滋养元神,本座便能施展灌顶大法,用神识印记给你授法。” 雪莲玉露,凝神散? 夏铮闻言,不禁深锁眉头。他背过这两种丹方,老妖怪所需之物可都是极为珍贵的灵阶丹药,自己贯通灵海之窍,体内容纳了天地灵气,倒可以尝试炼制灵阶药品。 可是炼药对他来说简单轻巧,但丹药的药材从何而来?灵阶丹药,对应可是一些上百年的珍贵古药。 “一月之后的月霞大典,郡城肯定汇聚无数修行之人,我若有足够的晶石,倒也不愁没有炼丹材料。”夏铮苦恼地揉了揉眉头,轻语道。 这时,别院外一名灵武卫披甲青年行色匆匆的疾步而来,抱拳说道:“老爷小姐有请道长,宾客齐至,即将开席。” “好,我随后就到。” 夏铮微笑回应,待青年远去,便跃下八角亭,回厢房唤醒盘坐中的阴阳道人,一师一徒两人便悠然走向卫府前庭。 前庭张灯结彩,形形色色的灯笼布满了花圃小径,将整片庭院照得流光璀璨,在其中来往的皆是一些锦袍玉带的内城之民,有老有少,非富即贵,言谈举止之间总有淡淡的傲意露出。 “……咦,这不是张员外吗,多日不见,愈发的青壮挺拔了。” “哪里哪里……你是?” 两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交谈起来,互报名号之后,一个略显瘦弱的中年员外惊讶看向远处,那里是通向后院的小径,此刻正有一老一少两名道士漫步走来。 两个道士穿着朴素,一袭洗得发白的藏青道袍,脚着云头长靴,神态闲适自若,颇有世外高人的风采。 夏铮与阴阳道人环顾一眼热闹的庭院,沿着小径走出,一路上众人频频侧目,露出异色,鄙夷者有之,冷淡者有之,疑惑者有之,反应大不相同。 卫冰儿与卫员外站在大堂石阶上,远远就看到了两人的身影,卫冰儿俏脸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素手轻提裙裾,踏着盈盈莲步,迎向两人,清脆笑道:“两位道长终于来了,可让冰儿好等。” 卫员外亦拱手向两人示意,而后唤过身旁的贴身奴仆,吩咐道:“开始吧。” 奴仆领命而去,一路小跑,不过片刻,庭院间便响起一阵丝竹管弦钟磬之音,一个穿戴整齐的中年管事站在卫府大门,手捧一分分礼单,扯出嗓门高声道: “内城忘仙楼王掌柜赴宴,赠晶石千枚,玉珊瑚一座,安神檀香十片……” “内城水月山庄文庄主赴宴,赠护院精怪一对,名品流光古剑一把……” “外城松风书院徐夫子赴宴,赠儒法道典籍千册,名品古砚、毛笔一副……” 第四十七章 意外来客 随着一份份赴宴礼单被念出,宴席正式开始了。(..tw无弹窗广告) 一众宾客被邀请到大堂里落座,至于那些跟随家中长辈而来的公子小姐,则是穿梭在庭院之中,对诗对词,赏花赏月,极为热闹。 大堂中,一张张圆桌盖上了锦缎桌布,上满摆满了各种珍奇菜肴,有从月霞古林深处取来的豹胎兽髓,有从无尽之海捕来的灵鱼灵藻,有极北之地的雪地参汤,亦有大夏最南之州――云州山野中挖来的七彩之笋。 这些名贵的食物,不仅色香味俱全,还蕴含有惊人的灵气,凡人食用必定延年益寿,若修炼之人食用,则对自身修为大有裨益。 能进入大堂落座的无不是大有身份的人物,或为世家大族的一家之主,或为某个势力商号的执掌者,那些随从赴宴的家眷只能站在堂外,望着一桌桌山珍海味,眼神炙热,暗流口水。 “两位道长,请随我来。” 一队队清丽的婢女手端木托盘,从大堂内鱼贯而出,卫氏父女亲自为夏铮、阴阳道人引路,在无数道惊愕的目光下,一行人径直走向主桌,纷纷落座。 主桌一共坐了八人,除去卫氏父女、夏铮师徒之外,另外四人中,有一中年男子身披圆领袍,外罩兽纹布甲,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浑身上下溢出一缕缕血气威压,显然是极为强大的修炼者。 “永宁坊飞仙阁,古震。”中年男子先是略显讶然的扫了眼夏铮师徒,而后自报家门,点头淡淡说道。 夏铮闻言一惊,永宁坊飞仙阁,那不是坊市中唯一的拍卖之地吗?这飞仙阁分号遍布宁州,亦是少有的州级大势力,谁人敢小觑? 他想不到卫氏竟请来了郡城飞仙阁的主事者,一惊之下,瞥了瞥身侧岿然不动的老道,只能代师笑吟吟说道:“太易门掌教座下真传弟子,夏铮。” “太易门?”连同卫氏父女在内,同桌六人齐齐露出疑色,一名白发白须的老者盯了师徒两人一眼,不咸不淡道:“内城李氏家主,李源。” 夏铮点头还礼,李氏可是通宁郡城的名门望族,盘踞千年,出了无数官吏名士,当今郡丞李禅,便是李氏嫡系血脉。 他看向最后两人,一人乃是双臂比常人大了几圈的黑脸壮汉,至始至终闭眸端坐,神色漠然,此人似乎感受到了夏铮探寻的目光,睁眸淡淡道:“万器山庄,曲观。” “原来是曲庄主,失敬失敬!”夏铮拱手一礼,笑道。他心底着实惊讶,万器山庄以炼器之术名闻全郡,无数修行者远赴千里而来,只为求得一件称心如意的法器法宝。而且,据说郡城军队所用的兵械全由万器山庄锻造,这足见其声威及权势。 最后一人,却是一名驼背员外,面相显得阴森刻薄,薄唇三角眼,斜眉入鬓,他对上夏铮望来的目光,不阴不阳道:“太易门?这是什么门派,为何本员外从未听闻?莫非是某个山村小镇的九流势力?” 驼背员外脸上的鄙夷之色不加掩饰,注视着卫氏父女,摇头叹息道:“卫员外呀卫员外,想你一世精明,怎会被一两个野修小道蒙骗,奉他们为座上之宾?” “你要清楚,我等前来赴宴,无非是看在你卫氏的面子,如今你让两个身份卑微的野道与我等同桌而座,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语毕,驼背员外端了杯酒,斜睨夏铮师徒一眼,不屑笑了笑,起身走向另一桌落座。 卫员外脸色阴沉,额头青筋暴跳,他忍下怒火,勉强向夏铮笑道:“小道长,此人乃是江氏商号的掌柜,与我卫氏素有恩怨。” 夏铮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承蒙道士大恩大德,卫氏死地还生,冰儿敬小道长一杯!” 这时,卫冰儿娇笑站起身,她坐在夏铮身畔,从袖中伸出洁白的藕臂,为夏铮倒了一杯酒,而后才举起手中的玉杯,飒爽饮尽杯中酒。 夏铮一怔,随即端起桌上的杯子,感受着指心传来的余温,平抑心底的波澜,同样仰头干了一杯。 卫冰儿敬酒的声音不大,却清脆细润,旁桌宾客与同桌之人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愕然,盯住那两个衣衫破旧的道士,心下猜测纷纷,莫非这两道士,就是卫氏奴仆口中流传的救命恩人? 很多人带着疑惑,心不在焉地享用桌上的菜肴,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主桌上。 大堂门口此刻早已挤满了赴宴宾客的眷属。 一些年轻公子又惊又怒,在他们的视线之中,向来被自己奉作天仙的卫氏长女,竟亲手给一个小道士夹菜倒酒,神态之恭敬,动作之轻柔,令他们嫉妒得要死。 堂内不是白发苍苍的一家之主,便是面相威严的中年男子,一个年纪轻轻、相貌俊秀的小道士,在诸席之中极为扎眼。 “这小道士是何人,难道是凌云宗、归宁剑派、妙法观的内门弟子,否则卫小姐怎会如此强颜欢笑,欺身逢迎?” “太可恨了,卫小姐冰清玉洁,执掌卫氏产业,怎能干倒酒赔笑这等粗鄙之事?” 大堂门口诸多年轻子弟议论纷纷,卫冰儿的美貌在通宁郡城闻名遐迩,加上她又是卫员外的独女,财宝美人,早已令郡城年轻一辈觊觎垂涎。 卫氏死而复生,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恨不得立马求家中长辈上门提亲,但如今竟横生枝节,出来一个不知身份的道士,他们岂能甘心? “砰” 一名丰神俊朗的青年径直捏碎了手中的玉杯,满脸怒色,他乃李家当代长孙,郡丞李禅的嫡子,如今陪家主赴宴,想不到竟然让他看到了这一幕。 李熙视卫冰儿为禁脔,赵氏已灭,他没了阻力,本想在这几日让父亲上门提亲,抱得美人归,然而卫冰儿为一名小道士夹菜倒酒的场景,令他怒火沸腾。 他深吸几口气,从婢女的托盘上取来一个玉杯,倒了杯酒,脸上挂满笑意,从容走入大堂,径直来到主桌前,“这位道长,在下李熙,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夏铮闻声,转过头,却见身后站了一个俊朗异常的儒衫公子,他诧异微笑,回道:“我没有道号,你若称呼,便唤我一声夏兄即可。” “夏兄?” 李熙举杯敬酒,笑问道:“恕李熙冒昧,夏兄即被卫世叔及冰儿尊为座上之宾,想必是师承名门吧?” “我是太易门弟子。”夏铮淡淡说道,扫了他一眼,似乎读懂了此人的敌意。 “太易门?”李熙似乎早有准备,闻声登时喷出一口酒,不敢置信大声道:“什么,太易门,为何我从未听说过,我原先以为夏兄乃是凌云宗、归宁剑派或者妙法观的弟子,如今看来却是猜错了。” 他这一惊讶叫喊,顿时将大堂内外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众人本就对这两名身份不明的道士坐在主桌满腹疑惑,这下有人先带头,大堂外的诸多年轻公子纷纷诘问起来。 大堂内寂静一片,赴宴者皆低头不语,盯着杯中之酒,眼神闪烁,并未阻止自家小辈在堂外喧哗吵闹。 主桌的飞仙阁阁主、李氏家主、万器山庄庄主相继闭上了眸子,平静端坐。 “李熙,我卫家行事,还需你来过问吗?” 卫冰儿目睹此景,柳眉倒竖,瞪向一旁的李熙,压制怒火说道。 “不敢,卫家设宴,前来赴宴者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而今你卫氏即将这对师徒尊为首桌之宾,那应该解释一下吧?”李熙笑道,眸中却透出讥诮之色。 “你……”卫冰儿脸色变幻,卫赵相争,涉及到了城主府,她不敢也不想泄露,但眼下的情况,若无证明,这些人不会屈服。 “一两个首桌之位罢了,何须勾心斗角?” 夏铮却是淡笑起身,正欲开启气海窍,释放出天地灵气的威压,这时沉寂许久的卫府大门,忽然传来激动的大喊声: “郡尉宇文天鹰,郡丞李禅赴宴……” 很多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纷纷露出愕然之色,待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走入大堂,看清了两人的装束相貌,众人才如梦初醒,齐齐站起身,拱手拜道:“宇文郡尉!” “李郡丞!” 通宁郡城的第二第三号人物出现在卫氏宴席上,诸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刚刚消失的议论声,刹那又响彻大堂,一个商贾之家,到底凭什么请来城主府官吏? 卫员外、卫冰儿有些怔然,邀请名单可没有这两人,但郡尉、郡丞怎会不邀自来? “父亲!”李熙见到李禅,当即露出喜色,当前行了一礼。 李禅淡淡一点头,协同郡尉宇文天鹰走至卫员外身前,拱手笑道:“卫员外设宴,我二人不邀自来,可否赐一桌一碗筷?” “两位大架光临……请!” 卫员外立即回了一礼,急切命婢女仆役摆上一个圆桌,盖上桌布,端来蔬果菜肴,将两人安置在位。 郡尉宇文天鹰、郡丞李禅却不敢落座,站在桌旁,举杯对向夏铮师徒,邀请道:“请道长、夏小兄弟同桌而宴!” 什么?! 大堂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众人呆若木鸡,看看莫明赴宴的郡尉郡丞,又望望身份神秘的师徒,莫非……宇文郡尉、李郡丞是为这对师徒而来? “……苏城主,携、携同五雷道长、清风道长赴宴!” 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府门外又响起一声颤颤巍巍的高呼声,在场之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行人忽然走入大堂。 为首一名中年男子雄伟挺拔,面容儒雅,双眸深邃,身着紫袍玉带,信步走动之间威严尽露,让人忍不住畏惧拜服。 “夏小友,今夜卫府设宴,怎能不邀请本城主?” 苏渐鸿朗笑穿堂而过,走至夏铮跟前,略带戏谑之意笑眯眯说道。 “砰” 这一刻,大堂内不知有多少玉杯从惊骇的宾客手中坠落,滚在地板上,碎成一块块闪烁荧光的玉片。 第四十八章 城主之女 郡尉郡丞的出现,本就让众人心头很不平静,猜测纷纷。 然而,诸多宾客尚未从震惊中回神,这时苏城主连同清风羽客、五雷狂徒两位仙师赴宴,让所有人脑海一片空白。 这………怎么可能,通宁城主闭关多年,两位客卿仙师亦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今正月初二的卫氏宴席,怎会请动这些大有身份之人? 在一双双呆滞眸子的注视下,夏铮见到苏城主笑眯眯走来,当场怔了一怔,随即笑吟吟拱手一拜:“苏城主大驾光临,真是让晚辈惶恐欣喜。” 苏渐鸿摆了摆手,率先落座,五雷狂徒、清风羽客两人亦跟夏铮眨眼示意,而后分别坐在苏渐鸿左右两侧。 “爹爹,阿晴要吃那个!” 这时,一声甜润清脆的嗓音响起,如黄莺出谷,极为好听,夏铮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黑衣黑裙,蛮腰挂着一柄细剑的十三四岁少女娇俏而立,她身子玲珑,容颜清理,此刻正扯着苏渐鸿的衣袖,小手指向桌上一盘七彩灵笋,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像是两颗黑宝石。 夏铮立即认出了少女,一月之前,在城北街市,他因几片三珠树之叶与苏渐鸿父女结缘。这少女自称阿晴,某非名叫苏晴? 大堂内本就落针可闻,少女这一出声,顿时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众人自然听说城主膝下育有一子一女,长子苏靖,现为妙法观观主亲传子弟,将来或许兼任观主之位与城主宝座。 至于幼女苏晴……仅是一介废体,据说先天心脉堵塞,致使她从小缺少气血,体质孱弱,根本无法踏上修炼之途。 虽有苏城主在场,但大堂内外的宾客还是驾驭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门外一些年轻男子首先交头接耳起来,七嘴八舌道: “原来她就是苏晴,生得这般身段及貌美,怎会是一个无法修炼的废人?” “嘘,小声一些,据说当年她降世,原本是早夭之相的,但苏城主跋涉千万里,到神都向夏烈帝求来一颗灵药,才保住了她的性命。” 苏渐鸿站在宝阙秘境大圆满之境,身为一名收入尊崇的仙师,自然炼出了神识,周遭数里方圆的风吹草动皆在他的监测之下。 所以堂内堂外那些闲言碎语他怎会听不到?起初苏渐鸿还能面带笑意给女儿持著夹菜,然而随着一声声略带嘲讽,尖酸刻薄的话语传来,他纵然胸襟广阔,却也压抑不住心头怒火。 爱女不能修炼,乃是苏渐鸿十多年来的心头之痛,而今他才四十岁,突破至宝阙秘境后却有二百寿元,也就是说他尚能活个一百余年。 但苏晴无法修炼,就算有灵药延寿,至多有百年之寿,难道他苏渐鸿要在百载之后,在白发苍苍、气血枯败之时,葬下自己的女儿吗? 苏渐鸿想及此处,脸色阴沉。 “爹爹――雷泽紫薯。”苏渐鸿几欲爆发,而就在这时候,身侧的苏晴睁着大眼睛,又扯动他的衣襟,指向一盘紫光氤氲的菜肴,娇憨说道。 苏渐鸿一怔,侧过头看着女儿,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怒火如潮水一般退去。 夏铮与老道、苏渐鸿父女、五雷狂徒、清风羽客、郡丞郡尉同桌而坐,他从一开始就在观察苏晴。 从议论声响起到此刻,少女至始至终带着盈盈笑意,她低头享受碗中珍馐,当抬头对上夏铮的目光,她便吐出香舌,鬼灵精怪扮了个鬼脸,而后安安静静的坐在苏渐鸿身畔,没有露出丝毫异色。 听苏晴指名道姓要吃雷泽紫薯,夏铮暗暗一叹,对这个有相同际遇的少女心生怜惜,一月之前,自己也不是他人口中的废物吗? 他似乎看到了苏晴笑脸下伤痕累累的坚韧心灵,迟疑了一刹,便笑吟吟地站起身,给少女夹了数片紫薯,问道:“阿晴还认得我吗?” 苏晴抬起臻首看了他一眼,眸中闪过狡黠之色,道:“大哥哥月前刚赠予爹爹几片三珠树之叶,让爹爹晋升大圆满之境,阿晴怎会忘记呢?” 三珠树之叶? 不仅是同桌郡丞郡尉等人,大堂内外诸多宾客看向夏铮的目光皆愕然无比,其中还含有几分看傻子的意味。 三珠树之叶,那可是从上古灵木采摘而来的珍稀药材,若拜托一名高阶炼药方士,用三珠树之叶炼制出一炉灵阶上品的三珠散,吞服之后便能让法力修为大幅提升。 如此珍贵的材料,竟被夏铮拱手送人,纵然对象是一城之主,但众人还是一阵肉痛,心底又悲又叹……那几片三珠树之叶,怎么不是自己的? 夏铮听闻苏晴之言,眉头跳了跳,这少女还真会揭人伤疤。 他复而微笑起来,也不在意,伸手又给苏晴倒了一碗浓香扑鼻的北地雪参汤,这才笑吟吟落座,与清风羽客、五雷狂徒交谈起来。 大堂内多出了这一桌大有来头之人,便成了全场注目的焦点。 郡丞李禅之子李熙,灰头土脸退到了大堂的角落里,眺望着夏铮与那些自己看来高不可攀的大人物饮酒畅谈,只觉得心底充满了挫败之感。 诸多宾客皆显得心事重重,脸上神情时而呆滞时而阴沉,卫氏请来的这对师徒,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让城主一行人折礼相待? 卫冰儿与卫员外坐在主桌,美眸满是笑意,她环视主桌那些个坐立不安的飞仙阁阁主、万器山庄庄主、李氏家主,心下一阵好笑。 这些人在担心什么她很清楚,先前他们小瞧了道长,而今想必在绞尽脑汁如何补救过来,尽可能的交好巴结。 很快,宴席在一阵沉寂中过了大半,卫冰儿向卫员外施了个眼神,卫员外便从座位上站起,咳了数声,将所有目光吸引过来。 “歌舞已毕,欢饮即尽,我卫氏欲在宴席之末,向诸位宣布一项大事!” 卫员外将嗓音提到最高,肃穆说道:“我卫清霖愧为卫氏当代家主,使得卫氏蒙遭大难,险些家破人亡,卫某在牢狱之中反思罪过,卫氏遭难原因无它,只因为富不仁,功德不显,有千万贯家财却不在乱世兼济天下,那些饥馑而亡的生民百姓,如何不会在冥冥之中咒怨卫氏?” “所以,卫某决定,明日辰时起,卫氏所有商号,重新整顿后,开始救济郡城四周的流民。无家可归者,卫氏会为他们加盖栖身之室;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者,卫氏会为他们提供米面、绵帛;身患疾症,体质孱弱者,卫氏会为他们纳请医师救治……” 大堂内重新陷入了寂静。 一些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卫氏这是要干什么,救济流民,他们疯了吗?商贾之家向来逐利,卫氏又怎会舍弃数百年积累的财富,救济一群毫无相干的流民? “但是,卫氏所做的一切是有条件的,流民中的青壮,必须为卫氏开荒垦野,老弱妇孺则受雇进入卫氏产业,成为帮佣伙计……卫氏,亦会提供食宿之外的工钱!” 卫员外最后的话语落下,大堂转而沸腾起来。 宴席邀来的都是家主、掌柜、阁主、庄主之类的掌舵人,他们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卫氏的野心。 明悟者无不暗吸一口凉气,卫氏如此明目张胆的扩张势力,收编流民,难道不怕城主府的忌惮吗?要知道,赵氏已亡,卫氏没了制衡,城主府怎会任由其壮大发展。 不约而同的,所有人,包括卫府父女、夏铮师徒在内,所有人都注视着贵为一城之尊的苏渐鸿,看看这位城主对卫氏的计划是什么态度。 ―――――――――――――――――――――――――― 考完试,今晚坐车回家,这章字数少一些,见谅。 第四十九章 仙缘大选 卫氏宴席结束了。 此刻戌时过半,宵禁的鼓点即将响起,卫府朱门前,却依旧停满了车马,诸多赴宴宾客坐在厢中,从侧窗回望夜色下的卫府,神色各异。 前一刻宴会的场景浮现在多数人的脑海中,卫员外话音刚落,苏城主一连道了三个“好”字,对卫氏救济流民的计划大加赞赏,当场表态支持。 而后,卫氏忍痛让出了唯一的晶石矿脉,换来了城主府的信任与庇护。 “卫氏,往后就是一座大山,谁能扳倒?” 众多阁主、家主、掌柜暗叹,心下又羡又妒,他们何时能请来那样的高人,坐镇府中,让苏城主刮目相看,拉拢结交? …… 宴席落幕,苏渐鸿等人并未离去。 一行人随夏铮移驾至别院八角亭,在亭中小酌,赏月夜池鱼,气氛极为融洽。 “夏小友可知,一月之后,便是百年一次的月霞大典?” 饮到酣处,苏城主忽地放下酒杯,目光灼灼望来。 夏铮一怔,念头转了一转,微笑道:“怎会不知?我与家师决定再停留月余,月霞大典之后,继续游历四方。” “原来如此。” 苏渐鸿颔首,又抚动浓髯,笑眯眯道:“夏小友既然决定留下,那就好办了。天下皆知,月霞大典的压轴祭礼乃是仙缘大选,年轻一辈的散修、宗门子弟皆可参加,若跻身前十名之列,便能得到一份仙缘资格,登临月霞古台。” 仙缘大选……月霞古台?夏铮念头翻涌,表面却不动声色,露出倾听之状。 “介时,凌云宗、归宁剑派、妙法观、通宁郡城都要派出弟子参选,但我闭关修炼多年,五雷、清风这两人一个性子暴烈、一个懒散不羁,所以这些年来,城主府没有培养出超群越辈的少年俊杰……” 苏渐鸿的话并未说完,但夏铮已猜到了这位城主的意图。 他露出苦笑,问道:“我听说苏城主膝下有一子,乃郡城之内最为出类拔萃的少年天才,得妙法观观主真传,为何苏城主不请其回府,代替通宁郡城出战斗法?” 话音一落,同桌的五雷狂徒古怪大笑起来,盯了他一眼,打趣道:“苏靖可是妙法那老道的首徒,你说妙法会乖乖放人,让宗门在仙缘大选中垫底吗?” 夏铮闻言,顿时明悟过来。 凌云宗与归宁剑派存在盟约,而苏渐鸿十年之前送嫡子入妙法观学道,使得郡城与妙法观多了一份比盟约更稳固的关系。 四大宗门在大夏亡国后明争暗斗,月霞大典,或许便是四大势力百年一次的较量之机,其目的无非是要借年轻一辈的斗法争锋,窥探出对手百余年来的强盛兴衰。 再且,仙缘大选并非空有名头,跻进前十之列,踏上月霞古台,或能渡取一滴太阴精血,转为后天型太阴之体,或能聆听一段经文,学来某些无上功法及神通,亦或得到一两件威力非凡的秘器法宝,增长实力…… 这些机缘能让任何人动心,夏铮也不例外。 只是他如今仅有肉身境五重天的修为,堪堪比得上一名宗门的内门弟子。要知道,仙缘大选,前来应选的皆是一些大有名声的真传弟子、核心弟子,就算是无门无派的年轻散修,谁又敢小觑之? “苏城主莫不是想让我作为郡城代表,参加仙缘大选?” 夏铮直接点破了苏渐鸿的心思,转而叹道:“我自然也想见识一下各门俊杰,奈何修行日短,实力不佳,参选自取其辱还是其次,若堕了郡城的名头,引来心怀鬼胎者的窥视……总之,此事我断断是不敢应下的。”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神色皆有些怪异,似乎想笑不敢笑。 苏晴首先忍不住,噗哧一笑,瞪大了眼睛,道:“道长哥哥,你虽然只有肉身境五重天的修为,却贯通了泥丸宫、气海这两个主窍,早已具备参选资格。” “阿晴说的不错。仙缘大选,只有贯通灵海窍的年轻一辈方能参加。气海窍一通,修者体内开始容纳天地灵气,已经可以施展出消耗灵气的小法术了。” 苏渐鸿点头笑眯眯道,注视着面露迟疑之色的夏铮,大袖一挥,石桌上青碧色的水光一闪而过,忽然多出了三本经卷。 “这是《无隐杀经》与《修罗七杀》,乃是青衣楼地宫缴获之物,理应归你所有。” “这是我与五雷、清风两人合编的《通宁术法录》,上面记载了小法术,适合贯通了灵海窍,却未突破至宝阙秘境的修炼者研习。现在便赠予夏小友。” 未行事先赠礼,夏铮怎敢收下,他刚刚想出言婉拒,就在这时候,一直静坐不语的老道,忽然淡淡开口了:“铮儿,你收下吧,一月之后,务必要在仙缘大典取得优胜,跻身前十之列。” 夏铮心中诧异,按理来说,以自己的身份,若风头太盛,难免会被隐藏在暗处的九黎密探盯上,师尊向来劝诫自己收敛隐忍,而今为何有此反常之言? 他难以深想,师命不可违,夏铮收下三本经卷,笑吟吟道:“既然如此,我会代表郡城参加仙缘大选……只是,各大宗门参选弟子的情报资料,能否告之在下?” 苏渐鸿闻言难得摇了摇头,而一旁的苏晴抬起臻首,嘻嘻笑道:“道长哥哥,宗门子弟虽名声在外,透露出来的修为也仅是九牛一毛而已,难以看清深浅。以我兄长为例,他如今有肉身境八重天的修为,贯通了灵海、命门两大主窍,压身玄法武技不知凡几,对上一般的肉身境大成者,亦有取胜之机……” 夏铮品出了少女语中的意思,他暗自吸了一口凉气,参选的宗门子弟,平均修为竟然在肉身境八重天,比自己高出了三个阶位。 不论任何大境界,一个小境界小阶位的差距便是不可逾越的天堑。肉身境五重天,算是肉身境中阶修炼者,而肉身境七重天以上,则是肉身境高阶修炼者,两者相差了一个层次,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谈何战且胜? 戌时已过,月上中天,苏渐鸿又嘱咐几句,让夏铮尽快提升修为,而后站起身,施展玄妙的水遁之法,足底腾起一片青碧光芒。 苏晴娇小玲珑的身躯渐渐化为点点光亮,在消失那一刻,她回头挥舞小拳头,娇呼道: “道长哥哥,你一定要击败阿晴的兄长,哼哼,让那些自诩天才的宗门弟子再也不敢小瞧郡城!” 城主一行人离去不久,卫氏父女亦带着醉意告辞离去。 待老道返回厢房,八角亭中,月色朦胧之下,夏铮忍住心头滚烫,掏出《无隐杀经》与《修罗七杀》两本经卷,没有丝毫犹豫地翻阅起来。 他对胖杀手的七个虚影分身记忆尤深,而今通读一番《修罗七杀》这门秘法,依旧惊出了一身冷汗。 修罗七杀乃是青衣楼功法《无隐杀经》的配套秘术,分为三个层次:分身、修罗、七杀。 肉身境修炼者仅能修炼“分身”这一卷的经文,利用外放离体的血气,凝化身外虚影,令虚影具有与主体完全相似的生命气息,肉眼难辨真假。 凝化出第一个身外虚影,便是《修罗七杀》初窥门径的标志。 凝化出七个身外虚影,即时修罗七杀“分身”境大成的标志。 夏铮回想昨夜四海楼的激斗,那胖杀手明显将修罗七杀练至分身大成之境,那时他若无洞察秘术傍身,倒地而亡必定是自己! 手中的《无隐杀经》与《修罗七杀》,仅有肉身境和分身境一卷,夏铮心下苦笑,目前他所得到的功法皆残缺不全,关于人体秘境的记载仅有只言片语。 肉身境之上的第一个人体秘境――宝阙秘境,早就令他浮现纷纷,进入了这个境界修者,便能称之为“仙师”。 他注意力重新放回《无隐杀经》的经文中。 相对而言,《无隐杀经》明显比《太易炼神经》及《天妖煅体大法》低了几个阶层,但三种不同等级的功法对肉身境的描述并无明显的差异。 肉身九窍,可按修者的心意随意贯通,无规定次序,无须知的禁忌,只是若以功法偏重而言,《太易炼神经》强调主窍泥丸宫,修炼精神力。《天妖煅体大法》则强调修炼主窍命门,炼化气血。 而《无隐杀经》却是强调“天”、“地”、“人”三组窍穴中的“人窍”的一个小窍穴――夹背窍。 “人窍”的主窍乃是气海,而《无隐杀经》弃之不修,却去注重一个副窍,夏铮心生疑惑,捧着经文往后阅览,恍然大悟。 夹背窍位于人体后背,与心脉相连,打通之后,以气血孕养窍穴,便能大幅度强壮心脏,使得修炼者心跳声如击鼓般“咚咚”而鸣,浑身气血犹如波涛,在经脉血管涌动,绵绵不绝,浩浩荡荡,不见颓势。 《无隐杀经》乃是杀手专修的功法,自然更注重肉身的强度,既然施展修罗七杀耗费血气,那么《杀经》强调修炼夹背窍亦是理所当然。 夏铮花了半个时辰,将功法及秘术寥寥千字经文倒背如流,而后舍弃了典籍,跃上八角亭之顶,对月盘坐,在心中来回钻研经文的意义。 至于那本《通宁术法录》,则被他暂且搁置脑后,毕竟尽快提升修为,迎接一月之后的月霞大典,才是当务之急! 不答应就罢了,既然应承下来,那就要全力以赴。这就是夏铮的想法。 第五十章 源种 一连七日,夏铮几乎废寝忘食,整日整夜都在琢磨《无隐杀经》的经义。 《天妖煅体大法》乃是妖族炼体的功法,需要吞噬血食才能炼出气血。自从了解吞噬神通的缺陷后,夏铮不敢轻易动用体质天赋,因而只能闷头修炼这门《无隐杀经》。 相比流传市井的初级功法《百禽练血诀》,修炼《无隐杀经》的修为进境,可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第七日正午,夏铮端坐厢房中,只感觉周身气血充盈,鼓动之时竟发出“哗哗”般的浪涛之音。 他神色平静,起身走上床榻盘坐下来,按着《无隐杀经》贯通夹背窍的法门,开启精神力内视后背,在后心之处找到了一个血色漩涡。 “夹背窍!” 夏铮眸光剧烈波动,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催动杀经功法,调集四肢百骸的气血,汇聚成一股洪流,径直冲入漩涡中心, 刹那之间,“喀拉”一声脆响,血色漩涡崩碎,现出了一个幽深的窍穴,冲击而来的气血仿佛归家的游子,欢呼雀跃,在窍穴中翻涌。 在夹背窍被贯通之后,随着浑身气势节节攀升,夏铮闭眸聆听,只觉自己的心脏瞬间强壮了数倍,硬度堪比铁石,跳动之间,如同战鼓,发出低沉而浑厚的惊响。 他捏紧了拳头,气力汇聚手臂,五脏六腑随着心脏,如有韵律一般,轻微颤动起来,夏铮静静观看着体内沸腾的气血,此刻他自信,若催动奔雷拳法击出一道拳影,这间厢房立马轰塌,成为一片废墟。 “闭关苦修七日,终于晋升了一阶,只不过我是占了那颗七窍琉璃丹残余药力的便宜,愈是往后,愈难修炼,几年十几年修为停滞不动实属常态。” 夏铮并未露出喜色,反而皱眉暗忖道:“我起步太晚了,虽有深厚的道基及精妙的功法,但十数年的差距难以赶超。(..tw)” 他在榻上思量半晌,低声叹了叹,二十天的时间太短,若无天才地宝,修为难以晋升肉身境高阶,此刻还不如多修炼几门小法术,增加对敌手段。 既然在修为上有所不足,那便与诸多宗门俊杰在法术之上一较高低! 这几日他亦寻暇阅览了苏渐鸿赠予的《通宁术法录》。 《通宁术法录》乃是一篇收罗了千百种小法术的综合典籍,这些小法术需要灵气施展,千奇百怪,除去金、木、水、火、土这些五行法术外,还有风、雷、冰等较为偏门的术法。 大部分法术仅有辅助之效,例如穿墙术、除尘术、小云雨诀,而攻击与防御的法术少得可怜,夏铮仔仔细细找遍全书,只在典籍末页找到了三门法术――《弄焰诀》,《御风闪》,《五雷咒》。 《弄焰诀》乃是一门初级法术,仅有寥寥数百字口诀,攻击手段亦极为简单,无非是操控火焰,杀伤敌手。 而《御风闪》却是难得一见的身法法术,修成之后身形可化作一片青光,闪来掠去,令敌手无法辨清行动轨迹。 夏铮最为中意的还是最后一门《五雷咒》。 这门法术初学便能打出一道紫雷,大成时心念一动,天降五重紫电,胆小者只怕一听滚滚雷鸣,立刻吓得屁滚尿流,哪敢恋战? 《五雷咒》的攻击威力自不必说,特别是对妖邪之物,有天生的克制效果。 他很清楚,攻击性法术在坊市千金难求,普通的辅助之法都能换个百枚晶石,而《弄焰诀》、《御风闪》、《五雷咒》若放在市面上,绝对会引起轰动。 “借书传法么,亏清风、五雷这两位前辈想得出来。”夏铮失笑,《弄焰诀》、《御风闪》及《五雷咒》必定是苏城主三人特意附在末页的法术。 苏城主有求于他,且欠有人情,如此作派虽古怪却也合理。而五雷狂徒、清风羽客这两位前辈,莫不是见收徒无望,因而借书传法,过一过人师之瘾? 他想不到这几位成名已久的仙师这般看重自己,既然收下了《通宁术法录》,便无拒绝的可能。 夏铮想罢,摒除脑中杂念,快速将几门法术的口诀背诵下来,而后推门出了别院,向卫府之外走去。 肉身境修炼者,若贯通了灵海窍,便能在体内容纳天地灵气,然而这种灵气仅是一种驳杂不堪的能量,未转化成更为精纯的真元。因此,肉身境修炼者虽能借灵气施展法术,却也只是穿墙术、除尘术这等无需属性真元的鸡肋之法。 若是初级法术涉及到五行及风、雷、冰等能量,便要火种、风种、雷种之类的外在源种,引导修者成功施法。 所以在修炼《弄焰诀》、《御风闪》、《五雷咒》三门法术之前,夏铮必须得到火、风、雷的三瓶源种。 他此行的目的地乃是坊市。 源种虽然少见,在坊市中却有专门的销售之地。一般的肉身境修炼者,修习相应的五行功法,以耗费自身修为、寿元为代价,自然能结出相应属性的源种。 夏铮一路走出卫府,特意乔装了一番,以帷帽遮蔽容貌,而后才从一角院墙纵跃而出。却不料此举,完全落入了有心人的视线中。 卫府数百步之外,有一座荒废多年的府邸。 此时此刻,在府邸中的高楼上,正有两名身披黑斗篷的人影倚栏而亡,兜帽下露出的双眸,一直注视着离开卫府的夏铮,目光里充满阴森的仇恨。 “是他吗?” “不会有假,就算化成了灰,我也不会认错!” 两人沉默一瞬,较为年长的黑袍者掏出一枚传音符石,以低沉的嗓音,激活说道:“主上,目标已离开卫府。” 仅过了眨眼的功夫,符石表面亮起光芒,传来一句冰冷的话语:“追踪,找到他的行动路线,你们两人在归路设伏,等待猎物上钩,务必将其击杀。” “我会派人相助,你们二人大可放心出手。” “是!” 两名黑袍人齐齐应声,语气恭敬,双眸却充斥怒色,斗篷下的一双拳头,亦是捏得青筋毕露。 …… 永宁坊市。 坊市内人流熙熙攘攘,比起往昔至少热闹了数倍。 距离月霞大典不到一月之期,此时已有无数风尘仆仆的修炼者赶到郡城,或在坊市中寻找落脚之地,或就地兜售随身物品。 那一张张颇为面生的脸孔,亦是巡逻而过的捕仙卫士兵重点监察的对象。 夏铮并未察觉到有人观察他的行踪,他一路走入坊市,来到一间幽静的殿阁建筑物前,仰头看了看那块写有“源阁”二字的古朴牌匾,大步走入殿阁。 源阁内顾客稀少,偌大的空间中,立有一排排木质货架,一个个形状不一、颜色各异的宝瓶陈列在货架上,闪烁光辉,引人注目。 一名襦裙侍女迎向站在门口的夏铮,彬彬有礼浅笑问道:“这位公子,你需要什么源种?” 侍女的问候简单而直接,显然看穿了帷帽之后的年轻面孔。 夏铮怔了怔,微微一笑道:“我需要火、风、雷三类源种,越精纯越好。” “火源种,源阁共有上、中、下三个品阶,从低到高,分别是火性暴躁、赤红色的烈炎之火,火性温和、水蓝色的深海寒焰,火性邪异、白色的天都尸火。” “风源种,源阁亦有三种品阶任公子选择,从低到高,分别是风性刚烈的青冥之风,风性敏捷的九幽阴风,风性神秘多变的天外罡风。” “至于雷源种……源阁仅有一种紫元真雷。” 侍女甜美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夏铮念头转了一转,便道:“天都尸火,九幽阴风,紫元真雷,一共多少晶石?” “公子请稍等。”侍女面露异色,躬身行了一礼,疾步走向殿中侧室,不过片刻,一名身披紫裙的高挑女子走至夏铮跟前,娇媚道:“公子似乎有些面熟……奴家紫岚,是这间源阁分阁的阁主。” 她拢了拢额角秀发,美眸盈盈看着夏铮,又问道:“公子确认要那三类源种?” “不错。” “一共是万枚晶石。” 夏铮闻言,心头一跳,源种不过是一类消耗之物,怎会如此之贵? 紫岚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笑道:“天都尸火、九幽阴风仅是肉身境修炼者凝结出来的源种,加起来不过千枚晶石。但紫元真雷不同,乃是一名仙师寄售于此的奇珍源种,借来施展法术,可大幅度提升威力,售价岂能低了去?” “一名专修雷法的仙师以雷性真元凝结出来的源种?”夏铮惊异,也不废话,摘下腰间的芥子袋,心念一动,一个紫金瓷瓶出现在掌中。 “这是一颗七窍琉璃丹,可助肉身境修炼者突破仙凡瓶颈,一跃成仙。不知贵阁可有以物易物的规矩?”夏铮笑吟吟问道,打算用仅剩的一颗七窍琉璃丹换取源种。 “当然有!” 紫岚一听,脱口而出道,她压下心底激动,接过瓷瓶,拔开封蜡嗅了嗅药香,惊喜道:“不错,正是七窍琉璃丹,品质上佳,至少价值万枚晶石!” 她深深看了夏铮一眼,挥手命侍女取来三个翠玉雕琢的宝瓶,恭敬道:“公子,这便是源种。” 夏铮将三个瓶子收入芥子袋,径直走出源阁。 第五十一章 暗巷激斗 坊市车水马龙,大小店铺林立,夏铮饶有兴趣游逛几圈,视线扫过一株株灵药、一件件古宝,偷偷摸了摸干瘪的晶石袋,最终无奈离去。 他顺着原路返回内城,相对外城而言,内城多为达官贵人居住,因而显得幽静许多,街角巷口走动的大都是青衣青裙的仆役婢女。 这是一条曲折环绕的暗巷,巷两侧是别家府邸高大的院墙,一株株古榕、梧桐从墙头探出头,树荫如盖,遮蔽了阳光,使得周遭一片阴凉。 暗巷长不过百步,巷口连通着内城最宽敞的大街――通宁街,而卫府侧门,隔着一条通宁街,正与巷口相对。 夏铮低头漫步走入暗巷,心神沉寂在《通宁术法录》那些千奇百怪的小法术上,对于小巷清寂阴森的气氛仅皱了皱眉,便若无其事行走其中。 大约二十步后,他的步调陡然缓慢下来,一种在多年游历中练就的本能,让他的肉身首先感应到了危险。 “小子,快停下……不,全力冲出这条暗巷!” 孔雀妖尊的神念在脑中大喝,夏铮豁然惊醒,抬头环顾左右,只见眼前“唰”的闪过两道黑影,身前与身后,同时伫立一名浑身罩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 “你们是什么人?!” 夏铮心头一沉,察觉到了小巷诡异的气息,他脸色冰冷,调动精神力催发洞察秘术,往两侧的院墙一扫而过,在他的视野中,青砖堆砌的墙头,早已爬满了一只只通体乌黑的蚕虫。 这些蚕虫往半空吐出细丝,一根根雪白色的丝线漂浮暗巷,夏铮分明感知到,自己似乎与外界失去了联系,暗巷外暗巷内,似乎分隔成了两个空间世界。 “吐丝幻蛊――这是九黎人的巫术!”孔雀妖尊与夏铮同时惊悚,夏铮更是浑身溢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身前身后这两名黑袍人,气息诡异飘忽,看不清真实实力,但若是九黎人派来的巫师,今日任他飞天入地,恐怕也难以逃过此劫。 “老妖怪,这两人是什么实力?”性命攸关之时,夏铮不得不向孔雀妖尊低头,他的洞察秘术根本看不清黑袍人的实力。 “……嘿,正主不在,这只是两个种了傀儡蛊的巫徒,实力在肉身境五重天上下。”孔雀妖尊怪笑回应。 “只是两个傀儡?” 夏铮凝眸看去,正对上了一双刻满仇恨的眼睛。 这双眼睛他很熟悉,黑袍人的体格气质与记忆中的一个人渐渐重合,夏铮眯起了眼睛,二话不说,一声厉叱,开启腹下气海七窍,一缕缕灵气涌上拳头。 “轰隆隆” 他催动奔雷拳法,一拳击出,一个覆压几丈方圆的巨大拳影挟带滔天威势,径直笼罩身前,拳影未到,暗巷高墙、地板已“喀拉”裂开了无数缝隙。 “夏铮,今天你一定要死!” 黑袍人竟不闪不避,眸光讥诮,仰头盯着落下的拳影,下一刻砖石炸裂,尘土漫天,在夏铮紧缩的瞳孔之下,黑袍人从拳坑中爬了出来,斗篷破碎,露出毫发无伤的躯体。 “原来是你!” 夏铮后撤几步,目光警惕,望向那张布满黑色纹路的年轻面孔,此人不正是赵家次子赵天鸣吗? “我们父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一切拜你所赐!今天你一定要死,你的尸身将被种入尸蛊,永世为我赵天鸣的蛊奴!” 黑袍人话语阴森,双眸怨毒,躯体上密布的黑色纹路,在他走动之间竟闪烁黑光,宛若一条条流动的黑晶,透出一股惊人的巫煞之气。 “是吗?”夏铮冷冷一笑,设伏者竟是赵家父子,自从赵氏被诛,双方便是不死不休的仇恨,没有一丝转还之地。 赵氏父子被幕后巫师种了傀儡蛊,几乎等同于一具战斗机器,躯体坚如法器,被封闭了五感,遭受攻击亦无一丝疼痛之感。 夏铮心下暗叹,自己还是被九黎密探盯上了,而且这密探既然救下了赵氏父子,恐怕便是周遭之人。 这一次设伏仅是试探而已,以确认自己的身份,到底是谁……他脑子很乱,难以理清头绪。 在思索间,夏铮脸色突然大变,他眸光冷冽地后顾,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泽,此刻正探出一双黑气缭绕的手掌,猛然拍下一只黑光刺眼的掌印,急剧攻来。 夏铮岿然不动,神色冷峻,同样挥袖击出一拳,“轰”的一声,霎时间劲风四窜,紫色的拳影与黑色的掌印在半空激烈碰撞,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他刚想趁势进攻,这时背后的赵天鸣忽然动了,冷笑掏出一柄白森森的短剑,浑身黑气爆涌,一道白茫茫的剑气顿时横掠而出,削平墙头,闪电般斩出。(..tw无弹窗广告) “这赵天鸣被种了傀儡蛊,实力竟飙升了三个阶位,有了肉身境五重天的实力?”夏铮心头凛然,那柄短剑乃是一件法器,以凡人之躯,如何挡得下剑气? “退!” 他竭力催动《无隐杀经》,身躯化作一道血光,拼力跃起一丈多高,踏上墙头,欲逃入暗巷一侧的府邸。 见此一幕,赵泽双眸阴森,摘下腰间一个虫囊,伸指夹起一只通体赤红的小虫,如投暗器般射向夏铮。 “小子,爆裂蛊,快避开!” 脑海传来孔雀妖尊急切的大吼,夏铮手脚冰凉,立刻舍弃逃走的想法,转瞬之间,咬牙默念《修罗七杀》的咒诀,一部分血气迅速离体而出,在身侧凝聚成一个相似的虚影。 “轰” 爆裂蛊定在虚空,尖唳一声,如一颗火红的小太阳,激射出无数缕火光,一股惊天动地的巨响传出,半条暗巷化作一片深坑,人、墙、树一切不复存在。 “父亲,为什么要放出爆裂蛊?”赵天鸣见此,不甘怒吼,眼中闪烁仇恨之色,“怎能让他尸骨无存,我要用他的尸身,炼制蛊奴,役使万年,方能解我心头之恨啊!” 赵泽不言,冷冷盯着暗巷废墟,他虽亲眼见到夏铮在爆裂蛊之下化为灰烬,但多年来的谨慎使然,让他不敢大意。 忽然,一堆碎石的异动引起了赵泽的注意,他疑惑望去,只见一角靛蓝的道袍从石缝间透出,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中颇为刺眼。 赵泽方欲出言提醒,恰在此时,那堆碎石轰然炸开,一个紫色的拳影呼啸而出,赵天鸣张口欲呼,那拳影却化作一道流光击来,狠狠将他砸入地底。 夏铮跃出深坑,手提一个翠玉雕琢的宝瓶,倒出一颗幽黑闪烁的源种捏在手心,体表骤然腾起一片黑色霞光。 “唰” 他运转《御风闪》,略显生涩的跺了跺地面,躯体一个模糊,在原地留下一个淡淡的残影,敏捷如九幽阴风,在半空闪掠而过,顷刻间降临赵天鸣身侧。 “你杀不了我,吞服了傀儡蛊,我刀枪不入,即使是法器,也奈何不了我!”赵天鸣躺在石坑中,森然讥笑,眸子满是不屑。 夏铮冷冷盯着他,又从芥子袋掏出一个宝瓶,倒出一颗白色的火种,右手捏紧,按照《弄焰诀》的口诀催动腹下灵气,来回尝试了数次,灵气终于和火种发生了共鸣。 “噗”的一声,指尖忽然跃出一朵璀璨的白焰,夏铮露出一丝冷笑,脚踩赵天鸣,有如泰山一般,压得身下之人无法动弹。 赵天鸣又惊又惧,挣扎不息,夏铮冷漠地卸下他的颌骨,指尖一点,一朵朵白焰化作无数只白鸟,从他的嘴巴一钻而入,剧烈焚烧着赵天鸣的五脏六腑。 “你……你杀不了我!”赵天鸣脸色惨白,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刹那间变成了一具骨肉如柴的干尸,再无一丝生命波动。 “到你了!” 夏铮无情看向前方,赵泽兜帽掉落,脸上写满惊恐之色,盯了一眼深坑中的干尸,转身化作一片黑光,惊悚逃亡。 唰! 这一刻,夏铮捡起赵天鸣手中的法器短剑,脚踏九幽阴风,乘风御虚,身形比赵泽快上了无数倍,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冰冷的剑光几乎抵在了赵泽的后心。 “救我,我若死了,主上也不会让你好过!”赵泽回头一看,顿时亡魂皆冒,披头散发,不顾仪态的怨恨大叫起来。 “还有其它人隐藏?”夏铮心下一震,眉心亮起金光,蛛网一般的精神力顿时蔓延而开。 “嘿,小畜生,不必找了,我在这里。” 赵泽的话音一落,夏铮刚刚放出精神力,却猛然发觉身后多出了一个身子短小的黑衣人。 这黑衣人似乎与虚空融为一体,气息如同鬼魅,面巾下的一双眸子阴戾异常,他站在夏铮身后,天上的烈日垂落光线,却如穿虚影一般,从黑衣人的身躯中透过。 “青衣楼杀手?” 夏铮并未停下《御风闪》,手捏九幽风源,全然开启气海之窍,无数股灵气与风源共鸣,注入足心,让他如流光般闪动。 但身后的青衣楼杀手随影逐形,始终和他保持着不到一步的距离,手中那把锋利的法器匕首,似乎随时能洞穿夏铮的后心。 “你竟敢带人拔掉我青衣楼的分堂,让我这个堂主无家可归,有宗门不敢回,你说本堂主若不取了你的首级,如何面见诸位长老?”黑衣人阴恻恻说道。 夏铮浑身一震,催动《无隐杀经》,在相同功法的感应下,他顿时发现这名黑衣人的修为远超自己,至少有……肉身境八重天的实力! “小子,不可恋战,速速退走,否则九黎巫师来了,没人救得了你!”孔雀妖尊适时传念道。 “好!我会催动五雷咒击破吐丝幻蛊布下的大阵,但是赵泽这个心头之患一定要根除!” 夏铮咬牙回应,侧头瞥了眼身后破空闪来的匕首,不躲不避,厉叱数声,提起浑身灵气挥动手中的法器短剑,一道横跨十余丈长空的剑芒,如同神虹一般,斩向赵泽。 “啊……”赵泽虽种了傀儡蛊,身躯坚如法器,但夏铮以一件法器为代价,拼尽全力击出的剑芒,他如何抵挡? 赵泽只发出一声惨叫,当场炸为一片血雨,肉沫骨块坠落暗巷。 而与此同时,夏铮亦是闷哼一声,一般锋利的匕首,不知不觉刺穿了他的后心,阴森而诡异的血气,正在他体内激烈冲撞。 夏铮咬破舌尖坚守意识清明,从一个宝瓶中倒出紫色的雷源,火种、风种、雷种同时捏在左手手心,而后眼睛发红,疯狂念出《五雷咒》的咒诀。 “咔啦” 不过尝试了一次,他便发觉腹下灵气被抽之一空,同时手心的紫元真雷剧颤起来,眨眼之后,一道碗口粗的紫色雷柱,从虚空降下,击落暗巷墙头。 无数只吐丝幻蛊在雷光下炸裂,法阵被破去,夏铮心神一恍惚,与外界的感应瞬间重新建立起来。 他脸色雪白,捂住鲜血汩汩的心口,回头冷冷盯了一眼杀手堂主,跃墙而遁。 黑衣人正欲追击,这时暗巷忽然传出一声轻叹:“不必追了。” “主上!”黑衣人连忙站定身子,躬身迎向一个渐渐成形的人影,低声道:“赵氏父子被毙杀了。” “两个无用的巫徒,死了便死了,我救下他们,无非是为了确认目标的真实身份。” 来人身披郡城武官的军服,身材魁梧高大,脸庞颧骨很高,鹰钩鼻,双眸阴冷,浑身上下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妖邪之气。 他走至墙脚,盯紧夏铮心口流出的一滩鲜血,掏出一个古朴乌黑的罗盘,捻起一滴鲜血滴入罗盘中心,刹那之间,一片璀璨万分的金色霞光从罗盘射出,照亮整条暗巷。 “……皇族宗亲,且是嫡系血脉。夏氏余孽有四位世子,你到底是哪一位呢?” 第五十二章 死亡之象 时至正午,阴阳道人用过饭食,正在别院亭倚中盘坐休憩。(..tw) 卫冰儿一袭白裙,清丽如仙,坐在石桌前,撑着臻首,频频望向别院之门,美眸中有说不出的期盼与幽怨。 在她脚侧,有一个精美的朱红箱子摆放着,透过微微打开的箱盖,可以见到箱子里闪烁辉光的晶石。 “道长,这万枚晶石仅是卫氏的一点心意,您无论如何也要收下。”卫冰儿蹙眉,苦苦相劝,嗓音清脆动人。 老道看了她一眼,笑眯眯摇头道:“卫府一事贫道并未出力,若要相谢,那便等劣徒归来吧。” “小道长……” 卫冰儿迟疑一下,红唇轻启,欲打听夏铮的行踪,就在这时,院角一侧的高墙忽然滚下一个浑身是血的道士。 老道循声望去,顿时脸色大变,疾步走至墙脚,扶起血人,盯着他被洞穿的心口,惊声问道:“铮儿,你怎么受了这般致命伤……” 夏铮神志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听见师尊熟悉的声音,绷紧的心弦一松而开,虚弱道:“……九黎……密探!” 老道闻言,神色出离的愤怒,暗恨道:“皇室宗亲,何时成了过街老鼠,东躲西藏?” 卫冰儿走了过来,紧紧盯住夏铮溢出鲜血的心口,美眸泛起一层水雾,“怎么会,谁如此歹毒,小道长心肺被刺穿,若无回春神术,哪里还有活路?” 老道双眸浑浊,颤颤巍巍从芥子袋呼出一个瓷瓶,将一颗雪白色的丹药倒入夏铮口中。 “这是灵阶上品的保心续命丸,铮儿心口被洞穿,生机渐逝,唯有此丹能吊住他的最后一口气。”老道长嘘了口气,黯然道:“只是若无救治之法,三日后,铮儿回天乏术,魂魄消散,大罗金仙来了亦不能起死回生啊。” “冰儿立刻去找全城最好的医师!” 卫冰儿心头悲戚,强忍住泪水,急匆匆奔出别院。[..tw超多好看小说] …… 这是夏铮第二次感觉到死亡离他如此之近。 他精神力远比肉身强大,依旧保持着前所未有的清明,而肉身的生机却在飞速流逝,让他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境界。 他的精神力便如出窍的元神,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死亡,却无能为力,这种恨己不争,哀己不幸的情绪,只在七年前那场逃亡出现过。 夏铮原以为自己踏入了修炼之途,便扼住了命运的咽喉,但小巷这场激斗,让他的一切幻想破碎。他只有坚定的往仙路尽头走去,有了绝颠的修为,或许才能凌驾命运,脚踏天道,超脱这片天地,傲视荒宇,任何人都不能威胁到他和他守护的存在。 带着这一次死亡的感悟,夏铮无奈看着自己的肉身被安置在厢房床榻上,不过几个时辰,无数郡城名医涌来,复而又叹息离去,卫冰儿泪目在榻边守着他,至次日辰时方才憔悴回房。 第二天,听闻消息的苏城主、五雷狂徒、清风羽客三人联袂来访,在榻前凝立半日,皆惋惜一叹,带着英杰早逝之恨,转身隐去。 第三天,消失了两天的老道,披星戴月从月霞古林赶回,手中捧着一株粘满泥土的补天草,揉碎之后抹在他的胸口,而他被匕首洞穿的伤口亦迅速愈合。 但心脏的孔洞依旧存在。 夏铮清晰体会到自身的心脏如脱水之鱼,渐渐失去了活力,恐怕再过数个时辰,这颗心脏便会停止跳动。 夜晚很快降临,距离子时越来越近,不仅是肉身,连精神力都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湮灭。 他于冥冥中盯着白发苍苍的老道,又看向美眸含泪的卫冰儿,张口大呼,但世界依旧是一片寂静,没有他的声音。 这时,夏铮看到一颗乌黑的珠子在他肉身的怀中闪闪发亮,他精神力一个恍惚,转瞬来到一片黑暗世界。 “你来了。” 一大团乌云降落,在他身前凝聚成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三日死亡,你可有感悟?” “孔雀妖尊?”夏铮目瞪口呆,他竟然来到了精魂珠之中。 人影点了点头,用虚无飘渺的嗓音说道:“本座只剩一缕残神,无法复原本体来见你。你现在仅有数个时辰的寿命。你若答应本座一件事,本座便将自救之法说与你听。” “什么事?”夏铮警惕回应。 孔雀妖尊闻言,抖出一片妖云,指着云雾中显像出来的卫冰儿,冷幽幽说道:“此女修行资质绝佳,你若助本座夺舍其躯……” “不可能!” 夏铮一口回绝,语气冷硬道:“她对我情深意重,我虽然一心追求实力,急切返回族中,无暇分心儿女情长,但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她,包括我自己!” 砰! 他决绝的话音一落,眼前景象如镜片般碎裂,青翠的原野出现,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向西仓惶而逃。 “……铮儿,为师实话告诉你,我本是九黎天罗教的一名巫师,奉命来大夏拘役皇族宗亲,你修炼的《太易炼神经》不是什么镇门功法,而一篇傀儡之法,你只要再修炼半月,就会沦为我的傀儡,永生永世为我拘役……” 老道踏着青原,缓缓走来,阴森的笑声在夏铮心底回响。 夏铮立身原野半空,皱紧眉头,大喝道:“心魔杂念,滚!师真心待我,救我性命,育我七年,传我道法,纵然为师傀儡,我亦无怨!” 景象再一次变幻,他站在城主府宏伟气派的正堂里,首案之上,苏渐鸿负手而立,双眸淡漠望着他。 “……哈哈,黄口小儿,你以为自己是谁?本城主看中你,无非是相中了你的特殊体质,等到你修炼有成,便将你炼化成人形灵药,助本城主一举突破宝阙秘境,登临人体第二大秘境!” 耳边传来苏城主嘲讽的语句,夏铮同样仰天立地,冷冷环顾四周,一个“滚”字震得正堂隆隆发颤。 “噗” 世界破碎,星移斗转,一切重归黑暗。 “小子,小子……速速醒来!” 虚无之中,似乎传来了孔雀妖尊愤怒的神念,夏铮微微一怔,咬牙撑起精神力,从厢房床榻上睁开了眼。 “小子,距离子时四刻不过一个时辰,你听清楚了,立即找来一具凝丹妖兽之尸,供你施展吞噬神通吞食血肉。命体第一重天赋,可令肉身恢复如初,治愈任何伤势。” 这是真真切切的神念传音,不再是虚无飘渺的心魔幻象。 夏铮暗暗松了口气,苦笑回应道:“精怪之上的凝丹妖兽?这可是与仙师并驾齐驱的存在……一个时辰,已经晚了。” “若要补上心口之伤,一小块肉脯即可。”孔雀妖尊无奈道。 夏铮急速思索间,睁开的双眸,恰巧对上了榻边卫冰儿的美眸,“小道长,你醒了?!” 卫冰儿以手掩樱口,趴在夏铮的胸口,泣声道:“夏公子救卫氏上下千条人命,大恩大德冰儿无以为报。公子若死了,冰儿愿以一身蒲柳之姿,为公子殉葬……但求黄泉路上……携手相伴!” 少女改换了称呼,更显温情缱绻。但肉身生机几乎流尽,只剩下一口气,夏铮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到了嘴边却成了呜咽之音。 他侧头看向床榻一边,老道白发苍苍,正佝偻站立着,双眸黯淡,脸庞皱纹密布,写满了哀伤之色。 “师傅……” 夏铮竭力叫出这两个字音,念头一动,眉心亮起金光,一道蕴含了信息的精神印记打向老道。 老道见此,神情一震,伸指接引精神印记,夏铮附上的话语随之传来:“……师傅,弟子需要一块凝丹妖兽的肉脯,借以自救……” “凝丹妖兽的肉脯?”老道喃喃自语,根本不问因由,挥动道袍大袖,整个人在一片金光中渐渐消失。 “道长,等一等!” 卫冰儿却忽然叫住了老道,“凝丹妖兽的肉脯?卫府府库之内,正有一具银月妖狼的尸体,那是卫氏老祖从月霞古林带回之物,至少封存了数百年。” 话音一落,老道化成的金光卷起卫冰儿,瞬息消失于厢房。 “轰隆” 夏铮眨了几下眼睛,不过刹那功夫,两人再次出现,厢房内还塞入了一具与屋舍同样大小的狼尸。 狼尸毛发银白,流动淡淡的皎洁月光,虽封存多年,但血肉灵力尽在,浑身依旧露出生前的滔天威势,有一股难言的压迫力。 “扶我下床。” 夏铮嘶哑出声,由老道、卫冰儿掺扶至狼尸前,伸出一条惨白的手臂,颤抖触碰狼尸。 他同时调动精神力,深入魂魄空间,触动那一颗紫色的魂晶,一缕缕金色的气运之力流淌而出,霎时涌遍周身。 “神通,吞噬――” 一声厉喝,夏铮触发了神通,浑身上下都在发光,肌体透明,每一滴鲜血、每一根毛发,皆传出一丝骇人的吞噬之力,在他身前汇聚成一股湖海大流。 “唰” 老道、卫冰儿齐齐露出惊色,他们仰头看去,只见狼尸的一块块血肉被剥离骨头,化作漫天血光,钻入夏铮的四肢百骸。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厢房里只余一具银月妖狼的莹白骨架,血与肉,皆流进了夏铮的躯体。 第五十三章 局与局 通宁郡城。(..tw) 子时已过,郡尉府。 夜幕之下,皎洁月光洒落,映出这一片区域气势磅礴的建筑群。 郡尉府正堂占地足有六七亩,宽阔宏伟,此刻夜深人静,堂中仅点了一盏青铜宫灯,在微弱光线的照明下,大堂最深处,那张铺着兽皮的精致宝座上,正端坐着一名身罩铠甲的魁梧武官。 “哗” 一阵夜风突然卷帘而入,宫灯火苗一闪,宝座数步外凭空多出了一个黑衣人。 宇文天鹰端坐不动,淡漠的双眸扫了过去,声音飘渺道:“如何,目标是否身亡?” “已身亡,绝无复生的可能!”黑衣人便是刺杀夏铮的青衣楼堂主。他暗暗冷笑,刺穿那小子心脏的匕首,乃是一柄常年浸泡毒液的法器,若被刺伤,伤口会始终流血不止,根本无法愈合。 他想及此处,躬身向宇文天鹰一拜,又阴冷道:“我亲自查探过,今夜卫府上下哭声阵阵,府门前悬挂白纱灯,目标确认死亡。” “是吗,还不错,这颗解蛊丹就赐给你吧,你若希望将体内蛊虫完全清除,明夜便到郡尉府来。 宇文天鹰淡淡说道,挥袖弹出一颗乌黑玲珑的丹药,黑衣人双眸一亮,稳稳解下丹药,“主上放心,明夜我必到,悉听您的吩咐。”说罢,身影化作一片黑光,隐于夜色中。 大堂沉寂片刻,宇文天鹰从宝座起身,行至堂阶前,仰望天上一轮银月,微眯的双眸充满了冰冷之色。 十年前,他便负命从极北之地南下,在通宁郡当上了一名平凡无奇的郡兵。但三年后,他依靠着卓绝功勋,成为前任郡尉手下第一大将。 七年前,神都陷落,天下分崩离析,他设计除掉了前任郡尉,适时通宁郡盗贼四起,他自然而然被苏渐鸿拔擢为全郡武官之首。 而今过了十年了,九黎占据了不可逆转的大势,宇文天鹰记忆中的北地山川早已模糊……然而,再过明晚,他夺下那一具夏氏世子的尸体,种下傀儡蛊,将之炼成毫无意识的人偶,自己便能北上神都,向蛮主复命,返回黎乡! “潜伏十年,巫法始终停留在宝阙秘境凝气境,实在可恨!” 宇文天鹰心下一叹,十年前他便是族中少有的俊杰,一身巫法远超同辈,但在通宁郡的十年,因为担心身份暴露,自己一直不敢修炼巫法,修为因此停滞不前。 他正沉吟间,这时袖口中的传音符石突然震动起来,宇文天鹰精神一振,激活符石,一个冷漠的声音顿时回响大堂:“天鹰,你召唤本太子,所为何事?” “禀太子,通宁郡城发现皇族世子,且已被属下击毙,属下正准备在明夜夺其尸身,种入傀儡蛊,北上神都交予太子。”宇文天鹰恭敬应道。 “什么,夏氏余孽的世子?!哈哈,干得好!” 符石剧颤,传出阴恻恻的狂笑声:“我族已将北地夺下,但南地三州、西北二州、云州、海外之州,及高山国、射姑国皆有大夏余孽在负隅顽抗,若此时扶持一个夏氏嫡系登位,以傀儡夏帝之名召集天下遗臣遗民,而后我族再一举将这些人捕杀,大势可定矣!” “太子英明!”宇文天鹰忙惊喜赞叹道,眉目间却露出不屑之色,若不是他苦心蛰伏十年,九黎人怎会抓到一名皇族贵胄? “好!本太子记你首功,你何时动手抢夺尸身,需要人手相助吗?”符石那头立刻回应道。 宇文天鹰闻言,念头一动,说道:“属下料想目标已如惊弓之鸟,那老道士明日必会携徒尸体返回宗门,那时,属下便在郡城外荒原设伏,只是那老道士深不可测……” “不必多言,本太子立即联系泰安郡城、渤海郡城的两名巫师,令他们今夜赶至通宁郡,归为你统领,任你发号施令!” “两名巫师?”宇文天鹰一怔,深深吸了口气,双眸闪烁寒光,沉声道:“太子放心,明日之后,属下必定挟带傀儡尸身,赶赴神都。” …… 此时此刻,卫府灯火通明,许多婢女仆役穿上了白麻衣,在一间间屋舍之檐悬挂写有“祭”字的白纱布灯笼。 别院哭声远远传开,几排麻衣美婢跪坐在厢房门前,身前铜盆烧满纸钱,不停地对厢房叩首祭拜。 厢房中,夏铮盘坐在床榻上,披着一件干净的儒衫,头系逍遥巾,俊秀的面容虽然苍白无比,但那双眸子却是黑如点漆,光彩熠熠。 他听着房外悲恸的哭号声,不由苦恼揉了揉眉头,自嘲笑道:“虽说假戏要真做,但这般阵仗,还是让人吃不消。” 卫冰儿坐在榻边,闻言“噗哧”一笑,白了他一眼,柔声道:“计策还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活人被死祭,夏公子想必是如坐针毡吧?” 夏铮苦笑,看了眼着满脸憔悴的清丽少女,心中柔软被触动,不禁出声劝道:“夜深了,我躺了三日,你守了三日,而今我死里还生,你也可安心回去歇息了。” 卫冰儿闻言先是惊愕,随即甜美笑了,轻移莲步,在门边不舍回眸顾盼,而后掩上门轻轻退了出去。 “你欠债了。” 老道始终立于厢房一角,待卫冰儿离开,这才缓步走了过来,笑眯眯道:“鬼灵精,你准备怎么办?” 这番话大有深意,明显有弦外之音,夏铮哪敢回应,只能顾左右而言它,讪笑道:“弟子已大概想出九黎密探的身份,我们有三个选择。” “九黎密探是谁?”老道面色一肃,亦避开了方才的话题,盘坐床榻一侧。 “郡丞李禅!” “或者……郡尉宇文天鹰!” 夏铮话语铿锵,自信十足道:“那一夜,攻伐青衣楼地宫,除了弟子之外,仅有苏城主、五雷前辈、清风前辈、郡尉郡城五人在场。” “而且,青衣楼地宫被拔除,苏城主派出郡尉郡城这两人分别围剿赵府、大通钱庄。而赵氏父子既然是被人刻意救下,且被种入傀儡蛊,遣来刺杀弟子,那么九黎密探,一定是这二人中的一个!” 老道点了点头,问道:“若密探真是二人之一,我们师徒有哪三个选择?” “第一,趁九黎密探未准备完毕,立即乔装离开郡城,潜入月霞古林,远远逃离通宁郡。” “第二,继续藏在城中,九黎密探虽不敢大肆下手,但狗急跳墙,此举或许会殃及无辜之人。” 夏铮说完前两个选择,顿了一顿,语气冰冷道:“最后一个选择,便是设局,反杀九黎密探。这样我们会安全一段时间,可参加月霞大典后离去。” 话音落下,厢房沉寂了片刻,老道摇头道:“铮儿,看似有三个选择,实则仅有一条路可走。你心口受了伤,心头之血想必已遗落在九黎密探手中,凭借特别炼制的血脉罗盘,我们又怎能逃过九黎密探的追踪?” “师傅既赞同弟子的选择,那弟子便请师傅刻下一幅威力绝伦的灵阶杀阵。”夏铮走下床榻,拱手拜道。 “而今我们掌握主动权,师傅可借葬还弟子尸身的举动,选择在明日午时或明夜子时为出城之机,若那名九黎密探有其它阴谋,必定会追击过来,到时我们就在荒原大战一场!” 老道叹了口气,注视着信心十足的夏铮,严厉斥责道:“你不要小觑了九黎人,大夏万载社稷崩塌,某非没有忘乎所以的因素?你若不戒此自傲之心,明日败亡的,必然是我们师徒二人!” 此言一出,夏铮如被一盆凉水从头泼下,清醒了数分,低头不敢反驳,若九黎人容易对付,大夏十二州怎会分崩离析,陷入战火纷纷的乱世? “铮儿,你虽机智聪敏,但须知当今形势复杂多变,谁也不敢确定通宁郡只潜伏了一名九黎巫师。”老道见此,神色略有缓和,说道:“再且,一名九黎巫师,或许操控有成百上千名种了傀儡蛊的巫徒。师傅老了,气血枯败,并不如你想象的那般强大。” 夏铮低头沉默良久,豁然摘下腰间芥子袋,倒出一只吐丝幻蛊的尸体,脸上露出微笑,道:“此虫,或许可助我们一臂之力,若将之装入信函中,附上弟子关于九黎密探的猜测,遣一名乞儿送往城主府,师傅你说苏城主会不会出现在城郊荒野上?” 床榻上,阴阳道人只看了眼虫尸,便安然闭上了双眸,大有深意道:“刻画灵阶法阵需要材料,取那只银月狼尸时,为师便发现卫氏府库藏珍纳宝……只是,取府库材料,需要卫员外或卫家嫡女同意。” 夏铮怔神,要欠卫氏恩情吗?也罢,此番事了,自己购来一份法阵材料返还便是。 经过老道的点醒,他不敢大意,伫立原地左右思量,来回斟酌所设之局的漏洞,半晌方才定下了心神,反身坐回床榻。 “银月妖狼的血肉精华,仅有一小部分被吞噬神通用来修补心脏损伤,其余部分,却被师尊以大法力凝聚成一粒血晶,嵌在心窍深处。” 夏铮拔开衣衫,摸了摸仍见伤痕的心口,在眉心精神力的感应下,他发觉心脏每一次强烈跳动,那粒血晶总会溢出一缕缕精纯的妖血,涌入自身的四肢百骸。 他兴奋地捏紧拳头,有此妖血之晶,自己苦修半月,修为必定会突飞猛进,在月霞大典到来前赶超那些宗门天才! 对于这场百年一次的修行者盛会,夏铮愈发的期待,然而在此之前,他势必要诛杀那名九黎密探,如若不然,师徒二人恐怕又要开启亡命之旅了,哪有机会参加郡城大典? 第五十四章 大战前夕 次日一早。 天色蒙蒙亮,寒雾弥漫,城主府大门轰然敞开,几个提着扫帚的守卫走了出来,在门阶上下清扫着昨夜遗留的焦黑爆竹。 今天是正月初九,连同除夕在内,《夏律》规定的十日假期已毕,此刻城主府门前的通宁大街,正有三五成群的官吏谈笑走来,他们身穿玄黑官袍,头戴冠帽,手持一柄饰剑,腰间系的各色丝绶带极为鲜艳刺眼。 未到辰时,城主府正堂中,便有数百名大小文武官分列左右,对着首案的苏渐鸿恭敬拜贺,纷纷高声道:“辞旧迎新,景炎八十七,愿郡守寿元永在,修为境界平步青云,愿我通宁郡四海安泰,万民归心。” “好!” 苏渐鸿抚须大笑,命左右侍女端上屠苏酒与五辛盘,与众多文武官一齐享尽辟邪延寿之物,今晨这场朝会才落下帷幕。 数百文武官渐渐散去,这时,堂外突然疾步走入一名守卫,单膝跪倒,双手举起一份信函,沉声道:“禀城主,刚才有一乞儿送来书信,指明要交给城主。” “哦?何人如此故弄玄虚……你呈上来吧。”苏渐鸿眉头一皱,盯着守卫放置在案台上的信函,脸色顿时变了。 他体内真元流转,以灵气渡上眼部,双眸亮如火炬,在他的视线之中,那封平凡无奇的信函,表面骤然浮现出一条条金色的纹路,组成一幅玄妙的图案。 “阵师或符师的刻画手法,此人想传述什么?”苏渐鸿眼神冰冷,伸指点着信函上的图案,一段令他震怒异常的消息传来。 “怎么可能……李郡丞或宇文郡尉,乃是我一手提拔的心腹,怎会是九黎密探!” 苏渐鸿双眸注视着信函内倒出的巫虫之尸,怒火沸腾,多年来的淡然心境完全被打破。 “道兄,唤我们何事?” 堂外紫青两种光芒一闪而来,五雷狂徒、清风羽客现出身形,两人站定,顺着苏渐鸿的目光看去,顿时发现了案桌上的吐丝幻蛊。(..tw好看的小说) 郡城内潜伏有九黎巫师? 两名仙师心头剧震,相视一眼,皆发现了对方眼中凛然的杀意。 …… 卫府。 一夜的时间,卫府所有楼阁宅院挂满了白绫。 无数婢女奴仆披麻戴孝,诚心诚意到别院叩首大败,他们比外人更清楚,卫氏从绝境超脱还生,上千条性命得以存活,皆是那位小道长的功德。 厢房内,室内正中摆放了一口朱漆大棺椁,夏铮一袭轻衫,简单扎了发松散的发髻,侧躺在棺椁里,此刻正聚精会神,逐一检查灵木表面刻下的法阵纹路。 “师傅,你的阵法造诣已称得上宗师了吧?虽说这具棺椁的材料乃是千年灵木,但寻常阵师若想在上面刻画阵纹,亦是难如登天啊。” 他时而发出惊叹,良久之后方从棺椁中走出,笑吟吟道:“有了这棺椁作阵眼,布下灵阶上品的诸天星辰剑阵,任他九黎巫师再邪异,又怎能全身而退?” 老道盘坐在床榻上,闻言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可惜法阵由你在棺椁中来驱动,你未破入人体秘境,体内无真元流转,剑阵的威力至多能发挥六七成。” “弟子昨夜于生死中突破,斩灭心魔幻象,《太易炼神经》已臻至第三个境界——御器之境。以弟子堪比一般仙师的精神力,或许能弥补修为的不足,最大限度的发挥法阵威力。” “铮儿,你已将精神力卷的修至最后一个境界?”老道眸中掠过一抹欣慰,表面却平淡道:“既然精神力到了御器之境,你便可以驭使飞剑了。” 驭使飞剑? 夏铮惊愕,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可是敕封仙师的本领,他一个肉身境修炼者,凭借强大的精神力,真能驾驭法器,御空对敌吗? 他正欲细问,但厢房门口却传来“咚咚”敲门声,随之,一袭白麻衰服的卫冰儿推门而入,笑意盈盈向夏铮走来。 “夏公子,这是一件龙鳞战甲,属于顶阶法器之列。昔年我卫氏先祖曾深入月霞古林,搏杀千年蛟龙,取蛟龙之鳞,请来名震大夏的炼器宗师欧阳冶,炼制出了这件战衣。” “冰儿知晓公子遭遇劲敌,只恨自己乃一介凡人,没有修为相助公子,而今只能取出这件战甲赠予公子,愿公子得胜归来。” 卫冰儿美眸温柔,抿嘴浅笑,张开光洁如玉的掌心,展示出一件巴掌大、颜色乌黑、古朴异常的袖珍战甲。 “龙鳞战甲,顶阶法器?” 夏铮一怔,认真看向少女,道:“你可知,一件顶阶法器价值连城,能请来一名仙师庇护你族百年,你确信要将战甲赠予我吗?“ “公子认为冰儿实在说笑吗?”卫冰儿提起勇气,大胆与夏铮对视,幽幽说道:“卫氏自老祖后,从此无后辈踏入仙途,这件战甲虽为卫氏祖器,却空置府库数百载,无人能滴血使用。” 美人情重,夏铮非是铁石心肠,如何不被柔语触动? 然而,他身份特殊,七年以来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前途未卜,凭什么承下这一份情意?她与自己牵扯太深,只会卷入这场族群争斗、重立皇纲的漩涡中。 夏铮想及此处,深深吸几口气,竭力抑制住接过战甲的念头,笑吟吟道:“卫小姐,此物太过贵重,请恕在下不能接受。” 这笑容依旧,只是多出了一份疏离的意味,话语亦是客气非常,俨如面对陌生人。 卫冰儿闻言,如遭雷劈,娇躯晃了几晃,泪眼模糊注视着他,道:“你是在嫌弃冰儿乃是商贾之女,举止轻浮浪荡,没有世家之女的矜持和礼数吗?” 夏铮吓了一跳,他转世而来,怎会有这种想法,欲开口解释,但恰在此时,一阵香风扑鼻,卫冰儿强忍住泪水,奔至他跟前,径直将战甲塞入他怀中,转身而逃,清丽的身影刹那消失于厢房门口。 夏铮目瞪口呆,却不敢追去,若他的身影落在有心之人的眼中,连日来苦心谋划之局,不是要付诸东流吗? “这小女娃倒也聪明。”老道见此扶须失笑,又笑眯眯道:“这件战甲你暂且收下吧,此战凶险难料,为师无法分心顾你,若有了这件顶阶战甲,寻常法器无法伤你。” 夏铮眸光变幻,最终暗暗一叹,转身踏入棺椁里,“轰”的一声拉上棺盖。 …… 日落西山,月上高楼。 棺中不知岁月,从白天转瞬间进入了夜晚。 子时前一刻,棺盖传来敲门般的“咚咚”声,老道飘渺的话语钻入双耳:“收敛腹下灵气,压制气血波动。” 夏铮没有发声,躺在棺椁之中,手心捏着袖珍型的龙鳞战甲,睁眼盯着黑暗。 不久后,他感觉到棺椁离地而立,老道以驾驭飞剑之法,脚踏这口大棺椁,一下从厢房屋顶冲出,惊煞别院中无数婢女仆役。 在一声声惊呼中,月夜之下,老道一身藏蓝色道袍,御棺而行,一人一棺如流星般,化作一片流光,转瞬飞出郡城。 狂风从棺椁边呼啸而过,夏铮如同死尸,一动不动,只是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脚下荒原在飞逝,老道一路疾行,不过片刻已距离郡城几十里远,那座容纳数十万人的巨城,已在身后化作一个淡淡的黑点。 “来了!” 在一片山泽处,棺盖上的老道,棺椁中的夏铮,同时脸色一变,老道骤然停下了遁光,脚踏朱红大棺悬浮半空,环顾四周,冷然道:“哪一位道友在此,既然来了,何不出来相见?” “哈哈,不愧是苏城主都要以礼相待的老道士,法力这般精深,竟发现了此地的玄妙。” 话音一落,山泽虚空一个模糊,浮现出一个披着鹰羽黑袍的中年男子。 他脸带兽纹面具,手持一把黝黑的骨杖,赤脚乱发,脖子间围着一条莹白如玉的骷髅项链,浑身上下不断溢出一缕缕黒幽幽的巫力。 “九黎巫师……但不是潜伏在城中的那个!” 师徒两人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有其它的巫师出现了,再加上未现身的潜伏者,此战,他们至少要面对两名巫法有成的九黎巫师! “吾名鬼骨,今夜奉命来取你性命,你交上棺椁中的尸体,我可以让你的肉身安然入葬………否则,即被种入尸蛊,永世为我奴役!” 名叫鬼骨的巫师邪异大笑,一挥手中骨杖,阴森喝道:“吐丝幻蛊——布封禁大阵!” 语罢,他又激烈摇动骨杖,催动巫力,杖首顿时射出无数道黑光,打向四面八方,待黑光光芒敛去,山泽虚空,早已布满了一团团漆黑的蛊虫。 这些蛊虫如蛹,却诡异定在虚空,通体透亮,组成一幅诡异莫测的阵图,嘴中不断吐出一缕缕细密的白丝,须臾之间,整片山泽如罩云雾,陷入一阵朦胧中。 棺椁中,夏铮心头发寒,他此刻分明感知到,自己与外界的联系完全被隔绝,山泽内被封禁成一个独立的空间,任何声音、灵气波动、气血波动皆无法传递出去。 吐丝幻蛊,仅是九黎族中最低阶的施法蛊虫,而今却被这名巫师借以布下如此恐怖的大阵,夏铮很难想象,这些与大夏仙师齐名的九黎巫师,神通到底有多惊人。 “此战,危矣。” 夏铮咬紧牙关,在黑暗中盯住棺盖,神色毅然而冷静。 第五十五章 突变 月夜山泽,杀机森森。 鬼骨漂浮半空,施阵完毕,面具透出的一双眸子更显阴鸷,他背靠夜色下连绵起伏的群山,骤然念动咒诀,一挥银白骨杖,大喝道: “――玄阴煞光!” 话音一落,杖首缭绕黑芒,顿时射出一道水缸粗细的黑光。玄阴煞光威力绝伦,似乎洞穿了虚空,横空而来,震得山泽嗡嗡作响。 “九黎族低层玄法,何须卖弄?” 老道岿然不动,脚踏朱红棺椁,待黑光几乎笼罩周身,方才颤悠悠从腰间布兜掏出一个精致的法铃,轻轻摇晃起来。 “铛”的一声脆响,虚空诡异的泛起一阵阵涟漪,法铃音波,瞬息遍及整片山泽,这时那道玄阴煞光亦横空照来,与音波撞在一起,却像是击在了镜面上,登时反弹而回,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几分。 “老道士倒也有几分道行,只是今天任你是大罗金仙降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鬼骨见状,阴森一笑,浑身炸出一团阴雾,笼罩所在虚空,那道玄阴煞光没入黑雾中,仅让黑雾滚动几下,而后一切动静消失无踪。 但老道的攻击并未就此结束。 他清楚四周依旧潜伏有其它巫师,眼下只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杀这首先露出身形的鬼骨,而后才能搬回局面,守住平衡之势。 阴阳道人眯起双眸,眼中精光一闪,挥袖低喝一个“去”字,祭出一柄桃木法剑,这柄法剑悬浮半空,在老道的咒诀之下,霎时涨成一柄山岳般的擎天巨剑,挟带一串串闪烁金光的符文,轰隆隆斩了过去。 巨剑攻击的动静称得上是风云变色。 黑雾中,鬼骨刚刚露出头,当即被横斩而来的巨剑吓了一跳,他只感剑风扑面,浑身肌体欲裂,攻击未至,却让他心生恐惧,有了转身逃窜的念头。 “这老道修为竟这般高深……宝阙秘境有凝气、通灵、神形三个小境界,这老道起码是一名通灵之境的仙师。” 鬼骨念头急转,他只有凝气初阶的修为,这柄巨剑乃老道士的奋力一击,自己如何抵挡? 他眸光剧变,连忙压下心头慌乱,径直摘下脖颈间的骷髅项链,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一颗颗眼珠子大小的莹白骷髅头顿时漂浮身前,漫出一片刺眼的白光。 刹那之间,白光褪去,只见虚空整齐排列着十余颗屋舍般的巨型头骨,眼、口、耳、鼻……七窍皆有浓黑的巫力在翻滚喷薄。 这显然是一件以精血祭炼的本命法器,有惊人的防御功能,如同山岳的擎天巨剑斩来,却传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音,两件法器碰撞在一起,溅出灿烂的火花,顷刻间将这片山泽映照得光彩夺目。 鬼骨目睹此景,眼中掠过一抹讥诮之色,境界高深又能如何? 但老道仅是淡淡扫了骷髅头骨一眼,从袖中伸指遥遥一点桃木剑,微眯的双眸豁然圆睁,写满了冰冷之色。 “斩!” 天地间一声轻叱,伴随着话音,那柄巨剑轰隆隆一震,剑身猛然腾起一片璀璨的金光,表面浮现出一道道玄妙的纹路。 “……法器上竟刻有阵图,这怎么可能!” 鬼骨骇然失声,在他呆滞的目光下,山岳巨剑幻化作一柄通体金色的符文神剑,“唰”的一斩而下,十几颗骷髅头骨立刻炸碎。 “快救我,这老道士太过强大,我敌之不过。” 本命法器损毁,鬼骨身形萎靡,脚踏一大片乌光,一边惊悚大叫,一边仓惶向法剑攻击范围之外闪掠。 唰! 月色下,又有一名身材瘦小的九黎巫师现出身影。 他同样身披鹰羽黑袍,赤脚乱发,只是手中持有的法器却是一杆散发煞气的黑幡。 始一出现,这名九黎巫师立即嘎嘎阴笑,舞动黑色大幡,山泽高空突然卷起一阵令人遍体生寒的阴风,一头头相貌狰狞的厉鬼从幡面跳出,口中发出呜咽声,向老道蜂涌扑来。 “鬼王幡,中品法器?” 老道脸色一沉,对厉鬼的攻击却不管不顾,倾尽心神驾驭符文神剑,往鬼骨化成的黑色遁光猛然斩下,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一道人影从半空跌落山泽,生死不知。 与此同时,无数厉鬼扑在老道身上,又撕又咬,虽有真元护体,但老道依旧狼狈不堪,道袍破碎,露出鲜血淋淋的躯体。 棺椁中,夏铮愤怒地攥紧了拳头。 棺盖传下的闷哼声,还有老道踉跄的脚步声,都令他心如刀割,这可是自己平日间最为尊敬的师傅,如今又以老迈之躯,为他抵挡九黎巫师的攻伐。 他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要忍住,而今真正的幕后之人尚未出现,若他首先暴露底牌,只会让师傅陷入败亡之境。 但他真的很不甘心,七年以来,自己始终在老道的羽翼下生活,他此刻恨不得立马突破至宝阙秘境,从一名弱者转变为守护者,在老道前头冲锋掠阵。 突然,夏铮心头一震,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回响山泽: “呵呵,阴阳道人?果真不错,不愧是城主以礼相待之人,若不是你年老体衰,或许能与苏城主一较高下。” 话语中有淡淡的讥讽意味,夏铮咬牙切齿,他不用看也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必然通宁郡武官之首――郡尉宇文天鹰。 “原来是你。” 老道召回桃木剑,持剑斩灭了所有临身厉鬼,这才望向几十丈外御空而立的银甲武官,摇头叹道:“你苦心潜伏十载,巫力尚且停留在凝气初阶,对付不了我。” 宇文天鹰闻言,脱去以往稳重的神色,狰狞大笑道:“老家伙,你老了,法力虽在,肉身却是腐朽不堪,就算有宝阙秘境神形之境的修为,你又能用出几成?” 语罢,他冷冷一抖衣袖,山泽下方便有十几具傀儡破土飞出,这些傀儡悬浮在他身侧,有男有女,皆是肌肤惨白,神色呆板,但每一具种下尸蛊转换成的傀儡,竟然都有肉身境大圆满的修为。 “如何,这些是我十年来收集的强者尸身,每一人都半只脚踏入了宝阙秘境,论及综合实力,已足够将你撕成粉碎。” 宇文天鹰冷漠说道,嘴角含着一缕淡淡的讥笑,俯瞰山泽道:“鬼骨,你未死便给我出来。” 先前那名九黎巫师没有死? 夏铮与老道心头一沉,老道目光阴沉望去,却见一团黑光迅速从山泽中升起,在半空露出一个九黎巫师的身影。 鬼骨面具脱落,鹰羽黑袍碎成布片挂在身上,他脸上血色全无,目光中充满了阴森与怨毒。 此时的局势极为明显。 九黎一方,连同宇文天鹰在内,竟一下出动了三名宝阙秘境凝气初阶的巫师。 而老道纵然修为高深,却是孤身一人,且年老体衰,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 山泽四周又被布下封禁大阵,师徒两人根本无法逃走,唯有殊死一战。 夏铮躺在棺中,亦能察觉到棺外杀机弥漫的气氛。 既然幕后之人已经出现,那么也该是激活大阵的时候了。他心念一动,刚想有所动作,就在这时,这片山泽陡然剧烈摇晃起来。 “噗” 吐丝幻蛊布下的封禁大阵在外被人一拳破开,青、紫、蓝三道霞光一卷而来,露出三个挺拔雄伟的身影。 “天鹰,想不到是你,我将你引为心腹,拔擢你为一郡之尉,想不到你却是九黎人的鹰犬爪牙。” 低沉的声音响彻山泽,苏渐鸿悬浮半空,体表闪烁水蓝色光芒,他负手而立,诧异看了眼老道与棺椁,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 宇文天鹰目睹此景,顿时脸色大变,对方一下来了三名仙师,加上那名老道士在内,宝阙秘境的修者反超己方。 再且,九黎一方连同他自己,皆是一名凝气初阶的巫师,修为远远低于五雷狂徒、清风羽客这些坐镇郡城多年的大夏仙师。 如此放弃却叫他不甘心,那可是一具皇族嫡系的尸身,就算付出天大的代价,也不可放过。 “你们两人拖住他们,我去夺来棺椁,而后一齐撤退!” 宇文天鹰扭头大喝,全力催动体内巫力,整个人化作一片血光,疯狂冲向悬浮半空的朱红棺椁。 鬼骨与另一名巫师对视几眼,皆咬了咬牙,从虫囊中掏出珍贵的施法蛊虫,驾驭遁光主动攻向苏渐鸿、五雷狂徒、清风羽客三人。 “好胆!” 苏渐鸿见九黎巫师竟敢主动来攻,登时又惊又怒,三人亦同时催动真元,体表光芒大涨,迎杀过去。 宇文天鹰所化的血光很快闪至棺椁近前,老道眯眼不语,手提一把桃木法剑,在虚空留下一串金色脚印,将血光拦截而下。 一时之间,这片山泽光芒万丈,随着一阵阵剧烈的灵气波动,不断有玄法秘术在高空施展而出,浩瀚的威压传遍天地,令无数生灵簌簌发抖。 众多仙师与巫师激战正酣,朱红棺椁孤零零悬浮着,恰在此时,一名浑身罩着黑衣的瘦小杀手,如鬼魅般出现在棺盖上。 “哈哈,主上调虎离山之计当真玄妙,此棺无人镇守,偷取一副死尸,本堂主还不是手到擒来?” 杀手低声怪笑,催动血气一掀棺盖,却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眸子。 “你……没死?”青衣楼堂主不敢置信,咽了几口唾沫,大脑有些当机。 “你说呢?” 夏铮仰身坐了起来,冷冰冰看着他,眉心转瞬间光芒大作,一缕缕金色的精神之丝连接了棺中的法阵。 第五十六章 诸天星辰剑阵 金色精神力如同火苗,一下将棺中法阵点燃,朱漆棺椁剧烈震动,表面立即亮起一条条玄妙繁复的纹路。(..tw好看的小说) 纹路在棺面流转闪烁,隐隐组成一幅巨大的阵图,让整具棺椁发出炽烈而刺眼的白光,比天上银月还要绚烂夺目。 “轰隆隆” 天地震颤,镶嵌在苍茫夜空上的无数星辰交相辉映,每一颗星辰拖动长长的流光,竟然径直往山泽坠落而下。 除去老道外,这骇人听闻的场景,令众人齐齐变了颜色。 双方停止了打斗,相隔几十丈远,目不转睛地眺望从天上坠落的星辰,神色有震惊,有疑惑,有恍然一悟。 青衣楼堂主软趴在棺盖上,一脸恐惧盯着手脚边的法阵纹路,他距离阵眼最近,此刻最能体会到,身下这具棺椁,蕴含有神鬼皆惊的无穷威力。 “灵阶上品……杀阵?”他牙齿在打颤,方寸大乱,按理来说,自己乃是久经训练的杀手刺客,心理无比强大,怎会倒在区区一幅阵图前?除非……这是沟通天地之力的杀阵! 棺椁中,夏铮曲腿盘坐,冷眸环顾四方,眉心溢出一条金色的精神之链,大叱道:“――诸天星辰剑阵,启!” 此言一出,山泽上空星辰坠落的画面顿时“轰”的破碎而开。 众人似有所感,仰头望去,只见百丈高空处,竟悬浮着一柄柄晶莹剔透的星辰之剑,这些宝剑形状与普通青锋相似,密密麻麻排列着,剑与剑相距不过几寸,完全遮蔽了苍茫夜空,隔绝了皎洁月光。 “这就是……诸天星辰剑阵?” 见此景者,无不暗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周身一根根寒毛倒竖而起。这景象,未免也太过骇人了吧? “撤退,快撤退!” 宇文天鹰视线扫过端坐棺中的夏铮,顿时面色变了数变,心知这回栽了,设局不成,反倒成了它人的瓮中之鳖。 他虽恨极了夏铮,却立刻大吼,发出撤退的命令,而后竭力催动巫力,化作一片血光,迅速往山泽外逃去。 “想走?” 诸人尚未反应过来,夏铮却是一声冷笑,心念一动,座下棺椁弥漫星光,成千上万柄星辰之剑立刻聚成一股大流,如天穹垂落的惩罚神剑,径直罩向逃亡的血光。 “黄口小儿,你敢?!” 血光见状顿时倒飞而回,宇文天鹰露出身形,脸上布满怒色,冷冷盯住夏铮:“我劝你不要自误。若将我击杀在此,你永远也逃不出我族巫师的追踪,那轮装有你心头之血的血脉罗盘,已被我呈交给夜刹太子。” “今夜你必死!” 夏铮冷漠回应,眉心光华大张,天穹垂落的剑流宛如瀑布飞泻,铿锵声大作,跟宇文天鹰打出的血光碰撞在一起。 两人顿时大战起来,夏铮修为虽低,却凭借灵阶上品的杀阵,控制棺椁稳稳悬浮,杀得宇文天鹰节节败退。 宇文天鹰又吼又叫,头盔被一柄星辰之剑砍飞,披头散发,在虚空中左右闪避剑雨,心头的憋屈让他恨不得仰天狂啸,一个小小的肉身境修士,竟令自己狼狈如斯? 另一边,阴阳道人、五雷狂徒联手围攻鬼骨。 五雷狂徒全身弥漫紫色电光,哈哈大笑间,一拳一脚,伴随着一声霹雳,五道紫色电蟒从虚空垂落,声势骇人。 老道则一手持法剑,一手摇动铃铛,在虚空留下一连串脚印,挥动大袖间风轻云淡,却步步紧逼而去,让九黎巫师惶恐倒退。 鬼骨本就受了重伤,以他宝阙秘境凝气初阶的修为,又怎会是两人的对手? 他岌岌可危,激烈挥动手中骨杖左格右挡,奈何防御法器已损毁,露出无数防守破绽,铃铛的音波、电蟒的吐息透体而入,霎时令这名九黎巫师摇摇欲坠。[..tw超多好看小说] 山泽又一边,战斗将近落幕。 苏渐鸿已晋升宝阙秘境大圆满之境,且正值壮年,对付一个凝气初阶的巫师,何须多动脑子,多费手脚? 他与清风羽客悬立半空,淡淡扫了眼敌手,袖中大掌一抓而出,顿时有一道覆压几十丈方圆水蓝色手印,挟带泰山压顶般的威势,轰隆拍落。 九黎巫师极速倒退,但手印似乎无处不在,他惨笑数声,只能伸出双臂撑住头顶的大手印,猛然喷出一口鲜血,笼罩而下的暴烈灵气瞬息撕碎他的黑袍。 “嗯?” 夏铮正聚集会神操控法阵,这时背后忽然透来一缕寒芒,他目光炯炯看去,只见那青衣楼堂主竟压下了恐惧,踩踏棺面,手持一把法器之匕,疾速朝他后心刺来。 “你以为我控制法阵无法分心,便欲偷袭吗?” 夏铮怒笑起来,分出一缕心神维持法阵运转,另一缕心神却急促默念《天妖煅体大法》的经文,猛烈挤压着胸腔中的心脏。 无数股银月妖狼之血从心窍流入百骸,他双眸冷冽,触动奔雷拳法,一拳击出,刹那间爆发出一阵滔天血气。 一只通体紫色的狼影从拳面奔飞而出,径直迎了过去,青衣楼杀手一惊,面露狞笑,区区一个肉身境六阶的蝼蚁,也妄想反击自己? 这座棺椁乃是阵眼,他根本不担心剑雨的攻击,迎来的狼影虽声势惊人,青衣楼堂主却暗自冷笑,虚张声势,以为自己眼拙吗? 带着这一想法,青衣楼堂主不退反进,疾速掠过棺面,法器之匕几乎抵近了夏铮的后心。 但紫色狼影临体的一刹那,这名杀手终于露出惊惧之色。这道拳影所蕴含的血气威压……远远超过了肉身境六重天修者的攻击力。 “啊” 一声惨叫,青衣楼杀手避无可避,紫色狼影在他胸前缩成一个拳影,“噗”的从胸口透体而过,杀手脸色雪白,从棺椁滚落。 夏铮双眸淡漠,念头一动,天穹剑雨中立即分出几柄星辰之剑,宝剑“唰”的瞬间降临杀手身侧,掉转剑头一斩而过,重伤的杀手顿时炸为血雨。 他松了口气,目光扫视战场,见两名九黎巫师依旧挣扎,不禁暗忖道:“既然未死,那我便做一做这收割之人,补上一刀。” 沉吟一番,夏铮重新坐定,完全开启眉心之窍,浩瀚的精神力从泥丸宫涌入法阵,顷刻之间,山泽亮如白昼,到处弥漫着法阵金光。 “诸位前辈,快快让开!” 随着一声晴天霹雳般的大喝,众人闻声,皆是愕然看来。 下一刻,五雷狂徒、清风羽客、苏渐鸿、阴阳道人同时仰头望去,面色剧变,如避瘟神一般,纷纷驾驭遁光,破空掠出山泽。 相对而言,九黎巫师一方的反应则慢了一拍,除宇文天鹰外,其余两名巫师巫力几乎耗尽,他们望着头顶像是星河抖落的剑雨,或挥舞骨杖,或摇动黑幡,化作一团黑光亡命而逃。 不过弹指间,星雨一般的晶莹宝剑,纷纷垂下剑头,如同一颗颗陨石,摩擦出火光,从天外轰然坠落。 “啊!” “啊……” 两声惨叫被淹没在天崩地裂的巨响中,两名九黎巫师不知被多少柄星辰之剑刺穿,尸身肉块被一斩再斩,只余一粒粒细沙般的骨块,随同血雨洒落荒原。 半晌,尘土散去,这一片山泽被夷为平地,到处是贯穿幽冥的剑洞。 夏铮方才松了口气,揉了揉刺痛的眉心,却在这时,坍塌的山体中忽然有血光冲霄,宇文天鹰从碎石中腾空而起,回头怨恨而阴森地盯了夏铮一眼,转身逃去。 “哪里走?” 夏铮见状大喝,,摘下芥子袋呼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将之祭出,一团洁白的云朵瞬息在棺边成形。这便是凌云宗的飞行法器“如意云”,自从上次在月霞古林缴获,如今他还是首次使用。 夏铮果决舍弃朱漆棺椁,蹬腿跃上如意云,心念一动,一人一云已化作一道白色神虹,往天边闪掠。 耳边劲风呼啸,脚下荒野在飞逝,一白一红两道光团在半空追逐。 眼见距离月霞古林越来越近,夏铮端坐云上,心急如焚。 此次若被宇文天鹰逃脱,他的画像必定会传遍整个九黎族,到时候,任他走到哪个偏僻城池,皆有无尽的九黎密探寻来。 他修为太弱,如今尚不是与九黎人正面冲突的时机,能避则避,若不想在南地被巫师围杀,眼下只能不惜一切,诛杀知晓他身份的宇文天鹰。 所以,他孤身一身追了出来。 宇文天鹰所化的血光速度很快,如意云虽是凌云宗的独门飞行法器,但速度又怎比得上一名能御空飞行的巫师? 一白一红两道光团始终相隔数十丈的距离,夏铮在云上撑起一层淡淡的金色气罩,眺望血光中的宇文天鹰,咬牙燃烧如意云的全部灵力。不管战果如何,此番过后,这件飞行法器即化为废品。 唰! 在月霞古林之前,他终于将血光拦截而下,夏铮立身云朵,冰冷注视着宇文天鹰,道:“我说过,你今晚逃不掉,必死无疑。” “……你不该独身一人追来,我纵然受伤,却也是一名真正的巫师,你呢?你不过是一介肉身境修炼者,还敢口出狂言,乱放厥词,要将我斩杀在此?” 宇文天鹰笑了,笑的极为畅快,长嘘了口气道:“也罢,既然你主动献上尸身,那我便勉为其难收下了。” “我夏铮便站在这,你敢来取吗?”夏铮亦笑了,雪白的银牙,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第五十七章 殊死一战 月色朦胧,广袤的月霞古林闪发荧光,如同九天仙阙的御林神园,一声声兽吼从不知名的大山深处传出,流露出凶残与桀骜,妖气滔天。[..tw超多好看小说] 古林前,宁水一条支流大河从林中滚滚涌出,浪涛拍卷岸堤,发出万马奔腾一般的浩荡之音,声势惊人,让人心头激荡,如同置身金戈铁马的古战场。 “我就在这,尸身亦在,你敢来取吗?” 夏铮露齿微笑,凝立‘如意云’上,漂浮于河流上空,与宇文天鹰淡然对视。 “你以为我不敢吗?” 宇文天鹰闻言,纵声大笑,目光阴森道:“我宇文天鹰修习巫法三十余载,自问见识过天下豪杰,但似你这般狂妄无知的小辈,实在是为数不多。” “你放心,我一招毙了你,不会让你痛苦,而你的尸身,我会立即种下一只尸蛊,待三日之后,你就会复生,成为一具毫无意识的傀儡玩偶。” 阴恻恻的话语回荡河流上空,透出一股蔑视与不屑。 夏铮笑容却愈发灿烂了,负手而立,门面大敞,笑道:“光说不练谁不会啊?你欲取我尸身,那便过来,我在这里。” “你……” 宇文天鹰面色一阵涨红,真想不顾一切冲杀过去,恶狠狠捏爆这兔崽子的头颅,以泄心头之恨。 但是很明显,他不敢,他心存忌惮,他真的害怕这小子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后手,等着自己钻进套去。 他比任何人更清楚,这小子绝对是个危险人物,虽说修为太弱,但依仗智谋策略,绝对能将凌驾世俗的仙师玩弄鼓掌之中,让一些人丢掉底裤尚不自知。 宇文天鹰想及此,额头青筋暴跳不止。 自己今晚就栽了,设局夺尸不成,两名随行巫师反倒尸骨无存,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这让他,如何向夜刹太子解释? 他也算亲眼见证了赵氏的覆灭,早已对夏铮的手段暗感惊悚。(..tw好看的小说) 而今面对这么一个门面大开、浑身破绽的肉身境六重天的蝼蚁,宇文天鹰发现自己退缩了,踟躇顾忌,首鼠两端。 夏铮见宇文天鹰立身半空默然不语,心中顿时冷笑起来。 他在追踪时便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触发洞察秘术之后,属于宇文天鹰的红色光束,竟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黯淡下来。 这个现象只有一个解释。 宇文天鹰被诸天星辰剑阵击伤了,而且受伤部位,有七八成几率是人体三大主窍之外,被修者称为法力之源的……灵海大窍! 腹下的灵海窍乃是储存灵气、转化一切力量的地点,不管是道修、儒修、鬼修、巫修,只能在这个窍穴中凝化灵气,转变成真元、巫力之类的高阶法力。 宝阙秘境第一个境界――凝气境亦由此得名。这个境界,便是累积法力、等待蜕变的过程。 “郡尉阁下,我一个平头百姓,无背景无权势无实力,您今夜若将我杀了,也是人不知鬼不觉,何必担心呢?” 夏铮决定再验证一番心中猜想,当即笑吟吟说道。 他一反常态,语气颇含挤兑的意味,操控‘如意云’徐徐接近宇文天鹰的血色遁光,只差洗干净脖子引颈就戮了。 见此一幕,宇文天鹰脸色剧变,气得几乎吐血,平头百姓,无权无势,哪一样跟这小辈沾边? 他心知不妙,如此言语激怒自己,或许被这小辈看出了什么。 宇文天鹰额头溢出细密的冷汗,欲催动遁光掠入月霞古林,但夏铮总是脸带笑意,早有预料的拦截在前。 “郡尉阁下……哦,不,巫师阁下,不知你的气海窍受损了,如今法力还剩下几成?” 夏铮站在云上,距离宇文天鹰不过几丈,见其不答,便啧啧摇头,叹息道:“堂堂一代巫师,享誉天下,纵横南地十载未逢敌手,不曾想到,今日却因一个小小的破阵,窍内气海被打碎,法力流尽,凭空掉落了一个大境界。” 宇文天鹰面容抽搐,脸庞因怒火与杀意显得狰狞可怖,目光紧紧盯住夏铮,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 他心头大震,浑身汗毛炸开,自己如今的处境,这小辈怎会了如指掌? “……我境界虽然掉落,亦受了不轻的伤,但一身气血犹在,如今依旧是肉身境大圆满的修炼者,你凭什么跟我斗?” 宇文天鹰不以为意冷声大笑,道:“我只需一只手掌,弹指间便能镇压你,让你尸骨无存,形神俱灭!” 言语间声色俱厉,只是在夏铮看来,却是色厉内荏。 “是吗?” 夏铮笑了笑,陡然催动座下‘如意云’,鼓动心脏中的妖血之晶,简单而直接的挥出一拳奔雷拳法,漫天电光闪烁。 宇文天鹰嘴含一缕淡淡的讥讽,同样施展一套军队战拳,轰杀过去。 “噗” 两个宛如精铁的拳头碰撞,夏铮横飞出数十几丈,依靠脚下的‘如意云’,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宇文天鹰立身原地,如一座大山般岿然不动,他负手而立,俯瞰夏铮,讥诮说道:“如何?这不过是我一半的力道,若我使出全力,翻掌间你便碎为一堆肉沫。” 夏铮喘了口粗气,甩了甩酥麻的手臂,暗暗触发太阴燃血术,开启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渡取银月垂落的一缕缕辉光,催动座下飞行法器,化为一道银光冲杀而来。 “冥顽不灵,蜉蝣也妄想撼天?” 宇文天鹰嘴角勾起的讥笑更为明显,挥出同样的一拳。 但他的拳头刚刚与夏铮的拳头碰撞,宇文天鹰脸色立马变了,不禁爆发出全部气力,血气澎湃,这才将夏铮压退几步。 “你的气海窍碎了,无法容纳灵气,你虽有肉身境大圆满的血气,但若论及真正的实力,你还不如一个肉身境八重天的修炼者。” 夏铮抹去嘴角的鲜血,冷冰冰说道。 他既已试探出宇文天鹰的实力状态,话音一落,根本不做停顿,脚蹬‘如意云’,一跃而出。 同时,他运转《天妖煅体大法》,疯狂挤压心窍中的妖血之晶,令更多的妖兽灵血流入周身,而后以太阴燃血术献祭。 刹那之间,夏铮外露的灵压一升再升,实力境界竟由肉身境六重天,直接晋升为肉身境八重天。 “你掌握了临时提升战力的秘术?” 注视着如流星般冲来的夏铮,宇文天鹰面露骇然之色,他已经重伤,哪敢硬生生接下这轮攻势,只能咬牙化作一片血光,掠入月霞古林。 但他显然慢了一息,夏铮挟带浓郁妖气的拳影,几乎抵近了后心。 “黄口小儿,你找死,莫非以为我当真不敢捏碎你吗?!” 宇文天鹰转身厉喝,扬手一抖,袖口中飞出一个黝黑的芥子袋,一件雪白如羊脂玉的法轮飞出袋口,在半空滴溜溜一转,转瞬化出千百道莹白的轮影,纷纷涌向夏铮。 “这是本座孕养多年的上品法器――白骨轮!” “这件法器不知染了多少万亡魂,我承认,你惹怒我了,今日就算违抗太子的命令,我势必要将你击杀,就是损毁你的肉身,也在所不惜!” 冷幽幽的话语回响半空,充满了令人心惊的恨意。 无数道锋利的轮影闪电般射来,切割虚空,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夏铮脸色冷峻,竟不躲不闭,所化的银白遁光一头钻入了轮影的包围中。 宇文天鹰见此,先是愕然,随即仰头大笑,笑容有些癫狂,披头散发,状若疯魔。 “喀拉” 但就在此刻,一道碗口粗的紫色雷柱,陡然从头顶劈落,宇文天鹰无法躲避,雷电灌体而入,遍布周身,他登时浑身发颤,癫笑凝结在脸上。 这时,虚空无数道轮影轰然炸碎,其中冲出一个浑身缭绕银白月光的少年。 少年换了装束,穿着乌黑的龙鳞战甲,一块块像是黑玉片的蛟龙之鳞遍布周身,头上系的柳黄逍遥巾随风飘动,浓郁的黑发与月光交相辉映,透出淡淡的霞光。 他眨眼间降临宇文天鹰身前,脸色淡漠,眸中清澈得不染世间一丝尘埃。 夏铮怜悯盯了一眼陷入呆滞的宇文天鹰,背后浮现一个淡淡的啸月狼影,周身溢出一缕缕浓郁若实质的妖气,一股庞大的灵压,以他为中心,迅速笼罩这片区域。 手捏风、火、雷三色源种,他急促念动咒诀,提起双掌,左手涌出白色的天都尸火,右手则缭绕着紫元真雷。 “顶阶防御法器……”宇文天鹰回神,死死盯住夏铮身上的战甲,满脸不敢置信,这种稀少罕见的法器,怎会出现在一个小辈手中? 夏铮不会给宇文天鹰反应的空隙,他完全开启腹下之窍,抽空体内所有灵气,施展出《弄焰诀》、《五雷咒》这两种初级法术。 一时间,河流上空,白色的火龙呼啸起舞,紫色的电蟒仰天嘶鸣,一龙一蟒交缠在一起,形成一股灵气大流,径直笼罩而下。 “啊” 宇文天鹰惨叫,身上衣物被点燃,乱发在电光中化为灰烬,他如今法力全无,仅仅凭借血气,根本无法防御玄法攻击。 月霞古林外出现诡异的一幕。 一个紫、白两色光芒环绕的人影,在半空翻来覆去,时而惨号,时而一头钻入河流之中……最终,他躺倒在草丛里,但望向夜空的目光,仍旧阴森冰冷。 夏铮降落在地,忍住气海窍传来的虚乏之感,对着宇文天鹰挥出终极一拳。 “噗”的一声,紫、白两色肉块飞溅,一个犹带狰狞之色的头颅,滚落河流之中,迅速飘向远方。 夏铮瘫倒在河滩里,龙鳞战甲自动脱离体表,化为原先的袖珍之状,落入他的手心。 “结束了!” 他长嘘了一口气,身心前所未有的放松,仰望着头顶星河,视线扫过天边掠来的金、青、紫等几色遁光,便静静躺于河滩,闭上了双眸。 第五十八章 林中隐居 三日后,温煦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夏铮从沉睡中苏醒。 他睁开眼,环顾而去,发觉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竹屋里,身下是一张仍带湿意的翠竹卧榻,想必制成不久。 竹屋很狭窄,方圆不过一两丈,除却卧榻之外,空荡荡一片,别无它物。 夏铮想要仰身坐起,却忽地“嘶”了口冷气,躯体每一处血肉皆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纷纷涌入脑部神经,刹那间几乎让他昏迷过去。 他咬着舌头,守住清明,视线移到自己身上,不由的愣了一愣。 一层厚厚的泥膏,乌黑黏稠,如蚕茧一般包裹着自己,仅让他露出脸部,夏铮竭力侧头,凑近肩膀,赫然发现这层泥膏流动异样的光泽,散发出一缕缕沁人心脾的清香。 “紫藤萝,补天草,百年灵芝……起码百种珍贵药材,应该是药泥药膏一类的特殊秘方。” 嗅了嗅药香,夏铮顿时辨析出数十种较为常见的灵药,但剩下的一些,他闻所未闻,然而通过这层药泥,夏铮却清楚这个秘方的用药极为讲究,每一种药材,皆有培元固本、养血补气的神奇功效。 “献祭了十年寿命,将太阴燃血术催发到极致,想不要肉身还受到了如此损伤。”夏铮尝试了半晌,才满头冷汗坐了起来,他盘坐内视,却发现腹下气海窍异常空虚,浑身的气血,衰败而腐朽,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小子,这次能捡回一条性命,算你福泽深厚。你不计后果施展秘术,硬生生提升两个小境界,凭你的肉身强度根本承受不起。” 怀中精魂珠传来孔雀妖尊的怪笑声:“嘿,你这师尊果真不简单,竟有太乙返命膏这种失传多年的灵药配方,否则纵然你身负特殊体质,而今亦势必沦为一介废人。” 夏铮闻言,心头一凉,沉默下来。 “不过,死战逢生,你的战果倒也可观,不仅毙掉了一名远比自己强大的巫师,而且,因为妖狼之血涮体,你的《天妖煅体大法》,已经晋升第二个境界――煅骨。”孔雀妖尊道。 “……功法境界提升了?这确实是意外之喜。我斩了宇文天鹰,九黎人追查我的线索便断了,这样一来,我至少在两三年内会有一个安定的环境,给我时间来修炼提升实力,面对这煌煌大势。” “所以,这一战不论如何,我还是胜了,我需要的是时间。” 夏铮转而一笑道,拍掉身上药力流尽的黑茧,披上了一件干净的柳绿道袍,系上布腰带,为自己拢起发髻,裹了条逍遥巾,漫步走出竹屋。 屋外的景象登时让他一怔。 竹屋显然建在一片古林中,距离屋舍十几步,便是枝繁叶茂、亭亭如盖的参天碧树,一条清澈的小溪绕屋而过,溪边可见梅花鹿、野兔等动物在汲水解渴。 溪水湍急而清冽,在一块巨大的鹅卵石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端着一个药篓,用溪水来回清洗灵株的泥土,神态认真,一股宁静、悠远、详和的气韵,以他为中心弥漫而开。 “师父!” 夏铮心中一震,忍住四肢百骸传来的刺痛感,身子倚在竹门上,望着溪边这一幕,双眸有些酸涩。 不出所料,这一次死战,必定又是老道帮他擦屁股,照料陷入沉睡的自己。 两世为人,转世而来,夏铮自认对一切看得很淡,很难对这个世界有所感触。 所以前十年,他以一个沉默寡言的幼童身份,冷眼看待大夏的倾亡覆灭。 然而,那一场向西的大逃亡,给了他太多的触动。 从降世时就服侍自己的婢女惨死于九黎人的铁蹄,那些与自己在学堂上课的同族子弟,一个接一个冻死、饿死、累死。 夏铮很清楚的性格,外表温润谦和,笑意盈盈,实则内心藏着一条猛兽,既有戾气,又有谪仙般看透世事的淡漠。 这是转世为人赋予他的独特心性。 七年前月夜青原,他点头随同老道游历天下,未必没有抛弃身份之累的念头,这样自己便能踏上一条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修仙之路。 但世事多变,夏铮随师习艺七年,游遍南地,不知不觉已融入这个世界,见生民之倒悬,亦会心生悲悯,见妖祟之作乱、鬼物之横行,亦会怒而拔剑,扫荡群魔。 这便是老道给予夏铮的转变。 喊出一声发自内心的“师父”,夏铮望着老道枯槁的背影,心绪难平。师者如父,正是老道,引导他走入了这个浩瀚而瑰丽的世界。 “鬼灵精,醒了?” 这时,老道洗干净灵株,提着药篓转过身,见夏铮倚在竹门,愣了一愣,随即大步走来,笑眯眯道:“伤势如何,无大碍了吧?” 夏铮闻言,用劲捶了捶胸膛,笑吟吟道:“多亏师父的灵丹妙药,弟子一醒来就生龙活虎,此刻就算来一只妖兽,弟子也能近身搏杀!” 老道却是瞪了他一眼,斥了声“逞强”,而后走入竹屋,解下腰间芥子袋,取出一个铜锈斑斑的药鼎,盘坐炼药。 太易门的炼药手法虽艰涩复杂,但夏铮看了七年,早已烂熟于心,他坐在竹塌上看了一会,便轻手轻脚走出屋外,在溪边一块鹅卵石坐了下来。 “几日前师父曾说,我的《太易炼神经》已有‘御器’之境,可用精神力催动法器离体攻击,应该不会有假。” 夏铮低头望着脚边的游鱼,沉吟了一会,忽地从腰间芥子袋掏出一件散发邪气的法器,这是宇文天鹰的上品法器――白骨轮。那晚死战之后,他可没忘记将唯一的战利品收入囊中。 白骨轮仅有巴掌大小,置于掌心,像是一块莹白的玉片,只是从手心透入的凌厉锋芒,让夏铮清楚,手中之物,乃是染了无数亡魂的杀生大器。 宇文天鹰身亡,留在白骨轮上的精神印记很快被夏铮抹去,他以太易门的独门祭炼之法,运转《太易炼神经》,在白骨轮内种下一颗意念种子,标志这件法器真正归他所有。 “去!” 盘坐溪边良久,夏铮忽而定睛,盯住溪水对面的一株参天大树,心念一动,手中的白骨轮立刻腾空而起。 他继而以精神力,操控白骨轮滴溜溜一转,令其转瞬间涨为水缸大小,只听“嗖”的一声,白骨轮在半空留下一个淡淡的残影,眨眼对着树根切割而过。 “轰” 也不知多高的古树骤然倒塌,切口平整光滑,宛如镜面,倒映着山光水色。可以想象,若对面是一群人,此刻恐怕会血满林地。 “勉勉强强。”夏铮见此,却眉头一皱,给自己的御器技巧下定评价。 毕竟这是首次操控法器,他也不苛求,又练了半个时辰,虽没有那种圆润如意、得心应手的熟练感,但也达到了御器实战的标准。 “宇文天鹰驭使这件白骨轮,至少能打出上千道轮影,那应该是晋升宝阙秘境之后才能修习的御器技巧。” 夏铮想到了那晚惊险的一幕,若不是有卫冰儿赠予的龙鳞战甲,自己就算化身一千,亦会被重重轮影割成碎片。 “铮儿,你过来。” 正思索间,身后忽然传来老道疲乏的声音,夏铮转身走回竹屋,老道径直递给他一瓶丹药,笑眯眯道:“这是一瓶活血归元丹,灵阶下品丹药,一共有九颗,铮儿你每日早、中、晚定时服食一颗,三日后伤势尽愈。” 夏铮却听出了其它意思,不禁问道:“师父,你要去哪?” “我练功到了瓶颈,结下草庐,就是要闭关一段时日。”老道顿了一顿,面色严肃道:“这里乃是月霞古林外围深处,你伤势未完全恢复之前,不要走出太远。” 月霞古林外围深处?一段时日,是多久? 夏铮愣了愣,点头应是,抓着药瓶退出竹屋,若有所思看着老道关闭了竹屋之门。 “小子,你的《太易炼神经》既然修至最后一个境界,那么接下来,主修的方向,就转为《天妖煅体大法》吧。” 竹屋方一关闭,怀中精魂珠传出一声莫明的叹息,孔雀妖尊徐徐说道:“目前你已将《天妖煅体大法》‘练血’境修满,论及气血强盛,不弱于任何凝丹妖兽。” “但气血仅是影响肉身强大与否的一个因素,之后你还要练骨、练筋、练髓、练肉,最后脱胎换骨,肉身蜕变,变得如妖兽那般,依靠绝强的躯体力量,横行无忌。” 孔雀妖尊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夏铮一边走向屋边溪流,一边沉吟道:“练骨、练筋、练髓、练肉,脱胎换骨?这对应了《天妖煅体大法》的煅骨、易筋、洗髓、淬体、脱胎五个境界么?” “我功法境界已晋升到煅骨阶段,只是老妖怪你曾说过,你仅剩一缕残神,若无雪莲玉露或凝神散治疗神魂,就不能施展灌顶大法,将余下的经卷传授给我。这叫我如何进行修炼?”夏铮苦笑问道。 精魂珠抖了抖,传出孔雀妖尊懒洋洋的神念:“有治愈神魂、壮大元神之效的奇珍、丹药,又不止这两种,这里乃是月霞古林,你自己不会想办法?” “你说得倒是轻松。” 夏铮一挑眉毛,环顾四方渺无人迹的原始森林,无奈道:“我现在气血衰败,腹下气海窍没有半点灵气,三日后再说此事吧。” 语毕,他一屁股坐在溪边,闭眸静气,聆听着耳畔传来的淙淙溪水声,很快进入了修炼状态。 第五十九章 溪边讲法 这一坐就是整整一天。 夕阳西下,余辉照在溪中,整条小溪波光粼粼,宛如一条从林子深处飘出的彩色缎带。 “咕咚” 几条肥大的银鱼忽然跃出水面,清冽的溪水四溅而开,夏铮豁然惊醒,抹去脸上的水珠,抬头望了望天色,微微一怔。 他转而垂首,摸着咕噜直叫的肚子,暗暗苦笑,肉身境的修炼者,最多贯通气海窍容纳天地灵气,但未晋阶宝阙秘境,没有凝出真元,是无法辟谷的。 站起身,踏着一行滑溜溜的鹅卵石,夏铮越过小溪,到竹屋正对面的古林摘回一些酸涩的野果,权当充饥之用。 不久之后,一轮银月悬空,他回头望了眼老道闭关的屋舍,心神重新浸入修炼中。 “师傅以大法力,将那颗妖血之晶嵌在我的心窍深处,心脏每一次跳动,皆会挤压出一缕妖狼之血,改善我的体质,增加气血。” 夏铮暗忖,他坐了一天,对此感触颇深,恐怕不需要那瓶活血归元丹,半月之后,依靠躯体的修复之力,自己也能痊愈如初。 如今他发觉体质的第一重神通略显鸡肋,有了这一颗妖血之晶,他不用吞噬其它妖兽,只需尽力将心窍的妖血挤出加以炼化,修为便会突飞猛进,直抵肉身大圆满之境。 不过,第一重神通名叫“吞噬”,显然不止有吞噬血肉的效用,孔雀妖尊曾言,吞噬精魂与吞噬气运,才是‘命体’的立身之本。 想到脑海深处的魂晶,夏铮兴致盎然,顿时开启精神力,钻入魂晶世界。 这个世界依旧苍茫一片,白色的天,白色的地,缭绕着苍凉古朴的气息,仿佛存在了亿万年,亘古不变。 虚空中时而有一丝丝金色气运飘过,稀薄而黯淡,自从修炼以来,夏铮仅吞噬过鹏鸟之蛋、七窍暴虎的血脉气运,而魂晶中的气运,经过多次施展‘吞噬’,消耗严重,眼下的情况倒也不出乎他的意料。(..tw) “也不知第一层封印如何了,我有一种感觉,若无法补全第一层封印的经文,解不开封印,或许我永远也不能晋升宝阙秘境。” 夏铮念头一动,精神力化成人形,飘至第一层天幕前,“咦,那缺失之处,怎么隐有字迹?” 他心中一震,立刻盯着第一层天幕的后半部分,光滑如镜面的封印表面,确实浮现出一两个模糊不清的神文,不知为何,夏铮只看了一眼,两个神文所传递的信息,从他心底一闪而过。 “……练……血?”夏铮难掩震惊,这两个字眼,怎会与《天妖煅体大法》的境界第一个境界吻合,难道真如孔雀妖尊的推断,这本妖族经典,是某尊妖族大能,参考命体‘吞噬’神通而创造的子篇功法? …… 夏铮心神沉浸在魂晶空间,却不知外界因他而风起云涌。 他盘坐在溪边的躯体浑身笼罩金光,如同下凡的天兵神将,散发出一股神秘而飘渺的气运之息,使得这片古林出现了异动。 “哗啦” 月色下,一只只野兽、精怪走出黑暗,泾渭分明的聚集与小溪对岸,或趴伏,或人性化的跪倒,每一双眸子,皆带着期盼之色,紧紧盯着鹅卵石上盘坐的人影。 半晌,夏铮从魂晶空间退出,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眼前不过几丈外,不知何时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野兽、精怪,这种场面,饶是夏铮,亦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最显眼的是一头如山丘般的莾象。 它趴在溪水对岸,两根象牙如同长矛,流动锋利的光泽,此刻正瞪着象眼望来,长鼻在半空来回卷动,浑身上下释放着让群兽簌簌发抖的妖气。 这是一只九阶精怪,只差一步,就能凝丹成妖! 夏铮忍住拔腿而逃的冲动,喘了口凉气,视线掠过莾象左右,在其身侧,除去虎、豹、熊、狮这类身躯庞大的精怪外,还有一些袖珍灵骏的妖兽异种,叫不出名字。[..tw超多好看小说] 在精怪堆之后,便是相对弱小的野兽群。 不论是精怪还是野兽,皆有一个相同的特征,兽眸里闪烁人性化的色彩,明显开启了灵智,算是踏上了修炼之途。 “嗷呜” 见夏铮醒来,在莾象的带领下,诸多精怪、野兽仰头齐鸣,吼叫声中没有一丝戾气,反倒蕴藏着几分恳求、拜师的意味。 夜间这一轮兽鸣,几乎惊动整个月霞古林。 竹屋中,阴阳道人豁然睁眼,用神识扫过方圆百里之内,随即笑眯眯摇了摇头,又闭眸盘坐下来。 在古林中采药、探宝的众多修炼者举目望来,神色惊骇,拔腿远远逃离声源地,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溪水边,兽鸣震耳欲聋,夏铮无法调动灵气及血气封住耳膜,只能忍住头痛欲裂之感,脸色阴晴不定注视着群兽。 “嘿嘿,这群畜生倒也精明,嗅到了你身上的气运气息,妄想过来求得点化,早日化成人形。”夏铮未开口询问,怀中精魂珠便传出孔雀妖尊幸灾乐祸的神念。 “不要忘了,你也是妖,而且是一头千年老妖。” 夏铮嘀咕一声,心中思量,妖物与人类相比,修炼之途更加坎坷艰辛,大部分野兽穷其一生,亦无法开启灵智,然而开启了灵智,无人点化授法,依靠着本能修行,又能走多远? 所以高阶精怪罕见,凝丹妖兽更是珍稀。至于那些化成人形的妖王,必定有各自的血脉传承,或者得到了其它机缘。 他略微一想便明白了群兽聚集而来的原因。 自己方才触动魂晶,进入魂晶空间,势必泄露了气运的气息,兽比人的感官更加敏锐,感知到一个有大气运的仙师在此,怎不会趋之若鹜? 兽如此求仙缘,人亦如此。 夏铮暗暗一叹,随师游历天下七年,妖物拜门求点化这种怪事,师徒二人早已是司空见惯。 妖与人一般,有善有恶,所以对于点化妖物,夏铮颇为赞同老道的说辞,在妖物开启灵智之初,以法点化,引导其向善,亦是功德一件。 睹物思人,睹景思妖。在跟随老道的第一年,他偶然救下了一只开启灵智的小白狐,那年他十一岁,对未来迷茫而困惑,多亏了白狐相随,自己才渡过了最艰难的几个月。 “呜……” 溪边群兽又低声呜咽起来,颇有悲戚之意,夏铮从沉思中回神,坐在鹅卵石上,目光扫过一只只精怪、野兽,笑吟吟道:“若想我传法点发,诸位只需答应我一件事。” “嗷呜” 他话音一落,群兽根本不作思索,立即急促回应,眸中充满喜色,显然是在说:仙长如有吩咐,小的们莫敢不从。 “诸位若修炼有成,不得为害世间,一心求长生即可。” 夏铮道,望着群兽,心中思量该传什么道法。 群兽闻言连连点头,眼巴巴望来,令夏铮一阵好笑,那些在外人看来凶神恶煞、面目狰狞的精怪野兽,此刻正如一个个好学的幼童,安安静静趴在地上,哪有往日威风凛凛,傲啸山林的模样? “嘿,小子,这些小家伙灵智初开,悟不了精深的道法,本座倒要看看,你一个小小的肉身境修炼者,如何点化群妖。”精魂珠传来孔雀妖尊的嗤笑。 “灵智初开么?也罢,就传那一本典籍吧,能不能有所悟,还要看各自的机缘。” 夏铮淡淡一笑,前一世的记忆淌过心头,一篇流转至广的道家经文浮现脑海。 朦胧月色下,淙淙小溪边,他触动魂晶,以气运吐声,徐徐说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有欲以观其窍。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为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这是《道德经》的首篇——众妙之门。 随着一声声蕴含飘渺气运的经文被念出,众兽顿时安静下来,听着经文,或茫然不解,或若有所思,或恍然大悟。 “道可道,非常道?小子,这是什么前贤遗留的典籍,为何本座从未听闻?”孔雀妖尊神念从充满了震惊。 “《道德经》,老聃。” 夏铮回了一句,不再理会惊问连连的老妖怪,开始背诵念出接下来的经文。 时间过得很快,一夜过去,天边浮现一抹鱼肚白,群兽一步三回头,带着浓浓的留恋相继散去。 夏铮揉了揉眉心,纵然精神力强大,但一夜传法,加之自己的注解,早已让他心神俱疲,恨不得倒地大睡三天三夜。 “伤势未愈,身子果然虚弱,恐怕还不如一个凡人。”他苦笑一声,正欲起身离去,这时,小溪忽然掠过一个火红的兽影。 一只仅有野猫大小的精怪,浑身有火光缭绕,形状似马,朱鳞火鬣,闪电般冲至夏铮脚下,丢下一株血红的灵果,而后转身便逃,瞬息隐于林中。 “这是什么精怪?” 夏铮疑惑,捡起鹅卵石上的灵株,露出异色,“这不是丹霞果么?食之可以补充法力,令神识、精神力瞬间回复,亦是某些灵阶丹药的必需材料。” “这小东西倒也有趣,难得有如此灵性,也不知是什么兽种。” 他摇头失笑,以溪水濯清丹霞果,便盘坐着大口吃了起来,三两块果脯下肚,一股热流径直冲上眉心,一夜来的疲乏扫之一空。 第六十章 古怪异兽 次日夜间,月上枝头,群兽仿佛有了约定一般,从四面八方汇集溪边,安静等待夏铮从修炼中醒来。 第二晚闻风而来的精怪、野兽明显多了数倍,有几只桀骜不驯的虎豹欲闹腾,但在莾象的镇压下,也只能乖乖趴伏着。 夏铮今夜给众妖讲了《道法自然》与《常善救人》等篇,待妖物如痴如醉散去,此时已是旭日东升,林间溪边开始弥漫着一层云雾。 “嗖” 一团朱红的火焰闪过溪面,眨眼站在夏铮盘坐的鹅卵石边,又丢下一株丹霞果,转身就逃。 “小东西,你跑什么?” 夏铮早有准备,横跨一步挡在溪前,盯着那只像是灵猫一般,通体缭绕火光的精怪,笑吟吟说道。 “嘶” 精怪立即停住,如炸了毛的野猫,黑亮的双眸闪烁凶光,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冲着夏铮低吼着,显然脾气极为暴躁。 这只精怪实力很弱,不过精怪一阶的修为,相当于肉身境一重天的修炼者,敢对高出自身几倍实力的人类耍横,确实是野性难驯。 夏铮顿时来了兴趣,笑吟吟蹲下身,仔细端详这小东西。 眼前的小兽仿佛最精美的艺术品,似马驹,又似矫健的幼豹,全身密布朱红色鳞片,脖颈及尾巴长着浓密的鬣毛,宛若一片火绸缎,光滑鲜艳。 它的双眸黑澈透亮,像是两颗黑宝石,只是其中充斥着暴戾与焦躁,还有一丝辨不清道不明的亲近之色。 夏铮首次见到如此精致漂亮的幼兽,心中诧异兼欣喜,忍不住欲望,伸出一只手,想要近距离触摸。 然而,这种举动在小兽看来,却是极具挑衅意味,它眸中却闪过惊怒之色,闷叫一声,张口一下咬住了夏铮的手掌。 “噗” 滴滴血液躺落溪水,夏铮吸了口冷气,半条手臂被小兽叼在口中,一股钻心的疼痛涌入脑海。 夏铮也因此清醒过来,心底没有一丝惊怒,反而出奇的平静,他双眸温润,与小兽充满暴戾而愤怒的眼睛对视,一人一兽皆未出声,溪边霎时间陷入沉寂中。 半晌,小兽眸中的戾气渐渐淡去,但心头依旧愤怒,咬住夏铮的手臂毫不放松。 “你这小家伙,太过调皮,可是不行的。” 夏铮见状,失笑斥了一句,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小兽的身躯,轻轻拍打着小兽的头顶。 小兽先是一怒,嘴上力道又加重几分,但随着夏铮的抚摸,他极为舒适的哼唧几声,盯着夏铮略带笑意的眸子,看了好一会,才呜咽着松开了口。 夏铮暗暗嘘了口气,看了眼鲜血淋淋的手臂,摇头解下腰间芥子袋,取出一份备用的上等金创药涂上伤口,这才止住了流血。 小兽似乎也知道做错了事,如犯错的幼童,低垂着首,在夏铮靴边来回拱弄,不时低声呜咽,似乎在祈求原谅。 “你既有如此灵性,为何善恶不分呢?”夏铮眯眼说道,故作愤怒往返回竹屋,那小兽见状,焦急吼了一声,“唰”的跳至夏铮的肩膀,如小猫一般,用头亲昵摩擦着夏铮的侧脸。 这头小兽本就浑身缭绕火光,这一贴身,如同滚烫的铁水,夏铮吓了一跳,连忙抱下小兽,盯着它,认真问道:“你属于哪一个族群?” 小兽听懂了,睁着黑宝石般的兽眸,认真思索了良久,呜咽着摇头不已。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在我看来也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你是男是女……哦,不,你是雌兽,还是雄兽?” 夏铮眨了眨眼睛,又问道。 小兽闻言,欢快叫了一声,但看着一头雾水的夏铮,它不满眯了眯兽眸,径直从夏铮怀中跃下,仰身躺在鹅卵石上,四肢大张,露出腹下细嫩的绒毛。 夏铮目睹这一幕,顿时满头黑线,抓起小兽就给了一个大耳刮子,笑骂道:“你这小东西,以后你是要化形的,怎地如此不知羞?” 小兽瘪了瘪嘴,似在委屈。 “好吧,你赢了。” 夏铮看着这傻东西,哭笑不得,放弃了收其为灵宠的念头。毕竟一只来历不明的精怪,实在存在太多可能性。但起码有七八成几率,这仅是一头血脉普通的异种而已。 他放下小兽,又大发闲情逸致逗弄了一会,便漫步越过溪流,到对面的古林内采摘野果当作早餐。 小兽一直跟在他脚下,如一团朱红之焰,在漂着薄雾的古林中闪逝。 距离竹屋数百步,夏铮找到一株结满野梨的巨大梨树,他依靠肉身力量纵跃而起,摘下几只大梨子,旋即背靠树根坐下,大口享用起来。 “嗖” 这时,古林上空有十数道流光一闪而过。 夏铮愕然抬首,隐约可见十几个白衣男女,脚踏剑形飞行法器,凌空御风从他头顶掠过。 “……师兄,只要进入了外围深处的洞窟通道,进入处于内围百花谷,我们就能找到遗迹入口!” “不错,我们师兄弟此行,正是为了遗迹里的机缘,否则凭我们的实力,很难在月霞大典上有所战果,更不用说跻身前十之列。” 天上飘下一段隐约的交谈声。 百花谷,遗迹? 夏铮念头转了一转,感知空荡无物的气海窍,又催动周身缺乏活力的气血,目前他伤势尚未痊愈,修为实力全无,还是安定等明天过后再另作打算。 “喂,那个杂毛小道士,我在叫你,你没听见吗?” 耳畔陡然传来不耐的话语,夏铮骤然转头,只见那十几个宗派弟子脚踏飞行法器,返回此处,悬浮在梨树上空,一个长相清秀、体态曼妙的白裙女子,正挑着柳眉,对他冷声喝问道。 “看着阵仗,这应该归宁剑派的弟子。” 夏铮心中一动,脸上挂上一份亲切温和的笑容,向众人招手道:“这位仙女姐姐,你找在下有事吗?” 仙女姐姐? 白裙女子愣了愣,她身后一众男女弟子亦是“噗哧”失笑,挤眉弄眼,相互打趣起来。 “小道士,你知道百花谷在哪个方向吗?”白裙女子控制法剑降落,袅娜行至树荫下,蹙眉看了眼满口梨汁的少年,不禁冷淡吐音道:“粗俗,庸鄙不堪。” 夏铮平淡笑了笑,也不在意,本就是闲适的隐居生活,何须以礼来束缚自己? “百花谷么?” 他故意挠了挠头,露出思索之状,指着古林的西北方向,笑道:“由这个方向,直走数十里,应该就是百花谷了。” 若问其它去处,夏铮还真说不出来,毕竟月霞古林对他而言极为陌生,但若是百花谷,那一次记忆深刻的吞噬突破,他怎会忘记? “你说的可是真的?”白裙女子却是不信,蹙眉扫了他一眼,浑身气势稍稍露出,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剑,一股锋锐的气息顿时笼罩而来。 夏铮踉跄退了几步,冷静答道:“不会有假,你们穿过一条地窟,便能进入百花谷。” “桓雅师姐,既然这臭道士如此言之凿凿,为了节省时间,避免走错路,我们不如让他来领路吧?”梨树上空,一个儒雅的白衣男子悠悠说道。 名叫桓雅的白裙女子闻言点头,微抬下巴,盯住夏铮,冷淡道:“你也听见了,可愿给我们带路?” 夏铮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如今实力尚未恢复,若回答一个“否”字,这些自认骄傲的宗派弟子会乖乖离去?而且,这里距离师傅的闭关竹屋太近,他就算逃了去,还能到哪? 权衡一番,夏铮便笑吟吟道:“愿为诸位引路。” 语毕,桓雅淡淡应了声嗯,一手抓过夏铮,脚踏一柄法剑,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众多归宁剑派的弟子亦跟了上去,在林域下方,还有一团似火焰般的东西紧紧跟随。 …… “这里便是进入百花谷的地窟?” 不过半个时辰,十数名归宁剑派弟子漂浮在一座矮山前,俯瞰下方成群结队、嘈杂繁多的探宝者、采药人,拧紧了眉头。 自从一月之前,此处洞窟中的七窍暴虎被除去,百花谷被愈来愈多的修炼者发现,眼前这隐有小镇繁华的景象,却也不出乎夏铮意料。 “不会错,这里就是百花谷的入口。” 一柄飞行法剑上,夏铮环抱着桓雅的细腰,肯定说道。 “你可以放开了吗?”桓雅侧头冷声问道,腰间这双手臂让她颇不自在,虽说事急从权,但这小道士未免得寸进尺了,若不是自己修为尚低,必然如抓鸡崽一般,拎着小道士给己方引路。 “后面还有一段路要走,若只需我带到此处,你放我下来即可。”夏铮没有松手,无奈回应,没有任何实力的状态,他亦暗感憋屈。 桓雅环顾身侧,只见一干师弟眼冒妒火,而几位师妹亦是脸色古怪,她微不可察一叹,催动剑光,在下方众多目光的注视下,转瞬掠入矮山的洞窟,进入地底。 不过片刻,眼前黑暗褪去,一座山清水秀、树木蓊蓊郁郁的山谷映入眼帘。 身旁瀑布激湍,泉水从高山直泻千尺,涛涛水声震耳欲聋,桓雅一怔,眸中透出一抹喜色,急忙驾驭剑光,在山谷中来回盘旋几圈,便降落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山头。 第六十一章 地窟古尸 “唰” 剑光降落在一株古松下,夏铮松开手,跃至地面,捻起一把泥土嗅了嗅,心中沉吟:“这里阴气很重,某非那个遗迹的入口在附近?” 桓雅收回剑形飞行法器,冷淡立在原地,不过几息,归元剑派一行人赶至这片山头,相继敛去剑光,露出身形。 “师姐,据说赵师兄昨日已进了遗迹,我们看看这里是否留有本门标记。”一名白衣男弟子冷冷盯了夏铮一眼,上前对桓雅拱手说道。 桓雅点了点头,从腰封间取出一块玉片,往里注入了些血气,只见玉片离手腾空而起,径直飘向山沟,众人紧随而上,在一片荆棘丛间,找到了一个幽深的洞穴。 洞穴入口不大,隐于阴暗之处,有一股诡异的气氛,加之洞内吹出的一阵阵阴风,令众人头皮发麻。 “在这里,这必定是赵师兄留下的印记!”众多归元剑派弟子惊喜指着洞口一侧的石壁,上面刻有一个剑形痕迹,此时正发出血光,与那玉片交相辉映。 夏铮亦看向石壁,隐晦开启精神力一扫而去,顿时露出异色。 在他视线之中,洞壁微微一模糊,除去剑形印记之外,竟有云状痕迹、拂尘痕迹显现而出,而且,一柄缭绕煞气的匕首印记,亦在夏铮的精神力之下暴露出来。 “有趣,太有趣了!凌云宗,归宁剑派,妙法观三大宗门齐聚遗迹,就连青衣楼这个杀手势力,也不甘寂寞么?” 夏铮心中一笑,这处遗迹到底藏有什么,竟值得各大宗门遣出中坚力量前来查探? “我们进去!” 原地休整了片刻,桓雅拔出挂在背后的宝剑,冷淡看着夏铮,道:“多谢你将我们带到此处,附近很安全,你自己走回去吧。” 话音一落,她迟疑一瞬,又取出瓷瓶倒出一枚虎豹大力丸,“这是一枚增加气血的丹药,你一个凡人,好自为之。” 一枚普通至极的丹药,便要将自己打发?夏铮暗笑,没有接过丹药,而是露齿笑了笑,说道:“我与师父在林中隐居,整日背诵经文,太过无趣。不如……你们也带上我吧?” “带上你?” 众多归元剑派弟子一怔,随即哄然大笑。 “小道士,你要有自知之明,你不过是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凡人,带一趟路,就换得一枚虎豹大力丸,你还敢得寸进尺?” “嘿,小杂毛,你可知道,这处遗迹聚阴纳幽,必定藏有鬼物,你若跟了过来,我们不可能分心护你。” 一些男女弟子出言,或讥讽,或好心劝诫。 桓雅持剑伫立,俏脸神色平静而冷淡,睨了他一眼,也不多言,率先迈步,消失于洞穴黑暗中。 多数弟子亦鱼贯而入,但有两名白衣男弟子站在原地,对视一眼,眸底深处闪过一丝冷笑。 “小道士,过来,我们师兄弟愿意带你进遗迹。”较为年长的一个男子招了招手,笑眯眯:“我叫梁观剑,这位是我师弟,名叫曾朗,我们皆是归元剑派的内门弟子,你唤我们一声兄台即可。” “原来是两位兄长,失敬失敬!” 夏铮亦笑吟吟道,理了理道袍,认真行了一个揖礼。 梁观剑、曾朗两人见此,微微愕然,嘴角不知不觉透出一缕阴笑,真是一个傻小子呢。 随后,两人将夏铮护在中间,齐齐钻入洞穴。 这条洞穴不大不小,仅容一辆马车通过,洞内黑暗阴冷,伸手不见五指,但几人修为高深,皆不是普通人,催动血气刺激眼部神经,洞中景象顿时清晰如昼。 “师姐!” 三人跟上了归宁剑派的队伍,诸多弟子对夏铮投来诧异的目光,随即摇头持剑继续前进。 “不知死活。”有几人面露冷笑,桓雅亦是蹙紧柳眉,脚下步伐却未丝毫停顿,快速走向洞穴深处。 “吼” 果不其然,走出了大概半个时辰,众人进入一个地窟,黑暗中突然跳出几具身披破烂盔甲的死尸,散发着恶臭,森冷吼叫,一扑而来。 “几头白毛僵尸,刚刚生出一丝灵智,不过肉身境二重天的实力,就敢袭击我们?” 有几名归元剑派子弟冷声一笑,拔剑疾步掠去,只见洞中剑光闪逝,几头白毛尸被斩为碎片,肉块与烂盔甲散落一地。(..tw无弹窗广告) “住手!”桓雅却是怒斥一声,但显然慢了一拍,洞窟内沉寂了刹那,一阵阵愤怒的吼叫,此起彼伏,瞬息向众人接近。 起码有上百头白毛尸同时涌向这里! 这附近或许有一片古战场,而洞窟显然是一处养尸地,聚阴纳幽,加之月霞古林内阴气极盛,众多古尸在月之精华的孕养下,诞出灵智,转为尸修,倒也不足为奇。 夏铮亦想出言提醒,但与桓雅一样,皆慢了一拍,贸然斩杀古尸,尸体内部的尸气泄漏,刹那间会惊动周遭的同类。 “快退,既然出现了白毛尸,会有更难对付的黑毛尸出现!” 桓雅难以保持冷淡,焦急厉喝,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刃,娇躯锋芒毕露,美眸鹰锐环顾左右,率先选定一个方向,疾步奔行。 众多归宁剑派弟子且战且退,虽说每一人的剑法超群出众,剑影飞逝之时,总有一两头白毛尸惨叫躺倒,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阴物仿佛潮水,不断冲击着十几人围成的简单阵型。 “吼” 一行人杀到洞壁处,背靠洞壁,压力大减,刚刚喘了几口粗气,但黑暗中忽然传出数声充满戾气的大吼声。 “黑毛尸!” 一股阴风随声飘来,几头肉身境四五重天的黑毛尸在滚滚煞气中露出身形,它们身披古战甲,肌体长满黑色毛发,手持一柄缺口阔刃刀,空洞无物的眼窍处,分明亮着两缕诡异的幽芒。 “……活人?” 黑毛尸口吐人言,桀桀怪笑,卷起一阵煞气,猛然攻向一名归宁剑派弟子。 肉身境四五重天的尸物已能比肩宗门的内门弟子,几名白衣男弟子眼底闪过一丝恐惧之色,壮胆似的厉声大叫,手中宝剑划出一道流光,击在黑毛尸上,却如击铁石,发出“铛锵”之音,火花四溅。 见此一幕,不仅是归宁剑派弟子,连夏铮亦是瞳孔微缩,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 桓雅咬紧银牙,长腿一蹬石壁,冲杀过去,手中长剑挑出数朵剑花,勉强将这只黑毛尸击飞数十步。 几头黑毛尸怪叫,洞中所有白毛尸如潮水般退至一旁,隐隐组成一个阵圈,将背靠石壁的众人重重围堵,封锁了全部退路。 十多名归你剑派弟子见此,脸色雪白,额头溢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桓雅眺望黑暗中的尸群,俏脸阴晴不定,一步走错,步步错,难道他们今日要葬身于此? “师姐!” 这时,梁观剑与曾朗两人对视一眼,看了看倚身石壁的夏铮,走上前低语道:“师姐,我们两人入洞之前,也想过会遭遇古尸围堵的险情,所以作好了对策。” “对策?”桓雅一怔,大喜道:“两位师弟有什么解围的办法?” “他!”两人嘴角勾起一缕淡笑,指着众人身后的夏铮,低笑道:“这小杂毛虽只是一介凡人,但那也是一个活人,只要将其血祭,以作诱饵,吸引古尸群的注意,我们必能逃入古战场的入口。” 血祭活人? 洞窟内本家寂静无声,两人平淡的声音不大,但皆落在了众人耳里。 几名女弟子吃惊不已,掩起樱口,瞪大了秀眸,男弟子则露出挣扎之色,不时侧头注视一脸微笑的夏铮,双眸渐渐变得淡漠无情。 “师姐,当断则断,我们剑修逆天而行,本就无情,此次若能顺利进入古战场,寻到一两件古兵古甲,或采来几株数百年的灵药,还愁在月霞大典中落败吗?” “是啊师姐,这小杂毛不过一介凡人,不会有什么宗门背景,若在此血祭了他,不必担心有人上门寻仇。” 两人开口相劝,一些弟子亦上前,三言两语,七嘴八舌,似乎决定了夏铮的生死。 “诸位要以在下的性命解围,怎么也不问问主人的意见?”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彻洞窟,吸引了无数古尸与所有归宁剑派弟子的目光。 夏铮负手漫步而行,笑吟吟走了过来,盯住桓雅,淡淡问道:“你赞同这两人拿我性命去血祭,以求得解围的计策吗?” “我……”桓雅语塞,梁观剑、曾朗两人却冷笑起来,道:“若不是我们一路护你,你早已死在古尸手中,你献上性命,不过为了报答恩情,某非你不愿意?” “狗屁逻辑。你们二人心怀鬼胎,将我拐入洞穴,还叫我承恩情?” 夏铮顿时冷下了脸,颇为遗憾环视众多归宁剑派弟子,叹道:“原先还以为能有一场愉快的探宝之旅,而今看来是我错了。” 语毕,在归宁剑派弟子又惊愕又呆滞的目光下,夏铮竟一脚踏出众人组成的阵圈,信步走入古尸群中。 “吼” 数量过千的白毛尸首先怒吼起来,几头黑毛尸眼眶中的幽芒剧烈燃烧,桀桀怪笑道:“……活人,竟有活人来送死!” 这一刹那,洞窟内阴风四起,所有黑毛尸浑身爆出一层煞气,化作一道黑影,闪电般扑向夏铮。 十数名归宁剑派弟子还未惊呼出声,只见半空陡然浮现一个雪白而古朴的轮状器物。 飞轮在空中滴溜溜转了一圈,瞬息涨成水缸大小,夏铮双眸淡漠,轻轻吐出一个“去”字,只听“嗖”的一声破空声,白骨轮留下一个淡淡的残影,眨眼降临在一头黑毛尸的身前。 “噗” 黑毛尸疾速倒退,恐惧念出“法器”二字,但白骨轮化为一片白光切割而过,黑毛尸的躯体从中间断为两截,一股又黑又臭的液体飙射而出。 一头肉身境四五重天的尸怪,仅仅一个照面,竟然死了? 洞窟中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中,诸多归宁剑派弟子,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脸迷茫,一脸震惊,这……莫非是洞窟中设了什么幻阵,让自己生出了幻觉? 桓雅咬紧红唇,美眸愣愣盯着眉心发出金光的夏铮,良久才发出一声滋味难明的幽叹:“……专修精神力的修炼者?” 第六十二章 寻宝 洞窟阴暗,煞气弥漫。 古尸群黑压压堆挤着,身上腐肉溃烂,爬满肥硕的尸虫,一股刺鼻的腥臭扑面而来。 莹白的枯骨散落在松软的泥土上,残破的刀兵、盔甲埋在土中,流动着锈迹斑斑的黯淡光泽。 这里是一片养尸地,幽幽煞气不断从地表升腾而起,若是气血不盛的修炼者,恐怕多呆一些时日,势必会毙于尸毒之下。 此刻,虚空唯有白骨轮的器芒在闪烁。 夏铮脸色淡漠,眉心金光璀璨,若精神力极其强大的修者在此时观望,便能发现他眉心正有一条精神锁链横空而上,与白骨轮相连接。 “斩!” 第一只黑毛尸被白骨轮切成两截,其余几只黑毛尸惊叫不已,浑身炸出一团团煞气,仿佛燃烧着黑炎,从各个方向扑击而来! 夏铮眸光炽烈,冷哼一声,心念转动之间,头上悬浮的白骨轮顿时消失,下一刻降临在一只黑毛尸的头颅上,横切而过。 “噗”的一声脆响,如蔬果炸碎,黑色的脑浆迸射,这头黑毛尸凄厉惨叫,从虚空栽倒下来,只剩没了头颅的尸身在抽搐。 又一只堪比宗派内门弟子的尸怪被诛杀! 剩余两只黑毛尸见状不妙,立即化为一片煞气,惶恐窜逃。他们的灵智比一般的白毛尸高出许多,不弱于凡人,只是心中存在着猎杀活人的本能。 但夏铮又怎会容许这些尸体继续作乱? “尘归尘,土归土,既然死了,那么便归返轮回。你们不过是尸体生出的一丝灵智,还妄想借死人之尸,行逆天之举?” 冰冷的话语回荡洞窟。 夏铮负手伫立,盯着逃窜的两头黑毛尸,双眸豁然一睁,一道可怕的金色光束从其眉心射出,似乎洞碎了虚空,整片洞窟笼罩在金色的海洋中。 “啊……” 这是令群怪大骇的精神力攻击,光束投射在黑毛尸身上,黑毛尸立刻捂头惨号,在虚空痛苦翻滚,其头骨透出一阵金光,隐约可见一缕黑色的魂火,迅速被金光淹没吞噬。 转眼之间,又是两具腐烂的尸体倒在地上,夏铮的《太易炼神经》晋升“御器”之境,精神力堪比一般仙师,在这方面有先天缺陷的尸怪,怎能抵挡其神威? 归宁剑派一行人石化在原地,宛如泥塑木雕,表情呆板异常。 夏铮也不理会身后复杂的目光,心念一动,白骨轮旋转其躯,绕着他来回切割,那些扑来的白毛尸怪,便在重重白光下碎为肉块,铺成一条血肉堆砌的道路,径直通向洞窟深处黑不见底的深渊。 “你……” 桓雅看着那突然变得陌生的小道士跳入深渊,喊了一声,又忽地语噎,站在原地,俏脸写满了黯淡之色。 “师姐,这等人物,已经可以与赵师兄比肩了吧?” “这种天骄才俊不可能没有名号。你看他的精神力,浩瀚如汪洋,比门内长老还要强盛,恐怕月霞大典上,赵师兄又要多出一名劲敌了!” 众人从震撼中回神,忍不住议论起来,而梁观剑及曾朗则是脸色苍白,自己竟然想要坑害这种人物,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 这是一片荒芜的地底古战场。 一杆杆绣有番号的军旗,矗立在土坡上,随着地底阴风,一阵猎猎作响。 “呱,呱,呱……” 几只乌黑妖邪的尸鹫,眸子朱红,在一具具莹白的骨骸间游荡,腥红的长喙不时探入土中,叼出一两块挂满蛆虫的腐肉,仰头吞进腹中。 古战场并不黑暗,相反还缭绕着如月华一般的银白光芒,一座座倾塌的古坟中,露出腐朽的朱红棺椁,棺盖被掀起,浑身长着黑毛的尸体迎向光源地盘坐,像是在聚阴纳幽,吞吐月之精华。(..tw) 这时,一阵煞风卷过,蒙蒙尘土中,忽地走出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小道士。 夏铮驻足,催动月霞古伞,敛去行迹及气息,俯身捻起靴边的尘土嗅了嗅,暗忖道:“土里皆是死气,至少百年没有活人走过。” 他开启精神力,触发洞察秘术,周身数里的景象顿时映入心底。 与活人活物不同,尸怪显然是以“煞气”来衡量其强弱。一颗颗大小不一、亮度各异的黑点,几乎密集布满了秘术形成的画面。 “尸怪如雨,若我没有这一件古伞,此刻恐怕已被尸群围攻,等待精神力耗尽,便会惨死此地。” 夏铮心头依旧警惕,尸十年长白毛,百年白毛尽褪,换成一身黑毛。数百年后,一具尸怪若有了机缘,便能吞吐月之精华,将黑毛炼化,晋阶飞尸。 飞尸由其行动敏捷、纵跳如飞得名,这种精怪,往往有肉身境大圆满的实力,天生有吸食精魄的恐怖天赋,若是成群结队,仙师来了也是仓惶败退。 很明显,这片古战场广袤无边,终年缭绕月辉一般的光线,其中必定存在着大量的飞尸! “若是遭遇一头飞尸,此刻我尚未恢复实力,也不知能否逃脱?” 他暗暗一叹,愈是强大的尸怪,魂火愈加强盛,对精神力攻击会有更强的防御能力,自己如今血气、灵气全无,不能施展任何玄法,如何在战场存活下来? 而且,夏铮心头还有一个隐忧,若此地不仅存在飞尸,还有传说中渡过刑劫、踏上尸修之途的“魃”这种魔物,他纵然有月霞古伞,恐怕亦能以藏住身形吧? “也罢,既然进来了,入了宝山,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夏铮沉吟片刻,陡然轻笑起来,双眸地盯了眼战场深处,便手持古伞,在四处巡查起来。 他没有探宝者的特殊寻宝之法,也没有专门盗掘陵墓、洞府的探查功法,太易门乃是一个专修精神力的古教,传承五花八门,有符箓之道,有阵法之道,有炼药之道,但阴阳道人曾言,太易门的立派之本,在于风水一道。 风水师亦称堪舆师,所学知识涉及天文地理,有相墓、看相、卜卦等技艺,不过太易门乃是修行宗门,风水理论更注重“气”与“象”的结合。 “气”,则是天地灵气,也是五行精气,亦是人体血气;“象”自然是天地灵气、五行精气、人体血气等“气”匮乏或富余之时,根据某些天地规则,而表现出来的各种异象。 若有了绝强的精神力做基础,太易门的风水术能套用在很多地方,探宝仅是一种不起眼的妙用。 夏铮跟随老道八年,不说得其精髓,至少也学到了一点皮毛,他以月霞古伞敛去行迹,完全开启泥丸宫,以身体为中心放出精神力,仔细去感知周围数里内的“气”。 “尸气、煞气太过浓郁,遮掩了灵药所蕴藏的天地灵气,也感知不到某些古宝的精金锋锐之气。” 半晌,他皱紧眉心轻语,心头一动,又触发老道传下的洞察秘术,这时在他身侧,一缕缕黑色尸气、煞气流动的轨迹,全部被夏铮辨清。 尸气、煞气富集的地方,自然是尸怪所在,夏铮跟随精神力走动,约莫迈了数百步的距离,几缕赤金色的庚金之气,在他正南方数十步外的一座矮小的土坡内部蕴集。 “某非是某件法器灵宝?” 他心中一喜,这处战场历史久远,看古尸的服饰,应该是在大夏南征北站时期,大夏始祖派遣大军攻伐此地的异族而存留的古战场,至少过去了万年之久。 若有法器灵宝能抵挡岁月的侵蚀,保存至今,这必定是一件修者梦寐以求的无价天珍。 夏铮心头滚烫,撑着古伞,大步走至土坡前。 这附近没有什么尸怪,夏铮警惕环伺一番,便收起古伞,从芥子袋取出掩日刀,挖掘土坡,不过片刻,一柄暗金色的环首古剑出现在土中。 “一柄法器之上的灵宝战剑?” 他竭力抑制住“砰砰”乱跳的心脏,小心收敛活人气息,从土中小心掘出这一柄古剑,贴近眼前仅看了一眼,不由遗憾大叹。 古剑通体呈流线型,材质流动天然的金光,剑身宽厚,剑首是一个精致的鎏金小环,战场淡淡的光芒投映在剑身上,隐隐可见一条条蛛网般纵横交错的裂痕。 此剑……终究实在岁月的侵蚀下破损了! “奈何啊奈何,这柄古剑,看其气息及材料,起码是顶阶法器之上的灵宝,被主人孕养多年,具有难言的灵性,想不到却是碎了。” 夏铮又是一叹,迟疑了一瞬,还是将古剑收入芥子袋中,毕竟这是他在古战场的第一件收获。 他很快重整心绪,兴趣更足,完全不加保留的放出精神力,走出了约莫数里地,一具蕴藏强烈煞气,又有丰沛天地灵气笼罩的古老棺椁,映入夏铮心底。 “那是飞尸!”夏铮心头一凛,注意力转移到灵气中心,在他精神力的形成画面中,此时似乎有无数阴魂在咆哮,阴风激荡,异象骇人。 “这是‘气’太过富集而引起的‘象’……莫非,这是一株与魂魄有关的灵药?“ 夏铮略一沉吟,顿时眸光大盛,向来冷静的面容,亦闪过一抹炙热之色。 “小子,这肯定是一株阴魂果,有修复元神、壮大魂魄的奇效。你现在去给本座取来,本座立即传给你《天妖煅体大法》煅骨卷的经文!” 怀中精魂珠突然剧烈颤动,传出孔雀妖尊隐含激动的神念。 第六十三章 飞尸 “阴魂果?” 夏铮闻言,心头一跳。 这种灵药,乃是元阶丹药还魂丹的主材料,据说凡人死了数日,若服下还魂丹,尚能凝聚魂魄,向天夺来阳寿,起死回生。 灵阶之上便是元阶,阴魂果作为元阶丹药的主材料,自然如孔雀妖尊所言,有壮大魂魄、滋养元神的神奇功效。 “《天妖煅体大法》煅骨卷的经文吗?” 夏铮心底火热,失去了血气、灵气两种施法之源,他才发觉有一副强横的肉身何其珍贵。 妖族之所以能在万族中站稳脚跟,一是血脉古老,有包罗万象的天赋传承。 二便是令诸族胆寒的妖体,仅依靠一具妖躯,众妖就能拔岳填海,一拳一脚间使山河破碎,单是肉体的攻击力就不下于任何玄法神通。 不过事情皆不能一概而论。 妖族如孔雀妖尊所言,繁复庞杂,仅孔雀一族就能分出无数支系,典籍记载、市井流传的妖物传说,大都是妖族中最具实力的族群走出的绝世强者。 人族亦是如此。 大夏与九黎大起兵戈,争斗不息,双方无非是为了争夺这数万里方圆山川的主宰地位,毕竟只有最强的族群,才有资格占据最肥沃的土地,谱写属于自己的盛世史诗。 夏铮甩了甩脑袋,将发散的思绪收回。 在卫府盘踞一月多来,他早已想好未来的路,因为体质与功法的缘故,精神力及肉身,将是夏铮主修的方向。 至于法力方面,他倒也不担心,精神力、血气、灵气或真元皆是施展玄法神通消耗的能量,他偏重肉身及精神力,因而精神力、血气会远比一般修者强盛,但灵气、真元之类的法力,则是他的短板。 然而,他身负特殊体质,乃是“命体”亦或是皇运龙体的拥有者,若施展“吞噬”天赋得当,头颅中的本源魂晶就能源源不断的吸取气运。玄之又玄的气运对他而言,亦能当作一种法力来消耗,供他施展出九大本源秘术。 总之,不论如何,为了更快在肉身方面有所进展,这株阴魂果,即便有实力恐怖的飞尸在守护,夏铮亦是势在必得! 没有丝毫迟疑,他心念一动,立即催动手中的月霞古伞,徒步接近那具古老的棺椁。 棺椁破旧而腐朽,横在一座倾塌的土坟上,棺盖斜卧在一旁,那头飞尸盘坐棺椁中,穿着古老的宗门服饰,肌体惨白,双眸空洞,似在沉睡,又似在吐纳月之精华。 在尸怪身侧,一株黑色的小树从棺椁中探出头,树冠枝叶繁盛,簇拥着一颗如同人头般,隐现脸、鼻、耳的妖异果实。 “这便是阴魂果?” 夏铮愣了一愣,这是他首次见到元阶灵株的实物,他距离棺椁大概几十步,远远就能闻到一阵安魂定魄的药香。 阴魂果生长条件苛刻,必须存活于阴煞之地还是其次,这种灵果只有以精魂为养分,才能繁殖成熟。 他愈加接近棺椁,视线愈加清晰,不难发现,在土坟周围,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的白骨,有人有兽,甚至还有几具鲜活的人尸,看其装束及模样,应该是最近进入古战场探宝的修炼者。 尸体头骨被掀开,死状凄惨,精魂及脑浆被飞尸吸食一空。正是有了飞尸注入的精魂作养分,这株数百年药龄的阴魂树,才于今日趋向成熟。 “嘿嘿,小子,你要小心了,这头飞尸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宝阙秘境,恐怕不出数月,待阴魂果一成熟,它吞食炼化之后,渡过刑劫,洗伐尸气,便能一举跃为魃魔,实力不下于仙师、巫师。” 事关自身,孔雀妖尊难得发出神念提醒一回。 “这么说,这具飞尸,灵智已完全开启?” 夏铮深吸了一口气,祭起月霞古伞,注入一缕金色气运激活伞柄处的神文,令其悬浮于头顶,加大了隐匿行迹的功效,这才一步一步走向棺椁。 他定睛观察着飞尸的神情,一直走至土坟几丈外,发现飞尸眉角跳了跳,方才心惊胆颤的站住脚。 毕竟一个不小心,泄漏出活人气息,以他如今的状态,就算插上羽翼也无法逃得性命。(..tw好看的小说) “怎么办,这里是最安全的距离,往前一步,动辄有被发现的危险,但我离土坟有三四丈,以我目前的肉身力量,全力奔跑,虽能在几息间采下阴魂果,但事后我如何脱身?” 夏铮剑眉紧锁,小心绕着土坟转了一圈又一圈,饶是以他的聪明才智,绞尽了脑汁,亦想不到一个可行之法。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行。若他气血活力尚在,运转《无隐杀经》,催动秘法修罗七杀,化出一个与本体相似的虚影,此策或可一试。 声东击西?不行。这头飞尸灵智不弱于人,若他气海窍的灵气尚在,或许能当场刻画特殊的符箓、阵法,制造出一些真假难辨的幻象。 浑水摸鱼?这更不可行。若露出气息引爆这一片区域的尸群,自己还有命活? …… 夏铮一阵冥思苦想,揉着眉心,终于一声无奈大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恐怕其它人来了亦是抓耳挠腮,饮恨离去,何况他这个没有任何法力的修炼者? “唰” 正在他退出几步,准备离去时,一阵阴风陡然卷过身畔,古战场尘土弥漫,夏铮只感怀中一热,似乎泼上了一股滚烫的铁水。 “什么东西?” 他暗吸一口凉气,抑制住惊骇,低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一只宛若如野猫般大小,形似马驹,又似幼豹的火红异兽,伸着四肢,紧紧趴伏在他怀中,此刻睁着一双黑亮透澈的兽眸,可怜兮兮与他对视着。 “这傻东西怎么进入地底古战场来了?” 夏铮心中一惊,顾不上小兽,立即抬头盯住棺椁里的飞尸。 这头飞尸已经醒了,睁着泛白的眼睛,不断嗅着鼻子,似乎闻到了小兽携带的一缕生气,他旋即从古棺跳出,在土坟四周巡游了半晌,最终疑惑摇头钻回棺椁,闭眸吐纳月之精华。 “呼……” 夏铮见此,长长吐了口气,退出了很远,这才略带责备意味的捧起小兽,低怒道:“你这傻东西跟来干什么?” `小兽无辜呜咽几声,伸出粉嫩的舌头舔着夏铮的手掌,似在讨好。 “卖萌可耻!”夏铮暗翻了个白眼,犹自惊魂未定,脊背几乎湿透了。 他心中疑惑,地底古战场上面便是养尸洞窟,这头傻兽不过精怪一阶的实力,怎么越过重重尸群,到达此地的? 这小东西不傻,反倒颇有灵性,它看出了夏铮脸上的异色,当即欢快叫了一声,夏铮还未反应过来,此兽又化为一道朱红火光,闪电般飞向土坟。 “吼” 一声惊怒的尸吼响彻这片古战场。 小兽飞至棺椁里,亮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竟咬断了阴魂树的树根,挟带整株灵药,疾速返回。 飞尸惊醒,仰天戾叫,浑身爆出一阵鬼影森森的阴风煞气,满脸杀意,从棺中探出惨白的手掌,径直抓向小兽。 然而小兽叼着比它体形大出数倍的阴魂树,竟骤然停下脚步,扭头尖叫,朱鳞火鬣流动神秘光泽,体表缭绕的火光蓦地一震,转瞬涨成赤色火海,笼罩自身。 “啊……” 尸怪本就惧火惧雷,那只惨白的手掌抓来,顷刻间被火焰点燃,飞尸吐出沙哑的惨叫,惶恐缩回手臂,在土坟四周又蹦又跳,不断鼓动周身煞气扑灭火焰。 夏铮看得一阵失神,弱小的一阶精怪,怎会让一只半只脚踏进宝阙秘境的飞尸吃了个大亏? 不给他多想,小兽叼着阴魂树,欢快停在跟前,似邀功一般,绕着夏铮的长靴一阵晃悠。 这一幕却让夏铮浑身冷汗淋漓。 他视线移向古坟那边,果不其然,小兽偷取灵药却停在这里的情景,令飞尸猜想到了有活人躲在那里。 飞尸恨然拍灭掌中火焰,充满杀意的阴森一笑,脚下腾起一片煞光,竟如驾驭乌云一般,飞速扑了过来。 夏铮,顾不得斥骂小兽,立即激活芥子袋收下阴魂树,抱起幼兽,头也不回的亡命狂奔。 虽有月霞古伞匿形敛气,但夏铮刚飞奔出几步,飞尸锁定了小兽的气息,森然叫着,刹那降临夏铮的头顶,轰隆隆拍下一个覆压几十丈方圆的乌黑掌印。 “——白骨轮,斩!” 宛若泰山压顶,肌体欲裂,夏铮收回古伞,祭起中品法器,厉叱一声,头顶立刻悬浮着一轮水缸大小的银白飞轮。 “嗖”的一声,白骨轮迎空直上,与乌黑大掌撞在一起,仅眨眼的功夫,飞轮闪烁锋利的光泽,径直击穿大掌,打上了虚空。 又一声愤怒的嚎叫响彻四方,飞尸的整条手臂被白骨轮齐根切断,一大滩黑血溅射沙地,嗞嗞作响。 飞尸泛白的双眸射出怨毒的光束,断落的手臂一震,“噗”的炸成一片黑色血雨,挟带浓浓的腐蚀之气,向夏铮笼罩而来。 夏铮吃了一惊,不敢恋战,一边疾速倒退,一边开启眉心窍,引动六七成的精神力,在身前化作上千柄金色小剑,齐齐破空射向飞尸。 “……精神力攻击?你的魂魄如此强大,不如献给本尊晋阶吧!” 飞尸口吐冰冷的人言,身躯竟在煞气缭绕下渐渐淡去,无数金色小剑飞来,如击在空处,不作任何停滞的刺向远处。 “爆!” 但夏铮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喃喃念了一声,只见上千柄金剑同时炸碎,幻化成一片金色的海洋,飞尸顿时暴露出身形,捂着头颅,在海洋中挣扎翻滚,惨叫连连。 这仅是一招一式间的压制,争的是逃亡的时间,夏铮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有取胜之机,他立即收回白骨轮,重新祭起月霞古伞,身影转瞬消失在沙地上。 “……阴魂果,我的阴魂果!” “击碎了本尊蜕变为魃的希望,你逃不掉,你永远也逃不掉!只能献上魂魄,长眠于此!” 夏铮消失不过片刻,飞尸大吼着挥动衣袍,卷起一阵煞风,击碎所有精神力,方才从头疼欲裂的痛苦中脱离。 它悬浮于半空,空洞的双眸望着远方,脸上充满了阴森的杀机。 第六十四章 月母国遗事 夏铮一口气飞奔出数里,方才喘着粗气停下脚步,回顾身后的茫茫战场,心头庆幸无比。 飞尸并未追来。 他不难断定,必然是这头飞尸没有捕捉到自己的气息,而怀中小兽又太过弱小,妖气尚不明显。这远隔数里的距离,仙师来了亦难以锁定他的方位,何况一头还差临门一脚的尸怪? 对于头顶悬浮的月霞古伞,夏铮有一股难言的信心,那一行消耗气运的神文,有匿形的无上妙用,又与体质封印的文字相似,愈是玄奥艰涩,愈让他倍加信任。 夏铮揉了揉刺痛的眉心,精神力消耗了七八成,泥丸宫内极其空虚,他环顾四周一番,探清附近并无尸怪之后,便找了一处土坡,舒适盘坐下来。 “你这傻东西,再迟一步,我便要被飞尸拍碎了。” 将月霞古伞收回芥子袋,夏铮捧起怀中的朱红小兽,皱着眉头,认真而仔细的看着它,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小兽被抱离怀中,不满地呜咽几声,亮晶晶的兽眸注视着夏铮,目光中充斥着孺慕的意味,像是孩童依恋父母。 “这傻东西把我当作什么了?” 夏铮见此,不禁失笑起来。 他心中一动,从芥子袋取出那株阴魂树,凝视俨如墨玉雕琢的宝树,笑吟吟对孔雀妖尊传念道:“老妖怪,以你残神的状态,如何吸收阴魂果的药力?” “这倒也简单,你将阴魂果化为药浆,萃取出精华,装入玉碗之中,而后放入纳有本座元神的精魂珠,再以封存药力的禁制之法盖住碗口即可。” 孔雀妖尊立即回应,神念中多出了一股渴望。 “炼化阴魂果?”夏铮一怔,而今他法力全无,若能借天都尸火的源种施展《弄焰诀》,炼化灵药倒也简单。 “嘿,你手中这只小兽血脉奇特,天性属火,若能哄它吐出几口兽火,炼化阴魂果不过须臾之间。”妖尊怪笑道。 哄这傻东西吐出火焰? 夏铮双眸一亮,立即捧过小兽,从芥子袋掏出几枚晶石,指着阴魂树的果实,笑道:“小东西,我给你晶石,你帮我炼化这颗灵果,好吗?” 似马似豹的小兽闻言,耸起鼻子嗅了嗅递至口边的晶石,却是摇着小脑袋,趴在夏铮的怀中,发出撒娇似的叫唤声。 “这傻东西想吃什么?”夏铮满头雾水,灵药它没兴趣,晶石它也没兴趣,修炼之人饲育灵兽,无非就这几种喂养之法。 “小子,不用多想了,本座转达给你听,这小兽要吃气运……没错,它就要吃气运!哈哈,不可思议吧?本座亦觉如此。”孔雀妖尊幸灾乐祸的神念传来。 吃气运? 夏铮神色古怪,怔怔审视小兽半晌,忽地触动本源魂晶,指尖缭绕着一缕金色的气运。 小兽一瞬不瞬盯住了夏铮的手指,兽眸闪闪发亮,颇为焦躁的在夏铮怀中又抓又挠,不断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想要舔弄那根手指。 “我身负特殊体质,方能施展吞噬之术,吸取冥冥气运,而这只小精怪是什么来历,竟能察觉到我身上有气运汇聚,所以从地表追随而来?” 夏铮沉吟着,任由小兽卷动小舌,吮吸着自己指尖,他惊异发现,指尖那一缕气运,转瞬被抽离出来,注入小兽体内。 “吞食天地气运,这种异兽,简直是闻所未闻!” 他难掩心头震惊,绞尽了脑汁,冥思苦想,也无法从《大夏万兽谱》中寻找到一丝一毫关于这傻东西的相关记载。 精魂珠的孔雀妖尊亦沉默无声,想必亦在搜寻元神中的记忆,找出小兽的来历。 小兽吸取了那一缕气运,浑身缭绕的火光更加鲜艳,体表遍布流动霞光的朱色鳞片,颈部与尾巴的毛发仿佛燃烧的焰丝,精美到了极致,让人无法挪开目光。 它不待夏铮命令,猛地跃起,一口叼下阴魂树顶端的阴魂果,吐出一缕缕赤金色的火焰,仅巴掌大小的灵果,渐渐化为一滩药汁。 夏铮又惊又喜,立刻从芥子袋中取出一个玉质容器,不消片刻,容器内盛满了黑漆漆的浓稠液体,他将精魂珠放入其中,以精神力捏了几道手印,容器口顿时弥漫一层彩光,浓郁的药香全部被封存在内。 “……太舒服了,小子,你且等上三日,本座吸尽药力,元神得到滋养后,立即将《天妖煅体大法》的煅骨卷经文传给你。”孔雀妖尊发出兴奋的神念,旋即沉寂下来。 “你身上究竟流传着妖族哪一脉的血统?” 夏铮则背靠土坡盘坐,目不转睛盯了小兽半晌,终于咬牙下了一个决定,“小东西……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怎么样?” 小兽闻言,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呜咽几声,竟跳上夏铮的肩头,伸出小舌头亲昵舔着他的侧脸。 “……我当你同意了。”夏铮微微一笑,伸手抚摸着小兽的脑袋,悠悠道:“我以后也总不能叫你小东西,你跟着我,必定是要化形的,应当有一个响亮又好听的名字。” “朱鳞火鬣……那应取一个炎字,你又长得这般精致,如同红玉赤晶,那么,便取一个璃字吧。” 夏铮眯起眼,轻轻从肩头捧起小兽,与它的兽眸对视着,“炎璃……炎璃,你觉得如何?” “呜呜……”小兽的叫声欢快极了。 …… 处理完这株灵药,又盘坐恢复了些精神力,夏铮便撑起月霞古伞,收敛气息,继续往战场深处走去。 小兽紧紧跟随着,在他脚边欢欣奔跑,宛如一团火焰。 很快,一人一兽走过战场外围的荒漠地带,踏足一片血水浸染的大泽中。 大泽血水及膝,一丛丛妖异的古怪植株间,隐约可见死尸漂浮着。四周很寂静,没有尸鹫在吞食腐肉,也没有尸怪走动,如同一片静止的世界,恐怖的气氛令人心胆皆寒。 夏铮并未走入血泽中,因为他感到血泽中有一种致命的危险,他远远绕开,走入泽边一片光秃秃的树林,继续向战场深处前进。 愈是接近深处的光源地,散落的古尸保存的愈加完整。 他在一棵腐烂的大树下看到了一具古时战将的尸体。 这具尸体身披锻造技艺精致的铁铠,护腕、护膝、护肩等装备一应俱全,头戴一顶乌金盔,相貌极为年轻,肌肤依旧鲜活细腻,仿佛刚刚死去。 但夏铮一眼即看出了尸体的古老。 这位战将身上的铠甲,乃是大夏第一位帝王,即大夏始祖时期,由当朝太尉颁布法令,命全大夏各大城池、各大部曲,统一锻造的制式军备。 这尸体的主人死时不过三十岁,官职应当是某个裨将牙将之类的部曲小将校。 大夏每隔千年,即有著书撰史的传统,这种传统目的很明确,一来是为了总结千年来的政吏得失,供后来的帝王吸取经验教训,二来便是为了宣扬国史,令天下归心,令异族臣服。 转世之初,夏铮便通读九册《夏史》,心下自然清楚,万载岁月之前,有一号为“月母”的王国,以月霞古林为圣土,将国都建在了古林之内。 大夏始祖雄才大略,虎视天下,命当时的征东将军率部数十万,一举灭掉了月母国,而攻占圣土、焚毁异族国都的战役尤其惨烈,眼前这具年轻将校的尸体,仅是先祖的无数英灵之一。 “族群争斗,没有对与错,强者生存,弱者淘汰,这便是天地的法则么?” 夏铮暗叹,对着尸体一拜,简单筑了一座小坟,让先烈在冥土中安然长眠。 他与炎璃继续往战场深处走去,月母国被焚毁的国都,应当就是发出霞光,照亮这片战场的光源地。 忽然,一阵交谈声从身后响起,弥漫黑雾的树林间,渐渐行来十多名穿着宗门服饰的修炼者。 “师姐,据说这里名叫圣土林,万年之前乃是月母国接引月之精华的圣地,你看这些古尸,死了成千上万年,竟没有一丝腐烂的迹象……” “万幸千年来,每逢月霞大典,林中瘴气褪去,我凌云宗的先祖无数次进入古战场探索,否则今日我们必定会误入那片血泽,尸骨无存。” 一个清脆动听的嗓音,待议论声落下,旋即响起: “宗门先辈手札早有记载,圣土林乃是古战场最安全的区域,古尸不会转化为尸怪,我们尽可在这里休整一番,而后向深处的都城遗迹进发。” 夏铮先是愕然,随即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催动月霞古伞悬浮头顶,静静站在一株光秃秃的古树下,看着一行人陆续走过眼前。 第六十五章 三大宗门齐聚 “师姐,这里地形平坦,视野开阔,就算有敌手设伏,我们也能提前预知。” 凌云宗一行人走至圣土林中央,那里有一方破旧的祭坛,几名白衣男弟子左右张望几眼,点了点头,对着领头的一名俏丽女子说道。 这是一名身材高挑、体态婀娜的妙龄少女,她穿着一袭绣着云纹的紫色对襟襦裙,柔顺的乌发梳了个凌虚髻,髻中简单插了一支玉簪,又有瀑布般的青丝披于肩上,映衬着那绝世的容颜。 她袅娜走动,裙裳的薄纱飘带随风轻舞,神情平淡到冰冷,一双犹如灵珠的杏目虽澄澈无波,但透出的那一抹傲色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好,我们在此休整半个时辰,而后赶路。”女子轻淡说道,嗓音清脆,煞是动听。 这是一个俨如孔雀开屏般,俯视群芳的傲绝女子,又似那山巅深涧、烟霞泉石间的似雪李花,风姿绰约,却又静谧孤独。 “是!” 随行的凌云宗弟子有十一人,九男二女,皆是一身内门弟子的白衣,胸口绣着银色云纹,唯独领头女子紫裙紫衣,颇为显眼。 她怎么来了? 夏铮站在古树下,凝眸注视着女子光洁的额头,那里有一朵淡金色的云纹印记,散发着古朴圣洁的气息,衬托得女子犹如天仙下凡,凭空出多了数分出尘意味。 此女,正是与他阔别一月有余的金铃。 凌云宗一行人在祭坛四周休息,或站或坐,皆在静心恢复法力。 “金师姐,掌教真人命我们携带宗门前辈绘制的战场地图,一路搜寻古宝,而今共取了六件法器,十数株灵花灵果,此行倒也大有收获。” 这时,一名面如冠玉的俊朗弟子,盯着独自一人在祭坛上盘坐的金铃,双眸一亮,微笑上前搭话道。 “勉勉强强,若不是你们实力太低,有伤亡的可能,此行收获必定会多上几倍。”金铃秀眸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要懈怠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地点未去,临行之前,掌教真人有言,不论如何,都要夺来那个地点的珍宝。” “金师姐仅用了月余时间,便晋升为本门真传弟子,实力让本门长老惊叹,玄法更是境界高深,我等怎会不服?” 男弟子也不在意金铃的刻薄话语,笑了笑,恭敬道:“众多师兄弟皆在传言,此次月霞大典,掌教真人亲点师姐为代表,若战场探宝一行顺利,岳文相信师姐定能摘获大典魁首,在九天仙台得遇仙缘。” “仙缘吗?”金铃秀美皱了皱,不咸不淡道:“归宁剑派的赵师兄,妙法观的苏师兄,皆有肉身境八重天的实力,我如今差了他们一个阶位,如何取胜?” 名叫岳文的弟子语塞,讪笑不已。 夏铮头顶悬浮古伞,站在两人身畔,将交谈内容悉数听去。 他心中惊讶诧异,想不到凌云宗一行人竟如此丰硕的收获,单是六件法器,就价值至少上千枚晶石,而那些灵花灵果,价值又怎会低了去? 而且,听两人所言,最后一个地点的珍宝,才是凌云宗此行的真正目的,是重头戏所在。到底是什么法器或灵药,令一教之尊亲自下令? “好了,半个时辰已过,换上一张敛息符,我们继续走上数里路,就能抵达那处藏宝之地。” 不久之后,金铃睁开秀眸站起身,厉色吩咐道,率先取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箓,激活上面的符文,捏在手心,款款走下祭坛。 “这是灵阶下品的敛息符?原来如此。” 夏铮恍然一悟,他先前还疑惑凌云宗等人为什么安然走至战场深处,原来是依仗了符箓的功效。 敛息符能大限度的收敛血气,加上有先辈绘制的地图,怪不得这些人敢进入尸怪横行的阴煞之地。 他虽与金铃有极深的交情,两人曾患难与共,但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夏铮才一路随行,而不选择暴露身形。(..tw好看的小说) 夏铮不想让金铃难作,亦不想她在此地遇险,毕竟愈深入战场,尸怪的修为愈高,敛息符则会失去效用。 他一路尾随,头顶悬浮古伞,炎璃这头小兽则敛起了火光,趴在他怀中呼呼大睡,睡相娇憨可爱,没有一丝身为精怪的凶性。 走了约莫几里,出了圣土林,一座宏伟气派的异族城邑出现在天际尽头。 这附近是一片荒原,土坟遍布,棺椁林立,到处是残肢断臂与破碎的兵器铠甲,众人一踏入荒原,只觉耳边喊杀声冲霄,眼前浮现幻象,似乎回到了万载前大夏与月母国攻伐厮杀的战场。 “临行前,门内给每人发下十张敛息符,现在还剩六张,你们再取出三张,激活后贴在眉心、命门、气海三大主窍,尽可能的收敛浑身气息。” 金铃脸色凝重道,抖出一张古地图,凝眸盯了一眼地图上标记的红点,转而抬首眺望荒原的景象,选取了一条尸骨堆积的小道,引路前行。 夏铮一直跟在她身畔,精神力完全开启,冷冽的双眸环顾八方,注意力放在那一处处阴煞汇聚之地。 “到了!” 又过片刻,距离异族城邑还有数百步的距离,金铃忽地驻足,凝起秀眸,视线扫过前方那片土坑,其中一具身披古甲的尸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具尸体的相貌很普通,身材虽挺拔,却谈不上魁梧壮硕,它身披刻满符文的古甲,头戴一顶金冠,一支通体乌黑的羽箭,从他脑后射入,箭头穿出眉心,死状尤其凄惨。 但古尸怀中抱住的那一口玉箱,牢牢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这是一名大夏随军仙师!” 诸人转而盯住尸体手中的宝剑,这宝剑为施法之剑,显得纤细古朴,剑身雕镂一条条纹路,似乎刻着某种精妙的法阵。 大夏在立鼎之初,便与几大圣地立下盟约,其中有一条规定:攻伐异族、镇压叛乱、抵御入侵之时,军队最高统帅,有权征召当地宗门的仙师,随军作战! 这一条规定为世人熟记,大夏从神土州起源,不过百年,便驱逐异族,立下了而今的数万里方圆的疆域,其中军队与宗门的齐心合作功不可没。 所以古战场出现一具随军仙师的尸体并不奇怪。 “这位前辈,来自什么宗门?” 众人心头疑惑,金铃挥了挥手,凌云宗一行人又向前走了几步,欲要从尸体服饰辨清此人的来历,但就在这时,一声冰冷的话语突然响彻耳畔: “哼,凌云宗的脚程倒也不慢,这具尸体乃我归宁剑派师祖的遗蜕,容不得你们侮辱亵渎!” 随着声音,十多名宗门弟子从土坑一侧现身走出,为首一名紫衣男子神色冷漠,背负一口剑匣,负手傲立。 “赵天易!” 金铃黛眉一蹙,嘴角微微一勾,讥道:“赵天易,你说这具尸体是你归宁剑派的尸体,有何凭证?” “凭证吗?” 紫衣男子闻言冷笑,单手一掐诀,一口宝剑从剑匣飞出,绕着他来回旋转,“我手中的剑,便是凭证!” 狂妄!! 只有一个词能形容紫衣男子的气质与神情。 夏铮站在金铃身旁,瞥了眼气得娇躯发颤的金铃,眼中若有所思,赵天易,难道此人……就是赵家送上归宁剑派习艺的长子? “赵师兄,凌云宗与归宁剑派向来同气连枝,不分彼此,我们这一代,何必为了这一具古尸,坏了两家数百年来的情分?” 岳文笑着走了出来,拱手诚恳说道。 “同气连枝,不分彼此?你们这一代弟子还有这个资格吗?”紫衣赵天易斜睨凌云宗诸人,“你看看,你们这一辈,最出色的真传弟子,竟是一介女流,且不过肉身境七重天的修为,拿什么和我比,和我斗?” “你们凌云宗近年与郡城走得太近,触犯了城外宗门的禁忌,你们愿意给郡城作鹰犬爪牙,本公子不屑与你们为伍!”赵天易又补充了一句。 凌云宗十数人脸色铁青,还未出言反驳,一队宗门弟子又突然出现在远处,最前方的年轻男子身穿紫色道袍,头戴儒巾,手持一把拂尘,微笑走了过来。 “是妙法观的苏师兄!” “就是那个苏靖?妙法观主座下首徒,通宁城主之子?” 凌云宗、归宁剑派两方望向来人,皆如炸了窝般,议论纷纷,脸上透出一股仰慕之色。 赵天易收回飞剑,冷冷盯住来人,不发一言。 “这位就是近月来名扬郡城的金道友吗?”苏靖微笑而来,谦和儒雅,风度翩翩,加上那一张貌美的脸蛋,令诸多宗门女弟子眸露异彩。 金铃却是态度冷淡道:“不错。” 苏靖来到古尸前方,指着坑中的尸体,不容置喙道:“这具古尸在千年之前即由妙法观先祖发现,理应属于妙法观。当时古尸旁有一头飞尸守护,先祖未能取回玉箱及法剑,引以为平生憾事,遂留下手札地图,以供后辈来寻。” “本命先祖亦留有遗命,尸体必是凌云宗之物。” “这是我归宁剑派先祖的尸身,难道归宁剑派迎回先祖,归葬门内,还需你们同意吗?” …… 三大宗门唇枪舌剑,看似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却根本打不起来。 夏铮在一旁听得倍感无趣,围着古尸转了一番,心中一动,一个念头骤然生出: “我若催动月霞古伞,取了尸体上的法剑及玉箱,这些人想不到还有其他人觊觎古尸,必定会目瞪口呆吧?” 第六十六章 魃魔 等等! 夏铮走动几步,更接近土坑中的古尸,但一种致命的危险感袭来,让他浑身寒毛倒竖。 他想也不想,立刻疾速倒退,催动月霞古伞悬浮头顶,远远避开。 古尸背靠异族城邑跪坐在地,头颅插着一支乌黑的羽箭,怀中的翠玉宝箱落满了尘土,却依旧无法遮掩其光辉。 但夏铮凝起眸光,盯住了古尸身侧的一株六瓣植株。 这植株仅有手掌大小,分成六瓣,似乎天生有隐匿的神通,叶片释放着朦胧灵雾,它就破土生长在古尸之畔,然而众多宗门弟子仿若未见,亦嗅不到丝毫的药香。 夏铮清晰听到了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声。 这是一株灵药……而且,还是一株千年六瓣血芝,它与战场血红的泥土混杂在一起,又带有惊人的灵性,仅靠肉眼根本无法发现,只有精神力或仙师的灵眼,才能探测到它的存在。 “……只要服下一瓣血芝,我身上的伤势瞬间痊愈,且实力会大幅度提升,刹那晋升一个小境界也并非怪事。” 夏铮呼吸有些粗重,但愈是如此,他头脑愈加清明,理智完全压垮了欲望。 这是一株千年古药,能让任何一名仙师垂涎欲滴,为之大打出手。若不是精神力探测到危险的存在,夏铮或许会不顾一切去采摘。 而那一种致命的危险,却令他心中隐隐生出这样一个念头:这附近,除去三大宗门一方,自己一方,或许还存在着第三方。 “是谁,是某个宗门吗……对了,青衣楼亦有人进入古战场,会不会是他们?” 他暗暗摇头,修习了《无隐杀经》,若周遭有相同的法力流转,自己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察觉。 此刻他能十成十断定,这附近并无青衣楼的杀手潜伏。 “一般的修炼者若无地图指引,根本绕不开路上的飞尸群,谈何进入这片城关前的战场?”夏铮沉吟着,思索道:“……只有两种可能了。第一种,危险来自古尸自身,第二种,即是有强大的尸怪……隐藏着!” 不论是哪种可能,三大宗门弟子及自己,都将是被猎杀的对象! 夏铮退回金铃身畔,全身紧绷,呼出白骨轮,眉心精神力与法器相连,转瞬进入了蓄势待发的状态。 “这具古尸乃我归宁剑派先祖的遗蜕,我赵天易奉师命而来,若要抢夺,就要问过我手中的青光剑!” 一番唇枪舌剑后,赵天易首先露出不耐之色。 他一袭紫衣,体表旋转着一柄宝剑,横视诸人,背负剑匣,一点也不客气,径直跳下土坑,大步走向古尸。 “赵兄且慢!” “住手!” 苏靖、金铃两人见此,同时惊喝出声,或脚底生出一团云雾,或挥动拂尘化作流光,更加疾速冲向古尸。 “玉箱中也不知有什么珍宝,但仅是那柄法剑,起码就是一件灵宝……这一回,是我归宁剑派胜了!”归宁剑派一行人中有数人冷笑道。 “我妙法观的大师兄修习独门遁法多年,驾驭遁光的速度可与门内长老比肩,你们两派必败无疑!”妙法观一行人信心爆棚。 “我们凌云宗的金师姐得古贤传承,领悟了本门《踏云诀》、《御云功》的无上真义,甚至还参透了镇教功法《凌云秘典》的一丝精髓,你们两派拿什么来争?”凌云宗众人更是仰头失笑。 赵天易、苏靖、金铃三人几乎同时闪至古尸一侧,赵天易神色冰冷,探出一只手,径直抓向古尸手中的灵宝法剑。 苏靖则挥动拂尘,一根根银发般的细丝陡然卷出,眨眼间带回古尸怀中的翠玉宝箱。 “铃姐姐,在你右手边约莫半步,有一株千年六瓣血芝……” 金铃秀眉紧皱,刚想拍落古尸身上的符文衣甲,这时,一道隐晦的精神印记骤然打入眉心,传来一个令她芳心欣喜的熟悉嗓音。 “他怎么在这?”金铃心念一动,立即运转功法,一只玉掌涌出霞光,摄取那件符文衣甲,另一只藏在袖中的玉手亦流动灵气,凌空一摄,果然有一株灵药破土而出。 她美眸一亮,翻手解下腰间的芥子袋,轻轻一抖,那一株灵药连同符文衣甲,转瞬间没入袋口,不见了踪影。 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古尸身上的宝物被窃取一空,三人对视几眼,分别化为流光返回各自的队伍。.tw[] 恰在此时,夏铮双眸一眯,注意到了一个表情狰狞、举止诡异的归宁剑派弟子。 凌云宗一方,算金铃在内,一共有十二人,而妙法观一方有九人,归宁剑派人数最多,有十六人,而今却忽然多出了一名男弟子,有十七人…… “变幻身形的尸怪……魃魔?” 夏铮心头惊悚,瞳孔紧缩。 那名男弟子一袭白衣,若有所感朝这边看了看,浑身骤然炸出一团阴雾,飞速腾空,俊朗的面容蓦然大变,成了一个青面獠牙、相貌丑陋的罗刹尸怪。 “这是什么东西,竟然潜伏在人群中!” “……难道……是比飞尸更难对付,数千年修为,渡过了雷罚的魃魔?” “怎么会,若是此怪,则有宝阙秘境的修为,一身幻化迷惑的神通更是令人防不胜防,它是何时潜伏的?!” 众人目睹此景,惊惧交加,一些女弟子甚至尖叫起来,一屁股坐倒在地。 金铃、苏靖、赵天易三人亦是脸色阴沉,这只魃魔心怀鬼胎,恐怕一早就设好了局,让他们往里钻。 这些宗门天才虽自认在肉身境称尊,但遇上了一名堪比仙师的魃魔,便是幼童与成人的区别,如何敢言战而胜之? “定心静气,不要乱,不要逃,否则我们皆要葬身于此!” 毕竟是宗派的真传弟子,三人纷纷厉叱稳住队伍,凌云宗、妙法观、归宁剑派三方合于一处,组成数十人的团体,与虚空漂浮的魃魔形成对峙之势。 这名魃魔身材瘦小,宛如一名枯槁的老人,头发稀疏,脸上颧骨突兀,一双眼睛邪魅无比,充满了阴森之色。 “哈哈,小娃娃们,竟敢一头闯入本魔的修炼之地,送上门的血食,本魔也就笑纳了。“ “你们逃不掉的,若识相些,就乖乖献上魂魄,成为本魔的一部分,供本魔修炼!” 魃魔口吐沙哑的声音,俯瞰脚下诸人,似笑非笑道。 夏铮静静观望,嘴角却勾起一缕淡淡的冷笑,若不是他事先在一旁观察全局,或许还真认为魃魔的目标是他们,苦心潜伏,仅仅为了取自己等人的小命。 但那一株千年六瓣血芝,令夏铮的想法天翻地覆。 这可是一株仙师都觊觎的灵药,这头魃魔在这里修炼多年,为何不取了灵药,吞食修炼,使得自身的修为境界更上一层楼? 这只有一个可能……不是它不取,而是它取不了! “活人,才能接近古尸么?这头魃魔隐藏一旁,欲借外人之手,取出古尸身上的宝物,而后现形截击,这不是水到渠成吗?” 夏铮盯住土坑中的古尸,暗忖道:“是什么东西,令尸怪这般忌惮,连接近都不可能?” 他视线在古尸身上绕了几圈,猛地注视着那一支穿颅而过的乌黑羽箭。 羽箭看其落点,攻击者方位必定位于异族国都深处,而且,能将一名随军仙师一击毙命,形神俱灭的羽箭,会是普通的东西吗? “傻东西,炎璃!”夏铮拍了拍怀中呼呼大睡的小兽,待其睡眼惺忪醒来,便笑吟吟指着那支羽箭:“喏,你去取那支羽箭来,等会给你气运当糖果吃,嘎嘣脆。” 炎璃闻言,呜咽欢快一叫,顿时化成一团火光,疾速冲出月霞古伞的匿形范围。 “……这是什么东西?” “是妖兽吗?” 附近鸦雀无声,双方对峙了片刻,正是一触即发之时,小兽一出现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魃魔露出惊怒之色,那只小精怪竟一口取下了古尸上的乌黑羽箭,化作一道火光,眨眼间消失于土坑。 “攻击!” 尸怪精神恍惚,金铃、苏靖、赵天易三人双眸一亮,抓住战机,冷然大喝道。 金铃乌发飘飘,紫裙飞舞,竟脚踏云雾腾空而起,额头的云纹印记金光璀璨,她接连捏了几个法诀,俏脸因体内灵气被抽空而煞白异常。 “轰隆隆” 风云突变,淡淡的雾气缭绕附近,凝华作一条条银白的藤蔓,在虚空乱舞。 苏靖则抖动拂尘,浑身上下都在发光,他双眸冰冷,手掐法印,单指一点虚空,又是一声”轰隆隆”巨响,一座九层宝塔,竟破开云雾,从魃魔头顶狠狠压下! 赵天易不甘落后,取下背后的剑匣,将其中的三柄宝剑尽数取出,略一施法,三柄宝剑三生六,六生十二,转瞬间幻化作一股剑雨洪流,挟带开天辟地的锋芒,斩向魃魔。 其它弟子见状,亦是各施手段,什么符箓,什么阵法,什么暗器法器,一股脑倾泻而出,须臾之间,整片战场灵气爆涌,五彩霞光喷薄冲霄,那一道道刺目耀眼的法光,照破天地,引得无数尸怪眺望而来。 “破!” 土坑附近似乎被打成了一片真空,万物皆会碎为齑粉。但众人还未露出喜色,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骤然在这片天地炸响,像是有一道惊雷击在众人耳畔。 简简单单的一字音,却是领悟了真法的无上道喝。 涌来的灵气大流被音波裹带,席卷而回,“噗”的一声,所有攻击的景象刹那消失,天地为之清明。 这就是肉身境与宝阙秘境的区别,任他攻击多如蝗雨,但在宝阙秘境的修者看来,翻掌抬眼之间尽可破除! 金铃、苏靖、赵天易三人首当其冲,登时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众多宗门弟子亦是神色萎靡,浑身虚弱瘫坐在地,竟没有一人能在那声道喝下屹立! “轰隆隆” 魃魔见此,双眸邪光大盛,猛然探出一根手臂,只见天地煞光一闪,手臂顷刻间伸缩为数十丈,竟横跨虚空,大掌一把捞住金铃、苏靖、赵天易三人,携转而回。 “师兄!” “师姐……” 所有人惊骇大呼,脸色苍白,心惊胆颤,若实力最强的师兄师姐悉数被擒,他们这一回必死无疑,谁来了也救不了他们! “——白骨轮!” 但就在此时,又是一声冰冷淡漠的叱音,突然响彻六合八荒。 “嗖”的一声破空音,一件宛如水缸大小,疾速旋转的银白之轮,俨如流星一般,在虚空拖着一长串的残影,对着魃魔缩回的手臂一切而过! 第六十七章 弑神箭 “噗” 魃魔幻化出来的巨大手臂从中间断开,寸寸碎裂。 金铃、苏靖、赵天易三人挣脱手掌,相继捏出法诀,化为三道神虹,极速逃离这片危险的空域。 “原来还藏有一只小虫子。” 见一件中品法器横空而来,魃魔顿时怒笑起来,大掌拍落,白骨轮直接被击飞数百丈,变成一个星点消失于战场。 它冷冷俯瞰大地,双眸射出两道可怕的黑色光束,往地上一扫,立即照破了夏铮的身形。 同时,魃魔张口一吸,无数股烟雾倒吸入口,金铃、苏靖、赵天易三人所化的神虹不由自主的被卷回,眨眼几乎被魃魔吞入腹中。 “自爆芥子袋,它的目标是古尸身上的宝物!” 暴露了身形,夏铮也不顾众多宗门弟子惊愕的目光,扬声厉喝,眉心金光浮动,“嗖”的破空之响,白骨轮由天际出现,从天而降,飞速割向魃魔的头颅。 自爆芥子袋? 电光石火间,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了,这时耳畔突然炸响一个沉着冷静的嗓音,让三人心神微微一定。 金铃紧咬红唇,根本不加以思虑,低叱一声,掷出一个染成粉色的绣袋,引爆袋中早已祭炼许久的精神印记,“轰”的一声,如锅炉爆炸,虚空泛起一阵涟漪,袋中的衣物、干粮水袋、灵丹灵药等,像是雨点洒落。 芥子袋亦有品质之分,寻常芥子袋不过几方空间,用空间之蚕吐出的蕴含空间之力的蚕丝编制而成,虽然极其珍贵,但论及坚韧程度,与普通铁器相差无几。 金铃的干脆果决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连魃魔都有些怔神,但是当它视线移至半空,芥子袋洒落的无数杂物中,一株巴掌大的血红灵芝让他瞳孔急剧收缩。 月华一般的光芒从异族城邑中映照而出,一件刻满符文的宝甲在杂物中流转神光,颇为显眼,更是令魃魔呼吸粗重起来。 “千年六瓣血芝!” “符文衣甲!” 它喃喃念了一声,竟不管不顾头顶割下的白骨轮,口中的吸扯之力亦是一滞,径直伸出一只大掌,抓向坠落的灵株、衣甲。(..tw好看的小说) “自爆芥子袋真能逃得性命?” 这一幕让苏靖、赵天易失神,但两人乃一派真传弟子,心性之果决远超同辈,当下狠下一咬牙,同样掷出芥子袋,纷纷引爆。 “轰隆” 又是两堆零零碎碎的物品从虚空坠落。 “灵宝法剑!” “翠玉宝箱!“ “这是我的,通通都是我的,我守护了千百年,你们谁来了都抢不走!” 魃魔彻底暴走了,双眸中写满了贪婪之色。 这成千上万年来,它的苦闷有谁知,守着宝山,终日能看不能摸,早已让魔性贪婪的它,憋着一口难以吐出的怨气。而今设局成功,几样宝物都被外人带离古尸身侧,这个预料中的结果让它欣喜欲狂。 三个芥子袋在三个不同的方位自爆,但这难不倒站在宝阙秘境的魃魔。 它完全放弃那几只能随时摁死的小虫子,张口一吸,那株千年六瓣血芝、符文衣甲立即缭绕煞光,化成两道黑影飞来。 同时,魃魔双臂一震,两根阴雾滚滚的臂影,洞破虚空,宛如横空石柱,一下将灵宝法剑、翠玉宝箱分别捞在手心。 就在这一刻,头顶的白骨轮终于割下。 只听“铛”的一声,如切割最坚硬的铁石,疾速转动的飞轮与魃魔的头顶一触,却溅出无数朵灿烂的火花,刺耳的切割声响彻八方。 “小虫子,你实在给本魔挠痒痒吗?” 魃魔仰天大笑,佝偻枯瘦的身影,流露出一股如巍峨大山般不可撼动的气息。 它眸光如黑电,投射在夏铮身上,森寒道:“你是在挑战本魔的无上威严,本魔准许你今天第一个死去。” 夏铮从容无惧对上它的眸光,笑了起来,道:“我今天也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舍弃所有宝物退走,我念你修行不易,可饶过你这一次。” 风轻云淡的声音飘荡战场。 所有人闻言,皆不敢置信望来,很多人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一个肉身境修炼者,竟敢对一名可与仙师比肩的尸怪口出狂言? 金铃亦是一怔,美眸却泛起一丝轻柔的笑意。 但苏靖、赵天易则表情各异,一个依旧带着微笑,另一个却是脸色阴沉,对于这名早已隐藏在附近的神秘人,心头生出了一丝杀机。 “小虫子,不得不说你很有趣,你是我诞生灵智以来见过的最有胆色的活人,但你没听说过吗,愈有胆色,愈会逞匹夫之勇,死得往往愈早。” 魃魔将符文甲衣、翠玉宝箱、灵宝法剑、千年六瓣血芝抓在手中,淡淡看了眼夏铮,不带丝毫烟火之气的抬起一只脚,从虚空踩踏而下。 “轰” 一个煞气凝聚的脚印,阴雾滚滚,长达数十丈,散发着一股令天地失色的威势,似乎要将整片战场踏平。 一颗颗巨石在罡风下碎为粉末,无数腐烂的刀兵铠甲喀拉炸碎,众人紧紧趴在地面,仰头盯着覆盖而落的脚印,眸中透出浓浓的惊骇之色。 但夏铮咬牙屹立着,昂首直对苍天,柳绿道袍猎猎作响,发髻被劲风吹散,一头浓密的黑发乱舞,衬托得他如同盘古天神,脚下是地,头顶便是天。 “本魔不管你有什么依仗,一脚都能踩碎。” “放弃吧,凡人,与本魔对抗,只有一个下场——死!” 耳畔传来魃魔冷彻透骨的声音,身侧的土地在下陷,渐渐出现一个巨大的脚印之坑,夏铮却是大笑出声,一头火红色的兽影盘踞在他脚下。 “这支古箭……能取你命否?” 夏铮一把抓起炎璃口中的乌黑羽箭,举手提了起来,“舍弃所有宝物,立即退去,我可饶你一命!” 箭支一出,脚印顿时烟消云散。 天地恢复清明,魃魔悬浮虚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要出来了,道:“小蚂蚁,是谁告诉你,这支羽箭,能要了我的性命?” “唉,如今的少年啊,心思真单纯,偏要把区区凡物,幻想成神兵利器,莫非真以为自己是真仙,有点石成金的大法术?”魃魔嗤笑不止。 夏铮却不为所动,依旧举着羽箭,一字一顿道:“最后一次,你要么退走,要么……就死在弑神箭下!” 弑神箭? 冷幽幽的声音回响,所有人一头雾水,弑神箭,这是什么东西,是某件法器,还是什么灵宝,竟能威胁到一头魃魔? “……好,好小子,你竟然知晓弑神箭,这不可能!”魃魔敛去了笑容,表情狰狞,道:“你知道这是弑神箭又如何,区区一只小虫子,若无绝强的精神力,永远不可能催动此宝。本魔倒要看看,你如何诛灭我?” “原来它要精神力来催动。” 夏铮轻轻一叹,抚摸着羽箭末端的几个龙凤篆字,笑吟吟道:“弑神箭么,看来此宝,是避过肉体,对魂魄或元神直接进行攻击,魃魔阁下,你说我的推测对否?” “好,好,好!” 魃魔神情完全凝固,一连吐出三个好字,咬牙切齿道:“胆大包天,竟敢套本魔的话,你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本魔现在就成全你!” 话音一落,魃魔浑然燃烧滚滚黑炎,如一颗黑色烈日悬浮天上,洒落一缕缕黒幽幽的光芒,与阳光的温煦暖和相反,这种光芒照在体表,顿时令众人遍体生寒,只觉四肢百骸都冻僵了,提不起一丝气力。 “也罢,古有后羿射日,而今由我夏铮,举弑神,射天魔!” 夏铮露出一口雪牙,轻轻念道,伴随着话音,他的眉心在发光,汪洋般的金色精神力在他周身浮动,渐渐化成一副金色的巨弓,乌黑的弑神箭,便搭在那一根金色的弓弦上,顷刻间弯弓如满月。 这种精神力的入微操控,正是《太易炼神经》第一卷炉火纯青的标志! “嘣” 众人还未从惊变从回神,一声轻微的弓弦音却陡然炸响。 乌黑的弑神箭化作一道流光,直冲云霄,魃魔所幻化的黑色太阳传出惊恐的大喊声,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竟落荒而逃,转头就朝远处闪掠。 但弑神箭似乎是一件灵宝,初步具备了灵性,瞄准了目标,在虚空盘旋了一圈,更为疾速的追击而去。 “啊……” 天边,黑色太阳坠落地面,露出魃魔仓惶的身形,它不时扭头看向身后的弑神箭,满脸的惧色,恨不得多长了一双腿,远远逃离此地。 “噗”的一声,弑神箭最终插入魃魔的脊背,魃魔当场惨叫,浑身抽搐,双眸的光芒明灭不定,从死尸上诞生的虚弱魂魄遭受了最致命的攻击。 “你们都要死!” 它在虚空挣扎不已,怨恨嚎啕,将手中的符文衣甲、灵宝法剑、翠玉宝箱、千年六瓣血芝一股脑投掷而来。 “自爆灵宝?” “快跑!” 众多宗门弟子惊骇欲绝,相视一眼,站起来拔腿便逃。 夏铮、金铃、苏靖、赵天易四人亦是面露惊色,或敛去行迹,或脚踏云雾,或化为神虹,奋尽全力逃离原地。 “轰隆” 符文衣甲、灵宝法剑、翠玉宝箱激射出一道道火光,无数符文从剑身、甲片上跳出,浮现虚空,轰然炸为粉碎。 整片战场剧烈震颤起来,如惊天大地震,远处的尸怪亦从土坟、棺椁中跳出,没了命似的撒腿狂奔。 过了很久,所有动静最终消失。 夏铮从一堆土石中翻身跃起,脸上残存着一丝铁青之色,他想不到这魃魔如此狠决,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灭,也不留给任何人。 他疾步返回原地,那里已变成了一处陨石天坑,所有东西都不复存在。 “竹篮打水,终是一场空吗?”夏铮喟然一叹,放开全部力量,奔行至魃魔坠落的地点,在这里,他只捡到了染血的弑神箭,看来那头魃魔仅负了重伤,此刻早已逃离。 带着复杂的心绪,夏铮重新返回,正式与凌云宗、妙法观、归宁剑派三方人马照面。 第六十八章 小有收获 在约有数里方圆的陨石深坑中,金铃、苏靖、赵天易三人凝立不动,指挥着凌云宗、妙法观、归宁剑派各自的弟子,在沙石尘土中寻常芥子袋洒落的法器、丹药等杂物。 “在下夏铮,见过诸位,此前敛去行迹,实属不得已而为之,还请诸位见谅。” 夏铮一袭柳绿道袍,龙行虎步走来,对着三人拱手一礼,笑吟吟说道。 “原来是夏兄。”金铃眨了眨眼睛,娇俏回了一礼,故作不解道:“道兄不知师从何派,隐匿之法如此玄妙,竟比那青衣楼天才杀手还高了数筹?” “咳咳……这个嘛,无名小卒,小门小派,微名不足挂齿。”夏铮笑了笑,瞪了金铃一眼,看向苏靖,惊叹道:“这位想必是通宁城主之子、妙法观首徒,苏靖苏道友吧?久仰久仰,阁下之名早已令夏某如雷贯耳,如今一见,不得不叹盛名之下无虚士。苏道友果然是郡城第一人杰!” “哪里哪里,道兄谬赞了。”苏靖被一番话语恭维的有些不好意思,俊美的脸蛋浮现几丝殷红,却依旧微笑道:“第一人杰不过是市井好事者排列的名号,苏某怎敢托大,妄自称尊一郡之地?道兄今日扬威,举神箭,射天魔,若此事迹流传了出去,那必定又是坊间的一段佳话。” “有苏城主的情分在前,这个苏靖心性质朴,倒是一个可以结交之人。” 夏铮暗忖,笑意盈盈看向赵天易,试探问道:“赵兄就是近来名声大噪,晋升归宁剑派真传弟子的‘狂剑’?外人皆在传言,赵兄乃是郡城赵家长子,幼时就上万剑山习艺,而今道法有成,衣锦还乡,当真让人欣羡啊。” 赵天易负剑匣傲立黄沙上,闻言仅斜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赵氏长子,赵天易!” “果然!”夏铮心下一叹,怜悯看着他,道:“那道兄可知,约莫十日前,赵氏因勾结渤海郡城,私藏大量军械,已被判处作乱之罪,全族送上斩仙台问斩,无一幸免。(..tw好看的小说)” “什么?!” 赵天易悚然大惊,踉跄退了数步,脸色苍白,厉声道:“信口雌黄,我赵氏正值立族以来最鼎盛的时期,就算赵氏暗藏谋反之心,城主府未有确凿证据前,又怎敢自违律法,抄家灭族?” 夏铮为其默哀,也不辩驳,祸水已经东引,若要寻仇,此人只会找上城主府。 “大师兄!” 这时,一名妙法观的内门弟子气喘吁吁跑来,捧着四瓣血色的芝片,喜道:“大师兄,魃魔自爆灵宝,这一株千年六瓣血芝犹有四瓣保存了下来。” 苏靖豁然动容,接过芝片,嗅了嗅药香,眸光闪烁几下,毅然将血芝全部递交给夏铮,微笑道:“夏兄临危不乱,手持神箭营救妙法观上下十名弟子,这四瓣芝片,理应归夏兄所有,苏靖怎敢私占?” 夏铮愣了愣,竟有四瓣血芝在爆炸中存留下来,这个事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虽然说千年血芝片珍贵难寻,但是击退魃魔,并未他一人的功劳,若无几人自爆芥子袋,他又怎会有空暇布局? 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谁也夺不去,但不属于自己的,强占而来,于心有愧,恐怕会给道心留下一个致命的弱点,日后滋生出心魔亦不足为奇。 “诸位,此种天才地宝,夏某断断不敢独享,几位亦境界亦到了瓶颈,见者有份,来,每人一瓣。” 夏铮洒脱一笑,分别递出三瓣血芝,自己仅留了一瓣,真切笑道:“非己之功,一人独享,无法心安。事先预祝几位道友在月霞大典跻身前十之列,得遇仙缘,夏某这就告辞了。” “大师兄,我们还找到了一块黑玉。”那名弟子见夏铮转身起步,迟疑一下,又递出一个黯淡无光、满是裂纹的玉环。 “夏道兄,这块黑玉环,可是你所遗落之物?”苏靖接过玉环,与金铃、赵天易三人相识一眼,皆摇了摇头,而后扬声问道。 “黑玉环?”夏铮驻足,回头看了一眼,见玉环表面裂纹遍布、色泽奇差,却鬼使神差道:“是我之物。” 苏靖微笑,伸指一点,黑玉环化作流光,转瞬降落至夏铮掌心。 金铃则抿了抿薄唇,追问一句,道:“道兄不与我们一同出去吗?”。 “几位身负宗门颁布的任务,想必还要在战场搜寻一番,夏铮虽孑然一身,但若相随,诸位道友肯定有不便之处,所以在下也就不打扰了。” 夏铮摆了摆手,捏着黑玉环,转身踏着漫漫黄沙,身影渐渐消失于众人视线中。 “夏兄智勇兼备,心性豁达,仁义无双,实在是吾辈中难得一见的俊杰人物。”苏靖眺望其背影,感概一叹。 金铃柳眉微蹙,看其孤身一人远去,美眸深处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如此人物,我赵天易必要在月霞大典上将之击败,只有脚踏这种天骄人物,才能铸就我赵天易的‘狂剑’之名!” 赵天易一袭紫衣,古朴剑匣在负于背,双眸燃烧着浓浓的战意。 …… 半日后,夏铮从古战场返回地表。 百花谷近日来更为热闹了,有了许多生面孔,夏铮从山沟中悠然走出,迎头碰上了几名外郡来的修士。 这些人本就是来参加百年一度的月霞大典,而今见月霞古林瘴气褪去,自然从各自渠道探听到古战场所在,要来撞撞运气,看看能否找到一两件法器灵宝。 “这位小友,正午之时,百花谷突然有一场剧烈的地震,某非是地底战场发生了什么大事吗?”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修士上前询问道。 “唔……前辈是说地震吗,三大宗门似乎碰上了一头魃魔,激斗了一番,整片战场狼藉一片,你们不如过几日再进入战场吧,而今白毛尸、黑毛尸成群结队,飞尸亦从棺椁、土坟中出来巡游,称得上是危机四伏。”夏铮答道。 “什么,魃魔,这种传言中的魔物,竟然出现了?” 这几名外郡修士齐齐大惊失色,低声议论几句,纷纷对夏铮拱手,急匆匆离去。 夕阳西坠群山,淡淡的晚霞洒落青松林,夏铮舒展筋骨,惬意呼了几口地表的清新空气,这才漫步走入青松林,找了一处溪涧,以水梳洗干净,便盘坐于一株古松下。 “夜间林中有妖兽出没,各种精怪亦是层出不穷,不如就在此地服用那一瓣千年血芝,治愈伤势。” 他思索道,叫醒在怀中呼呼大睡的炎璃,道:“傻东西,我要吞食灵药炼化,无暇分心他顾,你帮我警戒一下,若有心怀不轨者或其它妖兽靠近,便唤醒我。” 炎璃睁着黑宝石般的大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蛋,跃了出去,如一团火光般站在古松的树冠,俯瞰四周。 “这傻东西不过精怪一阶,却具有如此灵性,真是难得。” 夏铮见此,微微一笑,解下腰间芥子袋,取出那一瓣千年血芝,轻轻嚼碎之后,吞入腹中,而后闭眸盘坐,一动不动。 血芝入腹,他顿时发出一声闷哼,只觉一团烈火在焚烧五脏六腑,让他浑身溢出一片冷汗,肌肉无法抑制的抽搐起来。 千年灵药的药力虽然浩瀚如洪流,但比之吞噬狂暴的兽血,周身涌来的痛苦难以相提并论。 他驾轻就熟,眉心流出一缕精神力,引动血芝药力淌过奇经八脉,最终注入目前已经打通的六大窍穴:泥丸宫、百会、玉枕、尾闾、气海、夹背。 “轰” 关闭已久的灵海窍,轰然开启,一股无穷的吸引力,以他为中心霎时扩散至整片青松林,这一块区域的天地灵气汇聚而来,竟凝成了烟雾之状,急剧钻入夏铮周身的四万八千个毛孔。 不久,外界游离的灵气被抽之一空,夏铮豁然睁开神采熠熠的双眸,大笑跃下巨石,心念一动,风、火、雷三色源种捏在手心。 “——御风闪!” “——弄焰诀!” “——五雷咒!” 伴随着一声声笑喝,他体表时而弥漫一层银白的天都尸火,时而腾起一片黑色的九幽阴风,双眸、手臂时而缭绕紫光烁烁的电芒。 “吼” 夏铮念动《弄焰诀》的咒语,甩手一抖,一条长达数丈的白焰巨蟒在青松间腾飞,他见此又急促厉喝,天空乌云滚滚,一道碗口粗的紫电从天而降,击在巨蟒之上,刹那间两者烟消云散。 “好,想不到法力流失数日,我对法力的运用,对这几篇道法的理解又精进了一大步。” 他满意颔首,唤来站在树冠警戒的炎璃,施展《御风闪》,整个人化为一片涌动的阴风,冲出青松林,飘出百花谷,向竹屋所在地极速奔行。 “距离月霞大典不过二十日了,吞服了一瓣千年血芝,我随时可以突破至肉身境七重天。接下来便要修炼《天妖煅体大法》的煅骨卷了。” “在月霞大典之前,我的肉身强度,必须要堪比普通铁石,否则是无法通过九重仙台的考验的。” 不过半个时辰,夏铮返回竹屋,但月色下的景象,却令他大吃一惊。 他失踪了不过一两日,夜中听法的兽群竟越聚越多,此刻在那一条溪流前挤成了一大片,约莫有上千之众。 “嗷呜……” 见夏铮归来,无数精怪、野兽齐齐仰首对月,欣喜嚎叫,夏铮愣了愣,怀抱炎璃,一屁股坐在那块鹅卵石上,引动本源魂晶,继续开讲《道德经》。 “修身之道,惟善为宝。为善之道,自治为先。盖道在内而不在外;修在己而不在人……” “……人底于善,而天心眷顾,自亿万年而不杇。《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即太上“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之谓欤?” 明月夜,古林中,淙淙溪流畔,少年清朗的嗓音又一次传扬四方。 第六十九章 煅骨 “《天妖煅体大法》本就是妖族专修之法,第一卷‘练血’境对人妖两族来说大同小异,总体而言皆是一个培元养血的过程。但往后的煅骨、洗髓、易筋、淬体、脱胎几卷经文,因人妖两族差异过大,本座不得不为你大改法门,除去一些对人体造成危害或损伤根基的地方。” “以‘煅骨’来说,寻常家禽,例如猫有二百三十块骨头,狗有三百一十八块骨头,牛有一百零八块骨头,马有两百零五快骨头……由此可见,妖族繁杂,看起来需要锤炼的骨头让人目不暇接,但《天妖煅体大法》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头之骨、椎之骨、肋之骨、四肢之骨而已。” 次日一早,群兽刚刚离去,孔雀妖尊即醒了过来,从玉器中传来神清气爽的神念,心情大好之下,便开始谆谆教导夏铮修习《天妖煅体大法》。 “人族不论是何种族,皆有两百零六块骨头。本座游历星空,亦见过无数人族的炼体之法,但能将两百零六块骨头全部囊括修炼的,那确实是寥寥无几。除却几大神朝、几大圣地及一些古老传承外,普通修行者能找到,且修炼一本囊括百块骨头的炼体之法,那已经是祖坟冒青烟,天降仙缘了。” 孔雀妖尊说及此处,嘿嘿怪笑起来:“所以,小子,你就对本座千恩万谢吧,本座为你修改了《天妖煅体大法》煅骨卷的经文,更为适合人族修炼,而且囊括了二百零六块骨头,每一块骨头都能得到锤炼!” 夏铮静静聆听着,渡过小溪,到对面林子间摘回几个野梨,边啃边笑道:“是吗,那小子真要感谢您的大恩大德了。” “嘿,小子,看在你为本座冒死取来阴魂果的份上,现在……就接住煅骨卷的经文吧!” 孔雀妖尊的神念一落,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只龙眼大小的袖珍型孔雀,它通体乌黑,晶莹透亮,散发着滚滚元神之力,尖啼着直入夏铮的泥丸宫。 夏铮浑身一震,双眸变得空洞,袖珍型孔雀在脑海破碎,几幅恐怖的图像渐渐浮现而出。 第一幅图像,一头如同万丈山岳的妖牛,青皮独角,体表缭绕着翻滚激荡的滔天妖气,此刻正在一大片山脉中躺倒,用无数山头来打磨己身,它皮肉下每一根骨头都在流动光华,散发着惨烈的气息,似有无穷血气在凝聚。(..tw无弹窗广告) 第二幅图像,一条像是山岭般的巨蛇,绵延不知多少万里,长有一大一小两对羽翼。它时而在海中腾游,以狂涛怒浪淬炼蛇身,时而在天外腾飞,迎向无尽罡风,褪下一层又一层闪烁神光的蛇皮。 最后一幅图,却是一头毛发火红、仰天立地的远古巨猿。 它双臂粗长,有如两根天柱,垂至地面,一对血红如灯笼的兽眸扫视而来,鼻孔中忽地喷出两道龙形雾气,竟如人类一般直立而起,双拳猛烈捶打着胸膛,声音比之战鼓还要惊天动地,顷刻间地面在崩裂,山川在倾塌,形成一条条黑洞洞的万丈深渊。 “鸣蛇!” “兕!” “朱厌!” 夏铮惊呆了,这三只妖兽,像极了前世《山海经》中所记载的生灵。 “大体如蛇,但有四翼,发磐磐之音。见则其邑大旱。”他喃喃默念出《山海经》中关于鸣蛇的记载,视线扫过另两幅图。 “身似猿猴,白头红脚,名曰朱厌。书中记载,此兽一出,往往是天下大乱的预兆。” 他心头惊讶不已,这几种异兽,在另一片星空,竟然也存在着? “小子,鸣蛇、兕、朱厌皆是太古异兽,血脉尊贵无比,这三幅图中不过是它们的血脉后裔,虽有先祖的形体,却丧失了传承,修行气运稀薄,所以只能走凶兽的道路,无法化为人形。” 孔雀妖尊解释道:“凶兽灵智低下,如同野兽般依靠本能行事,凶残嗜杀,它们体内并无法力流转,但一具妖躯却强大到了极致,依仗血气,便能与任何族群争锋。” “你看,第一幅图,代表一种追求至刚至猛的煅骨之法。(..tw好看的小说)图中乃是形似牛妖的兕,它如野牛般,以山河大地为泥潭,磨皮煅骨,躯体比之精钢还要坚硬。” “第二幅图,以鸣蛇为像,自然是代表一种至阴至柔的煅骨之法。” “至于第三种,则是本座为你修改之后的法门,相传朱厌乃是猿猴的先祖,猿猴一脉先天具有极强的力量与速度,躯体刚柔并济,所以能攀爬峭壁,在深山密林纵步如飞。” 孔雀妖尊中对猿猴之躯有说不出的推崇。 夏铮思虑良久,终于紧紧盯住那幅猿猴仰头怒吼之图,注入一缕精神力,三幅图像轰然破碎,数百字简单易懂的经文便烙印于记忆深处。 “分为外练、内练两种法门么?”他沉吟着,所谓外练,便是如牛妖借助群山磨皮煅骨、鸣蛇借助大浪罡风蜕皮一样,他必须借助一种外物,锤炼二百零六块骨头。 孔雀妖尊的确略微修改了经文,使得锤炼骨头的方法更契合人族,他静静在溪边坐了片刻,忽地低笑道:“我不是修有《弄焰诀》与《五雷咒》吗,如此正好,借助天都尸火与紫元真雷煅骨,又能一边参悟这两种法术。” “但内练之法如何解决?”夏铮念出煅骨卷的数百字经文,赫然发现最后一小段文字竟是一篇名为《灵猿渡渊功》的肉身类步法。 “原来这老妖怪早就为我准备好了一切,想必我选择的外练之法,亦在它的预料之中。” 他嘴角挂上一丝微笑,并不着急立即修炼,而是继续盘坐于鹅卵石上,面对东升的朝阳,行太易门的吐纳之法,开始了一天的早课。 修行重在积累,一次吐纳,腹下灵气没有明显的增加,半个时辰之后,林间晨雾散去,夏铮这才起身舒展筋骨。 “炎璃,这几日我不能陪你,你自己去玩吧,要小心一些。”他捧起脚边欢快跳跃的火红小兽,触动头颅中的本源魂晶,指尖缭绕一缕金色的气运,小兽顿时大喜呜咽,凑过脑袋,认真吮吸着夏铮的指尖。 不过片刻,夏铮眺望小兽火红的身影,开始走至屋前空地,默念煅骨卷的数百字经文,心念一动,芥子袋的火、雷源种出现在手心,他继而低喝: “――天都尸火,弄焰诀!” 声音一落,整片空地闪耀着莹白的火光,夏铮如披上了一层白色战衣,浑身笼罩光焰,像是一尊下凡的天庭神将,流露出一股慑人的威势。 但他立即撤去了法诀,失去了玄法的保护,周身的火焰开始炙烤他的肌肤,那一件柳绿道袍转瞬碎为黑灰,洒落脚底。 “啊……” 他终于忍不住喊叫起来,这种无穷的痛苦,非心智坚毅者不可忍受,但他咬紧牙关,守住意识一线清明,转而念动煅骨卷经文,沟通体表的火焰,让一缕缕恐怖的热量传递至周身二百零六块骨头。 “小子,你太急躁了,须知修行要循序渐进。现在速速挤出心窍中的妖晶之血,修复肉身,否则不出几弹指的时间,你必定会被焚为一堆骨灰。”孔雀妖尊严肃的神念传来。 夏铮也清楚自己太急,毕竟月霞大典将在近期举行,他接受了《通宁术法录》,答应了苏城主要在典礼上获得优胜,那么便一定要做到,否则自己就是失信食言之人。 “――修复!” 又让天都尸火焚烧了几息,他才跪倒在地,疯狂大喝,调集气血积压心脏,一缕缕妖狼之血随之淌遍周身,那磅礴的生命精气,迅速修复了收缩的经脉、半熟的血肉、龟裂的皮肤。 半晌,夏铮才惊魂未定的从地上爬起,身躯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会倒塌。 事实证明,《天妖煅体大法》的煅骨卷虽然修改得更为契合人族,但它依旧难改狂暴的本质。要知道,人族本就先天体弱,若非大毅力、大勇气者,谁又敢主动引火入体,锤炼骨头。 若其它修炼者看见这一幕,必定会摇头冷笑,引火自焚一言,自古有之,以火来练功,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但夏铮不仅要引火自焚,还要引雷贯体! 他静静凝立片刻,待呼吸稍稍平缓,便捏紧了左手手心的紫色雷种,蓦然大喝道:“――五雷咒!” “咔啦” 林间一声雷鸣,一道碗口粗的紫色雷柱,从天而降,径直劈落夏铮的头顶,也就在这一刻,他散去了《五雷咒》的心法,紫色雷电从头顶一路贯通而下,他浑身都在散发紫光,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肌肤表面顿时焦黑一片,冒出缕缕烟气。 夏铮终于“噗通”跌倒,但黑黝黝的脸孔却挂着一丝微笑,方才那一道雷电,令他两百零六块骨头都在发光,更为沉凝坚固。 在昏迷之前,他再次调集气血积压心脏,几乎被雷电击毁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过来。 半日后,夏铮在炎璃的呜咽声下醒来,他摸了摸小兽的脑袋,内视而去,发现每一块骨头皆蕴含火光与电芒,原本增生的骨刺被磨平,骨节之处更是圆润光滑了数倍,躯体活动间几乎感受不到摩擦的损耗。 “不过进行了第一轮煅骨,却有如此进境,不愧是妖族的无上炼体秘典。” 夏铮难言心头惊喜,暗忖道:“不仅如此,心窍处的妖血之晶原本蕴含太过浓烈的妖气,而今用来急剧修复躯体,不仅耗去了燥烈的部分,使得妖血更加温和,更容易钻入四肢百骸,助我吸收其中的生命精气。” 他攥紧了拳头,此刻他已经感受到了瓶颈,随时可以突破至肉身境七重天,但如今看来,不需丹药辅助,只需不断挤压妖血之晶,半月之后,在月霞大典开启前,自己便能突破至肉身境第八重天! “现在开始修炼那篇《灵猿渡渊功》。”夏铮很快斩灭其它杂念,全神贯注参悟了几遍百字经文,方才长身而起,指着溪对岸的古林,对怀中的炎璃笑吟吟道:“傻东西,我们来比一比,看谁先最快到达那株梨树。” 炎璃疑惑望来,不解的低声呜咽。 “你若赢了,气运糖豆随便你吃,我若赢了嘛……我指定一株灵药,你去给我找来。” 第七十章 月霞大典(一) 宁州,通宁郡。 日月如梭,光阴似水,一连十几日过去,月霞大典明日即将开启,郡城的气氛达到了大典前的最高峰。 城外,在卫氏与城主府的救济协助下,无数流民得以登户造册,搭建起了简易的民房,正式在郡城之外安定下来。 城内则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路人锦衣新装,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连那鳞次栉比的店铺都挂满了月牙、圆月、半月等形状的银色灯笼,朦朦光华透出,好似千万轮玉盘。 郡城内城东南角有一块数百亩大小的空地,这里毗邻妙法观,地势较高,中央筑有一座高达丈许的方形祭坛,登上此处,内城的景象尽览无余。 因为永宁仙坊拥堵爆满,城主下令在这片空地修建了临时的坊市,此时大小摊位林立,法器、丹药、符箓等物品琳琅满目,让诸多外郡修炼者目不暇接,不知不知沉寂在这乱世难得的庆典当中。 城主府。 苏渐鸿一袭玄端礼服,头戴委貌冠,腰间组佩鲜亮辉映,此刻长身而立,站在正堂石阶上,闭眸以神识感知治下的安泰祥和,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道兄!” 庭中紫、青两道光芒一闪,清风羽客、五雷狂徒两人联袂现身,“道兄,你传讯我等,州牧于今日正午驾临府内,这一消息属实吗?” “不会有假。”苏渐鸿淡淡笑了笑,道:“百年一次的月霞大典,何州牧又怎会甘心错过?若他不来,我反倒觉得疑惑。” “哼,乱世之后,此人掌控了山云、山豫两郡还不够,而今还妄想染指通宁郡,莫非此人真有篡夏自立,拥兵为王的野心?” 五雷狂徒眸露凶光,冷笑说道。 “乱世当为草头王,他山豫一郡背靠北地,近年来九黎在北地肆虐,此人想必收拢了数以万计的北地败兵、流民,实力不知扩增了多少倍,又怎会甘心做一个空有名头的州牧?”苏渐鸿斜了他一眼,凝重说道。 清风羽客亦敛去了浪荡之色,双眸精光熠熠,笑道:“我通宁郡居宁州之中,向西可抵月霞古林,向东可入溟州,横亘东西两头,何义老儿若想扩张势力,就必须谋夺通宁郡,进而以通宁郡为前线,攻伐泰安郡、渤海郡,最后执掌宁州五郡,成为名副其实的一州之牧。” “来者不善吗?” 苏渐鸿眸光掠过西北方向,问道:“可有夏小友的消息?” 清风羽客、五雷狂徒闻言,相视一眼,皆摇头苦笑道:“自从那一夜诛杀宇文叛贼,这半月来那小子像是失踪了一般,无任何消息传回。” “是吗?我可是对他寄予厚望,若此次仙缘大选上,城主府派出的代表力压众多宗门的天才人物,震慑诸雄,我城主府的威望必定如日中天。” 苏渐鸿抚弄长髯,似笑非笑道:“介时我们亦可挟威势镇压凌云宗、归宁剑派这两大宗门,斩灭动乱的祸根,任他何义老谋深算,恐怕面对铁板一块的通宁郡,亦是如咬玄龟,无处下口吧?” “道兄高明,以夏小友的手段,那一晚诱我们成为爪牙,坑杀了两名九黎巫师,且独力斩了宇文天鹰,你说仙缘大选上那些黄口小儿,又怎会是这只小狐狸的对手?” 清风羽客、五雷狂徒两人相视失笑,他们对上夏铮尚且吃了闷亏,何况那些自诩天才、骄傲自大的宗门弟子? …… 卫府,别院。 八角亭中,卫冰儿亦是盛装打扮,娇小的身躯罩着一件玄黑曲裾礼服,头梳高髻,乌发柔顺黑亮,插着几支莹白的玉簪,映衬着精致的面容,既是端庄俏丽,又柔媚婉约。 她坐于亭倚,趴在椅栏上,望着院中那一汪碧池,美眸透出落寞之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冰儿!”卫员外急匆匆从院子外走来,边走边高呼道:“冰儿,李郡丞长子李熙、万器山庄少庄主、飞仙阁阁主古震之子及内城众多世家公子已在外堂等了大半个时辰,你怎么还不出去迎客?” “迎客?” 卫冰儿闻言,俏脸浮现一缕怒色,回首叱道:“爹爹,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我卫氏落魄将死之时,怎么不见他们来访?而今卫氏得城主信任,这些人相继上门,爹爹莫非不知其中原因吗?” “冰儿……仙凡有隔,仅是寿元一关,你便无法踏过。修行之人境界到了深处,闭关百余年,对他们而言亦不过眨眼而已,但是对凡人呢,从呱呱坠地,到埋尸黄土,是整整一个轮回啊。” 卫员外走入亭中,端坐下来,叹息道:“为父不阻止你将龙鳞战甲赠予他,你知道因何吗?这件顶阶法器,乃是我卫氏的祖器,足以偿清他的所有恩情。” “所以,冰儿,你就不要对他抱有念想了,外堂来访的皆是郡城排得上名号的年轻一辈,家世身份不俗,冰儿你若想选一位夫婿……” 卫员外顿了顿,欲继续说些什么,但却迎上了卫冰儿一双充满怒火的美眸。 “父亲,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吗?”卫冰儿柳眉倒竖,冷笑道:“外边那些人冰儿接触更深,哪一个不是依仗家世,在城内销金窟睡美人,倚红偎翠,浪荡纨绔?我就算削发为尼,入道观为女冠,也不会选任何一人为我卫冰儿的夫君。” “你……”卫员外重重拍案,怒而起身,在亭中心烦意乱转了几圈,满脸铁青离去。 卫冰儿见此,呼了一口气,跌坐在亭倚上,眺望那人曾住过的那间厢房,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 月霞古林,竹屋溪边。 天上烈日悬空,洒下一片灿烂的阳光,林间落英缤纷,枯叶没脚,只见一个披着道袍的身影在群树之间闪逝,速度快到了极致。 在身影之后,还有一团朱红的火焰随行,透过滚动的火光看去,一只外表精致、躯体呈流行形的小精怪正焦急呜咽着,颇不甘心的追赶着前边的人影。 “炎璃,这回你追不上我了吧?” 人影掠过溪流,瞬息站定,露出一个身子欣长、相貌俊秀的十七少年。 他啃了一口手中的野梨,望着脚下气喘吁吁的小兽,笑吟吟道:“愿赌服输,我知道你不简单,嗯……罚你寻来一株天心莲,给我炼制一炉十香返生药散吧。” 炎璃呜咽几声,兽眸幽怨盯了他一眼,转身闪入古林中。 夏铮意气风发,修习了十几日《灵猿渡渊功》,他发觉只要脚下一提劲,周身二百零六块骨头便会蠢蠢欲动,涌出一股惊人的力量。 特别是双腿及双臂,他轻轻击出一拳,或踢出一记鞭腿,空气中顿时传出一声爆音,这便是肉体力量达到凡人极限的标志。 “楚霸王力能举鼎,一鼎重最多也不过千斤,而今我单靠肉身力量,想必亦能轻易举起千斤铜鼎,这一拳一脚,少说也有数百斤的力道。” 夏铮沉吟,龙行虎步走入林间,选了一颗几人都合抱不过来的铁树,提起七八成气力,挥袖猛然一拳。 “轰” 像是巨大的铁锭破碎,火花迸射,树根顿时出现一个拳洞,随之蛛网般的裂缝从拳洞蔓延而出,不过霎那间,整颗铁树轰隆隆倒塌。 “看来不仅是力量,而今我的血肉之躯,论及坚韧度,亦不下于一般的铁石。”夏铮点头,低语道:“七年来我修炼吐纳之法,脏腑得到滋养,躯体早有‘内壮’之境,现在筋骨亦经过《天妖煅体大法》锤炼,总算达到了‘外壮’的地步。” “既如此……月霞大典,应该无虞了。” 他笑了笑,向怀中的精魂珠传音道:“老妖怪,经过半月来的修炼,我的煅骨卷是否已修圆满?” “差不多了,不得不说,你这小子的悟性真变态,《灵猿渡渊功》这门步法竟被你练得出神入化。”孔雀妖尊传来惊异的神念,“唔……煅骨卷若要圆满,你还需上坊市寻来一罐有强筋健骨之效的虎骨膏,以食补之法吃上几日,完全淬去骨中的杂质,便能达到炼骨如钢的圆满境界。” 夏铮不再回应,返回竹屋前,仔细聆听了房中的声息,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敲了敲竹门。 “师父,你醒了吗?” 声音一落,竹门“喀拉”一声,竟大大敞开,老道坐在那张竹塌上,笑眯眯望着门口,“怎么,鬼灵精,距离大典还有一天,这就坐不住了?” “师父!”夏铮露出喜色,恭恭敬敬拱手一拜,问道:“师父闭关半月,是否突破了瓶颈?” “瓶颈?”老道愣了愣,笑道:“算是突破了吧,月霞大典为期三日,最后一日的仙缘大选过后,你便随为师返回太易门祖地,正式接受本门传承。” 夏铮应了个“好”字,走近屋内,看了眼老道的面容,却发现师尊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连头发都变得银白一片,没有一根黑色的发丝。 他顿时挑了挑秀眉,若是突破瓶颈,寿元应该大增才是,但师尊怎么愈显老态了? “铮儿,走吧,我们这便返回郡城,也不知有多少人对你这鬼灵精翘首以待。” 老道长身而起,风轻云淡掸落道袍上的灰尘,步履矫健的走出竹屋。 夏铮见师尊身手依旧,方松了一口气,解去心头疑惑,他环顾一番竹屋,紧闭竹门,阔步跟了上去。 第七十一章 月霞大典(二) 正月三十,恰处于惊蛰前后,正是万物复苏,一年一度的春耕时节。 明日二月初一,乃月霞大典开启之期,师徒两人一路出月霞古林,沿着宁泽支流往东南而行,走了不过半个时辰,郊野一片片被新开垦出来的水田映入眼帘。 前方不远处是一座依水而建的村落小镇,此时已过正午,仍有不少农夫村妇提拿锄头、筐篓,在田野之间耕犁播种,欢声笑语不时传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两人路过小镇,夏铮却忽地驻足而立,盯着镇口那块石牌匾,上面刻有“映月镇”三个黑色大字,但字迹右下方,却盖着城主府的官印……还有卫氏的私印! “难道小镇是半月来新建成的安置点?” 夏铮暗暗吃惊,上次进入古林,师徒两人并未走这条道,因而对附近的乡镇情况并不熟悉,他原先以为这是一座古镇,而今看来却是一处收容流民、招徕亡人安置之所。 “师父,我们进去走一走吧?”夏铮心念一动,对一旁的老道说道:“这乡镇选址尤其古怪,距离古林不过半个时辰的行程,若碰上大群精怪、野兽,如何抵挡?” 老道点头,亦露出笑容,道:“城外设居所,免不了妖物鬼怪的侵扰。” 夏铮率先阔步踏入小镇,镇内的街道极为宽敞,两侧的民宅规划得井然有序,望楼、钟楼、巡察局、署衙吏所等建筑一应俱全,真是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苏城主不仅有治理地方的才能,而今看来其志亦不小啊。”夏铮凝立巡察局前,发现庭院里喊杀声阵阵,兵械交击,弓弩作响,至少有上百青壮在苦练武艺。 “苏道友目光敏锐,若在此建一小镇,开设商铺,专门收取来自月霞古林的货物,加上有流民新编练的兵卒,再派来一名守将,足以将此处发展成一处仙凡交汇的坊市。”老道扶须沉吟道。 两人停留片刻,便走出小镇,向东南行,步伐看似散漫,但每跨越一步,却腾挪出一两丈的距离,若有其它修炼者见此一幕,必定会吃惊不已,这一师一徒的步法或身法分明到了极其高深的境界。 一个时辰后,两人伫立在宽阔的驰道上,抬首仰望眼前这座城关,皆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四周流民的营帐撤销一空,卫氏的仓库与粥棚亦不见了踪迹,转而代之的,却是一片精致的楼阁屋舍。 “铮儿,一月之前,你探听到通宁郡盗贼四起、饿殍遍野的消息,又大概摸清了郡城的势力状况,便力主为师到此地游历,如今有此成果,你可满意?”老道盯了夏铮一眼,大有深意问道。 “师父这算是考核么?这不过是一郡一城的得失,需知仅是宁州就有五郡之地,流民千千万万,我纵有通天彻地的神通,亦难以分身施救。”夏铮喟然一叹,说道:“而且,这一次不过是依仗了卫氏的财力,若是其它城邑,尚且无法自保,又怎会自寻死路,救济流民?” “所以,弟子踏入宝阙秘境之后,必定要走上西行路,寻找隐于西州的宗族,重立大夏这杆龙旗!” “只有恢复皇纲,确立统治,这数万里方圆的疆域才能太平安康,庙堂之主才能颁布劝课农桑、垦田备种的政令。” 夏铮话语铿锵,老道闻言却神色如常。 城关下各色人物交织涌动,郡城城门大开,立有几排衣甲鲜亮的守卫,黑压压的人群中,有提着农具的市井民夫,有儒衫青衣的童,亦不乏一些背负刀剑的修炼者,而那些白衣、紫衣的宗门弟子更是引人注目。 “道长!” 月霞大典即将开启,但城防守备不见松懈,反倒严密了许多,师徒两人不得不排队入城,这时,城门里突然奔出一队骑士,为首者乃是一名英姿勃勃的年轻武官。 年轻武馆视线无意掠过入城行伍,却忽地吃了一惊,连忙拉缰驻马,翻身跳了下来,朝一老一少两名道士单膝跪拜。 这异常的一幕,顿时令城关鸦雀无声,无数道惊疑的眸光直直望来。 “齐统领!”夏铮一怔,随即扶起年轻武官,笑吟吟道:“齐统领乃卫氏客卿之首,小道与卫氏缘份已了,统领何必如此行礼?” “卑职本欲出城巡察卫氏产业,不料却遇见了道长。.tw[]“齐光露出爽朗的笑容,昂首阔步拉着夏铮入城,“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道长请随我回府,老爷小姐必会喜出望外。” 一行人径直走入城内,负责监守的军侯视而不见。 城北区域繁华依旧,大街小巷人来人往,沿街店铺挤满了外郡宾客,叫卖灵药、兽皮、矿石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酒肆一侧的巷子中,夏铮驻足,对着齐光拱手,歉笑道:“齐统领,我与苏城主早有约定,而今要赶去城主府拜谒,我归来之事,你不必向卫家主及卫小姐禀报。” “这……”齐光愣神,眸光幻灭不定,良久才抱拳道:“道长即有邀请,卑职不敢强留……至于不向小姐禀报的要求,请恕齐光不能答应。” 说罢,齐光又用力一抱拳,翻身上马,甩鞭一喝,与身后十数名骑士一溜烟冲出巷口,朝内城疾驰而去。 夏铮心下哭笑不得,对上老道似笑非笑的目光,更是有苦难言,虽佳人情重,奈何自己身似浮萍,无一寸立足之地,怎敢谈及风月? “师父,走吧,到城主府下榻!” 他理了理衣冠,走出小巷,与师一起疾步赶往内城。 不过半个时辰,一片气势恢宏、占地数百亩的建筑群矗立长街尽头。 城主府围着一堵似铁水浇铸的高墙,此时已是下午,烈日当空,城主府府门大敞,几名披甲持戟的捕仙卫兵卒,立于府门左右,一动不动,像是一尊尊石像。 夏铮走上前,笑吟吟拱手道:“诸位请通报苏城主一声,夏铮来访。” “夏姓之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其中一名卫士盯住夏铮,淡漠道:“苏城主正在接待贵客,已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你若带有名帖,我会为你转交的,若是没有,你可以回去了,明日再来。” “是吗,贵客?”夏铮眯眼,笑道:“也罢,明日月霞大典开启,我再来看看吧。” 师徒两人不作停留,竟转身就走,但没走出几步,却迎头碰上了一对兄妹。 “这不是夏兄吗?” 那青年身披紫色道袍,头戴儒巾,手持一把拂尘,澄澈的双眸盯住夏铮,微笑道:“夏兄,想不到一别半月,我们又见面了。” “妙法观首徒、苏城主之子,苏靖苏道兄?”夏铮看向来人,亦愣了愣,随即看向那名悬剑的黑裙少女,笑问道:“阿晴,还记得我吗?” 苏晴瞪大了眼睛,诧异道:“道长哥哥,大典明日就要开启了,爹爹邀请你为城主府代表,参加仙缘大选,你怎么不进府中拜见爹爹?” 城主府的代表? 一旁的苏靖惊异,忍不住说道:“夏兄,原来你就是我父亲寄予厚望的那位天骄人物。”说罢,他又失笑道:“夏兄的身手我就已见识过,如参加仙缘大选,定能跻身前十之列。” “借苏兄吉言。”夏铮笑吟吟指向府门几名守卫,说道:“这几位兄弟尽职尽责,说苏城主正在接待贵客,我如今无法入府,只能离去啊。” “父亲确实正在接待何州牧,特命阿晴到妙法观迎我回来。据说何州牧的假子也来了,此人乃是名冠全郡的‘小逸仙’,本名何君逸,所以我不得不离开道观,回来接待此人。” 苏靖表情凝重说道,双眸透出一股忌惮之色。 何州牧?一州之牧的假子? 夏铮心中思量,假子即养子或义子,听苏靖的语气,城主府上下似乎对这名何州牧颇有微辞。 “小逸仙?此人名号倒也风雅,也不知是不是人如其名,乃是一名风度翩翩的公子?” 带着如此疑惑,师徒两人随着苏氏兄妹顺利进入城主府,四人走至正堂,却恰巧遭遇苏城主一行人。 苏渐鸿与一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并肩而行,这男子身披一件绣印蟒纹的名贵衣袍,头戴小冠,负手踱步间威严尽露,一双狭长的双眸横视八方,隐隐透出一缕阴沉之色。 两人身后,便是清风羽客、五雷狂徒这两名仙师。 但此时此刻,清风羽客、五雷狂徒正与一名十八少年郎开口畅谈,这少年白衣白靴,发髻仅系一根白丝绦,袅袅春风卷来,浮动他的衣袖及发丝,当真如一名谪落凡尘的真仙,有一股出尘而飘然的风采。 “父亲!” 苏靖苏晴两人急忙上前行礼,又恭恭敬敬对中年男子一拜,说道:“拜见何世伯。” 中年男子盯了眼伫立不动的夏铮,脸上闪过一丝不愉之色,却露出亲切的笑意,虚扶起苏靖苏晴两人,道:“渐鸿,虎父无犬子啊,你看看,靖儿不过十七八岁,却已是肉身境八重天的修为,只怕不过弱冠之年,通宁郡城又要再添一名新晋仙师啊。” “兄长谬赞了,君逸如今方才十九岁,却已是肉身境大圆满的修为,只差临门一脚,便能领悟人体秘境的无上奥义。” 苏渐鸿听闻何义所言,侧身指着白衣白靴的少年郎,连连赞叹道。 何义点头一笑,狭长的双眸又扫了扫夏铮,跟随苏渐鸿绕过前庭,进入了后院之中。 那名叫何君逸的白衣少年走过夏铮身旁,却是微微皱眉,淡淡斜睨了他一眼,与清风羽客、五雷狂徒两人谈笑而去。 苏靖苏晴随父离去,仅有师徒二人空立庭中,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管家走来,为两人引路道:“两位道长,老爷已为你们安排了别院,请随老奴来。” 夏铮点头,与师跟随而去,心中却是不断思索,苏城主那番态度,明显是做给州牧一行人看的,莫非是在掩护自己不必过早暴露? 那何君逸竟是一名肉身境大圆满的修炼者,这倒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夏铮也不担心,外郡之人,若无特殊手段,难以参加仙缘大选,这是城主府与郡城三大宗门立下的规矩。 ―――――――――――――――――――――――――――――――――― 说明一下,前晚吹空调感冒了,至今脑袋昏昏沉沉,尽量做到不断更。 不知道有没有追看的书友,顺便求票票、求收藏啊,若对本书有什么意见或建议也能发发书评,你们的支持就是风华码字的动力! 第七十二章 月霞大典(三) 城主府极为宽敞,庭院中栽有大片的梧桐树,淡金色的阳光从天空洒落,只能透过簇密的枝叶,投射于地面。 师徒两人随老管家一路深入府内,也不知见了多少假山碧池、亭台水榭,三人绕过一条条曲折回环的长廊,最终来到一排静谧的精舍前。 苏城主早有安排,推开精舍之门,案桌摆满了瓜果时蔬,卧榻一侧架起的铜盆盛装着梳洗的清水,一樽精比琢玉的博山式香炉,正设在精舍一角。 香炉盖高而尖,镂空呈山形,雕有飞禽走兽,其间燃着一种名为“清净香”的名贵香料,满室馥郁的香气中,竟蕴含着一种安神定魄的神奇功效。 “清净香……因其助修炼者快速入定、提升修炼效率的效用,坊市间一两便价值上百枚晶石,若是凡俗钱财,那也至少能换取千两赤金。” 老管家悄无声息退走了,夏铮走近香案,深嗅了一口气,心下暗惊,果然不愧是修炼者推崇备至的香料,香气贯鼻的一瞬间,他发觉只要曲腿盘坐,随时能够进入心无杂念的修炼状态。 他也不客气,解下腰间布袋,将躲在其中呼呼大睡的炎璃捧了出来,取出所有干净的衣物,用香炉熏衣。 这清净香的香味能存留数月之久,若以香料结成香囊时刻佩戴,或穿着所熏之衣,对修行之人而言自有提升心境的无上妙用。 “财侣法地啊财铝法地,练武需要钱财,修行亦如此,否则仅是这通宁郡的三家宗门,又怎会与城主府矛盾重重,一切还不是利益作祟?” 夏铮感概一叹,视线掠过室内卧榻,老道已静静盘坐于竹席上,呼吸轻缓,表情安详,似乎进入了沉睡。 他熏完所有衣物,抱着炎璃推门而出。 屋舍后有一片竹林,日渐西斜,淡淡的辉光洒落庭院,给长身而立的少年渡上了一层金光,像是一尊沾染神性的精美雕像。 “唰” 不多时,竹林间骤然亮起三色光芒,苏渐鸿、清风羽客、五雷狂徒敛去遁光,阔步行出。(..tw无弹窗广告) “夏小友,事情有变!”苏渐鸿脸色阴沉,负手而立道:“想不到那何义竟找到了一块月霞令牌,老贼的假子何君逸确认要参加仙缘大选。” “月霞令牌?”夏铮一怔,问道:“这么说,我而今又多出了一位实力高深莫测的对手?” “不错!” 苏渐鸿负手踱步几圈,沉声道:“月霞大典乃通宁郡百年来首要的礼庆,其影响自然不言而喻。何义老贼煞费苦心找来一块令牌,让其假子参选,无非是为了在大典上镇压城主府及本地三大宗门,扩大州牧的威望,为日后谋夺通宁郡作第一手准备。” “苏城主的意思晚辈明白,不必多言。” 夏铮笑吟吟堵住了苏渐鸿未吐出的话语,似笑非笑道:“苏城主只需给我一份何君逸的情报资料,对上一名肉身境大圆满的修炼者,我虽不敢轻言取胜,但也有数成的把握。” “当真?”苏渐鸿双眸射出两道光芒,紧紧注视着夏铮,“……不过一月,你的实力竟到了这等地步,不过与名冠全郡的‘小逸仙’相比,恐怕还差了不止一筹。” “此人乃是宁州一等一的宗门——抱朴道的核心弟子,抱朴道经书上亿卷,功法、玄法数不胜数,这何君逸出手次数寥寥,为人素来神秘,肉身境大圆满仅是他在修行境界上的实力,无人能知其深浅。” 苏渐鸿叹了一口气,颇不看好夏铮,他负手转了几圈,意兴阑珊道:“也罢,夏小友,只能你夺下仙缘大选前三甲,就算我通宁郡城欠你一份恩情。” 夏铮笑了笑,正想说话,但就在这时,竹林外人影绰绰,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夏兄,你是否歇息了?” “苏靖?”夏铮神色一动,看向苏渐鸿。 “何义假子对城中坊市颇感兴趣,我已经命靖儿、阿晴携其出游。靖儿过来寻你,想必是邀你同行……如此也好,你可接触一下何君逸,摸清他的底细。” 苏渐鸿扶须,双眸精光一闪,与清风羽客、五雷狂徒两人同时施展遁法,霎时消失于原地。 “也好,我也想见识一下名冠全郡‘小逸仙’的风采。” 夏铮轻语,步履矫健走出竹林,只见苏靖、苏晴、何君逸立于精舍之前,他脚踏竹叶沙沙而行,顿时惊动了三人。 “夏兄,你可让我好找啊。”苏靖一脸微笑迎了过来,说道:“父亲命我带君逸兄到城中坊市游逛一番,阿晴说过夏兄曾在集市淘到三珠树之叶的经历,也不知夏兄是否有闲暇,陪我们走这一趟?” “故所愿,不敢请耳!” 夏铮露齿灿烂一笑,朝白衣白靴的何君逸拱手,惊异道:“这位想必就是抱朴道的何道友,失敬失敬!” “虚名而已,不足道友挂齿。”何君逸淡淡一笑,姿态超然,语气疏离,眸中那一股俯瞰尘世的神色,更是让几人暗暗皱眉。 “咦,道长哥哥,这是什么灵兽?” 这时,甜润的嗓音突然响起,苏晴玉脸绽放喜色,大眼睛直勾勾盯住夏铮怀中的火红小兽,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 夏铮顿时吓了一跳,错开几步,歉然道:“阿晴,我这只灵兽极为古怪,浑身缭绕火光,你体质虚弱,触碰不得。” 苏晴闻言,俏脸一变,耸拉着小脑袋,一副颇不甘心的模样。 “不过是一只初开灵智的精怪,实力堪堪达到一阶,夏兄修为不弱,怎会选取这只畜生作为灵宠?”何君逸扫了炎璃一眼,淡笑道:“我抱朴道设有一处御兽场,养有各种精怪、妖兽,我身上正带有一枚水蛟之蛋,若夏兄有想法,此蛋倒也能赠予夏兄。” 这番话语虽然客气,但其中卖弄及自傲的意味,更是让听闻者颇不舒服。 “何兄美意,在下心领了。人与人相交,讲究‘缘’字,人与兽相遇,更是要缘分。此兽实力虽低,却与我有情,就算是拿一头化形妖王来换,夏某亦会拒绝。” 夏铮挑眉说道,语气骤然冷淡下来。 “太阳已经落山,坊市华灯初上,正是游逛的好时候,夏兄由外郡而来,君逸兄更是长年闭关,既如此……便由苏某行这地主之谊吧。” 苏靖见两人几欲发生口角,连忙上前微笑说道,拉着一脸黯淡的苏晴,率先向府外走去。 何君逸斜睨了夏铮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负手紧随。 “此人实力虽强,心性却有弱点,乃一州之牧的假子,又是抱朴道的核心弟子,受人阿谀奉承惯了,骨子里恃才傲物,轻视敌手,若利用好了,未免不能反戈一击,战而胜之!” 夏铮心中思索,抚摸着怀中的炎璃,亦笑吟吟跟了上去。 一行人径直出了城主府。 夜幕笼罩郡城,府外漆黑一片,夏铮与苏靖交谈正欢,踏过长街,却忽然感到左手边的楼阁上有一双幽幽的眸光望来,让他如坐针毡。 他顿时轻咦一声,抬首望去,只见楼阁第二层花窗大开,一个姿容绝丽的女子,披着一袭曲裾礼袍,俏立窗前,此刻楼内灯火辉映,照破夜色,令她如一尊降世的月宫仙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惊艳之美。 夏铮脚步一停,苏靖、何君逸两人似有所感,同时抬首望去,亦对上了女子幽幽的眸光,那一副美人立窗图,立即让两人心脏紧缩,完全停住了呼吸。 “美极,美极,想不到我通宁郡,竟有如此仙子,为何苏某从未碰过面?”苏靖先回过神,出言赞叹。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何君逸眸露迷醉之色,不复此前的淡然,竟轻佻大声念出了《洛神赋》的一段词句,最后又加了一句:“若有此美人为侣,修行一途,何须青山绿水、洞天福地?” “这是卫家姐姐!”苏晴仰起俏脸,看了眼脸色大变的夏铮,轻轻提醒道:“她是道长哥哥的……红颜知己!” 佳人已有主? 苏靖一怔,转而失笑,对着夏铮长揖道:“夏兄,苏某孟浪了,不知者不怪,卫家女实在是貌若天仙,苏某出言赞之,并无他意。” “无妨,见美失态,吾辈常有之。”夏铮轻轻一笑,视线掠过依旧一脸迷醉的何君逸,眉头愈皱愈深。 过了片刻,卫冰儿从楼阁袅娜行出,对着苏靖盈盈一拜,浅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苏城主之子,苏公子吧?” 苏靖连忙应礼,讪笑称是。 卫冰儿故意不看夏铮,美眸望向一侧的白衣少年,加重了语气,笑问道:“这位公子是谁,姿态超然,翩跹若仙,必定是一位修为高深的宗门子弟吧?” “在下何君逸,人称‘小逸仙’,乃抱朴道真传弟子。”何君逸直勾勾盯住卫冰儿绝丽的容貌,难掩惊艳之色,道:“这位仙子,师从何门?” “无门无派,凡俗世家一凡女而已,怎称得上仙子?”卫冰儿横了他一眼,笑意盈盈答道。 “红尘世界的凡女?” 何君逸愣了愣,不假思索,恢复淡然姿态,说道:“哦,原来是一位凡人,我看你玉骨冰肌,颇具修行资质,你若答应为我侍婢,我愿向师举荐你进入抱朴道,修习道法,一跃为仙。” 这般露骨的言语一出,长街顿时寂静无声。 苏靖、苏晴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夏铮,苏靖更是暗暗运转妙法观功法,准备在剑拔弩张之时出言劝阻。 卫冰儿美眸亦盯住了夏铮,见其神色如常,笑意依旧,不禁暗咬银牙,攥紧袖中的玉拳。 “冰儿已处红尘多年,有家业劳身扰心,恐怕难以入定修炼,何公子这番美意,小女子心领了。” 她风情云淡婉拒了何君逸的想法,笑靥嫣然,叫人生不出一丝反感之心。 第七十三章 月霞大典(四) 卫冰儿的拒绝,似乎在何君逸的意料之中。 他淡然颔首,望向这女子的目光,却越发赤裸裸,毫无掩饰的暴露出了最原始的念头。 苏晴蹦蹦跳跳拉着卫冰儿游街,苏靖、夏铮、何君逸三人则沉默紧随,虽然脸上皆带着一丝笑意,但那股诡异的气氛却令人毛骨悚然。 一行人径直走入永宁仙坊。 酉时方过,街头华灯初上,仙坊鳞次栉比的店铺,皆挂满了一串串造型精致的古灯,灯内并未点着香油,而是刻画法阵,燃烧着一种月精长石,散发出明亮而皎洁的辉光。 坊市人如潮水,外郡人士与郡内之民混杂,修炼者与凡人侃价买卖,一切显得井然有序。冲霄而出的欢声笑语、吆喝叫喊中,皆流露出了人们对月霞大典的期待和喜悦。 “夏兄,君逸兄,你们看,那就是本郡最大的拍卖场所——飞仙阁。” 苏靖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一路过来只能硬着头皮,为两人解说某幢建筑物的名称极其来历,欲借此缓解那股火药味。 夏铮仅是笑而不语,何君逸依旧一幅超然姿态,时而看着卫冰儿窈窕曼妙的背影,眸光骤然多了几分炽热。 “苏兄,这家混元殿,是何来历?” 行至一栋高有三层、占地极广的楼阁前,夏铮忽地驻足,看了眼牌匾及杆幡,诧异道:“莫非这里出售丹药及材料,我多次来坊市,为何没有见过此间店铺?” 苏靖亦疑惑而立,并未回应,何君逸却是淡淡笑了,斜睨夏铮道:“混元殿,自然是混元药谷所设立的店铺。混元药谷乃宁州炼药第一宗门,常年紧闭谷门,不接外客,门人弟子亦不准出山入世,而今恰逢月霞大典,混元药谷自然会派出精锐弟子,历练修行,见一见世面。” 混元药谷? 听闻这一名字,夏铮、苏靖恍然大悟,径直忽略了何君逸隐含讥诮的语气。 夏铮想到炎璃寻来的那株天心莲,心中一动,笑道:“既然是混元药谷开设的店铺,那里面应该出售各种丹药、灵株。” “也好,我正要找几味药材,料想这混元殿应该是无奇不有的。(..tw无弹窗广告)” 他对苏靖、何君逸拱了拱手,算是打过了招呼,孤身一人走入殿内。 “道长哥哥进这间楼阁干什么?”他前脚刚离去,苏晴便与卫冰儿走来,苏晴皱起小脸,不解咕哝道。 卫冰儿掐紧袖中的玉掌,芳心又恨又怒,自己一个女儿家,不顾矜持与礼节,孤零零寻来,却换来他的不闻不问? 她下午听到齐光的禀告,便穿着一袭曲裾礼服驾车,急匆匆赶至城主府。 然而城主府并不是凡女能随意进出的,所以她只能伫立在那幢楼阁上,开着花窗,忍住那种守望离人归来的心急火燎之感,站了整整数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那人方才出现。 但而今的一幕,让她心中生出怨气。 “这种有意躲避的举动,却也证明我在他眼中,并非是那熟视无睹的草芥吗?”她转而想着,俏脸恢复了几分血色。 夜风拂来,卷动秀发衣袖,卫冰儿拢了拢耳边的发丝去,美眸幽幽瞟了瞟踏入阁中的身影,忽地抿嘴娇笑起来: “混元殿?妾身亲眼见识过夏公子在方士药饵一道上的绝高造诣,如今见药阁心喜,恐怕按捺不住,是要到里边寻材料去了。” 这语气很是亲昵,清脆甜润,如对情人的呢喃赞美。 绝高的炼药造诣? 苏晴、苏靖两人惊异对视一眼,虽有疑惑,却并未开口详细过问。 但何君逸却是重重哼了一声,脸色颇不自然,似乎在抑制着心底妒火,超凡出尘的气质荡然无存。 “炼药、炼器、符箓、阵法等辅助之道极重师承,他一个小门小派的无名之辈,宗门中无炼药典籍及各种炼药手札,底蕴稀薄,炼制一炉紫藤丹、虎豹大力丸都是痴心妄想,如今进入遍地天材地宝的混元阁,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何君逸直言冷笑,根本不在意几人的态度,负手一甩衣袖,昂首大步走入楼阁中。 苏氏兄妹愕然,皱眉盯了眼神色怪异的卫冰儿,三人迟疑一瞬,亦迈步跟去。 占地颇广的楼阁内早已人声鼎沸,楼上楼下,皆有一些散发着强劲血气的修炼者在踱步而行。 三人进入此间,一眼就看到了长身而立的夏铮,他站在正堂中央的高台下,望着台上一位素衣素群的秀慧女子,神色古怪。 高台左右围了一层修炼者,摩肩接踵,水泄不通,众人时而盯住台上的女子,时而交头议论,似乎在猜测这女子的身份。 “诸位,小女子混元药谷沈婷,为‘心’字辈大师姐。” 温婉的言语一出,楼阁内顿时安静下来,顷刻间鸦雀无声。 “我混元为了迎接百年一次的月霞大典,特别嘱咐小女子携带这间混元殿下山,至通宁郡城放出这件法宝,专门出售谷内的丹药、材料,以供众多同道挑选购买。” 女子不过二十岁,静静立在台上,环视左右,温柔笑道:“诸位想必也知道此间的规矩,小女子就不多赘述什么了。” 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戌时三刻将至,本阁第三层,如历次月霞大典一般,同样设下‘识药’之典,在场诸位若有炼药之艺傍身者,可以到顶楼小试身手,我混元药谷在每一关都略备了薄礼,诸位必定不会空手而归。” 语毕,女子宁静温润的眸光一扫阁内,转身袅娜消失于楼梯间。 “这间楼阁竟然是一件法器,果然不愧是宁州一等一的炼药宗门,名声甚至传遍了邻州。”一些相貌年轻的修炼者议论起来。 “识药之典么?想不到数百年了,此典依旧无人可破,那神秘的最终通关之礼,到底是何物?” 一小部分头发斑白的老者聚在一起,匆匆交谈几句,陆续走上了楼梯。 夏铮精神力本就强大无比,几乎到了凝浆化液,转变为神识的地步,轻易将四周的议论声尽听无余。 他筛选出有用的信息,顿时来了兴趣,识药之典想必是混元药谷特意设下的考验,其目的倒也不难猜测,一来是为了挑选有天资的人物作为谷内弟子,二来则是为了传扬宗门的名声,一个识药之局,也不知触动了多少老修士的回忆。 至于其它目的嘛……夏铮揉了揉眉心,不得其解,而就在这一刻,身畔传来飘渺的脚步声,“怎么,你也想登楼,见识一番识药之典吗?” 何君逸表情冷淡,负手横视他一眼,开口道:“我也听说过混元谷的药局,此局分为‘闻香识药’、‘识药辨性’、‘见丹写方’、‘临场炼制’四关,一般过了‘闻香识药’这一关,便会收到混元药谷的邀请,成为门人弟子,若拒绝者,亦能得到一份大礼。” “哦,四关?” 夏铮神色如常,敲了敲下巴,望向何君逸那双隐含冰冷的眸子,笑了笑:“这般有趣,吾辈怎能错过,下一次月霞大典即在百年后,我必然要上楼见识见识。” “看来夏兄对自身的炼药造诣极为自信啊。”何君逸语气不阴不阳,“在下不才,忝为抱朴道真传弟子,传承门内炼药之法,自然要与混元药谷的门人印证一番,我们同去,夏兄若是不济,在一旁观看便可。” 夏铮笑吟吟摇头,对身后行来的苏氏兄妹、卫冰儿颔首示意,龙行虎步,率先踏上楼梯,直上混元阁第三层。 四周景色陡然一变。 青山绿水入目,一片桃李林环绕其间,落英缤纷,泥土芬芳扑鼻,夏铮行走其中,不得不感叹这一件楼阁法宝的玄妙,他以精神力探测空间四壁的一条条纹路,暗暗心惊,这起码是一件法器之上的灵宝! 顶楼视野开阔,空间比之下两层还宽敞了许多,这得益于与芥子袋一般无二的空间法阵,只是与芥子袋相比,这法阵也不知扩大了多少倍。 何君逸、苏靖、苏晴、卫冰儿亦踏入顶楼,当场怔在原地,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 “几位,请随我来。” 一名素衣素群的混元谷女弟子从桃树间走出,带着几人穿林而入,至这片绿野中央,数十名男女老少的修炼者三五成群,或盘坐于树荫下,或仰躺在翠石边,似乎在交流着炼药心得。 几人放轻了脚步声,在一侧停脚。 “距离戌时三刻还有一刻钟,等会沈师姐就会要招待诸位。”那名女弟子行了一礼,告退离去。 “咦,这位不是抱朴道人称‘小逸仙’的何道友吗?” 一群人站着,破为引入注目,一名身披深衣、腰围大带、头戴四方巾的年轻书生,摇着羽扇走了过来,拱手一拜道:“在下圣心书院,孟真。” “孟真,原来是你!” 何君逸眉头一皱,他抱朴道乃是山豫郡的第一宗门,而圣心书院却是山云郡的势力之首,两者虽同在州牧的控制下,但争斗多年,矛盾不断。 他闻言顿时冷下了脸,淡淡道:“你圣心书院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吗,怎么还派了你来参加此次大典?” “道兄此言差矣,正值天下大变,吾辈既是修炼之人,当以济世救民为任,闭门不出,又怎知夏民之水深火热?” 孟真摇头一笑,视线掠过苏靖、夏铮二人,似乎吃了一惊,恭恭敬敬拜问道:“两位道友修为惊人,不知如何称呼?” “妙法观,苏靖。” “太易门,夏铮。” 两个清朗的嗓音响起,顿时吸引了绿野众人的目光。 一些人纷纷起身上前,对苏靖问候行礼,毕竟妙法观可是通宁郡三大宗门之一,苏靖作为妙法观观主座下收徒,又是通宁城主之子,无人敢小觑之。 但夏铮这边却是门可罗雀,清冷安静。 “太易门?”何君逸瞟来的视线充满了嘲弄之色,一个杂门杂派的小子,也敢自报来历? 圣心书院的孟真凝立一旁,紧紧皱着眉头,嘴中来回念叨着“太易”二字,似乎在思索回忆着什么,就在这一刻,这一片桃林骤然寂静下来,众人似有所感,同时转头望去,只见一名素衣素群的温婉女子从林间走出,正是先前楼下的沈婷。 “诸位,戌时三刻已到,混元药谷识药之典正式开启。” “第一关,闻香识药,我会施法放出十个药盘,诸位只要将药名写在白笺之中,递交给小女子便可。” 第七十四章 月霞大典(五) “噗” 沈婷的话音一落,桃林中央有一张爬满青苔的石质长桌破土而出,继而十名素衣素裙的混元谷女弟子,脸泛柔和笑意,各端着一个古朴的铜盘,袅娜行来。 众人围了过来,注视着空荡荡的铜盘,表情大惑不解。 “诸位莫急,这仅是一个空盘,并无它物。”沈婷却是抿嘴一笑,凝立桌首,接连掐了几个法印,只见虚空流光溢彩,十道笼罩迷离光雾的药团,如落叶一般,轻柔降临在十个铜盘里。 一股浓郁的药香弥漫绿野,众人纷纷闭眸嗅了一口气,脸上神情有惊喜,有阴晴不定。 混元阁顶楼人数不满百,那些女弟子在桌首放置数份笔墨纸砚,而后安静退到一侧。 “既然诸位都不动,那我先来!” 一名披着无袖短褐的壮汉大笑走出,光头无发,周身肌肉密布,胸口刺印着一头下山猛虎,体外缭绕着一缕缕令人暗感惊悚的血气,明显是肉身极其强横的修炼者。 他大摇大摆走至桌前,双眸血色湛湛,瞳孔射出两道光芒,盯着笼罩光雾的铜盘看了又看,表情瞬息阴沉下来。 “莽夫就是莽夫,混元药谷下了特殊的禁制之法,任何手段皆是枉然,只有依靠鼻子,依靠最初始的药理知识,才能辨清盘中之药。” 圣心书院的孟真见此,摇着羽扇,转头看向何君逸,笑道:“何道友,你抱朴道的炼药之术虽没有混元药谷那般名闻四海,却也是宁州为数不多藏纳有炼药典籍的宗门之一,第一关‘闻香识药’对何道友而言,想必是手到擒来吧?” “那是自然,我六岁上抱朴道,八岁能背诵百卷《金匮药方》,而今只差小许火候,便能炼制出灵阶丹药,正式晋升灵阶方士。这种阵仗,算得了什么?” 何君逸淡然说道,双眸炽热看了眼卫冰儿,转而盯着夏铮,冷冰冰道:“我听这位冰儿小姐所言,夏道友年纪轻轻,便能炼制出灵阶丹药,是吗?” “不错!” 夏铮一口承认下来,毫无掩饰,锋芒毕露。(..tw好看的小说)此人堂而皇之的上门挑衅,他又怎会笑脸迎人? “夏道友只怕是在梦中炼出的灵阶丹药吧?”何君逸闻言,却是嘴角一翘,含着一丝讥讽,“似你这般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就算你从娘胎中习练药理,若无宗门传承,此时只怕你连一枚普通的紫藤丹也炼制不出。” 夏铮闻言,悲悯看着他,想不到一个宗门的真传弟子,气量是如此狭小,为了一个仅照过面的貌美女子,竟乱了方寸,口出妄言。 但在场之人却不这么认为。 见两人剑拔弩张,针锋相对,苏靖、苏晴出奇的沉默,那孟真亦是摇着羽扇,表情复杂,叹息道:“我圣心书院虽与抱朴道素有仇怨,却也不得不赞同何道友之言。” “修行重在积累,需一步一个脚印,积沙尘而成山,聚水滴而成渊。修行境界如此,方士药饵之道亦是如此。” 孟真语气诚恳,似乎要劝诫夏铮脱躁静心,徐徐说道:“炼药之道的积累,第一关便在这识药。若说不清药材的名称,自然也就背不出它的药性,这如何下药炼丹?” “第二关积累即在药理。背诵各种炼药典籍、前贤手札,自然是为了弄清各种药材的药性,包括灵株生长之地、有无禁忌、提纯炼化之法,等等。” “第三关积累便是炼制。一名药童若想晋升灵阶方士,必须要炼制出一枚灵阶丹药。即便是灵阶方士,一炉丹药至多有半成到一成的成丹率,若想炼出更多的丹药,非日积月累的炼制不可。” 语毕,这一块区域沉寂下来。 过了良久,待其余人纷纷交上了写有药名的白笺,苏靖嘘了一口气,走了过来,对夏铮低声道:“夏兄,不必呈匹夫之勇,这一局让给他又如何,我们可以在仙缘大选上与之一决胜负!” “是啊,道长哥哥,我们走吧,那人心思好坏,明显是想让你在卫姐姐面前出丑,我们一定不能让他遂心如愿!” 苏晴亦扯着夏铮的袖子,皱着精致的小脸,焦急说道。 身旁之人七嘴八舌,竟全部是劝诫他高挂免战牌的言语,夏铮对此哭笑不得,毕竟苏氏兄妹及孟真皆是一番好意。 他忽然有一阵如芒在背的不安之感,不由的扭头看去,却对上了卫冰儿那双透出狡黠之色美眸。 “你们好好观战吧。” 夏铮丢下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语,龙行虎步,走至石桌前,竟如走马观花一般,对每个铜盘仅嗅了一嗅,不过几息的功夫,竟然走到了桌首。 第一关“闻香识药”本就即将结束,最后这一两人自然吸引了所有目光。 这像是嬉戏玩闹的一幕,落在众人眼里,顿时令无数人为之愕然,一小部分脾气暴躁的修炼者更是低骂出声,一个黄口小儿,毛都没长齐,凑什么热闹? 何君逸嘴含冷笑观望着,待夏铮走至桌首,他终于负手上前,故作姿态一般,对着每个铜盘仔细嗅了嗅,方才施施然提笔,笔走龙蛇写下一串串药名。 夏铮亦在含笑书写,忽而身畔香风扑鼻,他恰好停笔看去,只见那沈婷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一双秋水双瞳,充满了惊诧之色。 “沈道友。”他拱手一礼,笑了笑,将白笺交予这女子。 沈婷接过纸笺,扫视了一番,又突然抬首深深看了他一眼,袅娜行至何君逸身侧,接过最后一张白笺,返回桌首。 “诸位,第一关已毕,此次一共有十个药名,答对六个及以上者,便算通过这一关。” 她环顾左右,抿嘴柔笑,挥动素衣大袖,那些笼罩铜盘的光雾纷纷如镜面一般,“噗”的一声破碎,露出了盘中的药材。 “紫藤萝,琉璃果,血灵草,天青花,神窍草……” 众人定睛看去,纷纷念叨出声,念到最后,大部分人已经脸色苍白,满脸不敢置信之色,这些可都是市面上最常见的药材,为何药味如此具有迷惑性。 “错了一个!” 何君逸咬牙暗恨,视线瞟向夏铮,顿时冷笑起来,“不过也够了,胜这野小子毫无悬念。” 一些人面相年轻的修炼者又蹦又跳,喜极而泣,这一关通过,喻示着他们将收到混元药谷的入门邀请,成为宗门的一名正式弟子! 至于年长者则是扶须而笑,心中欣慰,这一关过了,即便是婉拒混元药谷的入门邀请,那获得的奖励亦是丰厚诱人。 议论声阵阵,过了半晌,桃林间方才恢复宁静。 沈婷抽出数张纸笺,用清脆柔和的嗓音,高念道: “罗如尘道友,答对六个药名,顺序核实无误,通过。” “张争流道友,答对七个药名,顺序核实无误,通过。” “李坚白道友,答对八个药名,顺序核实无误,通过。” …… “抱朴道,何君逸道友,答对九个药名,顺序核实无误,通过!” 在顶楼聚集的大都是无门无派的散修,那些奖励对大宗门弟子而言,自然是看不上眼。 沈婷最后一句话语未落,众人顿时大哗。 “……竟有抱朴道的弟子?抱朴道那也是名震一方的宗门,藏有无数炼药典籍,此人来混元阁,莫非是为何踢馆?” “那人名叫何君逸,人称‘小逸仙’,不仅是抱朴道的真传弟子,且是何州牧的假子,更是冠绝一州的年轻俊杰,他怎么会来此地?” “此人太恐怖了,答对了整整八个药名,足见其身负绝高的炼药造诣,只怕不到二十岁,他就能一举晋升为灵阶药师吧?” 众人心中震惊,喧嚣了一阵,不少人相继走来,向何君逸拱手施礼,纷纷赞叹道:“小逸仙之称名副其实,何道友不愧是抱朴道的高徒,实在叫人拜服不已。” 何君逸默然不语,负手凝立,任由众星环绕,愈发衬托出他的鹤立鸡群,仿佛天生就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 他忽略四周那一道道崇拜兼敬畏的目光,视线掠过夏铮,注视着一脸愕然的卫冰儿,心中冷笑,这般玉骨冰肌的女子,只有他何君逸能占有。 “夏铮道友,答对十个药名,顺序确认无误,通过!” 就在这一刻,沈婷略含惊诧的柔润嗓音,再次回响混元殿顶楼。 什么?! 桃林间瞬息鸦雀无声,众多赞美兼惊叹的话语被直接掐断,一些人死命仰着脖子,将剩余的半句话硬生生咽回肚子。 很多人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纷纷凝眸盯住沈婷,似乎在说:沈道友,方才你没有出声,对吧? “夏铮道友,答对十个药名,顺序确认无误,全对通过!” 沈婷心头恢复了平静,又一次轻柔吐音道。 众人一致摒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心中生出疑惑,喧闹道:“夏铮是谁,我修炼多年,为何从未听闻?” “此人是哪门哪派的弟子,竟比抱朴道的天之骄子还略胜一筹?” 顷刻之间,混元殿顶楼的焦点,竟转移到了这位名叫夏铮的修炼者身上。此刻,他就是众人舆论的中心!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一定是那臭女人念错了!” 何君逸表情精彩万分,时而惨白,时而惊怒,他根本想不明白,自己从小便是门内的明星,更得到义父所有宠爱,怎么比不过一个野小子? 苏靖、苏晴、孟真亦是呆若木鸡,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真如夏铮所言,他已经是一个灵阶方士? 唯有卫冰儿绽放出了最美的笑容,映衬着缤纷的桃花,像是一尊谪落凡尘的九天仙子。 第七十五章 月霞大典(六) “现在,请通过第一关的道友登台。” 在众人又惊又疑,呆呆发愣之时,沈婷清脆响亮的声音浮动耳畔。 她挥动衣袖,那一张石桌转瞬沉回土中,一座高约三尺、占地数丈方圆的古朴高台轰隆隆从虚空垂落,稳稳立于桃林中央。 高台通体用晶莹剔透的砖石砌成,上面摆放着十一张绿藤交织而成的禅椅,苍翠欲滴,自然而流露古韵,毫无人工刀斧雕琢的痕迹。 通过第一关的包含夏铮在内,显然仅有十一人。 除夏铮、何君逸外,有四人乃是而立之下的青年一辈,另外五人则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或老丈,看其熟练登台的模样,似乎是参加或观看过上一届“识药之典”的修炼者。 “夏铮,第一关你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侥幸而已,这第二关乃是‘识药辨性’的临场问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蒙混过关。” 何君逸登上玉台,抑制住心中妒火,负手冷冰冰盯住夏铮,直呼其名,那种针锋相对的口气,令众人一阵愕然。 “此人就是夏铮?” 在场所有人闻声望来,注视着一名悠然拾级而上的少年道士,浮想联翩,能让“小逸仙”产生莫大敌意者,怎么会是一名凡俗平庸之人? 夏铮不紧不慢盘坐于禅倚,对周遭一双双或冷漠,或友好,或敌意的眸子,笑吟吟以对,不露丝毫异色。 何君逸坐在一旁,剑眉高斜,双目微眯,宛如老僧入定,似乎对胜负之事成竹在胸。 “诸位,请保持肃静!” “我会相继放出十种药材,能辨识出药材名称,并回答其药性者,即能获得一点积分,最终积分排名前三者,就能晋阶第三关――‘托丹写方’!” 沈婷袅娜行至玉台中央,环顾四方,清冷喝了一声,翻手摘下腰间一个翠绿色的芥子袋,轻一抖动,一颗红彤彤的果实顿时于虚空沉浮。 此果一出,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夏铮凝眸看去,这枚果实像是红玉雕琢的艺术品,内部汁液流转,外表则缭绕着红色的霞光,他皱了皱鼻子,轻嗅一口气,一股香气刹那侵入五脏六腑,令他浑身血肉燥热无比,仿佛置身火炉之中。 地焰果! 夏铮脑中灵光一闪,方欲出声,但何君逸却抢先一步站了起来,横视他一眼,淡淡说道:“这是地焰果,据本门《金匮药典》记载,这种灵株喜暗喜燥,味涩而性热,一般生长在地底熔岩的岩壁当中,吸取天地五行中的火之精华,百年开花一结果。” 话音一落,众人立即惊呼起来,台上诸人闻言恍然大悟,相视苦笑不已。原来是地焰果,自己想破了脑袋都不得其名,想不到却被何君逸一口道破。 “何道友才识惊人,这确实是地焰果,我混元药谷先祖入云州十万火山,寻回地焰果的种子在谷内尝试栽种,近数百年来才开始有所收成。” 沈婷抿嘴一笑,美眸流动异彩,扫了眼脸带微笑的夏铮,翻手一抖芥子袋,骤然抓着一株枝叶、根茎皆泛着五彩斑点的怪异灵草,默然展示给众人。 “这是什么灵草?”台下众人大哗,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但换来的却是一阵摇头叹息。 台上情况亦相差无几,十数人或皱眉而望,而埋头苦思,或脸色煞白,盘坐于禅椅,举止神情不一而足。 唯独夏铮,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笑意,这一极其隐晦的表情,恰巧被台下苏氏兄妹、孟真、卫冰儿,及台上的沈婷、何君逸观察到。 “有戏!”苏靖、苏晴、卫冰儿三人相视而笑,发自内心的欣喜。 “糟了!” 何君逸却是心急如焚,有一股莫明的慌乱感,他不禁暗喘了一口气,分明一个杂门杂派的野小子,怎会令自己紧张了? “这是一株七星草!”何君逸咬了咬牙,再次起身,说道:“据本门《金匮药典》记载,有数百年药龄的七星草,到了成熟末期,茎叶皆会泛着五彩星点,极为精致秀美。” 他顿了顿,并未继续说下来,而是紧紧盯住一脸笑意的沈婷,想从此女的表情变化中看出自己的判断正确与否。 然而他失望了,沈婷俏脸依旧笑意盈盈,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转变也不曾出现。 “何道友何必心急,白白将这一分让给在下?” 这时,夏铮拍了拍道袍,徐徐地从禅椅上站了起来,面向众人,笑吟吟道:“我与何道友的判断恰巧相反。” “我认为,这是一株尚未成熟补天草。据《大夏药典》记载,补天草性温良,无味,喜好灵气汇聚之地,如灵泉、灵山之中。” “补天草未成熟之前,根、茎、叶布满了五彩斑点,若是成熟之后,这些斑点会渐渐淡去,这时整株灵草便会笼罩着七彩霞光,如同九天仙庭的玉树,散发着神圣而纯净的气息。” 夏铮侃侃而言,不顾目瞪口呆的众人,滔滔不绝道:“相传神话时代,女娲以五色土凝成五彩补天石,补上苍天漏洞。这补天草同样生长于五色土中,吸日月之精华,虽无补天的神效,但用来炼制一枚补天丹,吞服之后,亦能让白骨生肌,修复肉身的一切损伤。” 混元阁顶楼寂静无声,仅有清朗的嗓音旋绕其中。 沉默了很久,沈婷首先从震撼中回神,忍不住一拍玉掌,连连笑道:“夏道友果然有真才实学,方才所言,详尽无比,岂不让在场诸位道友如闻仙音?” 夏铮微笑回应,环顾玉台上下,一名名修炼者果真目眩神迷,依旧沉浸在那番言语之中,正在品味咀嚼,细细消化,归为己用。 何君逸脸色铁青,攥紧了拳头,一声不吭的坐回禅椅,他清楚这一回是自己判定错了,自己竟因为那野小子的一个表情,就乱了心绪,致使这一轮惨败。 半晌,诸人恢复清醒,面面相觑,看向夏铮的目光,震撼中隐含着一份敬服。 一株补天草,这位道友不仅从药性来解释,还引据经典,考论药方,说出灵株的生长地点、成熟前后的特征、用途及药效。 如此详尽的解答,基本达到了传道授业的标准,即便是一些灵阶方士,若不能在药理方面融会贯通,那也不能这般信手拈来。 沈婷目光一直停留在夏铮身上,满脸笑意地收回补天草,心念一动,又掏出一小块黑黝黝的,像是铁锭一样的药块,置于掌心,展示而出。 这药块不过荔枝大小,乌黑中泛着几丝黄褐色,表面细腻有光泽,看起来很轻,并无香味或者异味传出。 “这是……” 夏铮双眸一亮,往前跨出一步,露出一副张口欲言的表情。 “慢着!” 何君逸见夏铮的举止神情,心中顿时一惊,急匆匆出声道:“这是一块黑煞石,这种材料由冥土挖掘而出,重量轻若纸片,天生具有滋养魂魄的药性。” “何道友,这不是一小块牛妖的牛黄吗,百姓家常见之物,味苦性凉,具有清心解毒的功效,你乃抱朴道的真传弟子,岂会认错?” 夏铮闻言,却是惊异回应。 “不可能!”何君逸脸现狰狞之色,心境完全失衡了,“是不是牛黄,我一眼就能看出,你简直是一派胡言!” “何道友,修行不修心,到头一场空啊。”夏铮悲悯盯着他,摇头叹息道。 “你……” 何君逸脸色由铁青变得涨红,出尘超然的气质荡然无存,整个人眉梢暴跳,头发竖起,显然是怒火沸腾。 “两位道友不必争了,这确实是一块牛黄。” 沈婷适时出言,施法一叱,那块牛黄顿时腾空而出,落在何君逸的掌心,“何道友不必灰心,我还有七样材料未取出来,你并非完全丧失了胜机。” “是啊,何道友,这位夏道友虽然惊才绝艳,但道友亦能与之角逐,一较高下!” “竟然是牛黄,何兄,切莫乱了心境,一时不察走了眼实属平常,不必记挂在心。” 众人纷纷出言安慰,连台下的孟真都是摇扇轻语。 然而这种善意的举动,在何君逸听来却是尤其刺耳。 “呵呵……夏道友,惊才绝艳?哈哈,我乱了心境,丧失了胜机……你们觉得可能吗?” 何君逸仰头狂笑,双眸冰冷,浑身颤抖地坐回禅椅,鬓角、额头皆有青筋如蛟龙般盘绕而起,心底的怒火几乎让他炸体。 第二关“识药辨性”继续进行。 但自从那块牛黄后,何君逸虽大部分争抢在前头应答,但判断大都错误,半个时辰后,一切落幕,当沈婷温婉的嗓音响彻桃林时,何君逸整个人瘫坐在禅椅上,浑身冷汗淋漓,口中来回念叨着什么。 “这一关,夏铮道友有八个积分,何君逸道友两个积分,其它道友积分为零。”沈婷这般说道。 “识药辨性”完全沦为了夏铮的舞台,由那株补天草开始,他的讲解令其余竞争者莫不折服,虽然无奈,但才学相差太远,这些人不得不放弃了抢答,免得自取其辱。 这一关落幕,台上其它九名修炼者相继走来,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皆围着夏铮,先是开口说出拜服之语,而后如同好学的弟子一样,心怀忐忑问出了一些困扰已久的药理之惑。 夏铮自然是加以保留的回答。 他视线穿过人群,瞟向一侧的禅椅,何君逸在乱中已不知所踪,想必是感到无颜见人,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施展身法遁去了。 “夏道友,恭喜恭喜,接下来第三关乃是‘托丹写方’,仅有你一人参与,不知道友是否要继续?”沈婷袅娜而来,越过众人,美眸水波流转,“道友若是退出,依旧可以获得混元药谷的奖励。一则道友可以选择加入混元药谷,成为一名内门弟子,二则可以选择药典、药材、药方之类的奖励。” 第七十六章 夜谈 “贵派的入宗邀请,夏某心领了。[..tw超多好看小说]铮不才,乃师尊座下唯一的入室弟子,太易门虽不显于世,却也是在下的传承所在。” 夏铮听闻沈婷的言语,拱手一笑道:“这场识药之典便到此为止吧,我知晓自己的能耐,说一说药理尚可,但‘托丹写方’实在是无力应对。” “夏道友放弃第三关了?”沈婷美眸黯淡了几分,却笑意盈盈召来左右弟子,命她们取来三个锦盒,道:“这是药典、药方、药材三样奖励,夏道友可任选其一。” “选其一?”夏铮挑眉,随意看了眼,道:“我这里有一张药单,上面写有些药材,实不相瞒,在下进入贵阁,本就是想采购材料,沈道友若能通融,将奖励换成药单上的材料,夏某感激不尽。” 沈婷嫣然一笑,注视着他,接过药单扫了一眼,戏谑笑问道:“道友决定了吗?这张药单想来是十香返生药散的配方,缺少了一味主材料,其余药材皆是常见之物,算不上珍贵。” “但这三个锦盒中,每一个都装着人人垂涎的珍宝,夏道友宁愿取了河沙,而舍弃了金子,实在是叫妾身不安。” 这时,孟真、苏氏兄妹、卫冰儿亦走了过来,孟真闻言,摇着折扇,眉飞色舞道:“夏兄不必跟混元药谷的沈师姐客气,宁州谁人不知,混元药谷不仅是宁州一等一的炼药宗门,门内天材地宝取之不尽,富可敌国。” 沈婷嗔睨了孟真一眼,却也落落大方道:“夏道友既是本届‘识药之典’的魁首,混元药谷自然不会克扣奖励,夏道友若决意要换取药方上的材料,我可代行阁主之权,任由夏道友在本阁内选取一样成品丹药。” “哦?” 夏铮心中一动,毫不犹豫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再选一样品质上佳的虎骨膏好了。” 沈婷闻并未多说什么,吩咐身后的一名女弟子:“按药方上面的名称,取来所有药材,最后到药室内取一罐凝丹妖虎之骨熬制,灵阶上品的虎骨膏。” 女弟子领命而去,不多时,端着一个小锦盒步入桃林中央,“大师姐,这是夏公子所要之物。” “妾身希望夏道友再好好考虑一下,第三关‘托丹写方’虽然困难,但道友若写出一份正确的配方,就算是通过了此关。” 沈婷将锦盒递给夏铮,语气轻柔,幽幽道:“此关通过,作为奖励之一,道友可以一观混元药谷的前贤炼药手札。” “观看混元药谷的炼药手札?” 桃林中央惊呼声一片,那些没有散去的修炼者竖起耳朵,满脸欣羡之色,屏息等待着夏铮的回答。 “水中月,梦中花,泡沫幻影罢了,我自知我的炼药造诣,至少是一名灵阶巅峰的炼丹方士,方能达到‘托丹写方’之境。我不过初入此道,何必好高骛远,轻取冒进?” 夏铮仅是轻笑摇头,将锦盒收入腰间芥子袋,头也不回的走出这片绿野,步入楼梯,转眼离开了混元殿。 夜幕深沉,永宁仙坊却是亮如白昼。 大街小巷行人如水,夏铮与苏氏兄妹、卫冰儿、孟真一路谈笑风生,转悠了几圈,最后分别告辞离去。 时至戌时末,第一更鼓点已然响起,走出仙坊,大街两侧的民居民宅,大都熄了灯火,家家户户进入了寂静的梦乡。 夏铮挑着一盏透出朦朦光亮的古灯,身畔佳人相随,一阵夜风拂来,卷动两人的发丝及衣袖,两人皆没有言语,沉默无声。 青石板上脚步声清脆,夏铮漫步而行,忽地在一条廊桥间驻足,手扶栏杆,仰头望着夜幕上的一轮圆润的银月,轻声开口道: “……三天后,仙缘大选完毕,我与师父就离去了。” “我知道。” 卫冰儿一袭曲裾礼服,头疏高髻,晶莹的玉簪在月色下流转淡淡的霞光,映照着那一副绝丽秀美的容颜,目似点漆,唇如点朱,肌肤白皙如雪细腻若玉,愈发衬托出女子身上那种水乡女子的柔媚娇俏。 她颦着黛眉,目光幽幽,盯住少年的背影,贝齿咬着下唇,袖中的玉掌掐得很紧,似在嗔怒着什么,别有一番风情。 “你生气了。” 夏铮话语悠悠,抑制住转身的冲动,轻笑道:“你看过《水轩广记》这本书册吗?数千年之前,天闲子前辈在成道前,游历红尘,见过许多怪人,见过许多异事,于是写下此书,一来明辨道心,梳理修行感悟,二来以书传法,劝诫后人莫要重蹈覆辙。” “数年前,繁华犹在,我阅过此书,其中第九卷第一回,记有一则宗派女弟子与凡世男子相恋,并育有一子的故事,你知道吗?” “神女葬夫,百年后又一手入殓亲子的故事?” 卫冰儿双眸凝出一层水雾,喃喃道:“此篇末尾,天闲子前辈那一句‘君白发满首,妾韶华依旧,裂心葬君骨,死后不同穴’,冰儿记忆犹深。” “神女之夫,太过平庸,纵有神女采来无数灵药,却也只能延寿十余载,终不能踏上修炼之途。其子继承其血脉,虽能修炼,却也止步肉身境第九重天,无法逾越仙凡天堑。” 夏铮长叹了口气,俯瞰廊桥下流淌而过的河水,咬牙道:“仙凡有隔,我们是走不到一起的,再且,虽然无情,但我也不得不说,我对你……” 话到一半,却忽然止住了。 他鼻中香风缭绕,背后猛然趴伏着一个娇柔的躯体,一双不失丰腴的藕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将那一袭柳绿道袍勒得皱褶密布。 “……你是想说,神女有梦,襄王无心,这一切仅是冰儿的一厢情愿吗?”夏铮刹那感到背后的湿透了,那是冰凉的泪水,只听耳畔的轻柔嗓音蓦地坚定起来:“冰儿不信!冰儿也不是神女那平庸的夫君,冰儿只欠一段机缘,跃入修炼之途的机缘……夏君相信吗?” 夏铮身躯猛地一震,听出了女子语中那股发自内心的信与韧,这难道就是她修炼的本心?追寻自己的脚步,不愿被那道天堑阻隔。 月夜廊桥,唯有河水哗啦作响。 桥上沉默了很久,一声长长嘘声忽而传出,有轻笑的嗓音道:“……不肯认输,缺乏一段机缘么?也罢,更深露重,冰儿你且回府去吧,三日后的仙缘大选,一切自会见分晓。” …… “砰!” 城主府内院,厢房。 何君逸暴怒难平,披头散发,扛起名贵的花瓶、香炉随意打砸,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室内狼藉一片,几名贴身婢女跪伏在门外,簌簌发抖,恐惧不已。 “……那个姓夏的野小子,竟敢在众人面前削我的颜面,设阴谋诡计让我输了两局,真以为我何君逸耳聋目瞎,看不出来吗?” “此人太可恨!那般玉骨冰肌的女子,怎会是这等粗鄙俗夫的红颜知己?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不信!” 何君逸躺在绣榻上,仰天盯着房梁,思绪翩飞,脑中忽然浮现出那一副美人立窗图,那玉骨冰肌的女子……是姓卫吧?也不知是城中哪家之女。 “逸儿在吗?” 这时,厢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门外几名贴身婢女连忙怯弱答道:“公子在里边……” “是义父来了!” 何君逸心中一惊,顿时从榻上翻身跳起,急匆匆收拾房中狼藉,他正满头大汗捡着地上的碎瓷片,但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站在跟前。 “拜见义父!”何君逸咬着牙,站起身认真行了一礼,低声道:“逸儿修炼到了瓶颈,坐悟数月,都不得一丝头绪,今晚游市归来心境烦躁……” “修行要注重心境,逸儿你近年来进境太快,是时候好好养气炼心了。” 何义皱眉环顾满地碎屑的屋室,拍了拍何君逸的肩膀,面色严肃道:“三日之后的仙缘大选,你务必要摘取魁首,而后回宗门闭关去吧,不得所悟,便不要出关。” “义父,今日游市,我观那苏靖修为深不可测,颇不好对付,若是苏渐鸿早准备有什么后手,逸儿应该如何应对?”何君逸迟疑问道。 “逸儿你大可放心,苏渐鸿有准备,莫非我何义就没有准备吗?此番月霞大典关乎宁州统一的大计,是第一步棋,必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何义闻言淡淡一笑,双眸布满冰冷之色。 第七十七章 癸水之体 送别了依依不舍的卫冰儿,夏铮趁着夜色,孤身一人返回城主府。 府门前站岗的仍是今日午时那两名侍卫,见夏铮归来,一名持戟披甲的青年抱拳说道:“夏公子,苏城主已在厢房等候多时。” “哦?” 夏铮脚步微微一顿,对这名侍卫还以一礼,带着笑意径直绕过正堂,穿廊走院,片刻之后回到那一排精舍前。 月悬中天,竹影幽幽,精舍内果然亮着灯,隐约可见三道挺拔的身影正围坐在一张几案前,低声交谈着什么。 “见过苏城主,见过两位前辈。”夏铮推门而入,拱手施礼,便跽坐在一张案席上,笑吟吟望着对面三人。 “如何,若对上何君逸,你有几成战而胜之的把握?”苏渐鸿挺直身躯,面色一肃,紧紧注视着夏铮。 夏铮笑了笑,道:“十成。” “什么?!”苏渐鸿一怔,清风羽客、五雷狂徒两人面面相觑,认真盯着表情轻描淡写的夏铮,过了良久,终于哈哈大笑起来,笑容中有说不出的欣慰和惊喜。 “必胜吗?拭目以待啊。” 苏渐鸿沉着脸思索低语,忽而抬头问道:“那本《通宁术法录》,你选修了哪几种法术?” “《弄焰诀》、《御风闪》、《五雷咒》。”夏铮如实答道。 这个答案似乎在三人的预料之中,苏渐鸿对清风羽客、五雷狂徒微微颔首,眉心陡然发亮,打出一道火红色的精神印记。 其余两道青色、紫色的精神印记亦同时激射而来。 “这是三种法术的精髓感悟,虽然不知道你将三种法术练到了何种地步,但领悟了精神印记中的精髓,《弄焰诀》、《御风闪》、《五雷咒》会直接臻至圆满境界。” 耳畔传来苏渐鸿的话语,夏铮只觉眉心一痛,三色印记冲入脑海,幻化成一片寥寥数百字的心得经验。 他忍不住拿出自己的法术感悟,与三位前辈的心得经验相互印证,顷刻间便如茅塞顿开一般,往日里苦思不得其解的疑难困惑,竟豁然开朗。 也不知跽坐了多久,夏铮睁开眼,对面案桌的三人早已离去,只余三盏凉透了的茶水。 “一月修行,不如仙师一点灵犀吗?” 他暗暗苦笑,此刻终于知晓“名师”的重要。 修炼之人争破了头,都想跻身任何一家宗门,这不仅因为宗门内的无数典籍,更因为宗门有各自的传法之道。 道籍云:财、侣、法、地。 宗门资源汇聚,又有众多师兄弟相互交流印证,眼界自然比散修高出许多,再加上门内的道法典籍及建在灵脉之上的山门,竟然占尽了“财”、“侣”、“法”、“地”四字。 相对宗门子弟而言,散修的修炼之路无疑是坎坷艰辛的,要晶石没晶石,要道场没道场,且时刻要防备其它同道之人的暗算,终日为一两本不入流的法术功法劳碌奔波,恐怕寿元将尽时,亦难以逾越肉身境与宝阙秘境的仙凡之隔。 “不过散修心性比一般宗门弟子要高得多,能在此道勤修不缀的,哪一个不是大毅力、大勇气之辈?好比那何君逸,身世不俗,在抱朴道内呼风唤雨,却心胸狭窄,恃才傲物,这种人渡不过心魔,成道了又何惧之有?” 夏铮想及此处,微微一笑,摘下腰间的芥子袋,取出混元阁赢来的小锦盒,轻轻掀开盒盖,众多药材或装成瓶罐,或用丝绢包裹,分类明确,皆贴着药名,足见赠礼之人的惠质兰心。 “混元药谷么?那沈婷不愧是大师姐,倒也有几分医者心性。” 他继而盯住一个雕刻鸟兽虫鱼的铜罐,心念一动,眉心飞出一柄金色的小剑,对着罐口一斩而去,那一层彩色的禁制之光立即破碎,露出罐内黑幽幽的虎骨膏。 “老妖怪说,以食补之法吞食虎骨膏,三日之后可炼骨如钢,不过这一罐乃是灵阶上品的虎骨膏,功效极强,分量很足,不如一面内服,一面外用涂抹周身,或许不需三日,便能彻底淬去二百零六块骨头的杂质,使我的肉身强度攀升到一个新境界。” 夏铮暗忖,在厢房内找来一个翡翠勺子,捧着铜罐吞吃了大半虎骨膏,而后解下腰带,褪去道袍及中衣,裸露上身。 他似有所感,忽而怔住了,转首望着卧榻,炎璃这小东西竟睁着一双黑亮的兽眸,趴在身后奇怪看着自己。(..tw好看的小说) “圣人四正,非礼勿视!”夏铮哈哈一笑,提着小家伙扔出卧房外,故露凶相,恶狠狠道:“你若敢偷窥,罚你半月不准吸取气运!” 炎璃听懂了,无辜呜咽着,精致的兽抓捂着眼睛,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化作一道火光冲出厢房。 室内卧榻上,夏铮褪尽衣物,以黑乎乎、宛若泥巴的虎骨膏抹便全身上下,如同一个泥人,闭眸盘坐着,呼吸悠长,嗅着香炉散发出的“清净香”,很快进入了修炼状态。 次日一早,紫日东升。 淡淡的霞光透过窗外的竹林,投映在卧室之内。 “咔啦” 夏铮一跃而起,鼓动周身血气,顿时风雷激荡,满室尽是筋骨劈啪作响的声音,像是无数爆竹在齐鸣。 虎骨膏化作碎屑落满卧榻,夏铮披上一件外衫,轻盈步出厢房,在竹林的空旷地带寻了一块巨石,盘坐而下,面对紫日,运转太易门吐纳之法,吞霞饮露。 “道长哥哥!” 一个时辰后,早课方才结束,苏晴依旧黑衣黑裙,提着一把细剑,满脸香汗的在远处向夏铮招手,高兴娇呼道。 “阿晴也在修炼吗?” 夏铮提气跃起,运转《灵猿渡渊功》,一步踏出便是十余丈,竟眨眼间站在苏晴跟前。 苏晴明显吓了一跳,小脸白了白,刹那又透出几丝兴奋的殷红,目光灼灼注视着他:“道长哥哥的步法真厉害,阿晴分明没有感知到灵气流动,这一定是武道肉身类的提速功法吧?” “既叫阿晴看见了,阿晴可要保密,这可是你道长哥哥的压箱绝技。”夏铮戏谑道。 苏晴噗哧一笑,伸手笑道:“那道长哥哥给阿晴什么贿赂呢?” “贿赂没有,糖豆倒是有一瓶。”夏铮平淡一笑,解下芥子袋,变戏法般抖了抖袋口,端着一个紫金瓷瓶,递给了少女。 “这是什么?”苏晴疑惑,使劲揭掉瓶口的封蜡,一股馥郁的药香扑鼻而来,她不禁闭上灵动的大眼睛,陶醉静立半晌,方才睁眼惊喜道:“道长哥哥,这是什么丹药,阿晴只吸了一口,心脏竟然不痛了,而且血液流动得更快了。” 少女语中满含欣喜,紧紧握着瓷瓶,几乎又蹦又跳了。 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若自己的心脉逐渐修复成功,折磨了她十数年的难题迎刃而解,恐怕不出半个月,她也能够开始修炼基础功法,踏上修炼之途。 “这是一瓶十香返生药散,可治愈因心脉受损所引起的体弱多病,虽然仅能修复后天的损伤,但对阿晴也有一定的药效。” 夏铮笑吟吟道:“不是什么稀罕物,阿晴你拿去吧,不过对你爹爹和兄长可要保密。” “谢谢道长哥哥!” 苏晴捧着瓷瓶,甜甜笑道,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四虽的少女,虽然知晓丹药的珍贵,但具体珍贵在哪就不得而知了。 这是夏铮半夜醒来加急炼制的灵阶中品丹药,炸了两次药鼎,在药材即将耗尽之时才堪堪炼制成功,但也仅炼出了这么一瓶药散,相当于一成的成丹几率。 月霞大典后他将离去,如此照顾这少女,无非是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罢了。要知道,半个月前,他仍是一名无法修炼的废人。 “好了,阿晴你回去吧,我要练功了,备战后天的仙缘大选。” 夏铮摆了摆手,漫步走回竹林。 “道长哥哥!”苏晴贝齿咬着红唇,追了上来,迟疑了一会,才声如蚊鸣道:“……阿晴有一段经文要赠予道长哥哥。” “经文?”夏铮笑立,戏谑道:“阿晴还知道投桃报李,礼尚往来了?” 苏晴顿时羞红了脸,却也鼓起了勇气,呐呐道:“阿晴自懂事以来,睡梦时总能梦见一个碧衣姐姐捧着一本经书,来回念叨着上面的经文……” 她忽地止语,见夏铮一脸愕然之色,连忙取出一张写满了梅花小篆的粉红浣花笺。 夏铮接过纸笺,扫了一眼,刹那脸色大变,盯住苏晴看了又看,心下道:“她果真身负特殊体质,这分明是一篇极为玄妙的秘法,若不是体质传承,如何得来?” 苏晴架不住那种古怪的目光,垂首绞弄着衣袖,半晌不见动静,才怯怯抬头,问道:“道长哥哥,这经文是不是乱七八糟的,看不明白,只是阿晴梦中的臆想?” “嗯……阿晴这两天先服用十香返生药散吧,这篇经文事关重大,我要去请教一下师尊。”夏铮避之不答,神色严肃道:“记住,除去你父亲与兄长之外,再也不要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 苏晴点头,提着细剑,一步三回头的渐行渐远。 “老妖怪,对于这篇经文,你怎么看?”见少女的身影消失,夏铮捧着纸笺,细细研究了良久,便对怀中的精魂珠传音道。 “这小女娃是有特殊体质不假,这篇秘法名曰《癸水之体》,似乎是一种关乎肉身的无上妙法,极难修炼。”孔雀妖尊沉默了片刻,徐徐说道:“由此秘法可见,这小女娃应该是阴水一类的体质,先天亲和五行之水,不过在腹中之时恐怕就受了损伤,致使出生之后心脉虚弱,无法激活体质修炼。” “是这样吗?”夏铮欣慰嘘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眸光凌厉,开启眉心之窍,查探四周,发现并无他人监视之后,这才彻底放心。 毕竟如今是月霞大典,城中鱼龙混杂,苏城主镇守通宁郡多年,树敌无数,若她的女儿乃是特殊体质的消息传了出去,恐怕对苏晴的成长极为不利。 仙缘大选前的琐屑之事算是告一段落。 此后两日,夏铮完全遁居于城主府,时而在竹林修炼肉身功法,时而在房内闭关静心,远离了仙缘大选前的喧嚣。 月霞大典第三日,无数修炼者涌出郡城,汇聚于月霞古林前。 荒原上加紧筑了一处临时坊市,这一日殿阁林立,一座又一座高台破土修建而成,看高台上插满的旌旗,这些地方想必是通宁郡内外宗门、世家的落脚之地。 日坠西山,淡淡的晚霞洒遍原野,给所有驻足眺望古林的人们渡上了一层金光。 “咚咚咚” 城主府内,厢房之门被人敲响,夏铮披着一件玄端礼袍,头戴冠帽,步履从容的走出房门,笑吟吟对着苏渐鸿一行人颔首示意。 “走吧,百年一次的仙缘大选,我竟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七十八章 技压群雄(上) 景炎八十七年,二月初一,夜。 黄昏很快过去,夜幕降临,月霞古林却有无数缕皎洁的辉光氤氲喷薄,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大片神林仙土,有一股宁静、祥和、圣洁的气息弥漫。 此时此刻,古林外的原野上,早已矗立着一座座高台,每一座高台都站满了人,或穿着宗门服饰,或穿着端庄肃穆的礼服。 高台之下,便是从外郡风云汇聚而来的修炼者,黑压压铺满了原野,数量不知凡几,从高台上一眼望去,头颅如林,挥汗必能成雨。 转眼间已至戌时,一更天到了,一轮玉盘般的银月高高悬挂于天空,月上的山脉及沟壑、凹凸不平的陨石坑,清晰映入无数人的瞳孔之中。 “唰” 忽然,寂静的荒野爆发出一阵喧哗声。 只见一缕缕宛若实质的月之辉洒遍天地,虚空陡然笼罩着一团朦胧的云雾,渐渐的,轻风卷动雾气,一座浩瀚雄伟的仙殿露出一角,于高空沉浮,飘飘渺渺。 仙殿似实体,又似投影,但仙铁铸造的殿门“咔啦“一声,轰隆隆开启,顿时有一股精纯到了极致的灵气席卷而下,像是潮水一般,眨眼覆盖周遭数百里方圆。 “……这就是仙界的灵气?我多年没有一丝松动的瓶颈,竟刹那裂开了一个口子,恐怕回去闭关数月,便会突破至新境界,这……” “百年一次的月霞大典!想不到古书记载的都是真的,我等虽然无法参加仙缘大选,但是有此仙界灵气洗礼,至少能提升一个小境界啊!” 荒原上下嘈杂一片,议论声响彻云霄。 高台之下,一些修炼者忍不住跪伏下来,对着高空的仙殿虔诚叩拜,激动无比,泪水纵横。 高台之上的宗门队伍、世家大族则要安静许多。 郡城的卫氏、李氏等望族悉数到场,妙法观、凌云宗、归宁剑派各占一座高台,簇拥着城主府队伍所在之地,罗列左右。 “何州牧,这只是仙缘大选前的馈赠,戌时一过,九天仙台便会显化而出,介时便是大典最隆重的祭礼。” 城主府高台,设有一列列几案,何义与苏渐鸿并坐最前头,苏渐鸿抚了抚长髯,笑眯眯说道。 “九天仙台?” 苏氏兄妹、何君逸、夏铮、阴阳道人、五雷狂徒、清风羽客等人跽坐于后,听闻这个名称,不禁相视一眼,震撼莫明。 这时,一个披甲侍卫沉稳走上高台,单膝跪倒,肃容道:“禀城主,时辰已至,妙法观观主、凌云宗掌教真人、归宁剑派掌门皆做好了准备!” “好!” 苏渐鸿长身而起,对身后诸人一抱拳,化作一道水色流光冲向高空,同一时刻,左右两座高台,亦有三位长者各施遁光,悬浮于高空。 “《夏礼》有载,祭祀日月属于大祭,要行太牢之祭,诸位请噤声,保持安静!” 一声洪亮的嗓音在所有人耳边炸响,苏渐鸿向另外三人颔首致意,同时挥袖击出一道法力光柱,只听地面轰隆一震,一张长数丈、宽数丈的古朴祭台腾空而起,上面摆满了壁、琮、珪、璋、琥、璜等祭器,一只巨大的妖牛头颅装在铜樽中,横亘祭台中央。 四道身影围着祭台悬浮,袖中皆涌出流转神光的法力链条,连接祭台四角,稳稳其拉上最高空,似要奔向天穹那轮银月。 “看,那是什么?!” “一团仙光从仙殿出来了,是什么宝物?” 地面的人群又一次沸腾起来,伸直了脖子,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天空落下的一团刺眼的光束。 苏渐鸿俯瞰地面一眼,向左右三人颔首示意,而后猛然探出手臂,刹那幻化成擎天巨柱,手掌一把捞住光束,收了回来,露出手中一卷写满文字的布质卷轴。 这显然是一篇祭文,只是这布堪称仙布,流光溢彩,上面每一个文字似乎蕴含着无穷奥秘,苏渐鸿深吸一口气,鼓动灵气窍,以大法力念出了祭文。 “轰” 伴随着天地齐鸣的文字,九天仙殿剧烈摇晃起来,九座俨如坚冰,又如剔透白玉切成的仙台,从高空绵延而下,每一座仙台上下相隔数十丈,透过飘忽不定的云雾,隐约可见仙台之间有一级级宛若透明的天梯相连。 最后一座仙台轰隆隆垂落于月霞古林的空地上,云雾散去,高耸的石牌坊上,有龙章凤篆,竟写有“试练台”三字。 “诸位,九天仙台,共有问心台、道法台、三灾台、府尊台、九难台、真君台,十魔台,圣台,仙台。” “在地面的这一座‘试练台’,仅是进入九天仙台前的争斗之处,只有夺取‘试练台’上的十道仙光中的任意一道,才有资格踏上九天仙台!” “也就是说,只有十人能够走上九天仙台,正式参与仙缘大选。” “仙缘大选仅有两条规矩,第一:斗法争锋,不限手段,但不得伤人性命;第二,只有肉身境,且骨龄处于而立以下的后辈方能参加大选,其余秘境仙师或超龄者,若登台一试,立即会被仙殿降下仙光轰杀,形神俱灭!” 祭礼完毕,苏渐鸿化为一道流光落回城主府高台,宣告了相应事宜,而后对左右披甲侍卫颔首示意,震天鼓声、钟磬声、丝竹管弦之声顿时响彻原野。 “请参选者登上试练台,一决高下!” 没有过多的言语,在苏渐鸿低沉的喝音中,一名名青年男女或驾驭飞行法器,或施展初级的法术,从四方八方向古林空地的‘试练台’涌去。 何君逸从席上站起身,充满敌意扫视夏铮、苏靖一眼,足底忽地腾起一圈耀眼的光焰,刹那笼罩全身,他一步踏出,像是一尊战神横空,闪电般朝仙台激射。 “……这是谁,遁光如此骇人,法力这般精神,恐怕已是肉身大圆满之境了吧?”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这小辈不到二十岁,却距离宝阙秘境只差临门一脚。我终于明白仙缘大选为何只准小辈参与了,大浪推前浪啊,前浪已老,就算得了仙缘,又有几年寿元修炼?” 所有参选者中,就属何君逸的遁光最为引入瞩目。 这先声夺人之法,顿时令高台上、高台下无数人惊呼出声,也不知多少修炼者纷纷凝起眸光,想要看清光焰中人的绝世英姿。 “铮儿,去吧。”老道面容不喜不悲,这时缓缓睁开眼,点头和蔼道。 夏铮恭恭敬敬向老道一拜,从席上站起,与苏靖相互笑望,皆微笑颔首。 他忽视何义冰冷的目光,对期许看来的苏渐鸿用力一抱拳,心念一动,袖口突然滑出一枚幽光喷薄的风之源种,运转了《御风闪》。 唰! 如同一阵鬼魅之风飘出,原地只留下他淡淡的残影,几个呼吸后,只见‘试练台’上忽然多出了一个人影。 目睹此景,何义瞳孔骤然收缩,不禁攥紧了拳头,眸底掠过一丝惊怒之色,被他视若草芥的一个小辈,竟然是逸儿的强敌! 苏渐鸿斜视何义一眼,嘴角勾起一缕冷笑,何老贼,你失算了,此子才是我城主府的真正战力,此局,我城主府必胜无疑! …… “你来了。” 夏铮方一登上‘试练台’,敛去周身的九幽阴风,一个身披白衣的身影忽地闪掠而来,背对着他,负手而立,淡然说道。 “一登台就算开战了吗?”夏铮从容一笑,环顾左右,发现台上气氛剑拔弩张,众人皆盯住了散落在‘试练台’各处的仙光,脸上布满了炙热之色。 很快,所有参选者皆登上‘试练台’,以青年男性居多,每一人最低都有肉身境七重天的实力,此刻或两三人围成一团,或捉对厮杀,各色法术霞光弥漫而出。 “临战你还左顾又看,真是嫌自己不能速死吗?你放心,既然仙缘大选有不得杀人的规矩,我何君逸只会点破你的气海窍,将你废掉而已,然后我再去击败苏老贼之子!” 这时,何君逸转过身,剑眉斜挑,双眸冰冷,一步一步向夏铮走来,讥诮道:“你不过是肉身境八重天的实力,虽与我只差了一重天,但却是云泥之别,我只需一只手,便能将你镇压。” “所以,有什么手段就全部施展出来吧,否则再过片刻,你未放一丝光华,就要黯然殒落,永远也没有机会修炼了!” “是吗?” 夏铮嘘了一口气,默念《太阴燃血术》的心法口诀,不过刹那,他成功触发这一秘术,今夜本就是月之精华最为浓郁的时候,他无需献祭寿元及生命力,秘术便自动运转到了极致。 轰! 冲天的银白光华从夏铮身上喷出,他浑身笼罩洁白的光焰,一双眸子异常冷冽,原本稍显弱势的血气,骤然间一升再升,转瞬竟有了肉身境九重天的强度! “临时提升战力的秘法?”何君逸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 太阴燃血术极致运转的动静很大,光焰喷薄冲霄,无数灵气宛若实质,竟疯狂涌入一名参选者的体内,这种骇人的异象,不仅吸引了同台之人的目光,更是令外面的无数观战者大为哗然。 “这是什么宗门的真传弟子,竟掌握有提升战力的秘法?” “太可怕了,整整提升了一个小阶位啊,若此人先前有肉身境大圆满的境界,这时恐怕已半只脚踏入宝阙秘境,横扫试练台了吧?” 整片原野轰动了,众人莫不震撼,盯住那个被光焰笼罩的身影,心惊不已。 试练台上诸多参选者亦是停下打斗,目露惊惧凝望过去,心下立即决定要远离这尊猛人,既然有十道仙光,他们何必跟此人死磕? 金铃、苏靖、赵天易复杂看着光焰中熟悉的身影,眸子渐渐燃起无穷战意!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一刻,夏铮冷漠跨出一步,如何君逸所愿,挥袖击出一个银光璀璨的拳影,率先出手了。 第七十九章 技压群雄(下) “轰隆隆” 银白色的拳影,似乎覆盖了天地,有殷殷雷鸣声炸响‘试练台’,一股至刚至阳的拳气蒸腾而起,令诸多参选者相顾失色。(..tw无弹窗广告) “奔雷拳法?” 何君逸脸色阴沉,额角青筋暴跳,怒视着夏铮,想不到在这场仙缘大选上,竟然有人敢用出这种不入流下三滥的武道招式。 这是赤裸裸的蔑视! 他胸腔怒火沸腾,忍不住大叫一声:“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是仙道的至高秘术,一招就可将你碾压!” 伴随着话音,在铺天盖地的拳影之下,他横身倒退数丈开外,接连掐了几道印诀,张口一叱,周身“噗”的涨起刺目的光焰,如同战神般屹立试练台。 “――日月同转!” 何君逸双眸淡漠,双臂大张,右手有豆大的金芒急剧扩张,刹那变成一轮烈日,在手心上方沉浮。 同时,他的左手亦有一轮银月腾空,比之天上的玉盘还要明亮数分,牢牢吸引了荒原上的所有目光。 “……日月同转?这是抱朴道的至高秘术之一,区区一个肉身境武者,怎么可能修习参悟出来?” “此子太可怕,必然修炼了抱朴道的秘典《坐忘经》,气海窍容纳的法力,相比秘境仙师,那也是不遑多让啊!” 无数观望者沸腾议论,城主府高台上,何义负手而立,眺望自己的义子,又扫了眼脸色大变的苏渐鸿等人,嘴角悄然挂上一丝冷笑。 “去死吧!” 何君逸双臂有无数股灵气涌出,左右两手的日轮与月轮疾速旋转,“嗖”的一声破空飞出,像是洞碎了虚空,径直击破银白的拳影,下一息已悬浮于夏铮头顶,随时可能击落。 “境界未到,你却要强行参悟仙师才能修炼的秘术,好高骛远,心比天高,只得其形而不得其法,如此秘术,我又有何惧?” 夏铮冷冽的眸子透出讥诮之色,心念一动,手心凭空出现‘紫元真雷’的源种,继而轻轻念动“五雷咒”的咒诀,虚空霹雳声大作,顿时有五道电蟒交缠轰落。 “噗” 他抬指一点,叱了声“灭”音,五道电蟒陡然汇聚成一条腾空而下的紫色真龙,张口咆哮,甩尾一拍日月双轮,两道大法力凝聚的赤日、银月,顿时化成一道流光,消失于天际。 “这是五雷咒?” 这一手堪称精妙无双的控雷之法,令荒原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不仅是‘试练台’上的参选者,连高台上下都观战者都成了呆头鹅,最基础的雷性法术,竟转眼破掉了抱朴道的至高秘术? 这怎么可能! 何君逸完全怔在原地。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神情恍惚盯住自己的双掌,怎么可能,门内的秘术,怎么可能被一种流传至广的基础法术击败!! “你的道走错了,肉身境界,即便是有了惊天秘术,那也不可能施展出真正的威力,还不如将基础法诀练至圆满。” 夏铮脸色冷酷,言语之间,急促念动《五雷咒》的咒诀,在头顶盘踞的紫色真龙仰首一啸,又炸裂成五条电蟒,纷纷嘶鸣着冲向何君逸。 “逸儿!”何义见此,大惊失色,腾地从席上立起,体表闪烁霞光,似乎要驾驭遁光救子。 “何州牧,少安毋躁,此时试练台正在大比,你若闯了过去,九天仙殿降下仙光,任何人也抵挡不住。”苏渐鸿目光一闪,扶须笑眯眯说道。 “若逸儿有任何差池,我要将那小子碎尸万段!”何义冷哼一声,斜视案几后闭眸盘坐的老道,重新坐了下来。 试练台上紫蟒乱舞,如同白玉雕砌的仙台,倒映着一缕缕紫光,更显晶莹剔透。 何君逸见五条电芒或从头顶,或从身前,或从身后嘶鸣交缠而来,顿时回过了神,慌乱捏出几道手印,大喝一声:“――抱元守一!” 这显然是一门防御大术,只见声音落下,无数股灵气涌出他的体表,转瞬变成一层像是琉璃玉石般的气罩,完全笼罩了何君逸。 “啪” 电蟒撞击而来,对护罩又缠又咬,嘶吼连连,却始终无法伤害何君逸。 原野又传来出一声声惊呼,夏铮冷冷一笑,手捏‘九幽阴风’的源种,催动御风闪,化成一缕鬼魅之风降临何君逸身后,一拳就轰了过去。 “铛”的一声,如黄钟大吕震鸣,像是一座高山砸来,何君逸惊恐睁大了眼睛,整个人被上千斤的力道扫飞,虽然表面的护罩安然无恙,但他的五脏六腑尽皆传来一股刺痛感,似乎被刀锋般的隔空气劲灌体而入。 “快来助我!” 何君逸放弃了独自对敌的想法,滚坐在‘试练台’上,脸色苍白,向一名相貌平凡无奇的参选者大喝道。 “嗯?” 夏铮站住脚,凝眸望去,此时那名参选者骤然冷笑起来,撕开脸上的易容道具,露出一张刀削斧砍、棱角分明的面容。 “你是谁?”夏铮疑惑,对上此人阴冷的眸光,仿佛与厉鬼对视,一股森寒的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他极度不安。 “青衣楼,祈浪,取你性命之人!” 那人阴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翻手抖出两柄缭绕煞气的匕首,也不知运转了什么功法,“噗”的一声炸成七道虚影,每一道虚影皆如鬼魅,“嗖”的消失于原地。 “夏兄小心,此人乃是青衣楼的第一天才杀手,有肉身境大圆满的实力,不可小觑!”其它参选者见状,惊诧不已,苏靖、金铃几人焦急提醒道。 何君逸缓缓从台面站起,极为怨毒盯住夏铮,解下腰间一个精致的灵兽袋,施法一抖,一条丈两三丈、宽比水桶的银鳞巨蟒出现其身侧,吐着腥红的蛇信,双眸布满了冰冷之色。 “北地冰蟒?”夏铮一惊,这可是北地一种令人闻之丧胆的妖兽,天生擅长水之神通,一身蟒躯更是坚如法器,寻常道法根本无法伤害此种妖兽。 “仅有肉身境九重天的实力,尚属于幼年时期?”他转而松了一口气,抱朴道并非专修御兽之道的宗门,门人弟子根本无法收服比自身实力高强的妖兽。 “炎璃!” 夏铮冷静伫立着,心念一动,蓦然张口大喝,在众多愕然的目光中,一头仅有野猫大小、精致美丽的火红异兽,欢快呜咽着,化作一道流光冲上‘试练台’,出现在夏铮怀中。 “击败它!”夏铮指向冰蟒,也不多言,触动本源魂晶,指尖顿时缭绕着一缕缕玄之又玄、无色无形的气运之丝。 炎璃高兴地伸出小舌头,舔着指尖,转瞬体表赤焰大涨,露出一口如玉剑的牙齿,凶戾低吼着,径直冲向体形比它高大无数倍的冰蟒。 见此一幕,无数人惊愕得掉了一地的眼珠子,面面相觑,相顾满头雾水,想笑又不敢笑,一只精怪一阶的幼兽,竟然也敢跟一条即将凝丹的冰蟒较劲? “夏铮,你脑子是不是烧坏了,派出如此灵宠,不是给我‘小逸仙’的冰蟒送食物吗?” 何君逸笑得浑身发颤,出来了,语气却是森寒可怖,给身侧的冰蟒传音道:“去,将此兽吞了,而后务必要击杀那人!” 冰蟒吐了吐蛇信,周身陡然炸出一团冰雾,“咻”的化作一道银白羽箭,张开血盆大口,疾速与炎璃缠斗在一起。 “锵” 就在这一刻,原本消失无踪的七道虚影,竟从四面八方堵住了夏铮,每一柄匕首皆散发着令人遍骨生寒的锋芒,激刺而来。 很显然,这是将青衣楼的《修罗七杀》修炼至大圆满的体现,每一尊虚影仿若实质,一般人无从辨清真假。 在一片片惊骇欲绝的视线中,夏铮却是不躲不避,双眸豁然一睁,心下大喝道:“――龙鳞战甲!” 一件袖珍玲珑的战甲应声飞出袖口,于虚空滴溜溜一转,竟刹那从巴掌大小,涨成一副乌黑巨甲。 一片片流转光泽的甲片哗啦褪落,化作流光,纷纷贴于夏铮体表,顷刻之间,夏铮浑身罩上了一件古朴厚重的龙鳞战甲,头颅亦被头盔裹住,仅露出一双冰冷的眸子。 这时,祈浪所化的七道虚影飞扑而来,无数柄匕首像是天女散华般,勾出一朵朵璀璨的黑色花朵,携带破灭万物的锋芒,极速划过夏铮体表。 但下一刻,七道虚影同时浮现又惊又怒之色,脚踏煞风,竟作鸟兽状轰然散开。 夏铮不紧不慢催动洞察秘术,忽地射出一道冷冽的眸光,盯住一个逃窜的虚影,提起至少七八成的气力,凌空击出一拳。 “轰隆隆” 同样是一个铺天盖地的银色拳影,声势浩大,拳气惊人,那道虚影似有所感,转首望来,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哪里有时间躲闪或防御? “噗”的一声,如镜面破碎,其它六道虚影纷纷炸裂,祈浪的实体直接被拳影笼罩,像是被千万把利刃切割而过,那一股宛若泰山压顶的巨力,几乎令他的周身骨骼崩碎。 青衣楼天才杀手浑身鲜血淋漓,瘫软在台面上,眸光怨毒道:“你……你的肉身竟然如此强大!” 夏铮淡淡睨了他一眼,环顾四周,发现其它参选者如同木雕泥塑,呆愣愣杵在原地,看看自己,又看看跌倒的祈浪,似乎无法相信一名肉身境大圆满的杀手,刚一照明,就被他一拳击败,丧失了战斗力。 他视线移向两只灵宠交战之处,顿时会心一笑。 炎璃浑身缭绕火光,绕着那条冰蟒来回闪逝,敏捷无比,速度快到了极致,那条冰蟒似乎惧怕火焰,血盆大口方才逼近炎璃,却又嘶鸣着,如避蛇蝎一般扭开蟒首。 此时此刻,任谁都知道,这一战落幕了,胜者……便是夏铮! 何君逸完全丧失了战意,浑身颤栗着躲在‘试练台’一侧,他对上夏铮望来的眸光,难忍心头惧意,脸色铁青避开双眸,不敢与之对视。 夏铮面色冷漠,环视诸雄,眸光像是一柄灵宝利刃,令众多参选者战战兢兢,胆子小的径直瘫坐在地,一些人虽然心怀不甘,却也不得不低垂头颅,表示顺服之意。 “苏道友,金道友,赵道友,夏某就先走一步了。” 他朗声一笑,朝苏靖、金铃、赵天易几人拱了拱手,旁若无人的捞取一束仙光,漫步走上了九天仙台的浮空阶梯。 目睹这一场面,‘试练台’外的观战者神色复杂,没有人出言惊叹,没有人出声喧哗,心神犹自沉浸在震撼中。 “可恨!” 何义怒不可遏,一巴掌拍碎几案上的铜质酒杯,心中喟然大叹,一统宁州的第一步棋,竟然被一个小辈破去了! 黑压压的人群中,卫冰儿、卫员外、沈婷、孟真、桓雅、李禅……这些或与夏铮有一面之缘,或与夏铮相熟的各色人物,皆是重重嘘了口气,眺望着虚空拾级而上,即将登上第一张‘问心台’的身影,心头感概不已。 第八十章 九天仙台(上) “啪” 清脆的脚步声幽幽回响,一个身着玄黑礼服的身影踏着浮空玉阶,走上了第一重‘问心台’。.tw[] ‘问心台’距地面约有数十丈,通体用不知名的银白玉石切成,它孤寂悬浮于月霞古林上空,仿佛亘古存在,散发出一股苍凉古老、出尘飘渺的气息,摄人心魄。 夏铮深吸了一口气,令自己心境平复,恢复到最佳状态,而后盯了眼篆刻着“问心”二字的玉石牌坊,一脚步入仙台中央。 轰! 四周景象蓦然变幻。 这是一座繁华的现代城市,高楼大厦林立,街道上车流如潮,行人似水,一波又一波。 汽笛声、夹杂着现代词汇的交谈声,刹那灌入双耳,鼻中嗅来的空气,虽不如异域那般纯净清新,但却是熟悉的味道。 “这里是……我所居住的城市?” 夏铮做不到冷眼观望,沉寂了十七年的记忆,瞬间复苏。 他眼眶渐渐通红起来,似见到了那一座略显老旧的小区,高大的榕树,熟悉的人们在荫下谈笑风生。 前一世,大学毕业工作未久,他却因病返回家乡休养,也就是在父母留下的一套老式住宅里,他在梦中来到了大夏。 “你为何修炼?” 在他心神恍惚间,整座城市陡然传出一阵低沉的喝问声。 声音飘渺,辨不清声源地,磁性的嗓音带有一股迷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知不觉进入发声之人的节奏中。 但夏铮却犹如被泼了一盆凉水,瞳孔微缩的惊醒过来。 “你为何修炼?”见夏铮没有回应,声音带上了无上威严,像是一尊神朝帝王在喝问,令人臣服跪拜,欲吐出心底最深处的实情。 夏铮咬紧了牙关,封锁喉骨,仅是满眼复杂的注视眼前的城市,根本不作任何回应。[..tw超多好看小说] 那个声音来回重复了九遍,最后一遍话音方落,周身景象“噗”的一声破碎了。 世界变幻,斗转星移。 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古代城池。 一条条宽阔的街道仿若棋盘的线条,而一片片坊就是棋盘上的格,不管是宫殿楼阁,还是民居商铺,皆是绮丽恢宏,飞檐排角。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俱见匠心,可谓鬼斧神工。 城池中的行人或宽衣博带,或窄袖短褐,或道服儒衫,三教九流齐汇,热闹非凡。 夏铮目睹此景,却是攥紧了拳头。 果不其然,就在此刻,天边妖气滚滚,一群群九黎鹰卫,挺着冰冷的铁枪,掠过城墙,在城池上空来回盘旋,令无数居民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惊叫声,惨号声,玄法兵器的交接声……无尽的声音将这座古老的神都淹没。 宫殿之门被潮水般的九黎蛮兵冲破,四处奔逃的宫婢、妃嫔、女官或头颅滚飞,横尸路旁,或被蜂涌而上的蛮兵扒尽衣衫,就地奸污。 战争的惨烈与残酷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你因何修炼?” 在夏铮目露仇恨,满腔怒火之时,那一个飘渺的声音,幽幽回响心底。 夏铮触不及防,顿时面容呆滞,喃喃自语道:“……自然是为了……” 话语骤然一滞,他咬破舌尖令神志清明,心头一阵骇然,自己分明清楚这是‘问心台’的考验,问心问心,无非是拷问修炼的本心。 何谓本心?是本我最初之心,而不是欲生而求取之心。 若他把持不住自己,在前一个幻象世界回答“我修炼是为了返回地球”,或在眼前的神都幻象中回答“我修炼是为了北逐九黎,洗尽大夏的屈辱”。[..tw超多好看小说] 这便成了放纵内心,追求一切欲想,这是妄心,也是欲心,而不是本心。 “你因何修炼?”如仙音般的喝问再次响彻心底。 夏铮却露出一丝笑容,嘴唇张合,但不发出一丝声音,看其口型,似在说:我修炼……就是为了修炼! 不多时,一连九遍喝问过去,神都被攻破的景象转瞬破碎。 再睁开眼,他依旧屹立于‘问心台’中央,环顾而去,脚下的‘试练台’玄法光芒炽烈璀璨,众多参选者激战正酣。 “通过了么?” 枯寂无数载的仙台缭绕着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夏铮双眸透着厉芒,催动《灵猿渡渊功》,身影化作一道虚影,径直冲上了通向‘道法台’的浮空玉阶。 这一幕让荒原上密密麻麻的观战者惊呼出声。 “看,快看,那小辈动了,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竟然通过了问心台的考验?“ “此子是城主府的代表,若是苏城主府一手培养出来的天骄,那就太可怕了,若给他时间成长,数年后谁人能与之争锋?” “按照历届惯例,九天仙殿会在寅卯之交消失,而今是戌时末,距离仙缘大选落幕尚有四个时辰。” 人群中,一名衣衫褴褛的老道士掐指自语,道:“若以目前的速度,此子恐怕会打破月霞仙子的记录,成为古往今来踏上九层仙台的第二人!” 夏铮自然不清楚荒原因他而沸腾。 他此时已立身‘道法台’中央,聆听耳畔一个苍老的声音:“年轻人,你认为,道是什么?” “晚辈认为,‘道’因人而异,修炼道法的法门千千万万,并非永远不变,我认为我所修炼的‘法’能去伪存真,明心见性,证得无上道果,而这便是我的‘道’。” 夏铮斟酌字句,又答道:“晚辈曾背诵古一本贤者道籍,首篇有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苍老的声音含着一丝讶然,似乎被《道德经》镇住了,沉默良久方才缓缓道:“此台名曰道法台,你既然认为你的道能证得道果,那么便击碎仙阶屏障,到第三重仙台——三灾台吧。” 语毕,‘道法台’恢复寂静,只见通向高空另一张仙台的浮空玉阶的入口处,陡然弥漫着一层流动溢彩的禁制光幕。 “击碎屏障,证我之道吗?” 夏铮自语,步履矫健行至光幕前,屏气凝神,调集所有气力,挥袖轰隆隆击出一拳,直接砸落光幕。 “咔啦” 光幕如境,剧烈震动起来,表面仅出现一丝细小的裂缝。 他登时露出异色,此刻太阴燃血术依旧在运转,自己仍是肉身境九重天的实力,倾尽全力的一拳,起码有蛟象之力,结果竟然仅打出了一丝裂缝? 夏铮深吸一口气,不再保留,低叱一声,手捏雷、火双色源种,右臂缭绕着白色的烈焰、紫色的真雷。 他犹不满意,催动《天妖煅体大法》的练血卷、煅骨卷经文,分布于周身各处的九窍如同星辰,激射出辉光。 同时,他的二百零六块骨头皆亮了起来,光芒透体而出,映照得夏铮浑身晶莹剔透,五脏六腑、血管筋脉清晰可见。 “破!” 夏铮使出一套最基础的奔雷拳法,一拳轰出,整片星空似乎都在抖动,无数缕电光在他周身浮现。 浩瀚宏大的拳势,令地面荒原的众多仙师面色剧变,这种堪比一般玄法神通的武道招式,已经让他们感到了威胁,心生忌惮。 毫无疑问,禁制光幕应声而碎,夏铮敛去浑身光焰,化为一道电光疾速掠过浮空仙阶,出现在第三重仙台——三灾台中央。 就在这一刻,他立身未稳,天地间电闪雷鸣,伴随着一条条乱舞的电蛇,在其它方位的空域中,骤然有赤色的火焰在弥漫,有青色的罡风在呼啸翻滚。 “……这难道是古籍中记载的三灾大劫?神雷、阴火、赑风。我等被任意一灾击中,立即化为飞灰,这名肉身境小辈怎么可能抵挡下来?” “三灾大劫,传言中仅有三魂秘境的前辈才会遭遇,在此境界之前,还有两仪秘境,宝阙秘境,这横跨了数个大境界的差距,叫人如何弥补?” “也不尽然,若是真正的三灾,这片荒原早已被焚为了灰烬,寸草不生。你们看,那雷、火、风仅笼罩了仙台,威力应该缩减了无数倍。” 荒野上的众多仙师骚乱起来,妙法观、凌云宗、归宁剑派的掌教长老低声交谈,透出的信息令诸多弟子暗暗骇然。 城主府高台上,苏渐鸿亦脸色阴沉,扶须望了眼闭眸盘坐的阴阳道人,张口欲言,却又叹息坐回席上。 “劣徒福泽深厚,苏城主府不必担心。”老道似有所感,仍闭着眸,却笑眯眯道。 人群中,孟真、沈婷、桓雅等人仰望被电光、火光、青风团团笼罩的仙台,卫冰儿更是掐紧台边的栏杆,虽挺直娇躯,保持着一副端庄冷静的姿态,俏脸却是一片苍白,双眸流露浓浓的忧色。 在无数道视线的注视中,不过片刻,虚空恢复了平静。 “台上还有人,快看,那小辈依旧屹立着,并未化为劫灰!” 有人率先惊呼,众人定睛望去,只见一名身披玄端礼服的少年,完好无损立于‘三灾台’中央,那种昂首挺立,仰头直对苍穹的风采,令所有人为之倾倒叹服。 “好!” 苏渐鸿见此,激动一拍几案,遗忘了身畔脸色铁青的何义,走至高台边来回踱步,一向沉稳威严的面容,竟然有些眉飞色舞,满面春风。 第八十一章 九天仙台(下) 银月洒下清辉,映照着晶莹剔透的‘三灾台’。 夏铮立身玉台中央,表面看来从容自若,实则浑身早已溢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神雷、阴火、赑风三大劫来去如风,从开始到结束间隔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但其中蕴含的凶险,任外人如何猜想,恐怕亦难以趋近事实。 修炼本就是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这三魂秘境的强者才会遭遇的‘小三灾’自然极为恐怖。 那紫色神雷看似有形,但击在人体上,却是直透魂魄,若不是夏铮早早修炼了《太易炼神经》,凭他前些年虚弱的三魂七魄,此刻或许已经魂飞魄散,仅余一具空壳。 而那“阴火”,从虚空笼罩而下,自足底涌泉穴烧起,直透泥丸宫,那“赑风”,又是从头顶百会穴吹入五脏六腑,过气海,穿九窍,这两大劫考验的是修炼者的肉身强度。 若不是他及时修炼及运转了《天妖煅体大法》,四肢必然会被阴火焚为飞灰,五脏六腑被赑风吹得消解,连人带魂化为虚幻,像是从未存于世间。 不过,这场‘小三灾’虽是仙台模拟出来的劫数,但对夏铮而言亦算是一种馈赠。 最直接的体现,蕴藏在泥丸宫的精神力,竟由云雾之状化作了一潭金色山泉,液化的精神力汩汩流动,宛如熔炼金矿提纯出来的金浆,流转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这种精神力状态,竟然如《太易炼神经》经文所言,乃是精神力一卷臻至大圆满的体现! 而且,经过了‘阴火’与“赑风”的炙烤吹拂,他的肉身境界更是直上一层楼,《天妖煅体大法》竟蹿升至第五个境界“淬体”,只差一步便能脱胎换骨,真正变成一副堪比凝丹妖兽之躯的肉身。 夏铮愣愣站了片刻,消化梳理了‘三灾台’上的收获,这才起步走上浮空仙阶,踏入第四重仙台——‘府尊台’。 “轰” 四周景象刹那扭曲,眨眼之间,一片枯寂阴暗的星域尽收眼底。 五彩缤纷的星系,仿佛一朵朵神之花,此刻正娇艳绽放着,大小不一的各色星点,皆散发出一种生命的气机,似乎是一颗颗生命古星。 夏铮悬浮宇宙中,那种天地在我掌控的感觉涌入脑海,他视线扫视而去,每一颗星辰上的详尽情况尽显于心。 “这是一颗生命星球,各种生物约有万亿……” “这是一颗矿星,铜铁金银等矿不计其数,藏有上千条大型晶石矿脉!” “这是一颗荒芜废星,表面温度过千,内陆寸草不生,全部是嶙峋巨石,没有一点生命气息……” 无数道念头自心底涌出,夏铮来回念动《太易炼神经》,以绝对的精神力斩灭杂念,令自己彻底平复下来。 此刻他终于知晓“府尊”二字的含意。 如城主、郡守、州牧一样,府尊显然是一种职位上的称呼,亦是对达到某个境界的强者的称号。 郡守、州牧在大夏乃是统领一郡一州的最高官吏,治下乃是郡县、城邑、乡镇,但府尊却是统领无数个星域的强者,治下有数十颗生命古星。 然而一颗古星的皇朝,与一片宇宙的仙朝神国相对比,简直是云泥之别,说是两个世界亦不为过。 夏铮很快领悟这一重‘仙台’所要考验的东西。 修炼之路,道阻且长,在修行途中,既要防止被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所迷惑,丧失了本性,也不要因而看不见前路,畏惧路途艰险,而踌躇不前。 他悟透了‘府尊台’的奥义,只如一个局外人,静静俯瞰着眼前缤纷绚烂的星系,并未因暴增无数个境界的修为而迷失了自己。 “……年轻人,你的悟性极高……”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苍老的声音骤然于耳畔浮动,夏铮只觉天旋地转,再回神之时,‘府尊台’依旧是‘府尊台’,周身的环境始终不曾改变。 “还有四重仙台,我便能接近那座九天仙殿了吗?” 夏铮嘘了一口气,仰头看了眼悬浮于虚空,被薄雾笼罩的古老殿堂,又走至台边俯瞰而去,发现第一重‘问心台’多出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金铃、苏靖、赵天易、何君逸等人,手持一竖仙光,或凝立,或盘坐,或瘫软倒地,神情皆是凝重无比,显然正在经受问心的考验。 他忽略了荒原上的一阵阵惊呼声,催动《灵猿渡渊功》,在浮空玉阶留下一连串的虚影,立身下一重仙台——‘九难台’。 “呼……” 一阵雾霭刮过,半亩大小的仙台突然出现杂七杂八的物品。 有鸡鸭鱼肉等香喷喷的食物,有织绣精美的锦服长靴,有象征着权势的三公印绶,亦有令人望之,恨不得大睡一觉的玉枕绣榻…… 修炼之人的九难,总结起来无非九个字:生,老,病,死,衣,食,住,行,情。 若以词句概括,便是衣食逼迫,尊长邀拦,恩爱牵缠,名利莹绊,灾祸横生,盲师约束,议论差别,志意懈怠,岁月蹉跎这九难。 夏铮凝立仙台,众多物品绕着他一阵旋转。 食物从眼前飘过,香气扑鼻,勾起他最原始的口腹之欲;印绶官袍在手边悬浮,他发现只要一伸手,市井凡夫想都不敢想的三公权势,似乎尽在掌中。 写满情诗的粉色花笺,装有家书的泛黄信封,用于治愈疾病的药膏药丸,那一块映出自己满首白发、年迈苍老的容貌的古朴铜镜…… 这些东西或令人心生欣喜,或令人惆怅万千,或令人惊颤畏惧,唯恐避之不及,或令人悔恨交加,千不该万不该踏上修炼这一条不归路。 无尽的情绪在心底滋生,七情六欲似要撑炸了一颗仙心。 “——破!” “灭!” 夏铮岿然不动,冷冷吐出两个字音,眉心亮起光华,金色的精神力海洋在他周身浮动,幻化作无数柄利刃,极为粗暴的将所有物品一斩再斩,切割成漫天碎片。 他不作任何停滞,不带一丝留恋,龙行虎步,踏上下一重‘真君台’。 “真君”亦如“府尊”那般,是一种对某个境界强者的称呼。 台上有岁月的气息弥漫,夏铮此刻有一种感觉,只要这片宇宙不毁不灭,他将于天地共存,天人合一,于天地同寿。 真君寿元也不知多少万载,这个境界的强者修满了三魂七魄,神魂永远不会显出老态,他站在台上,刹那间沧海桑田,世事变幻。 “只要停留在这里,就会永生不灭,如真仙一样笑看红尘吗?” 夏铮却是忽然笑了起来,长叹一口气道:“可惜,长生却不是我修炼的根本欲望,若换了其它人,恐怕会在此台驻留,直至坐化亦不自知吧?” 他根本不理会那种长生不死的假象,拂袖而去,疾步直上“十魔台”。 修炼有“三灾九难十魔”之说,愈往上,就需要愈高的修为境界与心境,方才安然渡过劫数,晋升下一个大境界。 所谓‘十魔’,与‘九难’并无太大的差异,《钟吕传道集》中记载十魔分别是:六贼魔,富魔,贵魔,六情魔,恩爱魔,患难魔,圣贤魔,刀兵魔,乐魔,女色魔。 ‘九难’劫数在外,而‘十魔’却是在于人的思想,是大脑潜意识中所生成的虚幻。 这一刻,夏铮感受仙台上阴风呼啸,仿佛有十只奇形怪状的魔头向他扑来,但老道曾言,除魔的方法是置之不信、不理、不怪、不惊、不喜、不怕,就像是看不见一样,保持心境如常,这些魔头自然会灭亡。 “……夏君,我是冰儿呀,卫冰儿,你怎么连看我一眼也不愿意,难道冰儿当真入不了您的法眼么?”有女声在呜咽哭泣。 “夏铮,难道你忘了曾经在神都的日子吗?琼楼宝阁,画栋雕梁,珠玉满堂,出门有数百童仆侍卫前呼后拥,你看看你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修炼而已,这般清贫简朴,值得吗?”有诱惑的声音幽幽回响心底。 “……铮儿,你先随车队赶赴西州风沙城,母亲与你爹爹率领禁卫殿后,不出几日就会到风沙城与你们相聚!”金戈铁马中,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道。 最后一个“恩爱魔”扑来,幻化成母亲的身形相貌,语气亦熟悉无比,夏铮浑身剧震,差些心境失衡。 他死死抿住嘴,默念清净之法,如磐石一般不可撼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脑中所有幻象如潮水一般退去,夏铮不禁回想着方才那一幕,这一世母亲的音容笑貌,令他充满了怀念。 “七年前,母亲与父亲率领皇族供奉殿后,拖住了众多九黎巫师,打开了车队的逃生之路,这些年来也不知如何了。” 夏铮怅然不已,待他破入宝阙秘境,也是时候重走西行路,归族寻亲了。 他静默站了良久,重整心绪,毅然走上最后一重仙台——圣台。 月霞古林前,荒原上,鸦雀无声。 众人神色麻木,凝眸望着那一道连破七重仙台的身影,只觉得口干舌燥,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任何言语也无法表达,他们唯有沉默以对。 此时还不到子夜,距离仙殿消失尚有过半的时限,这一刻所有人都清楚,最后剩下的那一重“圣台”,必然无法阻挡夏铮的脚步。 古往今来,触摸到九天仙殿的第二人即在今夜诞生! 第八十二章 神祗 第八重,圣台。 夏铮踏上这张半亩大小的玉台,却像是走入了田垄间,变成了一个平凡无奇、勤奋耕耘的庄稼汉,一种返璞归真的意蕴笼罩心头。 忽然,画面破碎,郁郁葱葱的山林俱现,他手持锈迹斑斑的铁斧,背负一大筐木柴,在青山绿水间矫健穿梭,成了一名青年樵夫…… “哗” 未等他有所领悟,斗转星移,耳畔传来一阵市井嘈杂声。 他睁眼望去,这里是一条三教九流汇聚的古老坊市,而他却推着小轮车兜售油饼、包子,穿着粗布缝织的短褐衣,脚踏芒鞋,在大街小巷游走,叫卖吆喝。 这种感觉极为新奇,仿佛自身尸解了无数次,主动投入轮回,于红尘修炼入世法,以求超脱,斩三尸归一,证得圣人果位。 不过刹那间,四周景色又是一变,夏铮身披铠甲,手持长矛,沉稳立于一座城关下,乃是一名守门军士,每日看尽形形色色的入城旅者。 最终,经历了十数个世界,所有画面归于虚无,他意识返回本体,却犹自沉寂着方才的景象之中,看似如黄粱一梦,但其中弥足珍贵的心境修行又有谁人能知? “铛……” 在他退出圣心感悟的那一刻,悠扬洪亮的铜钟之音回响天地。 钟声中有一股奇异的力量,直透魂魄,荒原之上,一些修为稍低的肉身境修炼者听闻钟声,顿时扑通跪伏下来,对着九天仙殿连连叩首。 “百年一次的月霞大典……结束了!” 这是这一刻无数人的心声。 天空仙音袅袅,箜篌、笙箫、埙等古老的乐器亦奏鸣了仙曲,银月洒落的清辉,幻化作一朵朵晶莹剔透的神花,落英缤纷。 “……你们手中的仙光,即为此次参选者的仙缘,退去吧……” 一个飘渺苍老的声音似在心底响起,第一重‘问心台’上,何君逸、祈浪、赵天易等七名参选者愕然回神,发现手中的仙光竟渐渐隐去了刺目的光芒,露出法器、经书等奇形怪状的轮廓。 夏铮从高空俯瞰而去,第三重‘三灾台’那俏立的倩影,不正是获得了门内祖师传承的金铃吗?她能连破两台,祖师印记功不可没。 而第二重‘道法台’上,苏靖与一位面容陌生的青年,待看清了仙光蕴藏之物,相视苦笑不已。 “唰” 不消片刻,‘圣台’之下的所有仙台骤然隐去,众多参选者只觉精神恍惚间,忽地站在了月霞古林前的荒原上,仰头怔怔盯住虚空圣台唯一的身影。 九天仙殿触手可及! 在万众瞩目之下,夏铮深吸几口气,沉稳步入最后一段浮空仙阶,登临至高无上的九重‘仙台’,那座气势恢宏的大殿于眼前沉浮。 “你古往今来,第二个踏上此处的年轻一辈……” “千年之前,有一位名叫伊紫寒的女子,登上了此地,获得太阴之血的馈赠,而今千百年过去,此女想必已经飞升破入星空了吧?” 略含沧桑的声音浮动耳畔,夏铮心中剧震,那女子定然是月霞仙子无疑,她从仙缘大选开始成名天下,不出百年更是威压大荒,谁敢不服? 他所有的疑惑豁然开朗,原来传言无假,月霞仙子确实是太阴之体,虽然是后天形成的特殊体质,但对于寻常修炼者而言,这却是一飞冲天,问鼎仙路的大契机、大机缘。 “……这座殿宇名曰太阴圣殿,数万载以来仅封存着三滴太阴之血。奈何岁月的力量太过无情,纵然有禁制、法阵守护,还是有一滴太阴之血失去活性,干涸消失。” “第二滴太阴之血,则被千年前的女子取走,而今剩下的最后一滴太阴之血……便赠予你吧!” 苍老的声音语气平淡,却有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夏铮张了张口,欲有所言,但这时荒原上陡然传来一阵惊呼。 如同亘古存在的殿宇,竟缓缓开启了仙铁浇铸的殿门,一团似要焚尽虚空的仙光,从殿门裂开的缝隙激射而出,在夏铮跟前敛去仙光,露出一滴鲜红的血液。 “……年轻人,静气凝心,接受太阴圣殿的传承!” 一句喝音炸响耳畔,夏铮心头一凛,那滴血液竟然朝他心口直冲而来,眨眼之间,他蓦然发觉心脏燥热无比,一种异常强大的力量席卷周身。 “前辈……”夏铮忍住浑身剧痛,开口道:“晚辈已身负特殊体质,若要强行改换体质,只怕会炸体而亡。” “我事先已查探过你的身体状况,这不可能。”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再且,即便你已有特殊体质,但又怎及得上震古烁今的太阴之体?” “而今你只需静下心,接受传承,不必多言!” “不行!命体与气运相关,大夏气运已绝,神都被九黎人篡夺,若要重立皇纲,必须要凝聚气运,方可延续国祚。” 夏铮咬牙暗怒,这名前辈怎么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便要传他太阴之体,古籍有言,太阴之体向来仅出现在女子间,如此打破常规,某非是急昏了头,或者有什么其它原因? 在他念头急转时,太阴之血几乎改造了全身,但当无数血液冲入脖颈,贯注头颅这一刻,原本静静悬浮的本源魂晶,猛然激射出金色的霞光。 人形的紫色晶粒,闪烁扭动,酷似夏铮容貌的小人,睁开一双紫色的眸子,浑身缭绕着气运之丝。 它似被太阴之血的霸道触怒了,冷冷一笑,眸光扫视而去,夏铮只感觉浑身一轻,溶于四肢百骸的那滴太阴之血,刹那之间,竟被提取了出来,被紫色小人一口吞入腹中。 “这……” 夏铮与那位前辈齐齐惊叫。 他的整颗头颅都在发光,晶莹剔透,魂魄空间的景象尽览无余。 “你……你竟然有这种体质?”苍老的声音不复平静,略带一丝颤音,道:“气运……气运!早已灭绝的命体,怎会重临世间?” 夏铮莫明松了口气,精神力内视魂晶,便发现那滴太阴之血被封锁于魂晶世界,有无数根气运凝化的铁索束缚。 “前辈,这一滴太阴之血,请恕在下不能传承!”夏铮对着殿宇拱手,语气清冷,道:“晚辈已从这场试练获得不少馈赠,若登仙台之后仅有太阴之血的传承,那么便请前辈放我离去吧。” “不行!” 大殿内传来断然的拒绝声,一名布衣老者走出殿门,负手踱步而来,“你是万年以来第二个登临仙台的人物,若轻易放你离去,恐怕再将不久,我便会消亡于这片天地。” “什么?”夏铮悚然一惊,转而又冷静下来,盯住形体飘渺的老者,试探道:“难道……你不是人?” “对,我并非人族,而是器物诞生出来的灵,亦可称作灵族,亦或是器灵。”老者白发苍苍,脚不沾地,振衣漂浮而至,悠然笑道:“境界高深的器灵,被唤作神祗,而我,即是守护这座太阴圣殿的神祗!” “神祗?这么说,这座仙殿,并非是什么仙人珍宝,而只是某位圣者尸解之后,遗留下来的法宝器物?”夏铮惊问道。 “我主乃是一名亚圣,投身红尘无数个轮回,只为证得真正的圣者大道。只是吾主万载未归,只怕已经迷失堕落。” 神祗老者黯然一叹,道:“神祗并非永生不灭,我等的存在亦需主人的孕养,万年以来我独守这座空殿,几乎耗尽了一身灵力。” “所以前辈急病乱投医,勉强要我这个纯阳男体继承太阴之血,待数十年修为有成之后,便能执掌这座太阴圣殿,延续你的寿元?” 夏铮冷哼一声,从魂晶空间取出那滴太阴之血,淡淡说道:“如今前辈既然知晓了我的体质,想必也打消了念头,这滴太阴之血便交还给前辈,还请前辈任我离去。” 神祗老者闻言一怔,摇首叹道:“只怕这一次的仙缘大选将成绝唱,不出百年,我便会灰飞烟灭,空留这一滴太阴之血又有何用?” 说罢,老者目光灼灼望来,道:“你既是天命之人,皇运龙体,日后身边必定会集聚无数天骄,老夫只求你寻觅合适之人,传承这一滴太阴之血。” 夏铮方欲一口回绝,但脑中却骤然闪过前夜廊桥的那一幕,机缘,机缘,只欠机缘么? “这般轻信晚辈,前辈就不怕往后有太阴之体为祸天下吗?”夏铮却不肯松口,不露声色,道:“若前辈真有如此要求,晚辈也不是无法答应。” “只是,若有人传承了太阴之体,无专修功法,如何成长起来?”夏铮皱眉说道。 老者振衣悬浮,闻言却是笑道:“这有何妨?我主尸解前在这片古林创出一册经文,名曰《月霞古经》,适合太阴体质者修炼。” 他挥袖往虚空一拂,寥寥几页写满蝇头小字的白玉片落在夏铮掌心。 月霞古经? 夏铮拎起玉片盯了眼,笑道:“前辈跟随主人游历多年,想必亦是通明世事的。前辈既然有所托,在下也不求什么仙宝圣器之类的报酬,前辈只需回答在下几个问题,再赠予一瓶治愈心脏损伤的丹药即可。” “哦?”神祗老者的双眸透出一丝精芒,不假思索,扶须轻一点头,道:“你且问吧,圣殿内亦藏有丹药,可满足你的要求。” 第八十三章 大典落幕 见太阴圣殿的神祗点头,夏铮也不推辞,解下腰间芥子袋,翻手一抖,手心凭空抓起一柄古朴破旧的油纸伞。 “咦,想不到这件异宝,辗转千百年,最终还是物归其主。” 老者双眸透出一丝讶然,振衣悬浮着,一字一句解释道:“这件异宝名曰月霞古伞,乃是吾主降临此地后炼制的,千年之前,伊紫寒登临九天仙台,我念她修行不易,恐遭心怀不轨者截杀,便将这件遗宝赠给了她。” 夏铮笑吟吟望着他,并未回应。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伞柄末端那一行小字,确实是命体所遗失的本源秘术――‘缥缈’中的一部分经文。”老者扶须而答,深深看了夏铮一眼,问道:“你可知命体九大本源秘术具体的名称及神威?” “晚辈不知。”夏铮无奈,如实说道。 “命体九大本源秘术,乃‘吞噬’、‘主宰’、‘洞察’、‘缥缈’、‘唤灵’、‘开天’、‘五行之息’、‘真龙之法’、‘时间之法’九种。” 老者降落仙台,踏着稳健的步伐,飘然走来,徐徐说道:“我观你仅激活了‘吞噬’之法,且法门不全,若不能在感应命星、踏入宝阙秘境以前解开第一重封印,你恐怕会毕生困于肉身之境。” 夏铮闻言悚然,以前他就对自身体质有种种推测,亦从血脉中感知到了一种束缚,想不到这一切竟是凿凿事实。 与孔雀妖尊的神神秘秘不同,神祗老者言无不尽,知无不答,又道:“吾主亦追寻过命体灭亡的根源,奈何仅获知了几条秘辛。岁月太过无情,能将一切线索湮灭。” “第一条秘辛,命体接触气运过深,本就遭天妒,据传上古之时无数大人物联手封印了命体,并破解了一部分命体本源,抹去了其中的传承经文。” “第二条秘辛,除去‘吞噬’、‘主宰’、‘洞察’、‘缥缈’四种辅助神术之外,‘唤灵’、‘开天’、‘五行之息’、‘真龙之法’这些攻击秘术遗失殆尽,被觊觎之人瓜分,现今散乱于各地,只有补全所有秘术经文,命体才可能一路破开枷锁,重现辉煌。” “第三条秘辛,命体前四重封印,皆属于辅助之法,除却第一步必要破解的‘吞噬’外,后三种并不分先后顺序,至于后五重封印,从‘唤灵’秘术开始,若想破开,皆有相应的境界要求。” 神祗老者笑眯眯道:“当然,秘辛终究是秘辛,命体绝迹太久,谁也不知真假,这只能由你自己来分辨清楚。” “月霞古伞上的神文,便是吾主无意从一墓穴寻来,参悟数百载方领会一丝奥义,刻画至秘宝,这才还原出神通的几分威能。” “既然是命体的秘术经文,这件秘宝最终回到你手,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如此详尽的解答,令夏铮此前对老者的不满一扫而空。 他恭敬作揖,笑吟吟道:“前辈之言,有如引路明灯,晚辈不胜感激。” 神祗老者笑眯眯摆了摆手,走至仙台边缘,俯瞰下方黑压压的人群,背对着他,悠悠道:“这是第一个问题,而今未至子夜,距离仙殿隐去尚有大半时间,若有其它疑惑,你尽可道来,老夫当为你详解之。” 夏铮自然不会客气,收回古伞及《月霞古经》,又从芥子袋掏出一支乌黑的铁箭,迟疑了一刹,又取出一块黯淡无光、布满裂缝的黑色环玉。 “这是……”太阴圣殿的神祗似有所感,豁然一转身,双眸精光大盛,直勾勾盯住那一块环玉,激动道:“太阴之玉!这是太阴之玉!昔年吾主将它赐予月母国国主,但月母国灭亡后,此玉便下落不明……你是如何得来的?” 他视线移至那一支乌黑的铁箭,几乎惊得跳了起来,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消失无踪:“弑神箭?月母国的镇国之宝……可惜,内蕴的‘灵’竟死去了,不然此箭一出,神鬼皆惊。只怪岁月太过无情啊。(..tw)” 老者神神叨叨绕着仙台踱步几圈,骤然伸手,凌空摄来黑色环玉,置于掌心抚摸片刻,手部忽地涌出一股银白霞光,注入环玉内部。 夏铮凝眸而望,只见环玉以肉眼可辨的速度修复过来,一条条裂缝消失,玉质变得圆润无暇,流动光泽,此前破旧损毁的模样不复存在。 “太阴之玉佩戴在身,有助长修为、提升纯阴玄法威力的功效,但它需要极其精纯的太阴之气不断孕养,方能育灵贴合主人,老夫行将就木,已无余力将之完全修复啊。” 神祗的形体愈发飘渺了,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不出半个甲子,老夫便灰飞烟灭,希望你能够按照约定,找到太阴之血的传承者,并将这枚太阴之玉交予他,如此方能发挥太阴之玉的效用。” “你放心,这支弑神箭已不可修复,作为补偿,我会将吾主的一件随身之物转赠于你,你不会吃亏。” 话音一落,太阴圣殿开启的铁门突然射出三道仙光,夏铮,一掌捞取而去,而后收回手臂,摊开掌心,一对玉镯、一枚丹药映入眼帘。 这一对玉镯精致秀美,一只玉镯通体火红,雕纹着三只展翅而飞的凤凰,股股温热之感透过掌心,令人浑身舒泰,头脑清明。 另一只玉镯则是呈青色,表面青光朦朦,似有一条幼型真龙在镯内腾云驾雾。 “这是什么品阶的法宝?”夏铮呆了呆,看向那枚碧绿玲珑的丹药,顿时惊异道:“嗅其药香,看其药相……莫非是药书中记载的元阶丹药――碧露丹?” “那对玉镯名曰龙凤双镯,红色的那只是凤凰手镯,青色的那只则是青龙手镯。此宝乃我主的随身之物,虽然并未孕出‘灵’,却交织了道与理,寻常器物品阶的划分之法已不适用于此宝。” 太阴圣殿的神祗仿佛幽灵,形体飘渺,声音幽幽道:“青龙手镯乃是攻击之宝,可当攻击法宝使用,凤凰手镯则是辅助之宝,内部刻有十数种法阵,单以空间法阵而言,手镯的储存空间如同一座城池,辟有专门存放灵宠的灵兽场,有专门藏纳经书的经阁,有保存丹药的药坊……” “那枚元阶丹药,碧露丹,用七百八十七种绝世药物炼制而成,可治百病,化百痛,解百毒,能让魂魄未散的肉身修炼者死而复生,你说的心脏损伤,即便是心脏破碎,此药亦可修补。” “你且去吧,既然通过了九层仙台的考验,这滴太阴之血交予你,老夫很放心……” 虚弱的话音方落,夏铮只觉天旋地转,脚下的仙台化作一道银白的神虹,横亘数百丈高空,如一座仙桥,架向了荒原。 “……快看,那个小辈从九天仙台返回了!” “九天仙台……千年前月霞仙子凭此机缘一夜崛起,威慑大荒,如今此子到底获得了什么机缘?” “不论如何,这一代或许会有天骄人物出现,乱世豪杰应显吗?” 月夜荒原,众人议论纷纷。 在一道道或复杂,或嫉妒,或艳羡的目光中,夏铮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笼罩,浑身浮动洁白光焰,如一尊降世神祗,踏着虹桥返回地面。 “夏兄心性、资质、实力远超同辈,实在令苏某叹服。” 一群参选者率先迎接而来,苏靖拱手一礼,诚恳说道,神情与眸光,皆流露着一丝尊敬与钦佩。 “你很强,我现在无法超越你。”连狂妄无比的紫衣赵天易都不得不低头,上前抱了抱拳,挤出人群返回归宁剑派的高台。 “夏兄,可喜可贺呀,想不到我们这一辈竟有人登临九天仙台,此段佳话,必会流传千古。”金铃一改外人前的高傲冷漠,眨了眨眼睛,清脆笑道,而后在诸多愕然的视线中袅娜离去。 何君逸、祈浪站在人群外,愣愣看着诸人争相上前道贺、群情激涌的一幕,心里颇不是滋味,他们只能沉默承认,这一回败的彻彻底底,纵然布置了青衣楼这个后手,州牧还是败于奇兵之下。 “夏小友惊才绝艳,惊才绝艳啊!” 年轻一辈的参选者纷纷祝贺过后,这时,一群衣装不俗、相貌或威严或和善的长辈成群结队行来,为首者正是统领全郡的一郡之守――苏渐鸿。 他开口便是一阵赞叹,而后指着身旁几位长者,笑着介绍道:“这位凌云宗的掌教,青虹真人;这位是归宁剑派的门主,长风道人。最后这位乃是妙法观的观主,夏小友亦见过一面,我就不赘言了。” “……夏小友师从何门?”、“夏小友今年贵庚?吾凌云宗有一真传女弟子,可配与小友,或为侍妾,或为道侣,任凭小友选择。” “我观小友即将登临宝阙秘境,我归宁剑派有经文秘典,可赠予小友修炼。” 几位长者皆摆出一副和蔼的神色,心思各异,相继熟络笑道,无不想和这一名未来的天骄结下善缘。 夏铮心头波澜不惊,从容镇静,自然回应或婉拒了诸位长者的疑惑及邀请。 “小兄弟英姿勃勃,风度翩翩,这般出尘的气质与相貌,实在像极了我的一位至交好友。”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何义突然出声,盯着夏铮看了又看,忽而大有深意说道。 “何州牧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乡村匹夫,自幼跟随家师游历天下,若说有容貌相似者,这倒也不足为奇。”夏铮心头一跳,却是微笑说道。 “是吗?夏姓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姓氏,或许小兄弟乃是前朝遗落在外的宗室子弟,这可说不准吧?”何义淡淡笑了笑,转身时又盯了夏铮一眼,随即飘然离去。 夏铮不露异色,抵不住诸多长者的盛情邀请,与众人一齐登上城主府高台,跽坐于席,观赏后半夜的盛宴。 数个时辰后,天色蒙蒙亮,鸡鸣报晓,喻示着百年一度的月霞大典最终落幕。 第八十四章 交付 次日一早,典会散去。[..tw超多好看小说] 临时坊市虽然依旧矗立于荒原,但冷清了许多,诸多修炼者或飘然离去,或趁着同道汇聚之机,与友踏青而游,交流印证修炼心得。 通宁郡城。 城内悬挂的一串串月精古灯黯淡无光,显然三日来的不眠盛会,已然将内蕴的月精燃料消耗殆尽。 街道上狼藉脏乱,城主府征调的百姓尚未出行清扫。 大典后便是律令特许的一日大假,郡城众多文武官松开紧绷的弦,难得躺在绣榻上,侧卧轩室中,或呼呼睡着懒觉,或捧着书册,清闲阅览。 城主府。 何义、何君逸两人昨夜就早早归来,今晨在婢女的伺候下洗簌完毕,何义便挥手斥退了一众美婢,紧闭厢房之门,取出几张符箓布下了隔音法阵。 “逸儿,待辰时一到,你便启程返回宗门吧,我尚有要事,无法与你同行。” 两人落座,何义饮了口茶水,沉吟说道:“你返回山豫郡,立即通知刘别驾,让他作主和九黎人会面,透露出夏氏余孽在通宁郡活动一事。” “夏氏余孽?”何君逸露出惊容,手中的茶盏差些脱落坠地,“义父,你说的夏氏余孽……莫非是夏铮?” “不错。”何义睨了义子一眼,淡淡笑道:“我观他容貌,竟与大夏楚王有几分相似。当年我在都城为官,亦拜谒过楚王殿下,据传他生有一子,不过先天体质虚弱,整日闭门不出,除去楚王府的心腹外,谁也不曾见过楚王世子的真正形貌。” “义父,你是想借九黎人之手杀了夏铮?” 何君逸低头盯着茶杯,捏紧了拳头,愤然道:“天下相似者何其之多,他虽姓夏,说不定仅是一个巧合,义父为何这般肯定?”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很重要吗?”何义奇怪看向自己的义子,谆谆教导,道:“此子太过惊才绝艳,潜力惊人,且与苏渐鸿牵扯很深,若给他几年时间,将来谁能镇压他?” “所以要防患于未然,我只清楚,他或许会阻碍本州牧的统一大计,是一块绊脚石,既然如此,何不早早除了去,好叫自己安心?” 何义双眸透出一丝厉色,森寒道:“他近来风头太盛,声名鹊起,我为了保住州牧府清誉,为了将来招揽人才,收拢人心,这才不得已联系九黎人,借刀杀人啊。” “否则凭一个毛头小子,又怎让你义父如此大费周章,还需借九黎人之手才能诛了他?” “可是……” 何君逸抿了抿嘴,剑眉紧皱,道:“九黎人虽为方外蛮夷,但却奸诈狡猾,义父此举,能瞒得过九黎人?” “逸儿你长年在山门修炼,若要看清这天下大势,你还缺一双慧眼啊。”何义也不多言,解下芥子袋,展开一张描绘详尽的地图,指点说道:“世人皆知,九黎族之主共有九大太子,我得到消息,八太子夜罗已潜入凉州、西州一带,在各郡各城游说,恐怕不出一年,夜罗就会聚起一股力量,对蛰伏于风沙城的夏氏宗室展开围剿。” “这是九黎人至关重要的一步棋,乃是定鼎之举。”何义冷笑起来,“九黎人大部兵力鏖战于无尽之海,难以脱身,这举足轻重的任务,交给能征善战的八太子,你说其余太子没有异心吗?” 何义顿了一顿,紧紧注视着何君逸,嘱咐说道:“我身处通宁郡,不便使用传音符石。你返回山豫郡,告知刘别驾,与九黎族九太子夜刹接触,告知夜刹夏氏余孽的具体信息,夜刹若想压倒他的兄长,就必须任我摆布,截杀夏铮这个小辈!” “义父,此举不妥啊。”何君逸低垂着头,竟大声反对道:“暂且不论夏铮的身份,若我们联合九黎人,反戈戕害夏民,逸儿自认做不到!” “再且,九黎人势大,气焰嚣张,我虽与夏铮有仇怨,却必须承认他潜力不凡,若给他时间成长,未必不能力压九黎大巫,扬我夏民之威。”何君逸复杂说道。 “一派胡言!” 何义勃然大怒,抬手就朝何君逸脸上扇去,“照你语中之意,是在讨伐义父不忠不义,向九黎人卑躬屈膝,加害自己的族人吗?” “啪”的一声,大掌扇来,何君逸半张脸肿了起来,小冠滚飞,披头散发。 何义为一州之牧,修为境界比之苏渐鸿还要高上一筹,有了两仪通玄的实力,这一掌出手他顿时后悔不已。 他盯住何君逸愤然的眸子,心烦意乱起身踱步几圈,最终叹息道:“我何义年过不惑,膝下仅有你这么一个义子,我创下的大业,你就是唯一的继承者。” “也罢,如今你修为太低,尚未形成稳固的心境,不宜过多接触这些权谋之事,以免扰乱了道心,致使修为停滞不前。” “你立即启程返回宗门,闭关修炼,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何君逸闻言,捡起小冠,草草束起发髻,咬着牙对着何义施礼一拜,神色复杂的退出了厢房。 …… 天刚朦朦亮,夏铮便随苏渐鸿返回城主府。 一头扎进精舍卧室,也不知睡了多久,他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透过卧榻一侧的花窗,向天际望去,此时红日西坠,漫漫晚霞洒落,竹林楼阁似渡上了一层金光。 “公子……夏公子……” 门口映出一名婢女的身影,她轻轻敲着门,娇柔呼唤着,嗓音又细又怯,若不是夏铮耳力过人,恐怕根本难以醒来。 他略作洗簌,穿戴一番,开门笑吟吟道:“是苏城主相召吗?” 婢女俏脸一红,羞赧点点头,袅娜而行,在前方引路。 夏铮一路相随,径直走入城主府正堂,此刻堂内人影绰绰,老道、苏渐鸿、苏氏兄妹、清风羽客、五雷狂徒等人悉数在席。 他方一跽坐下来,堂外即有一名守卫来报:“禀城主,卫员外及卫氏女已在府门外。” “让他们进来吧。”苏渐鸿笑眯眯说道,拍了拍身侧空缺的席位,对夏铮道:“夏小友且来,你乃今次大典的第一功臣,应当坐于首席,与我并案而宴!” “谢苏城主美意!” 夏铮微微一笑,也不推辞,起身至苏渐鸿身旁的低案后,重新跽坐下来。 不多时,堂外走入两道人影,卫员外恭恭敬敬对首案施了一礼,而后退到一侧,拘谨而立,竟不敢落座。 卫冰儿一袭盛装礼服,姿容端庄俏丽,落落大方行礼,清脆道:“卫氏女拜见苏城主。” “两位请入席。”苏渐鸿斜视身畔的夏铮一眼,略带笑意挥了挥手,待卫氏父女落座,一队碧玉歌女款款步入正堂,在丝竹管弦声中曼妙起舞。 这场宴席很特别,酒食精而不奢,歌舞丽而不淫,半个时辰后,杯盘狼藉,宴会气氛正是最热烈的时候。 在众人愕然的视线中,夏铮略带酒兴,从低案后站起,大步行至卫冰儿席前,抓紧少女的皓腕将之拉起。 “静气凝心,我要给你一场机缘!” 他在少女耳畔低低笑道,触动魂魄空间深处的本源魂晶,一滴鲜红的血液顿时从眉心溢出,悬浮虚空,透出一股至阴至寒的气息。 “这是……太阴之血?”苏渐鸿腾地从席上直立而起,他精通水之玄法,亦修炼者水系功法,对于阴寒气息最为敏感,他不需神识查探,仅用肉眼,便能发现血液中磅礴的太阴精气。 老道、苏氏兄妹、清风羽客、五雷狂徒亦刹那明白了夏铮的打算,不禁面面相觑,眸中布满了震惊。 唯有卫员外脸色阴沉坐于席,他盯着不胜娇羞的女儿,暗暗一叹,按捺住怒火,继续端坐。 对于诸人的反应,夏铮仅笑了笑,心念一动,一缕缕气运之丝化作丝网,罩住那一滴太阴之血,而后伸指一点,那滴血液“嗖”的没入卫冰儿的心口。 “夏君……”卫冰儿霎时感觉浑身燥热,虽有气运之丝降服太阴精气,但她原本就是毫无修为的凡人,如今四肢百骸被莫明的力量改造,一股剧痛袭上脑海,让她冒出冷汗。 “一觉醒来就好了,这是给你的芥子袋,里面有一块玉佩和经文,千万要珍重。” 夏铮轻笑说道,挥袖拂过少女光洁的额头。 卫冰儿闻言,紧紧抓着夏铮的手臂,红唇张了张,美眸凝起一层雾气,但这时一股柔和的力量笼罩而来,她骤然带着眷恋沉睡过去。 “你传承了太阴之体,有《月霞古经》及太阴之玉助你修行,你若登临宝阙秘境,三年之后,便来西州风沙城。” “假如你困于仙凡天堑……就断绝了所有念想吧。” 夏铮以精神力结成精神印记,打入卫冰儿的眉心,将话语烙印在少女心底。 他召来堂外的一名婢女,将沉睡的卫冰儿交予她,而后脚步不停,来到苏晴身前,笑吟吟取出一枚碧绿的丹药,道:“这是灵阶之上的元阶丹药——碧露丹,可治愈一切疾病。” 唰! 话音方落,苏渐鸿陡然浮现在一侧,摄过丹药置于掌心,双眸顿时露出一丝激动:“错不了,是元阶丹药,阿晴的顽疾必会药到病除!” “苏城主,请恕我冒昧,阿晴身负特殊体质,为了避免窥视者加害,她痊愈之事千万不要声张。” 夏铮拱了拱手,又看向被婢女搀扶的卫冰儿,微笑道:“我赠丹,也仅有一个请求……卫氏之女继承了太阴之体,苏城主精通水之术法,可为其师。” “这……”苏渐鸿闻言一怔,视线移至卫员外身上,卫员外脸色因兴奋而涨红,哪里有一丝一毫的不愿之意? 何况卫冰儿此女颇得他的欣赏,若是太阴体质者求师之事传扬了出去,也不知有多少德高望重的仙师踏破门槛寻来。夏铮将卫冰儿托付给他,这一举动让苏渐鸿一愣后,继而大笑起来: “好!此女从今往后,就是我苏渐鸿的入室弟子。” 苏渐鸿伸出掌,与夏铮击掌而誓,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皆闪过一丝外人不易察觉的会心笑意。 第八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是一片广袤的原始森林,郁郁葱葱,四周景色如诗如画。(..tw) 一株株古老的巨树高大茂盛,亭亭如盖,树根之粗壮令人咋舌,数人手挽手都无法合围,垂落的青翠藤蔓亦粗如大腿,像是一条条绿蟒,在半空悬挂着,迎风招展。 名为‘宁水’的河流从不远处的河谷奔涌而过,湍急的河水冲涮河岸,水声轰隆隆俨如惊雷,气势磅礴。 此刻在河岸边,一老一少两道身影正盘坐在一块巨石上,闭着眸子感悟山川流水,神态祥和而安静。 这自然是夏铮及阴阳道人。 师徒两人三日前离开通宁郡城,一头扎进月霞古林,趁着大典方结束,古林内瘴气未生,准备横穿这片原始森林,过三州交汇之地,进入凉州地界。 太易门祖地在凉州德阳郡治下,依山靠水而立山门,这水,自然是发源自西部高山国,一路流经凉州、宁州,最后注入无尽之海的‘宁水’。 所以顺着眼前这条大河徒步而行,不出一月,两人就能抵达太易门祖地。 “呼……” 夏铮从吐纳中醒来,嘘了一口气,看了眼身旁俨如磐石般,一动不动的老道,轻手轻脚离开河边,走入原始森林。 他挽起道袍大袖,左右两手的手腕处竟戴着一青一红两只玉镯。 “炎璃。”夏铮摸了摸凤凰手镯,心念一动,身前虚空裂开一个口子,炎璃欢快呜咽着从中一跃而出,站在他肩头,亲昵拱着夏铮的侧脸。 “如何,这玉镯内的灵兽场好玩吗?”夏铮随意而问,盘坐于一株老树下,低头把玩着玉镯,似要辨清这两件亚圣随身之物的材质。 炎璃闻声呜咽,澄澈黑亮的兽眸透出一丝欣喜,夏铮登时讶然,仔细打量小兽几眼,笑道:“不错,终于晋升为精怪二阶了吗?” 他不再理会这小东西,任由炎璃在原始森林玩闹。 夏铮静坐片刻,以太易门祭炼之法给青龙玉镯打入几道精神种子,而后取下这只酷似女子随身饰物的法宝,尝试当作一件攻击武器来使用。 “咻” 玉镯被他掷向虚空,在精神力的引动下,顿时垂落无数缕朦朦青光,一声龙吟之音炸响森林,音色高亢,称得上石破天惊。 随之,玉镯流转青色水光,似有一条沉睡的真龙苏醒过来,长达十数丈的虚影蜿蜒林间,散发的浩荡威压令周遭鸦雀无声。 夏铮见状大喜,自认为摸透了这件法宝的使用之法,正欲继续注入精神力,完全催发这件器物。 然而就在这时,那条龙之虚影张口一吸,他只感腹下气海窍的灵气被抽之一空,但虚影仅凝实了几分,没有灵力的源源补充,最终碎为点点青光,纷纷飞回玉镯, “窍内灵气已液化成浆,但仍支撑不了这件法宝,或许只有晋升宝阙秘境,灵气转化为真元,才能真正催动它。” 夏铮惋惜一叹,召回玉镯重新戴上,心神沉浸到本源魂晶的世界中。 这方世界金色的气运愈发稀薄了,他操控精神力飞至第一重天幕前,那一片被抹除的空缺处,有代表着‘练血’、‘煅骨’、‘洗髓’、‘易筋’、‘淬体’的神文浮现。 “错不了,《天妖煅体大法》的首卷正是参照命体‘吞噬’神通而创出的天妖筑基法,我若将第一卷修满,这一重封印自然而然破解。” 这个结果让夏铮松了口气,按照太阴圣殿神祗的说法,若他不能破开这重封印,晋升宝阙秘境只是痴人说梦。 “前四种秘术,分别是‘吞噬’、‘主宰’、‘缥缈’、‘洞察’,照字面的意思来分析,这‘主宰’之术或许是一门制御之法,‘缥缈’之术则是隐匿之法,‘洞察’之术自然是探测之法。” 夏铮若有所思,忖度道:“吞噬之法即将补全,主宰之法尚无头绪,月霞古伞倒有一小段‘缥缈’之术的神文,也不知能补全几成……太易门的洞察神术玄妙无双,是否与命体的本源秘术有所关联?” 如那尊神祗所言,夏铮必须慎重以对,作为一个大概的谋划。 既然体质遗散的经文事关自己的修炼前程,他只有集齐缺失的血脉传承,方可破开重重枷锁,在仙途高歌猛进。 不多时,他从林间返回河岸,叫醒老道,师徒二人继续沿着宁水,一路向西。 启程时乃二月初四,正是绿芽萌生,万物复苏的立春时节,一个月后,天气愈发炎热,两人穿越三州交汇之地,进入凉州地界的古林。 一个月来,夏铮经常与凶残的精怪搏杀,浑身伤痕密布,但《天妖煅体大法》终于臻至‘淬体’境圆满,只差最后一步,脱胎换骨,就能锤炼出一副堪比妖躯的肉身。 师徒两人又在林中休整了几日,夏铮借此机会服用了一枚‘聚气丹’,这是月霞大典那束仙光敛去后留下的丹药,乃参选者的机缘之一。 他凭借暴涨的灵气与气血,成功贯通最后一个主窍――‘命门’,正式登临肉身境第九重天。 数日后,两人走出月霞古林,进入凉州德阳郡,沿着宁水,抵达一座毗邻太易门祖地,且临水而筑的城邑――清越古城。 凉州虽然跟宁州相连,但风土人情大为迥异。 宁州乃是南地三州繁华如梦的水乡,居民大都‘仓廪实而知礼节’,而凉州深处内陆,气候干燥,植被稀少,土地含沙量大,且为酸性黄土,因而贫瘠不堪。 适逢乱世,各城各地据粮而守,清越古城虽然临水而筑,周遭土地也算得上肥沃,但入城大道两侧,依旧可见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流民。 凉州男子生来高大魁梧,女子则是丰盈窈窕,师徒两人一进城,很快就淹没在茫茫人潮里。 “岁月无情啊,念幼时,为师经常偷偷跑下山门,到这座古城游玩,而今百余年过去,物是人非,怎能不叹垂垂老矣,岁月蹉跎?” 老道对这座古城很熟悉,一路引着夏铮穿街走巷,来到城内一座荒置多年的府邸前,感概说道:“当年为师艺成出山,第一次出手,就助清越城主斩了一只在宁水作乱的黑蛟,这座府邸便是清越城主的赏赐,想不到时隔多年,它虽老了,但依旧俱在。” 阴阳道人一月来的举止言谈愈加古怪,不断领夏铮重游故地,这说是怀念追忆,但夏铮分明察觉到一丝异样…… “太易门专修风水大术,师尊是不是预测到了什么?” 夏铮心头思索,却不动声色,与师推开尘封已久的府门,在厢房大堂忙碌起来,不断催动《灵猿渡渊功》,从庭院古井提来清水,打扫这座府邸。 到了傍晚时分,夕阳西坠,府邸焕然一新。 夜幕降临,正堂之中,正亮着一盏灯笼,夏铮端坐在老道身前,仔细聆听着师尊的授法讲解。 他敏感察觉到此次讲道的异常,与平日的出尘淡然不同,老道此次授法的语速极快,不留给他思索的空隙,似乎恨不得倾尽平生所学,一股脑授予自己。 夏铮表面笑意如常,一颗心则渐渐沉至谷底。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 同样在清越古城中,城主府就在今夜突然被一伙神秘人控制。 大堂中,清越城主暂时失去了法力,脸色阴沉,端坐在首座上,目光凌厉盯着堂下几人,道:“九黎人,你们到我清越古城,意欲何为?” “清越城主且放心,我等无心加害于你,只要你如实说出太易门的山门所在,我们立即解开你身上的醍醐蛊毒,让城主恢复行动之力。” 一个年轻的嗓音悠悠响起,为首黑袍人拉下兜帽,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他双眸透出一股异样的魅力,似会读心摄魂,望向首座的清越城主,低笑道:“我知道清越城主会权衡利弊。” “……你、你是九黎族人的太子!”清越城主眸光如炬,死死盯着年轻男子左边脸颊的金色鹰纹刺青,冷笑道:“太易门是什么宗门,本城主从未听闻,你们找错人了!” “不知死活。” 年轻男子未出言,他身侧的一名黑衣老者嘶哑出声,阴森笑道:“百余年前,你父亲执掌清越古城,与太易门传人有一段交情,莫非以为我们不知吗?” 清越城主不为所动,端坐首案,脸色冷硬。 “你治下这座古城一共有多少居民?”年轻男子继而笑问,眸中露出一丝冷芒,道:“我此次出行,携带了无数个虫囊,若任何一个虫囊在城内破碎,介时毒物蛊虫爬满城池,这座清越古城,恐怕会在世间就此除名吧?” “你们九黎人到底想干什么,竟想屠城,如此丧心病狂,为祸众生,难道不怕遭天谴吗?”清越城主怒不可遏。 “自然是要问鼎大荒,九黎旌旗所过之处,皆要俯首称臣,胆敢不遵号令者――杀!” 年轻男子冷冷笑道:“我给你一个选择,立即说出太易门的山门所在,否则今夜过后,此城鸡犬不留!” 清越城主喘着粗气,双眸血红,盯住这群人看了半晌,才咬牙切齿道:“向北百里,有一座大山,名曰飞仙峰……” “走!” 年轻男子挥袖弹出一颗丹药,招手一挥,一群人化作大片黑光,“咻”的冲出城主府。 “夜刹太子,太易门之名仅流传在我族高层及大夏高层间,那何义虽为一州之牧,但却名不副实,自然没有资格知晓太易门的存在。” 夜幕下,一行人在天空飞逝,那名黑袍老者冷幽幽说道:“数月之前,安插在通宁郡的宇文天鹰离奇败亡,我们失去了关于那名夏氏余孽的线索。何义此人想借太子之手铲除异己,指鹿为马,却不想那鹿确实是一匹马!” “哼,那名夏氏嫡系世子,本太子势在必得。”夜刹驾驭遁光,望向北方深山,冷声道:“从何义透出的信息来看,那世子名曰夏铮,恐怕是楚王之子,拜阴阳道人为师,此次由尊老出手,又有六名巫师在旁掠阵,必定马到成功!” “尊老既然推测出了这对师徒的最终目的地,我等星夜赶来,以那两人的脚程,应该也是这几天抵达,只需在太易门的山门蛰伏下来,守株待兔便可。” 夜刹双眸愈发深邃,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第八十六章 飞仙峰 清越古城。 戌亥之交,夜幕深沉。 老旧府邸中,突然冲出一道黑焰包裹的人影。 夏铮施展《御风闪》,凌虚御风,径直掠向古城中的修炼者坊市,他也不掩饰身形,街上巡夜的军士仿若未闻,目不斜视,列队从他脚下穿梭而过。 清越古城并非郡城,只能算是一座大型县城,因而开设的坊市相对永宁仙坊而言,要小上许多。 此时虽是夜晚,但坊市依旧喧嚣繁华。 这时,酒楼上下,街巷内外,一些修炼者似有所感,同时仰头望去,只见一道流光降落在坊市最大的殿阁中,那一股外泄的滔滔血气,令无数人骇然相顾,心下猜测是哪一尊大人物路经此地。 “阁下到我万宝楼,意欲何为?” 一声大喝骤然炸响天地,拍卖阁亦冲出一股血光,紧接着一个年轻嗓音轻笑道:“阁主莫惊,在下有急事,因而事急从权,并非要找贵阁的麻烦。” 夏铮敛去遁光,振衣悬浮,笑吟吟盯着对面的中年男子,道:“我路径此城,听闻万宝楼之名,故慕名而来,想进购几样材料。” “这位公子,宋某失礼了,望请见谅!” 中年男子闻言,松了一大口气,眼前这名道袍少年,无疑具有肉身境九重天的修为境界,清越古城可不是通宁郡这种大城,除却城主一人勉强能算是仙师之外,肉身境九重天的强者已是最强战力,谁敢不敬? 他连忙上前见礼,挥袖解去楼中的法阵戒备,迎接夏铮入内。 “公子需要什么材料?” 进入楼阁中,中年男子恭恭敬敬询问,心中实在忐忑不已。 这般年轻的强者,说不准是某个大宗门出来历练的弟子,这些人最为猖狂无忌,若自己招待不周,一怒之下掀了此楼也不稀奇。 夏铮尚未开口,这名阁主却已痛下决心,准备出一番血来讨好他。.tw[] “符箓,法阵,丹药的材料都需进购。”夏铮来之前已思量过,环顾富丽堂皇的万宝楼,微笑说道。 中年男子脸庞微不可察的抽搐一下,陪着笑脸说道:“公子请随我到顶楼。” 两人走上楼梯。 万宝楼乃坊市最高的楼阁,共有六层,底楼仅出售一些普通丹药及兵器,到了二楼,便开始陈列质量参差不齐的法器,有器械,有衣甲,琳琅满目。 第三层楼至第五层楼,则摆放着形形色色的符箓、阵旗、经书典籍,而最顶楼,却是一处大杂烩的藏珍库,各种物品包罗万象。 “公子,这是溟州纸乡出产的上等符纸。” 到了顶楼,中年男子捧来一个木盒,拉开盒盖,拈出一张雪白如玉,表面闪烁荧光的纸张,笑道:“这种符纸乃昔日大夏宫廷指定的贡品,若由元阶符师出手,可刻画元阶符箓。” “给我来十张。” 夏铮扫了眼,微笑说道,他忽地皱了皱鼻子,嗅着顶楼弥漫而出的芬芳药香,走至一排挤满了瓶瓶罐罐的货架前。 中年男子见此,暗自苦笑,介绍道:“这是由本阁供奉方士炼出的成品丹药,公子若需要,尽可随意挑选。” “这些丹药品质不佳,杂质太多,若服用过量,有伤根基。”夏铮摇头,指着一个瓷瓶上的标签,道:“暴血丹的材料,给我来十炉。” 中年男子一怔,暴血丹虽仅是灵阶下品,但却是一种禁忌药物,牺牲本源生命力,临时增加血气,提升战斗力,若非生死关头,谁会服用此丹药避劫? 他不敢多问,在夏铮的要求之下,又找来一些空白的阵旗和布阵材料,唤过侍女精心装成包裹,堆叠楼道之中。 “公子驾临清越古城,这是本阁的一些敬意。”中年男子说道。 夏铮奇怪睨了他一眼,抬手一挥,虚空顿时裂开一个口子,将所有包裹吞吸进去。 但紧接着,一整箱晶石从裂口坠落,中年男子惊讶看去,迅速盘算一番,发现这箱晶石足有万枚,恰巧是所有材料的价格。 他环顾空荡荡的顶楼,那位公子已不见身影。 …… 几个弹指后,夏铮化为一片黑风,不声不响返回府邸。 老道在后院一侧的厢房入睡,他则选了一间密不透风的静室,摸了摸手腕的凤凰玉镯,一口气召出所有材料。 “师尊修为惊人,精通风水一术,这几日来行为举止古怪,必然是预见了未来一角,感应到了凶兆。” 夏铮沉思,透过窗凝望一轮银月,叹了口气:“到底是什么危机?我虽看不清师尊的修为,但师尊起码也是与苏城主同等的人物,究竟是什么凶兆,竟让师尊这般焦躁不安?” 他百思不得其解,一路行来,师徒两人皆在月霞古林,并不会招惹仇家,也没有跟什么妖兽族群结怨,未来怎会显出凶兆? “老妖怪,你有头绪吗?”夏铮不得已请教孔雀妖尊,这头老妖怪活了数千年,若非眼光毒辣,心思细腻,又怎么会证得妖尊之位? “似空穴来风的事情,本座能有什么头绪?”孔雀妖尊传念道:“不过你如今的做法极对,以不变应万变,多准备手段,倒有可能可化险为夷。” “若我风水之术通玄,预知危险所在,就不会有如此烦恼了。” 夏铮揉了揉眉心,取出药鼎,取出毛笔及丹砂墨,开始鼓捣这一堆材料。 次日一早,五更天方过,城门缓缓开启,一老一少两名道士,便在军士愕然的目光下飘然出城。 飞仙峰,在清越古城正北向,距离古城约有百余里。 师徒两人虽然一夜未眠,但精神修为极高,运转几个周天的功法,脑中那股疲乏感顿时一扫而空。 夏铮精神奕奕,跟着老道,一路爬山涉水,攀渡深渊大泽,终于抵达飞仙峰的山脚。 飞仙峰乃是方圆数百里的第一高山,山势险峻,山顶常年缭绕云雾,白雪皑皑。 相传古老之时,有一名樵夫上山劈柴,无意间发现峰顶平台竟有仙阁浮现,而且还有一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迎风而立,化为一道虹光钻入天际。 岁月流逝,此峰‘飞仙’一名由此扩散,从山村至城镇,人们都渐渐熟悉了这个叫法。 此时烈日当空,师徒两人虽寒暑不侵,但还是走入了飞仙峰山脚的一座破败道观,摘取庭院中栽种的芭蕉叶扇凉。 “师父,二月草长莺飞,初四正是立春,那日我们从通宁郡城一路西行,而今到了祖地山脚下,想不到已是暮春时节,酷暑将至啊。” 夏铮笑吟吟说道,坐在道观门槛上,从高处眺望远方的奔流不息的宁水,一时间竟有些感叹。 “你修炼三个月,却将《太易炼神经》精神力一卷修满,这已是极为难得了。”老道语不对题说了一句,而后以芭蕉叶作伞,走出道观,“走吧,日落之前,我们要爬上山顶。” 飞仙峰确实峻峭异常。 若不是夏铮修炼了《灵猿渡渊功》,攀登这一座高山或许会吃力,然而如今却是从容自若,紧紧跟在老道身后,蹬踏山岩沿绝壁而上。 日暮,红日西坠,火烧云布满天空,整个世界赤红一片。 “大凶之兆?” 夏铮只听老道轻语了一声,两人便跃上了飞仙峰峰顶,黑色的长靴完全被积雪覆盖。 峰顶劲风呼啸,四周弥漫着一股修炼之人都难以抵挡的寒意,夏铮扯紧轻薄的道袍,挽住纷飞的乱发,走至峰顶中央。 这里立有一块巨大的石碑,表面看似平滑光整,无一笔一划的字迹,但夏铮运转《太易炼神经》,以精神力探视而去,却发现三个铁画银钩、苍遒有力的金字——‘太易门’。 “凶兆凶兆,原来这凶相,竟是因你们而显露的吗?” 老道却是迎着风雪,走至峰顶边缘,俯瞰那一层滚滚涌动的云层,在白发、长须乱舞,衣襟飘荡之间,忽而失笑说道。 “阴阳道人……老朋友,事隔七年,想不到你竟然没死,我们又见面了!” 在夏铮惊疑不定时,一阵罡风卷过,虚空骤然多出了一个黑袍老者,他始一出现,就凝眸盯住夏铮,哈哈笑道:“错不了,眼睛酷似楚王,相貌却是秀美,俨如楚王妃再生……夏铮,夏铮,你叫夏铮是么,楚王世子?” 夏铮紧紧抿着唇,双眸冰冷,不置一词。 “九瞑老怪,你乃是九黎族通玄大巫,怎么不在圣坛潜修,反倒跟随一个小辈,深入我大夏腹地?”阴阳道人淡淡笑道:“在北地,贫道或许会让你们三分,但若进了大夏腹地,你们都走不了。” “虚张声势!” 冷笑声回响峰顶,一名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浮现身形,双眸如同深渊,黑不见底,透出一丝读心摄魂的奇异魅力。只听他冷幽幽说道:“阴阳老贼,昔年你被楚王辟为军师,与我九黎大军鏖战于坠星原,大夏二十万禁军尽殁,你却与楚王寥寥几人得以逃脱。” “你如今虽然活着,却早受了道伤,根基大损,寿元无多,实力还能发挥出几成?” “小辈轻狂!” 老道闻言,一头白发乱舞,双眸豁然一睁,射出两道可怕的光束,刹那洞碎虚空,年轻男子大惊失色,疾速倒退,道:“尊老,请你务必击杀这老贼,生擒楚王世子!” “夜刹太子放心,此战必胜。” 名叫九瞑的黑袍老者挥袖一抖,一股滚滚黑气以他为中心,瞬息弥漫整片天空,原本云雾缭绕、白雪皑皑的峰顶,顷刻间黑暗下来,俨如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第八十七章 两仪通玄 万丈高峰,突然被一团黑云笼罩,滚滚涌动的煞气,令大山无数生灵瑟瑟发抖,躲在各自的巢穴中,目露惊惧之色。.tw[] 清越古城。 清越城主似有所感,化为一道流光冲天而上,悬浮于高空,眺望百里之外的飞仙峰,暗叹道:“交战了吗,一名九黎通玄大巫,六名巫师,外加一名神秘难测的太子,此战怎会有一丝胜机?” 飞仙峰,阴阳道人一袭藏青色道袍,须发乱舞,屹立于峰顶边缘。 劲风如刀从四面八方切割而来,他体表却浮现一层若有若无的淡金色光圈,此刻老道像极了一尊鹤发童颜、衣袂飘飘的仙人。 “你我动手,近乎山崩地裂,若有众多无辜生灵惨死,你我之罪业又添了一分。”老道脸色平静,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来一场文斗吧,只比各自的道。” “理应如此。” 九瞑大巫沙哑出声,颔首同意道:“到了你我这个境界,世事看淡,唯有‘罪业’二字入心而已。” 他说罢,眸光一凝,瞳孔射出两道黑芒,没入虚空,刹那之间,夏铮只见四周景色变幻,立身之处不再是峰顶,而成了一座埋葬万人枯骨的墓穴。 鬼影在耳畔嘶吼,一双双阴毒的眸子在黑暗中露出,丝丝煞气透体而入,夏铮浑身僵硬,脸色微青,极力抵抗那股虚幻的压迫感。 “噗” 老道往后望了一眼,挥动道袍袖子,霎时天地清明,圣洁的花瓣从天空洒落,脚边布满不知名的神花,阵阵香风扑鼻,映入眼帘的乃是一个鸟语花香,堪称世外桃源的洞天世界。 峰顶一时间沉默下来。 九黎一方的六名巫师皆露出了身形,或站在鹅卵石上,或立身树荫之下,或盘坐在一丛花圃里,相顾骇然。 举手投足之间,竟演化出这般真实的世界,这老道士莫非领悟了‘三魂’大道,跳出了两仪秘境,施展玄法可影响人的魂魄? “阴阳,想不到寥寥七年,你的‘通玄’境界又高出了一层,这一局是我九瞑输了。” 黑袍老者声音嘶哑,颤巍巍从袖中掏出一杆晶莹剔透的骨杖,轻轻一挥,杖首顿时激射出千万道黑光,将这方虚幻的世界击碎。 众人精神微一恍惚,又回到了积雪覆盖的飞仙峰峰顶。 “夜刹太子,动手吧,阴阳有我牵制着,你率领六名巫师擒下楚王世子,立即返回北地。” 九瞑大巫冷冷盯了夏铮一眼,闭合双眸,淡淡说道。 “有劳尊老了!” 夜刹露出喜色,避过老道,与其余六名九黎巫师化作一片黑云,向夏铮滚滚扑来。 夏铮见此,一颗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他用余光扫视峰顶,四周寸草不生,并无躲藏的地形,且走出十余步后便是苍茫无际的云海,此刻当真应了‘插翅难飞’此言。 “楚王世子,不要妄动,请随我们走一趟。” 六名宝阙秘境的九黎巫师目露森寒,手中皆持着一条缭绕黑气的铁索,催动巫力一抖,六条铁索仿佛巨蟒缠绕而来,封锁了所有方位。 夏铮眸光冰冷,纵然是必死之局,但他也从未放弃,从未自甘败北。 他凝聚浑身血气,使出奔雷拳法,眨眼之间以自身为中心,击出六个蕴含不屈气息的拳影,“铛”的一声,六条铁索全被击飞。 “夏铮,你还敢抵抗?” 夜刹太子皱紧眉头,负手立于一旁,并非亲自动手,淡然对六名巫师吩咐道:“不要留手,立即擒了他,北返神都。” “是!” 六名巫师应道,相顾一眼,悬浮半空,围着夏铮,一名巫师冷笑,抬掌作势一压,顷刻间夏铮半截身子没入雪中,浑身骨头劈啪作响,头顶像是有一座大山轰隆隆坠落。 他在心底低吼,昂扬不屈,紧紧抿着唇,脸上、脖颈、手臂皆有青筋暴显,整个人俨如一块磐石,坚忍抵御着万斤巨力。 “你虽有肉身境九重天的修为,但仙凡屏障岂是你能逾越的?不管你有什么手段,今天难渡此劫。” 又一名巫师阴恻恻说道,手掌化作鹰爪,凌空一抓。 平淡无奇的一个动作,但夏铮却发觉虚空似乎出现了一道漩涡,无边的吸扯之力涌来,他半截身子刹那被拔出积雪中,悬浮在半空,一根根透明气劲化成的绳索,完全将他束缚住,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量。 夏铮口中苦涩,双眸通红,昨夜的准备仅是笑话而已,在几名宝阙秘境强者面前,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机会用出符箓、阵法、丹药? 第三名九黎巫师出手了。 他冷笑飘至夏铮身前,挥袖轻轻拂向夏铮的眉心及气海窍,毫无疑问,夏铮的精神力登时被禁锢,腹下的气海之窍亦失去了感应。 没有精神力,没有天地灵气,还如何抵抗? 夏铮张了张口,欲放声惨笑,但周身早已成了一片真空地带,众多九黎巫师脸色冷漠,如俯瞰蝼蚁的挣扎,相视讥笑不已。 “三个月前,被你侥幸逃脱,还斩去了我族于通宁郡的三名密探,今次任你有无穷神通,挣扎抵抗也是徒劳而已。” 夜刹英姿勃发走了过来,解下腰间虫囊,笑中含冷,道:“吞了这一只傀儡虫吧,待我们返回北地,你也应该转为一只听话的人偶了。” 这一幕却令夏铮忽然平静下来。 他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讥诮,方欲仰天大笑,这时,围在身旁的六名九黎巫师齐齐露出惊色,如避蛇蝎一般,卷起黑云,疾速倒退。 “轰” 一道光柱从天而降,以夏铮为中心扩散。 阴阳道人须发皆张,振衣而落,双眸射出两束冷光,无边的杀意席卷八方,在场众人只觉得一股杀气直指眉心,似要透颅而过。 “……阴阳,想不到,你的道伤竟如此严重,硬生生掉落了一个大境界,苟延残喘至今。” “你一施展玄法便暴露了,而今你仅有宝阙秘境圆满的修为,如何与我九瞑争锋?“ 一声嘶哑大笑响彻峰顶。 九瞑大巫降落,脚踏峰顶平台,手持一把精致的骨杖,缓步行来,有些恼羞成怒道:“夜刹太子说的不错,你一直在虚张声势,一直愚弄本座!” “……七年前,你就该死了,如今我九瞑再送你一程!” 阴阳道人神色平静,抓起夏铮,飞步奔至那一块刻有‘太易门’字迹的石碑前,抬起一只弥漫金光的手掌,印在石碑表面。 “轰” 石碑顿时变得透明,无数串符文闪现,隐隐组成一个先天八卦图,刹那间符文排列组合,如此往返了数次,石碑表面骤然裂开一个入口,露出漆黑幽深的山门通道。 “阴阳老儿,你敢!” 目睹这一景象,九瞑大巫又惊又怒,心头憋着一口闷气,他刹那明悟过来,原来至始至终,这老贼竟然是在行‘拖’字诀,换取时间,激活山门大阵。 九瞑大巫怒极而笑,祭出手中那把骨杖,冷冷吐出一个“破”字,在一片浓郁的黑雾中,骨杖瞬息涨成一道天柱,杖首刺破九天,杖尾耸立大地。 “咔” 骨杖震落,轰隆隆砸下,石碑表面刚刚形成的山门通道顿时破碎。 老道放声长啸,通体散发金光,桃木簪子被如刀的劲风切碎,一头银发迎风狂舞,三尺白须飘荡虚空。 “铮儿,你先走,祖地有法阵在,可保你一条性命!” 他低声大喝,金色的巴掌再次拍落石碑,注入一股浩瀚的神识之力,那些破碎的符文顿时凝聚重组,此前的山门通道复而显现。 “走!” 老道眸光一凝,对着夏铮一挥大袖,夏铮只觉得一股柔和的力量笼罩自己,他不由自主的朝山门倒飞而去。 “师父!”夏铮惊喝。 老道闻声,解去手上的神识力量,看着迅速消失的山门通道,皱纹密布的脸庞,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欣慰之色。 “原来你仅是一个化身!你只是一个化身!真正的阴阳道人已经死了!” 九瞑似乎看破了什么,瞳孔微缩,低沉笑了出来,语中有浓浓的愤怒及杀意:“一个化身而已,不过继承了本体的部分实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分身? 山门通道彻底消失的这一刻,夏铮耳畔传来那名大巫的嗓音,随后陷入了一种假死的状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复苏,夏铮呻吟一声,从冰冷的地面盘坐而起,也不顾四肢百骸的剧痛,凝眸环顾四方。 这里像是山腹里的空间,漆黑阴暗,身前是一条铺满尘土的石阶道,一座石牌坊矗立于阶道中央,其间刻的‘太易门’三个金字,正散发着古朴的气息。 “我成功进入了太易门祖地……” 夏铮转而一叹,思索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九瞑大巫口中的“化身”,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却不敢相信。 祖地乃是一处封闭的世界,但鼻中嗅来的空气却极为清新,其中夹藏着比外界更为浓郁且纯净的灵气,夏铮闭眸盘坐,眉心之窍及灵海窍依旧被禁锢着,里面蕴含有两名九黎巫师的黑色巫力。 很显然,如今他修为太低,无法将巫力炼化,破开枷锁。 夏铮沉吟良久,眸光幻灭不定,最终还是长身而起,迈着稳健的步伐,穿过山门石牌坊,向祖地里走去。 第八十八章 万象杀阵 这方世界虽阴暗无光,但夏铮分明感受到了一种游子归家般的亲切召唤。 他徒步前行,运转本门至高功法《太易炼神经》,信步踏过石牌坊后的狭窄阶道,根本不用如探索陌生之地那般小心翼翼。 因为这里是他的传承所在,是他未来的道场。 石阶道倾斜向下,长约数百步,可容一辆马车通行,夏铮的精神力及灵气虽被禁锢,但一身肉体力量尚在,当下催动《灵猿渡渊功法》,在阶道留下无数道残影,飘然闪入祖地。 片刻之后,他来到一处洞天世界,见到了一些巨大的遗迹与殿宇。 这些殿宇破败不堪,久无人居,散发出一股清冷的气息,但透过广场上那些堆满香灰的巨大铜制香炉,依稀可见太易门昔日的鼎盛。 穿过前殿,到了祖地中部区域,四周开始笼罩着一种淡淡的光线,极为柔和,令人身心空灵。 这里的建筑群泾渭分明,由外往内,等级森然,最外一排屋舍想必是奴婢仆役的居所,虽然精美,却少了一丝道韵。 往内,便是外门弟子的居所,殿宇恢宏大气,飞檐重脊,花窗长廊,朱栏雕柱,反倒透出如俗世商贾府邸一样的奢华之气,这令夏铮暗暗疑惑。 夏铮长袖飘飘,踏着通向祖地最深处的平整大道,仅扫了眼这些建筑群,继续徒步前行。 再往内,一些独具匠心的小院落星罗棋布,或以翠竹结庐而居,或以散发清香的灵木搭建精舍,屋子四周辟有几亩灵田,他视线掠过低矮的篱笆,可见田地里载种着枯萎的灵株。 这种清闲的田园风光令夏铮微微顿足。 他闭眸感受着那一股返璞归真的意韵,却心念山门外的老道,思索道:“这里想必是内门弟子与众长老的居所……师尊也不知如何了,不行,我必须进入祖地深处,想办法援助师尊!” 他想及此处,竭力催动《灵猿渡渊功》,双腿化出一片虚影,飞速掠过中部区域,进入祖地后庭。 “哗” 夏铮方踏足后庭第一块地砖,一股沉重的压力顿时笼罩而来,杀气袭体,似要将来历不明的闯入者就地诛杀。 刹那间肌体几欲崩碎,死亡的气息令他浑身寒毛倒竖,夏铮悚然一惊,连忙运转《太易炼神经》,四周刚被触发的山门防护大阵顿时一停,而后黯淡隐去。 他松了一口气,若再慢上一息,自己必然会被当场绞杀,太易门极其神秘,仅是这一重护山大阵,就能阻挡无数宝阙秘境强者,何况他这个肉身境小辈? 夏铮不敢大意,心中默念着经文,跨过后庭广场,来到深处的一座大殿。 四周寂静而宁谧,有常年不散的芳香缭绕,他走入大殿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摆满祖师牌位的祭台,上面燃着香烛,铜盘中装有丹药、灵果等贡品。 他立身门槛边,突然有一种窥视感袭上心头,殿内黑暗中像是存在着无数双眼睛,在冥冥中注视打量着自己。 “弟子夏铮,拜见诸位师祖!” 夏铮心头一凛,恭恭敬敬行至祭台下,躬身长揖,目不斜视,姿态极为谦卑,过了许久,窥视感方才如潮水般退去。 “叮” 一声清晰脆响,殿内虚空骤然坠落一面八卦镜,夏铮一怔,伸手接过,低头凝视而去,只见镜面浮现水波般的涟漪,一副令他目眦欲裂的画面渐渐清晰。 画面中,老道衣衫破裂,披头散发,浑身染着血迹,孤立飞仙峰峰顶中央,对面便是满脸阴寒,狞笑不已的九瞑大巫。 在峰顶一边,六名巫师冷眼环立,九黎族太子夜刹脸色淡然,双眸透出一丝冰冷,嘴唇张合,似在劝说着什么。 “师父!” 夏铮怒火沸腾,双眸酸涩,以老道的修为,随时可以脱离九黎人的伏击,但为了掩护他进入祖地,方才经此劫难。 他恨不得立马冲出祖地,与九黎巫师以命相搏,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冷静下来,老道虽没有嘱咐什么,但这番举动应该有其原因。 “师父想让我做什么?”夏铮冥思苦想,持镜在殿内一阵踱步,心急如焚,却寻不出一丝头绪。 “冷静,一定要冷静,愈是这种情况,就愈要冷静!” 他在心中不断劝诫自己,捧着八卦镜,眸光幻灭不定,猛然走至祭台前,跪坐在一张落满灰尘的蒲团上,触动本源魂晶,以气运祈愿。 “太易门祖师在上,弟子夏铮,眼见尊师陷入死境,奈何修行日短,学艺不精,无法助师一臂之力。” “弟子愚钝,若祖师于冥冥之中庇佑山门,请诸位祖师不吝点化,教铮如何去做!” 夏铮闭眸,神情肃穆,语气郑重说道,语毕,他又跪坐着施礼一拜,额头几乎触碰到冰凉的地面。 半晌,殿内落针可闻,不见一丝动静。 他心下失望一叹,黯然抬起头,恰在此时,眼前忽然有一点微末光亮透睛而入,被祭台上的烛光遮掩,若不加留意,根本难以发觉。 “众位祖师,铮得罪了!” 夏铮起身,又躬腰深深一揖,向前横跨一步,拔开一个装满灵果的铜盘,一柄流转霞光的玉如意赫然入目。 他目露异色,伸手抓起玉如意,顷刻之间,一种玄妙至极的感觉涌上心头,整座可容纳数万弟子的洞天世界,竟显化在脑海中。 夏铮摒住了呼吸,发觉自己只要发出一道念头,隐于太易门各处的法阵会随时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受他的操控,截杀任何闯入者! “这是……太易门护山大阵的阵眼?”他双眸透出喜色,一手持八卦镜,注视着镜中的画面,一手持玉如意,尝试激活隐藏在飞仙峰石碑上的杀阵。 …… 飞仙峰。 “张易,我劝你不要冥顽不灵,而今你只余一具化身,若这具化身再被斩杀,你便是真正的形神俱灭!” 九太子夜刹负手而立,直呼老道本名,冷笑说道:“打开山门通道,交出楚王世子,本太子可留你一命。” 阴阳道人神色平淡,双眸浑浊,佝偻着身子,背靠石碑屹立,白须染着鲜血,皱纹密布的脸庞写满了风轻云淡的笑意。 夜刹见此,惋惜笑了笑,悠悠道:“念往昔,太易门阴阳道人,震摄我九黎无数大巫,想不到如今,却为了一个毛头小子,沦为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可悲复可叹啊。” “顽固不化!请尊老斩了他,我等自行破除大阵,击碎太易门的洞天世界,亦可生擒夏铮!”夜刹淡淡睨了老道一眼,叹了口气,行至峰顶边缘,俯瞰那茫茫云海,沉声说道。 九瞑大巫闻言,应了一声,悬浮而立,冷冷盯住老道,瞳孔浮现一层黑光,那把宛若天柱的晶莹骨杖,轰隆隆震动天地,从上空垂落而下。 老道豁然一睁眼,体表猛然涨起一阵金色光焰,双眸冰冷,往虚空一扫,那柄骨杖顿时晃了一晃,似被一股力量阻挡,无法寸进。 “化身而已,也敢猖狂?”九瞑大巫语气森寒,捏了一道法印,骨杖炸出一团团黑雾,“噗”的一声击碎神识屏障,覆盖老道头顶。 “师父!” 就在这一刻,峰顶骤然响起一个年轻的嗓音。 所有人发怔,双眸露出惊疑之色,连九瞑都散去法印,皱眉环顾八方,茫茫云海间哪有半点人影? 唯有老道浮现一丝欣慰的笑意,松了一口气,倚着石碑,咳出一大口鲜血,脸色萎靡不振。 “你们都该死!” 夏铮从八卦镜中目睹此景,眉宇间透出慑人的杀意,惊怒的大吼声响彻祖地大殿,且传入玉如意,通过山门法阵,震动整座飞仙峰。 “唰” 他心念一动,那一块石碑陡然拔地而起,在纷飞的雪花之中,碑面闪烁‘太易门’三个金色大字,裂开一个幽黑口子,将重伤的老道吞吸而入。 随后,石碑表面亮起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法阵纹路,虚空轰隆隆剧颤,苍茫云海忽然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无数柄幻化出来的神识杀剑,布满了虚空,对着九瞑大巫、夜刹太子、六名九黎巫师当头刺下。 “元阶上品……万象杀阵?” 九瞑大巫瞳孔紧缩,目露浓浓的骇色,灵阶中上品法阵若操控得当,就可轻易斩杀一名宝阙秘境的强者,而元阶之上的法阵,无疑能威胁他这个两仪秘境的通玄大巫。 且自己稍有不慎,便有五成以上几率毙命。 “太子,走!”九瞑心知不妙,顿时化作一道阴风,卷起夜刹,疾速逃离飞仙峰。 其它九黎巫师见状,亦是相顾失色,驾驭遁光仓惶逃窜。 “想走?” 这时,又是一声冷冰冰的嗓音炸响这方天地。 无数柄金色的神识之剑纷纷于半空炸裂,幻化作一大片金色光雨,对着几人的头顶浇淋而下,夜刹只觉得一股湿凉之意透衫而入,他抹去脸颊不存在的水滴,忽地捂紧头颅惨叫起来,额天溢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此阵名曰万象杀阵,直击人体魂魄,速速施法抵挡!”金色光雨迎头浇落,九瞑大巫喝道,眉心亦是一阵刺痛。 他咬牙暗怒,催发神识,斩灭钻入脑颅中的金色光点,护住身侧的夜刹,“嗖”的一声往天际破空掠去。 “啊……” 光雨笼罩而来,一名神识稍弱的九黎巫师惨号不止,在虚空翻滚挣扎,捂紧头颅,满脸狰狞之色。 其余巫师见状,惊骇相视,祭起各种防御法宝,抵御住着万象杀阵的攻击,俨如雷暴中的一艘艘小船,在惊涛骇浪中挣扎前行,随时会船毁人亡。 “杀!” 夏铮手持八卦镜,盯住镜中的景象,震怒未平,他抓紧玉如意,心念急促转动,想全力运转万象杀阵诛灭这些九黎巫师。 但就在此时,一股虚弱之感从四肢百骸钻入脑海,他咬破舌尖,欲坚守意识一丝清明,可这股虚弱感来得太过,完全充斥脑部神经,夏铮身躯晃了一晃,苦笑环顾大殿,视线渐渐模糊…… “铛”的一声,八卦镜及玉如意坠地,夏铮亦是一头栽倒,昏迷过去。 第八十九章 三大秘境 “夏铮……” “铮儿……” 也不过过了多久,耳畔陡然浮现一个慈祥的声音。[..tw超多好看小说] 夏铮迷迷糊糊醒来,一手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向四周探寻而去。 这是一方鸟语花香,青山绿水的桃源世界,他躺在柔嫩的草地上,脑后几步之外,是一条蜿蜒流过的小河。 “铮儿……” 声音依旧慈祥,略含欣慰笑意。 夏铮循声凝眸望去,老道一袭藏青色道袍,未扎发髻,银白的长发披落双肩,气质淡然出尘,此时正盘坐在一株杏树下,笑眯眯对他颔首。 “师父!”夏铮心头泛起波澜,翻身跃起,横跨几步,在老道跟前盘坐下来,笑吟吟问道:“师父,这是哪里?弟子不是在祖地内吗?” “这是为师的神识世界,我进入了你的梦境,你亦进入了我的梦境。” 老道拈须笑答,注视着他,双眸不复原先的浑浊,反倒如初生婴儿一般,纯净澄澈,不染纤尘。 这种长者目光,令夏铮躁动的心霎时宁静下来。 “为师知道你心底有疑问,如今也不需闷在心里,全都问出来吧,师父会为你一一解惑。”老道又平淡说道。 夏铮也盯住师尊,迟疑了一刹,仍是皱眉道:“……师父,那九瞑大巫口中的化身,是什么意思?” “化身即是化身,乃本体斩出来的身外之身,按各家功法不同,化身也能继承本体的一部分实力及记忆。(..tw)” 老道脸色不变,似预料到弟子有此一问,谆谆教导道:“你可知宝阙秘境、两仪秘境、三魂秘境这三大秘境的修炼真义?” 夏铮立即摇头,露出聆听之色。 “宝阙秘境,分为凝气、通灵、神形三个小境界,所谓凝气,便是炼化天地灵气,转化为纯净的法力之源――真元,待真元气充盈海窍,便是凝气境圆满的标志。” “九黎巫师,大夏仙师,各地城邑的城主大都困于这个小境界。” “而通灵境,即是将真元引入身体各个部位,以九窍为源头,贯通所有经脉及窍穴,使得浑身法力流转不绝,到了这个境界,不需飞行法器或遁法,凭借单纯的力量就可御空而行。” “一郡之守,或者大郡城的城主,多是通灵境的仙师。” “再上往,到了神形境,用液化精神力孕育出神识,滋养神识,就是这个小境界的真义。大夏十二州,各州州牧亦是十之八九处于神形境,能突破至下一大秘境者寥寥无几。” 老道所言简单直白。 夏铮首次听闻师尊详细解说肉身之后的几大秘境,心头一震,目露诧异之色,却依旧盘坐着,神色认真而郑重,生怕漏过一字一词。 “宝阙秘境之上,即是两仪秘境,修炼之人常言,两仪通玄。所谓两仪,指一种对立却又共生的状态,这个大秘境就需开始悟道,领悟一种对立之道,衍化出自己的神识世界,单纯的法力增长或服食丹药,无法参悟这个秘境的真义,自然不可能提升修为境界。” 老道笑眯眯说到此处,忽而叹了口气,道:“两仪秘境之上,乃是三魂秘境。凝聚天、地、命三花,秘境圆满之时三花聚顶,炼神还虚,若以本门洞察秘术观测,便会发现此境界的强者,头顶会浮现金、银、铅三色,分别代表着天魂、地魂、命魂。” “道歌有云:天地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住其身。修至三魂秘境,留命魂住胎,定七魄,天、地二魂可离体而出。” 老道停语,盯了夏铮一眼,微笑道:“这时,若有功法传承,就可炼天地二魂,使其成为两具有血有肉的身外化身,继承本体的记忆及实力。” “我太易门的《太易炼神经》就记载有斩出化身的法门。为师当年炼出了一具天魂化身,而后心境不稳,急于斩出第二具地魂化身,大意之下出了些差错,导致神魂受损,修为亦从三魂秘境跌落至两仪秘境。” 他双眸清澈,定睛注视着脸色复杂的夏铮,平淡笑道:“九瞑说的不错,为师只是一副化身罢了,虽有本体的部分记忆及实力,却并非真正的阴阳道人,更非张易。” 夏铮紧紧抿着唇,并未回应什么,眼中透出的那份敬意至始至终不曾改变。 “太易门传承古老,却不为世人所知,当年师祖跟随大夏先帝定鼎大荒,立下了不世功勋,神都贵胄子弟,州郡少年俊杰,哪一个不想进入太易门修行?昔年祖地这方洞天世界容纳了数万弟子,鼎盛之时留下的遗迹至今犹在。” 老道微微一叹,唏嘘道:“七年前,九黎人攻破北芒关,百万蛮兵长驱直入,涌过北地,冲向中土州。楚王殿下亲自请为师出山,辟用为军师将军,随二十万禁军出征,与九黎人在坠星原激战。” “奈何九黎势大,我皇族内部不合,宗门臣属离心,单单依靠楚王一人,又怎么可能扭转乾坤?”老道闭上了双眸,似不愿回想那段惨烈的记忆,缓缓道:“那一役,二十万禁军悉数阵亡,帅帐将校死伤殆尽,为师本体遭数名大巫围堵,被诛于乱军之中,尸骨无存。” 夏铮闻言,先是惊怒不已,随后却是在心头思索起来,七年前夏帝虽然年迈,却并非昏庸之主,大夏依旧处于万载以来的鼎盛时期,纵然皇族不合,宗门臣属离心,但有此惨败却不应当。 “轰” 这时,在他沉吟之间,这片梦境桃源猛地剧烈颤动起来,如地震一般,耳畔尽是轰鸣声。 他顿时讶然,看向老道,却发现师尊形体渐渐虚幻。 “铮儿,为师本是一具化身,魂魄不全,寿元有限,如今又受了道伤,体内有九瞑的巫力作祟,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老道的声音很轻,很淡,看破了生死,骨体荧光焕发,关芒四射,似乎随时会化为光雨消散。 他转而盯住夏铮,皱纹密布的脸庞写满了欣慰,叹笑道:“想不到我张易,在晚年之际,还有如此师徒情分,收下了你这么一个弟子,我太易门的香火本不该绝啊!” “师父!”夏铮大惊,不敢置信。 “铮儿,你既然进了祖地阴阳殿,取得那一柄操控洞天世界的玉如意,说明你获得了列位祖师的认可,为师这具化身消失之后,往后你就是太易门的掌教!” 老道从银杏树下站起身,从脚底开始,身躯渐渐碎为一片金色光雨,他双眸恬淡安详,额骨识海烁烁发光,突然冲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玉质令牌,飞至夏铮手中。 “这是掌教令牌,上面留有为师的神识印记,它会指引你怎样去做。” 话语方落,老道浑身包裹一层金色光焰,那张令夏铮熟悉且亲切的面容,就这般碎为一片光电,萦绕在银杏树左右,而后渐渐消失无踪。 这片梦境世界寸寸裂开,如一张画卷被人撕毁,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夏铮抓紧了玉质令牌,来不及生出悲伤的情绪,意识复而陷入混沌中。 第九十章 太易门 太易门祖地,阴阳殿。 殿内帐幔重重,四周寂静而阴暗,祭台的烛光映出微弱的光芒,照亮墙上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祖师画像。 太易门传承至今,共有数十代祖师,能列在主殿供奉的,无疑都是当代的掌教真人及太少长老。 烛火光芒在画像的眼部闪烁,这一刹那画中人物仿佛活了过来,双眸透出些许异色,静静地看着跪伏在大殿门槛的那道年轻身影。 半个时辰前,夏铮就从昏迷中苏醒。 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门槛外的一套染血的衣物,包括粘着积雪的长靴、染血的藏青色道袍、悬挂在腰间布兜,还有师尊的随身法器——法铃及桃木剑。 唯独师尊却不见踪影。 夏铮跪坐着,心头满是悲戚,恸且哀,毫无疑问,若梦境相见无假,师尊已经驾鹤西去了,法宝及衣物,仅是坐化后的遗物而已。 两世为人,年纪加起来却不及老道的一半,老道无疑是一位亲厚的长者,引导他走入这个瑰丽浩瀚的世界,如今又因他,致使最后一具化身被斩,魂魄飞散,形神俱灭,他非铁石心肠,又怎不会哀伤? “……小兄弟,荒郊野外,你要跟老道走吗?” 七年前青原月夜的情景历历在目,老道风尘仆仆,背对着天穹一轮银月,笑眯眯向他伸出了一只手,而后说这么一句话,师徒二人就此结缘。 夏铮回想这七年的游历,嘴角渐渐勾起一丝微笑,纵然笑中含涩,但终究笑了出来。 亦师亦友,便能概括出他与老道的关系。 为人师时,老道神态严厉,一丝不苟督促他背诵经文,特别是炼药、刻画符箓、布制法阵稍有一丝差错,老道立即迎头痛喝。 为友时,他却能与老道探讨某些在外人看来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朝廷与宗门的盟约制度,比如论某某修行宗门为何依托于俗世的资源,又比如大夏有三教九流,为何独有道门昌显…… 夏铮跪坐着,时而脸现微笑,时而苦闷摇头,心神沉浸在追思中。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约莫一个时辰后,祖地深处的墓群当中,忽地多出了一丘新坟,里面葬有老道的衣物及随身法宝,算是一座衣冠冢。 夏铮神色郑重,并指如剑,亲手刻了一块墓碑,如此写道:“太易门第五十一代掌教,恩师阴阳道人,张易之墓。” “其弟子,夏铮立。” 他盯着碑上本应书写墓志铭的空白处,迟疑了片刻,散去指上的力道,决定不刻写一笔一字。 师尊生性喜淡,既然仙去,那便留一块无字碑,任由后人凭吊吧。 这方洞天世界不缺食物,古老的灵树缀满芳香四溢的灵果,夏铮在墓边结庐而居,趁着这段时间,为师守墓。 一连数日过去。 夏铮心中的悲意被时间冲淡了许多,但那股憋在心头的复仇怒火却越燃越旺。 这一日,他盘坐在阴阳殿门槛边,从怀中掏出老道在梦中授予自己的掌门玉牌,贴于眉心,一段威严的话语随之钻入脑海: “……太易门第五十一代真传弟子,夏铮听令!” “汝师殁,汝应于明日寅时三刻,沐浴更衣,于阴阳殿焚香拜祭,继任太易门第五十二代掌教,不得有误!” “弟子谨遵祖师法令!”夏铮恭敬回应。 玉牌一颤,又打出一道神识烙印,刹那之间,这方洞天世界的一草一木详熟于心,任何一处殿宇,任意一座拱桥广场,他都能叫上名字,且熟知其历史。 “太易门藏经楼?” 夏铮又取出那一柄玉如意,透过法阵之眼,观察山门中的建筑群,默默梳理着脑中忽然多出来的记忆传承。 他忽然眺望一个方向,大袖飘飘行去,不一会,一座笼罩在书香氛围中的古老楼阁近在眼前。 “如今我精神力及灵力被禁锢,根本无法运转功法进行修行,必须破除这层障碍,否则谈何晋升肉身境大圆满,臻至宝阙秘境?” 夏铮思索道,伸手入袖,摸了摸凤凰玉镯,没有精神力开启法宝,这几日见不到炎璃这小东西,竟令他颇为想念。 他起步走入经楼,却又出言说道:“老妖怪,装死了几日,如今也该出来透透风了吧?” “嘿嘿,小子,你懂的。”怀中精魂珠一颤,传来孔雀妖尊懒洋洋的神念:“上次那一颗阴魂果效果不错,本尊炼化至今,元神力量大有恢复。” “你应该早就看透了我师父的真实状态吧?” 夏铮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周身装满典籍的书橱,随意捧起一本《基础道法详论》,倚在书架一角,静心翻阅。 “小子,本座事事瞒你,你竟不恼怒?”孔雀妖尊等了半晌,方才怪笑道:“你知道的,修为境界太低,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妙,愈是知情者,就愈要承担责任。” “不过本座不得不赞叹你机缘逆天,太易门可是堂堂的星空大教,虽然出了变故,流落至这颗废星,但从这方洞天世界来看,底蕴依旧吓死人啊。” 孔雀妖尊悠悠道:“你师说的不错,太易门以风水之术为本,风水之术里面,又以一门惊天神术威震星空,你知道是什么神术吗?” 夏铮却是仿若未闻,皱眉思索着破除巫力禁锢的方法。 “小子,你是什么意思?”本来满腹述说的欲望,谁知听众却神游物外,孔雀妖尊顿时气得大叫了一声:“本座堂堂一代妖尊,给你这只井底之蛙开阔眼界,你不感恩还罢了,竟敢无视本座?” “脾气这般喜怒无常,若是你的本体乃一只母孔雀,我肯定要怀疑是不是你的更年期来了。”一人一妖相处数月,开始那份畏惧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夏铮闻言从沉思中惊醒,低笑骂了一句。 “更年期是什么东西?” 孔雀妖尊沉默片刻,似在揣摩这个词语的意思,半晌才憋气说道:“你小子若继承太易门掌教之位,那可真捡了一个大便宜。” “嘿嘿,宇宙浩瀚无垠,最鼎盛的仙朝神国,那也不过统治九府五十四域一百六十二颗生命古星,有太多太多的陌生族群及星球尚未被发现。”孔雀妖尊怪笑道:“这时可以探测古星详情的术法应运而生,其中属太易门的‘点星术’最为恐怖,被无数族群号称为天下第一奇门神术。” 观察到夏铮露出惊讶之色,孔雀妖尊故作叹息道:“可惜啊可惜,‘点星术’乃风水一道的大成玄法,如今也不知遗失没有,你那师尊虽身具道骨,却差了些机缘,未学到这一门奇术。” “你若能学到‘点星术’的一丝皮毛,寻龙穴、探大墓、挖掘灵脉、发现风水宝地又算什么?若在宇宙中找到一颗没有记载的生命古星,你立即名扬四海,会有无数大势力争破了头要买下古星。” 夏铮听得入神,眼前似乎开启了一扇大门,让他眺望到了阴冷枯寂的宇宙。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不积硅步,如何至千里,如无深厚的道基,如何登高望远,追寻仙道的最高峰?” 他继而笑了出来,斩灭那股躁乱的思绪,沉凝一颗心,微笑道:“我知道你是好意,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的道心未泯,就算看不见前路,也会一直走下去,不会回头且无法回头。” 孔雀妖尊沉默下来,不再回应。 夏铮放下手中的书册,扫了眼底层这些书橱,手持掌门玉牌,毫无阻碍的直登顶楼。 太易门的底蕴确实深厚,穿过一层禁制光膜,一列列散发清香的木质书架堆挤在半亩大小的空间里,他视线从一本本经书封面扫过,什么《赤阳剑书》,什么《天玄云幻诀》,什么《血河刀谱》……无数大气磅礴的名字涌入双眸。 “……这些都是上乘的功法及法术神通?”夏铮震撼,眸光炙热,呆呆伫立良久,粗重的喘息声才平缓下来。 “我已是太易门的掌教,承担的责任看来并不轻松。” 他暗暗一叹,却不推辞排斥,因为这是老道生前所愿。 很快,夏铮在顶层寻找了一番,在一本名为《太易门灵阶法阵录》中,找到了一门灵阶上品的‘小五行摄灵阵’。 ‘小五行摄灵阵’如其名,乃是一种辅助法阵,布阵之后,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形成一处五行灵场,其中蕴含着更为浓郁的灵气,可加快修炼速度。 但对夏铮而言,这门阵法,却是破除腹下气海窍禁锢的无上妙法。 “你小子倒也聪明,借助此阵,你可无限度的接引灵气,利用外力不断冲击巫力禁锢,恐怕巫力完全消融的时候,你已经是肉身境大圆满的修为了。”精魂珠直接传出声音,而非神念,咕哝道:“本座原本还想指点你,如今看来只是本座一厢情愿罢了。” 夏铮笑意盈盈,转身走出藏经楼,行至洞天世界的一处空地,蹲下身并指如剑,笔走龙蛇,按照脑中的记忆,迅速在地上刻刻画画,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五个刻满纹路的‘圆’相继成形。 法阵需要大量晶石激活,离开郡城时,他从卫员外及苏渐鸿处获得了一大笔赠资,但凤凰玉镯的储物空间无法开启,如今身上一贫如洗,如何嵌入晶石激活法阵? 他眉头皱了皱,忽而舒缓开来,面含从容笑意,运转《灵猿渡渊功法》,化为一道残影出现在仆役建筑群、外门弟子建筑群及各处院落中,不一会就拎回几个沾满灰尘的芥子袋,解开袋口的红绳,荧光闪闪的晶石清晰可见。 夏铮将寻来的所有晶石分成五堆,分别放入代表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圆圈中,与法阵纹路相连接,旋即盘坐于法阵中央,闭眸嗅吸着鼻中越来越清新的空气。 “待我夏铮破除禁锢,突破至宝阙秘境之日,就是你们丧命之时!”他睁开冰冷的双眸,眺望虚空,似见到了在飞仙峰周遭守候的九黎巫师。 第九十一章 石灰吟 半月过后,飞仙峰山脚。 那座破败的道观中,九黎族太子夜刹一袭黑衣,负手立于正殿门槛边,脸色阴沉,听着跟前一名巫师的汇报。 “禀太子,此事无假,属下确确实实察觉到禁锢楚王世子的巫力被炼化了!”巫师闭目放开神识,半晌之后咬牙道。 “被炼化了?” 夜刹眯眼不言,睨一眼身侧的九瞑大巫,九瞑立即躬身道:“九太子,阴阳那具化身中了我幽崇杖的巫力,只怕早已灰飞烟灭……” 他顿一顿,看了眼默然的巫师,沉声道:“元烈既已肯定,只怕是楚王世子,自己在太易门内寻到了破除禁锢之法。” “尊老所言极是,阴阳既殒,太易门内无仙师坐镇,事不宜迟,我立即从神都调来一名精通阵法之道的巫师,强行破解太易门的护山大阵。”夜刹冷声说道。 “理应如此。” 九瞑大巫颔首赞同,注视着道观庭中茂密生长的杂草,低低森笑道:“春草长得太快,暮春未到,却青翠鲜艳,如此便要狠力除一除了,太子是这样认为吗?” “死灰复燃,妄想而已,九黎定鼎大势谁也无法逆转!”夜刹目露凶光,斜视一旁的巫师元烈,冷厉道:“传令下去,命本太子部,阵师鲜虞安赶赴此地,七日内削平飞仙峰,若有延误,提头来见!” 巫师元烈抱胸躬身微一行礼,疾步走出道观。 这时,道观外又走入一名行色匆匆的黑袍巫师,他双手捧着一封书信,递交给夜刹,惊慌道:“太子,这是蛮主用妖鹰加急送来的信函!” “嗯?” 夜刹登时皱起眉头,撕开封蜡,取出一张羊皮纸,不过看了眼,立即面色大变,眸露惊怒之色。 九瞑大巫也凝眸扫视一眼,诧异道:“蛮主调我北上,相助八太子夜罗游说震摄?” “这必然是我兄长的要求!”夜刹压住满腔怒火,微笑颔首道:“尊老尽可领命离去,兄长一行目标在于围剿西州的夏氏余孽,我又怎敢阻拦?” “楚王世子不足为虑,太子必定手到擒来。”九瞑大巫笑了笑,浑身涨起一层黑炎,“噗”的一瞬刹那失去了踪迹。 九瞑方一消失,夜刹怒而挥出一拳,击碎庭中那颗高大的芭蕉树,冷笑道:“我的好兄长,看看是你能率先擒获夏氏嫡系,还是我能率先擒获。” “这事关定鼎的功勋,必然是我夜刹的!” 他眺望云雾缭绕、积雪覆盖的飞仙峰之巅,双眸霎时布满冰冷之色。 …… “呼……” 太易门祖地,夏铮嘘了口气,从‘小五行摄灵大阵’中起身走出,鼓动腹下气海之窍,一丝丝纯净的灵气顿时溢出毛孔,在周身缭绕浮动。 “九窍已通,且气海窍储满了灵气,这种状态,已经是肉身大圆满之境了吧?”他看一眼阵圈里数堆化为灰烬的晶石,满意颔首。 不知不觉在祖地落脚了大半月,十数日前他沐浴焚香,在阴阳殿正式继任为太易门第五十二代掌教,开启了掌门令牌的部分传承。 令牌内有掌教一脉专修的《太易炼神经》,不仅是精神力一卷,神识一卷亦完整无缺,只是所有经文都凝成了一颗神识种子,登临宝阙秘境方能开启。 孔雀妖尊所言的‘点星术’亦封存于令牌之内,但修习条件极其苛刻,不仅对神识方面有要求,修习者还需钻研风水一术,略有小成之后,才能开始参悟‘点星术’。 “气海窍的禁锢已经破除,眉心的禁锢犹在,但无足轻重,若晋阶宝阙秘境,这道禁锢瞬息被击溃。” 他飘然走入祖地藏经楼,直上顶层,这里功法、法术、神通汇集,夏铮转悠几圈,片刻后捧着一本名为《五行灵印》的上乘玄法,皱眉翻阅起来。 数日后。 阴阳殿的广场有五色灵光喷薄涌动。 “――金!” 一声厉叱,只见夏铮十指飞动,如穿花绕树,打出数道繁复的手印,双掌渡上一层金芒,往虚空一拍,霎时金光乱闪,一阵金色的冰锥从上空坠落,铺天盖地的锋锐寒光令人窒息。 “――木!” 手印散去,无数金锥凭空消失,虚空浮现一颗巨大的神树之影,粗壮的藤蔓飞舞,如同千万条蟒蛇,随时能将人绞杀,碎为肉块。 “――水!” 夏铮又是一声大喝,但话音方落,气海窍却传出空虚的感觉,他心中一紧,立即散去手印,揉着刺痛的眉心,苦笑不已。 “以灵气施展上乘玄法,果真不堪消耗。”他轻声一叹,对孔雀妖尊道:“我如今只能连续施展两种灵印,能达到《天妖煅体大法》‘淬体’境的修炼要求吗?” “勉勉强强。”孔雀妖尊直言不讳道:“你依旧滞留在‘淬体’初阶,若以这门《五行灵印》,交换施展出五行灵法,淬炼肉身,短时间内或许能修满‘淬体’一卷。” “也只能如此了。” 夏铮苦笑,走至祖地中一处巨石嶙峋的山地,褪下浑身衣衫仍在一旁,盘坐恢复窍内灵气。 半个时辰后,天空轰隆隆巨震。 他凝立仰头,手中印诀流出土黄色的霞光,虚空骤然有一座大山成形,向他所在的方位狠狠一压而下。 “砰” 夏铮汇聚所有气力,几乎咬碎了牙,死命撑住压落的大山,半截身子径直被嵌入脚下的岩石中,肌肤表面布满狰狞的伤痕,血流满地。 “咔啦” 仅一眨眼的功夫,他的骨骼噼啪暴响,浑身肌肉痉挛抽搐,凸起的青筋如一根根青蛟,在额头、脖颈、手臂间盘踞。 这种近乎压榨身体生命力的炼体方法残酷无比,唯有妖族敢这么炼体,但夏铮心头始终憋着一股复仇的火焰,有如此驱动力,这等痛苦又算什么?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浑不怕……” 夏铮咬牙撑着大山,艰难从牙缝间蹦出于谦的《石灰吟》,以诗歌志。 为师复仇,为报师恩,为泻心火,为身心舒畅,自己粉身碎骨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种杀人的念头,就是他永无止尽的鞭策之力! “忍耐!坚持!” 夏铮在心中怒喝,肌体像是被铡刀切成一块块,韧带绷断又被他催动《天妖煅体大法》续接,如此往复循环。 “够了,小子,适可而止!”孔雀妖尊目睹其惨状,千年不化的妖心充斥着震撼,忍不住惊喝出声:“欲速则不达,你此举,与自残何异?” “呵……自残?”夏铮咳出一大口鲜血,吼了一声,运转《灵猿渡渊功法》,化为一道虚影钻出大山压向地面的缝隙。 他立即盘坐下来,挤压嵌在心窍处的妖血之晶,这是老道的赠予,如今仅剩豆粒大小,不过其中蕴含着一条凝丹妖狼的生命气血,足以支持他将‘淬体’卷修满。 一炷香后,伤势尽愈。 夏铮矫健跃起,一举一动之间更显沉稳有力,他行至大山边,一手贴岩壁,一手捏印诀,吐了个“碎”字音,大山猛然化作一片土黄色的‘土’灵气,钻入掌心,重新被他吸收。 “――水!” 他来到一处洞天世界的山谷,手掐法印,无边的灵气涌来,渐渐汇成一片水蓝色的云雾,在头顶翻涌滚动。 “哗啦” 大浪从高空席卷而下,浪中可见寒光闪烁的水刀、水剑,蕴藏着无穷杀机。 夏铮躬腿盘立,如一座木桩,气力运至脚板,似生了根一般,任大浪滔天,任水刀水剑劈斩周身,却始终不曾挪动半步。 一连三日过去,心窍内的妖血之晶完全溶解。 “《天妖煅体大法》,淬体卷,臻至圆满!” 夏铮盘坐阴阳殿内,环顾身体每一寸血肉,仅需肉眼,就能发现自己的血肉如同宝玉,皮膜之下晶莹闪闪,内里流动着一股光华。 “只差一步就能炼出妖体,仅靠一副肉身,就能与九黎巫师争锋!” 他兴奋地用力一握拳,迅速冷静下来,心神进入魂魄空间深处的本源魂晶中。 在他紧张的注视下,第一层天幕剧烈颤动,空白处渐渐浮出代表着“淬体”神文符号。 “吞噬经文终于补全了吗?” 夏铮心中激动,这一层封印解开,喻示着他必能破入宝阙秘境。 他的想法很简单,在晋阶之时,自己再借助那一股天地灵气,使肉身脱胎蜕变,肉身和修为同时晋升下一个大境界。 仅有如此,他的真正战力才会直线飙升,超越众多九黎巫师。 也仅有如此,他方能堂堂正正的走出太易门祖地,横扫诸敌,给恩师复仇! 这一刻,在夏铮期待的目光下,第一重天幕果然出现了异变,无数神文闪烁飞舞,跳出天幕表面,汇成一片光雨,笼罩夏铮。 ‘吞噬’经文完全烙印于心,夏铮安静地注视着光幕消解,望着苍茫世界的第二重封印,那股困扰他许久的束缚之感骤然消失,他此刻知道,是时候尝试感应命星,正式踏足仙途了! 第九十二章 命星 这一夜,夏铮沐浴更衣,于阴阳殿前的广场盘坐,阅金经,调素琴,无杂念之乱心,无修炼之劳神,将身心调整至最空灵的状态。[..tw超多好看小说] 这方洞天世界虽宽敞稳定,却没有大法力伪造的日与月,因此也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 但夜晚依旧是夜晚,酉时方过,洞天外日坠西山,洞天内渐渐弥漫起一丝清冷之意,灵觉敏锐者,不难发现周身缭绕的月之精华。 夏铮呼吸平缓,闭眸盘坐至子夜,便捧起身畔的玉如意,激活祖地的一门‘改天换地大阵’。 “唰” 法阵方一激活,原本漆黑无物的洞天顶部,骤然透明起来,如一层薄薄的琉璃片,视线轻易穿过这层阻碍,望见一片灿烂鲜艳的星河。 修炼有‘命星’一说。 市井坊间常有小儿戏言:夜晚眺望星空,每一颗坠落的星辰,每一颗划过的流星,都代表着一名修炼者逝去。 戏言仅是戏言。 ‘命星’乃是一名修炼者的气运所在,‘命星’殒落,修炼者气运变得稀薄,水枯泽困,福禄不显,没有天地之灵守护,更容易在‘三灾九难十魔’中栽倒,难以在仙途上越走越远。 每一名想登仙的肉身修炼者,感应属于自己的‘命星’就是第一道天堑。 虽说星河茫茫,总能找出一颗与自己相性匹配的星辰,但‘命星’的种类分为很多种,有万物寂灭的废星,有矿物蕴集的矿星,有生命古星,等等。 毫无疑问,‘命星’有品阶之分,若沟通了一颗最为低劣的废星,反哺回来的气运及天地精华稀少无比,如此跟其它修炼者相比,自然也就矮了一头。 感应‘命星’,不仅是对心性的考验,更是对体魄修为的考验。 心性过人,便不会迷失于茫茫星河,被那些看似鲜艳的星辰晃花了眼;体魄修为不俗,三魂中命魂的魂力更加悠长,每一次感应的时间也会多上许多。 夏铮仰头注视着星河,心中回忆这一些老道言传身教的宝贵经验,双眸无悲无喜,面相俨如老僧般,古井无波。 洞天世界寂静安宁,他又闭上了眼,盘坐在广场上,呼吸渐渐变得若有若无,仿若断气了一般。 他身心空灵,完全开启了魂魄空间,放飞命魂的魂力,让它跳出躯壳,游离在外,去感应天外的星河。 这一晚没有任何收获。 夏铮也不意外,困住众多肉身修炼者的天堑,不是那么好逾越的,第二晚他依旧空灵身心,盘坐于广场。 “咦……这颗星球五行精气喷薄,虽不如生命古星那般汇集众生气运,但若沟通它成为自己的‘命星’,反哺回来的气运及天地精华都很可观。” 子时,他刚放出命魂的魂力,灿烂的星河中,有一颗五色的星辰猛然闪烁起来,似在回应他的召唤。 心性的考验降临。 他踌躇迟疑,这一种星辰名曰‘五行星’,品阶算是中下等,既不常见也不稀有,若就此弃之,难免心生惋惜,但若尝试沟通成功,作为自己的独有‘命星’,又心有遗憾。 这种得陇望蜀的欲望,世人皆有,修炼者也无法超脱。 “我身负特殊体质,‘吞噬’能窃取其它生灵的修炼气运,虽然如此做会招致罪业,但气运累积到一定程度,未必不能避劫消灾。” 夏铮很快稳住心神,犹豫了一番,仍是放弃这颗五行星。 原因无它,因为体质的特殊,‘命星’反哺的气运显得无足轻重,他注重的是‘命星’的天地精气,若是一颗生命古星,他会毫不迟疑的尝试沟通。 如果成功了,那股涌来的天地精气,足够他一夜晋阶宝阙秘境,而且能一举突破至‘凝气境’顶阶。 “……一颗矿星,大型灵脉数百条,比五行星低了一个品阶,只能算是下品‘命星’。” “又是一颗废星,毫无用处。” 放弃了‘五行星’,夏铮放开魂力继续遨游星河,但与他发生感应的皆是一些下品星辰。 游走了数个时辰,夜晚即将过去,他不禁暗暗后悔起来,为何毅然放弃了那颗中下品的‘五行星’? 体魄修为的考验降临。 还未天亮,夏铮就感觉脑袋刺痛,明显是魂力即将消耗一空的征兆。 “今晚又没有收获,时间不等人啊。”他叹了口气,九黎巫师在祖地外虎视眈眈,自己还能藏多久? 夏铮不想命魂受到损伤,虽不甘,却也连忙收回游离在外的魂力。 但就在这时,茫茫星河中又有一颗星辰亮了起来,喷出黑、白两色光芒,明显是一颗中下品‘五行星’之上的中品‘阴阳星’。 这种星辰混沌已分,初现阴阳,有了生命的雏形胚胎,再发展个亿万年,或许能进化为一颗生命古星。 纵然是生命雏形,‘阴阳星’的天地精气相比‘五行星’,也不知溢出了多少倍,夏铮抽调魂力去感应,顿时有一股精气横跨时空,灌入体内,修为境界的瓶颈立即出现一丝裂痕。 “罢了,一颗中品‘命星’,在大荒中亦是稀有罕见了,足够了!” 夏铮沉下心,忍住脑袋的刺痛感,全力放飞魂力,欲快速和这颗‘阴阳星’沟通。 但他忽地怔住了,呆若木鸡。 视线所及的星河边缘,有一颗巨大的古星突然浮现,闪耀着刺眼的紫光,将其它星辰的光芒完全掩盖。 此时此刻,整片星河,唯有一颗紫星而已。 “……这是什么品阶的星辰?” 夏铮心中一惊,调集魂力探视而去,却发觉星辰表面笼罩了一层朦胧的紫雾,根本无法看清星辰内陆的情况。 他迟疑不决,想开口询问孔雀妖尊,但若一出声或传音,身心有了杂念,不再空灵,会立即退出这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紫色代表着尊贵与神秘,地球上有老子骑牛西行,紫气浩荡三千里的记载。 而且,夏铮见到这一颗紫星,竟莫明感到一丝亲切,难道仅仅因为它的颜色与本源魂晶的颜色相一致吗? 在脑袋愈发刺痛,魂力愈加虚弱之际,夏铮决定赌一把,机缘或在眼前,纵然赌输了,稀薄的气运对他影响甚小,只是那天地精气事关晋阶…… 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他毅然放弃那颗‘阴阳星’,用所有命魂之力结成一道特殊印记,打向苍茫星空。 “轰隆隆” 紫色大星剧震,外部紫气喷薄,一下将命魂印记卷入其中。 这一刻,夏铮与这颗古星建立了一丝冥冥的联系,它透过这丝联系,努力查探古星内陆……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黑暗的世界。 万物寂灭,死气弥漫,没有一丝亮光,感受不到灵脉晶矿,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命气机。 死星! 是比之废星还要低劣,不入品阶的死星! “……怎么可能?” 夏铮真想破口大骂,心境不稳,只觉得眼前的星河涌出一股浩瀚的排斥之力,他的魂力顿时弹射而回,苏醒之前,最后不甘地回眸盯了紫星一眼,似见到了笼罩在紫气中的宫殿废墟。 “死星……怎么会是一颗死星?那种紫气,难道真如师尊所言,是用来祸乱人心,是苍天对修炼者的阻碍或心性考验?” 他退出了空灵状态,盘坐在广场上,脸色阴晴不定。 他不信,不敢相信,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自己与那颗紫星沟通成功,若它并非一颗死星,应该会反哺气运及天地精气。 夏铮冥想着,苦苦盘坐许久,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局,赌输了。 自从体质第一层封印揭开,他双眸可以看到气运的流动,但此刻,根本无一丝一毫的气运及天地精气横跨时空降临。 虽然不甘,但这是他做出的选择,悔恨也无用,他沉默了片刻,将这件事一字不漏的传音给怀中的精魂珠。 “什么,你的‘命星’是一颗死星?”孔雀妖尊大惊,旋即哈哈大笑,鄙夷道:“小子,你的心性看似成熟,想不到还存有赌徒心理。” “不过本座纵横星空,也见到过不少妖孽俊杰因此殒落,你并不是第一个,放心吧,你不会名留修炼史的。” 夏铮唯有苦笑,顿一顿,认真问道:“还有其它晋升宝阙秘境的办法吗?” “有!” 孔雀妖尊敛去笑声,沉声答道:“自古就有服仙丹成仙的传说,丹道就是你最后的办法。” “太易门虽注重风水一术,但方士炼丹之术亦不可小觑。你既然继承了掌门玉牌,就进隐藏丹室找一找吧,若有一滴玄阶下品的‘黄仙露’,说明你尚有修炼机缘。” 灵阶,元阶,玄阶……玄阶的丹药何其珍贵,何况是那只闻其名,而不见其物的‘黄仙露’? 夏承闻言,紧紧抿着唇,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手持掌门令牌,疾步赶往祖地内的藏丹室。 “服用丹药晋升宝阙秘境,对日后的修炼有影响吗?”他边走边问。 “这就要看‘黄仙露’的品质了,若炼药之人的炼药造诣超凡脱俗,完全除去药中的杂质,自然没有影响。” 孔雀妖尊闷声笑了笑,道:“你也不要太在意了,修炼者依仗的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气运,靠的是自己,是一颗心。” “况且,‘命星’的存在原本就是为了增加修行气运,天地精气显然并不重要。不过对你这个命体而言,这个说法恰恰相反。” 夏铮持玉牌推开一扇尘封已久的石窟之门,闻言露出一丝苦笑,纵然如此,但‘命星’乃是一颗死星,这个结果让他心中不甘,谁不希望能给仙途锦上添花? 未来太过渺茫,眼下先过了这一关,晋阶人体第一重秘境,而后走出祖地,扫灭虎视眈眈的九黎巫师! 第九十三章 晋阶 凉州,德阳郡。(..tw) 飞仙峰。 辰时刚到,山脚处便飘上几团黑云,待黑云消散,积雪覆盖的峰顶,突然多出了几个身披黑袍,气息阴冷的九黎巫师。 “鲜虞大师,这附近就有太易门的山门入口。” 巫师元烈指着那一块石碑,恭敬对一名身材矮小的老者说道。 老者面容白净,双眸深邃明亮,一头银发披在两肩,身穿一件印满巫文的灰袍。 他赤脚踏着漫漫积雪,脚踝系着两串铃铛,行走之间有妖异的铃音传出,神识稍弱者,听闻这种铃声,恐怕会心神恍惚。 老者名叫鲜虞安,乃是鲜虞部落的一名长老。 鲜虞部落在九黎境内虽算不上一等一的大部落,但其阵法之道名扬整个九黎族,名声甚至还传到了大夏。 鲜虞安早年就被九太子夜刹拜为供奉阵师,十年前他就能轻易布下任何灵阶大阵,这几日他刚触摸到元阶灵师的门槛,却被夜刹的一封书信召到了此地。 “太易门?” 峰顶上,鲜虞安绕着巨大的石碑转了几圈,回头平淡道:“告知夜刹太子,碑上的护山大阵虽为元阶法阵,但无仙师操控,请给我三日时间,必能破去。” “三日……太子已在此地驻留半月,还请大师尽快破除法阵。”巫师元烈躬身抱胸一礼,化为一道黑光,向山脚的道观俯冲而去。 鲜虞安则揪着山羊胡子,踩着怪异的步伐,不时掏出一块乌黑的龟壳,闭眸神神叨叨占卜着什么。 不过片刻,一副巨大的阵图,在他脚下渐渐成形。 …… 太易门祖地。 藏丹室亮着一盏妖兽油脂灯,几列石质药橱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丝丝缕缕的药香溢满整间石室,沁人心脾。 这里是掌教持玉牌方能进入的重地,入口极为隐秘,且有会时刻复苏的杀阵守护,外人无从踏足。 放在藏丹室珍藏的,无一不是珍贵的丹药。 夏铮听着孔雀妖尊的指点,在石室转了一圈,发现大部分瓷瓶的封蜡早已开启,里面的丹药亦不翼而飞。 “鼎盛时期,灵材丰富,于是祖师炼出丹药储存起来,等日后太易门没落,继任的弟子有丹药辅助修炼,倒也不会有辱宗门。” 他思索道,不禁钦佩赞叹,众位祖师居安思危,深谋远虑。 夏铮曾听老道所言,特别是这千年以来,太易门愈发衰败,若没有这些丹药,很难想象名门大教的掌教继任者,修为境界会退化到什么程度。 可惜,藏丹室的丹药传到他这一代,药瓶药罐空空如也的情形十之八九。 “咦……黄仙露?” 转了一圈,他猛地在一个精致的瓷瓶前驻足,盯着瓶口垂下的一张泛黄标签,呼吸顿时粗重起来。 但他的视线移至瓶口,发现封锁药力的禁制不复存在,封蜡也不知所踪,一颗心立马凉了半截。 玄阶丹药何其珍贵,毫无疑问,整间藏丹室,也仅有这么一瓶‘黄仙露’。 夏铮保持着镇静,抓起瓷瓶,视线径直探入了光滑的瓶底,脸上忽地闪过一丝惊喜。 药瓶底部尚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遗留,他轻轻一嗅,一股药香立即钻入鼻孔,传遍四肢百骸,令他浑身舒爽。 “药力未流失!” 他庆幸不已,也不多做停留,手握药瓶,转身疾步离开藏丹室。 “老妖怪,突破渡劫之地,有什么讲究和禁忌吗?”夏铮返回阴阳殿前的广场,开口询问道。 “没有什么讲究的,不过是踏入宝阙秘境而已……不过,你乃命体,遭天忌,且窃取过妖兽的修行气运,罪业很重,恐怕晋升之时,会有红莲业火降临,你要做好渡劫的准备。” 孔雀妖尊顿一顿,又道:“你的命星为一颗死星,无法获取天地精华,若不能利用天地精华脱胎换骨,《天妖煅体大法》难以修炼圆满。” “我曾听师尊说,红莲业火不仅能洗净一身罪业,在古时更被专修武道的仙师用来锤炼肉身。”夏铮目光一闪,微笑道:“所以我的计划不会改变,在修为晋升宝阙秘境后,肉身也会脱胎换骨,迎接雷劫。” 他说罢,环顾广场,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玉如意,便曲腿盘坐下来,吞下那一滴‘黄仙露’。(..tw好看的小说) 仙露一入口,酸甜的味觉充斥舌尖,一股温热的药力顺着喉咙,流进肠胃,传遍四肢百骸,这一刻,夏铮的九大窍穴自行发光,浑身气血沸腾。 “噗” 眉心尚存留的巫力禁锢瞬息崩溃,腹下气海窍的灵气,与泥丸宫的精神力遥相呼应,液化的灵气及精神力皆凝聚成一枚种子,悬浮于窍穴空间,静待破茧发芽。 ……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了,为何周遭数百里的灵气都涌向了此地,如此异象……莫非是有人在晋阶?” “有人晋阶?不会是那毛头小子吧?” 飞仙峰峰顶,鲜虞安脚下的阵图完全成形,他方欲嵌入晶石激活大阵,但就在这时,那几名随同而来的巫师相继惊呼出声。 “肃静!” 鲜虞安紧皱眉头,喝斥一声,转首凝望苍茫云海,只见滚滚灵雾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疾速涌来。 天空的云层愈积愈厚,渐渐变得漆黑如墨,透出一股火山般的躁烈气息,浩瀚的威压席卷天地,令飞仙峰四周暴动起来。 “吱吱” 田鼠从洞穴中成群奔出,向远方逃窜,苍鹰大雕从岩壁的缝隙中惊啼,舍弃了巢穴,振翅慌乱飞掠而去。 精怪四处疾走,远处更有妖气滚滚,这些生灵开启了灵智,如人类一样,当下有意识的逃离险地。 “怎么回事?” 山脚道观,夜刹正在加紧修炼一门巫法神通,谁知忽然间乌云遮天蔽日,狂风四起,道观的瓦片不停从屋檐滑落,“砰砰”碎了一地。 “禀、禀太子,飞仙峰出现了晋阶异象,我们怀疑是楚王世子在晋阶!” 这时,巫师元烈从门外疾步行来,顾不上行礼,眼露骇然之色,低声说道。 “猎物在晋阶?” 夜刹闻言,愣了一愣,从容不迫说道:“他半月前已有肉身境九重天的修为,进入太易门后,服食丹药晋升宝阙秘境也不足为奇。” “一个新晋仙师罢了,你何须如此惊慌?”夜刹睨一眼元烈,语气平淡道。 “不、不是!太子,天现异象,似乎触发了天劫,恐怕会有红莲业火降世!”巫师元烈咽了口吐沫,眸露惊骇,声音有一丝颤意。 “红莲业火?!” 夜刹心中一惊,化作一道黑光冲出道观,悬浮于屋顶,仰望飞仙峰峰顶,那里出现了一口赤红色的漩涡,似乎有东西即将降世。 “速速保护鲜虞供奉离开峰顶!” 他见到了峰顶呆立不动的几名巫师,顿时大惊失色,当下运转腹下巫力,开口急促大喝道。 天地间响彻夜刹的声音。 那几名巫师如梦初醒,拖着一脸骇色的鲜虞安,飞速逃离峰顶。 “轰隆隆” 他们前脚方一离去,那口赤色漩涡剧烈一震,一朵形似莲华的血红火焰,缓缓从裂口坠落,似乎横跨了时空,滴溜溜转动着,骤然钻入了太易门的石碑。 “红莲业火……夏铮怎会触发红莲业火这种刑罚,难道他修炼遭天忌,或者屠杀无辜生灵过多?” 夜刹脸色阴沉,红莲业火看似宛若实质,实则不过是一种虚无的火焰,除却受罚者以外,根本不会伤及一草一木。 但对修炼者而言,红莲业火乃是噩梦中的噩梦,无数天骄妖孽因此殒落,触发其降世者,十人中至少有七八人惨死,仅存的那一两个,亦是身受重伤。 “可恨,事情有变,本太子要擒的是活体,如此夏氏嫡系,才有利用价值,一具面目横飞的死尸,要来何用?” 夜刹继而怒笑道,心头充斥着不甘,眼看就要立下不世功勋,怎么出现这等变故? …… “噗” 一朵红莲火焰,突然撕开虚空,降临太易门祖地,从阴阳殿广场上空缓缓坠落。 这种天地刑罚无法躲避,夏铮豁然睁眼,一跃而起,触动手中的玉如意,山门的防护大阵顿时苏醒,一层光幕在虚空浮现,朝红莲火焰阻挡而去。 “咔” 法阵光幕应声而碎,红莲火焰仅顿了一顿,依旧保持着降临速度。 “――白骨轮!” 眉心禁锢已去,夏铮摸了摸戴在右手的凤凰玉镯,心念一动,一轮银白的法器浮现头顶,他双眸冰冷,扫视而去,白骨轮立即迎向了红莲业火。 “破!” 一声冷漠的大叱,白骨轮在半空炸裂,上品法器自爆的威力,立即将红莲火焰炸为无数瓣火花。 但下一刻,四散的火花快速凝聚,一朵完整的红莲火焰再次降临。 夏铮仰头望去,目睹此景,却是脸色平静,嘴角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轰! 火焰笼罩身体,周身衣物却完好无损,夏铮心脏一阵抽搐,外露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裂赤红。 “《天妖煅体大法》!” 红莲业火被防护法阵、白骨轮接连损耗,威力至少降低了一成,夏铮抓住机会,急促默念着《天妖煅体大法》的‘脱胎’卷经文。 这一刻,洞天世界外,红莲业火的异象还未散去,又有一层乌云滚滚袭来。 不过片刻,天地完全阴暗下来,飞仙峰峰顶的虚空,竟布满了紫色的电蛇,它们在乌云间穿梭流动,腾飞嘶鸣,身体缭绕着刺目的电光,照亮这一片地域。 “精怪蜕变成妖的雷劫!” “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雷劫,莫非太易门中存活着护山灵兽?” 山脚道观,众多九黎巫师目瞪口呆,夜刹却是似有所感,紧紧盯住峰顶的石碑,沉声道:“小心,有东西出来了!” 众人闻言一齐看去,顿时眸露骇色,在他们的视线之中,一个浑身笼罩红色火焰的身影,缓步走出了石碑表面裂开的通道。 “轰” 虚空电蛇嘶鸣,找到了目标,如一阵紫色星雨,拖着长长的流光,从高空轰然击落。 峰顶霎时间紫茫茫一片,突然,有一双冰冷的目光刺破紫色雷海,投射在道观中,令众多巫师心头发凉,寒毛倒竖,相顾骇然变色。 “是他……快走!” 夜刹双眸骤然紧缩,似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慌乱驾驭遁光往天际掠去。 “你们都走不了!” 就在这时,一声震动天地的冷叱,响彻四方。 第九十四章 引劫大杀 “都给我留下!” 声音彻骨冰寒,从飞仙峰远远传出。 “唰” 伴随着声音,只见一道紫雷笼罩、红焰焚体的身影,化成一道流光,突然拦截在夜刹的前方,虚空降下的电蛇顿时覆压而来。 “夏铮,你敢!” 夜刹又惊又怒,驾驭遁光疾速退回道观上空,望着步步逼近的紫色雷海,眸底亦掠过一丝惧意。 “怎么是他……” “精怪凝丹成妖的雷劫,为何会针对一名人族?” “这不科学啊!莫非他有妖族血统?但他可是夏氏嫡系啊,血脉最为纯净,一名楚王世子,怎么会是妖怪?” 六名九黎巫师亦乱作一团,阵师鲜虞安用力揪着山羊胡,恍惚注视眼前的景象,直至揪下了几根白须,方才惊醒过来。 “快带太子离开此地!”鲜虞安乃是阵师,自身修为并不高,勉强站在了宝阙秘境‘凝气境’初阶。 他厉喝道,立刻从随身芥子袋掏出数张阵旗,扬手祭出,阵旗没入虚空,整间道观瞬息笼罩了一层朦胧光幕,无数灵气如潮水般涌来。 “灵阶上品的玄龟防护法阵?” 夏铮凌虚御空走来,一股真元之力从他气海窍流出,流转全身,磅礴的血气及灵气在他体表交缠旋绕。 他冷冷盯住护住道观的法阵,眉心亮起光华,几缕金色的精神力化作小剑,纷纷刺入虚空,只听鲜虞安闷哼一声,刚祭出的数张阵旗,却碎为一截截,坠出虚空。 “他的精神力竟如此强大……”鲜虞安目露骇色,自己乃是一名触摸到元阶门槛的阵师啊,精神力远比寻常巫师强盛,但布下的法阵,竟顷刻间被这小辈破去了。 这叫他如何相信? 紫色雷海已经覆压而来,横亘数十丈方圆,纵然驾驭遁光也难以逃脱。 “祭出防御法器,只要等雷劫散去,此子不足为虑!” 夜刹当机立断道,他乃九黎蛮主的幼子,年纪二十许,早已站在‘凝气境’初阶,眼下这一幕虽令人惊惧,但有法宝神通压身,他迅速冷静下来。 “唰” 六名巫师哪敢违抗,强行压制转身窜逃的念头,相继祭出五花八门的防御法宝,有白骨凝炼的玲珑骨盾,有缭绕煞气的黑色战甲,有发出凄厉惨叫的百鬼图…… 一时间,道观上空布满了法器,光彩夺目。 “——杀!” 夏铮大叱,携带紫色雷海,猛然间冲入道观,虚空无数道电蛇似找到了目标,狂涌而下,四周顿时变成一片寸草不生的雷域。 “咔啦” 一道道电蛇击在防御法器上,威力绝伦,令众多巫师脸色雪白,悬浮于半空,摇摇欲坠。 这种雷劫本就是针对妖族的,精怪凝丹成妖,身躯硬度堪比顶阶法器,但在雷劫下也是九死一生,何况未孕出‘灵’的中下品器具? 仅仅数息的功夫,在九黎巫师惊惧的目光下,护住身体的法器“咔啦”一响,表面竟出现了一条条裂缝。 “……法器要碎了,若被雷劫笼罩,还有活路吗?”巫师心胆皆寒,求助似的向夜刹及鲜虞安看去,两人皆祭出了一件顶阶法器,但依旧是狼狈不堪,根本无法抽身。 “轰” 这时,一道身影破开了紫色雷海,降临在众多巫师跟前。 他双眸冰冷,任由一条条电蛇从头顶击落,任由红莲业火焚烧躯体,就如一尊雷火天神,浑身被紫雷、赤焰缭绕,稳健行来。 “这一拳,是为师尊,你们该死!” 夏铮冰冷说道,也不顾瞳孔收缩的九黎巫师,抬起一条胳膊,径直击出一拳。 仅是简简单单的攻击,但却由一名体法双修的‘凝气境’修炼者击出,骇人的拳影霎时笼罩前方,与数件防御法宝撞在一起。 “砰” 法器表面的裂纹骤然扩大,那一面白骨凝炼的玲珑骨盾应声而碎,祭出法器的巫师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卷来的雷海覆盖,传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九黎族修巫,巫力与煞气极为相似,属性阴寒,且带有一丝邪性,最为惧怕天生克制阴邪之物的‘雷’。 这名巫师在雷海中挣扎,满脸怨毒,没有法器的防护,几道雷蛇击落,他浑身颤栗,躯体冒起一阵黑烟,不过刹那,地面便多出了一具乌黑的干尸。 “夏铮,你竟然击杀本太子的臣属,待雷劫退去,你死定了!太子一定要将你炼成傀儡,永生永世奴役,如此也难消本太子心头之恨啊!” 夜刹目睹此景,气得头发倒竖,怒目圆瞪,双眸布满了阴毒之色。 夏铮闻言,平淡瞟一眼怒吼连连的九黎族太子,视线扫过剩余的五名巫师,抬手又挥出一拳,“这一拳,为我自己,你们该死!” 砰! 拳影轰来,在苍茫雷海中如何躲避? 五名九黎巫师相顾惨笑,他们乃是与大夏仙师并肩齐驱的人物,一身修为境界当上一名城主绰绰有余,想不到却在今日,被一个毛头小子死死压制。 “咔啦”一声,黑色战甲与百鬼图突然炸碎,紫色雷海俨如波浪,瞬息将两名巫师淹没,在一阵惨叫声后,地上又多出了两具干尸。 宝阙秘境级别的战力,无论在大夏还是九黎,皆称得上是中流砥柱,夜刹虽为族内太子,但本部巫师也不过十余人,而今损失了三人,怎不令他心头滴血? “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竖子竟敢如此猖狂!” 夜刹与鲜虞安都在开口喝叱,声色俱厉,却不敢逾越雷池一步,心中恐怕是在畏惧此子会掉转方向,攻击这边。 “我欺人太甚?” 夏铮岿然不动,冷冷斜视一眼两人,怒极失笑,“杀我师,还想把我炼化成傀儡,坑杀众多大夏臣民,你说谁欺人太甚?” “这一拳,是为大夏众生,鼎盛繁华,却被你们的铁蹄践踏,妄图据我大夏河山,妄想奴役夏民者,都该死!” 他含愤击出一拳,不再留手,堪比妖躯的肉身力量完全爆发,一个紫气滚滚的拳头,如闪电一般,击在剩余的几件防护法器上。 “轰” 劲风如刀,割向四面八方,残余的三件法器爆碎,但威力骇人的拳影余势不绝,笼罩三名巫师。 只听“噗”的一声,三名巫师还未运转巫力抵挡,刹那间炸成三团血雨,莹白的骨快四溅,粘着肉沫,鲜艳而刺眼。 “……”夜刹在一旁,呆呆凝立,双眸瞬息红透,目光仇恨而怨毒。 “太子,快走!”鲜虞安心惊胆颤,顾不得礼仪,又祭出一方防御法阵,拉着夜刹,化为一片黑雾,在紫色雷海中突进。 “唰” 不需‘风’源种,依靠窍穴内提供的真元,夏铮成功运转《御风闪》,躲避天穹飞落的一道道电蛇,疾速追击。 双方的速度相差无几,但雷御覆盖的范围太过广阔,夏铮疾速移动,头顶的雷云也跟着移动,夜刹和鲜虞安气急败坏的发觉,无论他们怎么逃,皆无法脱离雷劫的攻击范围。 “黄口小儿,你不要得意忘形!” “今日你诛杀我族六名巫师,他日老夫必定随太子亲赴西州风沙城,屠尽你们夏氏一族,以泻心头之恨!” 鲜虞安张口大骂,语气阴毒,老脸也写满了冰冷的杀意。 “不需他日,今日你们就要死!” 夏铮冷漠回应,运转真元催动《御风闪》,同时激发肉身力量,使出《灵猿渡渊功》,一门道门遁法,一门武道步法,两种提速法门累加,让他的速度霎时飙升了一大截! “唰” 雷海中闪现一道道残影,夜刹、鲜虞安扭头回顾,却发现夏铮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无数的电蛇正从背后涌来。 “太子,走!” 鲜虞安大恨,咬牙掏出一块玉珏,递给夜刹。 玉珏表面巫文繁复,有法阵的纹路流转,也不知是符箓,还是某种法阵。 “虚空大挪移符箓?”夏铮瞳孔微缩。 这显然是以灵玉炼制的符箓,虽然纸质符箓在大夏最为常见,但炼制元阶之上的符箓,通常需要更高品质的材料,如此方能有较高的成功率。 虚空大挪移符箓,乃是一种元阶下品的符箓,以灵玉炼制不足为奇。 世家大族的公子,或者名门大派的传人,一般都会随身携带此符,留作一种保命手段。 “鲜虞供奉,你放心,本太子若返回北地,一定不会亏待鲜虞部落!” 夜刹接过符箓,不敢多留,匆匆留下一句承诺,虚空瞬息裂开一个口子,他跳入裂口,回眸仇恨盯一眼夏铮,消失不见。 “竟然被他逃了?” 夏铮长长一叹,双眸冷漠注视着鲜虞安,心中一动,便传音道:“老妖怪,你有控制心神的法门吗?” “控制心神?”孔雀妖尊怔一怔,似乎见到了外边的情况,才回应道:“有。你的精神力极致强大,倒也适合修习这门摄魄大法。” 伴随着声音,一段经文流入脑海,夏铮只看了一眼,却仿佛推演了千百回,竟刹那掌握了这门《摄魄大法》。 这显然是孔雀妖尊的馈赠。 夏铮也不客气,运转《摄魄大法》,双眸渡上一层金色,看向鲜虞安的眼睛,强迫这名触摸到元阶门槛的阵师与自己对视。 “……你是谁?”过了片刻,鲜虞安眼神渐渐呆滞,夏铮见此,在雷海中飘渺问道。 “鲜、虞、安。” 鲜虞安毕竟是一名阵师,精神力极强,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之色,但夏铮双眸的金光陡然炽烈,他张了张口,回应道。 夏铮最终松了口气,不再理会呆立不动的鲜虞安,携带头顶雷云,奔向远方,轻易渡过了这一场针对妖族的雷劫。 第九十五章 凝气境 约莫半个时辰后,乌云散去,恢复了风和日丽的景象。(..tw无弹窗广告) 但飞仙峰山脚却是狼藉一片。 破败的道观倾塌,圆木及瓦片散落一地,庭中青翠的芭蕉树完全死去,残余的焦黑枝桠冒着一袅袅烟雾。 经历雷劫后的山脚,几乎寸草不生。 夏铮凝立于碎石地,身上的红莲火焰渐渐褪去,他催动周身旺盛的气血,使之流转五脏六腑,钻入四肢百骸,迅速修复受损的躯体。 “《天妖煅体大法》修满,这一具堪比妖躯的肉身,也有了惊人的自动修复能力吗?” 他感受着躯体充盈的力量,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天地,蓦然回首,猛地发觉自己以前是坐井观天了。 肉身大圆满虽与宝阙秘境相差了一步,但这一步却是咫尺天涯,不管修炼什么功法,不管掌控什么法宝,这一道天堑依旧难以逾越。 想起那夜设计坑杀宇文天鹰的一幕,夏铮仍惊出一身冷汗,他在肉身境能独力斩杀一名掉落境界的九黎巫师,确实称得上是一桩可记载入书,流传后世的奇闻。 至少在他如今看来,十个肉身境大圆满的自己,对上宇文天鹰,那也是悉数被斩杀的下场,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我如今仅靠一副肉身,就能与‘凝气境’的仙师、巫师争锋,若加上一身修为,对上一名‘通灵境’的强者,亦能立于不败之地。” 夏铮思索,法体双修初见雏形,他的战力直线飙升,若在大夏未亡前,自己上神都受帝君敕封,起码也是一位中等城邑的城主。 渡过红莲业火后,一身罪业被洗净,且气海窍内的灵气种子开花结果,有一滴无色的真元液体在流动。 ‘凝气境’,顾名思义,就是凝聚天地灵气,转化为真元的修炼过程。待真元充盈整个气海窍,那么标志着这个境界修至圆满,可晋升下一个小境界——‘通灵境’。 从‘凝气境’开始,各家功法的优劣渐渐彰显。若是杂门小派的弟子,所修功法的‘引气’能力低下,那么凝气所花的时间要多上许多,恐怕直至寿元耗空,坐化死去,一身修为仍滞留在凝气一境,难以寸进。(..tw) 但对名门大派的弟子而言,‘凝气境’不过是一个过渡小境界,仅需数年时间的积累,便能轻易越过,不存在什么瓶颈。 原因很简单,无非‘财’、‘侣’、‘法’、‘地’四字。 通俗来说:其一,门内资源众多,有增进修为的丹药,有聚拢灵气的法阵,有无穷无尽的晶石提供…… 其二,有名师、众多师兄弟交流,指点迷津,解去困惑,修炼眼界宽广; 其三,从入门开始就修炼精妙的功法; 其四,大宗门的山门选址讲究,大都筑在灵脉上,天地灵气浓郁,乃是一处风水福地。 正是这些原因,才造就了无数宗门天才。 夏铮并不打算在‘凝气境’长期滞留,如孔雀妖尊所言,太易门乃是昔日的星空大教,传承下来的《太易炼神经》虽偏重神魂方面的修行,但引气之法又怎会弱了去? “掌教玉牌,藏有功法的神识一卷,从今日开始,我可以正式修炼了。” 他难言心头欣喜,站在原地,深想一番后,心念一动,远处的鲜虞安顿时化为一片黑雾,在他跟前现出身形,眼神呆滞。 利用孔雀妖尊馈赠的《摄魄大法》,轻易将这一名灵阶阵师控制,夏铮打量鲜虞安几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笑意。 若是那夜刹太子听闻此事,必定会气得不行,他本部之内也仅有这么一名阵师供奉,如今被夏铮控制,等于被断去了一臂,难以在蛮主的众多子嗣中立足。 “那九瞑大巫才是杀害师尊的元凶……来日方才,他既是九黎一方的重要人物,我终有一日要斩了他。” 夏铮心中杀意顿起,他连忙将之压制,修炼者可快意恩仇,但不能为七情六欲左右,心存一道念头即可,若终日提起,又怎能静心定神,冥想修炼? 他睨一眼身畔呆呆恭立的鲜虞安,心中思量,自己粗通法阵、符箓、炼药一道,知晓阵师诡异难测,谨慎起见,夏铮还是以精神力结成一道印记,烙印于鲜虞安的泥丸宫。 若有一日此人清醒,妄图反噬,这道印记会瞬息炸毁,击溃鲜虞安苏醒的意识,将其彻彻底底变成一名傀儡。 “以直报直,以怨报怨,你家太子想将我炼成傀儡,如今他逃了,你又和我结下了因果,这个罪责,便由你来担当吧。” “你放心,他日九黎覆灭,我再恢复你的自由身。” 夏铮轻语了一句,摸了摸手中的凤凰玉镯,虚空顿时裂开一个口子,将毫无抵抗的鲜虞安吞了进去。 “呜呜” 这时,裂口还未闭合,一道火红的兽影欢快跃了出来,跳至夏铮肩头,粉嫩的小舌头不断舔着夏铮的侧脸,姿态亲昵非常。 “小东西,半月未见,怎地如此调皮了?” 口水粘了一脸,夏铮无奈一笑,捧起炎璃,发现这只小精怪的体型竟涨了一圈,原本仅如家猫般大小,而今却像一条小犬了。 而且,不仅是体型,炎璃身上的鳞片,及尾巴、脖颈处的鬣毛,更显晶莹雅致,仿若赤玉红晶雕琢的饰品,精美的视觉感触动人心,让人无法挪开目光。 “臭东西,实力不过提升了两阶,却越来越惹眼了,往后叫我怎么带你游历?”夏铮笑骂道,揉着炎璃的小脑袋,有些宠溺。 半月潜修,祖地内不见天日,复仇的火焰几欲焚尽身心,如今大杀四方后,念头通达,神魂舒畅,他不免怀念起那些温馨平淡的日子。 逝去的终究逝去了,而今登临人体秘境,他已做好准备卷入这一场族群争斗的漩涡,太平安宁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血雨腥风布满了未来。 “呜呜……” 炎璃在他怀中撒娇低鸣,口气娇憨,精致的兽爪四处乱抓,又跳又闹,黑亮透澈的兽眸,分明刻满了哀求之色,还有一丝亲昵讨好的意味。 “气运这东西怎能想吃就吃呢?” 夏铮苦恼一叹,发现仍看不明白这只小精怪的来历,他揉了揉眉心,一边驾驭遁光冲向飞仙峰顶,一边触动本源魂晶,将一丝气运缭绕于指尖。 炎璃大喜,连忙探出小脑袋,吮吸着指尖。 飞仙峰的石碑依旧矗立于峰顶平台中央。 夏铮翻手掏出玉如意,心念一动,石碑表面顿时浮现一条山门通道,他飘然走入,顺手闭合通道,一步横跨十余丈,片刻后返回了阴阳殿。 “列位祖师在上,第五十二代掌教,夏铮,决意暂时封闭祖地山门,待铮来日率军收复德阳郡,一定会光耀门楣,恢复太易门昔日的鼎盛!” 他恭敬跪坐在一只蒲团上,手持一柱线香,对着祭台躬身一拜,直至额头触地,才收礼站起身,将线香插入香炉。 毅然转身,方欲迈步离去,但门槛边一面八卦镜引起了夏铮的注意。 “这面镜子……”他微微一怔,那日八卦镜忽然坠出虚空,叫他看见了峰顶外的景象,夏铮当时以为是祖师显灵,但略一思索,立即否定了这个猜测。 若冥冥中有祖师庇护,太易门也不会流落至今日一代单传的尴尬境地,师尊精通占卜之术,或许早就预料到了危机,遂提前将八卦镜藏纳于殿内。 “小子,那面先天八卦镜不是凡物,恐怕孕出了‘灵’,你若获得‘灵’的认同,这件宝贝将真正归你所有。”孔雀妖尊忽地提醒道。 夏铮不再迟疑,将八卦镜收入凤凰玉镯,大步来到祖地藏经楼,持掌教玉牌,将所有经书典籍收取一空,这是他的第一笔资本,亦是重立皇纲的资本,既然有凤凰玉镯的超大型储存空间,为何不巧妙利用? 一个时辰后,他退出祖地,出现在飞仙峰顶。 “九黎人已经知晓入口,此碑不能再留。”夏铮持阵眼玉如意,解除了石碑上的法阵,而后一掌将之拍碎,太易门洞天世界仅存于世的通道入口,就此消失不见。 他心中很清楚,夜刹含恨离去,必定会卷土重来,此时师尊虽已仙逝,但他依旧要按照七年来早已做好的规划,由此地踏上归途,一路西行,返回皇族。 清越古城,将是西行路的起始点。 “唰” 夏铮冲下山脚,化为一个风姿卓然,翩翩年少的俊秀道士,徒步一路在山林间穿梭。 飞仙峰距离清越古尘百余里地,而今夏铮修为踏入宝阙秘境,且肉身堪比妖躯,随意迈上一小步,境横跨数丈开外,几乎达到了凡人口中的‘缩地成寸’。 时间是下午,应在未申之交,天上太阳刺眼夺目,洒落的阳光也是火辣辣的。 清越古城,此时入城大道人流稀少,几名铁铠铜盔的军士满脸大汗,却依旧手持长矛,不敢放松,眼神鹰锐的巡视入城旅客。 “站住!” 一名城门军侯叫住夏铮,见他飘逸出尘的模样,语气顿时软了下来:“喂,小道长,近来清越古城禁严,你的入城通牒呢?” “入城通牒?” 夏铮一怔,转眸望向一边,有几名客商亦在军士的责问下满头大汗,正焦急解释着什么。 “这位壮士,在下远道而来,还请行个方便。”夏铮微笑,轻轻一揖,说道。 军侯有些迟疑,这小道士仪表不凡,看似不像城主针对的刺客,但若随意放他入城,被校尉看到,自己恐怕要吃上鞭刑。 正沉吟思索间,却有一个清朗的嗓音在耳后响起:“你退下。” 语中有说不出的威严,军侯下意识退到一旁,忽地惊讶看去,来人乃一名中年男子,身高八尺,面容白净,身穿直裾锦袍,外罩一件水纹鹤氅,走起路来脚不沾地,明显身负不凡修为。 “游城主!”城楼上传来守城校尉的惊慌行礼声。 四周的军士一呆,纷纷抱拳行礼,军侯连忙低下头,恭恭敬敬道:“属下拜见城主!” 游贞却是径直走到夏铮跟前,理了理衣冠,长揖一礼,诚挚笑道:“不知道友驾临清越古城,游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这一刻,原本喧嚣的城门鸦雀无声,众多军士、军侯、校尉瞪大了眼睛,盯住那一名脸带笑意、风度翩翩的少年道士,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如此年轻的人物,竟是一名和游城主并驾齐驱的仙师? 第九十六章 暮春诗会 清越古城,城主府。 恢宏宽敞的正堂中,游贞与夏铮对案而坐,宴饮欢畅,不时谈玄论道,交流着各自的修炼心得。 “哦?夏道友果真晋阶未久吗,若非夏道友气息不稳,泄露出一丝真元,搅乱了天地灵场,叫游某发现,游某又怎会在城门相迎?” 游贞拈须而笑,解答夏铮的疑惑。 他眸底闪烁精芒,注视着夏铮,郑重问道:“夏道友年纪轻轻,却晋阶宝阙秘境,不知师从何门?” “闲云野鹤,得了些机缘,蒙天眷而已。”夏铮从容微笑,避之不答,反而皱眉说道:“实不相瞒,夏某半月前于飞仙峰下的道观隐修,却遭遇一伙九黎人。” 不顾游贞骇然变色的面孔,他又若有所思道:“从那九黎人驾驭遁光的方向来看,似乎是从贵城而来……” 话语突然一停,夏铮似笑非笑望着游贞,似乎在等着此人的解释。毕竟凉州未被侵占,若有城主勾结九黎人一事传扬了出去,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遭到讨伐辱骂。 勾结外族这个帽子一扣上来,游贞脸色阴晴不定,沉默良久,苦涩开口道:“半月之前,大约八名九黎人突然闯进本府,使用醍醐蛊毒,禁锢了游某的行动之力。” 顿了一顿,清越城主忆起那夜的经历,依旧怒不可遏,恨声道:“为首者乃是一名脸刺金色鹰纹的太子,他已屠城威胁游某,逼问太易门所在……” 他愈说愈是愤怒,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如此。游城主受惊了,若是九黎族太子,身边随从俱是巫师,隐忍图存方是上上之策。”夏铮神色悠悠,微笑道。 解去了心头疑惑,夏铮神清气爽,笑意盈盈道:“夏某有要事赶赴高山国,从清越古城沿水路直抵崇古城,大约有多少里路?” “道友要去崇古城?”游贞怔一怔,失笑道:“再过几日便是三月份,暮春之初,我凉州有一习俗惯例,名曰暮春诗会。” “介时凉州数郡的少年俊杰汇聚本城,诗会始发点从本城开始,乘坐画舫沿‘宁水’逆流而上,直抵崇古城。” 暮春诗会? 夏铮眉头一皱,心下不喜这些风月之地,若不是刚刚晋阶,境界尚未稳固,不宜运转真元之力长途赶路,自己何须这般麻烦? 游贞见夏铮面无表情的样子,豁然明悟过来,罚酒赔罪,笑道:“是游某孟浪了,夏道友虽然年纪轻轻,却超脱为仙,潜龙既已出渊,又怎会与虾蟹共游?该罚,该罚啊!” “不,如此暮春诗会,夏某也想见识一番,画舫即在清越古城,还请游城主帮夏某安排一个清净的舱室。”夏铮却是摇头道。 “小事一桩,道友愿登船,一路保驾护航,那是凉州俊杰的运数。”游贞拈须长笑,捧杯一饮而尽,豪爽不失风流。 这游贞谈吐不俗,面相文雅,活脱脱一个中年文士的模样。 夏铮知其家世不凡,游家执掌这清越古城,恐怕已有千年之久,书生门第培养出来的传人胸藏丘壑,不仅要具备修行的资质,还要有超群的治政才能,如此方能坐镇一座城邑。 太易门祖地在清越古城百余里外,近若比邻,历代祖师与清越城主素有交情,夏铮也存了一份结交的心思,于是装若无意问道:“夏某游历德阳郡,多见流民饿殍遍野,埋骨路边,本郡郡守不开仓济民吗?” “开仓济民?” 游贞略带醉意,眸露一丝不屑,冷笑道:“乱世当为草头王,德阳郡有宁水横穿而过,土地肥沃,民户众多,本郡郡守志大才疏,妄想效仿诸侯割据为王,但如今郡内数城离心,本城主也不会听其号令,郡守只是空有名头罢了。” “德阳郡治下共有七座城邑,几乎每一座城邑皆各为其政,若某一城主开仓接济流民,致使粮仓空虚,引发城内居民不满,继而暴动,窥视者不会趁乱而入吗?” 游贞酒意上头,不用修为压制,口齿不清,道:“大夏亡国,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但治政安民的职责有谁承担?” 他愈说愈悲愤,从案后踉跄站起,满身酒气,指着宁水方向,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道:“近年来,幽泽水患又起,有一条凝丹水蛟在泽中作乱,但各城主爱惜羽毛,怕降妖受了伤,便任由水蛟祸乱幽泽,毁民房,捣田地,千里涝灾啊!” “可恨!”夏铮亦怒而拍案,咬牙道:“若大夏犹在,一纸调令,全郡仙师都要举行降妖法会,不出几日就可斩杀恶蛟。” “扑通” 游贞醉望他一眼,张了张口,欲作回应,却忽地倒在案几边,趴在席上,竟呼呼大睡过去。 “老爷!”在侧堂恭候的侍女闻声,疾步赶来,扶起游贞,一名颇为年长的侍女对夏铮道:“夏仙师,小婢已为你准备好了厢房,请随小婢来。” 夏铮微笑颔首,略一催动体内气血,脑中醉意尽去。 他跟随侍女进入城主府后院,来到一间精洁雅致的楼阁前,登上高楼,手扶朱栏,依稀可以望见烟波浩渺的宁水。 “小婢告退。”侍女领夏铮熟悉楼阁,随即闭门离去。 宁水从高山国群山发源,奔流至地形平坦开阔的凉州,水势变得平缓,肥沃的沙土淤积,形成了一处占地数百里方圆的水泽。 ‘幽泽’名闻大夏,历史上常有强大的水妖作乱,一些镇压妖怪,治理水患的城主,因此流芳后世,被渔民农夫供奉为庙中河神,常年香火鼎盛。 夏铮早已作好计划,在清越古城乘舟走水路,穿过幽泽,直抵崇古城,而后弃舟徒步,深入高山国,翻山越岭,躲避九黎的堵截,方能安然抵达西州风沙城。 夜刹饮恨离去,势必会卷土重来,此人本部尚有近十名巫师,夏铮虽自认战力惊人,但至多能同时对付三四名同阶者。 再且,他不愿在凉州多作纠缠,而今归心似箭,一种紧迫感、危机感、使命感,促使他想尽快返回族中,与亲族共渡劫难。 这一次宴席饮至旦暮,宾主尽欢。 游贞酣睡过去,夏铮却是意识清明,他在回廊外吹了一会江风,心念一动,炎璃忽地跳出虚空,站在肩头,身后还恭立着一名身披布袍的老者,正是鲜虞安。 九黎人和大夏人皆是黑发黑眸,九黎人皮肤偏雪白,脸上棱角分明,这鲜虞安乃是一名宝阙秘境的巫师,略微改换装束,站在夏铮身后,就如一名随自家少爷出游的忠仆。 “一名宝阙秘境的奴仆?” 夏铮笑了笑,抱住炎璃,以《摄魄大法》控制鲜虞安,两人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转眼间出现在城内的一条暗巷中。 旦暮时刻,日落西山,大街小巷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倒也有几分热闹。 半月前随师入城,却是匆匆忙忙,今次却不不同,一来晋升宝阙秘境,身心舒泰,游走放松一番,一张一弛,才是稳固境界上上之选。 二来击败了夜刹,此人返回族中召集部众,来回至少数日,而数日后,恐怕他已横渡幽泽,抵达崇古城。 心境不同,游玩的兴趣自然不同。 他怀抱炎璃,睨一眼身后紧紧跟随的鲜虞安,嘴角挂着一丝淡笑,衣袂飘飘,发丝轻扬,漫步走入清越古城的坊市。 这二人一兽极为惹眼。 少的仪表不凡,俊秀清逸,老的面无表情,一身布衣,却有一丝返璞归真的道韵,怀中的灵宠则是精致美丽,如一团燃烧的赤玉红晶。 行人多看了几眼,也就挪开目光,过几日就是暮春诗会,这种风流人物,或许是某个修炼世家,某个郡级宗门的弟子,连日来清越古城也不知涌来了多少,行人早已司空见惯。 万宝楼,楼高六层,占地数十亩,装饰华丽却不失雅致,乃是古城第一交易之所。 半月前事发仓促,夏铮驾临此楼,选了一堆价值万枚晶石的材料,但在面临九黎人伏击时,却没有派上用场。 夏铮自然不是来找麻烦的,他身上唯一的一件攻击法器――白骨轮,在抵挡红莲业火时不得不狠心令其自爆,消耗红莲业火的威力。如今他缺少攻击法宝,来此楼挑选金属材料,准备亲手炼器。 万宝楼楼主,此刻正在底楼训斥一名侍女,这时,大门光线一暗,陆续走入两个身影,他抬眼看去,为首那名少年道士面相熟悉,他心念一转,顿时大吃一惊。 是他!半月前曾来过! 万宝楼楼主脸上立即堆满笑容,满面春风迎了上去,道:“公子第二次驾临万宝楼,真是令鄙楼蓬荜生辉啊!” “此次我来置购一些炼器材料。”夏铮微笑颔首,语中之意不言而喻。 “公子请放心,万宝楼所有珍贵金属任公子挑选,请随我直上顶楼!”楼主拱手一礼,转头瞪一眼侍女,侍女脸色一白,连忙会意跟在夏铮左右,侍奉招待。 夏铮怀抱炎璃,跟着万宝楼楼主一路走上阶梯,但在第五层转角处,却被一个惊讶兼欣喜的柔细声音叫住: “……喂,那位小道士,你怀中的是什么灵宠?” 万宝楼楼主扫了眼声源地,又偷偷瞥视置若罔闻的夏铮,心中迟疑一瞬,跟着夏铮的步伐,踏上通往顶楼的阶梯。 “那小野道,我师姐叫你,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你竟敢忽视?!”紧接着,又有一个不阴不阳的年轻男音响彻楼梯。 但夏铮仅皱了皱眉,依旧置之不理,继续悠然上楼。 第九十七章 御兽宗 “唰” 见那野道士置若罔闻,几道神虹顺着楼梯,迅速冲上万宝楼顶层,堵在出口,俯瞰拾级而上的夏铮,一双双眼睛露出羞恼之色。 这是几名年纪二十上下的青年,皆披着一件松绿色直裾锦袍,头缠巾帻,或戴一顶小冠,有的脸泛杀意,有的神色冷淡,有的眉梢高挑,充满倨傲之色。 很显然,这是一群宗门弟子,昔日大夏规定宗门服饰分为朱、紫、绯、绿、青五个品阶,穿青衣者多为外门弟子,穿绿衣者乃内门弟子,绯衣乃至紫衣,则是真传弟子及首席弟子的专属色。 当然形制并不固定,再且修行之人多不喜束缚,在门内或游历时一般穿其它颜色的常装便服,但若参加‘暮春诗会’这种具有影响力的盛会,则必须要穿上宗门服饰,以彰显身份。 宗门服饰上的刺绣纹章,便是辨认某个宗门的标识。 狭窄的楼梯间,上方楼道口突然堵上了人影,夏铮停下脚步,仰头看去,瞟一眼这些人的装束,只见锦袍的衣摆袖口皆刺印着飞禽走兽,极为显眼。 “御兽宗?”他皱眉轻语道,神情有些飘忽,似在确认猜想。 万宝楼楼主站在身畔,闻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御兽宗,这可是凉州首屈一指的古老宗派,门内御兽之术名冠天下,且传承的功法玄妙精深,门人弟子自身修为不俗,再加上一手诡异莫测的御兽术,综合战力绝对远超同辈。 大夏修炼史中,也不乏出身御兽宗的古贤大能。 万宝楼楼主念叨了声‘御兽宗’,立即小跑上楼,对一群人拱手赔笑道:“原来是御兽宗的内门高徒,失礼失礼!” 为首者神态倨傲,睨一眼满头大汗的楼主,指向夏铮,嘴角勾起一丝讥笑,淡淡道:“此人是谁,竟让楼主舍弃我等,转而招待此子?” “闲云野鹤,游方道士。” 夏铮却是率先开口,衣袂飘飘踏上顶楼,从几人留下的缝隙间从容穿过,仅余平淡的声音缭绕御兽宗弟子的耳畔。(..tw) “你怀中的是什么灵宠?” 一群人顿时怔了怔,却不愿错过机会,为首青年眸露疑色,跨出几步,探出一只手,径直抓向夏铮怀中的炎璃。 “吼” 炎璃顿时炸毛,安静的神态一变,小小的身躯煞气凛然,凶相毕露,化作一道火光迎向手掌,一口就咬了上去。 “啊……”为首青年吃痛倒退,捂住鲜血淋漓的手掌,冷冷盯住夏铮,又惊又怒。 “既为宗门弟子,理应遵守礼法,为天下表率。你若恭声发问,我或许会答上一二,但你失礼在先,若不就此退去,也只能刀兵相见。” 夏铮脚步不停,留下一句话,安抚怀中的炎璃,飘然走至顶楼的陈列炼器材料的区域。 轻淡的声音,却带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威慑力。 那青年闻言却怒形于色,眼中露出杀意,窍穴内的灵气渐渐弥漫周身,似乎运转了宗派功法,酝酿攻击。 “明昊,你退下!” 这时,楼道口响起轻柔的脚步声,一个清脆而蕴含尊贵的嗓音,响彻万宝楼顶层。 青年浑身一颤,立即散去功法,收敛眸中杀意,对楼梯拱手一拜,咬牙不甘道:“禀师姐,此人公然攻击御兽宗弟子,若不教训教训他,往后御兽宗弟子有何颜面行走世间?” “他教训你是应当的。”女声不含任何情感,平静得令人心惊。 不仅御兽宗一群人吃惊不已,夏铮亦是露出异色,微微侧头,凝眸望楼道口望去。 黑暗中,一名身段高挑、袅娜丰腴的妙龄女子款步而来,渐渐露出身形。 她上身穿着一件浅紫花襦,下身系着一条紫色曳地长裙,纤纤细腰绑者紫色缎带,袅娜走动之间裙裾轻扬,娉婷多姿。 这个女子的容貌让人惊艳。 瓜子脸蛋,琼鼻樱口,雪肤冰肌,秋水双瞳,额头点缀者数瓣梅花形状的丹脂花钿,她国色天香,此刻却紧皱柳眉,秀眸透出一丝冷意,浑身上下有股说不出的尊贵威严。 紫衣紫裙……御兽宗首席弟子? 万宝楼楼主仅呆了呆,旋即倒吸一口凉气,额头鬓角溢满冷汗,愣在原地不知竟一时间不知所措。 谁知女子仅斜视他一眼,径直越过,行至夏铮跟前,颦着柳眉,认真问道:“虽说明昊有错在先,但你唆使灵宠伤人,你自己认为对吗?” 女子虽绝丽倾城,语气亦清冷平淡,但眉目间那股厌恶感还是没有脱离夏铮的观察。 厌恶? 夏铮心下自嘲一笑,他自认仪表不凡,为人亲切友善,但从未遇见过刚一照面就厌恶自己的陌生人,此女是第一个。 萍水相逢而已,他也不思索其中原因,闻言淡淡笑道:“我没有灵宠,如何唆使灵宠伤人?” “嗯?” 女子目光一冷,似对眼前男子睁眼说瞎话有所不满,她极力抑制住心中的厌恶感,指着夏铮怀中的炎璃,清脆道:“此兽虽为四阶精怪,但生性凶戾,此刻安静伏在你怀中,不是你的灵宠,还能是朋友亲属不成?” “是朋友,也是亲属,唯独不是灵宠。再且,炎璃已经手下留情了,你为何不满?若在以往,你那师弟此刻怕是断去一臂。” 此女修为不弱,半只脚踏入了宝阙秘境,乃御兽宗的堂堂首席弟子,但夏铮心境不同,以修炼前辈的角度,他不想与女子过多争论,也无需解释什么。 “万宝楼楼主,此楼最珍贵的炼器材料,是什么?” 夏铮也不顾女子冰冷的目光,转头询问一声,便从容自若在货架间游逛,姿态出尘而洒脱。 “本楼尚有一小块血玉髓。” 万宝楼楼主回过神,挽袖擦去额头冷汗,暗骂这双方都是老祖宗,哪一边皆得罪不起。 他带着怨念,却小跑至一排货架前,捧起一块拳头大的晶玉,赔笑说道:“此物即为血玉髓。” 血玉髓乃是一种宛如玉石的金属材料,采掘自深山矿井,据传此物大都出现于古战场遗迹附近,由矿石吸收无数精血,经过沧海桑田,岁月流逝,而渐渐形成的妖异金属。 它先天蕴含着杀伐之气,锋锐无匹,似万人战阵那般无物不破,若用来炼制某件攻击法宝,此物当为最佳材料。 “售价多少?” 夏铮接过血玉髓,掂了掂重量,开口笑吟吟问道。他心底虽有炼器的想法,但并不确定要炼制何种攻击法宝,不过先将材料收集齐全,如此哪一天心血来潮,或可尝试炼器。 “五千枚晶石。”万宝楼楼主答道,睨一眼夏铮身畔美眸冰冷的女子,不禁暗中竖起大拇指,赞叹这少年道士的心境。 一名如天仙般绝丽脱俗的女子,竟被他视若路边顽石,竟不肯多瞟上几眼。 “五千枚晶石吗?”夏铮微一皱眉,心念钻到凤凰玉镯内,离开通宁郡城时,卫员外及苏渐鸿至少赠送了数箱晶石,以大夏庙堂标准,每一口箱子装万枚晶石。 如今虽稍有余资,但夏铮却暗感拮据,若要炼制出一件趁手的攻击法宝,岂不是要耗光家底? 他交付晶石,收回这一块血玉髓,转身就朝楼梯走去。 “站住!” 见此,御兽宗首席弟子终于斜挑柳眉,莲步一动,娇躯横在夏铮身前,冷声道:“你留下,我没让你走。” “呃?” 夏铮愕然与女子对视,无奈道:“这位仙子,此处乃是凉州-德阳郡-清越古城-万宝楼,并非御兽宗,你对一个外人发号施令,有何用处?” 他没说完,就已起步而行,沿着楼梯漫步直下,但他忽感鼻中香气缭绕,错愕斜视身畔一眼,发现那名紫衣紫裙的妙龄女子亦步亦趋,跟在一旁。 夏铮驻足楼梯转角,这里极其狭窄,仅容一两人穿行而已,女子站在一旁,两人肩抵肩,躯体粘着躯体,皆能体会到对方薄衫布裙下的温度。 “仙子,你到底意欲何为?”夏铮满头雾水,此女子那股厌恶感他是观察到了,但为何紧随而来? 他想及此处,错开一步,紧紧盯住女子,目光透出一丝冰冷。 但话语一出,夏铮就怔住了。 女子美眸充满了欣喜与惊讶之色,与之前的尊贵清冷大相径庭,他顺着女子的视线微一低头,炎璃这精致的小兽,正趴在他怀中,目露凶戾,对着女子龇牙咧嘴。 “原来如此!” “不愧是御兽宗的首席弟子,竟有这等怪癖!” 夏铮心中哀嚎,惋惜注视着此刻妍丽动人的女子,古怪询问道:“你、对炎璃……有意思?” “有意思?”女子闻言,奇怪睨他一眼,板脸冷淡应道:“此兽虽只是四阶精怪,但胜在精致美丽,你既为其主,知道它是什么异种吗?” “不知道。” 夏铮也睨她一眼,轻飘飘说道,伸手敲了敲炎璃的脑袋,让它收敛凶相,招呼面无表情的鲜虞安跟上,两人一兽闲游离去。 “师姐既然喜爱那只小兽,以本门御兽之术,抢夺下来,不是妙计吗?” 女子立在万宝楼大门,美眸一直望着炎璃,似乎在迟疑着什么。 这时,楼内走出一群御兽宗弟子,为首者正是被伤了手掌的明昊。他冷眸远视,劝说道:“本门兽谱内没有此兽的记载,那野道士不配拥有这般珍奇异兽。” “杨师姐若有想法,明昊必定亲手将此兽擒来,交予师姐,如此调教数年,我御兽宗或许又要多出一只凝丹灵兽。”明昊沉声说道。 女子斜视他一眼,掩饰住眸底的厌恶,叹了口气,道:“御兽宗的‘心’脉,主张心灵交流,与兽平等结交,我若强行夺人所爱,控制他人灵兽,这般行径和‘御’脉有何区别?” 说道最后,语气已包含斥责,她可是‘心’脉的首席弟子,为人冷淡持重,素有威信,明昊脸色一白,哪敢反驳,忙拱手道:“师姐教训的是。” “谢师姐教诲。”其余几名御兽宗弟子相视一眼,亦行礼回应道。 第九十八章 始发江口 数日后,凉州宗门年轻俊杰汇聚清越古城,泾渭分明,在宁水码头陆续登上一艘艘装饰华丽雅致的画舫。(..tw) 画舫有大有小,最小仅有两层舱室,从船头到船尾约有七八丈,能容纳一二百人,最大的却是一艘内河战船。 它乃一种楼船,高有五层,约莫百尺,长达数十丈,船体包裹着一层森然的铁甲,远远望去,此船就如一只河湖巨兽,匍匐码头,让人望之生畏。 女墙、战格后列满衣甲鲜亮的军士,一面大旗在桅杆上猎猎飞扬,黑底金边的旗面写着斗法的“游”字,鲜艳刺眼。 这艘楼船显然是此次‘暮春诗会’的主船,在一通战鼓和号角声过后,楼船,数百支木桨齐齐划动,率先驶离码头。 楼船之后,数十艘宗门画舫鳞次栉比,立起刺绣着本门标识的旌旗,缓缓跟随而上。 宁水乃是一条宽阔的大江。 而今是暮春三月,上游的高山国积雪融化,宁水正是一年中的丰水期,出了码头,江面足有上千丈之宽。 时至辰时,此刻江面烟波浩淼,雾霭苍茫,举目眺望而去,两岸的青山村庄渐渐缩小模糊,直至化为视野中的朦胧黑点。 驶在前方的楼船船头,正由两道身影迎风而立。 夏铮负手驻足,任由江风吹拂发丝,撩动头上那一条柳黄色的逍遥巾,他环视这如同大海般,无边无际的宁水江面,只觉得心胸开阔,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感概情绪。 他不禁放歌长吟,徐徐吐音道: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第一句话音方落,他却忽而停语,转过了头,对着身侧的游贞一揖,微笑道:“有感而发,随意吟出前贤诗句,游城主莫要见怪。”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游贞双眸一亮,来回推敲诗句,闻言长笑道:“道友太过自谦,这般诗句典籍未有记载,想必是道友见景伤情,情不自已的佳作吧? “城春草木深……接下来,是何句?”他目光灼灼盯住夏铮,游家本就是一方世家望族,道法经学兴盛,游贞自是知晓此诗才学过人。 夏铮脸色一滞,猛地想起这里乃是异域,诗圣杜子美从未存在过,他心下一叹,暗道一声惭愧,继续吟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这首《春望》极为契合他如今的心绪。 作为一名转世而来的楚王世子,他曾在神都见证过大夏的鼎盛繁华,与诗圣杜子美一般,眼睁睁看着天下大乱,锦绣成灰,此时他登船望见两岸屋舍破败,旷野寂静,田地荒芜,原本壮阔雄浑的如画景色,尽观眼底,却愈发刺心痛恨。 九黎人势大,青原一役,他与皇族分离,随从老道流落在外,国破家亡、生民倒悬的愁绪,让他时时苦闷,不吐不快。 清朗的吟诗声回旋楼船。 游贞听完诗句,深深看一眼夏铮,沉默良久,叹道:“这乱世,终有一日要结束,不过……这青天日月,山川大地,依旧是我大夏的,谁也夺不去。” “游城主心念故国,叫人敬佩。” 夏铮诚意赞道,心中一动,游贞,游家吗,清越古城,如今这大世,能坚定认‘夏’为家国的城主大族,已经稀少罕见了。 游贞拈须不语,没了心思继续欣赏这景色,半晌认真拱手道:“清越古城空虚,没有仙师坐镇,怕是要被觊觎者作乱。我送道友到江口,而后就要返回城中,这一次暮春诗会,全凭夏道友保驾护航了。” “游城主且放心,若有鬼祟者作乱,我斩之,若妖孽来阻,我亦斩之。” 夏铮笑着回应,西行第一段路程目的地是崇古城,暮春诗会的终点也是崇古城,这仅是一份顺水人情罢了。 …… 半个时辰后,船队驶离清越古城航段的江口,进入下一条江段。 前方的江面陡然宽阔起来,两岸迅速消失在视野中,以夏铮的眼力,微一衡量,便发现南北两岸至少相隔数千丈,江面当真渺茫无际。[..tw超多好看小说] 楼船两侧,宗派的画舫一字排开,近百艘大船并排而行,也只占据了极小部分的江面,微不足道。 御兽宗、血河宗的画舫距离中心的楼船最近,分列左右,相距寥寥数丈而已。 两大宗门执凉州宗门之牛耳,与州牧势力平起平坐,以楼船为中心逐渐向外,则是一些相对弱小的郡级宗门。 “那人是谁?” 画舫船舷,诸多宗门弟子倚栏而望,注视与游城主凝立楼船船头的年轻身影,心头同时疑惑道。 御兽宗的画舫上,一名紫衣紫裙的女子迎风俏立,满头青丝纷飞,她始终颦着柳眉,侧耳倾听楼船上的交谈声,轻语道:“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这一首《春望》,是此人所作?”她眸露惊艳,此诗对仗纵横变幻,尽越陈规,动夺天巧,若在今夜诗会开始时吟出,恐怕满座皆哑然,羞于表露才学。 她想着,凝眸而去,盯着那道身影,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唰” 这时,一道神虹从楼船破空而起,在船队上空盘旋一圈,旋即向清越古城掠去。 “游城主离去了?” “预料之中,正逢乱世,清越古城需要镇守,此次暮春诗会,恐怕没有修炼前辈一路护航了。” “听说近年来宁水上游颇不太平,船队会不会遇险……” “凉州数百才俊都在此,楼船又有上千精锐甲士,何方宵小敢来作乱,放心吧,此行定是风平浪静。” “但愿吧。” 交谈声一时间充斥船队左右,唯独御兽宗、血河宗的画舫极其寂静。 夏铮依旧凝立船头,身后站着一名身披官袍的文吏,还有一名披甲带剑的水师将校。 “启禀仙师,今夜是否要按暮春诗会的计划开始诗会?”文吏恭敬问道,城主离去前已将诗会全权交予这名年轻仙师,他不敢违背。 “我不会干扰诗会,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夏铮回过头,温和微笑道。 文吏松了口气,退到一旁,水师将校上前一步,抱拳说道:“仙师,接下来的江段处于郊野,附近并无城镇,荒无人烟,是否需要戒备?” “外松内紧,定时派哨船巡游。”夏铮拍了拍这名将校的肩膀,笑道:“水上领兵作战,一切你来作主即可。” 将校闻言动容,用力一抱拳,与文吏相继离去。 夏铮环顾四周持矛挺立的甲士,暗暗点头,正欲转身返回舱室,这时一名甲士悚然大惊,指着左舷江面,道:“仙师,那有一名可疑人物踏波飞来!” “踏波?”夏铮转眸看去,只见一名披着绯色劲装的魁梧大汉,从血河宗的画舫跃出,负手踩踏波浪,浑身冒着滂湃战意,冲向这艘楼船。 “站住!” 船头的一名军侯冷声大喝,抬首一挥,女墙、战格后,甲士或弯弓搭箭,或操控弩床,对准了江面。 “放他上来。”夏铮却心中一动,摆了摆手,笑吟吟望着这名大汉。 轰! 大汉一脚登船而上,如石炮般立身甲板,震得船头抖动不已,他年纪不大,虽然长相粗犷,四肢孔武有力,但眉宇间仍露出一丝稚嫩,想来不过十七八岁,与夏铮相差无几。 “你很强,我宋威要挑战你!”大汉一上船,直直盯住夏铮,沉声说道。 “哦?” 夏铮顿时来了兴趣,这几日随着境界稳固,泄漏的气息完全收敛,此刻他就如出游的世家公子,宝阙秘境以下的修炼者根本看不出他的任何修为实力。 “你如何知道,我有资格做你的对手?”夏铮笑问道。 “就凭游城主对你以礼相待,游城主乃士族出身,向来清高自傲,若不是强者,他怎会和你谈笑风生?”宋威目光炙热,肯定说道。 “粗中有细?”夏铮心中一怔,对这熊腰虎背、面相粗犷的汉子另眼相看。 宋威踩风踏浪的一幕,被诸多宗门弟子看在眼里。 此时此刻,数十艘画舫的船舷早已挤满了人,无数宗门弟子涌出舱室,或手持观象法宝,放大楼船的景象,或催动某种玄法,眼眸渡上一层光芒,轻易将楼船甲板尽观眼底。 “是他,是宋威!” “什么,竟是此人,血河宗的真传弟子,出了名的好勇斗狠。” “此人在凉州的评价素来低劣,只修法术,不修大道,且喜爱武道里的战阵搏杀术,粗鄙不堪。” 议论声又回旋江面,提起宋威,众多宗门弟子语气出奇的一致,目光都含上了不屑却又畏惧的味道。 “听说血河宗早想将此人逐出门庭,奈何他贡献卓著,依门里千百年传下的规矩,宗主长老不敢逾矩处置。” “匹夫而已,此人虽有肉身境大圆满的实力,却难以踏入宝阙秘境,不足为惧。” 夏铮自晋阶后,精神力飙升数倍,轻易将每一艘画舫的交谈声收归耳里,他念头一动,筛选出有用的信息,双眸流露出的好奇之色愈发浓郁。 道以医显,武以卫道。 一般而言,强大的修炼者,皆身负不凡的炼药造诣,而修习武道,战力惊人,有了防身之力,才能护住一条性命,在修炼之途越走越远。 看来这宋威有自己的想法,并非目光短浅的莽夫。 “只修法术,不修大道?” 夏铮一眼就能看出,这宋威气血强盛,恐怕走的是炼体一道,按照那些宗门弟子的说法,便是专修武道,喜爱战阵搏杀术,好勇斗狠,随时随地的挑战强者,借以提升自己的战心及修为。 “我答应你的挑战,败者受罚,你愿赌出什么彩头?” 他心中兴趣更浓,当下负手而立,对上宋威炙热的目光,笑吟吟说道。 “彩头?”宋威一愣,摸了摸绯色的宗门服饰,半晌也掏不出一样物事,才闷声闷气咬牙道:“你若胜了,任凭你处置便是!” “一言为定。”夏铮笑了笑,双眸眯成了月牙。 第九十九章 缥缈 驶离江口后,流水变得异常平缓。(..tw好看的小说) 船队在逆流而行,时维暮春,江面风向偏南,画舫楼船都展开了大帆,在水域之内稳定航行,没有一丝颠簸感。 楼船的甲板极为宽敞,木板厚有数寸,且材质是硬度惊人的铁木,可以抵抗肉身境修炼者的任何攻击。 宋威解开上衣,露出肌肉密布的上身,他脸色很凝重,盯住对面负手而立的夏铮,缓缓绕着圈子,浑身气势外露,如一只伺机而动,欲捕杀猎物的猛虎。 “来吧。” 夏铮微笑颔首,两人年纪相仿,但在修炼一途他算是前辈,难得碰到一名炼体的同道者,他不免心痒难耐,想出手指点一二。 “――吼!” 宋威目光一寒,脚步一顿,骤然猛扑上来,张口大啸,周身浮动血气,在身后凝成一具虎王的虚影。 “武道,虎王啸天拳?” 四周观看的甲士脸色一变,只觉得有如群山压来,那股威慑力,让众人几欲窒息,无法动弹。 这是一名肉身境大圆满修炼者的武道攻击,霸道绝伦的拳法,令画舫的宗门弟子鸦雀无声。 “形神具备,拳法炉火纯青!” 夏铮却淡笑,从容吐出一句评价,旋即挥袖一抖,任宋威的拳路千变万化,他的手臂却无丝毫停滞,径直越过破绽,手掌印在宋威的胸膛。 砰! 宋威脸色涨红,眸露不甘,倒飞数丈外,横穿甲板,脊背撞上舱室方才停下。 四周观战的军士神色平静,他们知晓那年轻道士乃是一名仙师,开启了灵眼,极易看清武道招式的破绽,胜负早有定论。 但画舫上的众多宗门子弟却相顾骇然。 宋威可是血河宗的真传弟子,论及真正战力,可与门内的首席弟子叫板,在凉州也是顶尖的年轻一辈,但刹那之间,竟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同辈击败了? “继续!”宋威并未受伤,他大吼跃起,一路冲杀而来,瞬息飞越甲板,双臂似乎变成了一对蛟龙,腾云破空,疾速击来。 夏铮微微一笑,将一身血气压制在肉身境,催动《奔雷拳法》,抬手简简单单的轰出一拳。 “轰” 楼船霎那剧烈震动。 如一股飓风席卷江面,众多甲士动摇西晃,宋威被拳气笼罩,只觉得四肢百骸如被刀割,他再次倒飞而出,滚落甲板,双眼依旧死死盯住夏铮。 “……不到十八岁的仙师?”宋威咬牙低声道,敛去血气,上前垂首抱拳:“在修为境界上是我败了……但在武道感悟上,我不会输!” 夏铮摇头,说道:“武以卫道。修炼武道,为的是扫除阻碍,突破屏障,感悟更高深的大道。” “你站在如今的修为境界,就算将所有武学修炼至出神入化,也难以击败任何一名仙师。” “道为主,法为辅,次序不能颠倒。”夏铮又加了一句。 “多谢赐教!” 宋威沉默良久,满脸复杂,抱拳转身跃出楼船,踩风踏浪,返回血河宗的画舫。 “血河宗吗?” 夏铮望一眼画舫,那杆血红色的大旗迎风招展,上面刺绣的一柄金色宝刀颇为显眼。 “……此人是谁?” 一艘艘画舫早已轰动沸腾,在视野或法宝显现的画面中,那披着道袍的年轻身影像是缭绕着一层云雾,根本看不清相貌。 夏铮也不顾喧嚣的议论,吩咐甲士继续保持警戒状态,而后返回一间清净的舱室。 这里显然是游贞的专属舱室,清幽古雅,壁上悬挂有几幅字画,书橱桌案立于一角,文房四宝齐备,一小只铜质香炉弥漫着清香。 他掩上舱门,盘坐于床榻,心神浸入修炼状态。 良久,他重新睁开眼,心念一动,掌教玉牌从凤凰手镯中飞出,他抓住玉牌,眉心闪烁金光,触动玉牌内的禁制空间。(..tw) “噗” 一小段经文传入脑海,这是《太易炼神经》的‘神识卷’经文,不足千字,却字字珠玑,谈不上艰涩深奥,却往往牵动心神。 “宝阙秘境有三个小境界,师尊曾说,只有踏上最后的‘神形境’,才有可能孕育出精神种子,转化为神识之果。” 夏铮内视而去,注视着泥丸宫空间,自从晋阶后,液化的精神力就凝聚成了一枚金色的种子,安静悬浮着,透出丝丝光华。 有《太易炼神经》的“精神力’卷打底,神识一卷并不难入门,他将经文背下,推敲数遍,而后尝试半个时辰,便发觉江面涌来一股灵气,汇聚在舱室内,无数灵气从他周身的四万八千个毛孔钻入,迅速转化为气海窍的一丝真元。 修为的增加难以分辨,而今他仅凝聚了一滴真元,根据某些修炼手札记载,仙师‘凝气境’圆满时,气海窍俨如汪洋,轻一催动,便有无穷无尽的真元遮蔽天地。 “普通晶石不堪消耗,只有找到一条灵脉,开辟洞府,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凝聚真元,晋升‘通灵境’。” 夏铮转而想到一个快速提升的办法,西州矗立着昆仑仙山,那里集天地之造化,自古就是传闻中仙人出没的圣地,必然藏有无数条灵脉。 “老妖怪,你是否有下一个境界的炼体功法?我已将《天妖煅体大法》修炼圆满,虽然肉身强度堪比凝丹妖兽的妖躯,但我不想止步于此。” 他转而轻语道,悠然神往:“据说远古之时,炼体修炼者仅靠一具肉身,就能撕裂虚空,横渡星宇,这又是什么境界呢?” “小子,本座仅剩一缕残神,记忆残缺不全,能完全记住《天妖煅体大法》,这已经是你天大的造化了。”孔雀妖尊似笑非笑道:“这是我妖族的无上筑基功法,有它筑基,你往后修炼其它炼体法门,不会遇到什么瓶颈。” “你尽快给本座找一具满意的躯体,元神寄居躯体,才能彻底恢复如初,我遗忘了太多东西,岁月依旧在侵蚀我的力量。”妖尊沉声说道。 “你放心,这是我们合作的契约。” 夏铮微微颔首,再次闭上眸子,一缕精神力钻入本源魂晶,出现在命体特有的封印空间。 代表“吞噬”的第一重封印天幕已然消散,此刻浮现在他眼前的,一共是三重闪烁神文的银白晶壁。 三重晶壁不分高低,不分上下,并排陈列着,每一重晶壁的神文皆代表着一种本源秘术,分别是‘主宰’、‘洞察’、‘缥缈’。 这三重晶壁的神文,相对‘吞噬’晶壁的神文而言,有更多的残缺之处,夏铮一眼望去,根本难以领悟出字里行间的意思。 “太阴圣殿的神祗有言,月霞古伞的那段神文便是‘缥缈’的一部分,应该不会有假。” 夏铮略一思索,取出一柄油纸伞,虽然晋阶后,这件法宝的实用性大大降低,但它终是一件秘宝,珍贵性不言而喻。 他注入一缕气运,伞柄末端的那行神文骤然闪烁起来,突然,本源魂晶内部的‘缥缈’晶壁,亦传来一股发自心底的急切渴望。 夏铮手触神文,闭上双眸,观想这行神文的一笔一划,伴随着心念转动,那重“缥缈’晶壁上,渐渐补全了一行经文。 “轰” 晶壁猛然大亮,无数神文腾飞共舞,死寂许久的本源魂晶,忽地睁开了紫色的眸子,盘坐在他魂魄空间内,口吐虚无的道音。 往事重现。 夏铮的口型跟着人形魂晶的口型变幻,他认真模仿着每一串字句的发音,像是咿呀学语的幼童,磕磕巴巴道出一段经文。 半盏茶的功法,本源魂晶归于沉寂,“缥缈”晶壁亦黯淡下去。 但夏铮的双眸愈发幽深,他轻念着神语,心头蓦然大喝“――缥缈”,刹那之间,只见舱室失去了人影,空无一人。 夏铮悬浮空中,只觉得自身幻化成了云雾,渺无形体,不可捉摸,只要他不主动露出身形,任何人皆无法探测他的存在。 “这就是命体的本源秘术吗……化作缥缈?”夏铮震撼,若‘飘渺’之术的经文得以补全,完全修复秘术的功能,日后他根本不必担心有人设伏对付自己。 “另一部分经文散落在何方?” 他惋惜一叹,盯住“缥缈”晶壁的最后一处空白,神思悠悠。 半晌,他又催动精神力飞至‘洞察’晶壁前,对于这一种本源秘术,夏铮隐隐有一个猜测,太易门自古传承下来的洞察秘术,或许与这重封印有关,两者并非名字相同这么简单。 他不难肯定,和补全‘吞噬’一样,《天妖煅体大法》参照‘吞噬’而创,修炼圆满就能解开封印,所以他必须将太易门的洞察秘术修炼圆满,这一重‘洞察’晶壁会自然而然的修补完整。 “主宰之术……是主宰人,还是主宰其它生灵?” 夏铮来到最后一重晶壁前,‘主宰’的范围太过广阔,目前完全理不出一丝头绪,他必须作一个假设,若是‘主宰’秘术针对其它生灵,线索在何处? “御兽宗!” 他渐渐眯起了眸子,瞳孔幽深,眼底掠过一丝异芒。 咚咚咚! “仙师,暮春诗会已经开始,按照惯例,您必须到场坐镇,以防宵小趁机扰乱诗会。” 这时,耳畔突然传来敲门声,有人站在舱门外,恭敬说道。 “知道了,你去吧。” 夏铮微笑回应,嘘了一口气,透过壁上舷窗,眺望夜空,一轮银月不知不觉爬到了半空,想必已有戌时了。 他换了件衣衫,披着士子深衣,头戴纶巾,从凤凰玉镯中叫出呼呼大睡的炎璃,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鲜虞安,二人一兽,推开舱门离去。 第一百章 通宁故人 船队停靠在一处破旧的码头。 成百上前的宗门弟子,或挑着明亮的灯笼,或披着散发光焰的羽衣,或手捏夜明珠般的玉石,从画舫纷纷涌上江岸。 顷刻之间,这一片河岸亮如白昼,芦苇丛茂密,垂柳新芽翠嫩,几条河鱼在水草下游荡,不时冒出头来透气,鳞甲映衬着水面,波光粼粼。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明月夜下,亭台楼阁耸立,充满古意的石桌石凳四处摆放,一些随从婢女仆役,或取江水烧茶,或端上芥子袋保存的新鲜蔬果、糕点,芳香四溢。 ‘暮春诗会’乃是旧制。 昔年曾由神都庙堂指定,清越古城操办,汇聚凉州之俊杰,增进各大宗门间的联系,当然更深处的心思,则是在潜移默化中,形成朝堂对宗门的绝对统治。 大夏虽亡,但诗会犹在。 乱世之中,人人都想崭露头角,不想错过一次出名的机会,试想,若在诗会上才压群雄,恐怕一月后,此人的名头立即传遍整个凉州。 名声,是乱世立足不可或缺的因素。 诗会的气氛很热烈,隐约分成数个团体,一方以御兽宗为首,周边围拢了与御兽宗交好的郡级宗门的弟子。一方则以血河宗为首,大有与御兽宗抗衡的势头。 最后一方团体,则是游离在两大州级势力外,相对闲散的小宗门的弟子,还有一些从外州慕名而来的儒衫士子。 一首首意境文采颇佳的诗词,流传三大团体,不少人举杯邀月,弄花望水,踏歌长吟,潇洒快意的笑声回旋江岸。 夏铮并未参与诗会。 他身后簇拥着众多甲士,身旁跟着水师将校,怀抱炎璃,一路穿过诗会现场,走入茫茫黑暗之中。 “那里是何处?” 在一片杂草遍野的田垄间驻足,夏铮手指远处,疑惑问道,众人举目望去,月色下,一座小镇在夜幕下若隐若现,只是气氛悲凉凄清,没有灯光,没有居民,死寂一片。 “仙师,这段水路名曰清平路,那是本段水路唯一的驿镇,数年前此镇商贾云集,有民户上千,但乱世盗贼猖狂,有一伙水贼洗劫了清平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使得清平镇消失于世间。”水师将校颜阳说道。 “原来如此。” 夏铮感概说道,方一停船靠岸,他的精神力就查探四方,如今所料不差,这里果真是战乱后留下的一座废墟。 田垄间有些沉默,众多水师军士眼神迷茫,看不见前路。 背后不远处光明如昼,飘扬着宗门弟子的欢声笑语,眼前却是笼罩在黑暗中,死寂宁静的水田、小镇。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夏铮一叹,负手凝立,精神力及真元的气息卷过周身数里方圆,那些隐藏在暗中,窥伺觊觎的河湖精怪,顿时化作鸟兽状,落荒而逃。 “好一个商女不知亡国恨,好一个隔江犹唱后庭花,只是这《后庭花》,是何曲目?” 众多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鼓掌音,一个清朗的男声,紧接着响彻耳畔。 “是谁?站住!” 水师将校颜阳一挑眉毛,转身厉喝,四周的甲士锵锵拔出腰刀,铁盔及刀身倒映着月光,寒光朦胧。 “是我的故交,让他过来。” 夏铮微微一笑,制止军士的攻击举动,这时,一个挺拔身影走出树荫,这是一个年纪二十上下的青衫儒士,相貌俊朗,双眸温润透澈,第一感觉便让人暗感正气凛然,亲切无比。 他脚踏柔软的草地,口中来回吟诵着那诗句,体内气血流转窍穴,似乎传出了声响,伴着暮春月夜,风过杨柳、水流泉石的细微声息,竟有一种让人沉醉而不可自拔的力量。 “儒门三籁?” 夏铮略一失神,就清醒过来,他心中惊讶,儒门中有关于三籁的说法,分别是天籁、地籁、人籁。(..tw) 天籁乃自然的声音,窍穴运转之响则属于地籁,这人口中所吟诗句,发出的声音,即是人籁。 若是站在肉身境大圆满的境界,能听到自己微弱的地籁之声,则已触摸到了引气入体,凝聚真元的秘境门槛。 毫无疑问,眼前这名儒士,已悟出了‘人籁’,可发出声音令人沉醉,若继续领悟‘地籁’踏入宝阙秘境,修行潜力惊人。 “夏兄,自月霞大典一别,月余未见,你愈发的出尘俊逸了。” 这年轻儒士从容行来,头上戴的儒巾在夜风下飘扬,穿着一袭白底黑边的深衣,风度翩翩,俨如庙堂的大儒,浑身上下充满了飘渺的文气。 “孟兄,别来无恙。” 夏铮朗声一笑,上前一步,与儒士相互躬身见礼,此人,正是圣心书院的真传弟子――孟真。 “夏兄,你方才所吟诗句,是否为你的文墨?这七言诗,上半句又是什么?”孟真迫不及待问道。 “唔……剽窃前贤的诗作,怎敢妄称自己的笔墨?”夏铮惭愧笑道。 孟真瞪着眼睛,脸上写满了不相信的神色,他也不深究,戏谑笑问道:“那此诗上半句,夏兄可背诵了下来?”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清平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夏铮看一眼孟真,负手低吟道,将这首《泊秦淮》改了几个字眼,‘秦淮’改成‘清平’二字,诗格律未变。 他念头转了一圈,未改‘酒家’二字,这里可指暮春诗会,多出了一丝隐喻的味道。 “夏兄,你暴露了,夜泊清平,眼前是战乱的废墟,身后是享乐游宴的宗门弟子……这诗可是应情应景之作,你还敢诓我,说是剽窃来的?” 孟真哈哈一笑,眸中有掩饰不住的惊艳,继而疑惑道:“但那《后庭花》,是何曲目?” “孟兄可知夏哀帝沉溺声色,与后宫美女寻欢作乐,致使血蛮人攻掠西、凉二州,震惊天下的往事?”夏铮笑问。 “哦,大夏万载,亦不乏昏庸之君,五千年前,血蛮人势大,哀帝于深宫享乐,这《后庭花》,想必是他所作了,只是为何没有流传出来?” 孟真见夏铮说得煞有其事,不禁思索那段历史,推测说道。 夏铮避而不答,起步返回诗会现场,边走边笑问道:“孟兄想必是出门游学,既然参加了这暮春诗会,何不表露文采,赚得一份名声?” “名声?吾志不在此。”孟真笑了笑,道:“夏兄有此佳作,不如由我传给诸人,让他们瞻仰一番夏兄的诗才,如何?” “你这是害我啊。” 夏铮苦笑,这诗改动了,暗讽诗会参与者只知风月,而不知世事疾苦,如在现场流传出去,宗门弟子恐怕会恼羞成怒吧。 数十甲士簇拥着夏铮,从黑暗中走出,自然引入注目。 此刻诗会已过了最热闹的时候,杯盘狼藉,名篇在人群中流传,众多宗门弟子散落江岸,谈天说地。 “那是谁,怎么有清越古城的精锐军士随行?” “那不是清越古城的水师将校颜阳吗?此人乃游城主的心腹大将,为何对一名不知身份的小辈俯首贴耳?” “此人虽飘逸出尘,但身上毫无修为,应该不是游城主的子侄……” 数百道目光齐齐瞟视而来,众多宗门弟子低头议论,纷纷相顾,眼中布满了惊疑之色。 “是他!” 御兽宗的亭子中,明昊一眼望见夏铮怀中呼呼大睡的炎璃,双眸一亮,起身走至一名紫衣紫裙的女子身旁,说道:“杨师姐,我见到了前日在万宝楼怀抱异兽的小道士。” “嗯?” 紫裙女子微颦黛眉,侧首望去,注视着夏铮一行人踏上楼船伸出的阶梯,美眸闪烁一缕迟疑之色。 明昊见此,嘴角勾起一缕古怪笑意。 他端了一杯清酒,疾步行至码头,高声道:“这位兄台,前日万宝楼一别,足下的文采令人钦佩,今日暮春诗会,为何不留一篇佳作,流传于世?” 不同身份的人,说出这一番化效果自然不同。 明昊一袭御兽宗的绿衣装束,明显是内门弟子,他话语方落,众多宗门弟子顿时眼露敌意,让夏铮成了众矢之的。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些宗门弟子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平日受人尊敬景仰,在文才一道上又怎会甘心屈居人后? “兄台既然胸怀锦绣,那便表露出来吧,好叫我们开开眼界。” 不需明昊鼓动,当下就有数名眼神阴鸷的宗门弟子站出,不阴不阳说道。 “既是御兽宗明兄推崇的人物,应该有几分特别之处。”有女弟子轻抬下颌,玉脸冰冷,望向夏铮的目光,分明充满了讥诮。 矛头纷纷指向这边,欲跟随夏铮登船的孟真脸色一变。 “孟兄,闲言碎语何必理会,你随我登船,我有很多事情要请教于你。”夏铮见孟真停步,便侧头微笑道。 “夏兄心性过人,不理会这些小人,可孟某知晓夏兄的文采,又怎会坐视夏兄被这些小人侮辱?” 孟真一挑双眉,薄怒说道,拱了拱手,不待夏铮回应,径直走下木梯,返回暮春诗会的现场。 “这……” 夏铮咽回未吐出的话语,吩咐水师将校颜阳,道:“你去护卫孟兄,等会将他带上楼船,圣心书院只修大道,不修法术,莫要给外人伤了孟兄。” “遵命!” 水师将校抬首一挥,数十名甲士涌出楼船,簇拥着孟真走向江岸。 第一百零一章 宁水阴云 夏铮一路返回主舱室,并不清楚孟真如何舌战群雄。(..tw)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这一晚的诗会散场,众多宗门弟子望向楼船的目光,皆夹藏着一丝惊疑,还有一种道不明的钦佩意味。 “夏兄,我敬你一杯,你不知道吧,自从月霞大典后,你的名声可是由通宁郡传遍宁州,这不过一月的时间,大夏十二州都流传着你的威名。” 深夜,楼船舱室亮着一盏灯烛,夏铮与孟真席地而坐,透过舱门眺望夜色,畅谈说笑。 “传言是如何说的?”夏铮抿了一口酒,淡笑说道。 “无非是夏兄连登九天仙台,引得神祗亲自接见,获得太阴圣血,取得仙人至宝,恐怕不十数年光景,大夏又要出现一位月霞仙子般的天骄人物。”孟真哈哈笑道。 “……仙人至宝,太阴圣血?” 夏铮眉头皱了皱,品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有人故意宣扬他在月霞大典获得莫大的机缘,不管是法宝还是丹药,似乎特意突出了这一点,似要引发天下修炼者的妒火及贪欲。 “是谁在针对我?”他心中疑惑,目标太过广泛,九黎人有嫌疑,那何义不甘失败,恐怕也有嫌疑,而隐在暗中的窥视者,亦是多不胜数。 他与老道游历七年,自然清楚,当今乱世,像苏渐鸿、游贞那样恪守礼制的仙师少之又少,大都数皆是表面仙风道骨,背后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头’。 “夏兄?” 孟真盯住眼眸幽深的夏铮,回想自己的言语,刹那间也醒悟过来,惊悚道:“……有人要对夏兄不利?” “想借刀杀人,待我势穷,再坐收渔翁之利吗?其心可诛啊。”夏铮笑了笑,仰头饮尽杯中酒,忽地问道:“何君逸在何处?” “何君逸?”孟真一怔,道:“月霞大典结束次日,他便火速返回山豫郡的宗门,闭关不出,我离开宁州时曾听同道传言,何君逸在闭生死关,欲一举突破仙凡屏障。” “是吗?” 夏铮微微一笑,又接着询问卫冰儿、苏氏兄妹等人的近况,只见孟真促狭眨了眨眼睛,笑道:“卫氏女突然蜕变为修炼者,轰动通宁郡城,苏兄因月霞大典的机缘突破至肉身境大圆满,一月前晋升为妙法观代观主,管理宗门,权势正盛。” “至于苏郡守的幼女,连月来闭门不出,恐怕是心疾发作了。” “那凌云宗、归宁剑派有何动作?”夏铮追问。 “凌云宗新晋了一名真传女弟子,名叫金铃,我对其也极为陌生,至于归宁剑派,前些日子赵天易与苏靖大打出手,赵天易惜败,返回宗门没了声息,也不知是何原因。”孟真思索说道。 夏铮沉默片刻,展颜笑道:“我观孟兄满腹疑惑,既然孟兄解去了我之惑,那我也应投桃报李。” “那我也不闷在心底了。”孟真抿了口酒,认真盯住夏铮,道:“夏兄出现在此,且被游城主托付,镇守暮春诗会……再之,我听那水师将校,称夏兄为仙师,莫非……” “不错,我前几日晋升宝阙秘境,因而游城主对我以礼相待。”夏铮微一颔首,轻描淡写说道。 “……” 孟真刹那瞪大了眼睛,此前虽有推测,但事实得到确认,仍是心惊不已,一名不满十八岁的仙师,这放在大夏鼎盛的时期,那也是轰动州郡的奇闻传记。 故人相见,并未因为修为的差距而出现隔阂,两人饮至子夜,不时持著敲杯,长歌啸月,直至寅卯之交,天际出现一抹鱼肚白,两人方带着醉意,同榻而眠。 不多时,辰时到来,江面雾霭沉沉,清冷的晨风缭绕周身,船头几名甲士不禁缩了缩身子,拉紧铁甲下的戎袍。 “军侯,快看,前方江面有异物顺流而来!” 一名年轻的甲士突然惊呼出声,众人闻言,齐齐看去,只见前方江面,有一些奇形怪状,或黑或白的物体漂浮着。 “这是什么东西?”这些精锐军士修为不高,普遍是肉身境三重天的修为,视力还不能辨清物品。 “你们都给我盯紧了,我立即去禀报将军,这些东西若有异动,你们立即取来神威弩射杀!“ 军侯却看清了,他心中一惊,厉声大喝,飞步奔向楼船的舱室。 不过片刻,夏铮从宿醉中被人唤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望向一脸严肃的水师将校颜阳,轻声道:“何事?” 颜阳抱拳,沉声说道:“仙师,江面发现异物,卑职已命人打捞一部分,如今是想请仙师决议大事。” “异物?” 夏铮皱眉,见颜阳眼露焦急之色,他微微一怔,立即催动真元流转四肢,刹那清醒过来。 “走,带我去看看,到底是何物,令你们这般惊慌。”他披上衣衫,穿戴整齐,疾步走向楼船甲板。 异物是数具尸体,还有一些带有标识的破碎船板。 尸体有人有兽,人尸多为修为不弱的肉身修炼者,披着铠甲,死状凄惨,皮肤已经浮肿淤青。 兽尸则是五花八门,有人头鱼身的怪物,有长达一两丈的巨型虾蟹,浑身依旧冒着浓郁的妖气,想来是一些实力极强的精怪。 “仙师,卑职推断,应该是有一队商船,在上游遭遇精怪袭击,你看这块船板,上面刻有李氏商号的标识,此事八九不离十。”水师将校颜阳沉声说道。 夏铮围着这堆异物转了一番,沉吟良久,说道:“吩咐下去,封锁所有消息,暂且不要透露给任何宗门弟子,我亲自去上游查探,若有必要,船队应及时返航。” “这……”颜阳迟疑说道:“仙师离船,若船队遇险,怕是无人居中镇守啊。” “无妨,我有一名忠仆,实力不下于我,我会命他镇守楼船,若有人袭击,你领军作战即可。” 夏铮微微一笑,化为一道流光冲回舱室,看一眼宿醉未醒的孟真,便从凤凰玉镯召出鲜虞安,以《摄魄大法》命令道:“你留在这,若有宝阙秘境的强者来袭,便出手护住船队。” 鲜虞安呆滞点点头,垂手立在一旁,没有丝毫的异样。 “炎璃,我们走。”夏铮又叫出炎璃,肩头站着火红色的小兽,催动《御风闪》,气海窍涌出一股真元,注入脚板。 “唰” 一道神虹从船舷破空升起,转瞬掠过天际,消失于天边。 “小东西,你对妖气最为敏感,若察觉到水中有妖,便告知我一声。” 冲出数里后,夏铮催动遁法,贴着江面,踩风踏浪疾行,体表浮现一层稀薄的光圈,浪涛卷起的水滴毫不沾身。 从清越古城至崇古城,大约有千余里水路。 水路多为渺无人烟的荒野,且宁水如同海洋,茫茫无际,两岸群山青翠,古树林茂密,各种资源无穷无尽,因而这片地域很容易孕养出妖物。 而且,在水路中段,便是占地数百里方圆的幽泽,那里常年笼罩雾气,朦朦胧胧,水深也不知多少丈,常有妖物于此渡雷劫,凝丹成妖,祸乱四方。 夏铮几日前才突破,真元无多,催动遁法,沿着宁水逆流直上,至正午已横渡百余里,但气海窍内的真元亦消耗一空。 “小东西,在这里休息一个时辰,待我恢复真元,再继续往前查探。” 在一片废弃的码头中,夏铮降落而下,眺望不远处的城镇废墟,摇头一叹,便在江岸边盘坐下来,闭眸调息。 “呜呜……” 这时,炎璃忽然炸毛了,跃下夏铮肩头,透澈的兽眸凶性毕露,咧开一口如玉剑般利齿,盯住滚滚涌动的江水,如临大敌。 “小妖小怪,也敢近身窥伺? 夏铮睁开冰冷的眸子,从袖中探出手掌,凌空朝江水一摄,只听“轰”的一声,水面裂开,两条如同牛象般,体型庞大的淡水鱼类,扑通落在岸上,犹自激烈跳动着。 这两头草鱼鳞甲森然,满口利齿,鱼眼一片通红,布满了阴寒的神色,明显是开了灵智的水系精怪。 “孽畜,竟敢兴风作浪,你们是否伤过船客的性命?” 夏铮的精神力在精怪的脑中炸响,一头凶残的鱼类桀桀大笑,传出精神波动,冷幽幽道:“人类仙师,你得意不了多久,不出几日,幽云大王就会率领我族百万精锐,沿水而下,直抵渤海郡城出海口,彻底占领宁水,将你们人族通通斩杀,化为腹中之食。” “‘宁水’水妖一族吗?”夏铮轻语,眉心发亮,两条精怪顿时惨叫一声,精魂破碎,鱼体顿时僵直倒在河岸上。 “不过是两只出来巡游的小兵,竟如此猖狂。” 他复而闭上双眸,加急恢复真元,半个时辰后,夏铮驾驭一道虹光,迎空直上,沿着直线径直冲向数百里外的幽泽。 夏铮不敢停留,沿途采取灵果灵药补充真元,整整一日后,他站在一座高山上,俯瞰天际被滚滚乌云笼罩的辽阔水泽,眉头越皱越深。 “妖气浓郁,百万虽是夸张之数,但十万精怪还是有的。” 他以洞察秘术扫视而去,显示于心的画面中,竟被无数个光点充斥,整片画面血红一片,完全看不到一丝黑色的缝隙。 “幽云大王?临行前游城主曾言,数年前便有一条凝丹水蛟发动水患,看来这幽云大王,必定是此蛟了。”夏铮暗暗心惊,这种精怪大军,能让任何一名仙师闻风丧胆,再加上一条早已凝丹的水蛟,谁敢掠其锋芒? 他不敢多留,立即驾驭遁光沿途返回,心中笼罩着阴云,此时正逢乱世,各城各地暗藏异心,若是宁水一族的妖物聚众作乱,只怕不会遇到丝毫阻挡,就直抵出海口,彻底统治这条水域。 然而,对于以打渔为生、漕运行商的夏民而言,这却是一场灭顶之灾。 “这暮春诗会必须要中止,也不知这些宗门弟子是否会听劝。” 夏铮暗暗一叹,心头沉重,完全不计真元的损耗,竭力催动遁光,极速返回。 第一百零二章 千里烟波急(一) “什么,暮春诗会要立即中止,疾速返航?!” 景炎八十七年,三月初八。 这一天江水依旧,一轮紫日正从东山冉冉升起,灿烂的朝霞,给船队的一艘艘画舫渡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芒。 辰时未到,众多宗门的首席弟子仍在熟睡中,却意外的收到楼船的紧急传讯,让他们赶赴主船,商讨决议一件大事。 楼船主舱室,一名名首席弟子依宗门的实力排坐案后,夏铮亦跽坐首案后,左右站着水师将校颜阳,还有游城主督派的心腹文吏。 “航程未到一半,却忽然要取消暮春诗会,你是什么意思?” 此时,众多首席弟子对夏铮怒目而视,或开口质问,或冷笑不语,或暗藏讥讽,神态不一而足。 夏铮发丝沾满了露水,气海窍空荡荡一片,不见一丝一毫的真元。 一炷香前,他方从数百里外的幽泽赶回,一路上他仔细思索了宗门的反应,所以神态冷静,对眼前的场景早有预料。 “上游幽泽出现异常,有大量水妖聚集,恐对船队不利。” 夏铮捧杯抿了一口茶水,不疾不徐,淡笑说道:“游城主托付我坐镇船队,一切事宜由我做主,你们若对这个决定有所疑异,可以提出来,我们一起商讨。” “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凉州年轻才俊的盛会,还轮不到一个外州人来指指点点!” 话语方落,靠近门槛的低案后,突然站起一个脸色阴沉的青年,他斜视着夏铮,冷声说道:“幽泽距此数百里,你不过一介凡人,作了几首诗,博得游城主的信任,难道你还有一双千里眼,能看清数百里外的情况不成?” “你是何人?”夏铮平静扫他一眼,问道。 “天星府首席弟子,郑百业!”青年冷声应道,“若要中止暮春诗会,我天星府第一个反对,没有什么好商议的!” “你坐下。”夏铮看着他,语气冷淡,双眸幽深。 郑百业浑身一颤,对上夏铮的视线,只觉得精神恍惚,一屁股坐倒案后,待清醒过来,脸色顿时又青又白,眼中充满了慌张与惊怒。.tw[] 众人见此,相顾几眼,心头凛然,再也不敢对这个年轻道士有所小觑。 “我同意郑百业的看法,既然上游有妖物聚集,那我们就逆流冲杀上去,如此既能斩妖除魔,名扬天下,又能给暮春诗会助兴,小试身手,何乐而不为?” 舱室沉默片刻,有人这样说道。 “我赞成!”宋威坐在血河宗的席位上,沉声开口道。血河宗的首席弟子并未参加诗会,他这名真传弟子,自然代血河宗一方做出了决定。 “我也赞成!” 血河宗乃凉州两大顶尖势力之一,宋威旗帜鲜明的出声,立即有许多郡级势力的首席弟子应声附和,数量占据了一半左右。 “杨首席,你御兽宗如何决定?” 夏铮见此平静颔首,视线移至右侧,盯着一名紫衣紫裙的冷艳少女,认真询问道。 这少女名叫杨紫心,乃御兽宗的首席弟子,前几日与他在万宝楼小有纠纷,而今两人却像是从未相逢过一般,关系清淡如水。 “夏道兄,幽泽聚集了多少妖物?”杨紫心闻言,美眸睨了他一眼,冷静开口道,嗓音清脆动听,有股凉州女子特有的飒爽魅力。 “不下数万。”夏铮毫无隐瞒道。 此语一出,堂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诸多首席弟子纵然修为不凡,自负惊才绝艳,但一听这骇人的数字,心中依旧吓了一跳。 数万妖物,虽然多是一些精怪初阶的小妖,但潮水一般涌来,亦能让船队覆灭,所有人无一幸免,通通葬身鱼腹。 杨紫心俏脸神色不变,盯住坐于首案的夏铮,冷静问道:“这些妖物实力如何?” “具体实力不知,但精怪大成的妖物不下百数,群妖之王乃是一条凝丹水蛟,数年前就在宁水作乱,恶名远扬。” 夏铮如实说道。他虽有私心,想借助凉州宗门的力量,铲除这一支水妖大军,但此事太过危险,动辄有身亡之险。 所以他说出所有情报,是逆流而上,斩杀群妖,还是中止暮春诗会,顺流返回清越古城……怎么选择,就要看在场这些首席弟子的了。 堂中静悄悄一片,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妄言。 诸多宗门首席脸色发白,凝丹大妖,那可是与门内长老并驾齐驱的妖物,游城主并未随船队而来,若他们继续暮春诗会,必定会连人带船,被这条水蛟吞入腹中,化为血食。 “暮春诗会是旧制,数千年来从未因任何缘故停止,我血河宗依然赞成逆流直上,穿越幽泽,抵达崇古城!” 宋威站起身,眸中燃烧着战意,好勇斗狠、战斗狂人的本性显露无疑,只见他舔了舔舌头,双眸冰冷,道:“我们这一辈,是万年来最杰出的一辈,怎能反而输给前人,叫它州俊杰耻笑我凉州万里荒土,落寞无人?” 众多首席弟子闻言,皆攥紧了拳头,心中的惧意被不甘及愤怒所替代。 凉州自古以来就是大夏的荒芜之域,方圆虽广,却往往赤地千里,人烟稀少,居民生活困苦,多以逐水草畜牧为生。 世俗贫困,以凡人为根基的凉州宗门,自然也是修炼资源稀缺。 对于繁华的南地三州而言,凉州人因体格及生活习性,常被南地居民称作‘凉蛮’,而凉州出来的仙师,经常因为手头拮据,缺少晶石材料,被它州修炼者戏称为‘谪仙人’。 夏铮曾读过一些传记手札,昔时凉州也出现过古贤大能,但这些古贤大能竟不以长生为愿,而是踏遍天下,寻找改变天地环境的神通玄法,直至寿元耗尽,毕生都在尝试将凉州变成一方沃土。 很显然,凉州始终未变,他们都失败了,天地规则不可更改。 “这是乱世,凉州应当崛起,凉州宗门更应趁势崛起!”宋威双眸如炬,环顾四周,似乎点燃了众人心底的烈焰。 “逆流直上,除妖卫道!” “我们有上千人,皆是凉州最杰出的内门弟子、真传弟子、首席弟子,若配合得当,堪比精兵十万,数万水妖何足惧哉?” “我们有无数法宝,有无数符箓丹药,只要不是魂飞魄散,何惜身残,何惧一死?” 如同火山爆发,堂内群起响应,约有五六成的真传弟子站起身,脸色或愤怒,或激动,语气昂扬铿锵。 但其中不乏一些冷眼旁观者,还有如杨紫心一般,眸露思索之色,似在衡量这场战役的取胜机会。 若败了……会如何?若胜了,是惨胜,在场有几人能存活下来? “诸位请放心,我有一奴仆,乃是一名触碰到元阶门槛的阵师,我会命他消耗精元,竭尽全力刻下一幅元阶的‘玄龟防护大阵’,介时以众多画舫为阵引,以座下这艘楼船为阵眼,如同玄龟横亘江面,任它水妖如潮,也攻不破大阵的防御。” 夏铮扫一眼那些迟疑不决的首席弟子,微笑说道:“如此……若难以取胜,诸位也可从容退上两岸,避免伤亡。” “好!御兽宗,愿以你为首,悉听号令!” 杨紫心闻言,起身离案,对着夏铮盈盈一拜,清脆且坚定的说道。 “我血河宗,也以你为首!”宋威见此,也对着夏铮抱拳一礼。 其余首席弟子目睹此景,心下虽然惊疑,但有两大州级势力领头,且眼前这名少年道士身份神秘,乃游城主指派的心腹,而此人又派出了准元阶阵师相助,这种种原因加起来,他们拜其为统帅也无妨。 “天星府悉听尊便!” “素月斋愿以道兄为首!” “我们上清宫都听你的!” …… 堂内所有人都起身响应,一些首席弟子虽暗惜羽毛,但大势如此,他们若单独提出退离的说辞,只怕会被凉州同道排斥,名声扫地。 夏铮见此,微笑颔首。 他从幽泽返回时就已想好御敌除妖之策,但要说服各走各道的宗门联合参战,他此前心中也是无底。 “这宋威是人才,堪称有勇有谋。” 夏铮盯一眼这个魁梧的汉子,心念转了转,便对众多真传弟子颁布一条条命令。 辰时方过,这场首席弟子的集会落幕。 他们返回各自的画舫,很快按照夏铮的命令,改变航行方式,原本排成一线并列航行的船队,渐渐缩成一团,俨如一块占地数百亩的龟壳,在滔滔宁水中稳稳前行。 接下来的几日,夏铮详细过问了所有宗门的功法脾性,一些修炼霸道、阳刚功法,且擅长近身斗法的宗门画舫,被调往龟壳最外围,准备冲锋陷阵。 而擅长使用符箓,擅长驭使法宝,擅长远距离施法的宗门画舫,则被调入内围,分为几层攻击阵型。 各大宗门随行而来的美婢童仆,最后汇集于龟壳中心的几艘画舫,这些人的战力低下,对上水中精怪,只会沦为腹中之食,因而不需要参战。 这几日,诸多宗门弟子皆发现了一名面无表情的老者,此人似乎是那名少年道士口中的阵师,只见他在一艘画舫刻刻画画,嵌入一些晶石,又跳向下一艘画舫…… 夏铮凝立船舷,手扶栏杆,眺望着这一幕,紧皱的眉头渐渐松缓,心下暗道:“布下元阶的‘玄龟防护大阵’,虽耗尽了在万宝楼购买的材料,但若能斩杀恶蛟,击败水族大军,倒也值得。” “夏兄好手段呀……” 孟真从甲板走了过来,眯眼环视四周一艘艘画舫,轻声道:“虚虚实实……有此龟阵为饵,调出水族大军,夏兄准备孤身闯入幽泽,斩杀恶蛟么?” 夏铮平静扫他一眼,没有说话。 又是两日过去,这一日上午,万里晴空,风和日丽,但江面与天际的交接之处,忽然出现了一大片黑点,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阵战鼓、号角的声音。 第一百零三章 千里烟波急(二) 战鼓声、号角声渐渐临近。 船队鸦雀无声,所有宗门弟子暗自运转功法,握紧手中法器,眸露畏惧,却又含着兴奋,盯着前方迅疾临近的黑点。 “仙师,前方出现水卒大军,约有数千之众!” 水师将校颜阳疾步奔上楼船指挥台,站在夏铮身后,抱拳说道。 “先锋军而已,迎战,击溃它们,一举攻入幽泽,斩杀恶蛟!”夏铮头也不回,冷声下令道。 颜阳阔步返回甲板,环顾左右甲士,高声道:“兄弟们,取神威弩,每射杀一头水妖,报备游城主,由城主亲自赏金赐粮。” “是!” 甲士或蹲或战,依托女墙、战格,有的手持三丈长矛,随时能刺穿欲登船的水妖,有的端着弓弩,搭上了箭,绷紧了弦。 这艘楼船乃是战船,共派有甲士千余人,藏有神威弩上百副,弩床十余架,普通战弓不计其数,一支支羽箭从墙垛后露出箭头,闪烁着寒芒。 前几日,在夏铮的默许之下,早有巡游水妖发现了船队,所以这一支水妖前锋军,完全是针对船队,气势汹汹扑来。 很快,双方相距不过两百步,视野中的妖怪大军渐渐清晰。 长约两三丈的水蛇精游在最前头,背上端坐着一名披着铠甲,手提金背大砍刀的人形妖将,他浑身被甲片覆盖,头戴铜盔,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辨不清本体是何物。 妖将身后左右,是两头如同小山丘的江鳖,它们露出乌黑的甲背,上面托着数架蟒皮战鼓,一队蛤蟆精端着鼓槌,正“咚咚”敲响激亢的鼓声。 水卒大军分为三层阵列,在先锋妖将、战鼓队及数杆飘扬的旌旗后,便是如潮水一般,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水妖军队 夏铮凝眸扫视而去,发现这些水妖多是常见的生灵,其中有河蟹江虾,有鲫鱼鲈鱼,有泥鳅黄鳝,有塘鲺鲢鳙…… 然而就是这些常见的河湖鱼类,此时清一色的狰狞凶残,浑身冒出滚滚妖气,排列着简单而杂乱的战阵,汹涌扑来,这数千怪物一起行动,使得原本青碧宁静的江水,瞬息间变得乌黑沸腾。 “——杀!”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双方相距不过百步,水师将校颜色拔出环首战剑,冷声一喝,无数甲士扣动了手弩、弩床的扳机,放开了扳指中的劲弦,霎时间楼船万箭齐发。 一朵朵血花绽放,这一轮箭雨,至少有数百条水妖嚎啕中箭,沉入水底。 若是普通弩箭击中还好,仅轻伤或重伤,但若是弩床及神威弩射出的箭支,中箭的水妖顿时在惨叫声中,径直毙命,炸为一片血雨,染红了江水。 “——攻击!” 那妖将见状,怒不可遏,此妖有精怪九阶的实力,已炼化喉中横骨,可口吐人言。 他腾地从水蛇坐骑站起身,挥动金背大砍刀,遥遥指向楼船:“毁船,吞了这些人类,化为血食,我们就能凝丹成妖!” 水妖开始反击,起码有上千条鱼怪潜入水中,而后冒出头,鼓荡腹部,口中顿时射出一道水柱,一时之间,成百上前道水柱,横空激刺而来。 妖物的反击令楼船甲士微微变色,颜阳立即嘶声吼道:“快,躲入女墙!” “继续攻击!” “激活防护大阵。” 指挥台上,夏铮却轻淡说道,话音虽小,却回荡在每一人的耳畔,他睨一眼身后面无表情的鲜虞安,道:“开始吧。” 鲜虞安微微躬身,从布袍大袖中掏出两杆阵旗,双手各执一杆,轻轻一摇。 “唰” 以最前头的楼船为中心,四周数十艘画舫同时传出一阵灵气波动,紧接着,一条条玄奥繁复的阵纹交缠亮起。 无数道柱横空击来,却在楼船的半空凝滞,无法寸进,像是被一堵空气墙抵挡而下。 鲜虞安眉心溢出浩瀚的精神力,手中两杆阵法如同烈日,光芒璀璨,在一些水妖的惊呼声中,前方的船队,境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玄龟虚影。 楼船是玄龟的头颅,那些排列而下的画舫,则组成了玄龟的甲身。 “下潜,围起来!” 先锋妖将瞳孔微微一缩,继而大喝下令,无数水妖“扑通”潜入水中,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血河宗的画舫被调到了最外围,宋威立身甲板,盯住大阵光幕外,一些妖物的身影在水底穿梭而过,妖气弥漫开来,令人心惊胆颤。 “——全体攻击!” 楼船上,水师将校再次大喝,这一轮攻击,不止有楼船的万箭齐发,数十艘的画舫上,上千宗门弟子各施玄法,灿烂刺眼的光焰,纷纷沉入江水。 “噗” 不断有浪花卷起,腥红的血液布满了这一段水域,水妖的尸体漂浮江面,大都是一些精怪一二阶的小妖,浑身依旧弥漫着妖气。 这一轮攻击,至少有千头精怪毙命。 “先暂且停下阵法吧。”夏铮环顾浮尸遍布的江面,微微颔首,对略显萎靡的鲜虞安说道。 运行如此大阵,不仅需要消耗海量的晶石,还消耗施阵者的精神力,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刻激活防护法阵,方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江水中,原本惊惧欲窜逃的水妖赫然发现,眼前挡住他们的那一层法阵光幕,竟突然间消失了。 “杀,都给杀,一个不留!”妖将愤怒的声音穿入水底。 众多水妖提起妖气,眸露嗜血光芒,纷纷掉头,对着画舫、楼船的船底疯狂扑来。 这只是数千之众的小妖,算是水族的先锋军,参与暮春诗会的宗门弟子实力极强,大都是肉身境七八重天的年轻一辈,对群妖汹涌的一幕,不知恐惧,反倒觉得气血冲颅,心中兴奋异常。 “嗖,嗖,嗖……” 一支又一支的神威弩箭刺入水中,旋即传来水妖的惨叫,一具具尸体伴着血水,漂浮船体左右。 一朵又一朵玄法光焰,各种奇形怪状的法宝,有剑、刀、匕、戟、斧、钺、钩、、鞭、锏、锤、镋等十八般兵器,在宗门弟子的驭使下,如蝗雨般击入水中。 “……撤退,快撤退!” 先锋妖将见状不妙,嘶声大吼,催动座下的水蛇精,转头逃窜。 但就在这时,一杆长矛破空刺来,先锋妖将躲避不及,径直被长矛洞穿而过,汩汩鲜血从破碎的铠甲口流淌出来。 宋威运起武道身法,踩风踏浪,闪掠奔来,妖将虽重伤,却未立即毙亡,它脱下铜盔,身上炸开一团团妖气,那柄金背大砍刀倒转大口,迎头斩向身后。 “死!” 宋威厉声大喝,不躲不闪,抬起拳头直接轰出一记‘开天拳法’,刹那血气奔涌,阴阳二气浮现,水面传来洪大的声响,宛如开天辟地。 “锵”的一声,金背大砍刀碎成铁片,先锋妖将惊恐崩溃,哑声惨叫,与座下的水蛇精一起炸开,当场尸骨无存。 主将一死,众多水妖直接吓破了胆,原本就是乌合之众,未经长久训练,勉强有了大军的雏形,但一碰到如此血战,根本毫无抵抗意志。 “传下军令,逆流而上,直抵幽泽,途中所遇水妖,一论斩杀!”夏铮适时出声。 “全速追击!” 水师将校颜阳闻言,拔剑大喝,楼船两侧数百支长桨齐齐划动,一路逆流冲杀,墙垛后的甲士不时瞄准水中,射出弩箭,击毙一只只水妖。 “夏兄,照目前情况看,应当可以毕其功于一役。” 孟真走上指挥台,环视船队两翼漂浮而下的妖尸,微笑说道。 “难啊,我们只有两千人,有一千人是没有战阵经验的宗门弟子,对面乃是十万水卒大军,纵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但若要彻底根除,无异于痴人说梦。”夏铮双眉紧缩,叹息道。 “夏兄多虑了,此处乃是水域,水妖又怎能根除?”孟真手扶栏杆,眺望天际被乌云笼罩的幽泽,缓缓说道:“数千年来,也不知多少妖物在此渡劫凝丹,杀了一批又一批,何曾根治过?” 他话语一顿,转首注视着夏铮,笑道:“夏兄虽非常人,但要绝这千里水域的妖患,那也绝无可能。” “我清楚,眼下也只有一策可行了。”夏铮沉默良久,露出微笑道:“此策,或许能让这‘宁水’水妖一族裂变,至少争斗十余载,无暇分心发动妖乱,祸害沿江夏民。” 孟真眸光闪烁,盯他一眼,嘴角亦挂上一抹神秘的笑意。 …… 幽泽。 此地乌云笼罩,雾霭弥漫,江水呈幽暗色,水深不知多少丈。废旧无人的古船横亘一角,裸露的巨石上,有堆砌成山的人骨。 “报……大王,大王,不好了,不好了!” 在百丈水底下,有一座摆设珊瑚、贝壳珍珠点缀的华丽洞府,一头持叉虾兵满脸惶恐,踉跄奔入水府中,对着一头蜷缩在宝座上大睡的蛟龙,牙齿打颤说道。 “何事如此惊慌?”蛟龙睁开一双阴寒的眸子,瞪一眼虾兵,沉声道。 “先锋军被一伙船队击溃,那船队趁势逆流而上,接连突破我族设下的三重水光,此时正向幽泽腹地杀来!”虾兵急促道。 “什么?!一群废物!前方水域至少有二万小妖,怎么会被一伙来历不明的船队击溃?” 蛟龙惊怒而笑,冲出水府,在水中蜕变成一条绵延数十丈的黑色巨蛟,继而破水而出,盘踞于水面,仰首一阵长啸。 “大王在点将,所有妖将速速聚集!” “十万小妖何在?” 这吼音一出,幽泽顿时喧嚣一片,透过朦胧的雾霭,隐约可见一波波浪潮中,有无数群水妖簇拥妖将,汇聚而来。 第一百零四章 千里烟波急(三) 船队逆水而上,横杀百里,终于在日暮时分进入幽泽。 这里云雾弥漫,头顶覆盖浓浓的乌云,不见天日,船两侧是幽暗的江水,一丝丝寒气从水中透出,令人浑身发凉。 夏铮站在指挥台,运转洞察秘术,水泽密布的一点点红色光束显像于心。 这些光束从四面八方缓缓逼近,他很清楚,这方水泽藏了数万妖兵,已将船队团团围住,他们无路可逃。 “激活‘玄龟防护大阵’!”夏铮立即对身后的鲜虞安下令。 鲜虞安面无表情,一抖两杆阵旗,宏大的玄龟虚影再次浮现,将船队笼罩,散发出一股苍凉厚重的气息,不可撼动。 “――杀!” 天地间骤然传出一声爆喝,一些实力稍弱的宗门弟子软趴在地,双耳溢出一行血迹,满脸的惊惶及恐惧。 “是……是凝丹大妖,诸位小心!”有人用发颤的嗓音说道。 船队千名甲士,千名宗门弟子,同时如有所感,巡视辽阔的水面,只见一波波浪潮升腾而起,数十只精怪大成的妖将,环立浪潮,身后簇拥着各自的妖众,黑压压一片。 每只妖将至少率领千头小妖,战鼓声、号角声震耳欲聋,一些小妖手执大旗呼喝,霎时间旌旗蔽空,妖气冲霄。 十万妖军凝聚成的骇人压迫力,顿时令所有人窒息,喉咙似被卡住,心头震撼无比。 “原来是凉州的宗门弟子,原来如此……” “也罢,吞了你们,我水卒妖部实力又精进数分,何愁不能与海妖对战?” 雾霭被一阵狂风吹散,诸人顺着声源望去,只见一条绵延数十丈的巨型水蛟,盘踞在水面,如同楼阁般的蛟首,有一双灯笼大小的血色眸子。 它通体覆盖乌黑的鳞片,头顶无角,腹下长有四根利爪,远远观望,即有一股惨烈的气息扑面而来,周身滚滚涌动的妖气仿佛实质般,叫人心惊胆颤,生不出一丝对抗的心思。 “……凝丹大妖,而且是一头凝丹三转的大妖!” “凝丹九转,化形为人,前三转,相当于仙师的‘凝气境’,换句话说,这头水蛟,已经站在了‘凝气境’巅峰,随时能晋升‘通灵境’!” “太可怕了,门内长老来了也要落荒而逃,我们毫无胜算!” 众多宗门弟子乱成一团,皆忍不住倒退,躲于船舱内,远眺着那头水蛟,心中的那股兴奋径直浇灭,眼中充满了浓浓的惧意。(..tw) 宋威、杨紫心两人也是脸色凝重,鼻中没有发出呼吸声,似在竭力压制心中的恐惧感。 “土鸡瓦狗,乌合之众!” “以为凭这一门非灵非元的防护法阵,就能抵御我族的进攻?” 凝丹水蛟瞪着一双血眸,两束血光洞碎虚空,投射在玄武虚影上,而后在滚滚妖气中仰天大笑,语中的讥讽及不屑表露无遗。 “幽云大王……” “幽云大王!” 在数十只妖将的带头下,十万小妖纷纷呼喊,长矛如林,刀盾蔽空,鲜艳的鱼鳞反射出寒光,令船队鸦雀无声,沉浸在恐慌的气氛中。 战场士气,我弱彼强,水族一方明显占据了决定的上风。 “不要怕,我们还有大阵防护,还能安全退回两岸!”一些首席弟子忍不住惊喝,险之又险压住了船队崩溃的趋势。 “对,这支水卒大军我们无法对付,如今速速退走吧,待我们返回门内,再请诸位长老及掌教前来降妖除魔!” 有弟子颤声说道,引得众人纷纷看向楼船,期盼这一刻能听闻撤退的号令。 “已是绝境,不经一场血战,群妖又怎会任由我们离去?” 楼船指挥台,孟真低叹一声,面无惧色,依旧一副儒雅从容的文士风采。 他顿一顿,睨夏铮一眼,低笑道:“夏兄若对上这头凝丹三转的大妖,可有把握战而胜之?” “有。[..tw超多好看小说]”夏铮轻淡回应,双眸透出一丝战意。 这时,盘踞在远处的水蛟似有所感,眸光穿破虚空,盯住夏铮及鲜虞安看了又看,良久嗤笑道:“不过是凝气境初阶的小辈,若有数人,本王或许会忌惮,但就凭你们两人,不过是给本王送血食而已。” “破碎吧!” 水蛟冷声一笑,蛟爪凌空一拍,周身的妖气顿时凝成一个大爪,覆盖数百亩水域,从船队上空狠狠压落。 “砰”的一声,大阵的玄龟虚影与掌印相撞,巨大的冲击力回荡,掀起上百丈的浪花。 这一刹那,玄龟虚影渐渐黯淡,在惊涛骇浪中,画舫似要船毁人亡,宗门弟子或惊吼,或哭喊,或昏迷,失却了最后的战意。 “砰” 先前的爪印还未散去,高空又有一道爪印破开云雾,如山岳般轰然压下,鲜虞安面如土色,吐出一大口鲜血,手中两杆阵旗化为飞灰。 此时此刻,千名甲士千名宗门弟子眼睁睁注视着法阵光幕消散,心头万念俱灰。 宋威依然屹立船头,但古铜色的脸庞,也布满了黯然之色。 杨紫心一袭紫裙,立于画舫中央,衣袂飘飘,眉目神态虽冷艳如常,但袖口下紧紧攥住的秀拳,流露出她的不甘及愤恨。 “难道……凉州千名俊杰,乱世的希望,真要在此地殒落吗?”她幽幽一叹,秋水美眸泛起波澜,忽地转头,盯住了那艘岿然不动的楼船。 “轰隆隆” 天穹云开雾散,又有一道覆盖数百亩的爪印,在水蛟的嗤笑声中,狠狠拍落。 毫无疑问,防护大阵已碎,若这一爪印落下,船队数十艘画舫无一幸免,通通炸为一片木渣,而失去了船的庇护,谁又能在十万水妖的围困中逃得性命? “夏兄,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孟真抓住栏杆,大喝说道,衣衫被四溢的劲风吹得猎猎作响。 夏铮仰天立地,双眸冰冷,催动一套奔雷拳法,鼓动气海窍的真元,抬首对着天穹,不带丝毫烟火之气,简单击出一拳。 “轰” 刹那天地变色。 幽泽完全笼罩在一片雷海中,紫光灿灿,至正至阳的拳气弥漫而开,将四溢的妖气击溃,这一方水域恢复得天朗气清。 “咔啦”一声,紫色的拳影径直轰烂爪影,化为一个紫色光点,消失在视野中。 “小子倒有几分实力,但这还远远不够!”水蛟幽云惊怒大笑,数十丈的身躯涌出水面,悬浮在半空,摄人心魄。 “唰” 夏铮化为一道流光,在指挥台留下一个淡淡的残影,下一息出现在水蛟跟前,霸道绝伦,挥袖又是简简单单的一拳。 水蛟嗤笑,甩动长尾,割裂虚空,与拳头狠狠碰撞。 “哗啦”的破浪声炸响耳畔,十万妖兵、众多宗门弟子瞪大了眼睛,只见半空的一人一兽皆倒飞出去,身躯滑翔水面,掀起一片滔天巨浪。 “你的肉身……”水蛟扭头盯一眼自己鳞甲破碎、鲜血淋淋的尾巴,双眸刻满了阴毒之色,怒吼道:“本王要将挫骨扬灰!” 夏铮沉默以对,双眸淡漠,迎风踏浪,衣袂翩翩,姿态出尘,浑身缭绕着一层光焰,俨如一尊下凡战神。 “是他!” “这少年道士竟是一名仙师?” “这怎么可能……莫非是游城主托付他,一路为我们保驾护航吗?” 相对鸦雀无声的十万妖军,船队却是喧嚣沸腾,仿佛庆典盛会,宋威得夏铮指点,自是知晓他的境界,眼下仅仅微露讶色。 杨紫心的美眸却失神睁大,芳心空白一片,那一直针对夏铮的御兽宗内门弟子明昊一脸惨白,难以置信,目光发直。 “你还有何遗言?” 一人一蛟对峙片刻,夏铮双眸幽深,开口轻淡问道。 “遗言?”水蛟幽云不屑发出一声鼻音,鼻孔喷出两道龙形雾气,阴恻恻道:“此话应该是本王问你。” “你……还有何遗言?” 夏铮踏浪而行,黑发飘散,秀眉微皱,他步伐矫健,举止出尘,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合上双掌,捏起了法印。 虚空渐渐出现一层涟漪般的波动。 整片水域的灵气疯狂涌来,聚成云雾之状,在他周身漂浮缭绕,衬托得他如同登云驾雾的真仙。 “――土!” 夏铮突然一声轻叱,却清晰回旋幽泽。 一座万丈山岳,巨石嶙峋,长满了青松,陡然从天外一压而下,无尽的雾霭破碎,水蛟幽云甚至未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万钧巨力传入躯体。 “这是什么玄法神通?” 水蛟死死撑住山岳,漂浮在半空,绵延数十丈的蛟躯盘绕着山岳,似要将之绞成粉末。 “――土!” 夏铮法印依旧,分出窍穴内的一丝真元,淡漠叱道。 “轰”的一声,又是一座山岳压落,堆叠在第一座山岳之上,水蛟惊喝,躯体被压至水面,出现了痉挛及扭曲。 这形势突变的一幕,不仅让十万妖军目瞪口呆,更是让所有宗门弟子陷入震撼。 一头凝丹三转,堪比凝气境巅峰仙师的水蛟,竟被一名体形小它数百倍的少年道士翻掌之间压制? “可恨!可恨啊!”水蛟幽云怒吼,双眸阴毒,视线牢牢锁定近在咫尺的夏铮,纵然想将其千刀万剐,但奈何分不出一丝一毫的力量。 “――土!” 夏铮缓缓行至水蛟跟前,手上法印弥漫土黄色的光芒,又是一座山岳从天外倾塌。 “噗” 三座大山叠加的瞬间,在惨叫声中,水蛟如石炮射出的炮弹,径直打入数百丈的幽泽底部,嵌在淤泥及碎石中,生死不知。 夏铮回眸扫视十万妖军及船队一眼,给鲜虞安发出一道命令,而后挥袖破入水中,追击恶蛟。 第一百零五章 千里烟波急(四) 幽泽水中阴暗,底部凹凸起伏,有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纵横南北。 水蛟被山岳硬生生拍入水中,搅浑了水域,视野黑暗一片,仅有矿石、藓蕨植物及游鱼的鳞片在闪闪发光。 夏铮以真气包裹自身,直接沉入水底,乱石中却不见水蛟的踪迹。 “逃了?”他双眉一挑,眉心金光一闪,运转洞察秘术,铺天盖地的精神力笼罩而下,只见在礁石缝隙中,有一团红色光点飞逝,正惊惶逃窜。 “伸缩变化之术?” 夏铮一怔,红色光点乃是一条仅有泥鳅般大小的蛟龙,妖气极其浓郁,根本无法掩饰,他念头一动,触动本源魂晶,消耗一缕气运,催发‘缥缈’秘术。 只闻“噗”的一声,在几串水泡中,他忽地透明起来,仿佛一袅轻烟,对着蛟龙追击而去,无声无息。 蛟龙逃入沟壑中,此处隐藏着一座水府,府中并无水体流动,泽水被一层天幕阻拦,有九条蟠龙圆柱顶着苍穹,气势磅礴,不像是妖族开辟的洞天。 水府中央矗立着一座大殿,光华四散,蛟龙飞速穿过台阶,正想往殿内逃去,就在这一刻,一个硕大的拳头迎面砸击而来! “是谁?” 水蛟疾退惊叫,感受到拳头上毁天灭地的气息,它怨毒盯住殿门处一个渐渐显化的身影,嘶吼道:“原来是你,你竟敢闯入我宁水妖族的圣地,理应受死!” 宁水妖族的圣地? 夏铮脸色一动,却依旧迈出几步,一步便是数丈,紧紧跟上缩成仅有泥鳅的蛟龙,一巴掌将其捏在掌心。 “咔啦” 一人一妖的躯体强度不分伯仲,夏铮用尽全力,浑身血肉、筋骨都在发光,却始终隔了一层窗户纸,难以捅破,无法将蛟龙捏碎。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加持庇护,是妖族的神力,还是气运?” 夏铮指尖射出五道血光,化为血网,将手心的水蛟囚禁,他依旧不敢放松,攥住水蛟,一步横跨十数丈,立身大殿内部。[..tw超多好看小说] 这里说是圣殿,不如说是一处宝库。 数十口大箱堆在墙角,弥漫着浓浓的晶石灵气,想必是数万枚品质绝佳的晶石,专门用来辅助修行,而非充当坊市货币。 兵器架上摆满了流光溢彩的法宝,剑戟刀枪,每一种皆做工不凡,材质珍稀,至少也是顶阶法器之列。 拳头大的千年珍珠、七彩仙贝、神光遗宝,各种灵株材料散落,霞光喷薄,芳香四溢,令人目眩神迷,不愿挪开目光。 夏铮心底冷静,经历了九层仙台的考验,眼前这一幕的幻象对他而言拙劣可笑。 他双眸冷冽,眸光如刀,扫向大殿高堂,那里设有一张水晶雕琢的宝座,套着龙鳞锦缎,有一名身材高大、英姿不凡的中年男子,闭眸端坐,额头刻有金色的龙纹,散发出一股威严神圣的气息,让人不禁生出跪倒膜拜的念头。 在夏铮望来的一瞬,中年男子亦睁开了金色威严的双眸,一束光芒碎空而来,径直刺入夏铮的瞳孔中。 “啊……” 夏铮吃痛叫了一声,退出一步,手捂双眼,只觉眼部渐渐失去了感应,一股鲜血顺着指缝滴答流淌脚边。 他视野登时陷入黑暗,连泥丸宫的精神种子都浮现一丝丝裂痕。 “不对!” 右手忽地跳动了一下,那是水蛟在掌心挣扎,夏铮嘘了口气,睁开流血的眼,轻轻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是大人物营造的神识世界,真真假假,无从分辨,若找不到世界的出口,只怕会困守于此,直至耗尽寿元,在不明不白中逝去。 “这恐怕是妖族大能设下的陷阱,应该如何破开囚笼脱困?” 夏铮冷静盘坐下来,视身侧仙珍如粪土,与宝座的中年男子无声相望,渐渐适应那股不断涌来的威严气息。 他忽地嗅了嗅鼻子,自从体质第一重封印化解,他对气运的流动比以往敏锐无数倍,这时心境如水,霎时发觉这方世界竟充盈着玄之又玄的气运。 气运似云似雾,又非云非雾,渺无形体,呈淡淡的金色,缭绕在这间大殿,夏铮触动本源魂晶,以第六感探视,中年男子碎作一片气运,宝座只余一枚乳白色的妖丹。 “――吞噬!” 夏铮略一迟疑,就耗去一丝气运,催动‘吞噬’秘术,他的眉心顿时裂开一口微型漩涡,大殿内的气运纷纷涌来,注入本源魂晶。 他同时起步前行,艰难的朝宝座推进,大殿内的气运每被吞噬一成,周身那股束缚感愈加虚无,很快消失得了无踪影。 “噗” 在夏铮踏上高台的一刻,大殿景象破碎,他,一把捞起宝座上的乳白妖丹,而后精神微一恍惚,空旷冷清的大殿映入眼帘。 “这才是大殿原本的面貌。” 夏铮松了口气,愕然盯住身前,宝座竟变成了一座神台,其上矗立着中年男子的神像,表面吸附着一层浓郁的气运,似在供奉着神灵。 “……小辈,你竟敢窃取本王的千年积累,毁去本王重临世间的希望,罪该万死!” 这时,夏铮手中的乳白妖丹一震,传出神识波动,一道龙形虚影浮现而出,完全将夏铮笼罩。 夏铮浑身寒毛倒竖,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但他根本无法行动,脑袋一片空白,巨大的实力压制,令他心头发凉。 “一只化形小妖,也敢妄自成王?” 在万分危急之际,一颗乌黑的珠子从夏铮怀中跃出,殿内回荡着孔雀妖尊冰冷的声音。 “你是谁?”乳白妖丹疾速倒射,如避瘟神,竟舍弃了夏铮,往殿外惶恐逃窜。 “我是谁,你有资格问吗?”孔雀妖尊冷漠道:“嗯……还敢逃?!” 精魂珠如同闪电,“唰”的一瞬出现在妖丹前方,表面妖气滚滚,凝聚成一尊散发恐怖气息的人影,探手一把抓住妖丹。 “啊……”妖丹内蕴藏的大妖魂魄被一扯而出,孔雀妖尊张口一吞,打了个饱嗝,懒洋洋睨一眼目瞪口呆的夏铮,怪笑道:“凝丹九转,化为人形,这化形妖物的元神还算美味。” “区区化形妖物,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法门,竟私设神龛,聚拢天地气运,妄想与天地同寿。”孔雀妖尊解释道:“那些气运便宜你了,这间妖族洞天应有藏宝室,你去找一找,或许有些收获。” “那这枚妖丹……”夏铮捧起手中的化形大妖的妖丹,迟疑问道。 “可炼药,可炼器,亦可用来饲养灵宠,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要再烦本尊!”孔雀妖尊伸了个懒腰,虚影缩回精魂珠内。 夏铮收回妖丹,抬起右手,水蛟王幽云瘫软在掌心,惊恐望着他,簌簌发抖,颤声道:“你……你竟敢杀了我宁水妖族的供奉神灵?” “供奉神灵?”夏铮似笑非笑,也不多言,如今本源魂晶气运充沛,他消耗一部分气运,催动‘吞噬’秘术。 “你干什么?!” 水蛟心胆皆寒,只留下这么一句恐惧的话语,浑身血肉随即化为一片浩瀚的血光,注入夏铮体内。 夏铮眉心一亮,精神力幻化作丝网,捕捉水蛟的精魂,将之禁锢在泥丸宫内,并未加以炼化,而是留待它日炼器所用。 他丢下水蛟的骨骸,在这座水府游走一番,打开一处半亩见方的藏宝室,收刮了数万枚晶石,找到一块极其珍稀的‘幽泽劫石’,低阶法器两三件…… 这些收获是意外之喜,更让夏铮安心的,是水府的化形妖魂被除去,今日之后,这片水泽积累的气运渐渐消散。 没了异常气运的加持庇护,幽泽水族想要开启灵智,修炼渡过雷劫,无疑更为艰难。这算是为依靠水域生存的夏民解决了一利在千秋大事。 “轰隆” 在一片片拳影中,泽底沟壑消失,水府入口被掩盖,夏铮化作一道流光,眨眼间冲出水面,振衣悬浮于虚空。 夏铮故意放开威压,浑身笼罩一层金色的光焰,如同一轮金日悬挂,耀眼刺目。 “夏仙师!是夏仙师!” “仙师得胜归来,诸位应趁势扫除妖魔,扬我凉州宗门之威!” 船队正与十万妖军激烈拼斗,双方交战正酣,忽然一股天神般的威压从头顶覆盖而下,无数水妖,无数宗门弟子,纷纷惊愕望去。 有衣裙染血的女弟子喜极而泣,盔甲破碎的甲士也是一脸激动,孟真更是仰头大笑,站在指挥台上,神采飞扬。 “杀,斩妖除魔!”宋威目露崇敬之色,转而冷声大喝,赤手空拳冲入水族大军里,左右突杀,悍勇异常。 “大王败了!” “大王身陨,快逃,保存实力,他日再卷土重来!” 无数水妖惊叫崩溃,四面八方的水族战阵刹那溃散,精怪大成的妖将也是慌张逃离。 夏铮降落楼船指挥台,盯住几头实力尚可的妖将,抬掌凌空一抓,那些妖将纷纷化为流光,跌落在甲板上,对着指挥台的夏铮磕头如蒜,求饶不已。 这一个傍晚,幽泽乌云散去,金色的霞光照射在水面,一具具水妖的尸体拥挤着,排列到天际尽头,鳞片倒映着璀璨的金芒,整个世界金灿灿一片,炫目至极。 “仙师,那几头妖将,如何处置?” 大战落幕,也不知多少水妖被斩杀,水师将校颜阳一身血迹,神色冷冽,矫健走上指挥台,恭敬发问道。 “分别关入舱室,我来处理。” 夏铮与身畔的孟真对望一眼,微笑回应道。 第一百零六章 夜来访客 妖将的处理问题夏铮早有考虑。(..tw好看的小说) 宁水从高山国发源,流经凉州西南部,穿过三州交汇之地――月霞古林,进入宁州,最终注入无尽之海。 这是大荒东域最长的河流之一,绵延数万里,也不知孕育了多少精怪水妖。 夏铮心中清楚,宁水妖族无法屠尽,而今大夏又处于乱世,各城各地筑高墙,广积粮,心怀鬼胎,根本无暇顾及这一方的妖族。 既然人族战乱,那么妖族也应战乱,如此水妖才无法趁虚而入,祸害众生。 所以夏铮处置妖将的策略很简单,无非‘以妖制妖’四字。 当夜,他就利用强大的精神力,及《摄魄大法》,分别和每一名妖将深入交谈,打入精神烙印,控制这些妖将,再截取出《天妖煅体大法》的几段经文,赐予这些妖将,恩威并施,而后放任其离去。 夜色苍茫,船队离开了幽泽,向崇古城航行。 楼船甲板上,夏铮换上了一身黑衣戎装,手按战剑,眺望乘浪而去的十数名妖将,眼眸透出一丝异色。 “夏兄,此番过后,宁水妖族恐怕分裂为数十部,彼此征战不休,若无凝丹妖物出来一统水域,这宁水妖族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已不足为虑了。” 孟真穿戴整齐,儒巾儒衫,长靴大带,认真对夏铮一拱手,朗笑说道。 “希望如此吧。”夏铮微笑颔首,他已将幽泽的千年气运吞噬一空,若无气运的加持及庇护,寻常精怪很难领悟凝丹真义,渡雷劫成妖。 经历一天大战,不止楼船的上千甲士心神俱疲,众多宗门的画舫亦是安静宁谧,若放开精神力去探测,轻易能听闻一阵阵悠长的呼吸声。 水府一战实在凶险,若换了其它仙师,必定会栽倒在幻象世界中,无法自拔,最终沦为化形妖魂的傀儡。 不过收获也极为喜人,夏铮返回舱室,布下了禁制法阵,盘坐于榻,从凤凰玉镯取出那一块‘幽泽劫石’,眸露亮光。 ‘幽泽劫石’乃是一种堪称天材地宝的炼器材料,在大夏流传至广的《异物志》中,著书者甚至将其纳入天下前十的金属矿石的行列。 幽泽常年有妖物渡雷劫,无尽天雷钻入水底,淬炼河石岩体,在日积月累之下,岩石蜕变为纯净的金属,且烙印着先天雷纹,交织着玄妙的道与理。 这种金属为幽泽独有之物,珍稀罕见,千百年也不过出现半斤数两之量。 它坚硬无比,若炼成攻击法宝,自带一丝雷性,威力骇人,让妖魔邪魅闻风退散十里,不敢近身侵扰。 “可惜,这一块幽泽劫石太小,仅有普通铁锭的量,看来若炼制一柄攻击法宝,就必须要参杂其它材料了。” 夏铮心中惋惜,若法宝通体用幽泽劫石锻造,恐怕器成之时,就会成为一件罕见的灵宝,经过数年孕养,育出‘灵’也不是没有可能。 “幽泽劫石,血玉髓……再弄来一两样品质及相性接近的材料,就能炼制那柄‘磐龙剑’。”他思索回忆,太易门祖地有一本特殊的炼器古籍,上面记载有一些传世名器的炼制方法,以幽泽劫石为主材料,基本达到了那柄‘磐龙剑’的炼制要求。 整本古籍中,夏铮一眼就相中这柄传世名器。 ‘磐龙剑’需要硬度极高的金属,且凝胚淬火之时,要加入一种有延展伸缩的特性的珍贵材料――‘大衍液’。 器物将近炼成时,又要以特殊手法锁入一条蛟蟒精魄,蛟蟒的实力越强大,则‘磐龙剑’的攻击威力的提升越加明显。 “如今有了一条凝丹水蛟之魄,又有了幽泽劫石,待船队在崇古城靠岸,再购置‘大衍液’及一些材料,炼制‘磐龙剑’必成。” 夏铮露出一丝笑意,此剑能变幻三种形态,一种是阔刃重剑,无坚不摧;一种是细长软剑,攻击时如落花缤纷,剑影重重;最后一种则是环成一条腰带,扣于腰间,与腹下的气海窍相对,时刻获得真元之力的孕养。 他将思绪收回,一件攻击法宝对修炼者而言不可缺少,若自己要攀越高山国,绕道潜入西州,必须要经过一场场生死激斗,抵达崇古城仅是西行路的第一段行程而已。 “夏道兄,你睡了吗?” 在夏铮准备入定修炼时,舱门忽然响了起来,有人站在外边敲门,还不止一个。 夏铮精神力一扫,顿时明悟一笑道:“杨首席,宋兄……唔,还有这位道兄,都进来吧,在下并未歇息。” 杨紫心紫衣紫裙,推门款步走进舱室,宋威跟在后面,身旁还有一名绿衣佩剑的御兽宗内门弟子。 “明昊。”三人站定,杨紫心睨一眼垂头拱立的内门弟子,轻淡说道。 明昊闻声点头,依旧不敢抬头,大步行至夏铮榻前,竟扑通跪坐下来,认真行了参见长辈的大礼,方才顿首道:“夏仙师,明昊有眼无珠,在清越古城冒犯尊架,请您降罪责罚!” “何须如此,不知者不怪。” 夏铮一怔,认出此人,他晋阶宝阙秘境,加之心性超然,根本没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当下挥袖一拂,用一股柔和的力量扶起明昊。 “只怪我那小东西太过精致美丽,惹眼注目,引来御兽宗弟子的好奇之心,有什么稀奇的吗?”他戏谑一笑,说道。 “夏仙师的灵宠,明昊不敢觊觎!” 明昊松了口气,又羞又愧拱手一礼,表示诚挚的谢意,旋即知趣的离开舱室。 “两位请坐。” 夏铮挥手摄来两张蒲团,杨紫心、宋威两人曲腿盘坐下来。宋威沉默一瞬,率先疑惑道:“夏仙师莫非就是宁州那位,一夜连登九天仙台,得仙人接见的奇士?” “如何得知?”夏铮笑问。 “我认识孟真,他来自宁州的圣心书院,游学多年,颇有名声,连他都多加尊敬,不敢怠慢的年轻一辈,恐怕只有那名登上仙台的当代奇士了。”宋威目露精芒,思索说道。 夏铮笑了笑,避之不答,几人心知肚明即可,何须点破? “杨首席深夜来访,不会只为了登名道歉吧?”他视线移至一旁沉静冷艳的杨紫心,笑吟吟道。 “我有一惑,请夏兄解之。”杨紫心抿嘴露出一丝笑意,拢了拢耳边秀发,道:“……夏兄那只如同赤晶红玉雕琢的珍奇灵宠,是继承什么妖族血脉的异种?” “我也不知。”夏铮摇头,从玉镯空间捧出正呼呼大睡的炎璃,抚摸着它的鳞甲毛发,笑道:“我与这小东西有缘,在月霞古林相遇,没有烙印什么灵宠痕迹,它一直跟在我身畔。” “怎么可能……” 杨紫心紧紧盯住炎璃,美眸透出一丝火热之色,颦眉说道:“此兽不是寻常精怪,我修炼本门至高心法,能大略知晓它血脉尊贵,却又难以辨清……” “至高心法?杨首席,实不相瞒,我观你亲兽而疏人,且发乎内心,莫非是炼岔了门内功法,有了走火入魔之兆?” 夏铮闻言沉默,斟酌字句,略带笑意问道。 “既然叫夏兄看出来了,紫心哪敢相瞒?”杨紫心脸色一滞,旋即苦笑道:“御兽宗分为‘御’脉与‘心’脉。‘心’脉修习《同心圣录》,主张人与兽的心灵交流,达到人兽一体的境界。” “数年前,我晋升首席弟子,开始修炼《同心圣录》,可是一开始就出现了异常,不知不觉厌恶师弟师妹,与兽类天然亲近。” “我虽然有意抑制,但发乎心底的情,若是斩灭,和一具无情无欲的木偶傀儡何异?但若是不改变,只怕我终有一日走火入魔,把持不住自己,沦为排斥乃至屠戮人族的邪魔歪道。” 杨紫心紧抿红唇,脸色煞白说道。 夏铮闻言,和宋威惊讶对视,想不到眼前这女子还有这般痛苦的心灵经历。 “嘿……这小女娃确实有‘魔’的潜质,多加培养,来日变成一尊女罗刹,专门猎杀同族之人,那也实在有趣。”孔雀妖尊传念,幸灾乐祸道。 “这女娃先天亲和兽类,这是她的福泽,修炼御兽之法自然是水到渠成,修为一日千里。但她心境未到,不能降服妄心,任由心猿作乱,偏离了门内功法,自然要遭受反噬。” 夏铮大吃一惊,在心中问道:“有解决的办法吗?” “没有。”孔雀妖尊干脆利落,怪笑道:“心灵的修行,只能靠自己……不过嘛,若是在数千年前,大夏佛法兴起的时候,诵读一两本大乘佛经,或许能领悟降心猿、擒意马的奥义。” “佛法?”夏铮暗自一叹,这老妖怪近来阅览经典,不像夺舍那时的茫然无知。 大夏立鼎万载,在数千年前,有佛徒从大荒西域徒步而来,一路宏法,得当朝帝君接见,自那时佛法就渐渐兴起,信徒日益增多。 不出数百年,佛道发生道统之争,下一任帝君抑佛崇道,坐视道门驱逐高僧,焚毁佛门典籍,自此佛脉在大夏衰落,虽然并未消亡,却也日渐淡出这片土地。 这是大夏历史上的一段记载。所以在当今乱世,要找来一本佛经诵读,比寻找上乘的修炼功法还要艰难无数倍。 “等一等,在它方异域,地球上的佛经,是否有修行的力量?” 夏铮心中豁然一动,看一眼脸色黯淡的杨紫心,笑吟吟问道:“杨首席,我背诵有一篇佛经,或许有助人降服心魔的力量,你若答应我一件事,我立即将此篇佛经写出,赠予你诵读。” “……佛经……你要我答应什么事?”杨紫心不敢置信,愣愣问道。 第一百零七章 金刚经 “这对杨首席来说很简单。” 夏铮看一眼目不斜视的宋威,转而对杨紫心笑道:“我对御兽宗的御兽之法慕名已久,所以我欲用一本有修心真谛的佛经手抄本,换取一个机会,只为观阅贵门的御兽之法。” “这不可能!”杨紫心从蒲团站起身,美眸冷厉,道:“夏兄不知此为宗门大忌吗?莫说是佛经,就算是仙经,此事也断无可能。” “杨首席,若无修心法门,只怕不出数年,你便会堕为邪魔,如佛经里所说的女罗刹,以杀人取乐……” 夏铮微微一笑,盯了眼俏脸发白的杨紫心,道:“再且,我已踏入宝阙秘境,仅观阅一遍贵门的经书,又怎敢妄加修习?在下只想满足心中好奇,印证自己的所修所学。” 杨紫心紧咬下唇,美眸一瞬不瞬盯住夏铮,似在判定话语的虚实。 她多年来一直在寻找降心猿、除意马的心灵法门,门内长辈也曾建议诵读佛经,但普通佛经难寻,能指引修炼的佛经更是罕见。 “我虽是首席弟子,但若不经过师尊长老同意,随意给外人窥视本门典籍,那也是一桩面壁数十年的重罪。” 杨紫心在权衡,环视夏铮、宋威两人,皱眉思索良久,暗自一叹道:“也罢,修炼一事不能再拖,若心猿降不住,根本无法踏入宝阙秘境……此间连我在内,也只有三人在场,刑法长老不会听闻什么风声。” 她紫衣紫裙,秀发披散肩头,玉簪插在发髻中,容貌冰艳,气质沉静,如同一朵绽放的紫百合,娇美动人。 “杨首席考虑得如何?”夏铮笑问。 “今夜之事,你知,我知……”杨紫心顿一顿,斜了眼身畔的宋威,冷声道:“若还有第四人知晓,我杨紫心势必会追究到底!” “好,杨首席快人快语!” 夏铮哈哈一笑,也不多言,从床榻起身,大步流星走向书案,铺了张细腻的白纸,研了些上等松烟墨,奋笔疾书。 杨紫心露出一丝微笑,毫无避讳,站在书案一侧,为他掌灯研墨。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 月夜宁水,舱室内回旋着清脆的嗓音,这是杨紫心在观阅经文,忍不住念叨出声。 夏铮笔走龙蛇,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在他脑海中,上一世的人生经历浮现,那时他体弱多病,时常在房间中阅道籍观佛经。 从未特意背诵的经文,竟如泉水一般,汩汩淌过心头,他像是在翻阅上一世的记忆,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又将道籍佛经看了一遍。 书案上的纸笺越叠越多,上面写着一行行清秀小字。 《金刚经》全册五千余字,夏铮书写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停笔望向一脸惊喜的杨紫心,笑道:“这篇佛经如何?”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杨紫心捧起一张纸笺,失神诵读出声,以往沉静从容的姿态不复踪影,俏脸写满了欣喜之色。 夏铮笑了笑,也不意外,《金刚经》乃是前世的著名经典。 佛门禅宗六祖慧能大师,在金台寺闻客诵读《金刚经》,有所顿悟,由“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悟出了“万法万物不离自性”的奥义,后来才有“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首心得佛诗。 《金刚经》以明心见性为主旨,处处说明智慧性空的真谛,若是杨紫心经常诵读,和慧能那般顿悟出道理,入静大定,便能降心猿、擒意马。 “这一册佛经堪称印心仙经……” 杨紫心半晌嘘了口气,从经文中回神,咬牙抓过夏铮手里的毛笔,妙笔生花,行云流水默写了一篇御兽秘法。.tw[] “夏兄,紫心也不占你便宜,这一门御兽秘法名曰《炼魂心诀》,乃我‘心’字脉的御兽至高法门,你尽可一观。”杨紫心朱唇轻启,微笑说道。 夏铮不会客气,接过几页纸笺,跃上床榻盘坐下来,凝眸阅读。 这一篇秘术确实精妙,小有所成,便能与灵宠之外的兽灵进行心灵交流,甚至触碰到魂魄,念头转动之间,万兽万灵任人指挥。 他保持着阅读神态,精神力却钻入本源魂晶,飞至那一堵‘主宰’晶壁前。 夏铮默念着秘术经文,以太易门的观想之术,似要将文字烙印于魂魄,突然,晶壁空缺处渐渐浮现字迹,一段被抹去的神文,骤然刻在晶壁表面。 “是了,‘主宰’这门本源秘术果真是制御兽灵的无上神通,只是如今仅补全了一小段,还不能消耗气运激活使用。” 他心中可惜,御兽宗传承久远,从大夏立国之初就延续至今,据传御兽宗的首代祖师曾随大夏先祖征战四方,同样立有不世功勋。 “御兽宗的其它功法秘术或许藏有‘主宰’的残缺神文,但观阅这门《炼魂心诀》已是极限,我若再妄加请求,只怕这女子会勃然大怒,翻脸离去。” 夏铮暗忖道,叹了口气,只能将‘主宰’的封印暂且搁置下来,先倾尽全力补全‘缥缈’及‘洞察’这两门本源秘术。 “夏道兄,紫心先告辞了。” 杨紫心见《炼魂心诀》的几页纸笺焚为飞灰,美眸透出异彩,步履匆匆的离开舱室。 夏铮收回心思,目光投在始终静坐的宋威身上,忽然笑问道:“宋兄,血河宗,可有一本名为《血河刀谱》的武道典籍?” “血河刀谱?”宋威霎时瞪圆了眼睛,惊声道:“这是我血河宗‘灵武峰’的镇脉绝学,‘灵武峰’主修武道,衰落多年,这本《血河刀谱》早已遗失,你如何得知其名?” “我在宗门藏经楼曾见过此书,想来或许跟血河宗有关,所以有此一问。”夏铮轻淡笑道,对宋威灼热的眼神视而不见,道:“登临宝阙秘境,方能修炼《血河刀谱》……宋兄既欠我一件事,这也简单,请在一年后来风沙城寻我,介时我会将刀谱双手奉上。” “好!” 宋威今夜也是为甲板约战的惩罚而来,他满头雾水,弄不清夏铮的本意,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而后离开舱室。 “结善缘,广交俊杰,一切布局,只为了这场大势啊。”夏铮透过舷窗,眺望被夜幕笼罩的宁水,心绪不知不觉飞往了西北方,在那里,亲族正蛰伏于沙漠小城,秣马厉兵,回望中原。 …… 一连十数日过去,船队驶离荒无人烟的水域。 这一段水路由崇古郡治理,两岸风光秀丽,群山纷至沓来,禾苗青青的梯田排列而下,一座座村落小镇隐于树林山谷间,景象如画。 “站住!” 在一处狭窄的江口,船队被拦截在一座水寨前。 水寨横跨两岸,岸上筑有军营,修有一座小码头,停泊着数十艘体型较小的战船。 江面立一道水栅栏,阻隔了航船进出,此刻,一名水师校尉站在墙垛后,冲船队大喊道:“下游妖物作乱,你们是什么人,竟能穿越幽泽,抵达崇古郡境内?” “我们是‘暮春诗会’的船队,从清越古城逆流而来,沿途击溃了水族大军,抵达此处,速速拉开水闸,放我们入境!”水师将校颜阳站在楼船甲板,大喝回应道。 “什么,他们击溃了水族大军?” “这怎么可能,半月前有探子传回消息,幽泽起码聚集了十万水妖,吓得郡守连忙封锁入郡通道,我看这一支船队不过二千人,怎么可能越过幽泽?” “话虽如此,但你们看,那些画舫上可都是宗门弟子啊,以一当百、以一当千不在话下。” 两岸军营沸腾,军士议论纷纷。 水寨上,那名校尉面色阴晴不定,良久大喝道:“开水闸,迎船队入郡!” “多谢!” 颜阳抱拳一礼,抖动手中令旗,船队重新,穿过水寨,驶入崇古郡的航道。 又过了一日,江面上不再冷清,船队首尾、两侧有商船客船在平稳行驶,一些运送军粮的缁船漕船,停靠在江岸码头,卸下一袋袋米粮。 终于,在天际处,一座沿江而筑的宏伟城池,映入众人眼帘。 “崇古郡城到了!” 夏铮与孟真走出舱室,手扶栏杆,眺望这座坚城,感概道:“不愧是一郡之府,墙高十丈,砌以巨石,可容数辆马车齐奔,如此城邑,谁人能击破?” 船队渐渐临近郡城码头,但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皱紧眉头,嗅到了一丝异常。 按理来说,郡城码头应该是喧嚣热闹,役夫、商贾遍地都是,各种行船如林如雨,布满江面。但而今的景象,却是清冷安静,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戒备!”水师将校颜阳一挥令旗,楼船甲士纷纷弯弓举弩,对准四方。 就在这一刻,两岸响起一阵铠甲摩擦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军士从林间,从成山的货物后,从码头上,如潮水一般涌来,将船队重重包围,一时间也不知有多少支羽箭瞄准而来。 “你们干什么,胆敢劫持‘暮春诗会’的船队?”颜阳惊怒大喝。 “有什么不敢的?” 一声冷笑传来,在码头方向,有一群锦服官吏、戎装将校走来,为首者抚弄长髯,冷笑道:“我怀疑你们已经叛变人族,投靠幽泽水族,否则怎能从十万水妖的拦截中逆流抵达崇古城?” 第一百零八章 乱象 这是一名体形短小的中年男子,面容白净,颌下蓄有美髯,身披一件刺绣锦袍,玉带束腰,腰间系有青色绶带,乃品秩二千石的郡级高官。 他在众多文武官吏的簇拥下,负手立于码头,细眯双眸,望着这一支船队,脸色阴冷,嘴含一缕冷笑。 “唐郡守,你这是什么意思?” 楼船甲板,颜阳按剑而立,脸色冷硬,发问道。 “你不明白吗,我怀疑你们投靠了幽泽水族,而今布下重兵设伏,就要将你们抓来,逐一盘问,若确认你们并未叛变,会立即放你们离去。” 唐万里皮笑肉不笑,语气不阴不阳说道。 他乃崇古郡的一郡之守,坐拥郡城,自身修为不凡,手下又有两名供奉仙师,多年来始终在郡内保持着神圣与威严,无人敢违抗其号令。 大夏既崩,眼下他便是这一方土地的王,‘暮春诗会’的船队虽满载宗门弟子,但在他看来毫无威胁,因为这里并非宗门的根基之地,只要手段不太过分,任何宗门都要忍住一口气,发作不得。 “诸位宗门俊杰,下船吧,不要妄图反抗,待本郡守查明真相,便会放你们离去。” 唐万里抬手一挥,密密麻麻的郡卫拔刀抽剑,端弩弯弓,鲜亮的衣甲倒映阳光,众人只觉眼前白茫茫一片,光芒耀眼却令人浑身发寒。 夏铮与孟真战在舱外观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孟真更是低怒道:“这唐万里狼子野心,明显是要扣押我们,然后再派水师战船到幽泽巡游一番,回来之后宣扬其功勋,要将这一份荣誉窃取占有,使其名扬天下。” “此人太过可恨,莫非以为自己的心思无人知晓?击溃十万妖军的战果,说什么也不可能拱手相让!” 孟真越说越怒,一拍栏杆,脸蛋涨红,眼眸冰冷。 夏铮闻言,眸光一阵闪烁,心中亦是惊怒不已,若孟真所言不虚,这崇古郡郡守当真设下了毒计,先扣押船队,再派人传出是郡守出兵、斩杀恶蛟、击溃妖军流言,而自己等人又被软禁,只怕流言迅速扩散出去,由假成真。 待船队恢复自由,他们出来之时,碰到这种虚言是亦百口莫辩,谁会相信是一支二千人的船队,击溃十万妖军的荒诞事实? 两人聪颖过人,很快想清其中的环节,而众多宗门弟子也是资质卓绝的年轻一辈,稍加深思,哪里还不明白这唐万里佛口蛇心,欲行偷梁换柱一事? “怎么,先礼后兵,本郡守以礼请你们,你们不愿下船,莫非要本郡守命令郡卫,持兵械撵你们下来吗?” 码头上,众多文武官吏或脸色阴森,或淡然相望,唐万里见船队停泊在水面中央,始终无人下船,于是阴恻恻说道。 楼船画舫静悄悄的,没有人行动,所有人皆冷笑盯住唐万里,很多脾气火爆的宗门弟子,已是双拳紧握,恨不得冲上去给这个矮胖子的脸庞踩上一脚,叫他还敢一副心怀鬼胎、居心不良的模样。 “此处郡卫有万数,神威弩上千副,弩床石炮不计其数,你们若公然违抗本郡守的号令,我也只能刀枪相见了。”唐万里阴沉说道。 “这是‘暮春诗会’的船队,按大夏旧例,任何城邑只有护送招待之权,若要扣押船队,就是大逆不道,公然违抗律令!” 水师将校颜阳大笑数声,冷眸扫视而去,昂扬不屈说道。 “大夏律令?”唐万里先是错愕,随即嗤笑一声:“庙堂已散,天下分崩,废纸一样的东西,竟然还有人蠢到,要以律令来约束本郡守?” 众人闻言,纷纷变了颜色,连唐万里左右的官吏亦是如此。 心知肚明的事情,各城各地有默契,可谁也不愿捅破这一层窗户纸,成为众矢之的。 原因很简单,前朝不过亡了数年而已,就公然诋毁律令,这不是将欲自立为王的野心剖出,显露给天下人看吗? “白鹤道长,梅清仙子,还请你们出手,在一旁掠阵,以防那些宗门弟子作乱。” 唐万里并不在意,冷笑一声,对身后一男一女说道。 这是两名仙风道骨的仙师。 那白鹤道人银发白须,年纪颇大,身穿一袭刺绣鹤纹的宽大衣袍,眼眸如山渊,深邃而神秘。 另一位梅清仙子乃是女冠,秀发飘飘,杏黄道袍,约莫不惑岁数,风韵犹存,体貌成熟丰腴,倒也有几分姿色。 “郡守且放心。” 白鹤道人及梅清仙子颔首,体表涨起光芒,振衣悬浮而立,闪至船队上空,释放出一股浩瀚磅礴的灵压,令众人眸露骇色。 这起码是两名宝阙秘境‘凝气境’中阶的仙师! 看见宗门弟子在仙师的威压下无法动弹一丝一毫,唐万里满意颔首,讥诮指着船队,对身侧的郡尉说道:“周玄,带郡兵上去通通缉拿,关入牢狱,三日后再放出,任由他们离去。” “是!” 名叫周玄的郡尉用力抱拳,披甲佩刀,阔步走出官吏行列,大喝道:“听我号令,各部曲军侯,三曲为一组,领六百人登船,缉捕船队所有人!” 声音一出,四周密密麻麻的郡兵分成无数个方阵,在为首三名军侯的率领下,铺架登船木板,蜂涌冲上一艘艘画舫。 码头的气氛愈发剑拔弩张。 不少宗门弟子手掏法宝,捏住符箓,抵抗住头顶笼罩而下的威压,准备施法激斗。 “都住手!” 在潮水一般的郡兵即将登上甲板之际,一声冷叱忽然在楼船炸响,回旋码头上空,久久不曾消散。 唐万里认为大势已定,正想转身离去,但这道声音,却令他心头一颤,据自己得到的情报,游贞并非护送船队随行,这突然出现的仙师,是谁? 这一刻,码头所有人凝眸看去,只见一名俊秀的少年道士,衣袂翩翩,从楼船一侧的过道矫健行出,伫立甲板,神态沉静。 “你是何人?” 唐万里及船队上空的两名仙师供奉神色凝重,同时出言问道。 “闲云野鹤,与游城主有几分交情,顺路护送船队而已。”夏铮笑了笑,发丝飘扬,轻淡道:“既然答应了游城主,这船队就无人可动,你们离去吧。” “哼,不过是一名初涉人体秘境的小辈,也敢狂言妄语?” 船队上空,那名白鹤道人冷冷一笑,山渊般的眼眸射出两道光束。 唐万里负手望来,嘴含一丝讥诮,道:“我当是谁,原来不过是小辈,莫非以为自己踏入了宝阙秘境,就可横行天下,没人治得了你?” 那风韵犹存的梅清仙子也是一阵摇头,美眸泛起冷光,淡然道:“束手就擒吧,唐郡守只扣押你们三日,三日后你们尽可离去,毫发无损。” “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夏铮仰头大笑不已,冰冷道:“实话告诉你们,恶蛟已被我斩杀,十万水族亦溃败散去,浮尸千里,我并不在意这等功德名声,但若有人妄想窃取勋望,胆敢有偷梁换柱的阴谋手段,我势必将其诛杀在此!” “黄口小儿,不及弱冠之年,就喊打喊杀,你门中长辈没教你修心修德吗?” 唐万里脸色一变,阴恻恻说道,转头给两名仙师发下命令,道:“擒了他,禁锢法力,关押半年!” 白鹤道人与梅清仙子闻言,相视一眼,同时运转窍穴真元,探出一只手掌,快速放大,闪电般向甲板的夏铮抓去。 夏铮也不废话,黑发扬起,眸光如电,如魔神般轰出一拳,刹那间楼船四周浮现紫色雷海,有霹雳声充斥天地。 “啊……” 两只手掌和拳头刚一碰撞,便如避蛇蝎般缩回,虚空的白鹤道人、梅清仙子皆发出一声惨叫,倒飞出去,枯槁与白嫩的手掌,竟血肉模糊,一片鲜血洒落而下。 这一幕,让码头鸦雀无声。 所有人口干舌燥,怔怔望着甲板上淡然伫立的年轻身影,心头震撼莫明,此子到底是什么人物,一招就让两名崇古郡的供奉仙师落败? “你的肉身……这不可能,人族无法锤炼出这等躯体,你一定是修习幻化之术的凝丹妖物所变,竟敢到我崇古郡撒野?” 唐万里又惊又怒,他乃是一郡之尊,早年就站在了‘凝气境’高阶,见此景象,立即毫不犹豫的探出一只大掌,在虚空涨成数十亩方圆,如山岳般狠狠压落。 这种气势及威力,分明存了将楼船所有人覆灭的心思! “心如蛇蝎!” 夏铮冷冷吐出四个字音,双掌于胸前合十,捏出数道繁复的法印,一股真元从他的气海窍涌出,由手心喷出,刹那之间,他浑身笼罩翠绿色的光焰。 “——木!” 天地间回旋着一个缥缈的字音。 在众多郡兵及文武官吏的骇然目光下,码头虚空骤然荡起一层涟漪,无数灵气汇聚,一株高有百丈、宽有数丈的葱郁神树浮现而出。 “轰隆隆” 如同一座城池覆盖而下,头顶忽地阴暗起来,郡兵及官吏只觉得双腿颤栗,无边的压力灌入四肢百骸,肌体欲碎。 一根根粗若蛟蟒的藤条拍落,在神树中央的唐万里终于露出骇色,连忙收回手掌,双臂极速放大,堪堪撑住了下坠的神树。 “……五行灵印?” 他艰难转头,恨惧交加的盯住楼船甲板上的夏铮。 第一百零九章 万象塔 木之精气充溢虚空,苍翠的神树虚影,重逾万斤,如同一座山岳,覆盖在码头上方。 枝叶随江风簌簌抖动,一片片晶莹的叶片飘落而下,坠地而碎,使得水中、青石板忽地多出一丝神性,弥漫霞光。 “灭!” 夏铮默念《五行灵印》的印法,法印不散,手掌流转绿芒,再次抽取窍穴的真元法力,打向神树。 “轰”的一声,神树愈发凝实,似要显化而出,唐万里心中一跳,边撑住垂落的神树,边朝白鹤道人、梅清仙子喝道:“速来助我!” 两人亦是成名多年的仙师,先前惊惧于夏铮的躯体力量,如今缓过神来,催动法力修复模糊的手掌,脸色铁青,胸腔憋着一口怒气。 “小辈,竟敢出手伤人?” 白鹤道人长啸一声,满头银发飞扬,一抖腰下蔽膝,那栩栩如生的白鹤刺绣顿时传出一缕波动,紧接着只见一只灵骏的白鹤振翅飞出,浑身燃烧银白光焰,扑击而来。 梅清仙子美眸流转异彩,抽出乌发的一支玉簪,朱唇轻启,张口一吹,玉簪霎时化作一口玲珑剔透的小剑,划破虚空,下一刻宛如天剑,出现在夏铮头顶,径直疾刺天灵盖。 这是两名‘凝气境’中阶仙师的攻击,威力自然不可小觑。 这一刻,夏铮感到一股致命的危机,但他竟对两名仙师的攻击视而不见,豁然抬首眺望而去,近在咫尺的崇古郡城,奇异笼罩在一片光雾中,有四座钟楼建筑像是灯塔一样,射来一道道刺眼的光束。 “万象塔!” 夏铮惊悚,只感冥冥中有人窥视自己,如被一尊天上神灵盯住,那种不适感令他浑身寒毛倒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不假思索,他立即散去法印,运转‘灵猿渡渊功’及‘御风闪’两种提速法门,抽身如闪电般极速倒退。 “唰” 在他退出数丈后,一束水缸粗细、呈乳白色的流光,从一座‘灯塔’上照射而来,横穿虚空,刹那之间,夏铮原先立足之处,空间破碎,一口黑洞浮现而出,幽霞喷薄,却又瞬息被闪烁的符文修补。 夏铮一退再退,悬浮在一座山头,俯瞰矗立于天际的城邑,背后被冷汗悄然打湿。 万象塔,乃是大夏重要城池的第一防御利器。 它如地球的角楼,一般修筑在城池东、南、西、北四个角落,通体用玉石砌成,高约数十丈,占地半亩,塔内嵌满晶石。 昔年大夏始祖征召天下阵师、符师,在万象塔内外刻下一道道法阵纹路、一串串金色篆文,万象塔的法阵由此而来。 他生于皇族,自然比外人清楚,万象塔一共刻有三种大型法阵,第一种便是笼罩全城的光雾防御阵,若有充足的晶石消耗,宗室坚信任何一座筑有万象塔的城邑,都无法被外族大军攻破。 第二种,就如方才那种击碎空间的破灭光束。 这种攻击法阵比防御法阵更要消耗晶石,方才崇古郡城的万象塔击出一道破灭光束,怕是至少有十万枚晶石碎为粉尘。 “破灭之光,对九瞑大巫这种两仪秘境的强者尚有威胁,更不必说我这般初涉人体秘境的仙师,若再慢上一息,恐怕此时我已是一堆粉尘,被那口黑洞吞噬,尸骨无存。” 夏铮心中残存着惊骇,万幸他精神力超乎寻常的强大,否则被‘万象塔’锁定,湮灭成灰之后尚不自知。 “嗖” 从高空俯瞰而去,宁水滔滔奔流,绕着崇古郡城流过,三道虹光骤然从码头架起,唐万里、白鹤道人、梅清仙子的身影快速放大。 夏铮最后望了一眼停泊靠岸的船队,转身就走。 毫无疑问,若要激活一座‘万象塔’,必须有一名造诣惊人的阵师或符师在塔内主持,他出面和一郡之守及供奉激斗,并非要杀人,而是欲造成一种震摄效果。 他不是那种毛头小子,怒而杀人,不计后果。 须知如今是乱世,船队一路行来,崇古郡政通人和、百姓安泰的景象他看在眼里,若是当场诛杀了唐万里,崇古城势必会大乱,野心家不会甘于寂寞,这一方的平静自然不复存在。 再且,他初入宝阙秘境,虽自认战力惊人,能跟‘通灵境’修炼者叫阵,但崇古郡一方,算唐万里在内,明面上有三名经验丰富的仙师,暗里又有一名阵师或符师在主持‘万象塔’,皆盯准了他,若自己殊死拼斗,纵然胜了亦是后果难测。 夏铮相信,经码头的一番斗法,唐万里的阴谋只能烂在肚里,此人不蠢不笨,清楚幽泽水妖被剿灭一事再也遮掩不住,若再贸然窃取战果,很可能身败名裂。 一切事了,游贞的托付完成,目的地已到,此时再不转身离去,更待何时? 一道紫金色的神虹架向西面的苍茫深山。 唐万里在虚空驾驭虹光追了一段距离,最终无奈驻足悬浮,仰天长恨道:“被黄口小儿搅了场,一切布局付诸东流……也罢,不是自己的,任万般算计,倒头也是一场空。” “郡守,此子未及弱冠,实力却惊人,到底是何来历?” 白鹤道人坐着一只灵鹤排云而来,停在唐万里身侧,紧皱白眉,苦苦思索道。 “他有意遮掩出身,气海窍弥漫着一层云雾,辨不清真元的特性。”梅清仙子衣裙飘飘,袅娜御空行来,眸露异彩,说道:“而且,此子一开始就施展流传至广的《奔雷拳法》,而另一门《五行灵印》虽然精妙,却失传已久。” “有此可见,他心思缜密,明显早有隐藏身份的准备。” 唐万里毕竟为一郡之尊,很快从惊怒中冷静下来,吹了一会山风,方才叹息道:“天骄人物啊,除去传言中那名登临九天仙台的小辈,谁人还能与之比肩?” “年不及二十,却涉足人体秘境,这等年轻俊杰,只可能是昆仑、蓬莱这些圣地出来的传人弟子……” 白鹤道人揪着长须,悠悠说道,说不清是悲是妒,他大限将近,见一名不到弱冠之年就超越自己的晚辈,心情复杂而苦涩。 “圣地出来的人物?” 说者无意,这一点醒,唐万里与梅清仙子骇然对视一眼,心中最后一丝杀意消散无踪。 ‘暮春诗会’的船队依旧被郡兵扣押了。 这仅是一个形式,三日后所有人都会恢复自由,唐万里既然弄了大阵仗,若空手而归,崇古郡恐怕会流言四起。虽然修行了,但面子还是要的。 “夏道兄应该无恙吧?” 在一片专门软禁重要人物的院落中,宋威、杨紫心、孟真三人落座石桌。 连续十余日来,杨紫心时常诵读那本手抄《金刚经》,虽未有所悟,但她发觉自己可以初步控制情绪,压制住厌恶的念头。 “夏兄率先西行了,他相约我在风沙城再遇,我正好要远渡边疆,领略一番大夏最外围山川的风采。”孟真饮了杯酒,朗笑道。 “西行……风沙城?” 宋威与杨紫心皱了皱眉,心中一动,近来西州、凉州都传出一些风声,前朝宗室并非彻底覆灭,而是隐居在风沙城……夏兄姓夏,莫非与皇族有所牵扯? 孟真见两人一脸思索之色,嘴角微微抿起,透出一丝笑意,暗道:“……夏姓么?” …… 崇古郡城。 外城一座府邸的暗室,有一名浑身缭绕黑芒的佝偻身影,掏出了一枚特殊的传音符石,嘶哑道:“九太子,崇古郡密探乌炎有重要情报!” 也不知过了多久,符石一颤,亮光璀璨,传出一个冷淡的声音:“哦,重要情报?你说来,若无假,必当重赏。” “今日未时,凉州旧制的‘暮春诗会’的船队抵达崇古郡城,唐万里密谋窃取斩妖战果,但被一名年轻仙师搅局。” “那人年不过二十,似是道士,且善于武道,一套奔雷拳法练得出神入化……”佝偻身影详细说道。 “什么,善长奔雷拳法?”符石顿时传来惊喜的声音,急促问道:“那人相貌是否俊秀无比,气质出尘……唔,是否姓夏?” “是姓夏,器宇不凡。”名叫乌炎的九黎密探应答。 “哈哈,果真如此,本太子的部众分作两路,封锁了两条进入西州的通道,在西、凉二州交界处苦等半月,却始终不见目标,想不到啊……” 符石传出咬牙切齿的声音,只听对面那人冷笑道:“进入西州有三条路,最后一条要攀越高山国,最是凶险,想不到他就选了这一条!” “目标现在身在何处,你可曾盯紧?”自言自语片刻,符石又传出询问声。 乌炎闻声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低声道:“目标已经离开崇古郡城,正向高山国方向驾虹而行。” “我命你立即放弃崇古郡的情报点,追击此人,务必要掌握其行踪,每隔半日向本太子汇报一次,若是有误,你便自尽吧,九黎族没有废物。”符石传出阴森的话语。 “本太子召集部众,不出三日就赶到崇古郡与高山国的交界地,介时我们再汇合。” “是!” 乌炎躬身抱胸一礼,散去符石的法力,走出暗室,露出身形,只见此人银发白须,年岁颇大,穿着一袭刺绣着灵鹤的衣袍,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 第一百一十章 山民古卷 崇古郡,与高山国接壤,是凉州最西边的一处郡所。(..tw无弹窗广告) 此地属于‘宁水’的上游区域,水系发达,田地庄园无数,物产丰富,商贾云集,全郡户籍不低于数十万,被天下人称作凉州这片不毛之地的“塞上明珠”。 其中,崇古郡城又是全郡最为繁华的中心城邑。 城外码头航船如林,密集停泊江面,役夫们匆忙地搬运装卸各种货物,一艘艘大船满载高山国、西州、凉州三地的特产,正顺流而下,驶向月霞古林,准备将特产运往南地三州贩售,换取金银。 因而这里又是大夏西北地域的水路枢纽。 此刻将近薄暮,红日坠向西边的苍茫群山,淡淡的晚霞洒落而下,似给这一片天地镀上了一层金粉。 崇古郡城有八座城门,其中两座面向宁水码头洞开,行人如潮,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有士子官吏,有破落乞儿,亦有满身鱼腥味,挑着鱼篓返城的渔家。 城门的防守谈不上松弛,但也谈不上戒严。 两个时辰前,码头那场仙师大战惊动了全城,虽然郡守并未下令封闭城门,却下达了严厉盘查入城商客身份的命令。 “喂,那位儒生,停下来,接受盘查!” 城门处,一名郡兵手持长矛,拦住了一位入城的白衫书生。 这书生身形挺拔,面容俊秀,气质沉稳安静,怀抱一只浑身缭绕赤霞的怪异灵兽,眸露微笑盯住跟前的郡兵,没有言辞。 “你是什么书院的儒生?” 这郡兵皱着眉头,盘问一句,绕着书生转了一番,只见书生眉心金光一闪,郡兵鹰锐的眼神霎时柔和下来,如对亲友一般,笑道:“没事了,你进城吧。” 四周的同伴对郡兵投来怪异一瞥,心中以为此儒生与其熟识,因而并未出言阻止。 夏铮安静一笑,他强大的精神力已令郡兵脑中出现了幻象,只怕自己在郡兵眼里,转瞬成了一名熟识多年的好友。 “有劳兄台了。” 他从容拍了拍郡兵的肩膀,在大庭广众之下,悠然漫步穿过城门,走入崇古郡城。 城中客栈酒楼比比皆是,不过傍晚时分,客栈大都住满了商客,夏铮心中无奈,将修为境界压制在肉身境,唤出玉镯空间的鲜虞安,两人一兽径直往坊市走去。 离开仅是一个假象,夏铮返回崇古郡城,有两个目的。 第一个目的,便是在郡城坊市购买足量的‘大衍液’,及一些零散的炼器材料,准备炼制那口传世名器——‘磐龙剑’。 第二个目的,无非是为了脱离九黎密探的监视,反客为主。 他随老道游历天下七年,自然很清楚,像崇古城这般重要的城邑,九黎人一般都设有情报点,既然码头斗法惊动了全城,隐于崇古郡城的九黎密探岂会不知? 夏铮并未遗忘,那九太子夜刹含恨败逃,此时想必已聚集了所有部众,在凉州通往西州的道路守株待兔。 夜刹一旦知晓他出现在此地,势必会掉头疯狂扑来。 “高山国危机四伏,有体质强横的山民,凝丹妖兽亦多不胜数,我必须在进入高山国前,解决来自九黎的麻烦,尽力除掉这批阴魂不散的追兵。” “所以,必须要化被动为主动,从明处隐到暗处,由猎物转为猎人……而且,我手中还有鲜虞安这枚棋子,若利用得当,未必不能设计斩杀夜刹,以绝后患。” 他边走边思索着,决定在崇古郡城逗留三日,待‘磐龙剑’炼制成功,重新执掌一件攻击法宝,再赶往高山国,而三日后,猎物也应抵达了那里。 崇古郡城的坊市比通宁郡城的坊市更为繁华热闹。 这里汇聚高山国、西州、凉州的修炼者,三地的灵株奇珍让人眼花缭乱,夏铮首次来到崇古郡,心中自是兴趣盎然。 很多名闻大夏的势力皆在此地筑有楼阁,一面收购宗门需要的材料资源,另一面也出售门中出产的灵株、丹药、符箓、法阵等物,换取晶石这种修炼必需之物。(..tw好看的小说) 广川楼,乃是凉州第一修炼世家‘白家’的商点。 广川楼高有九层,约莫五六丈,楼阁后便是占地百亩的白氏庄园,只见夕阳洒下金光,照耀着飞檐璃瓦,锦绣雕饰,映衬出修炼世家的恢宏底蕴。 “这位公子,今夜广川楼暂时歇业,请您明日再来。” 夏铮方走近广川楼,一名清丽的侍女袅娜迎了过来,先是曲身一礼,而后歉意说道。 “今夜闭楼?”夏铮眉头一皱,‘大衍液’这种材料极其珍贵,只有仙师才能接触,而他来时已向路人探听过,此间坊市,当属广川楼最为包罗万象,无奇不有。 他只计划在崇古郡城呆上三日,这其中还包括炼制‘磐龙剑’的时间,不能有一丝耽搁延误,否则就会致使后续一系列谋划出现偏差。 夏铮想及此处,向身后的鲜虞安示意,随即一手搭上了侍女的肩膀,微笑道:“姑娘莫惊,事急从权。” 他话音方落,鲜虞安豁然抬头,一身布袍无风自动,银发飘荡,一股浩瀚的灵压从鲜虞安的气海窍涌出,覆盖前方的白氏庄园。 九黎族的巫力,道门的真元之力,皆是有天地灵气转化而来,法力的本质并无区别,稍加掩饰,同阶者很难辨出异常。这也是九黎密探横行大夏腹地的原因。 “何方道友驾临寒舍?” 灵压方一弥漫,广川阁顶层登时传出一声喝音,旋即一道虹光从花窗破空射出,一位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振衣降落。 “在下白知尘,不知道友名号?”中年男子盯一眼鲜虞安,上前拱手笑问道。 “公子一介奴仆,无名无号。” 鲜虞安躬身退至夏铮身后,神色淡漠说道。 “哦?” 白知尘心中一惊,视线转向眼前这位少年道士,瞳孔顿时紧缩,失声道:“年龄不及弱冠……竟涉足人体秘境?” “法力低微,叫白道友见笑了。” 夏铮轻轻一礼,对一旁脸色呆滞的侍女颔首微笑,转而开门见山说道:“夏某此次一路从南地游历至崇古郡,听闻高山国盛产‘大衍液’,崇古郡既与高山国接壤,且广川楼乃是郡城第一楼,想必有‘大衍液’待售吧?” “原来是夏道友……‘大衍液’么,本楼倒是存有十数罐,也不知道友需要多少?”白知尘恢复冷静,目光一闪,笑问道。 “一罐足矣。”夏铮说道。 “道友请随我上楼。” 白知尘扫了眼侍女,轻淡一点头,脚踩一道土黄色神虹,直通广川楼顶层,夏铮对灼热看来的侍女微微一笑,亦挥袖一抖,带着炎璃及鲜虞安,破空而上。 广川楼顶层空旷无物,半亩大小的空间内,仅摆放着一张张蒲团,有几名鹤发童颜的白家长老盘坐闭眸于此。 这是几名半只脚踏入宝阙秘境的家族宿老,寿元无多,夏铮看了眼便收回目光,这时白知尘捧着瓷罐,从楼梯口走了过来,朗声道:““夏道友,这便是‘大衍液’,即可炼器,又可炼丹,妙用无穷。” 夏铮眸光一闪,听出此人语气中并没有索要晶石或以物易物的意思,他没有接过瓷罐,似笑非笑道:“白道友这是何意?” “白某想请道友观阅一幅图卷,‘大衍液’便可无偿赠予道友。”白知尘面色不变,淡笑说道。 “哦?” 夏铮秀眉一挑,他早已用精神力查探过,这一片白氏庄园仅有眼前这名仙师,自己这边则有一巫一道,此人断不敢动任何歪念。 “图卷?白道友既有所求,夏某心中亦是好奇,又怎会拒绝?”他笑着回应道。 白知尘扶着颌下一缕黑须,解下腰间芥子袋,一抖袋口,手掌就抓出一卷画轴,“哗”一声画轴展开,其图像显露而出。 夏铮目光一扫,顿时露出惊容。 白绢布作底的画卷中,用极其潦草的笔墨,勾画出一头奔行在山间的雪豹。 雪豹两侧的景象模糊异常,显然奔行速度疾若飞虹,它身躯矫健,双眸灵骏,四肢展开之间,透出一股爆炸性的力量,令人心中震撼。 “这是一张功法图卷,而且是炼体的功法图卷,可惜是临摹的,观阅之人无法体会画中意境,自然也不可能修炼这门功法。”孔雀妖尊的神念在夏铮脑中说道。 “……莫非是高山国山民所修的法门?” 夏铮轻语出声道,绕着画卷看了又看,愈发肯定这个猜想。 “夏道友学识惊人啊,高山国旧山民崇尚雪豹,认其为神灵,拜其为图腾,这一张画卷,即记载了旧山民的至高炼体圣法。” 白知尘讶然盯一眼夏铮,不得不赞叹这位年轻人的渊博学识。 高山国,乃大夏十二州之一,算是国中之国。 大夏始祖从神州起源,攻伐四方,镇压无数异族,这高山国便是被灭国的异族之一。 自高山国灭国后,国名虽未更替,但国主却变成了夏姓,由帝君指派夏氏宗室的族人心腹担任。 高山国‘旧山民’,是指万年以来依旧在坚持抵抗,不愿跟夏民融合的桀骜异族。 山民是大夏修炼者眼中的异类,他们生长于山穷水恶的环境,不修道法,只注重肉体,昔年山民依靠着一具肉身,就让大夏军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致使无数将士仙师埋骨他乡,虽胜尤败。 从这些旧闻秘辛足可看出,旧山民炼体之法精深奥妙,修成之后,战力甚至比仙师、巫师还要高上一筹。 “旧山民的至高炼体圣法……” 夏铮深深看一眼这张画卷,捧着装满‘大衍液’的瓷罐,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留恋。 “这……” 白知尘一怔,张了张口,急切道:“夏道友,此卷仅是临摹的假物,真迹依旧藏在高山国的群山中,莫非道友不想参阅旧山民的炼体圣法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磐龙剑 夏铮闻声,脚步一顿,嘴角浮现微笑,说道: “白道友的意思,是想邀请在下进入高山国,探寻旧山民的洞穴遗迹,找到这一张记载炼体圣法的真迹图吗?” “不错!”白知尘咬了咬牙,道:“这张图是我无意从一名山民手中收购而来的,我详细问出了真迹图的地点,但高山国危机四伏,还需数位仙师道友随行,如此方能万无一失。” “藏有旧山民圣法的古洞府,想必还有不计其数的珍宝,这一罐‘大衍液’,某非就是白道友的雇资?” 夏铮走至楼阁花窗前,凝望着天穹一轮银月,似笑非笑回应道。 “半个月后,我与其它道友约定在崇古郡最上游的‘太清峡’汇合,‘太清峡’距高山国仅有一步之遥。” 白知尘目光闪烁,道:“若道友答应此事,白某愿将一本《八臂魔身》赠予道友。” “《八臂魔身》乃旧山民的体质神通,已超脱玄法之列,炼成之后可依靠血气,凝出八条手臂,每一条皆各有特性,或力大无穷,或百毒不侵。” 白知尘眼露炙热,叹了口气道:“可惜白某从未修习过任何炼体功法进行筑基,自然也就达不到这本《八臂魔身》的修炼要求。” “肉身神通?” 夏铮心中吃了一惊,如今他也不过掌握有《奔雷拳法》、《灵猿渡渊功》两种肉身类玄法而已,而且《奔雷拳法》是他修改演变,才从武道武学晋升到仙师玄法之列。 从肉身修炼者的基础法术、基础武学,如《御风闪》、《弄焰诀》、《五雷咒》三种需要‘源种’施展的基础法术,然后到仙师修炼的玄法。 而玄法由精妙程度及威力划分,又有低级玄法、高级玄法、上乘玄法、大乘玄法的区别。他如今修习的《五行灵印》、《摄魄大法》即可称作‘上乘玄法’。 大乘玄法再往上,就是凤毛麟角的‘神通’。 要知道,不论是肉身、真元、巫力,还是精神力、妖气、煞气的‘神通’招式,皆是不可多得的珍稀之物。 这白知尘愿割舍一门‘神通’,作为交易,换取他一起前往高山国探险,足见此次行程危机四伏,必须有足够的人手才能保证安全无虞。 虽说修炼这门《八臂魔身》神通的要求极其苛刻,必须炼体筑基,对道门仙师来说等同于无法修炼的废品,但若在一般情况下,世家宗门宁愿其烂在箱底,恐怕也不会给外人观阅,更不必说赏赐馈赠。 “我依靠肉身虽能与‘凝气境’仙师争锋,而《天妖煅体大法》仅是筑基法,且已经修满,无法使得肉身境界进一步提升,所以必须找到另一门炼体功法,继续淬炼躯体。” 夏铮在心中思索,暗道:“而且,我虽有一具妖躯,但肉身攻击玄法仅有《奔雷拳法》而已,这门《八臂魔身》适合我修炼,正好填补肉身神通的空白。” 他想及此处,忽地一惊,这白知尘难道看出自己的肉身修为,于是投我之所好,有意透露出《八臂魔身》的信息? “白道友,这门《八臂魔身》虽是旧山民独一无二的‘神通’,但我道门仙师多注重道法,而忽视体魄。”夏铮盯一眼白知尘,轻淡笑道:“在下初涉宝阙秘境,若要炼体筑基,还不知何年何月,这门《八臂魔身》便如那水中月、镜中花,能看而不能用。” 白知尘扶须笑眯眯道:“这《八臂魔身》与旧山民的炼体圣法相匹配,若夏道友愿与白某同行,自然能一观炼体法,如此修炼数年,怕已筑基成功,达到了这门‘神通’的修炼要求。” “原来如此。” 夏铮松了口气,接过白知尘递来的一枚乳白色的冰晶,只见冰晶表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山民古文字,正是《八臂魔身》的经文。 他继而微微颔首,说道:“半个月后,我必定赶至‘太清峡’与白道友汇合。” “夏道友年纪虽小,想必也是个信人,我便恭候大驾!” 白知尘露出笑容,对夏铮拱手作揖,夏铮笑吟吟还礼,化作一道虹光从花窗跃出,在广川楼底露出身形,飘然离去。 炼制‘磐龙剑’尚需一些灵碎的炼器材料,夏铮游走坊市,半个时辰后,耗去数千枚晶石,心满意足,在坊市一片名为‘如音坊’的庄园下榻。 他花费百枚晶石租了一间宁谧的别院,焚香沐浴,洗去污垢,空灵身心,使得半月来在水路奔波的疲惫一扫而空。 随后,夏铮用精神力在别院设下禁制,放出鲜虞安及炎璃,由这一人一兽护法。 静室内很空旷,寂静无声,仅能听闻自己的呼吸声,一盏灯笼悬于墙角,透出微弱的光芒,映照出夏铮沉静恬淡的面容。 炼器炼丹之火有‘凡火’、‘真火’、‘神火’、‘魂火’、‘业火’等品阶的划分。 ‘凡火’属于身外之火,如寻常燃烧柴禾的火焰,又如施展《弄焰诀》的‘天都尸火’,这些都属于凡火的范畴,若用来炼器炼丹,丹药或法器的品质自然低劣。 ‘真火’则指人体真火,又名三昧真火。 所谓三昧,即上、中、下三昧。心者君火,是上昧;肾者臣火,是中昧;脐下气海,生民火,是下昧。 一旦晋升宝阙秘境,人体经天地灵气不断洗伐改造,心、肾、气海三处自然充盈着精气,而仙师调用这些精气,以真元之力引动,则可口吐‘真火’,炼器炼丹。 吐出‘真火’的法门流传至广,恐怕肉身修炼者未涉足人体秘境前,早就背诵了如何调用心、肾、气海精气的法门。 ‘真火’属于仙师的基础手段,与灵眼一样,都是标志性的,市面上中品以上的法器,大都是由‘真火’炼制而成,因为‘凡火’炼制下品法器已是极限。 夏铮并不打算用‘真火’炼制磐龙剑,他主修《太易炼神经》,如今又初步参悟了神识卷经文,依靠眉心的精神力,已经可以孕育出‘神火’。 ‘神火’,即是献祭燃烧精神力或神识,使得虚无的力量凝化出实质,降临在这一个界面,影响周身存在的物质。 《太易炼神经》记载有炼出‘神火’的方法,这是精神力或神识极其强大的阵师、符师及其它少部分流派才能施展出的手段。 “以幽泽劫石为主材料,血玉髓、大衍液为副材料,其它灵碎的材料为辅助,最后封印凝丹水蛟的精魄,磐龙剑可成。” 慎重起见,夏铮又掏出那本传世名册,盯住‘磐龙剑’的炼制方法,直至倒背如流,方开启玉镯空间,取出一小块紫色的金属。 “噗” 同时,他眉心发亮,一股热浪席卷静室,在他的燃烧之下,一朵金色的火焰,飘忽不定,渐渐于虚空浮现而出。 紫色的幽泽劫石被投入火焰中,立即“嗞嗞”作响,表面泛起一层流动的金属液体,紫霞弥漫,丝丝电光缭绕,有一股神圣的气息。 不过半日,在‘神火’的煅烧下,幽泽劫石融为一滩液体,夏铮凝着眸光,用精神力制出心中观想的模具,液体缓缓流动,开始形成一口宝剑的胚胎雏形。 “轰” 夏铮拼力释放出眉心的精神力,使火焰灼灼燃烧,旺盛透红,而后取出其它灵碎的材料,一股脑投入火海中。 下一刻,只见静室内星光点点,那些材料或化为星芒,注入剑身,勾勒出纹路图案,或化为剑柄剑格,嵌于胚胎尾端。 又过了一日,夏铮的精神力即将告罄,而这场炼器亦进入了尾声。 他心念一动,一只瓷罐突然从腕部玉镯飞出,降临在火红的剑形胚胎上方,瓷罐微一倾斜,一股黏稠、有阴阳二色流转的液体,“哗啦”浇遍了宝剑。 “叮”的一声脆响,火焰骤然散去,一口宝剑在虚空锵锵震动,剑刃寒光凛冽,让人遍体发凉,似有一束剑气透颅而过。 毫无疑问,这宝剑已是一口杀人不见血的顶阶法器,但这还不够! 夏铮眼眸一冷,剩余的精神力化作人形,直入魂魄空间,盯住一道萎靡不振的水蛟虚影,并未多言,伸手一摄,抓住泥鳅般的水蛟精魄,大步跨出眉心。 “不……你不能!” 水蛟惊恐挣扎,似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夏铮不为所动,闭眸盘坐着,精神力幻化成的人形伸手捏着水蛟头颅,抹去其灵智,而后碎成一片片符文,裹挟着水蛟精魄,钻入宝剑。 “锵” 宝剑表面顿时浮现出一条黑鳞蛟龙的虚影。 剑身烙印着龙纹,剑柄末端那颗龙头,张口长啸,金眸滚圆,神色狰狞,仿佛活了过来,散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威压。 “成了!” 夏铮微微一笑,长身而起,最后在宝剑内种下一颗精神种子,一人一剑霎时构成了亲密无间的心神联系。 “以失去灵智的蛟龙,作为器内之‘灵’,这柄宝剑称得上是一件灵宝,虽只是下品,而且无法提升,但就目前而言也足够了。” 他握着磐龙剑,挥手一抖,剑光璀璨之间,隐约可见一头蛟龙狂啸着奔腾而出,气势骇人,一招一式的威力可让任何九黎巫师胆寒。 “三种形体……”夏铮发出一道意念,磐龙剑笼罩一层赤霞,忽地变成一柄阔刃战剑,沉凝厚重,无物不破。 他心念一转,重剑转瞬化作一柄纤细的软剑,握剑一刺,刹那便有千万道剑光激涌而出,整间静室都漂浮着银白剑芒。 “咔” 软剑最后成为雕刻龙纹的银白腰带,精致古朴,华丽大气,龙首衔着龙尾,作为带扣,束于夏铮腰间。 夏铮拍了拍腰带,察觉到腹下气海窍的真元和腰带发生呼应,丝丝真元时刻温养着这件灵宝。 “攻击有此磐龙剑,防御有冰儿赠送的龙鳞战甲,神魂方面有弑神箭,亚圣的随身玉镯作为保命底牌,而今我的法宝体系总算是有了一个雏形。” 他长长嘘了口气,思索想着,不禁暗暗点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如音坊 崇古郡城。 如音坊,别院。 夜色茫茫,银月洒下清辉,照亮庭院,映出轩室中一道安静盘坐的身影。 炼器持续了两天两夜,夏铮一出静室,就在这间四面敞开的轩榭曲腿盘坐,敛息入定,恢复精神力。 这一坐就到了晚上。 初涉人体秘境,人体可将天地灵气转化为脏腑精气,夏铮已经有了辟谷的境界,若无必要,一般不需进食俗世的五谷杂粮。 与此前计划一般无二,将近亥时,夏铮从入定中醒来,眼眸神采熠熠。 “明日开始,或许有连场大战,必须要补充一些可迅速恢复真元的丹药,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思索着,并未立即起身,而是从玉镯空间取出那一枚记载《八臂魔身》的冰晶,仔细参悟琢磨。 但‘神通’极难修炼,没有个三五载,根本难以入门,一些古籍记载的前贤强者,所擅长的‘神通’也不过略有小成而已。 《八臂魔身》的经文乃是旧山民的古文字,艰涩复杂,无疑将这门‘神通’的修炼难度又提升了一层。 “最低级的玄法尚不能一夜参悟,我又怎会奢望悟透这门肉身神通呢?是大战前夕,心境难免躁乱了么?” 半晌,夏铮轻叹一口气,收回冰晶,望着水榭前的一池碧水,沉静梳理着自己修炼以来修习的功法、玄法。 唯一的上乘玄法《五行灵印》,虽然威力绝伦,但若施展一遍金、木、水、火、土这五种法印,真元必定消耗一空。 至于《五雷咒》、《弄焰诀》、《奔雷拳法》这种低级玄法,出其不意或许能击伤敌手,但若正面对抗,仅算小伎俩而已,威力差了不止一筹。 “夜刹是九黎族九太子,此次卷土重来,恐怕已将部众巫师尽数带来,其中不乏‘通灵境’的巫师。” 夏铮揉了揉眉心,看不透明日的形势,良久他心中一动,忽地掏出废置已久的《无隐杀经》,脑中快速推衍着‘修罗七杀’这门秘术。 当初从青衣楼地宫缴获这本功法,且仅有肉身境一卷,他踏足人体秘境,这篇功法自然而然废置下来,但附录的‘修罗七杀’却是一门精妙无双的秘术,它消耗血气,凝聚出七道虚影,如同身外化身的简化版,至今依旧让夏铮一阵惊叹。 今非昔比,夏铮如今脑力骇人,可同时衍生出数千道念头,仅耗去了一盏茶的功夫,‘修罗七杀’后续奥义便让他推演出来,将其从肉身境秘术晋升为一种仙师玄法。 “有这门秘术,计划疏密无漏,必定能给夜刹送一次特别的见面礼。”夏铮紧绷的心弦霎时松开。 他长身而起,走至池塘边,却惊异发现今夜月明星稀,有一颗紫色的大星在天幕边缘沉浮,紫光闪闪,似在呼唤着自己。 “这是那颗废星,我的命星?” 夏铮一怔,发觉嘴中苦涩异常。 寻常仙师,得‘命星’反哺的天地精气,很容易累积真元,渡过这一个小境界。而他却只能依靠自己,若寻不到灵脉,至少要耗费数载光景,方能晋阶‘通灵境’。 他凝眸望去,紫色大星不知所踪,腹下气海窍仅有豆粒大小的真元在流淌。 庭院栽种梧桐树,不论是格局,是一草一木,还是那种宁谧的氛围,皆像极了卫府那间别院。 转瞬之间,夏铮稳不住心境,除不去脑中杂念,眼前似乎浮现出老道的身影。 “……丹田自种留年药,玄谷长生续命芝。” “世上漫忙兼漫走,不知求己更求谁。” 月下池塘边,他负手而立,忍不住长吟诗句,借诗言心,感叹时光如箭,岁月如梭,不知不觉间,他已远离亲族七年,踏上修炼之途将近半载,而老道亦仙逝了数月。 他并未压低嗓音,亥时夜深人静,清朗的声音传出庭院,突然有一阵袅袅琴音回应而来,叮咚如泉水流淌,悦耳清脆。 “久行多不定,树下是禅床。 寂寂心无住,年年日自长。 虫蛇同宿涧,草木共经霜。 已见南人说,天台有旧房。” 伴随着优美的琴音,有佳人缱绻温柔的嗓音传来。 诗意很简单,无非是赞叹夏铮道心坚定,为了登临‘天台’即仙庭,经历风霜雨雪,与虫兽同眠,年复一年。 夏铮闻声一愣,双眸渡上一层金光,开启灵眼看破虚空,只见在‘如音坊’深处,一名披着雪白轻纱的女子,端坐在亭子中,抚琴而歌。 她容貌绝丽,气质恬静而优雅,金色双瞳犹如琉璃般清澈动人,拥有一头仿佛瀑布般流泻而下的金色长发。 女子在月下奏响美妙的琴音,整个人好似精灵鬼魅一般神秘美丽。 琴声中有奇异的力量,洗去了夏铮心中的躁乱,让他一颗心前所未有的安静下来,没有归族的烦恼,没有大战前夕的不安,也没有追忆旧人的伤感。 虽是深夜,夏铮迟疑了片刻,依旧走出别院,来到女子所在亭子旁,凝立闭眸,面容一片安详,聆听着女子的音律。 “公子,公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有柔细的嗓音呼唤。 夏铮从半睡半醒中睁开眼,盯一眼身前笑意盈盈的女子,退开一步,拱手一礼道:“闻姑娘仙音,情不自禁,深夜打扰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公子说笑了,小女子以音律侵扰公子心神,这可是修炼者之间的大忌,公子当真不怪罪吗?” 金发金眸的女子优雅一笑,声音如琴音一样透彻迷人,她怀抱一张古琴,金发飘逸,衣袖飞扬,身姿曼妙灵动,如同月宫仙子下凡尘。 “仙子的琴音有神效,可洗涤心灵,除去污垢,替我斩去了心魔作乱的祸根,我感恩还来不及,怎会怪罪仙子?” 夏铮看着女子叫人沉沦的容颜,心中猜测此女的身份来历,因为他发现看不透她,自己暗中运转洞察神术,但女子身上似笼罩了一层霞雾,神秘无比。 “公子,请!” 金发女子引着夏铮走入亭中,两人面对面坐在石桌前,女子轻柔浅笑,衣袖拂过桌面,几盘珍馐小菜,一壶琥珀仙酿凭空出现。 “我观公子贵气逼人,命格不凡,似一条潜渊之龙,今日得遇公子,实在是三生有幸。” 女子盈盈起身,亲手为夏铮倒了一杯酒,金色双瞳流转异彩,问道:“不知公子名号?” “夏铮,无字无号。” 夏铮微笑回应,话语一转说道:“这片庄园名曰‘如音坊’,想必仙子就是此间的主人吧?“ “你说的不错。”女子抿了一口酒,润了润朱唇,琉璃般的美眸盯住夏铮,轻叹道:“你眉心有煞气缭绕,印堂发青,这几日怕是有大劫,务必要小心。” “大劫?” 夏铮脸色一滞,心中沉吟道:“莫非是九黎人带来的凶兆?” “天心难测,因果自有缘由,我辈修行人,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劫难无处不在,若明心见性,自然可以预先躲避。” 如音坊主人笑意盈盈,伸出青葱玉指,拉了拉琴弦,侧首恬淡问道:“我观公子似对音律颇感兴趣,小女子不才,其它方面或许差了些,但自认音律造诣炉火纯青,可为人师。” “我曾听师尊说过,海外有一宗门,名曰清音壁,门人弟子皆为女性,且擅长音律,能奏响任何乐器。” 夏铮悠悠说道:“修炼者若要以音律伤人,必须以神魂为根本,将精神力或神念附于弦,由此弹奏出来的声音,各有奇效,或致人心魔滋生,或使人精神错乱,敌我不分,或让人一朝顿悟,修为大进。” “可惜,今夜无缘,子时我就要远行,但今夜得遇仙子,也算是解去了我心中的疑惑,原来琴音真有洗身涤心之奥妙。” 夏铮说着,饮尽杯中酒,也不顾女子张口欲言的神情,脚踩一道虹关升空,刹那消失于崇古郡城的坊市。 “有缘吗?我们会再相逢的。”月夜小亭,金发金眸的女子恬静微笑,怀抱古琴,衣袂翩翩,转瞬消失不见。 …… 崇古郡城与高山国接壤,交汇地带长有数千里,除却从一座峡谷从流出的‘宁水’,其余地带皆是连绵起伏的深山。 这里气候湿热,原始森林密布,不时可见妖鹰横空而过,双翅展开约有数十丈,羽翼能蔽日,身上充满着凶戾的气息。 临近黎明,山雾弥漫,夏铮没有驾驭虹光,而是运转《灵猿渡渊功法》,紧靠一双长腿,在高山之间纵跃。 “怎么样,是否有同源巫力发出回应?” 他在一片山渊边驻足,从凤凰玉镯的空间召出鲜虞安,皱眉问道。 “主人,东南向,据此数十里,传来巫力波动,确认仅有一名九黎巫师。”鲜虞安面无表情,淡漠说道。 “一名九黎巫师?如此看来,此巫师必定是隐于崇古郡城的密探,那便在夜刹赶来之前,首先斩了此人开锋试剑吧。” 夏铮双眸渡上一层冷光,触动本源魂晶,耗去一丝气运,成功运转‘缥缈’之术,整个人如烟气般,“噗”的一声碎为云雾,疾速朝东南边掠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杀巫试剑 崇古郡与高山国的接壤地带,一片不起眼的悬崖峭壁上,正有一名仙风道骨的老者盘坐于此。(..tw) 他须发皆白,发髻插着一支银钗,身穿刺绣灵鹤的衣袍,气质飘渺出尘,明显是一名修为高深的仙师。 白鹤道人眯着眼,手捧一块刻满巫文的传音符石,抚须思索着什么。 他数十年前就受族中指派,潜入凉州,到崇古郡设置情报点,成为一名隐于黑暗中的九黎密探。 出行前,他不过是肉身境大圆满的实力,但来到大夏腹地后,巫法毫无寸进,而道法修为却是一日千里,短短数十年竟让他晋升到宝阙秘境‘凝气境’中阶的高度。 白鹤道人寿元将尽,数十年来与夏民同住,修习大夏道法,一颗心早已被熏陶,对于这场席卷大荒东域的族群争斗,他既是惋惜,又是悲叹。 但他终究是沐浴过圣坛巫力的九黎子民,一开始他就没有选择,只能站在族人这一方。 所以在码头斗法中,他发现那名可疑人物后,立即将情报直接传给了夜刹太子,但三日前那人莫明失踪,太子携部众暴怒赶来,让他忧心忡忡。 “叮” 在他思索间,手中的传音符石忽然轻颤了一下,巫文透亮,传出一个冷漠的年轻男音:“乌炎,本太子已赶至崇古郡境内,你是否找到了夏铮的行踪?” “夜刹太子,此地乃是十万苍茫深山,随处可见凶兽妖禽,乌炎唯恐打草惊蛇,因而不敢放开精神力探查,仅有在此地等候太子赶来作主。”白鹤道人连忙回应道。 “废物,叫你看一个人也看不住,是不是在大夏潜伏多年,遗忘了我族的祖训?” 夜刹寒声道,明显在压抑暴怒及杀意。 “在‘太清峡’汇合,本太子于日暮时抵达,你还有一天的时间,若还找不到那人的行踪方向……” 夜刹说到最后,已经咬牙切齿,心中对夏铮的恨意及杀机完全爆发,霎时让整枚传音符石“咔啦”一震,碎裂一地。(..tw) 白鹤道人脸色“唰”的苍白,喃喃自语几句,忽地摘下腰间芥子袋,又从袋口里取出一个黑雾缭绕的虫囊。 虫囊乃是九黎巫师必备的法具之一,如同芥子袋一样,内部自成空间,可装纳且养育无数毒物蛊虫。 他心念一动,一群‘嗡嗡’振翅的幽黑蜜蜂飞出虫囊,绕着他一阵飞舞后,领头蜂后骤然趴伏在白鹤道人的掌心中,似在辨析着目标的气息。 三日前的码头斗法,这条手臂曾被夏铮一拳击伤,如今虽然恢复过来,但经脉血肉中的真元气息依旧残存着。 片刻之后,蜂后重新飞起,嗡嗡扇动羽翅,呼唤蜂群,竟停在悬崖一块巨石上。 “怎么回事,养育了数十年的引路蜂,不应有此失误啊……” 白鹤道人皱眉自语,这种‘引路蜂’乃是九黎巫师的追敌手段,只要存有一丝气息,纵然相隔千里,亦有极大把握找到目标的行踪。 但眼前这一幕叫白鹤道人满头雾水,向来听话的‘引路蜂’,怎么就停在了一块巨石上,不按气息追踪而去? “……原来是你,你的九黎名字叫乌炎吗?” 这时,空旷寂静的悬崖峭壁,陡然传出一句轻淡的话语。 似有一道惊雷轰在头顶。 白鹤道人心中骇然,不顾仙风道骨的形象,翻身跳起,环顾左右,冷声喝道:“何方妖孽,如此鬼祟行径,莫非在欺我白鹤道人年老体弱吗?” “好一个何方妖孽,好一个鬼祟行径,好一个年老体弱!” 只听附在巨石的那群引路蜂哄乱起来,一团火焰凭空出现,焚烧虚空,一只只引路蜂似有灵性,发出惨叫,坠地而亡。(..tw) 下一刻,一名身披银白道袍,头戴逍遥巾,气质出尘,仪表不凡的少年道士脚踏巨石,手提一柄磐龙宝剑,冷冷看了过来。 “是你!” 白鹤道人惊得踉跄连退数步,继而失声叫道:“怎么可能,天下间竟有这等隐匿之法,近在‘凝气境’修士十步之内,但我却毫无所觉?” “我问你,在崇古郡潜伏期间,伤人多少,杀人多少,亵渎了多少具强者尸身?” 夏铮走下巨石,提剑缓缓行来,山风拂起他的发丝,卷动他的衣袖及衣摆,衬着那一双黑亮淡漠的眼眸,俨如一尊执法天神,浑身充满不可抗拒的威严。 “……伤人过千……杀人过百,将尸身炼成傀儡有……” 白鹤道人对上夏铮闪烁金光的双眸,只觉眉心一阵刺痛,他欲抵抗那股昏昏欲睡之感,但神志却不听使唤,张口艰涩答道, “你、你竟敢入侵我的心神?”白鹤道人说到一半,忽地惊醒,回忆方才所言,不禁气得须发皆张,眼眸充血。 夏铮心中一叹,以他的精神力,能使同阶者陷入幻境,受自己控制,却持续不了多久。 “我这口宝剑,名曰磐龙,昨夜方才锻造成功,今次拿你开锋试剑,替天行道,一名九黎巫师的鲜血,倒也没辱没这件灵宝。” 他冷漠说着,持剑猛然突进数步,眨眼站在白鹤道人身前,宝剑径直刺向此人的心口。 “你……” 白鹤道人大惊失色,脚踏黑雾,疾速倒退,但夏铮便如附骨之蛆,一人一剑化作流光,始终对准了他的心口。 他活了将近二百载,斗法经验丰富,知晓此时千钧一发,当即咬牙一狠心,身上穿的那件刺绣灵鹤的衣袍自动发亮,幻化作一只凝实的灵鹤,横身挡住了剑光。 “噗” 但剑光毫无停滞,轻轻一扫,灵鹤在惨叫中灰飞烟灭,一人一剑仍旧闪电般刺来。 白鹤道人心胆皆寒,自己祭炼了数十年的灵衣,就这般碎了? 他只穿着月白中衣,形貌狼狈,趁着眨眼的功夫,又退出十余丈,腹下气海窍熠熠生辉,有一口指尖大小的鬼爪飞出,散发着煞气,转瞬涨成山岳般的乌黑巨爪,狠狠压向夏铮。 这显然是一名巫师的本命法宝,威力绝伦,还未压落,四周的悬崖峭壁已是狂风呼啸,无数巨石碎为齑粉,岩体“咔啦”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斩!” 黑暗遮天蔽日,但天地间仅有一声轻淡的字音。 仿佛开天辟地的剑光,“嗖”的划过鬼爪表面,随即只听轰隆巨响,在一片片炸飞的金属碎屑中,夏铮逆流直上,手握磐龙剑,剑身竟飞出一条蛟龙虚影。 “吼!” 蛟龙仰头长啸,双眸滚圆,神色狰狞,咆哮着从白鹤道人的心口一穿而过,留下碗口粗的血洞,残破的心脏随同血液洒落。 白鹤道人气绝身亡,脚下黑雾散去,尸体一头坠入山渊。 夏铮召回磐龙剑,令其转为束带扣于腰间,而后伸掌一摄,抓住白鹤道人的尸体,踩着脚下凭空出现的紫金神虹,掠向天际。 ‘太清峡’距离战斗地点不过百里。 他驾驭遁光,半个时辰后抵达太清峡,将尸体丢在一座山顶平台上,而后振衣降落。 太清峡是一片山河相间的深谷,四周风景如画,山川秀美,草木葱郁,‘宁水’从群山间奔涌而过,流出高山国,驶向不远处的崇古郡。 夏铮一落地,就从玉镯空间召出鲜虞安,指着尸体问道:“在这具尸体上能作什么手脚吗?” “可以。” 鲜虞安面无表情说道,摘下白鹤道人腰间的虫囊,翻看了几眼,淡漠道:“此人囊中养有足量的‘爆裂蛊’,我可用族中秘法,使爆裂蛊相互吞噬,育出一条‘爆裂蛊王’,而后种在尸体上。” “一切依你的想法行事吧。”夏铮斜了他一眼,轻淡说道。他倒也不担心鲜虞安反水,这半月来他每日用《摄魄大法》,向此人脑中烙印自己的精神力。 这种方法很残酷,无异于驯化灵宠,但为了绝对的忠诚,夏铮必须如此,否则鲜虞安偶然恢复清醒,以阵师人人忌惮的手段,掉转矛头攻击自己,岂不是陷自己于危墙下? “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一切要谨慎小心,不可等闲视之啊。” 夏铮轻语一句,在山顶找了株乔松,盘坐于树荫下,默念着《修罗七杀》这门秘术,体内血液急速流淌,犹如万马奔腾。 血光滔天,弥漫扩散,顷刻间笼罩了整片山顶,原本叽叽喳喳叫唤的鸟雀、在林间咆哮的虎豹猛兽,骤然安静下来,趴伏在地瑟瑟发抖,似在参拜一头凝丹大妖。 “噗” 血光中忽地多出了一道挺拔的身影,他像是一口黑洞漩涡,周遭无尽的血气霎时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夏铮散去功法,睁眼盯住身前,只见那站着一具血气化身,形貌酷似本体,气息相近,且实力高深莫测,叫人一时间难以看清虚实。 “成了,修罗七杀利用血气,可凝出七具身外虚影,如今我用堪比凝丹妖兽的血气,全力凝出一具近似于实体的虚影,足可迷惑任何人。” 他心中思忖,和这具化身并排而立,而后抚摸手腕的凤凰玉镯,炎璃这小东西欢快叫着跃出虚空,降落地面,如同黑宝石的兽眸,怔怔盯住前方的两道身影,明显傻了。 炎璃不满地呜咽几声,皱着小兽鼻,绕着两个主人转了一圈,突然化作一团火光,窜入夏铮怀中,抬首邀功似的眯起双眸,似在笑嘻嘻望着夏铮。 “气运么,虚影终究是虚影,纵然是化身,也难继承本体的气运。” 夏铮一怔,随即醒悟过来,笑吟吟捧着炎璃,从山巅眺望崇古郡方向,眼眸悄然渡上一层冷光。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计连环 终于,黄昏降临,红日半隐于群山,天边缭绕着鲜艳的火烧云,太清峡似进入了一个血色的世界。 一群黑色流光从天际闪来,悬浮于宁水高空,现出八名九黎巫师的身影。 这显然是如期而至的夜刹太子一行人。 “夜刹太子,前方有巫力反应,应该是乌炎。”一名九黎巫师开口说道,他窍穴巫力外露,体表燃烧着黑炎,气息强大骇人。 “贺拔,你放开精神力,小心查探四周,看看是否有异常。” 夜刹形貌俊朗,一袭飘逸的黑衫,浓密的黑发披散肩头,佩戴着一条玉质抹额,灿烂的夕阳照下,映出他侧脸的金色鹰纹刺青。 他双眸很冷,脸色阴沉,浑身上下露出的暴虐气息及杀机,让周围的巫师部众暗暗心惊。 “太子,没有异常,巫力反应确实存在,做不了假。” 另一位名叫贺拔的老迈巫师,眯起浑浊的眼睛,笑眯眯说道,气息比之前一名巫师还要炽盛,巫力流转周身,佝偻的躯体竟传出雷鸣之音。 两名巫师未运转任何遁法,便可轻而易举的悬浮高空。 这明显是‘通灵境’强者,打通窍穴经脉,使得法力流遍全身后,才能获得的‘凌空踏虚’的玄法神通。 “走,与乌炎汇合,而后追击那条丧家之犬!” 夜刹低沉说道,“嗖”的一声,率先化作一道流光,眨眼之间,一行人在数百丈的某座山巅显出身形。 “是你!” 方一降落,夜刹环顾而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负手凝立在一株乔松下,眼眸淡漠的望着自己,目光中似含着一丝讥诮。 “夏铮,你这是自投罗网,今次本太子率领部众,誓要将你生擒,炼成一具傀儡,眼睁睁看着昔日的大夏臣民因你而死去!” 夜刹一怔,旋即阴森大笑,俊朗的面容刻满了狰狞之色,语气中的杀意表露无遗。 “太子小心!” 一群巫师亦振衣降落山头,他们似有所感,同时盯住一具死尸,惊声道:“这是乌炎,他遇害了,死尸为何还能发出巫力波动?” “是你杀了乌炎?” 贺拔双眸阴寒,如厉鬼一般,盯住夏铮,‘通灵境’强者的气息爆发,如同一座山岳压了过来,无数巨石当场碎为齑粉。 夏铮脸色一白,踉跄退了数步,神色依旧淡漠。 “夏铮,你的胆色很不错,面对本太子的部众,竟没有丝毫的惧意。” 夜刹睨一眼白鹤道人的尸体,压制住心底的杀机,眸光如电,负手轻淡问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斩杀我族巫师,罪行累累,你说一说自己该受什么刑罚?” “你杀我,我杀你,以直报直,以怨报怨,无非是一段注定的因果而已,有何罪行可言?”夏铮冷漠回应道。 “弱族为强者所奴役,大夏已崩,我九黎不出数年就要定鼎天下,你既是我族的臣属家奴,却反噬主人,这不是大逆不道的罪行吗?”夜刹冷幽幽说道。 “太子不必和这黄口小儿废话!” “贺拔所言极是,太子应当生擒了他,北返神都,将其炼制为傀儡,再以夏氏嫡系宗室的号召力,应可钓出潜伏于各地的大鱼。” 两名‘通灵境’的巫师站在夜刹身侧,相继冷笑开口道。 “也是,何必跟一名将死之人多言?” 夜刹自语一句,嘘了口气,盯住乔松下的夏铮,只觉心头畅快无比,憋了半月有余的恨意及杀机,竟一朝得以宣泄。 两名‘通灵境’巫师与夜刹伫立不动,其余五名‘凝气境’巫师相视一眼,纷纷走了出来,体表缭绕着巫力,同时伸出手掌,闪电般抓向夏铮。 这是五名巫师同时出手,看似缓慢,实则快到了极致,刹那之间,五道掌影已降临在夏铮头顶,四溢的劲气,如刀锋一般,将岩体切割成粉末。 这一刻,夏铮依旧脸色淡漠,视线却移向不远处的尸体,冰冷从口中吐音道:“――爆!” 话音一出,似有烈日在山巅散发热量,无尽的火之精气喷薄弥漫。 “爆裂蛊王!” 夜刹等人顺着夏铮的目光,注视着乌炎的尸体,在他们的视野中,一条手指粗长的赤红蛊虫,在尸体腹腔中蠕动,看似弱小的虫躯,却蕴含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破坏力。 “夜刹太子小心!” “贺拔,我们护住太子,退走!” 所有巫师的瞳孔急骤收缩,两名‘通灵境’巫师最先从惊骇中反应过来,一左一右抓住夜刹,足底腾起一片黑雾,欲破空窜逃。 其它巫师反应也不慢,纷纷祭出防御法宝,或穿着荧光闪烁的灵甲,或举着精致的小盾,或头顶悬浮一方祭坛,化作鸟兽状,以死尸为中心,四散逃开。 “轰” 电光石火间,蛊虫炸裂,尸体破碎,如同一座火山爆发,赤红的岩石飞溅,炎炎热气灼烧四方,碎石化作岩浆,草木涨起大火,整座山头几乎被移成了平地。 这一击,竟仿佛传说中仙师翻山倒海的无上神通一样,威力绝伦,超脱了世俗认知的范畴。 “啊……” 两名‘凝气境’巫师惨叫,小盾及灵衣破碎,被赤红的岩浆当头浇下,当场化为飞灰,形神俱灭。 其余三名‘凝气境’巫师见状,惊骇欲绝,不约而同的咬破舌尖,吐出一口本源精血,竭力维持着几欲炸裂的防御法宝。 夜刹及两名‘通灵境’巫师也不好过,三人方驾驭遁光逃开数丈,就立即被热浪波及,他们在虚空摇摇欲坠,此刻正拼了命的输出巫力,抵抗包裹而来的焰浪。 “唰” 这时,一道飘逸从容的神虹,从弥漫的光焰中破空飞出,夏铮衣袂飘飘,发丝轻扬,回首讥诮斜一眼形貌狼狈的夜刹,脚踏遁光,疾速飞向天际。 “夏……铮!” “是你,夏铮,你怎会我族的育虫秘法?” 夜刹眼睛血红,面容扭曲,心中在咆哮怒吼,这一幕与半月前那场雷劫何其相似,为何自己自诩才智卓绝,却反复遭了此子的算计? 他脸色一阵惨白,又有两名‘凝气境’部众暴毙,他虽是九黎族太子,但苦苦经营了多年,才招揽了十余名巫师。 宝阙秘境的战力,对任何族群而言皆是中流砥柱,死一个少一个,毕竟肉身境与宝阙秘境之间,有仙凡天堑,谁人敢轻言跨越? 党羽接连惨死,羽翼大损,在族内的争斗中,自己还有地位可言吗? 夜刹想及此处,心中恨欲狂,对夏铮的杀意蹿升到临界点,满腔怒火似乎“轰”的一声,将自己炸为灰烬。 “追,一定要追上他,当场斩杀!” 不过片刻,焰浪退去,夜刹咬牙命令,两名‘通灵境’巫师眸光阴寒,沟通巫力,联手挥出一片黑雾,挟带着三人,滚滚涌向天际。 爆炸点附近被夷为平地。 山岳消失,树林成片倾倒,一缕缕黑烟升腾,弥漫着天空。 三名‘凝气境’巫师残存了下来,跌坐在乱石堆中,神色萎靡不振,眺望着飞速离去的夜刹,只觉嘴中苦涩,心情复杂。 “啪” 突然,一声俨如脚步声的异响,惊动了三名巫师。 他们不敢置信,同时掉头看去,只见此前那株乔松完好无损,而乔松之下,正凝立着一名少年道士。 这个鬼魅般的身影,顿时令三人魂飞魄散,相顾失声,此子不是遁走了吗,这怎么可能…… “那只是我的一具虚影。” 夏铮笑吟吟为三人解惑,轻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夜刹太子失了理智,舍弃重伤的部众,只为追击仇敌,未免也太过无情。” “妖言惑众!”一名巫师尖声叫道,竟是女子。 她巫袍破裂,兜帽脱离,露出一张娇艳却又冷厉的脸蛋,只听这巫女不屑说道:“你不用出言蛊惑了,我族巫师早已向圣坛宣誓,不论因何缘故,都不会叛离族群!” “哦,你是何人?” 夏铮精神一振,顿时来了兴趣,他首次见到同龄的女巫师,心中不免猜测此女的教派。 “夏氏丧家之犬,不配知道我的身份。”女巫师冷冷一笑道。 夏铮不以为意,他转头盯一眼其余两名神色各异的巫师,轻淡笑道:“你们不用尝试了,我将夜刹调走,只为剪除他的羽翼,没有十足的把握,怎敢轻率行事?” “哼,夜刹太子英明神武,年少有为,又怎么会遭了你的算计?” 女巫师讥笑睨着他,美眸流露仰慕之色,说道:“我族蛮主有九大太子,唯独夜刹太子名声显赫,下一任九黎之主的宝座,必定是夜刹太子的。” “野心是有了,但不知蛰伏,锋芒毕露,才智也就平平,中人之资而已。” 夏铮摇头一笑,漫步走来,眼眸渡上一层金光,在精神力的迷幻下,三名巫师的神色顿时柔和下来。 这三人重伤,精神极度虚弱,他趁虚而入,根本不费一丝气力,就轻易控制了三人。 他又以真元封锁三人的气海窍,精神力禁锢三人的眉心,而后将两名男性巫师丢入凤凰玉镯的空间,留下那名女巫师,询问道:“你叫什么,来自何处?” “鲜虞琼,九黎圣坛神女,来自鲜虞部落。”女巫师呆呆答道。 夏铮一怔,又问道:“你和鲜虞安是什么关系?” “我是部落推选出的神女,送入圣坛修习巫法,鲜虞安是我的族中长老。” “原来如此。” 夏铮点点头,眯眼眺望虚影离去的方向,夜刹此时也该知晓遭了算计,正暴怒返回了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功败垂成 “噗” 死死地盯住化为一片血光消散的虚影化身,夜刹满脸铁青,气得大吼了一声,驾驭遁光,“嗖”的一声,原路返回。 两名‘通灵境’巫师亦是心底暗呼不妙,若自己等人遭了算计,留在原地的同僚,怕是凶多吉少了。 “唰” 半个时辰后,三人降落在山巅废墟中。 但环顾而去,四野空旷一片,寂静萧瑟,那三名身受重伤的随从巫师,竟不知所踪,连一丝一毫的打斗痕迹都未留下。 “可恨!” 夜刹脸庞扭曲,一拳击倒乔松,怒火中烧,半晌才喘着粗重的呼吸,艰涩说道:“……查找一切线索,势必要找到竖子的行踪,就算是上九天下黄泉,也要将其挫骨扬灰!” 两名‘通灵境’巫师肃穆点头,巫力沟通,精神力叠加,方圆数里之内的一草一木,任何细微的异常,皆显映于两人脑海。 突然,两人浑身一震,双眸霍地睁大,据此五六里外,正有一名麻衣芒鞋的老者,悠闲穿梭在山林间,看那形貌,分明是夜刹太子座下供奉阵师——鲜虞安。 “鲜虞供奉并未身死?” 两名巫师将所见告之夜刹,夜刹闻言一怔,心底谨慎思索,他清楚记得,在飞仙峰雷海中,捏碎‘虚空大挪移’符箓时,鲜虞安濒死,若夏铮手下留情,那鲜虞安出现在此,十之八九是叛变了族群。 他愈想愈是愤怒,自己耗费苦心招揽的阵师竟叛变族群,若此事传了出去,必定成为几位兄长耻笑自己的把柄。 “鲜虞安叛变族群,你们去,将其就地诛杀,焚尸灭迹!” 夜刹目光一闪,对两名‘通灵境’巫师冷声命令道。 “可是……太子,属下担心那黄口小儿潜藏在附近,若再次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太子受了损伤,属下无法担当啊。” 名叫贺拔的中年巫师极力劝阻道。 夜刹冷冷盯他一眼,看向另一名老迈的巫师,问道:“乞伏,你的精神力最为强盛,灵觉敏锐,是否发现附近有可疑人物?” “方圆数十里内,仅有鲜虞安一人,断断不会存在第二人!”老迈巫师闭眸片刻,睁眼轻淡说道,语气自信而笃定。(..tw无弹窗广告) “你们领命吧,务必击杀鲜虞安,毁尸灭迹,对外则宣称鲜虞供奉一心为族群,对上夏氏余孽,力战而亡,尸首不知所踪。” 夜刹负手转过身,眺望连绵起伏的群山,冷漠说道。 两名‘通灵境’巫师乃其心腹,且是核心部众,自然不会违抗这道命令,两人或捏法印,或口吐巫文,体表涨起一层黑焰,呼啸着冲出废墟,如闪电一般,疾速掠过几座山头。 夜刹眸光冰冷,他虽有巫师保护,但受了‘爆裂蛊王’的冲击力,亦是巫力杂乱,五脏六腑出现了淤血。 待两名巫师离去,他长长嘘了口气,盘坐在一块干净的巨石上,闭眸调息,调动腹下巫力修复伤势。 “九黎族太子,果然是人中之龙,如此恶地,竟从容自若。” 但夜刹方一闭上双眼,一声似笑非笑的话语,骤然从不远处传来。 “是谁?” 他心中震惊,豁然开眼盯去,只见一名身姿挺拔,容貌俊秀的少年道士,踩着脚下碎石,漫步向他走来。 “夏铮,你怎会出现在此?”夜刹长身而起,惊疑道:“你施展了什么隐匿之术,竟能瞒过‘通灵境’巫师的灵觉?” “小法小术而已,入不了夜刹太子的法眼。”夏铮微笑说道,眼眸却镀着一层冷光。 “你以为调走了本太子的部众,单枪匹马,就能斩了本太子吗?” 夜刹讥讽一笑,斜睨着他,道:“本太子八年前就受圣坛巫力洗礼,三年前涉足宝阙秘境,如今已是‘凝气境’中阶的修为。” “而你呢,你半月前,才在祖地侥幸踏入第一道人体秘境,境界不稳,法宝稀缺,只修习最低级的玄法,恐怕连‘上乘玄法’为何物你都不知道吧?” 夜刹眼中透出浓浓的不屑,负手轻淡说道:“所以你认为,单凭你一人,能斩杀得了本太子吗?” “一试便知!” 夏铮也不多言,心念一动,腰间玉带脱离悬空,化作一柄磐龙宝剑,“咻”的一声划破虚空,降临在夜刹头顶。 “一件小小的法器,也敢逞威?” 夜刹嘴含讥诮,手捏印诀,黑发间那一条玉质抹额猛然发亮,鹰纹流转,突然跳出一只黑色的鹏鸟,鹏鸟振翅尖唳,刹那从巴掌大小,变为一只遮蔽天穹的妖禽。 “桀!” 鹏鸟浑身黑羽,每一根羽毛宛如铁片,闪烁冷光,它飞扑直上,伸出一双长爪,狠狠抓向‘磐龙剑’的剑身,似要将之绞成碎屑。 但下一刻,鹏鸟惨叫,璀璨的剑光横扫而来,长爪碎为飞灰,那剑光犹自不绝,转瞬将鹏鸟斩为两半。 “唰” 磐龙剑倒转剑头,冷冰冰的剑尖,几乎触及了夜刹的天灵盖。 夜刹浑身寒毛倒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他想也不想,立即脚踩遁法,横移数丈开外,但那柄宝剑竟似通灵,再次掉转剑头,疾刺而来。 “这是什么法宝?” 他又惊又怒,鼓动气海窍,腹下顿时跳出一口手指长的精致骨剑,绕着身躯旋转一圈,瞬息变成一柄白骨战剑,迎向了磐龙剑。 “锵”的一声脆响,白骨战剑煞气四溢,传出怨灵的哀嚎声,与磐龙剑交击在一起,两柄宝剑霎时碰撞了成千上万次,剑芒飞逝,冷光刺目,地面出现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沟壑。 夜刹退到安全处,见此冷笑不已。 他这口战剑初次锻造成功,就有顶阶法器的品质,且经过多年的孕养,几乎诞生了‘灵’,只差一小步,便可蜕变成一件灵宝。 但就这一小步的差距,往往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不过几弹指的功夫,夜刹脸色惨白,张口吐出鲜血,骇然盯住碎为几截的白骨战剑,只觉心头一片冰凉。 夏铮召回磐龙剑,抚摸着剑身的一排缺口,眼眸彻底冰冷下来。 两名‘通灵境’巫师距此不过数里,此刻恐怕已发现了斗法的波动,正疾速赶回。 他不想事情有变,当下又祭出磐龙剑,让宝剑化作流光,刺向夜刹,同时双掌合十,捏出法印,低叱道:“——金!” 虚空浮现一层涟漪,一股真元波动迅速扩散,须臾之间,半空弥漫着丝丝赤金色的薄雾,这是精金之气。 “噗” 一根根玲珑剔透的金锥遍布虚空,而后如降雨一般,密密麻麻往下坠落,彻底笼罩了下方的夜刹。 夜刹目睹此景,不禁厉吼道:“夏铮,你敢杀我?你若杀了我,我父亲必定会一掌拍灭风沙城,将夏氏族人斩尽杀绝!” “不杀你,九黎族人便会放下屠刀吗?笑话而已,你九黎族若能灭了我夏氏,早应斩草除根,何必留后患?” 夏铮冷笑,手掌喷薄金光,冷眸如电,降落的金色锥雨轰隆一震,更为急骤狂暴。 这一刻,夜刹万念俱灰,头顶有覆盖整片山头的锥雨,下方有那口灵宝战剑,他发觉无论施展什么手段,终究难逃一死。 “太子!” “太子小心!” 另一座山头,赶回的两名‘通灵境’巫师见状惊骇,那股金色锥雨,分明是杀伐‘金’之气凝成的攻击,四溢的锐利锋芒,竟让他们头皮发炸,肌肤一阵刺痛。 “何人欲杀害吾儿?” 就在这时候,天地间炸响一个威严无比的声音。 夜刹的随身玉佩突然碎裂,形成一口黑洞,将夜刹吞吸进去。 随之,一滴鲜红的精血飞出,凝聚成一道魁梧高手的身影,霎时间一股无可匹敌的灵压,席卷太清峡,无数鸟兽在林间跪伏叩拜,似在迎接一尊大人物降临。 夏铮心中惊悚,对上血色身影望来的目光,他只觉自己的三魂七魄欲脱壳而出,被摄入那双宛若地狱深渊一般的双眸。 “定心!” “凝神!” 他连忙一咬牙,运转《太易炼神经》,安魂定魄,使得似要溃散的魂魄沉凝下来,躯体内的压力一扫而空。 “——金!” 夏铮双眸冷冽,竟对这尊人物视而不见,继续鼓动窍内真元,令金色锥雨疾速坠落,下一刻,一片金光璀璨的云雾,几乎抵在了夜刹的头顶。 “嗯……竖子胆大包天,还敢下手吗?” 那尊血色身影微微一怔,旋即怒而失笑,张口一啸,一股波纹涤荡涌出,席卷这方天地,只听“噗”的一声,金色云雾溃散,五行灵印聚拢而来的金之精气,竟刹那消失无踪。 夏铮见此,瞳孔一缩,召回磐龙剑,运转‘御风闪’及‘灵猿渡渊功法’,转身如同闪电,掠向茫茫深山,速度快到了极致。 “夏氏小辈,你还有用处,何必心急离去?” 血色身影淡漠说道,从袖中伸出一只手掌,轻轻一探,手掌似洞碎了虚空,跨越了空间,顷刻间攥住夏铮的双腿,如拎小鸡一般,将之裹挟返回。 “斩!” 夏铮惊怒大喝,磐龙剑“嗖”的腾空而起,一头蛟龙虚影咆哮奔出,一口咬断那根探出的手臂,夏铮挣脱手掌束缚,回首盯一眼血色身影,转瞬没入深山中。 “一名小辈,也炼出了灵宝战剑?” 血色身影叹息,对着赶来的两名‘通灵境’巫师,威严说道:“我已将夜刹召回神都,你们继续留在此地,搜查此子,务必将其生擒,带回神都交予我处置。” “遵命!”两名巫师连忙躬身回应。 血色身影点头消失,变回一滴失去了神识印记的精血,落在碎石间。 第一百一十六章 灵脉妖府 崇古郡与高山国的接壤山域。.tw[] 明月高悬,夜幕之下,莾荒群山如同匍匐的巨兽,散发着原始而凶残的气息,能让任何外来者望而却步。 山间古林相连,剑齿虎在吼啸觅食,足有马车大小的巨禽,扇动羽翅,在无垠的荒野上掀尘疾行,追捕着一些大型野兽。 距此不远处,夏铮躲在山壁一处岩穴中,满目疲惫望着这一幕。 这里依旧是十万苍茫大山,然而时间飞逝,从谋划剪除夜刹一行人至今,足足过了半个多月。 半个月来,战斗及逃亡便是他生活的主旋律。 那两名‘通灵境’巫师,接到了大人物的命令,竟不顾尊贵的身份,夜以继日追缉夏铮,夏铮虽战力惊人,能和‘通灵境’强者一较高低,但这强者也仅限于‘通灵境’初阶。 要知道,这贺拔及乞伏,乃是成名多年的‘通灵境’巫师,实力无限接近于中阶,两人联起手来,夏铮只能狼狈退走。 他曾试图阻杀其中一名巫师,放出了鲜虞安,又特意走入凝丹妖兽的领地,但在两人一兽的夹击下,两巫师仅受了小伤,而鲜虞安却是险些身亡,那只凝丹妖兽更是碎成肉块,遭了池鱼之殃。 而且,他也多次尝试施展‘缥缈’之术隐匿,但两名巫师依靠一群引路蜂,最后还是寻到了他的藏身地,以大范围的玄法移山填海,令他暴露出身形。 茹毛饮血的生活,夏铮并非没有收获。 最直接的体现,则是他修为大进,气海窍蕴藏的真元,由原来的豆粒之光,变成如今的拳头大小,也不知提升了多少倍。 但他依旧在‘凝气境’初阶徘徊,若要晋升中阶,起码累积池塘般的真元,而晋升高阶,则需气海窍如同河湖,流满了液化的真元。 差距仍如天堑,但夏铮充满了信心。[..tw超多好看小说] “若能利用太易门风水大术寻找到一条灵脉,何须如此麻烦?只要在灵脉修炼一月,就直接晋升为中阶,修炼半载,高阶更是不在话下。” 山壁岩穴,银月洒落清辉,夏铮叹了口气,加急打坐调息,恢复窍内真元。 “古籍曾有记载,高山国这片地域夺天地之造化,孕育了无数灵脉,这也是山民体质先天强盛,妖物聚集于此的原因。” 片刻后,他察觉到体内精气充盈,不禁点了点头,掏出那枚记录着《八臂魔身》经文的冰晶,边参悟边思索: “这门神通只差一小步,就能入门,虽说初窥门径,仅能炼出一根魔臂,但肉身战力必定会大幅提升。” 夏铮在岩穴休息了不过半个时辰,前方的荒野,又有两团乌云滚滚涌来,若用灵眼探视而去,轻易能发现乌云中九黎巫师的身影。 “又来了,还有半月就要跟白知尘等人在太清峡汇合,必须在半月内解决这两名巫师!” 他双眸透出一丝冷光,回头盯一眼乌云,催动御风闪及灵猿渡渊功法,在夜色里化作一道流光,极力冲向远方。 “哪里走?!” 乌云“嗖”的一声破空追来,传出贺拔这名中年巫师的厉喝。 两人心头也憋了一口闷气,若不是那位亲自下令,务必要生擒这小子,凭他们的身份,何须在蛮荒大山与这小子兜圈子? “——青僵天网!” 两名巫师一左一右,分为两股,分别祭出一张青光朦朦的丝网,覆盖数十亩方圆,几乎将夏铮的所有退路封堵。 “又是这种毒网?” 夏铮脸色一变,有些咬牙切齿,这是九黎巫师特制的缉捕法器,上面涂满了青僵蚁的剧毒,若丝网触及肌肤,毒性顷刻间就使人气血逆流,如被定身一般,根本无法行动,只能引颈就戮。 他此前就吃过大亏,差些饮恨,若不是磐龙剑锋锐通灵,只怕自己早被生擒,押往神都。 “——金!” 吃一堑长一智,夏铮悬浮在半空,不给毒王近身,捏起《五行灵印》的金之法印,一大片赤金蜂针在身前身后漂浮。 他心念一动,叱了声“去”音,金色蜂针顿时唰唰破空齐射而出,与一前一后两张毒网撞击在一起,溅起无数火花。 毒网来势被阻,夏铮心中一喜,驾驭一道遁光,从空隙逃离,疾速掠往天际。 “追!” 两名巫师勃然大怒,收回毒网,轻一跺脚,体外又笼罩一层黑焰,一路焚烧而去。 从夜晚到白天,如此往复循环,双方也不知接战了多少次。 不止夏铮疲惫不堪,两名巫师更是心中叫苦。 转眼又到了下一个深夜,夏铮燃烧剩余的真元,与巫师拉开一大段距离,而后挑选了一处安全干净的洞穴,打坐恢复真元。 他虽准备有‘益气丸’、‘回气丸’之类,回复真元的灵阶丹药,但如此境况,丹药资源珍贵无比,只能在最危急的关头服食。 半个时辰后,夏铮起身,方欲脚踏遁光离去,但沉寂多日的孔雀妖尊却传来了神念: “小子,等一等,往洞内深处再走几步。” 夏铮露出异色,苦笑道:“我说妖尊阁下,若我再慢一步,只怕会被人堵在洞内,到时你可就失去了一位合作者,你确信要我往里走吗?” “废话少说,往里走。”孔雀妖尊叫道。 夏铮无奈点头,他心中也认为老妖怪并非无的放矢,当下以精神力扫了眼洞穴,就起步往洞穴深处谨慎走了几步。 “停!” 孔雀妖尊亦适时叫道,此处距洞口不到数十步,若巫师恰巧追至,夏铮尚可在眨眼间突出洞穴,不至于被堵住。 “此洞穴有妖气!”孔雀妖尊嘿嘿怪笑起来:“这头小妖到也有几分道行,竟会收敛妖气,布下幻阵,连本妖尊都差些被骗了过去。” “这里是妖物的洞府?” 夏铮闻言却是惊悚,头皮发麻,以他的精神力,竟观测不到妖物遗留的痕迹,这说明妖物比他强大了不止一倍! “从妖气来看,这头妖物凝丹九转,涉足了‘神形境’,而今关闭洞府多年,在灵脉中潜修,怕是即将化形而出。”孔雀妖尊说道。 “一头化形大妖?” 夏铮眸露惊色,这可是与两仪秘境仙师并称的化形妖物,妖丹九转后,妖物化出人形,开始以人体修炼玄法,修为进境一日千里。 他虽听到了“灵脉”字眼,但不敢多想,转身就朝洞口走去。 “小子,这是你唯一的活路,以你的修为,真元极易枯竭,终有一日被那两名巫师捕获。” “你想想,在高山国边荒,竟然有一条灵脉,而且还有一只即将化形的妖物在此筑有洞府,闭关修炼,这不是你逃命的机缘吗?” 孔雀妖尊难得放下身份,以一名长者的身份,温声诱导道。 夏铮停下脚步,长长嘘了口气,眸光闪烁,道:“火中取栗,死中求生的办法吗?也罢,半月内,若要摆脱他们,只能如此了。” “以你的精神力,还不足以看破洞府的幻阵。”孔雀妖尊顿一顿,又嘿笑道:“近来本座的元神之力大有恢复,本座给你注入一些力量,你顺着阵法走入洞府,而后潜伏起来,等那两名巫师惊动妖物。” “此法可行。” 夏铮认真思索,说道:“我若献祭一部分气运,施展本源‘缥缈’术,又催动月霞古伞,或许能躲过妖物的神识探测。” 孔雀妖尊并非多言,控制精魂珠飞出,贴上夏铮眉心,一股浩瀚的神识之力随之涌入夏铮脑海。 时至今日,夏铮依旧对这性情多变的老怪心怀戒备,他不敢让神识力量停留在体内,当即运转《太易炼神经》,施展出太易门的风水大术,一步一步走向洞穴深处。 他的双眸渡上一层金光,原本黑暗的视野一片清晰,且‘气’与‘象’在眼中显化。 很快,洞底岩壁阻隔在前。 但在夏铮视线中,前方却是一片空旷,一串串符文在石壁闪烁跳动,道纹纵横交错,组成一副精妙的幻阵阵图。 幻阵并无攻击能力,夏铮一脚踏出,穿过石壁,周身景象竟蓦然一变。 这是一座占地上百亩的宏大建筑群,亭台楼阁不似外界那般精致秀美,带有妖族特有的粗狂和野性,风格独特。 “——缥缈!” 夏铮献祭魂晶气运,极力运转本源秘术,又从凤凰玉镯取出那柄月霞古伞,使其悬浮于头顶,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他以风水灵眼眺望而去,轻易观察到,这一座府邸妖气滚滚,几乎每一座厢房绣阁内都有小妖居住,而在内院最深处,那股冲霄而上的气息,最令他心头发颤。 这是一头即将化形的妖物所散发出的妖气! 夏铮斩灭拔腿而逃的念头,稳住心绪,躲在妖府一角,以风水灵眼仔细观测地底,刹那他便发现,脚下的土地灵气充沛,似有仙台神殿在白雾中沉浮,这明显是‘气’太过富集,而表现出来的异象! 妖府,是筑在一条灵脉之上! 这个发现让夏铮暗暗心惊,此间的主人无疑具有大气魄,将亲族尽数迁移至此,只怕不过百年,这间妖府就有无数后辈凝丹成妖,变成一处震摄四方的妖族势力。 而在这时,洞穴外头,贺拔、乞伏这两名‘通灵境’巫师也已追击至此。 第一百一十七章 化形大妖 出现在两名巫师眼前的,是一座平凡无奇的山岳。 山岳倒也平缓,成片松林青翠蓊郁,一轮银月悬于夜空,几处山泉汩汩涌动,波光粼粼,在月色下映出迷离梦幻的雾霞。 半山腰一口幽深的洞穴吸引了巫师的目光。 洞穴入口布满青苔,几株老藤沿着石壁蔓延,似给山体披上了一件绿衣。 一群引路蜂“嗡嗡”振翅疾飞,在蜂王的率领下,一头钻入洞穴,片刻后蜂群发出兴奋的心灵波动,通过一丝若无若无的精神力联系,传入两名巫师的脑海。 “错不了,竖子就藏身于此!” “他既然藏身在此,应是错算了我们两人的追赶速度。” 贺拔、乞伏振衣悬浮,双眸泛着冷光,相互传念说道:“此子太过油滑,半月来我们几经得手,却被他险之又险逃了出去,今次必须要布下禁锢大阵,牢牢将此山裹住。” “此策可行,我虫囊培育出了数条‘吐丝幻蛊王’,用普通的‘吐丝幻蛊’加以配合,再以我们两人的巫力,布下一道禁锢大阵,这方空间都要被封锁。”中年巫师贺拔冷笑道。 乞伏扶须点头,皱纹密布的脸庞刻满了阴森,道:“如此天罗地网,即便是九天金仙,亦难以逃脱出去,我倒要看看竖子如何应对。” “事不宜迟。” 两巫师对视一眼,各自解下腰间虫囊,施法一抖,山岳虚空顿时漂浮着一片密密麻麻的乌黑蛊虫。 不久后,在巫力的串联下,一副阵图在山顶成形。 阵图浮动闪烁,无数缕幻光垂落,似将阵外、阵内隔绝成了两个世界,流动的灵气骤然静止。 “来了!” 就在这一刻,妖府中的夏铮似有所觉,眼眸一眯,更加小心翼翼的催动‘缥缈’本源术,维持‘月霞古伞’,收敛行迹及气息。 “何人侵扰吾的洞府?!” 妖府深处同时传出一阵惊怒的大吼声。 霎时妖气如烈风,呼啸灌注整个洞天世界,一道冰冷的眸光破开滚滚妖气,似洞破了虚空,瞬息穿梭到洞穴外。 “是谁?” 被那一道眸光扫过,两名巫师身体一软,差些从虚空一头栽倒下来。这种无边的威势,竟让他们心中颤栗,这绝对是孕育了神识的强者! 乞伏灵觉敏锐,他骇然发现,在冥冥之中,自己等人像是被一头远古凶兽锁定,此刻不禁艰涩开口道: “……化形大妖?” “此中有诈,我们怕是被竖子引入了妖穴,快走!” 贺拔神色惊惶,顾不得回收法阵蛊虫,体表炸开一团黑雾,转头就往天际闪掠。 乞伏亦是脚踏玄妙的步法,在虚空留下一串残影,几个呼吸后,身影已没入百丈之外的深山。 “原来是你们这些九黎巫师,竟敢打我族洞府的主意,那就留不得你们了!” 山腰洞穴响起沉稳的脚步声。 一名高大魁梧、熊腰虎背的中年壮汉走出黑暗,他身长九尺,容貌硬朗,黑发浓密,双眸漆黑深邃,眼神中透出霸道的神采。 中年男子披着一件紫袍,长臂粗如大腿,而大腿却像是两根木桩,走起路来地晃山摇,威势非同凡响。 “果真是化形大妖?” 两名巫师从远方头眺望,忍不住倒吸口冷气,心中充满了庆幸,若在晚一步,只怕他们要当场饮恨。 “打扰了妖府的安宁,阻断我熊齐天的清修,你们还想走吗?” 中年男子站在洞口,似自言自语了一句,忽地张口咆哮,脸上皮肤上有紫色毛发直立而起,他挥动紫袍衣袖,探出一只手掌,背后浮现一头巨熊的虚影。 “――吼!” 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咆哮,一根缭绕电光的巨熊手臂,宛若一架神桥,横跨虚空,直接降落在两名巫师头顶。 咆哮声带有强烈的神识攻击,两名巫师脸色惨白,双眼一闭,就从虚空栽倒而下,径直掉入熊掌的掌心,被裹挟带回。 “啪” 两名巫师瘫软倒在妖府洞口,双眼失神的睁大,露出浓浓的惊骇之色。 “不知妖王在此隐修,我等无意冒犯,还请放我们离去。”乞伏精神力较为强大,很快恢复过来,定住心神,对着中年男子恭恭敬敬说道。 “哦,你们想说不知者无罪吗?”名叫熊齐天的化形大妖嘴含讥诮,淡漠道:“那是大夏的说法,与你们九族巫师何干?” “再说了,本王乃是妖族,何必遵守人族的礼制,在我们妖族的观念里,跟冒犯领地的外来者,只有生或死!” 熊齐天眼眸透出一丝慑人的威压,盯住两名巫师,贺拔及乞伏只觉周身空气竟有如实质,团团积压着躯体,若想引动一根手指,必须要有拔山撼岳的巨力。 “说,是谁指使你们来试探这里的妖府?”熊齐天眯眼问道。 “没、没有人指使!”贺拔发颤道。 “嗯……还敢嘴硬?” 熊齐天冷笑,抡起手臂,一巴掌就扇了过去,贺拔无法躲闪,这一巴掌直接将它抽飞,撞到岩壁上,方才软软滑倒下来,全身骨骼也不知碎了多少根。 “你说!”熊齐天冷眼看向另一名巫师。 乞伏见同伴惨状,嘴里发涩,不禁咽了口吐沫,良久才说道:“确实是受人指使……” 他顿了一顿,念头一动,心中发狠,垂下闪烁的眼眸,颤声道:“我们负责在外引诱,公子已进入妖府中潜藏。” “什么,有人进入了妖府?” 熊齐天先是一惊,继而失笑道:“这不可能,有我布置的幻阵,若非同阶强者不可看破。而且,若是有外人进入妖府,气息岂能瞒过我?” 他嘴上虽说不信,却粗暴直接,一脚踩碎了乞伏的浑身骨骸,拎起两个软趴趴的巫师,大步返回洞穴内。 “果然有人进入了妖府!” 熊齐天在洞穴深处的岩壁前停住。 他皱着眉头,转了一圈,浑身忽地涌出紫色的妖力,灿灿紫光溢满洞穴,一排模糊不清的脚印,从洞口蔓延至此,消失于石壁前。 “此人倒也有几分道行,若将他毙了,也不算辱没了本妖的名声。” 熊齐天自语一句,一脚跨过幻阵,出现在妖府世界里。 他悬空而上,俯瞰脚下这座妖族府邸,以神识仔细查找一遍,最终一无所获。 “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此。”熊齐天冰冷的声音回响妖府,只见他举起手中的巫师,淡漠道:“这是你的两名奴仆,你闯入妖府,罪该万死。” “不过,你若主动现身,给本王诚心赔罪,此事并非不可揭过。”熊齐天威逼利诱,又缓缓道:“但你若不现身,被本王找到身形,那只有一个字――死!” 妖府世界寂静无声,唯有一处大法力伪造的瀑布“哗啦”作响。 “他们不是我的奴仆。” 过了片刻,在熊齐天怒火中烧之际,一句淡淡的话语回旋这方世界。 声音很缥缈,纵然以熊齐天的神识修为,一时间亦辨不清声源地。 “不是奴仆,还能是何人?”熊齐天抑制怒气,盯一眼手中昏迷的巫师,闷声说道。 “我是夏人,他们是九黎人,水火难以相溶。”只听那人回应道。 “你是夏人?” 熊齐天闷声闷气道,一爪拍在乞伏的脑门上,以神识将之震醒,而后笑眯眯问道:“你说你家公子,潜入了妖府,是吗?” “……对。”乞伏恢复清醒,垂下眼帘道。 “他是夏人,你们是九黎人,对否?” 乞伏闻言一惊,抑制住心中惊慌,干笑道:“大王说笑了,我们既为公子奴仆,公子又怎会是夏人呢?” 噗! 话音一落,乞伏的头颅如同蔬果,炸了个粉碎。 熊齐天甩去手中的血迹,斜一眼坠落的无头死尸,讥诮道:“还敢愚弄本王,以本王的神识之力,莫非还看不到你的精神波动吗?” 贺拔刚从昏迷中醒来,见此一幕,干脆又晕死过去。 熊齐天将贺拔扔入妖府庭院,突然凝起眸光,盯住院落的一株乔松,哈哈大笑道:“你的精神力也起了波动,暴露了身形。” “确实如此,妖王修为通天,这两名巫师追击在下半月,想不到却被妖王一掌拍死,这其中的反差,让在下感概万分。” 随着声音,一个少年道士的身影,在乔松下现出原形。 熊齐天看向这少年,顿时眼前一亮,只见他眉清目秀,身姿挺拔,形貌俊逸出尘,更难得的是此子身上有一股书卷气息,这乃修习正宗道法培育出来的独特气质。 这一刻,熊齐天不再怀疑,如此道法精深的少年俊杰,必定是大夏子民,只有那底蕴冠绝大荒的中土皇朝,才会走出这等人杰。 “冒昧闯入贵府,还请妖王恕罪。” 夏铮大袖飘飘,御虚而上,走至熊齐天身前,施施然行了一礼,姿态不卑不亢,神情沉静而从容。 “好一个大夏的少年英才,吾族后辈之中,怎么就没有这般妖杰?” 熊齐天敛去眸中冷光,叹息了一声,盯住夏铮,说道:“你闯入妖府,有罪。但只需答应我一件事,待此事完毕之后,你可随意离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熊洞 见这尊大妖敛去浑身杀气,夏铮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听闻熊齐天之言,他怔了一怔,念头瞬间转了千百遍,斟酌字词,诧异问道:“妖王神通广大,还有何事需要在下相助?” “此事对你来说并不难。” 熊齐天咧开长满紫色细毛的脸庞,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说道:“你尽可放心,既然本妖答应了不杀你,就不会暗怀鬼胎。” “再且,此间妖府名曰‘天熊洞’,乃是我紫纹熊族的聚居地,它筑在一条灵脉上,灵气充沛,在此隐修一月,可抵外界一载的苦修。” 这尊并未完全化形的妖王眼露异光道。 “大王既有所请,在下岂敢拒绝?” 夏铮笑道,颇为知趣点头答应下来。 他毫不怀疑,眼前之妖随时能捏死自己,当前保命最为重要,不管此妖要他办什事,相对必死之局而言,这件事终究是有解决之法的。 随后,熊齐天、夏铮降落在妖府庭院中。 从一开始,这座洞府就被法阵保护,而在熊齐天的有意庇护下,这座妖族府邸依旧一片安宁与祥和,居住其中的小妖,似乎并没有听闻此前的一系列变故。 熊齐天唤来一队魁梧壮硕的熊族护卫,命他们清扫那具无头死尸,又特令几名护卫将贺拔关押起来,而后才领着夏铮,一路走入府邸深处。 “这座妖府,乃我主人昔年闭关的洞府之一,否则凭我老熊的实力,还开辟不出这等洞天世界。” 熊齐天一路上不停述说着往事,似乎闭关太久,未见到生人,起了倾述的心思。 “我主当年那也是名震大夏的贤者,我是他座下的首席灵兽,但我主抵不过岁月,寿元耗尽,临近坐化前,赐予法决及珍宝,让我返回这片大山,安家立业。” 它唏嘘不已,盯一眼身侧的夏铮,又说道:“我时刻跟在老主人身畔,常年聆听道法,所以打下了根基,有如此机缘,才获得了今日凝丹九转、宝阙秘境大圆满,几乎化为人形的道果。(..tw无弹窗广告)” 夏铮微笑听着,心底亦恍然大悟。 若是在野修为有成的妖物,大都憎恨人族,这头熊怪昔年竟是一位大夏仙师的灵宠,怪不得对他的态度极为亲切,就像是看待族中晚辈一样。 这一刻,夏铮紧绷的心弦终于舒缓下来。 “我离开主人身边后,育有一子一女,大女儿乖巧伶俐,只是幼子桀骜难驯,野性不化……” 很快,夏铮跟着熊齐天,转入一处别院,熊齐天有意压低了脚步声,站在院门处,指着一处四面敞开的正堂,道:“这是我族开设的书院,正缺一名西席夫子。” 这间院子极为独特。 庭中桃李成林,偌大的空间,仅筑有一座殿阁,且这殿阁不设门窗,用竹席作帘,里面摆满了一张张几案,充满了书卷气息。 “莫非由我来作这名西席?” 夏铮愕然,正欲发问,这时院中传来一阵嬉笑声,一群毛发各异、大小不一的精怪幼熊,从殿阁后一路追逐玩闹,出现在前庭中。 “啊……爹爹!” 一头长得精致,毛发柔滑,通体呈紫色的幼熊,无意瞥过院门,顿时吃了一惊,怯怯地走了过来,娇憨叫喊道,声音清脆,像是不满总角之龄的女童。 其它幼熊闻声,顷刻间鸦雀无声,瞪大了眼睛看来,神态有慌乱,有惊惧,更有甚者直接落荒而逃,明显怕极了熊齐天。 “铃铃,你弟弟呢?” 熊齐天咧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捧着这头紫色小熊,询问道。 铃铃先是怯生生看了眼夏铮,随后才嗫嚅说道:“……天弟跑去后山了。” “胡闹!”熊齐天顿时勃然大怒:“如今卯时未过,正是学堂早课的时间,我定有规矩,此时都必须在认字,他去后山做甚?!” 说着,熊齐天一扫那群幼熊,幼熊登时化作鸟兽状,一溜烟奔回正堂中,一个个趴在低案前,用熊爪翻开书册,咿咿呀呀诵读起来。 很明显,除去熊齐天的子嗣外,其余精怪幼熊血脉低贱,虽具有了灵智,但却无法在初生境界口吐人言。 “铃铃,你去找熊天,说书院夫子来了,叫他来听课读书。” 熊齐天抑制住怒火,吩咐幼女离去,随后引着夏铮,走入这间妖族书院。 “小友,我熊族人才稀缺,能口吐人言者寥寥无几,能书写大夏文字、阅览书册者屈指可数,我常年闭关修炼,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熊齐天叹了口气,道:“若想在修炼一途走得更远,血脉贫贱、无族群传承的妖族,必须要学会读书写字,如此方能阅览典籍。” “否则,无书案文气之熏陶,修为纵然再高深,但到头来也只能算是一头凶兽而已。” “熊洞主此言真知灼见,且心怀族群,叫人敬佩。” 夏铮笑吟吟拱了拱手,看了眼堂中景象,疑惑道:“熊洞主欲聘请在下为西席先生,这对在下而言不难,但这期限嘛……” 熊齐天笑眯眯摇摇头,从首案上抓起一本古册,说道:“我近来在突破关头,不能亲自授学,少则半月,多则一月,我自会破关而出,介时小友可随意离去。” 他顿了一顿,忽而盯住书院门口,喝道:“熊天,你过来,拜见夏先生。” 夏铮也笑意盈盈望去,一人一妖的灵觉敏锐无比,早就发现门外躲了一只鬼头鬼脑的紫色幼熊。 “父亲!” 紫熊足足有牛犊般大小,虽未化形,却模仿人族走路的样子,步履沉稳行至熊齐天身前,认真行了一个大礼,恭敬说道。 “行了,我还不知你的脾性?” 熊齐天大眼一瞪,指着夏铮道:“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书院的西席先生,负责给你们讲学授课。” “就这名人类?” 熊天直立着,甚至比夏铮高了一个脑袋,它桀骜睨一眼夏铮,公然不屑道:“我说父亲,天熊洞书院自建立起来,虽然缺少教书先生,但也不能随意抓一名人族冒充吧?” “怎么,你质疑为父的决定?”熊齐天见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当即冷厉说道。 “父亲,我在后山练功,已经能举起千斤巨石,我妖族向来以强者为尊,这名人类若想作我熊天的先生,那必须要让我心服口服!”熊天昂首说道。 “心服口服?!”熊齐天大怒,一巴掌拍了过去,只见整座书院震动几下,熊天半边身子嵌在了石板间。 熊天矮缩脑袋,气势瞬息弱了下来,在熊齐天的瞪视下,才勉勉强强对着夏铮微一抱拳,闷声道:“熊天见过先生!” “既是妖族,便不需这些俗礼。” 夏铮微微一笑,上前一步,主动扶起这头壮硕的紫熊,并赞叹道:“熊洞主果真爱子心切,早早以灵脉精粹,为幼子洗毛伐髓,筑了无上道基啊。” 嘴中说着,但他却轻微皱了皱眉头。 一股电流正从他的手心钻入,窜过四肢百骸,在脏腑经脉间‘嗞嗞’作响。若是一名未炼体的普通仙师,遭到这等电流灌体,怕是要一屁股瘫软在地,昏死过去。 “小友见笑了。” 熊齐天开怀大笑,没有注意到幼子闪烁的目光。 他环顾一番书院,抱拳道:“这里就交给小友了,我被九黎巫师侵扰,不得已出关,化形尚有一小步未完成,必须要尽快续接上去。” 说罢,这尊大妖一抖衣袖,转瞬消失于原地。 此刻堂内的众多幼熊大眼瞪小眼,一脸震惊,在他们视线之中,年轻的先生一动不动,而熊天却是浑身缭绕紫电,明显施展了紫纹熊族的天赋神通。 “弟弟,你对先生作什么?” 熊铃铃焦急奔了过来,看着神态桀骜的熊天,不停劝诫道:“不得对先生无礼,他是爹爹请来的贵客。” “熊天,你这是在考究先生吗?” 这时,夏铮双手主动脱离熊天的毛发,拍了拍紫光弥漫的手掌,笑吟吟道:“古籍有言,紫纹熊族天生属雷,善使雷系玄法,如见一见,果不其然。” “你分明是天生羸弱的人族,为何不怕我的天赋紫电神通?” 熊天从地上爬了起来,兽眸狐疑盯住夏铮一阵打量,忽而露出喜色,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父亲口中的炼体修士,否则单凭肉身,绝对抵御不了紫电。” 不由分说,熊天直立而起,以绝对的高度,狠狠向前压去,一双熊臂霎时间拍在夏铮的肩膀,一股推山巨力倾泻而出,压得堂中书案一阵晃动,书册纷纷掉落,就像是地震一样。 但夏铮犹如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岳,岿然不动,沉静立于原地。 “妖族虽不需讲究礼法,但太过桀骜不驯,蛮横霸道,那也是不行的。”夏铮微笑道,不顾一道道惊愕的目光,上前轻轻拍了拍熊天的肩头,转身落座首案后。 熊天忍不住龇牙咧嘴,只觉一座山头压在肩部,若不是那只手转瞬移去,他恐怕要当场惨叫倒地,在众多小伙伴眼前扮演一幕丑剧主角了。 他咬住牙根,竭力不让自己出声,偷偷瞥向夏铮的目光,不知不觉含上了一丝感激之色。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三眼雪乌 在天熊洞书院授学讲课,无疑是夏铮七年流亡后最为闲适的一段时间。 这群熊孩子大都心性纯真,加之涉世未深,夏铮暗地施了些手段,轻易得到了它们的认同及尊敬。 其中最为顽劣的熊天,自从那日吃了个大亏,便就此安分下来,每日按时早晚课,在书案后端坐,瞪着一双兽眸,盯着夏铮,似在谋划什么坏伎俩。 按照熊齐天的述说,此地乃其主人开辟出来的洞府,特意筑在了一条灵脉上,以此吸纳天地灵气,使这片洞天鸟语花香,青山绿水,风景如画。 夏铮一边作他的西席先生,一边运用太易门的风水手段,在洞天世界四处寻找游走,几日后终于寻到了一处灵气最为浓郁的‘灵脉之眼’。 这一日,早课完毕,夏铮收拾心情,漫步走出妖府,进入洞天世界的一座山谷内。 这座山谷夺天地造化,一草一木极具灵性,连那潺潺流动的山泉小溪,似乎都有一种难言的道韵,让人不知不知神游身外,迷醉其中。 “太极八卦,坎位五十步,艮位三十步,巽位十步。” 夏铮扫了眼谷中环境,忽地闭上双眸,在心中默念接近‘灵脉之眼’的方法,而后以精神力感知着自身方位,踏上山谷松软的草地。 山有灵,凡人称神,而灵脉深埋冥土中,所孕育的‘灵’比山之灵更有智慧,更具灵性。 灵脉为何珍贵?一则是数量有限,难以寻觅,二则即便是寻到了,平常人也无手段降服灵脉。 灵脉既然孕育着神灵,自然能感知吉凶,或会事先逃离,让灵脉移向别处,消失于茫茫冥土。 若是有手段屏蔽天机,躲过劫兆,接近一条灵脉,那还需特殊的禁法,将灵脉锁住,如此方能抽取灵脉的灵气,用来修炼。 这座洞天由大夏前贤开辟,灵脉早已被禁锢在脚下,因而这两道步骤都无需夏铮耗费心思。 只是若要接近灵气最为浓郁的‘灵脉之眼’,必须要看破因灵气富集而造成的异象,如此才能最终找到灵眼所在。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夏铮深入山谷,进入了一处洞穴石室。 石室不大,半亩见方,四周空无一物,仅有一盏燃烧灵气的宝灯悬于洞顶,射出一缕缕乳白的霞光,照亮整间石室。 夏铮习以为常,几日前他找到这里,就立即确认此处乃是那位前辈的隐修之地。 虽不知那位前辈的名姓,但既然能锁禁灵脉,寻找灵脉之眼便成了随手施来的小道,根本难不住这尊强者。 “不愧是灵脉,才在此修炼了几日,修为竟一日千里,凝化的真元从拳头大小,转瞬涨成了一桶水之量。” 夏铮闭目内视,只见腹下气海窍内紫光闪烁,一滩晶莹的液体,在窍穴空间旋转流动,外部的灵气每注入一分,真元便会急剧壮大。 他估算了一下目前的修为,有此法力之源,自己无疑走过了‘凝气境’初阶大半的路程,恐怕再修炼个一两日,修为就会直抵‘凝气境’初阶大圆满。 “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期限,也不知我的修为能涨上几个境界?” 夏铮睁眼自语道,复而同时运转《太易炼神经》及《天妖煅体大法》,施展两种功法的‘引气’法门。 这一刻,他眉心似裂开了一口散发金光的黑洞,无数缕精纯的灵气涌出地表,刹那被黑洞迅速吞噬。 他的躯体开始透明,肉身九窍弥漫赤霞,气血在窍穴急促旋转,化成九道漩涡,布满周身,无尽灵气顿时笼罩夏铮,似裹上了一层白色的丝茧,更显妖族功法的霸道凌厉。 一连七日,授学过后,夏铮就进入山谷潜修。 在第七日的傍晚,他的腹下气海窍陡然射出紫光,只闻石室雷鸣声阵阵,地涌金莲,天降圣光,在一片异象中,夏铮赫然发觉自身修为竟突破一层瓶颈,晋升至‘凝气境’中阶! 他难抑心中惊喜,想不到一场谋划失败后的逃亡,却成了他修为大进的机缘,这当真应了福祸相依之言。.tw[]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还有十余日的潜修时间,势必要将修为提升至‘凝气境’高阶,如此遭遇两名‘通灵境’巫师,依靠境界修为及肉身修为,也可且战且退,从容离去!” 夏铮暗暗思忖道,随意调用腹下真元,适应了突增的修为力量,而后继续盘坐石室中,再次运转‘引气’之法。 又过了半个时辰,夜幕降临。 夏铮离开山谷,准备返回书院,却在谷前意外碰到了熊齐天的长女。 “先生!” 熊铃铃一身紫色毛皮在夜色下颇为显眼,身躯足有牛犊大小,四肢齐张,一路小跑过来,道:“爹爹正在突破的紧要关头,有外族大妖突然造访,经族老商议,还请先生在谷中暂闭片刻,待大妖离去后再出来。” “外族大妖?” 夏铮一怔,问道:“为何需要我退避?” “那头大妖的本体乃是三眼雪乌,未成道前曾被山民作为家禽豢养,据说受尽了屈辱,它心怀仇恨,凝丹成妖后一举屠了山民村落,到如今也尤其敌视人族。” 熊铃铃声音清脆,急促说道:“此妖行事作风凶残狠辣,先生若不及时躲避,被它嗅到了人族气息,怕是难以逃脱毒手啊。” “此三眼雪乌是接近化形的‘神形境’大妖吗?”夏铮笑问道。 “不是,仅有‘通灵境’的修为。”熊铃铃摇头,语气饱含讥讽道:“我父亲乃是太清峡地域的第一妖王,这头三眼雪乌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趁着父亲闭关突破之际,突然欺上门来。” “此妖在觊觎你族珍宝吗?”夏铮疑惑道。 “我族脚下的灵脉早就让群妖垂涎,这三眼雪乌必是为此而来。”熊铃铃顿一顿,又劝诫道:“父亲闭关,族老实力不济,恐怕无法抵挡三眼雪乌,先生请退到谷中,以灵脉之气掩饰行迹,当可保住一条性命。” “三眼雪乌要趁机夺灵脉?” 夏铮却皱起眉头,目光闪烁许久,才说道:“铃铃,你带我去妖府前堂。” 熊铃铃愕然,迟疑道:“先生……你要莫非为天熊洞,迎战三眼雪乌?” 夏铮微笑不言,任由眼前这只精怪猜测。 这几日来他尝到了灵脉的修炼功效,这时候若是有人来谋夺天熊洞的灵脉,自然是和他过不去,那么他出手理所应当。 “轰” 在一熊一人临近妖族府邸时,整片洞天世界忽然传出一阵剧烈的妖气波动。 一头并未化形的雪乌,在滚滚妖气中露出身形,它双翅展开,身躯能覆盖整片庭院,一片片翎羽流转银光。 本应是神圣的雪地妖禽,此时浑身上下却充满着一股惨烈的气息,狭长的双眸布满冰冷。 “天熊洞的族人听着,吾为三眼雪乌王,你族妖王在化形中陨灭,死前传出神念,命本王执掌天熊洞,这其中就包括府中灵脉!” 阴沉的话语响彻这片洞天世界。 “大王在化形妖劫中死了?” “这不可能,大王只差一步就能完全化形,此妖胡言乱语,听信不得!” 妖府霎时哄乱起来,黑熊、棕熊等精怪,聚集在庭院中,议论纷纷。 一些熊族卫士也忍不住交头接耳。 三眼雪乌悬浮在妖府上空,见此眸露冷笑,视线似乎穿破了土层,盯住冥土中那条灵脉,心中灼热无比。 “此妖欲谋夺我族灵脉,诸位千万不要听信其谎言!” 熊天在庭院中愤怒大吼,双眸桀骜盯住天上的大妖,沉声道:“我父亲有血脉感应,很清楚父亲并未殒灭。” “父亲此刻正在接受妖劫,不需几日就可破关而出,我等只需坚持几日,这些鬼祟者到时就会灰飞烟灭!”熊天语气冰冷道。 “我相信少主之言,大家不要被此妖蛊惑!” “对,妖府有法阵,我们可结阵自守,待妖王化形归来,宵小必会形神俱灭!” 妖府顿时回应一阵支持声,相对陌生的外来妖王,这群妖熊明显更相信自家少主。 “熊齐天果然生了一个好儿子!” 三眼雪乌双眸闪烁杀意,牢牢锁定庭院中的熊安,阴森道:“你父亲是在接受妖劫,根本无法脱身,你乃妖王血脉,竟敢主动现身,本妖若生擒了你,熊齐天恐怕愿以一条灵脉来交换。” 所有妖熊神色大变,几头毛发枯黄的老熊,立即横身挡在熊天前,联手爆发出一股极为浓郁妖气。 “几头将死之熊,不过凝出了半颗妖丹,还未渡过雷劫,也敢忤逆本妖?” 三眼雪乌眸光阴冷,红色长喙一张,唳叫一声,双翅猛然扑动,体表弥漫出一层银白光雾,似有无尽的冰雪在其中飞舞。 伴随着一阵冰冷彻骨的寒意,三眼雪乌探出一只妖爪,往庭院轻轻一压,漫天银光抖落,那几头老熊气血枯败,只惨叫一声,而后便碎为一地冰渣。 “跟本王走吧,它日熊齐天将灵脉锁来,我再将你释放。” 三眼雪乌冷幽幽说着,一扇羽翅,掠向庭院,腹下的长爪之中,刹那多出了一只紫色的妖熊。 它掉头就往洞天世界外飞去,但还未离开妖府上空,一根粗如天柱的手臂,竟从下方洞穿虚空而来,狠狠攥住了它的双爪,将之扯向地面。 “是谁?” 三眼雪乌大惊失色,立即舍弃爪中妖熊,悬浮于半空,扭头盯住庭院中一道人形身影,眼眸霎时充满杀机。 ―――――――――――――――――――――――――――――――――――――――――――――――――― 即将开学,这段时间都是一更,保持不断更。 开学后调整生活作息,稳定每天两更及更新时间。 所以等不及更新的书友,可以养一养,创世还有很多好书可以啃啊。 第一百二十章 传承神通 这一幕让庭院寂静无声。 所有熊族精怪瞠目结舌,族长请回来的一名西席书生,竟是神通广大的炼体修士? “夏夫子!” 熊天安然落回地面,也不禁惊叫出声,目光中饱含感激之色。 “天熊洞中怎会藏匿人族?” 三眼雪乌在虚空唳吼不已,狭长的兽眸射出冷光,雪白的躯体化作一道流光,挟带滚滚妖云,掉头就朝夏铮扑来。 这是一只‘通灵境’大成的妖王,实力深不可测,攻击未至,已有无穷的威压笼罩而下,让庭院众多熊卫‘扑通’软倒在地。 妖王的威势,远非寻常精怪可以抵御! “先生小心,这头老妖成道多年,只是罪业过多,无法涉足‘神形境’,但战力远远超出一般的‘通灵境’妖物。”熊铃铃焦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无妨,你们且看便是。” 夏铮沉静微笑说着,拂袖迎空而上,这时三眼雪乌已飞临他的头顶,一双流转金属光泽的妖爪,狠狠往下撕来,强劲的妖躯力量,竟使虚空出现扭曲的波动。 毫无疑问,如此简单的一爪,却能夷平一座山头,尽显三眼雪乌的凌厉杀机。 庭院中,一群熊族精怪瞳孔急骤收缩,皆布满了骇然之色。 “龙鳞战甲!” 夏铮亦是脸色凝重,不敢托大,心底默念一句,一件仅有巴掌大小,且乌黑玲珑的袖珍战甲,从他眉心一飞而出,在半空滴溜溜一转,碎为满天甲片融入他的体表。 这是他第二次使用这件法器顶阶的战甲。 夏铮浑身包裹在甲胄中,双眸冷冽盯住头顶拍落的妖爪,直接抬手挥出一拳,妖府上空霎时浮动紫电,至正至阳的拳气冲霄而上,赫然是一套奔雷拳法。 轰! 如同两座山岳撞在一起。 妖爪与包裹鳞甲的拳头交击,虚空炸响一声爆鸣,气浪呼啸席卷洞天世界。 庭院中无数熊族精怪倒了一地,痛苦地捂住双耳,仅是音波就让它们耳膜刺痛,整颗脑袋似要炸裂一般。 夏铮横身踉跄退出百丈,这才稳住了步伐,拳面的鳞甲缝隙间有血液溢出。 三眼雪乌也不好过,径直退了数十丈,有些狼狈的维持飞行姿态,盯住夏铮的目光愈发阴森,杀机凛然。 “杀!” 无需废话,一人一妖理顺气息,体表再次腾起光焰,如两颗流星一般狠狠撞击在一起。 在庭院地面的熊族精怪的视野中,整片虚空弥漫着一银一紫两种霞光,它们只听闻一声声气爆,根本无法捕捉双方的行迹。 如瀑布飞泻而下的气浪,将熊天死死压制在地面。 它抬起熊首,目光阴沉地扫视着虚空战场,只期许自己的先生不要败得太惨,毕竟对上这头三眼雪乌,连父亲都要慎之又慎。 半晌,在一声响彻天地的轰鸣中,虚空彻底恢复寂静。 三眼雪乌形态凄惨,一只雪白的羽翅被人活生生撕去了半边,垂落在腹下,汩汩鲜血顺着伤口,如雨滴一般洒落庭院。 夏铮浑身罩着龙鳞战甲,看不出伤势,只是呼吸极为紊乱,一根手臂似若无骨,软软悬在身侧,血水染红了乌黑的甲片。 这是肉身力量碰撞,一人一妖竟不分胜负。 “夏人,你很好,炼体境界比山民还要高深,本妖在这高山国修炼数百载,也从未遇到过如此强横的山民。” 三眼雪乌冷幽幽说道:“但我雪乌一族先天体弱,并非依仗肉身争锋,而是以传承天赋立族,震慑这片山域。” 说着,三眼雪乌微一仰头,浑身笼罩在一片白雾中,乌首双眸上,竟裂开第三只银白的眼睛。 夏铮被这只眼睛的视线一扫,只觉周身气血几欲凝固,整个人似要冻成一具冰雕。 “雪乌一族的冰属性神通?” 他心头一凛,立即脚踏遁光,疾速倒退,直至那股寒意消失,方才收敛真元,振衣悬浮。.tw[] “没用的,你的气息已被我锁定,我族的‘北冥极光’神通,可洞穿虚空,轨迹无法捕捉,你纵然上天入地,也逃不出此神通的攻击范围!” 三眼雪乌口吐森寒的话语,第三只眼睛完全睁开。 它的瞳孔渡上一层银光,朝远方的夏铮一瞪,只见一道仅有拇指粗细的冰线,“嗖”的破空激射而出,刹那就抵达夏铮半步外。 这一刻,所有熊族精怪脸色惨白。 电光石火间,夏铮念头转了数百遍,最终咬牙默念一道法决,叱了声“修罗七杀”。 “噗” 他体表炸出一片血光,在无数道目光中,只见‘北冥极广’的冰线从他的前胸透体而入,虚空转瞬多出了一具晶莹的冰雕。 “碎为粉尘吧,形神俱灭!” 三眼雪乌张口一啸,长喙喷出一口气劲,隔空弹射在冰雕上。 “啪”的一声,声音清脆刺耳,冰雕炸碎,里面的少年也碎为冰屑,化为一片闪烁的雪花,从虚空缓缓飘落。 “夏先生!” 熊天、熊铃铃同时惊叫出声,前一刻年轻的夫子还与老妖势均力敌,下一刻却身死魂灭,这个结局让他们无法置信。 “本王的证道之路,阻挡者必死!” 三眼雪乌斜一眼那堆灰烬,复而飞回妖府上空,传音大喝道:“熊齐天,你族的灵脉,本王暂且借去了,待我来日突破至‘神形境’,再将之归还。” “你敢!” 洞天世界深处立即有了回应,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暴怒道:“此灵脉由吾主亲自出手,拘禁而来,你不过一头夷蛮妖孽,竟妄想窃取灵脉?” “嘿,熊齐天,你不过是人族仙师座下的一头畜生而已,读了几年人族道籍,就敢转头辱骂同族?” 三眼雪乌讥讽冷笑,振翅化作一道流光,扑向灵气最为浓郁的山谷。 但就在这时,一股危机感袭上心头,三眼雪乌仰头看去,只见一座万丈山岳,正从虚空轰然坠落,四溢的劲气完全将它笼罩。 “土系玄法?” 三眼雪乌尖叫一声,第三只眼睛又射出一道‘北冥极光’,这座山岳登时变成一座冰山,它探爪轻轻一撕,冰山顿时裂为无数碎石。 “噗” 碎石化作漫天的土黄色灵气,虚空中又传出一个淡漠的“火”字,一团赤焰瞬息降落,须臾砸在三眼雪乌的体表。 “是你,你未死?!” 三眼雪乌惨叫,死死盯住山谷上空,那里有一道缥缈虚无的人形虚影,赫然是本应碎为一地冰屑的夏铮。 它催动妖气,先天带有冰属性的法力之源,很快扑灭体表的火焰。 山谷前,三眼雪乌降落在此,望向谷内的目光,有些阴晴不定。 谷中除去那黄口小儿的气息,竟然还有第二股、第三股、第四股气息存在……这些气息皆属于人族,而且身负‘凝气境’的修为。 “莫非熊齐天与人族作了什么交易,命这些人替他镇守洞府?”三眼雪乌越想越是胆寒。 此前不过是一名未及弱冠的小儿,就逼得自己施展了传承神通,谷内有一两道气息比那小儿还要强横,修为实力岂不是更为惊人? 但‘灵脉之眼’就在谷内,拘禁了灵脉神灵,这条灵脉将归它所有,这也是它晋升‘神形境’的希望。 “唰” 这时,山谷上空的那道虚影,横跨一步,降临在谷中,不过片刻,雾气弥漫的山谷中,有五道散发仙师气息的身影逐渐清晰。 这是实实在在的秘境强者,并非幻术幻阵! 三眼雪乌心中一惊,恨恨盯一眼山谷,振翅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离开了洞府。 “呼……” 山谷中,夏铮嘘了一口气,瞥一眼身畔站立的四名九黎巫师,散去了眉心溢出的精神力。 其中一人乃鲜虞安,另外三人却是被他俘获的夜刹部众,那名冷艳俏丽的圣坛神女赫然在列,只是目光呆滞无神,明显被禁锢法力及精神。 以他如今的修为,无法匹敌三眼雪乌,所以在准备应战前,他就设好了这一招疑兵之计,虽然期间出现了‘北冥极光’的偏差,但他凭借《修罗七杀》凝聚出的血气虚影,为真身替死,成功躲过一劫。 他则亲自施展‘缥缈’本源术,轻易避过了三眼雪乌的灵觉,返回山谷上空,几乎耗尽了精神力,才主持了此前的一幕。 “夏先生!” 三眼雪乌方一退去,众多熊族精怪涌向这座山谷,熊天、熊铃铃的呼唤声在谷外响起。 夏铮摸了摸手腕的凤凰玉镯,将四名巫师俘虏收回,而后开口说道:“熊天、铃铃,你们进来,其它人且散去吧,各归其位,三眼雪乌不会再来了。” 熊族精怪顿时退散,熊天、熊铃铃两妖满怀忐忑,四肢着地,拖动牛犊大小的熊躯,进入山谷。 约莫十日后,洞天世界传出一股浩瀚的神识波动,熊齐天张口一啸,完全化形出关。 熊齐天凌空御虚,降落于山谷,对着迎接而来的夏铮,诚挚抱拳道:“小友为我天熊洞驱逐强敌,护住洞府灵脉,此恩不可不谢!” 他说着,以大法力破开土层,截取一段灵脉,用神识凝出的‘神火’煅烧成一大块玲珑玉石,说道: “这是山谷附近最为精粹的一段灵脉,我用法力炼化,将其赠予小友,愿小友早日破开‘凝气境’瓶颈,登临‘通灵境’!” 夏铮心中一震,他目的在此,略作推辞一番,也就接受了这份谢礼。 又在天熊洞盘桓了一两日,熊齐天毫不见外,授予他许多修炼经验,夏铮与白知尘约定的期限已到,他一再辞去这尊化形大妖的盛情邀请。 在熊天、熊铃铃不舍的送别下,夏铮衣袂飘飘,朗笑着脚踏神虹,瞬息远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太清峡 太清峡。 高山国与凉州的接壤地带极是宽广,其中以‘太清峡’周遭百里最为锦绣壮阔,宛如人间仙境,因而太清一名自古便流传了下来。 这里草木葱茏,钟灵毓秀,滔滔宁水由此朝崇古郡奔流而去,河流附近终日有彩霞缭绕半空,袅袅云雾在山间蒸腾弥漫,山水如画,叫人痴醉流连。 “唰” 一道银白虹光从远处掠来,在太清峡上空盘旋几圈,而后降落在一座山头,露出一个身着锦袍玉带的中年男子身影。 中年男子仪表不凡,剑眉入鬓,薄唇玉面,颌下蓄有短须,神情冷峻,眼眸不时透出几丝异光,双瞳像有两柄玉剑在其中流动。 白知尘跃落山地,脚下法剑霎时缩成了绣花针大小,钻回他腹下的气海窍。 “苍梧道友,既然应白某之邀,又何须这般神神鬼鬼?”白知尘环顾四下,似笑非笑朗声说道。 “嘿,白知尘,你的会心剑意真是愈发的圆润无缺了,只是一道目光扫来,就叫我苍梧子胆寒啊。” 有阴阳怪气的声音回应道。 在一株古松前,只见虚空荡起细微的波动,一名形貌枯槁,面相怪异的绿发老者,手持一根青藤杖,从树荫下缓缓走出。 他神情淡漠,眼眸浑浊,气息极是奇特,既蕴含着木系玄功的盎然生机,却又似一颗濒死的老树,浑身溢出一缕死气。 “苍梧老怪,数年不见,你的《枯木轮回功》更进一层,如今只怕有‘凝气境’大成的修为了吧?” 白知尘轻淡一笑,眸底却浮现忌惮之色。 “好了,在这崇古郡地头,你白家与我苍梧峰也算知根知底。”苍梧子哑声说道,手持青藤绿杖在山地走了一番:“……你邀我于此处汇合,莫非没事先查探吗?” “此言何意?” 白知尘脸色一变,顺着苍梧子指引的方向,放开精神力,以灵觉俯瞰山地,顿时发现了脚下这片废墟的异样。 “约莫半月前,这里有一场大战?”他心中一动,摄取一块碎石,仔细端详,轻语道:“有浓郁的火之气残存。” “嘿,此地天地灵气浓郁,虽有新草绿树覆盖了废墟,但那丝巫力无法遮掩,看来有人在此处与九黎巫师大战了一场。”苍梧子眯眼说道。 “九黎巫师么?这般猖狂,大举入侵我凉州腹地,到底有何意图?” 白知尘沉吟良久,忽地转头望向天际,看着一道破空飞来的虹光,放声笑道:“梅清仙子大驾光临,实在是叫白某感激。” 虹光在山地降落,露出一名美艳道姑的身形。 这道姑年约四十,仪态成熟丰腴,穿着一件杏黄道袍,满头青丝裹着巾帕,秀发飘飘,容貌美艳恬淡,颇具一番出尘的韵味。 “白家主言重了,既是白家之邀,梅清必须赴会。”道姑微微一笑,赫然正是跟夏铮在码头斗法的崇古郡女供奉。 “原来是梅清仙子。” 苍梧子淡淡点头,又说道:“白知尘,你说此行共有五人,汇合时间已到,还有两人身在何处?” “还有两人未到?”梅清仙子也是一怔。 “我此前曾请族中卦师算了一算,高山国行程的卦相显凶,因而多请了两位帮手。”白知尘展眉笑道:“其中一位,便是那‘如音坊’的坊主,如音仙子,至于另一位……” 如音坊坊主? 梅清、苍梧子对视一眼,暗暗心惊,那里可是本郡最为神秘之地,唐郡守数次投名刺,欲拜访那人,都被直接拒之门外。 “另一位是何人?”两人不禁追问道。 “我只知他姓夏,身畔带有一名仙师随从,似是路径崇古郡,到我广川楼购置了一罐‘大衍液’。” 白知尘眼露思索之色,轻一皱眉说道:“他本人的战力,我实在是看不穿,但站在他对面,像是被一头蛮龙锁定,有死亡的气息透过灵觉传来。” “仙师随从?” 苍梧子微微睁开浑浊的双眸,他苍梧峰虽是名震崇古郡的宗派势力,但门内涉足秘境的仙师仅有三尊而已,且堂堂逆天而行的修士,又怎会屈居人下,为奴为仆? 除非此人有大来历! “哦,我崇古郡既来了如此人物,为何我梅清从未听说?”梅清仙子心思细腻,美眸流转异彩,轻声道:“与其在此干等,白兄索性将那人的特征详细说来,好叫妾身与苍梧道友心中有底。” 白知尘自然是言无不尽,将夏铮的相貌、所修功法的推测娓娓道出。 “不及弱冠的‘凝气境’大成仙师?”苍梧子摇头一哼,斜了眼白知尘,嘶哑笑道:“白知尘,大夏多少年未出这等人杰,只怕你被用人特殊秘法或特殊法宝诓骗了,乖乖将那门《八臂神通》及‘大衍液’双手奉上。” “一名少年道士?” 梅清仙子却是微蹙柳眉,似想起了什么,但一时间又无法确认,那人不是从码头离去了吗? 三人聚在一起,自是要交流一番修炼心得,印证所学。 白知尘、苍梧子、梅清在这座山头等候了两日,至第三日黄昏,一道遁光方才从天际姗姗迟来。 神虹敛去,一名衣袂飘飘的少年凌虚而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夏铮脚踏山地,风姿出尘对三人施了个揖礼,歉然道:““白道友,夏某有事耽搁了数日,延误了行程,还望恕罪啊。” “道友能来,是守信之人,已给了白某偌大的面子,怎敢怪罪?” 白知尘微微一笑,依次介绍道:“这是崇古郡唐郡守的座上供奉,梅清仙子,名闻全郡多年,功劳赫赫。” “这是苍梧峰的苍梧子掌教,早年经常带领门人进入高山国境内,驱逐斩杀旧山民那等叛乱者,对高山国极为熟悉,算是此行的向导。” “原来是两位大名鼎鼎的道友,幸会幸会!”夏铮立即见礼笑道。 苍梧子盘坐在一块青石上,闻言不为所动,斜他一眼,而后垂下眼睑,语中含刀,讥诮道:“小小年纪,却让三位前辈在此等候多日,你门中师长没教你如何作一名修士吗?” “这……”夏铮一怔,深深看了看此人,转头笑对梅清仙子,道:“梅清供奉,想不到我们还能有缘一见。” 梅清嫣然一笑,对着这个可以作他儿子的晚辈,颔首点头。码头斗法的恩怨,在此刻烟消云散。 这时,白知尘突然指着远方天际,低声道:“如音仙子也到了,我等速去迎接!” 苍梧子、梅清、白知尘三人相互对视,纷纷驾驭神虹,迎向了一辆从天边驶来的玉辇。 这辆玉辇精致华美,以玉为饰,车头套着两匹生有雪白双翅的天马,四轮似用赤金铸成,金芒闪烁,流转着神秘的阵纹。 “恭迎仙子大驾!” 天马嘶鸣,玉辇停在山头上方,三人腾空来到车辇前,恭恭敬敬拜了一拜。 “三位道友请起,我等修士,不惧天地,不怕鬼神,行的是逆天之事,又何须如此?”玉辇中传出幽幽的叹息。 这显然是一名妙龄女子的嗓音,清脆动听,如同奏响一张古琴,音色透彻,却又空灵出尘,令人闻如天籁。 “是她!” 夏铮却是心中一惊,忆起了大战前夕的夜晚。 “久行多不定,树下是禅床。寂寂心无住,年年日自长。虫蛇同宿涧,草木共经霜……” “已见南人说,天台有旧房。” 他不禁在山地上轻吟出声,这诗极妙,映衬了他以为居无定所、四处流亡的生活,因而令他印象深刻,张口就可道出。 上空四人皆是踏足人体秘境的仙师,五感敏锐,夏铮的声音虽轻淡,但诗句却一字不落的浮动四人耳畔。 “小辈,见了如音仙子,不立即上前行礼,还敢故作高雅,吟诗作乐?”苍梧子转头冷厉说道,一头绿发乱舞,双眸充满厌恶之色。 夏铮微一皱眉,立在山上,岿然不动,淡漠道:“如音仙子淡薄名利,反感这世俗之礼,那在下行个揖礼足矣,何必三拜九叩?” 这话中有话,明显夹藏刀剑,暗下讽刺苍梧子卑颜奴骨,不具修行之人该有的心性。 “小辈,你敢出言辱骂长者?” 苍梧子心中大怒,杀机顿起,表面却阴沉如常,冷幽幽道:“如音仙子身份尊贵,唐郡守尚且要投名刺拜谒,你虽有几分修为,但论起来历背景,你算个什么东西?” 两人间的火药味让白知尘、梅清相顾愕然。 “夏道友,苍梧老怪,我等乃堂堂仙师,何必学那市井泼妇斗嘴?”白知尘迟疑一瞬,出言劝阻道:“此行不会太平,我们五人需要齐心协力,上下一心,如此方能满载而归。” “若我们之间心有嫌隙,暗怀鬼胎,的确不适合进入高山国。”梅清仙子轻轻说道:“高山王半月前暴毙,如今高山国妖魔四起,旧山民死灰复燃,危机重重。” 苍梧子却冷哼一声,睨一眼下方的夏铮,对着玉辇恭敬拜道:“如音仙子,有人对您的车架不敬,若您有吩咐,苍梧子随时将其擒来,交予仙子处置。” 此言一出,白知尘、梅清仙子神色大变,夏铮亦是彻底冷下脸,淡漠望着虚空这一幕。 “这是你的私事,不要借我的名头行事。”玉辇内传出轻淡的声音,忽而又笑道:“再且,夏兄是我的至交好友,准备向我讨教音律,还请苍梧掌教不要为难于他。” 这一刻,虚空鸦雀无声。 第一百二十二章 神土世界 卡文,第三章坐了半天,挠头码不出来。 这一章先欠着,明天一更,下午要坐车回趟老家,所欠更新会在31号补上。 ―――――――――――――――――――――――――――――――――― “至交好友!” 白知尘、苍梧子、梅清三人默念着这四字,齐齐怔在半空,心中不禁思索推测,莫非他也来自某个圣地大教? 苍梧子面皮一抖,垂下眼睑,对着玉辇深深施了一礼,悬浮于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看不出任何神情波动。 “唰” 这时,两匹长有羽翼的天马嘶鸣,拉着玉辇钻入虚空裂开的缝隙,消失在半空。 一名金发金眸的绝丽女子,怀抱古琴,笑意盈盈漂浮在原地,轻纱羽衣随风起舞,如瀑的金发垂落肩头。 “夏兄,一别半月,你的气息愈发深不可测了。” 姜如音微启红唇,轻柔一笑,拨弄了几根琴弦,奏响大战前夜的那一首曲子。 “想不到仙子也应了白道友的邀请,与在下同行。”夏铮回以微笑,转而问道:“仙子来历神秘,莫非看中了旧山民的至宝,因此参与进来吗?” 姜如音的金眸闪烁慧黠的神采,既不否认,也不应声。 另一边的白知尘见状,清咳了一声,苦笑说道:“我收到高山国都城传来的情报,那处旧山民开辟的祖洞,藏纳有山民完整的乐器及乐谱,如音仙子听闻消息,主动来访,要求同行。” “原来如此。” 夏铮、梅清、苍梧子皆是恍然大悟,似这般出尘空灵、来历非凡的女子,也唯有音律能请动她了。 “诸位,半月之前,我白家设在高山国的据点传回书信,高山王夏正阳暴毙,王府上下被人屠尽,高山国陷入大乱,群龙无首,妖祟四起。” 白知尘振衣肃容,沉声说道:“那座旧山民祖洞位于国都附近,自然更为危险,我们一行虽有五人,但动辄有覆灭之危,若哪位道友欲此时退出,时未晚也。” 夏铮四人默不作声,无人露出怯色。 “诸位道友果真没叫白某失望,此行若齐心协力,必能满载而归,我白知尘也能找到所需之物。”白知尘朗声笑道。 “苍梧老怪,你引路吧,尽量避开妖兽汇聚之地。”他看向苍梧子说道,眼中透出一丝劝告的意味。 “你且放心,我苍梧子活了百余载,莫非还会暗算一名小辈吗?” 苍梧子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嘶哑一笑,盯了眼夏铮,手持青藤绿杖,脚踏一道翠绿欲滴的神虹,率先在前头开路。 白知尘、梅清、夏铮、姜如音相继驾驭遁光紧随而上。 …… 高山国山川密布,人烟稀少,嶙峋山地至少占据了七八成的疆域,山民大都聚落在河谷两岸,开辟田地,筑屋而居。 早在万载以前,山民即有数百万之众,后来大夏虽然征服了此地,耗费大气力征调民夫,开垦梯田,劝农桑、贷种粮、置医药、疏通河道、减免赋税劳役,历代高山王行施了一系列的仁政,但数千年岁月下来,至今山民数量也不过千万。 五人沿着宁水源头赶路。 整整一日后,在众多视野中,第一座山民聚居的河谷小镇方才出现。 这小镇户数不过千,但商贾云集,无数山货由此水运转出,当地山民衣粮廪实,有上百肉身境的民壮穿甲持戈,在小镇内外巡逻。 “这是高山国的第一站点,水宁镇。” “既然到了此地,以我们的脚程,还需两天就可抵达高山国都。” 五人在小镇高空悬浮片刻,苍梧子略作解释,一行人继续驾驭遁光,疾速赶路。 这一夜,夏铮等人抵达一座小城。 小城筑在河谷间,以夯土砌作城墙,户数过万,但在苍茫夜色中,只见一排排房屋燃着冲天大火。 惨叫声、哭喊声交杂回旋,一群衣衫褴褛,却身强体壮的山民,挥舞简易的兵器,却像是虎入羊群,将一队队城卫军击溃。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抓我妻儿?!” “叛族者理应处死!” 这是山民与旧山民的自相残杀。 大夏征服这片土地,山民移风换俗,多年来早已走出洞穴,学会筑城种地,初步建立了稳定的农业生活。 但旧山民坚持采猎为生,不种米粮,不养桑蚕,披兽皮、居洞穴,保持着族群最原始的特性,因而先天体质强横,能与精怪妖兽搏杀。 “坐镇一方的高山王暴毙,高山国果然陷入了混乱。” 目睹此景,悬浮在城邑上空的几人嘘唏不已,虽流露出痛惜之色,却无降落相助的意思。 “走吧,山民之间的争斗,我等无需插手。”苍梧子冷冷俯瞰脚下,转身化作一道绿光。 “你们在前方等我。” 夏铮目光闪烁说着,御空而下,飞速降临在城中。 一群旧山民勇士恰巧在附近劫掠,遭遇身穿道袍的夏人,顿时血红着眼,不顾性命的冲杀而来。 “是夏人仙师,体质虚弱,我等近身杀了他!” 夏铮身形飘忽,在人群中闪掠,眉心溢出金色的精神力,这些旧山民霎时倒在街道中,昏死过去。 也不知阻止了多少场杀戮,夏铮只感眉心渐渐刺痛,这是精神力即将枯竭的征兆。 他复而腾空而起,俯瞰着陷入火海的城邑,心中一叹,而今总算切切实实体会到一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少。 纵然他是凡人眼中的‘仙’,但对场乱世洪流而言,亦不过一只撼天蜉蝣而已。 “朝代更替,战火弥漫,果然是天道大势吗?”夏铮怔在半空轻语,盯住相互残杀的山民,心中疑问道:“以杀伐……才能止恶业?” “你不应卷入这场因果。”姜如音出现在他身畔,金发飘扬,金眸流转异彩,轻轻说道:“你若不杀他们,止不住城邑大劫,但你若以玄法逞威,大肆杀伐,便染了罪业,往后渡劫时,会额外多出红莲业火的天罚。” “我清楚。” 夏铮展颜一笑,最后望一眼火海中的城邑,与姜如音驾驭遁光赶上了队伍。 接下来的两日,城镇的废墟时常可见,旧山民毕竟数量稀少,不过数十万,山民在惊变中渐渐稳住形势,据城自守,开始了一些反击。 在第三日傍晚时分,天边一座壮阔的城池映入视野。 城池很寂静,郊野的土地堆满尸骨,一些体魄强大的旧山民勇士,持兵械在城池四周游荡,明显在监视着国都。 “根据地图资料,旧山民的祖洞隐藏在一座圣山里,如今高山国大乱,洞中的旧山民强者恐怕在外活动,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一行人寻了座山头,随意降落。 白知尘从芥子袋中取出一张兽皮地图,仔细对证查找了一番,就指着一座矮小、怪石嶙峋的山丘,说道:“是此山无误,附近设有粗糙的法阵,随手可破。” “连续三日赶路,诸位耗费了大量真元,而今在此休整,待子夜一到,我们便潜入旧山民的祖洞。”白知尘沉吟说道。 众人都觉得此行太过平静,慎重起见,无人反对这个做法,相继盘坐下来,接引灵气恢复法力。 日落月升,高山国寒冷的夜晚降临。 那一座矮山极为普通,毫无出奇之处,加上一些法阵的遮蔽,若无地图指引,恐怕任何仙师来了也难以发现此山的异常。 “噗” 深夜间,一声细微的爆鸣在虚空响起,几块破碎的龟壳、兽皮跌落出来,这是布置法阵的材料。 法阵被破除,山丘现出原貌,古老的山民文字布满了山体,众人隐约间似见到了无数山民在此叩拜,献祭精怪妖兽的情景。 一股苍凉而神圣的气氛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诸位且运转真元,小心戒备!” 白知尘盯住山后的一口洞穴,张口一吐,一柄玲珑飞剑顿时飞出,绕着他的体表盘旋。 他凝重嘱咐一句,就一头扎入黑暗中。 苍梧子握紧了手中青藤杖,梅清仙子则是拔下发髻间的玉簪,相继踏入洞中。 “既然来了,断无空手而归的道理,我们也进去吧。” 夏铮暗中激活了在气海窍中温养的龙鳞战甲,盯了眼腰间玉带,与神情恬淡的姜如音联手走进洞里。 山洞很狭窄,堆叠了各种兽骨,最晚献祭的一头精怪尸体完整,血液还未干涸。 这个发现让众人心中一沉,更加小心翼翼向洞底推进,很快,一处光幕阻挡的洞天入口出现在眼前。 山民并不擅长法阵之道,这防护法阵再次被几人联手,强行破去。 “诸位小心了,这方洞天想必有大量旧山民居住,强者数量难以推测。” 白知尘说了一句,五人相顾点头,收敛浑身气息,一角踏进洞天入口。 “哗” 似星移斗转,众多脑中一阵眩晕,再睁眼时,却是一片瑰丽的世界。 这片洞天世界不知多少方圆,山川大泽,蛮兽在原野奔涌,怪鸟于高空盘旋,在那一条条山脉间,密密麻麻分布着旧山民居住的洞穴,像是蜂窝一般。 “神土世界,也不如如此吧?”姜如音轻声道。 夏铮亦是心中震撼,什么太易门祖地,什么天熊洞,相对眼前这片辽阔无垠的洞天而言,称得上渺小二字。 “这里生活着多少旧山民?” 苍梧子难得惊骇咽了口吐沫,突然指着一座冲霄而上的赤色血柱,传音惊道:“这绝对是堪比妖兽的炼体强者,战力比我们这些道门仙师还要高上一筹。” “小心!” 这时,一双冰冷的眸光从远处照射而来,那股威压让众人躯体发僵,白知尘眼眸透出一丝惊惶之色,叫道:“这是凝出了神识的‘神形境’强者,情报有误,快退!” 第一百二十三章 空间乱流 冰冷的眸光转瞬隐去,‘神形境’强者的神识如潮水般涌来,众人只觉浑身上下被窥视了数遍,根本藏不住丝毫的秘密。 “——快退!” 白知尘长啸一声,在其身侧悬浮的飞剑立即腾空而起,他一跃而上,竭力催动真元之力,眨眼就逃到了天边。 苍梧子伸杖一敲地面,体表缭绕翠色光焰,身影直接没入一株古树间,不见了踪影。 梅清仙子亦是反应迅速,捏出法诀,娇躯霞光大涨,化作一只灵骏的梅花鹿,蹦跳着钻入莾荒森林。 “姜姑娘,务必小心。” 夏铮触动本源魂晶,在身躯如烟雾般消散前,认真对姜如音说了一句,而后运转‘缥缈’本源术,又取出月霞古伞,令其悬浮于头顶,方才暗松了一口气。 从发现那道冰冷的眸光,到如今的四散逃离,也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 几人皆是心思聪敏之辈,早已清楚此行或是一场大阴谋,所以没有人试图原路返回,若他们所料不差,入口一定藏有实力不弱的伏兵。 若选择藏匿这片世界,待风声一过,再寻找离去之法,反而更容易保证一条性命。 虽说五人聚在一起较为合理,但目标太大,反而容易被那尊‘神形境’强者盯住,到时谁也无法逃脱。 “轰” 在诸人各施玄法隐遁时,圣土世界深处也传来一股浩瀚的血气波动。 有五道鲜艳的赤色光柱破空冲霄,几名魁梧雄伟的山民强者,仅凭肉身御空而上,散为五个方向,分别追击这批闯入者。 …… 一道虹光掠过山头。 夏铮脸色阴沉,手持闭合的月霞古伞,回首望着紧紧追来的血色光柱,暗忖道:“果然,我们五人身上都被种了神识印记,仅靠隐匿之术根本无法脱身。” “将此人毙了?” 他脚踏遁光,很快否决这个念头。 因为这片世界乃旧山民的乐土,不知有多少旧山民生活其中,若是斩了眼前之敌,必定会惹出更强的对手。(..tw无弹窗广告) 假如使得旧山民震怒,不小心引来那尊‘神形境’高手,他当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那副记载旧山民功法的‘豹图’不会有假,虽是临摹之作,却有真迹的一丝神韵。这里既是旧山民的圣土,真迹图必然存于其中。” 他心中依旧在思虑着此行的目的。 西行本就匆忙,决定参加圣土探宝一行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他有一种预感,北出高山国,抵达西州之后,或许会遭遇一场席卷全州的兵乱。 虽说自己是踏足人体秘境的仙师,但面对数万大军时,仍会被大军所散发的战气震慑,难有一番作为,独登战阵更是痴心妄想。 而肉身是他潜藏的主要战力,自《天妖煅体大法》修炼圆满,他没有其它炼体功法续接修炼,至今肉身的修为依旧相当于凝丹初阶的妖物,半月来未进一步。 “必须要找到真迹豹图,加紧修炼,这样在西行尽头,肉身修为大进,方能从容游走在军阵中。” 夏铮想及此处,回眸斜一眼身后的追击者,心中冷笑。 这名旧山民浑身笼罩血光,看不清身形及相貌,一身气息亦是模模糊糊,实力让人无法捉摸。 但夏铮修习有洞察神术,轻易看破了这层雾瘴。 身后之敌竟是一名身材丰满的女强者。 她容貌姣好,小麦色肌肤,黑发如瀑散落肩头,穿着一件轻薄的披甲,下身系着草裙,露出盈盈一握的腰身,及一双浑身挺直的长腿。 夏铮却是心头凛然,同是炼体修士,他能察觉到女子体内蕴含的那股滔天血气,至少比自己旺盛一倍有余! 这是一名堪比‘通灵境’仙师的山民强者! “唰” 夏铮不敢留手,竭力催动‘御风闪’及灵猿渡渊功法,速度快若闪电,但身后那名女山民却是亦步亦趋,始终在他身后数十步内。 这个结果让夏铮心头一沉。 他眸光闪烁,忽地一顿脚步,抽身拍出一记手印,霎时金之气汇集而来,凝成一只金色大掌,迅猛向后拍去。 “夏人,不要妄图挣扎了,既然闯入了我族圣土,且被我族长老种下了精神印记,还要试图抵抗吗?” 女山民不惊不慌,冷笑说着,停脚轻蔑一挥拳头,想直接拍散那只金色手掌。 这种玄法在她看来微不足道,纵然是攻击力最为强横的金系神通,完全伤不了他们山民的躯体,又有何惧? “啊……” 但下一刻女山民却是惨叫一声,惊怒地抽身疾退,一只拳头血肉模糊,明显遭受了重击。 “旧山民,你们坐井观天,顽固不化,以为世代隐于圣土内,暗中积蓄力量,就能恢复昔日的高山国吗?” “可笑至极!” 夏铮淡漠说道,方才那道手印含有肉身力量及《五行灵印》的奥义,玄法及肉身力量叠加,这女山民还敢如此小觑之,无疑吃了个大亏。 “你住口!我族先天体质强横,能与妖族比肩,理应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而不是你们羸弱娇柔的夏人!”女山民大怒道。 “妄自尊大,闭目塞听,固步自封,实乃亡族之因。” 夏铮轻淡说了一句,转身驾驭遁光,快速掠入圣土世界的蛮荒深山。 女山民强者仅受了小伤,依然紧追不舍。 “不行,必须摆脱此人,寻找一处落脚点炼化神识印记,否则等那旧山民长老腾出手来,我必死无疑!” 夏铮咬了咬牙,选定了一个方向,疾速赶去。 很快,莾荒山泽消失,前方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原野,有一丝丝青色的气体弥漫其中,让人感觉到一股开头辟地的道韵。 “空间乱流!” “这里是圣土世界的尽头,并未演化出稳固的空间。” 夏铮深吸一口气,悬浮在一座矮丘上,几步之外便是青气朦朦的方外空间。 “据古籍记载,生灵贸然置身空间乱流内,会迷失方位,失却时间感,若不能及时抽身退出,只怕会永远迷失,成为洞天世界的一部分。” 他思索着,眼下只有进入空间乱流中,让神识印记暂时失去效果,将之炼化,然后返回圣土世界。 “炎璃,你拿着凤凰玉镯和磐龙剑,等我回来。”夏铮转头看了眼追赶而至的赤色血柱,脱下手腕的玉镯,往玉镯内传音说道:“记住,保命为上,磐龙剑有我的精神种子,这是我回归的坐标指引。” 说罢,他将玉镯掷向天际,而后姿态沉静,一脚踏进了青气缭绕的原野。 女山民追至,漂浮在青气前,却不敢逾越一步,只能对着渐渐消失的身影,愤怒讥笑道: “你真是慌不择路,竟敢逃入空间乱流中,若无方位指引,你就会永远迷失!” 夏铮如若未闻,完全隐于青气间。 这是一个枯寂冷清的世界,没有生命气息,没有空气的流动,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天地灵气,放眼望去,四周皆弥漫着青色雾气,越往里走,脚下的土地越发虚无,最后夏铮漂浮了起来,独坐虚空。 这一瞬间,夏铮有些迷惘,心灵前所未有的空虚,没了时间概念,没了恩怨情仇,一颗心似被挖去,只留一具毫无生气的躯壳。 这种迷失感刹那充斥心灵,但这个时候,他怀中的精魂珠闪烁幽光,传出孔雀妖尊蕴含神识力量的道喝: “醒来!” 夏铮闻声,顿时一个激灵,双眸恢复清明,多出了灵动感及情绪波动。 “小子,你而今境界太低,不要试图在空间乱流中提升心灵修为,以你现在的心境,破不开自身魔障,只能自我毁灭。”孔雀妖尊沉声说道,随后沉寂下来。 “多谢!”夏铮心生感激,毕竟差些迷失了自己,这老妖怪数次救他,自己那份戒心看来是多余了。 乱流中无时间概念。 夏铮穿上龙鳞战甲,以顶阶法器防护自身,而后盘坐在虚空中,调动自己的精神力,仔细盘查周身,找出了那道潜伏在血肉中的神识印记。 “我乃山民长老,尔敢除我之念?”一个苍老的身影浮现在他脑海,厉喝道。 “一缕神识罢了,还自称山民长老?” 夏铮轻淡笑了笑,调动精神力,化作千万柄利刃将这缕神识斩成碎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神识印记被炼化,夏铮从虚空中长身而起,望了眼青气世界,而后在这片虚无的空间游走,闭眸放开自己的精神力,去感召磐龙剑中的精神种子。 “咚……” 尝试了数以万次,一丝弱不可觉的精神波动,终于在远方有了回应。 夏铮心中欣喜,顺着精神波动走去,脚下的土地渐渐显化出来,不久后他从青气缭绕的原野一跃而出。 这时,山间奔来一团赤焰,炎璃嘴衔宝剑,一支兽爪套着凤凰玉镯,欢快跳入夏铮怀中,亲昵在他怀里滚来滚去,如一名撒娇的少女,不时发出清脆的呜咽声。 “好,记你大功一件,来日封赏!”夏铮哈哈一笑,心中闷气一扫而空,他忽地想起了什么,问道:“小东西,距离我进入空间乱流,过去了多久?” 炎璃闻声一叫,低头想了许久,从他怀中跃至地面,一边伸出兽爪在地上刻画着,一边咿咿呀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小子,你进去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孔雀妖尊无奈翻译道。 “三天三夜?” 夏铮吃了一惊,转头望着小世界上空的炎炎烈日,暗忖道:“我既被逼得走投无路,另外四人的处境想来也艰险无比,说不准有人被擒住了。” “神识印记已被炼化,凭着‘缥缈’本源术及月霞古伞,那名‘神形境’长老也难以观测到我的存在。” “西行路将尽,此行无论有多大危险,我必须要找到另一门精妙的炼体功法,否则以如今的战力,纵然返回皇族,无人信服投靠,又能有多大作为?” 他经过深思,依旧不改初衷,决定要深入旧山民的圣土,寻找豹图真迹。 第一百二十四章 山民圣女 旧山民坚持本族风俗,皆凿洞而居,基本过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 他们确信如此方能使躯壳与天地合一,进而能领悟到更多的炼体奥义,仅依靠躯体力量就能登临万族之巅。 然而事实并未如此,万载之前高山国被大夏征服,始祖帝君采纳移风换俗的政略,经过岁月的洗礼,这块土地完全并入大夏疆域,被世人称作十二州之一。 圣土世界。 “唰” 夏铮驾驭遁光,在高空疾驰,但他触发了本源‘缥缈’术,头顶有一柄古伞沉浮,垂落一缕缕银白霞光,将他的行迹彻底隐匿起来。 下方是一条绵延整片洞天的山脉。 密密麻麻的山民洞穴分布其中,不时可以见到外出采猎的青年队伍,拖着巨大的莾兽尸体,返回山脉的聚居地。 一些堆满尸骸的祭坛随处可见,山民依旧保持着以活人、活兽献祭神灵的习俗,他们有独特的御兽驯兽之法,因而能在这片精怪密布的土地生存下来。 “御兽之法吗?” 夏铮悬浮在一座祭坛上空,俯瞰脚下,祭坛周围站着几名手持骨杖的祭祀,一些旧山民围在数十步外,盯住一头被禁锢的凝丹妖兽,神色兴奋。 “太好了,又擒获了一头妖物,若是在祭坛活祭,神灵必会赐下更多的气运,庇佑我族!” “万幸有神灵庇护,我族才得以延续!” 那头似牛似马的凝丹妖兽匍匐在祭坛中央,举止极为狂躁,但几名祭祀绕着妖兽矗立,口中念着咒语,妖兽转瞬安静下来,神态祥和。 “涉及到精神力的驯兽法门?” 夏铮见此,却是心头凛然,感知到了强盛的精神力波动。 这几名祭祀修为很低,不过半只脚踏入了‘凝气境’,但眉心却像是一颗古星,所蕴藏的精神力如内陆的海洋,漆黑幽深,无边无际。 这完全超出了典籍的相关记载。 “小子,不必多想,这仅是传承而已,这山民一族,恐怕有某种秘术,前一代祭祀寿元将尽,便会将精神力传给下一代,如此往复循环,千百年下来的积累啊。”孔雀妖尊的神念传入脑海。 “修为境界过低,接受如此传承,寿元恐怕会大降,这几名祭祀原本有百年之寿,但而今难以活过半百岁数。” 夏铮心中一怔,这方祭坛所在的山脉很不平凡,他敏锐察觉到气运在此汇聚,在身侧流淌涌动。 他立即降落山地,寻了处最为精致宽敞的洞穴,踏步而入。 洞穴内并不黑暗,有晶莹闪烁、散发霞光的矿石整齐嵌在壁上,照出四周景象。 这里似乎是祭祀的居所,地上铺着兽皮地毯,石桌石凳亦裹着一层细腻的绒皮,看起来温馨而暖和,冲散了洞内那股阴冷的气息。 “这是比流火彩缎还要珍贵的离鸟火绒,一件便价值千枚晶石。” 夏铮暗自惊诧,看来这洞穴之主的身份极是尊崇,否则用离鸟火绒来作装饰,未免太过了奢侈了些,这毕竟是珍稀的火属性炼器材料。 洞穴内空无一人,他身负特殊体质,对气运尤其敏感,当下气运的流向,来到深处的一间闭关静室里。 在视线移向石壁的那一刻,夏铮登时愣在原地。 视野所及,一共有几幅图像刻画在石壁上,第一幅便是他极为熟悉的圣法豹图,后面分别是鹰图、蟒图,到了第四副图,仅潦草刻着一只模糊的猛虎。 他触动本源‘吞噬’术,以气运之眼望去,只见壁上金光点点,一丝丝气运镶出画中的异兽,让图像愈加清晰,且多出一份道韵。 “功法刻壁?” 夏铮定住心神,环顾左右,很快发现每一幅图像旁,皆刻着一些修炼山民文字,似是画中功法的修炼心得。(..tw) “这些不是真迹图,也是临摹之物,但却蕴含着真迹的奥义,若细加研究推演,说不定能还原这门炼体圣法。” 他转而盯住第一幅‘雪豹图’,良久后缓缓闭眸,在脑海中观想。 “轰” 这一瞬,附在洞壁的气运泛起波动,那股道韵愈发浓郁。 夏铮只觉自己幻化成了一只灵骏的雪豹。 他一双眸子极其清澈,皮毛雪白,通体毫无瑕疵,四肢健壮有力,躯体呈流线型,充满力量的美感。 “哗” 雪地大泽被他甩在身后,罡风如刀划过周身,他发觉自己的利爪似能粉碎一切,吼啸之间,整片山川天地臣服于他,此时他就是妖兽之主! 夏铮在一座山脉前停住身子,欲仔细感悟躯体内爆炸性的气血力量,却在这时,外界洞壁“喀拉”一响,刻画有豹图的整片石板突然碎裂。 “嗯?” 他立即退出了观想,微微发怔,心神犹自沉寂方才的景象中。 这时,洞穴外疾速冲来一道强横的气息,一股神识力量在夏铮耳畔炸响,“你是何人,竟敢闯入我的居所?” 夏铮心头一跳,反射性地触动本源魂晶,撑起月霞古伞,隐入静室一角。 下一瞬,轻柔的脚步声响起,一名神态恬淡的女子,在洞室内露出身影,她娇躯修长,身披羽衣,赤裸着莹白的脚丫,脖颈手腕挂满饰物,赫然皆是一些对神识有增益效果的奇异矿石珠宝。 “圣女,有闯入者吗?”两名祭祀的身影出现在室门,对着女子躬身一礼,沉声询问道。 “不,虚惊一场,你们退下吧,好好主持献祭典礼。” 山民圣女轻淡说道,两名祭祀又施了一礼,立即遵从的退出了洞穴。 夏铮躲在石室一角,摒住了呼吸,这女子看起来极其年轻,但他丝毫不敢小觑,因为女子依仗那股神识力量,足以让自己魂飞魄散。 “有趣,竟是夏人仙师的气息,是前几日那批漏网之鱼么?” 圣女淡淡微笑,赤脚走至洞壁,伫立在豹图的残迹前,自言自语道:“你这人倒也不简单,敢沟通气运,触发我族圣图,也不怕遭到反噬么?” “我族长老常说,夏人个个奸诈狡猾,追逐名利,道门仙师看起来仙风道骨,内里却是饱藏算计,佛口蛇心,你认为是这样吗?“ 她轻语说道,姿态出尘,肌肤莹白如雪,不似一名山民,更像是那至高圣地出身的天骄女子,修为实力深不可测。 夏铮藏在暗中,闻言皱了皱眉,忽然生出一股现身辩解的念头。 他悚然一惊,立即自我禁锢,封住眉心之窍,然后运转洞察秘术,往四周扫视而去,这山民圣女的神识力量不知何时溢满了石室,时刻在影响他的心神。 “这女子本身不过‘凝气境’高阶修为,却传承了山民历代圣女积累的神识力量,纵然仅能调用一丝,也足以致我于死地。” 夏铮思索着,转头盯住那堵刻有异兽图像的石壁,心中当即做出一个大胆的谋划。 “唰” 他心念一动,血气涌出体外,施展修罗七杀这门秘法,在身侧凝成一具近若化身的虚影,而后一咬牙,祭出龙鳞战甲,让乌黑的战甲包裹虚影,这样一来,山民圣女的神识虽洞若观火,但一时也难以辨清此身的真假。 “你还不肯现身吗?想不到大夏仙师中,竟有人能抵御我的神识力量。”山民圣女安静站了许久,却不见动静,心中也是惊异。 恰是此刻,浩瀚的血气席卷洞穴,一道穿着乌黑战甲的人影,趁机闪出石室,速度竟如闪动一般,只在原地留有淡淡的残影。 “你想逃吗?” 山民圣女不疾不徐说道,黑发飘扬,眉心却是透亮起来,如开启了天眼,一缕异芒从中激射而出,钻入虚空,下一刻刺入虚影的头颅。 但虚影并非化身,无任何魂魄依附其中,这记神识攻击一开始就注定失效。 见那道身影竟无丝毫的停滞,依旧冲向洞外,圣女显然吃了一惊,莲足光芒大涨,正欲追赶出去,但虚空突然剧烈波动一下。 一道挺拔的身影跃出虚空,似鬼魅一般,掠至圣女身前,一只手掌俨如铁钳,牢牢扣住了山民圣女的脖颈,将其举离地面。 “咳……夏人,你要杀我?”山民圣女不露惧色,难受的咳了一声,美眸平静无波,轻淡的与夏铮对视。 “不要试图使用神识力量,在你开启泥丸宫前,我会直接捏碎的喉咙。” 夏铮神情淡漠,笑了笑,说道:“我虽未亲手斩过女子,但并不代表我心慈手软,你若听从我的命令,在离开这片圣土后,我会放你离去。” “你休想!” 山民圣女薄怒冷叱,骂道:“长老说的果然不错,你们夏人诡计多端,稍有大意就会落入你们的圈套。” “又是长老说的,你可曾真正接触过夏人?” 夏铮不咸不淡回了一句,道:“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出手就用暴力的仅是莽夫而已。我既能用计擒你,又何必多费手脚?” 山民圣女紧紧抿住嘴,双眸锁定夏铮,透出一股坚定的神采。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族人,只欲借你族炼体功法一阅。”夏铮依旧扣住她的脖颈,自顾自说道。 见这女子不答,夏铮不出意料笑了笑,道:“当然,你若将我同伴的下落告之,那自然再好不过了。你很聪慧,应该知晓如何做出选择。” 第一百二十五章 九图圣法 慕晴心中镇静。 她虽是山民一族的圣女,却仅是一具装载‘神识’的容器而已。 旧山民向来心比天高,自命不凡,若族人听闻她曾被一名夏人俘获,必定会要求长老将她废去,更换圣女。 容器若失去了效用,注定是灭亡的结局。 那一代代历代圣女传承下来的‘神识之种’,早已扎根她的神魂,若将之抽取出来,她断然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慕晴在过去就曾认为,山民一族死守旧俗,只会步入亡族的深渊。 她出过洞天,见识过外面山民的富庶与安泰,那时她就一直思考至今,山民一族若继续困守方外世界,只怕终有一日会真正沦为夏人口中的“蛮夷”。 所以她想改变,既要改变自己,更要改变族群。 这次族中故意放出记载本族炼体圣法的兽图,原本是为了伏杀蜂涌而来的仙师,削弱邻州道门的实力,但慕晴却发现这是一个与夏民仙师接触的好时机。 毕竟,光是依靠她自己,即便她背后站在一名长老,亦难以有所作为,她必须要找到可以信任的外援。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族人,只欲借你族炼体功法一阅。” 在夏铮说出这句话时,慕晴心中已有决定。 她很清楚,双方并无建立信任的基点,而功法及同伴,正是与眼前这名极为年轻的仙师接洽的契机。 “我族虽自称冠绝大荒,但在这年纪就有如此修为的,万年以来又出过几人?” 慕晴芳心暗叹,她确信此人来历非凡,值得接洽和结交,毕竟她的力量还太过弱小,若想引领族群改换方向,首先就要压制住那群老顽固。 她倒也不虞夏铮偷学族内圣法,因为参悟圣兽图,不仅需要惊人的悟性,还需前贤点拨传承,单凭个人难以修炼山民一族的炼体法。(..tw无弹窗广告) 而且,慕晴身为圣女,自然知晓一些更深层次的秘辛,若无族内提供气运,以气运为引,根本不可能参悟到圣法的一丝精髓。 “你欲观阅我族圣法?” 慕晴平静与夏铮对视,她本是山民,体质强横,纵然纤细白皙的玉颈被精铁一般的手掌锁住,但呼吸却无丝毫滞涩。 “不错,近来我的修为到了瓶颈,需参悟百家功法,融会贯通后才能更进一步。”夏铮淡然道,姿态挺秀,神色沉静。 “好,你且放我下来,我不会趁机玩弄手段!”慕晴微笑回应。 “圣女请勿怪罪,我身处陷阱,你虽无害我之心,但你的族人却恨不得啖我之肉,饮我之血,因而我只能控制你。” 夏铮却摇头说道,手上依旧灌满了气劲,随时能致眼前的山民圣女于死地。 “也罢,我放开神识,你可将我泥丸宫禁锢,如此一来,慕晴总该失去了威胁吧?”慕晴盯着她,美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叹气说道。 夏铮缓缓点头,伸指一点慕晴的眉心,丝丝缕缕的精神力顿时附在泥丸宫内,只要此女妄图动用神识力量,夏铮随时能将其击杀。 “啪” 大手松开,慕晴落回地面,玉颈已布满殷红的勒痕,她皱眉斜了夏铮一眼,轻抬莲步,来到此前那堵石壁前,挥袖击出一道玄光。 石壁的兽图顿时变得栩栩如生,整间石室弥漫着一股惨烈的蛮荒气息,让人不禁追忆起那段茹毛饮血的时代。 夏铮登时怔住了。 在他的视野之中,那一块化为碎石的豹图壁,竟自动飞回远处,重归完整,上面那头雪豹幻化出虚影,在石室内四处疾奔。 他不禁盘坐下来,竟不顾一侧的山民圣女,任由豹影绕着他团团选择,闭眸浸入心神,认真感悟参研炼体圣法的第一幅‘圣兽图’。 不过片刻,夏铮恍然大悟。 山民这门炼体法,被称作《九图圣法》,法如其名,按境界划分,一共有九幅圣兽图。 雪豹图仅蕴藏着炼体法的第一个境界的修炼方法。 修炼雪豹图的山民,相当于大夏的肉身修炼界,尚处于凡人范畴内,实力称不上强大。 他很快睁开了眼,这幅兽图于他无用,以他的肉身修为,需要修炼的是第二幅圣图――‘长空飞鹰图’。 “圣女,你可否幻化出第二幅圣兽图?”夏铮开口问道。 “可以,我虽是圣女,却不主修圣法,至多能演化出‘长空飞鹰图’,你若要观阅后面的七幅圣图,只能深入我族禁地了。” 慕晴轻淡瞟了他一眼,抽取腹下气海之窍的灵气,击入石壁中。 一头乌黑的雄鹰转瞬飞出石壁。 它双眸灵骏,黑羽似一张张铁片,闪烁金属光泽,躯体充满爆炸性的力量,一对像是法器的利爪能轻易粉碎一座山头。 “实体?” 夏铮一怔,随即却露出一丝异色,他的灵觉分明感应到,这只雄鹰不过是一具能量体,如此真实,无非是有气运流转期间,让人难辨真假。 他睨了慕晴一眼,见其神色如常,心中却是一动,触动本源魂晶,让那玄之又选的气运之丝笼罩自身。 “唳!” 那只雄鹰骤然仰首长鸣,化作一道扑来,夏铮还未有所反应,雄鹰已缩成拳头大小,转眼钻入他的脑颅,碎为一片经文奥义。 夏铮只看了一段,立即欣喜欢悦,这一境界的炼体法恰好适合他修习,山民将处于这个境界的族中勇士,称作‘鹰将’。 而修炼豹图的山民,则被唤作‘豹卫’,再往上,修炼第三幅圣兽图的山民,已算是族中的王侯。 “你……你竟领悟了第二个境界的炼体真义?” 慕晴在一旁亦是吃惊不已,心中有些慌乱,她原本认为夏铮至多能悟到一丝皮毛,谁知却彻悟了‘长空飞鹰图’,若是族内长老听闻风声,知她泄漏了本族圣法,必定会将自己处死。 夏铮在她泥丸宫布下了禁制,探知到她的情绪波动,不禁诧异问道:“怎么,我参悟这幅圣兽图,是否犯了你族的忌讳?” 何止是忌讳! 慕晴芳心暗骂,脸上却是从容自若,微笑道:“没事,惊诧于你的悟性而已,我至多能演化出这幅鹰图,接下来的七幅圣图我无能为力。” “有此境界的炼体法足矣,你族禁地我可不敢闯。” 夏铮笑吟吟回应,经过此事,他确认这慕晴并无害他之心,既然此女有意与自己结下善缘,那他自然也会承下这份情义。 “我族鹰将擒获了你的两名同伴,一人是使剑侠客,另一人乃道门女冠。” 随后,慕晴主动说出了白知尘及梅清仙子的下落,又笑道:“其它两人遁法精妙,我族鹰将无功而返,被族长责罚了一顿。” “圣女可否释放在下的两名同伴?” 夏铮闻言,神色一肃,诚挚拱了一礼,问道。 “他们的修为不足为道,族长并未让重兵看守他们,解救他们倒也简单,只是若要离开我族的圣土世界,却是难如登天。”慕晴叹了口气,说道。 “难在何处?” 夏铮皱眉,他心中暗叹,自己早应想到,在高山国都城附近竟隐藏着洞天世界,但万年下来,国主换了一批又一批,却始终不曾发现此地。 这足以证明圣土世界暗藏玄机,若不是旧山民设计伏杀道门高手,他们根本发现不了洞天的入口。 三日后。 圣土世界边缘,有六道身影悬浮在高空。 慕晴指着虚空流动的禁制符文,凝重说道:“开辟洞天世界之法无数,但我山民一族传承神灵赐下的构造法,以族群气运为引,辟出了这方世界。” “所以洞天之壁附有我族的气运,凡力根本无法破开,而那唯一的洞天入口,有族长的亲将镇守,你们不可能潜逃出去。” 白知尘、梅清仙子的形貌显得虚弱,闻言更是脸色苍白。苍梧子亦是神色阴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兄既有办法,又何必迟疑?”姜如音看了目光闪烁的夏铮一眼,轻声说道。 夏铮闻言,对姜如音还以一笑,起步飞至洞天世界的晶壁前,以精神力裹住本源魂晶,触发‘吞噬’神通,手心涌出一股吞噬之力,像是黑洞一般,迅速吞噬着四周的禁制符文。 不过片刻,晶壁缓缓消融,出现一个小洞,露出了外面世界的青天烈日。 “唰” 白知尘、苍梧子、梅清仙子大喜,立即驾驭遁光,钻出洞口,逃出生天。 夏铮依旧悬浮于虚空,从玉镯子取出一块传音符石,递给慕晴,说道:“这是你我的联络之物,我将常驻于西州,据此不过千里。我既欠了圣女的恩情,圣女若有所求,夏铮必会星夜赶来。” 慕晴接过符石,轻轻颔首,转身消失于天边。 夏铮与姜如音一起掠出旧山民的圣女世界,白知尘等人发现两人的气息,寻了过来,纷纷感激道:“多谢公子搭救,否则我们势必亡命于此。” 连同苍梧子在内,除却姜如音外,其他人拜谢夏铮后,就急匆匆的原路返回,不敢在高山国多留片刻。 “以仙子的神通,此行想必大有收获吧?” 夏铮、姜如音却是从容沉静,两人驾驭遁光朝西州飞了一阵,夏铮忽然侧头询问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苍青郡 这里是高山国北域的最后一片山脉。 与之前的蛮荒环境不同,此片山脉气氛安详宁谧,连片梯田的广无边际,在蓊郁的树木之中,依稀可见小镇乡村的一角建筑。 此山脉名曰‘苍青’,横亘高山国与西州的边境,在山脉那头矗立的苍青古城,也因此被世人称作西州沙漠的一颗明珠。 苍青古城乃是西州最为雄伟的一座坚城。 它如一头巨兽,匍匐在山脉边侧,户籍不下十万数,城内四角共修有四座万象塔,养有兵甲数万,大小粮仓亦储满了粟米。 西州大部是荒无人烟的沙漠,人口稀少,全州只划分了三处郡所,第一处郡所,自然是以苍青古城为郡城的苍青郡。 另外两郡,则是赤水郡、朔风郡。 大夏历,景炎八十七年,六月七日,夏。 时间是上午巳时,将近午时,天上烈日几乎爬到了头顶正中,整片大地都笼罩在燥热的阳光之下。 苍青古城乃一郡中心,且是西州最为繁华的城邑,在城外的官道上,商队的车马绵延数里,无数商贾翘首以盼,焦急等待郡兵检查车队,放他们通行。 “他娘的,这大半月了,苍青城还如此戒严,莫非真在酝酿兵事吗?”一名皮肤黝黑的中年商贾低声骂道。 “嘘!李东主,小心祸从口出,苍青城与风沙城的纠葛,可不是你我能妄加谈论的。”机灵的商队伙计立即出言劝诫。 “对,对,此事休要再提。” 商贾噤声,四下扫了眼,见无人注意自己,方才松了一大口气。 这时,他身后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帘子被微微掀开,露出一张风尘仆仆,但却异常俊秀的年轻脸庞。 夏铮坐在车厢中,心中若有所思。 自从上次逃离旧山民的圣土世界,而今已过了半月之久。 那日他与姜如音辞别后,便孤身一人北上,经过半个月的艰险跋涉,终于出了高山国,抵达西州的第一郡――苍青。 他在一座驿站随意雇了辆马车,径直奔赴苍青古城。 但一路行来,他却发现苍青郡笼罩着兵戈阴云,上至官吏将校,下至农夫走卒,都对这场兵事讳莫如深,不敢深谈。 夏铮略微一想,便明白其中的缘由。 昔日的皇族蜗居风沙城,这件事在西州广为人知,而苍青郡竟敢与旧主大动兵戈,这在众多夏民看来,无异于谋逆之举。 更何况,坊间隐约有传言,此事还涉及到了九黎人,谁人又敢乱加置喙? “哎,堂堂皇族贵胄,如今竟危如累卵,被边荒一郡欺辱如斯,这乱世还有纲常礼法吗?” 驿馆马车的车厢中坐满了旅客。 开口的是一名白发白须的老书生,他穿着一件干净的襦衫,此刻捶胸顿足,仰头悲叹,毫不顾忌其它人的眼光。 “对帝胄操弄兵戈,这是犯上作乱!” “勾结九黎异族,残害夏民,为祸天下,这是大逆不道!” 老书生嗓音洪亮,悲愤诉说苍青郡守的罪行,让众多同车之人大惊失色,有人更是作势欲扑,想要堵住这老货的破嘴。 “不得对老先生无礼!” 夏铮回过神,挥袖斥退诸人,对这老书生拱手一礼,笑说道:“晚辈邀请先生下车步行,一同入城,不知先生愿意否?” “哼,求之不得,跟这些黔首白丁共乘一车,实在是有辱我辈儒法。” 老书生愤慨骂了一句,掀帘而出,夏铮皱了皱眉,随即摇头一笑,亦掀帘走出了车厢。 城楼前人山人海,三处门洞敞开,出城入城的人类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夏铮与老书生通过郡兵检查,进了城内。(..tw好看的小说) “老先生,舟车劳顿,不如在这客栈歇息,饮些酒水,去去乏,如何?” 外城街道上,夏铮指着路边一座客栈,对老书生微笑询问道。 “也好。”老书生也不客气,一甩袖子,走入客栈内,一屁股坐在临窗的雅位上,招呼店小二,说道:“好酒好菜都端上来,由这位小友付账。” 店小二大喜,应了一声,小跑离去。 夏铮落座,为这老书生倒了杯茶水,温声请教道:“老先生,此前听您所言,实是对这场兵乱知之甚深,可否为晚辈一解困惑?” “你问吧,这些东西,再过个几日,就人尽皆知了。”老书生斜看了他一眼,撩开衣袍,姿态懒散仰坐着。 “苍青郡守,真在操练兵勇,准备攻打朔风郡?”夏铮低声问道。 “无假。” 老书生说道:“苍青郡历来富庶,全郡户籍约有百万,苍青元郡守几年前就征得五万青壮,日夜操练,此时想必有了一支精锐之师。” “那元郡守勾结九黎人,是确有其事吗?”夏铮又问道。 “你说呢?”老书生不屑睨他一眼,淡淡道:“若无九黎人从中作梗,给他元思业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旧主倒戈相向。” “再且,据说赤水郡也参与了此事,介时两郡联合,起兵十万,夏氏宗室难逃此劫,必在兵祸中倾亡。”老书生叹了口气道。 “两郡联手起兵?” 夏铮脸色微微一变,他虽不知宗室在朔风郡发展得如何,但朔风郡人丁稀薄,土地贫瘠,想来至多也不过三万兵甲。 暂且不论军队数量,皇族经神都一役后,供奉仙师死伤殆尽,若此事真有九黎人在作祟,到时苍青观、赤水剑派这两大郡级宗派,恐怕也会参与进来。 毕竟夏氏宗室虽然没落破败,但携带逃亡的珍宝,就能让无数人垂涎欲滴。 夏铮心中焦虑,此刻就想踩踏遁光,瞬息返回皇族。 “我听说,赤水郡与苍青郡,联合在沙漠中筑了一座堡垒小城,用来作大军的储纳之所,里面藏有铠甲、兵械、军粮,足够十万大军使用。” 老书生持著夹菜,低头抿了一口酒,轻淡说出这一句不为人知的消息。 “大军的辎重?” 夏铮双眸豁然一亮,深深看了老书生一眼,笑问道:“先生消息灵通,莫非是苍青书院的西席夫子?” “曾经是,但我不遵礼法,被他们赶了出来。”老书生嗤笑道:“那帮穷酸,说什么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到头来还不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夏铮一路来就特别关注这老书生。 他精神力敏锐,灵觉惊人,早已感知到这老书生非比寻常,虽然体内没有修炼出一丝法力灵气,但神魂却是精粹凝实,像是结出了圣胎。 因而他有意交好此人,却料想不到探听出了这些惊人的消息。 “我必须要做些什么,不能空手返回族内。”夏铮心中沉吟道。 …… 西州。 茫茫沙漠中,一座孤城矗立于此。 城内摆满了兵械铠甲,军粮垒叠的粮垛如森林一般,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城楼上,几名赤脚披发的异族男子倚墙而立,俯瞰城池中的辎重,脸上皆露出一种得胜前的火热之色。 “夜罗太子,你遵从蛮主之令,这一年来在西州、凉州四处奔波,想不到已有此成果,实在是让我钦佩啊。” 这嗓音沙哑特别,是一名白发苍苍的九黎巫师。 他身子佝偻,披着乌黑的羽袍,手持莹白的骨杖,双眸如同星空般深邃,正是数月前在清越古城,伏击过夏铮师徒的九瞑大巫。 名叫夜罗的,是一位体态略显肥胖,相貌白皙的异族男子。 他闻言温和笑了笑,说道:“九瞑大巫夸赞了,父王有令,我身为九黎族八太子,又怎敢松弛懈怠?” 夜罗顿了一顿,又问道:“我听说,吾弟夜刹,曾邀请大巫伏击阴阳道人,此事如何了?” “半月前族内就传来消息,阴阳虽死,但其徒却侥幸逃脱,还险些杀害了夜刹太子,引得蛮主震怒。” 九瞑眯起眼,语气有些森寒说道。 “哦?” 夜罗惊诧,随即轻轻笑了起来,道:“一个穷途末路的皇族世子罢了,也想击杀我族太子?” “九瞑大巫且放心,不出几日,待我兵锋指向风沙城,夏氏定然覆灭,昔日贵胄鸡犬不留,这也算给幼弟报了一箭之仇。”夜罗冷笑道。 “太子莫要小瞧了夏氏,这容易失了前蹄。”九瞑大巫睨他一眼,不咸不淡说道:“夏氏犹存几名强者,那夏安虽半截身子进了黄土,却最令我忌惮。” “大巫且放心就是,苍青观、赤水剑派悉听我的号令,到时加上我族巫师,可出动十万大军,数十名宝阙秘境强者,区区一个风沙城,不是弹指即灭吗?” 夜罗轻淡说着,眼中却闪烁兴奋的光芒,几乎预见了几日之后,夏氏覆灭,他班师返回国都、受族人拥护欢呼的情景。 这时,数道虹光从天际破空掠来。 夜罗神情一动,对九瞑哈哈笑道:“大巫,赤水郡秦玄曜、苍青郡元思业已至,我们这就移驾议事堂,讨论军机大事。” “太子放心,有我坐镇,这些夏人不敢有异心。” 九瞑点头说了一句,便跟在夜罗身后,起步向城内走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劫取辎重 战争的阴云笼罩西州。 一连数日,苍青郡城的大街小巷、酒楼客栈,到处充斥关于这场大战的传言蜚语。 郡城居民不难发现,郡城的守卫愈发严密起来,不时有酷似探子的可疑人物被捕仙卫抓去,而在郊野荒漠之上,一队队运送粮草、攻城器械的军伍,亦向沙漠中的大营汇聚。 到了第三日,确切的消息由某个商旅传回,赤水郡、苍青郡的十万大军,在一片名为‘龙见原’的绿洲上,与风沙城的三万精锐筑营对峙。 战况几乎一触即发。 双方多次进行了小规模的试探之战,伤亡虽不大,但却有一股决战的气氛弥漫军营,让人深感烦躁和不安。 苍青郡城。 “风沙城军队的统帅是高老将军,此人素有大夏铁壁之称,将无数异族抵御于国门之外,也不知这场大战胜负如何。” 外城一间酒坊,一些修炼者聚在桌前,低声交谈着。 “高家坐镇朔风郡多年,深得历代帝君信任,那三万精锐被敕封为‘龙翔卫’,刀兵、铠甲精良,由高家一手掌控,赤水、苍青虽有健卒十万,但无丝毫的取胜之机。”有修炼者说道。 “凡兵凡将,怎能抵挡大势?” 一名面目阴鸷的修炼者忽地站起,冷笑一声,说道:“此次联军出征,赤水剑派、苍青观遣出十多名长老随军作战,门人弟子更是不计其数,若是还有九黎人的巫师出手,区区一个气数已尽的皇族宗室,能逃脱灰飞烟灭的下场吗?” 酒坊瞬息鸦雀无声,随即不少人摇头叹息,相继散去。 在角落处,一张方桌前,夏铮仰头饮尽杯中酒,神色阴沉的走出了酒坊。 前几日他辞别老书生,而后一直滞留于郡城,四下探听着关于这场大战的消息。 他也曾夜入城主府,但身为一郡之守的元思业不知所踪,仅有郡丞、郡尉驻守此城,处理一些政务及军情。 对于老书生有意无意说出的消息,夏铮不敢轻信。 两军对阵,最先对比的自然是修士阵容。 而今皇族没落,高手寥寥无几,对上两郡联军以及九黎巫师,无疑占了绝对的劣势,他即便赶回族内,亦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扭转全局。 既然赤水、苍青的联军在沙漠专门筑了一座小城,用来装纳辎重军需,他若能窃取或捣毁这批物资,联军必定不战而退。 这是夏铮多日来反复琢磨的办法。 毫无疑问,那座小城可谓虎穴鹰巢,他需要确切有用的情报,要事先摸清那座小城的防守情况,躲过禁制法阵,避过暗中的视线,才能达到目的。 “苍青、赤水两郡菁英尽出,留守的皆是一些次要人物,难以知晓那等重地的准确消息,如今看来只能依靠自己了。” 几日的明察暗访早已耗尽夏铮的耐心。 大战一触即发,他不能再等,必须要前往沙漠,想尽一切办法潜入那座小城。 …… 炎炎烈日当空悬立。 西州赤地千里,除却一些绿洲之外,根本难以发现一丝一毫的生命气机。 这里覆盖着茫无边际的大沙漠,相传在上古时,此地仍是一片原始森林,但一头四象境大妖横渡昆仑,从大荒中域进入东域,猖狂肆虐。 这场动乱,引得昆仑圣地的活化石出关,与四象大妖在此鏖战,四溢的妖气法力,让整片西州翻山倒海,变得寸草不生。 若是在以往,夏铮或许会滞留沙漠,兴致盎然地考究传说的真假,但此时他却是脸色凝重,触发了本源‘缥缈’术,在沙漠上空驭虹疾驰。 小半日后,临近薄暮,遁光悬浮在一片小绿洲的上空。 夏铮盯住脚下的一支运送队伍。 这支队伍大约千人,由赤水、苍青联军的兵卒组成,队伍护送着数十辆宽敞的辎车,每辆辎车前套着一匹似马似牛的妖兽。 “都起来,继续赶路,今夜戌时之前,务必要将这些器械运送至圣城,否则我们都要受到郡守的军法处置!” 一个中年将校在绿洲上大喝,兵卒纷纷站起身,屯长军侯整理行伍。 不一会,车队远离了绿洲,在茫茫沙漠行走。 夏铮早就用秘术敛去了踪迹,当下跟着这支运送队伍,在夜间抵达一座沙漠小城。 小城明显刚筑不久,夯土城墙依旧颜色鲜艳,城楼建筑的斗拱梁柱之间,仍可以看见清晰的雕琢痕迹。 夏铮在小城数里外,便停止了跟进。 他灵觉敏锐,精神力强大,察觉到小城四周隐藏了无数好手,有军旅斥候,有宗门修士,甚至还有九黎巫师的蛊虫气息。 “鲜虞安,你发现了什么?” 夏铮耗去一丝气运,扩大‘缥缈’秘术的笼罩范围,从凤凰玉镯唤出鲜虞安,开口询问道。 “有我族巫师的波动,城外至少有四人,每人守护一个方位,城内布置有隔绝大阵,我无法探清具体情况。”鲜虞安闭眸感知了良久,而后冷漠说道。 “是吗,每个方位驻守一名巫师,果真是大手笔。”夏铮暗暗心惊,城外防守尚且这般严密,城内防守会如何? 他召回鲜虞安,原地思索片刻,忽地眉心一亮,一缕缕金色的精神力钻入脚下的沙土中。 “咔啦” 小半柱香的功夫,远处有一小团沙土蠕动而来,一条沙漠蝮蛇在夏铮脚边探出脑袋,伸着腥红的蛇信子,吐着冷风。 这是夏铮半月来修成的一门御兽之法。 此法乃旧山民的族群秘术,姜如音神秘莫测,圣土世界一行,她不仅没有被山民强者擒获,而且还找到了山民乐谱,和这一门名为《御魔真意》秘术。 他眉心似渡上了赤金,一道藏纳命令的精神之丝,刹那刺入蝮蛇的头颅,这条蝮蛇顿时人性化的点了点头,钻回沙土中,迅速向小城方法爬行。 蝮蛇几乎成了夏铮的一道分身。 它的情绪波动,视觉感官,皆被夏铮所享有。 这条蝮蛇仅是一头野兽而已,本身不具任何修为,它在几名巫师的眼中,无异于蝼蚁一般的东西,根本引不起他们的注意。 很快,蝮蛇成功钻入城内。 夏铮吃惊地发现,城内的防守疏松得出奇,除却一些肉身境的兵卒将校之外,中央府邸仅有一名通灵境的巫师镇守。 而且,不知为何,城内并未布置精妙的禁制法阵,仅有三两种防尘、保质的粗糙法阵,这是用来维护军械,储存军粮的。 “莫非宗室内还有什么强者,让九黎人大为忌惮,不得不倾巢出动吗?” 夏铮精神一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此城驻守有五名巫师,确实可以震慑无数觊觎者,但其中并不包括夏铮。 他召回沙漠蝮蛇,将之放生,而后维持‘缥缈’本源术,化作一道遁光径直破城而入。 “嗡” 虚空泛起细微的波动,一道人影悬空挺立,手腕处有赤红的玉镯在闪耀发光,传出一股宏大的空间法阵气息。 “什么人,竟敢入侵联军圣城?!”城池中央立即传出惊怒的大喝声,一道乌黑的玄光瞬息洞碎虚空,猛烈击来。 “借你们的军械辎重一用!” 夏铮长声一笑,一拳轰灭这道玄光,竭力催动凤凰玉镯的空间法阵,小城上空顿时裂开一条绵延上百丈的口子。 “咻”、“咻”、“咻”…… 无数的粮垛、铠甲、器械腾空而起,被虚空裂口瞬息吞噬,这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小城内的辎重消失了十分之一。 “竖子猖狂!” 暴怒的吼声震动整座小城。 那名通灵境巫师脚踏遁光,飞掠过来,背后浮现一尊远古大巫的虚影,他神色阴冷,伸掌对这夏铮一拍,铺天盖地的威压顷刻笼罩全城。 “九黎族也有法相玄术?” 夏铮微微一惊,继而双眸一眯,暗道:“也好,这半月来我肉身有所小成,提升了一个高度,正好拿此巫师试试刀,看那旧山民的功法、神通究竟如何。” 他想着,当即在脑中观想出那一幅‘长空飞鹰图’,躯体内的气血如同火山爆发般,汩汩响动,灼热的气息弥漫于周身。 “――八臂魔身!” 功法运转成功,夏铮心中一沉,低声叱喝,外露的肌肤顿时爬满了暗金色的符文,一尊更让人胆颤的魔神虚影,在他身后渐渐凝实。 唰! 夏铮浑身流溢出浓黑的魔气,身体两侧,各自多出了一根近乎实体的手臂,这一刻,他就像是从远古大荒走来的魔头。 那一股倾泻而下的惨烈气息,让城池众多兵将惊悚骇然,纷纷瘫软倒地,脑中一片空白。 “你是什么人,区区粗鄙之法,也敢与我族独门法相叫阵?” 通灵境巫师先是一惊,旋即冷笑,他挥袖一抖,背后那尊古巫法相立即探手抓来,只听霹雳声一响,小城上方似乎被禁锢成了真空,一根根巫力凝结的锁链,携带滚滚煞气,对夏铮缠绕而来。 “碎!” 夏铮一声厉叱,四根手臂一齐舞动,纷纷朝虚空击出一记紫雷拳影。 咔! 像是镜子炸裂一般,虚空禁锢被破除,气劲席卷沙漠,顿时掀起了一场罕见的沙尘暴。 他不顾满脸骇然的通灵境巫师,催动圣图功法,其中一根魔臂缭绕金光,竟刹那伸长了百丈,眨眼抵临巫师面前,一巴掌拍下,那巫师连惨叫都未发出,当即炸为一片血雨。 这一刻,城池之内,那数千名兵卒将校惊恐胆寒,对这一幕感到无法置信。一名神通广大的通灵境巫师,仅一个照面而已,就这般被人击杀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将门世家 九黎巫师的体质虽比道门仙师强上那么一分,但其族更为崇尚蛊傀奴役的法门,因而炼体之风难以盛行。(..tw好看的小说) 就这么简单的一拳,却像是一座山岳骤然砸落,这名通灵境巫师当场炸裂,莹白的骨块及碎肉四溅坠落,血雨飘飘。 夏铮悬立半空,冷眸环视这座小城,持续催动着凤凰玉镯的空间法阵。 虚空上,那条黑色裂口吞吐喷薄,一件件盔甲、兵器,一袋袋粮草米面,纷纷化作流光,转瞬钻入裂口中。 “嗡” 突然,城池四个方向传出一股恐怖的巫力波动,四名隐藏在暗中的巫师现身。 他们身披黑色羽袍,赤脚乱发,脸色冰冷,同时对着夏铮击出一道‘玄阴煞光’。 这仅是一种低阶巫法,算是九黎巫师的起手招式,但被这四名修为高深的巫师施展而出,威力却是惊天动地。 这一刻,虚空嗡嗡震颤,四道漆黑的光柱横空射来,穿透了滚滚弥漫的沙尘。 夏铮脸色微微一变。 他半月钱获得熊齐天的馈赠,依靠那一截灵脉精粹,一路来潜心修炼,修为境界终于突破至‘凝气境’大圆满,只差一步便可登临‘通灵境’。 再且,有了《九图圣法》续接,他的肉身修为更上一层楼,几乎达到了第二次脱胎换骨的地步。 夏人也曾出过炼体大能,传言中炼体共分为九大境界,也就是九次脱胎换骨。 夏铮第一次脱胎换骨,便是在修炼《天妖煅体大法》圆满时。 晋阶宝阙秘境过程中,他更利用红莲业火洗伐躯体,早已将首次脱胎修炼到了外人难以想象的境界。 但就是在法力境界与肉身境界大幅度提升的情况下,面对这四道‘玄阴煞光’,夏铮依旧感应到了一股威胁。 他不敢大意,撑起背后的魔身法相,探出一根《八臂魔身》凝练出来的‘法’之魔臂。 “——土!” 在心念转动之间,只见这根魔臂笼罩土黄色的光晕,轻轻一挥,四堵石壁霎时浮现于浮空,将夏铮团团守护。 “咔” 这时,四道‘玄阴煞光’破空而至,分别击在一堵石壁上,有两堵与玄光同时炸碎,另两道玄光却穿透碎屑,覆盖夏铮。 “你实在是小看了我族的巫法。” 一名‘凝气境’圆满的巫师脚踩黑色罡风,悬浮夏铮对面,阴森笑道:“这虽只是一种低级巫法,却需要采用阴尸煞气修炼,大成后,光线所及之处,通通腐朽溃烂。” “你的肉身虽然特别,但却无法幸免。”巫师用看死人一般的眼光,讥诮盯住夏铮说道。 “是吗?” 夏铮不咸不淡应了一声,莫明收回身外法相,以圣图功法,鼓动浑身气血,旺盛燃烧的血气顿时遮蔽了天空。 他体表嗞嗞声大作,‘玄阴煞光’似碰到了克星,如冰雪一般迅速消融。 “族内有传言,炼体到一定境界,可依仗气血消灾祛病,百毒不侵,不染污秽……“巫师瞳孔一缩,惊语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夏铮不言,睨他一眼,又低头抚摸一下手腕玉镯,轻念道:“——磐龙剑。” 唰! 他腰间那条玉带瞬息复活,自动脱离,在虚空幻化成一口古朴的宝剑,掉头如同电光,刺向这名巫师。 “啊……” 巫师反应迅速,祭出一只玉骷髅,瞬息放大,阻挡在身前,但磐龙剑的流光划过,在玉骷髅的碎渣中,巫师的头颅被剑身贯穿而过,红白之物混杂飞溅。 意料之中,法器根本无法阻拦灵宝。 夏铮扫了眼那具下坠的死尸,抬手召回磐龙剑,看向另外三名‘凝气境’巫师,冷眸射出一缕金光。 “这是精神力的奴役之法,快退,此人不可敌!” 有一名擅长精神力术法的巫师惊悚提醒,唤醒其它两人,而后脚踩遁光,飞速掠往天际,不敢有丝毫的停顿。 “噗” 两名巫师反应慢了一拍,足底方涌出霞光,但一柄古朴的宝剑适时降临,犹如神剑一般,从头顶垂落,将一名巫师钉死于虚空。 夏铮又挥出一拳,漫天紫雷闪烁,最后一名巫师惨叫,浑身焦黑,面目全非,直挺挺坠落城池,生机已然断绝。 这种雷霆手段让众多兵卒将校心胆碎裂,只能眼睁睁看着城池辎重被洗劫一空,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心思。 小半柱香后,一道紫色遁光飞离小城,往西州沙漠深处赶去。 …… 龙见原。 这是沙漠中难得一遇的广袤绿洲。 一汪形似月牙湖泊,分布于绿洲中央,湖水清澈见底,透过平静的湖面,依稀可看到两岸树木的倒影。 风沙城军队的大营,就筑于月牙湖西畔,隔着数里的距离,与对面的赤水、苍青联军对峙。 毫无疑问,沙漠之中,水源最为重要。 连日来,两军围绕月牙湖,也不知发生了多少小规模的战斗,但双方的修士似有默契,并未参与进来,而是任由肉身境强者争斗厮杀。 毕竟对宝阙秘境的修士来说,水源无足轻重,只要掌握了一门微末的水系术法,他们自然能收拢天地间游离的‘水’之灵气,凝出纯净的水资源。 但因法力及玄法所限,宝阙秘境的修士难以大规模的聚云纳雨,所以月牙湖这一汪天然湖泊,必然是两军争锋的焦点。 临近破晓,大概是卯时左右,天方出现一抹亮色,月牙湖畔即出现了一队精锐军士。 “少将军,此地无人,我们是否要取水?” 一名瘦小机灵的斥候,在湖畔的树林转了一圈,随后向一名浑身罩着铠甲,气质沉稳从容,面相却稍显稚嫩的将校询问道。 高靖远点点头,抿唇环顾四下,从袖口从掏出一个兽皮水袋。 他乃肉身境大成的修炼者,体内已容纳了一丝驳杂的灵气,依靠这一些灵气,高靖远成功祭出了水袋,激活其中的空间法阵。 “嗡” 水袋袋口自动开启,对准晨雾弥漫的湖泊,如鲸吞牛饮一般,袋口连着一道水柱,霎时间也不知吸取了多少水源。 这口行军灵袋乃是难得一件空间宝物,储存空间比那寻常的芥子袋大了无数倍,若是水袋装满湖水,对着一座城镇倾泻而下,可酿造一场声势骇人的洪涝灾害。 “足够了,过犹不及,三成的水量,足够三万大军饮用一日。” 小半盏茶的功夫后,高靖远忽地一收法力,取回干瘪的兽皮水袋,对着四下警戒的斥候队伍,下令道:“我们火速返营,提高警戒!” 这一支不满百人的队伍迅速钻入树林。 ‘龙见原’这片绿洲孕育了无数生灵,清晨本该是灵鸟鸣啼,猛兽出巢的时候,但树林里的气氛却显得诡异。 “有敌情!” 几名经验丰富的斥候心头一凛,连忙向高靖远看去。 高靖远神色不变,嘴唇无声动了动,看那口型,明显实在说:继续赶路! 取水队伍放慢了脚步,又走出了大约半里地的距离,树林两侧弓弦声“嘣嘣”炸响,一阵箭雨骤然笼罩而来。 “雕虫小技!” 高靖远微眯眼睛,拔出腰间横刀,躬腿一蹬,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弓手所在地。 这百人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军中悍卒,他们身为斥候哨探,自是修为高深,凭仗肉身境七八重天的实力,箭雨看似声势浩荡,实则无法伤及他们一丝一毫。 “唰” 当即百名斥候跟随高靖远,冲入林中,剑影刀光之下,一阵惨叫声传出,数百名联军弓弩手皆变成一地死尸。 但战斗结束,百名斥候却聚拢起来,结成圆状的防御军阵,高靖远提刀凝立中间,冷眸盯住一个方向,说道: “秦玄礼,元守敬,你们两人既然联手设伏我高靖远,莫非还要藏头蒙面,不敢现身吗?” “真不愧是将门世家的嫡长子!” 林间传出一句不阴不阳的话语,一名银盔亮甲的少年将军,手持双锏,面容冰冷的走了出来,森寒道: “我收到情报,你高靖远竟要亲自到湖边取水,我们两家结怨多年,我又怎会放过除掉你的大好机会。” “秦玄礼,你父身为赤水郡一郡之守,却私通商旅,将兵械铠甲贩售至外族,我父亲乃镇西将军,有统领西州之职,上表告发你父的罪状,理所应当。” 高靖远却是从容不迫说道。 “好一个理所应当!” 名叫秦玄礼的银甲小将神色狰狞,咬牙切齿道:“若不是那昏庸帝君提早驾崩,我秦家势必要被满门诛杀,你说此仇此恨,能解开吗?” “势同水火。” 高靖远微微一叹,看向另一个方向,悠悠问道:“元守敬,我高家自问与你元家素有交情,而你元家向来是安稳镇守苍青郡,此次怎会出兵,攻伐旧主?” “这是我父亲的决定,我不问因由。” 一名蓝衣翩翩的少年书生,从一颗碧树后转身走出,摇着羽扇,姿态出尘,轻淡笑道:“高兄,此地风景颇佳,你若甘愿在此伏诛,我会为你立一座青坟,岁岁来此凭吊。” “就凭那些魍魉鬼魅,也想将我高靖远留下吗?”高靖远冷冷盯住两人,略含讥讽说道:“你们两人修为不及我,手下部众更是酒囊饭袋,如何将我留下?” “你放心,我与元兄已请来赤水剑派、苍青观的真传弟子,你今日在劫难逃!” 秦玄礼阴森一笑,伴随着他的话音,树林上空遁光一闪,一男一女悬浮于虚空,身披绯衣紫裙,气质出尘高洁,姿态略显傲然,确实是两名宗门弟子。 “两军有规矩,不出秘境之上的强者,你们难道也想遭受我朔风郡仙师的雷霆手段吗?” 高靖远脸色一沉,冷冷说道,双眸隐含怒色。 第一百二十九章 阴谋 “朔风郡仙师的雷霆手段?” 秦玄礼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仰头一阵长笑,半晌方斜睨着高靖远,讥讽道:“你朔风郡,有赤水剑派、苍青观这等郡级宗门吗?” “哦,我懂了,你们高家,莫非还寄希望于夏氏宗室?”秦玄礼说着,更是不阴不阳淡笑道:“宗室不过一介丧家之犬,蜗居风沙城七年,你高家真的不知夏氏底细吗?” “潮起潮落,本就是势运所向,宗室虽然落魄,却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tw无弹窗广告)” 高靖远脸色沉静,昂首说道:“我高家世代为夏将,镇守边关,族训第一条,便是永生永世效忠于宗室,矢志不渝。” 绿洲树林间沉寂了一瞬。 蓝衣元守敬首先轻叹一声,摇着羽扇,惋惜盯住高靖远,喟然道:“高兄,你我年纪相仿,且熟识已久,你身为高氏嫡长子,若是投效我发联军,未必没有建功立业的可能啊。” “建功立业?”高靖远一声冷笑,道:“我看是谋逆作乱,如此勾结异族的功业,恐怕是要 百世流芳,我高家可曾受不起。” “冥顽不灵!” “成王败寇。” 秦玄礼及元守敬脸色一变,一个气机败坏,另一个嘴含冷笑,摇扇轻语。 这时,虚空两名宗门弟子降落林间空地。 “秦公子,元公子,你请我二人来,不会是为了专门观看嘴仗的吧?” 那名紫裙女子手挽一条素色披帛,头梳高髻,一头如瀑青丝披散肩头,小蛮腰盈盈一握,浑身上下充满了傲洁的气息。 她轻淡瞟了众人一眼,款步行至高靖远身前,轻扬下颌,淡笑道:“我是苍青观的真传女弟子,号玉琼仙子,少将军可曾听闻过?” 玉琼仙子? 风沙城百名精锐斥候大惊失色。 高靖远脸色一沉,紧紧盯住对面这名妙龄女子,心中愈发苦涩。 这可是一尊大有来历的人物,号称苍青观千年来最为杰出的女冠,她如流星般崛起,三年前镇压无数同门,获得真传弟子的身份,一年前更是感应命星,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登临宝阙秘境,证得仙师之位。 同年,她挑战当代首席弟子,以数招之差落败,这个战绩让整片西州哗然,玉琼仙子之名亦由此家喻户晓。 高靖远想不到,苍青观竟派出准仙师对付自己,另外一人又是谁呢? 他看向那名身穿绯衣的男弟子,待看清其额头间的那一口剑形印记,怔了一怔,不禁惊语道:“北漠剑客,阳漠风?” 绯衣男子抱剑而立,闻言露出一个冷冽的笑容,双眸依旧淡漠而无情。 见其自认名号,高靖远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前面的玉琼仙子与此人相比,难免相形见绌。 此人早年仅是赤水剑派的一名杂役弟子,身份比之外门弟子还要低微粗鄙,但机缘气运最是玄。 根据赤水剑派的秘闻,某日此人被遣往赤水河畔开辟灵田,栽种灵株,却不料那几日河水暴涨,冲开一座古墓,此人被大水卷入墓中,因祸得福,得了一口通灵的神剑,及一门精妙的剑诀,从此一飞冲天。 北漠剑客,是西州、凉州、高山国三州修士赋予其的名号,足见阳漠风此人声名远扬,并不仅限于一州之地。 “这两人法力高深,虽是准仙师,却可力拼仙师而不落下风,甚至将敌手斩杀之。我不过是肉身境大成而已,尚未感应命星,他们怎会派出这种人物对付我?” 高靖远从震惊中恢复冷静,念头转了几转,当即发现了古怪。 这其中有什么大阴谋? 他心中来回思索,眼前这批人虽然来势汹汹,若真有杀他之意,理应是手起刀落,凌厉无匹,但而今却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一般,没有任何行动…… “你们是想引出大营中的仙师,酿造一场大战,破开当今的对峙态势……你们忍不住了吗?” 高靖远冷笑说道,直接点破这一场设局。(..tw好看的小说) “不愧是将门虎子,果然瞒不过你。” 秦玄礼、元守敬微微错愕,随即毫不在意笑说道。 “秦郡守、元郡守,与我苍青观、赤水剑派两家合议,准备以少将军为棋子,引出你们大营中的随军仙师,进而伏杀之。” 玉琼仙子轻淡述说着,俏脸却弥漫着一层寒意。 “果真狠毒,此刻恐怕已有细作回营禀报,说我被你们困死此地,顽守待援了吧?”高靖远叹息说道:“既然是你们两人对付我,我父亲只能派出仙师,否则根本救不回我。” “但若是我朔风郡首先遣出仙师,即是主动打破了平衡态势,你们联军仙师出手也就顺理成章,无人敢妄加质疑。” 高靖远冷笑不已,道:“好一个师出有名,你们勾结九黎人,还会在意这等名声吗?” “高兄此言差矣,若不是堂堂正正之师,何以平定西州,进而扫荡天下?”元守敬一摇羽扇,说出让所有人脸色微变的话语。 高靖远沉默不言。 他从一开始就在观察场中局势。 但玉琼仙子及北漠剑客,两人联手并立,完全封堵了退回大营的道路,而另一边虽然洞开,却是通往联军大营,若逃往那边,岂不是让这群人遂心如意? 这边虽有百名精锐斥候,加上自己,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但也仅能一战而已。 高靖远不敢轻易动手,百名弟兄的性命握在自己手中,他相信,只要自己稍有异动,那北漠剑客会毫不留情的触动神剑,以风扫黄沙之势,转瞬屠尽这百人。 “怎么办,没有破局之法!” 他心中无力喟叹,只恨自己实力不佳,若他同为一名准仙师,能牵制着其中一人,此局立马崩盘。 “父亲,你一生戎马,希望不要因我而毁掉半辈子闯下的功业,此刻宗室的任何一名仙师前辈,都比我要珍贵许多。” “若是因为我,致使复国大计受阻,我高靖远有何面目参见冥土之中的历代帝君?” 高靖远长长嘘了一口气,环顾周身的百名精锐斥候,大声道:“弟兄们,眼前这些人,妄想扣押我们,引出营中仙师,你们说该怎么办?” “杀!” “反抗!” “纵死不悔!” 百名军中精锐顿时咆哮回应,爆发出一股锋锐无匹的气势,那种昂扬的战意,如同数千大军碾压而来。 秦玄礼、元守敬二人脸色一变,脚步虚浮后退了一大步,在这种气势下心中竟生怯意。 玉琼仙子及北漠剑客虽然岿然不动,但细眯凝起的双眸,分明表现了对眼前这批精锐斥候的忌惮。 这毕竟是一群肉身境七八重的修炼者。 “你们联军的仙师和巫师,想必早已隐藏在途中,但只要我高靖远一死,留在营中的命简碎裂,此局可破。” 高靖远拔出腰间横刀,双手紧握刀柄,大喝一声,率先如流星般弹射而出,直冲那名最为强大的北漠剑客。 百名精锐斥候训练有素,立即化作两股,一股冲向秦玄礼、元守敬,另一股则冲向玉琼仙子,将之合围起来。 “杀!” 林间霎时展开一场厮杀。 军旅功法招式讲究凌厉与狠辣,根本没有一丝花哨的玄光及气息波动,但往往在简单的一刀一拳间,便让一株株古树拦腰而断。 “少将军,我敬你高家世代镇守边关,造福西州多年,我阳漠风从苦寒中崛起,自认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但有宗门命令在身,少将军休要怪罪!” 高靖远的精妙刀法逼得北漠剑客四处躲闪。 阳漠风始终怀抱古剑,躲闪了一阵后,才脸色一动,低声说出这一番话语。 “你若心怀感恩,请立即拔剑赐我一死,否则待我父亲派出仙师,一切就晚了!”高靖远传音回应,手中横刀却斩出片片刀芒,呼啸着覆盖前方。 “不行!” 阳漠风拒绝,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抽身倒退,凝立树林一旁,静默不动。 “阳漠风,这是四家高层的决议,你我此行皆身负重任,你竟敢临阵退缩?” 另一边,紫裙玉琼见此,立即柳眉倒竖,又惊又怒厉叱道,她纵身脚踏翠绿玄光,跳出斥候的包围,紫裙翩翩,悬浮半空,扬起纤秀的玉掌,径直对高靖远击出一道玄法。 “轰” 翠绿色的精气在林间弥漫。 古树垂落的藤蔓,迅速固化锐利,变作一条条绿色宝剑,而树枝上悬挂着的绿叶,则“哗啦”蜕落,如同蝗雨一般,咻咻撕裂虚空,转瞬笼罩高靖远。 这根本是一击必杀的招式,不留丝毫余地。 “传言果真不假,苍青观与高家有旧仇?”阳漠风细眯眼睛,一抖怀中古剑,轻轻抽出半截剑身,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寒气,令人浑身冰凉。 唰! 同时,他额头的剑形印记一亮,林间似有一阵黄沙飘过,在蒸腾弥漫的土黄色霞光中,密密麻麻的剑影纷纷掉头,对准了覆盖而来的藤蔓、绿叶。 “你要与我对抗吗?”玉琼俏脸冰冷,寒声道:“你要清楚,若此局因你而失败,你必定会被赤水掌教降罪责罚,这一世都再也走不出山门!” “道义所在。掌教只命我等困住目标,可并未让你动手杀人,你玉琼道貌岸然,却也会携私报复吗?”阳漠风冷冷回应道。 “你们都不必再争了,他由我带走,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但就在这时,一声沉静从容的嗓音,突然响彻绿洲树林。 众人心中一惊,同时顺着声源看去,只见一名身披素色轻衫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数丈之外,此时正一脸微笑,不疾不徐地向他们走来。 第一百三十章 道号太清 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容虽沉静恬淡,气质出尘飘渺,但依旧有一种稚嫩的感觉,像是一头潜渊的幼蛟。 “你是什么人?” 秦玄礼冷声发问,元守敬亦是一挥羽扇,脸色有些阴冷,想不到在这边荒沙漠的绿洲上,竟然还有人不长眼闯入了棋局中。 但这轻衣少年仅斜了秦玄礼一眼,便踏着灵动的步伐,来到玉琼与阳漠风交战的中心点,伸指一弹。 “嗡” 虚空卷起涟漪,无数绿叶藤蔓碎为齑粉,漫天剑影消失无踪。 这平淡归真的一指,顿时让玉琼、阳漠风浑身一震,紧紧盯住这名少年,艰涩问道:“你……是什么人?” “太清。”少年轻淡道。 陌生的道号让所有人一阵惊疑。 玉琼、阳漠风两人心中不安,在这年轻得不像话的少年身上,他们竟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就如面对宗门长辈那般,只能垂头聆听,似乎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心理。 这是修为境界的绝对差距! “莫非他是一名真正的仙师?” 两人心念百转,不禁暗吸一口凉气,这该如何是好,此处竟闯入了一名仙师扰局,而联军强者皆在途中设伏,这叫他们如何击退这名仙师? 高靖远提刀站在一侧,心中亦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来人竟疑似一名仙师,喜的是这名仙师竟有相助自己的意思,若他得救,及时返回大营,联军苦心谋划的棋局瞬息崩盘。 想到这,高靖远将横刀收回皮鞘,到少年前认真地行了大礼,试探道:“仙师可是为在下而来?” “不错。” 夏铮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说道。 他昨夜从沙漠小城一路疾行,最终在今晨赶赴至这片‘龙见原’,谁知却让他偶然碰到了这一场阴谋。 他身为楚王世子,自然知晓高家世代忠烈,高家这一辈的嫡长子既然深陷囹圄,他势必是要出手相助的。 高靖远闻言,长长吐了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略微松缓。 但与之相反的,秦玄礼、元守敬两人却是脸色阴沉,眸中充溢着杀机和冷笑。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今日也休想将棋子劫走!” 秦玄礼恼怒大喝道。 他不知其中玄妙,但他可是堂堂郡守之子,在赤水一郡无人敢忤逆于他,连赤水剑派的仙师长老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这小子是什么,竟敢在自己跟前狂妄。 “玉琼仙子,北漠剑客,宗门遣出你们,莫非没有告知你们务必要完成这一件任务吗?”秦玄礼扭头盯住两人。 “高靖远乃此局的关键,既然有人阻挠,当场杀了便是。”元守敬亦是出言提醒道,眉宇浮动浓郁的杀气。 “……” 此情此景,玉琼及阳漠风张了张嘴,心中有苦难言。 面前的这名年轻仙师,如同一座万丈山岳矗立,那股威压让他们灵魂颤栗,有一种生死由人、命不在己的憋屈无力感。 “你们还不动手?” 见两名宗门弟子如石化一般,怔在原地,秦玄礼不禁恼羞成怒,吼道:“此局若因你们的迟疑功败垂成,宗门不会饶过你们,我赤水郡、苍青郡也不会放过你们!” 愤怒的声音响彻树林。 夏铮对秦玄礼投去淡然一瞥,瞳孔却闪烁金芒,像是有两根金刺破空而去,径直从秦玄礼的眉心钻入。 “啊……” 秦玄礼惨叫一声,捂着脑袋痛苦万分,他不过是肉身境大成的修为,对上夏铮强到仙师绝颠的精神力,如何能抵御? 夏铮又看向元守敬。 这名苍青郡的天之骄子脸色大变,疾退数步,他这时也看出此人深不可测,慌忙道:“这位兄台,有事好说,你若将高靖远交予我们,我元守敬在此允诺,必会双手奉上晶石万枚,十件珍奇法器!” 威逼不行,那就利诱。 夏铮多看了这元守敬一眼,随即偏移视线,盯住玉琼及阳漠风,轻笑道:“小将军就由我太清带走了,你们宗门长辈若询问,如实禀报即可。” “你们有什么疑义吗?”说完,夏铮又特意问了一句。 玉琼、阳漠风脸色冰冷,紧紧抿住唇,眼中盈溢着杀机,却是凝立原地,不敢妄动分毫。 “既如此……后会有期!” 夏铮微微一笑,拂动袖袍,紫色的雷光从足底涌出,霎时扩大,覆盖自身,遍及高靖远及百名精锐斥候。 瞬息之后,一团雷云腾空而起,挟带滚滚雷鸣音,疾速涌向风沙城的大营。 绿洲树林寂静了半晌,一声喟叹方才打破凝滞的气氛。 “罢了,我这就返回宗门,请掌教降罪责罚!” 北漠剑客阳漠风忽然说着,提纵而起,脚踏一道凝实的剑影,正欲破空掠去,却被玉琼出言拦下: “阳兄,那人修为深不可测,威势比门内长老更胜数筹,高靖远被他带走,致使此番计划失败,不应由你我来承担罪责” 玉琼微眯美眸,有意无意睨了眼秦玄礼、元守敬,轻轻说道。 阳漠风一怔,也扫了眼两名郡守之子,深深望了玉琼一眼,而后驾驭剑光破空离去。 随之,玉琼体表亦弥漫绿芒,倩影转瞬隐去。 “秦兄……” 元守敬走来,冷冷俯瞰脚下昏迷过去的秦玄礼,不禁摇了摇羽扇,眸中似有遗憾之色一闪而过。 …… 朔风郡的三万精锐驻扎在一片绿原上。 这里四野开阔,地势平坦,十几里外便是绿洲的树林。 大营占地千余亩,从内往外,最中心是粮草军资,然后是数千顶大帐军营,辎重车辆则被摆放在最外围,充当防守之用。 军营四周插满了锋利的长矛,营口设有拒马,一些地方还洒满了数万颗铁蒺藜,这是用来对付敌军骑兵的。 绿原上有一队队骑兵在巡逻,防止联军斥候刺探。 这时,一团紫色雷云落在树林边缘,紫光散去,露出上百道人影。 “是什么人?” 附近当即冲来一队骑兵,为首屯长手执长刀,身罩铁甲,策马奔至近前,待看清人群中的一道身影,顿时翻身下马,激动道:“少将军,你可回来了!” 高靖远一怔,上前扶起这名屯长,拍着他的肩膀,和颜悦色问道:“可是有人传回了什么消息?” “是啊,半个时辰前,一名浑身是血的斥候返营汇报,说少将军被敌军伏兵围困在月牙湖畔,生命垂危。”屯长一脸后怕说道。 “果然如此。” 高靖远一叹,转身对着夏铮单膝跪礼,感激道:“多谢仙师援手相救,否则风沙城危矣,宗室危矣。” “少将军严重了。” 夏铮微微一笑,扶起高靖远,嘴唇动了动,传音道:“你返回大营,可告知你父,联军不日将急切求战。” “为何?”高靖远惊疑道。 “粮草已无,军资断绝。” 夏铮吐出八个字音,对高靖远颔首示意,而后一迈数十丈远,转瞬消失于密林间。 “联军的辎重被劫了?” 高靖远一惊,继而大喜,冲夏铮的背影喊道:“太清仙师,你既然有意相助风沙城,何时会再次出现?” “决战之际。” 飘渺的声音回旋而来。 高靖远在原地思虑一会,便在众多兵卒的簇拥下,返回中军大营。 帅帐内。 一名中年武将在行军地图前踱步,不时凝望月牙湖的方向,显得心事重重。 他体态魁梧,身长八尺有余,相貌却是白皙干净,唇边蓄有几缕黑须,双眸如同星辰一般,深邃闪亮。 “……靖远……” 高业口中念着儿子的名字,不禁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似乎有了决定。 “高将军,你想好了吗?” 帅帐屏风后,转身走出一名相貌俊朗的中年书生,他负手而来,身穿一件刺绣龙纹的衣袍,头戴宝冠,气质华贵,但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显得有些洒脱风流。 “吴王殿下。” 高业抱拳见礼,沉声说道:“殿下,我怀疑其中有诈,恐怕是敌军所设之局,因而不准备遣出仙师。” “你决定了吗?”夏麟拍了拍他的肩头,看了眼帐外,叹声道:“高兄,宗室虽命我为监军,但以你我的交情,你若决定救子,我又怎会阻拦?” “这一代高家一脉单传,若是靖远有难,岂不是让将门世家绝后?”夏麟说道。 “我意已决!“ 高业瞪了夏麟一眼,道“此战我军本就大占下风,麾下仙师不过寥寥几人,若有任何一人因私情蒙难,我如何向太上皇交代?” “若你高家绝后,夏氏更难向列位先帝交代。”夏麟沉声说道。 “我是三万龙翔卫的主帅,握有太上皇的虎符玉剑,若无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赶赴月牙湖,违令者,斩!”高业对帐外亲兵说道:“立刻向全军传达我的军令。” 这时,有一名传信兵气喘吁吁奔至帐外,大声禀报道:“大帅,少将军他回来了!” “什么?!” 高业和夏麟同时一惊,两人立即掀帘走出大帐,在帐口眺望过去,只见营盘外人影绰绰,无数军士簇拥着一名青年将军,正喜庆热闹地涌向中军帅帐。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军情 中军帅帐。 高业立身首案后,下方两侧站着十多位高层将校,高靖远位列其中。 而在帅帐一侧,辟有一间帷幕遮掩的静室,隐约可以几道气息飘渺的身影,盘坐在蒲团上,双眸平淡望来。 “此次召你们前来,是要商议一件军机大事。” 帐内气氛安静肃穆,高业用指弹了弹案面,视线移向高靖远,高靖远颔首出列,抱拳说道:“诸位,实不相瞒,靖远此次得救,全仗一位仙师出手援救,否则必遭羞辱。” 聚集在帅帐内的皆是朔风郡的心腹将领。 他们已从士卒口中听说少将军的得救过程,虽然心存疑惑,但也对这名仙师感激无比,这一次援救无疑破除了联军的阴谋。 顿了一顿,高靖远环顾大帐,又沉声说道:“这名仙师向我传递了一份情报,联军圣城的辎重被洗劫一空,这几日内或许会急切求战。” 辎重被洗劫一空? 帅帐立即喧闹起来,诸多心腹将校不禁低声议论,纷纷疑虑这一条消息的真假。 有不少将领心头兴奋,若情报属实,不出几日,联军势必会军心大乱,这将是他们一举击溃联军的契机。 “……那仙师,是何来历?” 这时,帐侧静室传来一声平淡的话语,数名随军仙师中,有人提出了疑问。 “道号太清。” 高靖远恭声答道。 他有所保留,并未将心中的猜测说出,那般不满弱冠之年的仙师,却身负高深莫测的修为,这只怕会引起更大的疑虑。 联军并非铁板一块,他们风沙城亦是如此。 虽说帐内的十数名将领皆听命于高氏父子,但那几名随军仙师,隐隐分成了三大派系,分别效命于魏王、吴王与太上皇。 劫难当头,三方不得不齐心联手,但期间依旧暗流涌动,高靖远可不想由这一条情报,引来三方针锋相对,继而与战机失之交臂。 “太清?” 帐侧有仙师嗤笑一声,不咸不淡道:“黄口小儿罢了,也敢自称太清,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此子信口雌黄之言,一听便知真假。” 高靖远闻言,捏紧了拳头,脸色一阵涨红。 “此消息虽真假难辨,但事关重大,我们必须派人查实求证!” 首案后,高业瞪了一眼长子,对着一名相貌普通、肤色黝黑的青年将校,吩咐道:“黄龙,你擅长土遁之术,我给你两日时间,立刻前往联军圣城,带回确切的情报。” “是,末将这就动身!”青年将校一抱拳,足底涌起土黄色光晕,脚下那片夯实的土地,忽地如同流沙一般,将他整个人吞吸而入。 “不论消息真假,这几日,我们需整兵备战,严阵以待。” 吴王夏麟从大帐后方走出,他乃是宗室委任的监军,且全权统领数名随军仙师,暂且不论身份的尊崇,单是他所执掌的大权,就无法让人小觑。 “殿下所言极是,若情报属实,我军可采取明退暗进之策,避开联军的求战锋芒,将他们拖至弹尽粮绝,而后一举击溃!” 高业沉思一会,冷静沉稳的声音回旋帅帐:“若情报有假,我决定用一支奇兵,绕过‘龙见原’,直捣联军圣城,断绝他们的辎重粮草。” “这两日,你等需约束部众,勤加操练,不可有丝毫的松懈!” “是!” 小半个时辰后,帅帐只剩下高氏父子、夏麟三人。 “靖远,你再将那名少年仙师的详情说来。”夏麟恢复了潇洒姿态,上前拍了拍高靖远的肩头,挑眉笑道:“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故人归来的感觉,到底是谁呢?” …… “唰” 时至正午,半空悬挂烈日,联军大营安静而沉闷。 一道匆忙的遁光骤然从‘龙见原’外闪掠而来,径直闯入中军大帐,露出一名形貌狼狈的九黎巫师的身影。[..tw超多好看小说] “是何人要拜见太子?” 帐帘被掀开,九瞑大巫站在帐口,皱眉盯一眼这名巫师,开口道:“你进来。” 巫师连忙走入帐内,对着桌案后的夜罗跪伏下来,额头贴地,颤栗哑声道:“禀报太子,圣城……被人洗劫了!” 啪! 夜罗手中的兵书坠落案面,他故作镇定,却用略带一丝颤音的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圣城辎重被一名神秘仙师洗劫一空!”巫师连连叩首,趴伏在地上,预见了夜罗即将爆发的滔天怒火。 “废物!一群废物!都是废物!” 夜罗抓起兵书掷向巫师,但犹自不解气,不顾略显肥胖的身躯,疾行至巫师跟前,一脚将这名巫师踢翻,脸色狰狞,咆哮道: “本太子命你们五人镇守圣城,看护大军辎重,而今怎么只有你回来了?立即命其余四人来面见本太子,我要重重处罚你们!” “太、太子……其余四人,都被那神秘仙师一手斩杀了!”巫师不敢抬头,咽了口吐沫,惊魂未定答道。 “你说什么?!” 夜罗暴怒而笑,喘着粗气道:“我族五位巫师联手,竟被一名大夏仙师杀得丢盔弃甲,损兵折将,这叫本太子如何相信?” 他死死盯住脚下的巫师,眼眸透出一股慑人的杀气。 “太子。” 九瞑大巫一喝,夹藏神念的道音刺入夜罗的脑颅,夜罗霎时从暴怒中清醒过来,看了眼帐外的巡逻兵卒,低声对脚下巫师命令道: “你去,将大帐附近的夏兵暗中清洗,务必严守消息,不得泄漏分毫。” “是!” 巫师站起身,退出帐外。 这巫师前脚方走,帐帘又突然被人掀开,炎热的阳光顿时射入帐内,映出九瞑和夜罗阴沉的面容。 “伏击失败了!” 两名身覆甲衣的中年男子齐步走入帐中。 秦玄曜脸色冰冷,他乃是赤水郡的一郡之守,昔日受帝君封赐委任,孤身一人进入西州,而今十余载光景过去,赤水郡早已完全纳入他的掌控,在这数百里方圆的赤水郡,他俨如一尊裂土割据的诸侯王。 自神都陷落,大夏一夜倾塌,秦玄曜的欲望和野心不可自抑的膨胀起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大夏始祖自‘夏水’之畔起兵伐天下,不出数十年终成大势,他秦氏坐拥一方疆土,有精锐甲士数万,威势比当年夏氏更胜,何愁大业不成? 但今日密林设局的失败,对秦玄曜而言无疑是一记重击。 他的嫡长子秦玄礼被神秘仙师精神禁锢,至今依旧处于昏迷当中,不见一丝苏醒的迹象。 秦玄曜心中阴沉,斜一眼身侧挺拔儒雅的元思业,不禁冷冷低哼一声。 “伏击失败,这是怎么回事?” 夜罗闻言,脸色一僵,却略带笑意询问道,似乎不将一时胜负放在心上。 “突然闯入了一名神秘仙师,惊退了两名宗门小辈,我儿玄礼更是遭受毒手,至今昏迷不醒。”秦玄曜语气森寒道。 又是来历不明的神秘仙师? 夜罗眸底闪过一丝阴郁之色,他瞥向九瞑,只见九瞑对着微不可察的颔首示意,夜罗心中一叹,这两人乃是联军的核心人物,辎重被劫一事,根本无法对两人隐瞒。 “不瞒两位,方才我族巫师回报,圣城被一名仙师偷袭,辎重军资被洗劫一空,这件事两位怎么看?” 夜罗斟酌字词,对秦玄曜、元思业说道。 大帐瞬息陷入了寂静。 半晌,元思业眯起眼睛,轻声问道:“这么说,如今我军后援断绝,若以营中的储备,恐怕坚持不到半月。” “莫非要退兵?”秦玄曜从牙缝间蹦出这两个字眼,愤怒盯住夜罗,冷冷道:“八太子,你事先信誓旦旦向我们保证,有你族巫师镇守,任何人也休想潜入圣城,但而今出兵不过数日,就出了这等纰漏,你说我们的合作还有必要吗?” 夜罗脸色一变,他身份尊贵,在族内可谓是呼风唤雨,从未有人敢当面对自己无礼。 但西州远离九黎势力范围,民风彪悍,他一想到蛮父临行前的嘱托及信任,便掐灭了心头的怒火,强笑道: “秦郡守此言差矣,不谋全局,何以谋一域?这不过是一时失利而已,若因此毁掉三家会盟,夏氏余孽不除,西州恐将永无宁日啊。” “那你说该怎么办?”秦玄曜冷笑道:“若是就此退兵,我联军颜面扫地,日后还有何军威?若是不退兵,待辎重军资耗尽,军心大乱,他高业势必会一举击溃我等。” “继续驻军,寻求决战!” 夜罗眸露冷静之色,从黑袍袖口摸出一口平凡无奇的麻袋,淡笑道:“这是我族的重宝,名曰藏天袋,内刻重重空间法阵,自孕神灵,乃是一件空间灵宝。” “此袋号称可容纳天地,但至多能装载一座小镇,我会命心腹巫师持宝,到大夏内地劫掠物资,再加上营中的储备,足以坚持一月之久。”夜罗说道。 “一个月么?要严禁消息,防止风沙城刺探情报,否则若被高业探知我们缺乏军资粮草,此战必败无疑。”元思业在一侧提醒说道。 “那就这样决定了,元郡守,秦郡守,你们回归本部,秣马厉兵,这几日我们即要派出一支先锋军,直攻风沙城大营!” 夜罗颔首,将那口麻袋递交给九瞑大巫,森寒说道:“大巫,请你挑选几名巫师南下,洗劫沿途的大小城邑,将所有粮草、军械通通装入袋中,运送回来。” ―――――――――――――――――――――――――――――――― 开学到现在基本都在忙补考。 中秋假期结束,松了一大口气,后面尽量作到不断更,每天基础更新量是一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储君之扰 风沙城。 沙漠绿洲上,一座雄城矗立于此,这里是朔风郡的郡治所在,经过高氏多年的经营,城内户籍不下十万数,绿野之上皆是开垦出来的良田。 龙见原的对峙,似乎丝毫不影响风沙城的繁华。 城关八门吞吐着一队队商旅,密集的驼铃声响彻大街小巷,城内商铺如林,人流如织,有宽衣博带的夏民士子,也有一些奇装异服、碧眸红发的异族男女。 这一片绿洲西抵昆仑仙山,北临血蛮沙漠,而跨越沙漠,便是大荒北域四大异族之一的血蛮部落。 血蛮人曾经统治着这片大沙漠,疆域横亘大荒东域及北域,但夏氏先祖攻伐天下,将血蛮人逐出东域,又征调十万民夫筑起风沙城,命心腹大将世代镇守于此,抵御群妖及异族。 西州不设州牧,但高氏历代传承镇西将军的勋位,而将军府又建于风沙城,这无疑说明了此城的地位――不是州城,却是一州之中枢。 “喂,听说没有,苍青郡、赤水郡有几座小城的粮仓武库被洗劫一空,根据那边修炼者的传言,好像是九黎人的巫师。” “听说了,两郡民怨沸腾,联军连续派了数支前锋军求战,但高将军英明神武,始终闭营不出,应该是料到了什么。.tw[]” 城内酒楼客栈充斥着大战的言论。 宗室潜藏于风沙城,这在西州是人尽皆知之事,大夏的崩塌太过突然,盛世未过,海外之州开辟不到十余年,天下民众正是翘首期盼的时刻,却忽然迎来了北芒关失守,神都沦陷的消息。 民心所向,宗室并未失去民心,因而商旅、士子谈及赤水、苍青的联军,言语中都含有一种鄙夷和愤恨的味道。 “内城有消息传出,据说太上皇要立魏王世子夏鸣,为下一任储君帝子,宗室蛰伏了七年,终于要宣告卷土重来了吗?” “夏鸣?此人继承其父的作风,行事果决狠历,既有勇武,又有胆略,若立其为帝子,宗室确实有希望重返中土。” “大皇子晋王的世子夏泓素有仁心,且熟经知史,爱民如子,若他被立为帝子,也是我大夏之福啊。” 这是风沙城民众极为关心的焦点。 上至官吏将校,下至贩夫走卒,都在紧张注视着内城那一座宗室府邸,期盼能从禁卫口中听闻确切的消息。 内城。 临近城主府的一座大宅。 “太上皇,这是前线送回来的军情消息。” 后院深处,一名浑身罩着银甲的禁卫,推开一间禅房的门口,将文书放置在桌案上,而后低头抱拳掩门退出。 “唰” 坐榻上,一名银发白眉的老者睁开双眼,随着他的视线,那册文书悬空飞抵身前,书页自动翻开,露出龙飞凤舞的字迹。 “这高业不愧文武兼具啊。”老者笑眯眯一叹,看了眼军情文书,立即皱着白眉,自语道:“神秘人……联军圣城被劫,辎重断绝,正急于求战?” “这么说,几日来坊间传言,有九黎巫师南下劫掠,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老者思索道,他根据文书上的描述,来回苦思许久,也找不出关于这名神秘人的丝毫线索。 “不及弱冠的年轻仙师,除去那些圣地俊杰外,还会是谁呢?” 老者摇了摇头,从坐榻站起,走向桌案,提笔写下一封书信,道:“避敌锋芒,尽量保存羽翼,以最少之伤亡,击溃联军。” 随后,老者命银甲禁卫取走书信,便在禅房中踱步思虑起来。 这几日夏安始终被立储问题所困扰。 他乃是当今的太上皇,是已薨帝君夏烈帝的亲父,寿元已有一百余载。 但夏安并未上一代帝君,而是夏神宗的手足,夏神宗因嫡位之争绝后,于是宗室将夏安之子立为储君,继任至尊帝位,即夏烈帝。 其子继位,夏安自然被封为太上皇,兼任宗正令,执掌皇族宗室。 夏烈帝诞有七子二女,除去早夭的五皇子越王,大皇子晋王及九皇子秦王,在神都一役中身亡,帝姬出云则在战乱中走失,至今下落不明。 如今的宗室,有二皇子楚王、三皇子魏王及六皇子吴王、八皇子齐王,还有七帝姬长安这五名嫡系血脉存留。 但这一代明争暗斗十余年,积怨颇深,若立任何一人为储君,继任帝位,势必会让宗室再次分裂,彻底覆亡。 所以帝君必须在年轻一辈中选出,而且必须是宗室嫡亲。 晋王之子夏泓,魏王之子夏鸣,秦王之子夏寒…… 太上皇夏安脑中浮现这几人的身影,夏泓宽仁贤德,有其父的君子心性,夏鸣果决狠辣,虽性子阴沉了些,却也堪称虎子,若为一代帝君,想必也能让大夏持续鼎盛。 夏安首先排除了夏寒。 夏寒虽是秦王之子,继承了其父的修炼天资,而九皇子号称宗室第一强者,身亡前曾发出遗愿,让夏寒跟随某个圣地掌教,远走海外,至今未传回任何音讯。 “楚王世子铮……” 夏安忽地一叹,又忆起了当年那个十岁的孩童。 他对世子铮记忆深刻,此子早慧,少时看似沉默寡言,性格孤僻,但某日巧合之下,夏安便发现了世子铮双眸中闪烁的异彩。 此后数年,夏安一直暗中关注着世子铮,但景炎二十年,神都陷落,宗室出逃,他不得不分心它顾,以一己之力抵挡数名大巫。 而就在凉州与西州交界处的青原,楚王与九黎族大太子发生大战,生死不明,世子铮亦是在乱军中走失,恐怕夭亡已久。 “奈何啊,世子泓虽宽厚仁德,却醉心经史,怕是担不起复国之任,世子鸣勇略兼备,却是心性有缺,这二人皆不是储君帝子的最佳人选。” 夏安一阵喟叹,若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孩童尚在,如今年近弱冠,想必早有一番成就,也不需自己这般烦恼了吧? “也罢,这场大战胜负难料,若是胜,我夏氏尚有卷土重来的可能……九黎人既已派出九瞑这尊大巫,那我也应亲临前线,率领仙师应战。” 他披上一件麻衣披风,脚穿芒鞋,头戴一顶斗笠,化作一名平凡无奇的市井老人,轻轻一跺脚,便闪现在城内的大街中,跟随人流缓步走出城关。 第一百三十三章 沙漠对阵 “砰” 联军帅帐。 暴怒的夜罗一脚将桌案踢翻,用劲将手中的玉质虎符捏成粉碎。 这几日来他很不好过,无论大军在风沙城大营前如何叫阵,但对面始终闭营不出,没有任何回应。 而且,联军中流言四起,人心浮动,即将断粮的消息扩散至全军,加之那些九黎巫师南下劫掠的噩耗骇闻,更是让大军士气低迷。 “大巫,我命你立即前往敌营,将高业、夏麟这些人直接斩杀,三万龙翔卫若是群龙无首,势必会溃散败逃。” 夜罗双眸闪烁冷光,对一旁的黑袍老者咬牙说道。 “时机已过,夏安知我随军而来,此刻恐怕已坐镇营中,我若闯入敌营,只会中了他们的伏击。” 九瞑睁眼看了看夜罗,语气平淡说道。 夜罗闻言,气得大吼一声,疾步上前,一把掀开帐帘,指着外边那些神情萎靡的夏兵,怒笑道:“那依靠这些哀兵,纵然有十万数,又怎能战胜三万龙翔精锐?” “此战必败!我如何返回神都,向蛮主交代?”他转而捏紧了拳头,此行事关重大,若失败而归,众多兄弟会不会借此落井下石? “八太子,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九瞑沉默片刻,才叹息了一声,说道:“蛮主临行前曾言,西州乃困龙之地,南有高山国群山阻挡,北隔沙漠与中域异族对峙,向西虽有昆仑仙山,但那里却是昆仑妖族的祖地,谁敢擅自闯入?” “所以太子只要守住凉州与西州的界门,将夏氏宗室困死荒芜之地,待我九黎扫平海域诸国,即可挥师令铁骑南下,占尽这万里河山!”九瞑缓缓道。 说完,他又看一眼垂头不语的夜罗,眯起双眸道:“太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是蛮主亲临,也没有万全把握覆亡夏氏,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大帐霎时寂静下来,烛火照亮着悬挂在屏风上的行军地图。 半晌,夜罗长长嘘了口气,脸色依旧阴沉,冷笑道:“也罢,既不能毕其功于一役,那也要夏氏伤筋动骨,只能乖乖困守西州,永无回望中土的可能。” “太子是想……”九瞑动容,脸庞满是皱纹,低声道:“太子是想让联军与风沙城厮杀,两败俱伤?” “不错!秦玄曜、元思业这几日对我颐指气使,他们既想成为西州诸侯王,那这份大礼便送给他们吧,好叫他们两家安心。”夜罗桀桀森笑道。 九瞑暗吸一口凉气,不得不对眼前之人灵眼相看。 两军的军士和征调的役夫合起来,少说有二十万人,若全部坑杀于沙漠,此举势必会让朝野震惊。 “传我将令,三日后,大军弃营,全速向敌方开拔,决一死战!” 不过片刻,夜罗冰冷的声音响彻中军帅帐。 …… 三日后。 “报……” 一队斥候骑兵从远方疾奔而回。(..tw) 为首屯长行色匆匆,直奔中军帅帐,在帐外单膝跪地,大声禀报道:“二十里外发现敌军动向,他们在扎营埋灶,至少有十万之众!” 帐内正在进行一场军事会议。 心腹将校皆汇聚帐中,主帅高业听闻帐外声音,横跨一步,闪身站在地图前,指着那一块沙漠地形,沉声说道:“此处就是决战之地!” “高靖远,命你帅五千精兵,作为先锋,抵达此地安营扎寨。” “余部,尽帅兵马,与我作为中军,拔营向决战地推进!” 一声声调令从营帐内传出。 刹那之间,帐内人影寥寥,吴王夏麟从后帐走了出来,低声道:“太上皇来了,他要见你!” “太上皇?” 高业猛然一震,疾步走向后帐,对一名麻衣老人单膝跪拜,恭声道:“镇西将军,参见太上皇!” “高将军请起。” 夏安微笑,伸手扶起高业,笑眯眯道:“高将军,我听闻敌军有九黎大巫潜伏,所以我赶了过来,亲自领我方仙师作战,将军只需调兵遣将,专注眼前战事即可。” “那修炼者战场,便交予太上皇了。”高业心中微松一口气,脸上也咧出笑容,说道。 “我担心敌方对先锋军不利,这就亲自率领仙师与少将军通行,一起赶赴前线。” 夏安颔首,麻衣袖袍一抖,传音符石悬浮半空,一共六名仙师现身而出,神态各异,站在这位老人的身后。 “走!” 他足底涌起土黄色光晕,其余仙师亦是各施遁法,转瞬之间,大帐内只余夏麟与高业两人。 “高兄,你就安心调度大军,苍青观、赤水剑派及那些九黎巫师,理应交由我们这些修炼之人来对付。” 夏麟朗笑拍了拍高业,手握腰间一口宝剑,姿态轻扬潇洒的走出了大帐。 …… “咚……” “咚!” 急促的战鼓声回旋这一片沙漠。 双方军队完全列开阵势,隔着不到五里地的距离对峙。 枪矛如林,一块又一块方阵如同地毯,铺在沙漠表面,铠甲、铁铸盾牌反射着烈日辉光,哪怕是在数里之外,那股冲霄的战气依旧让人窒息。 联军中军,挺立着一杆帅旗。 夜罗、九瞑、秦玄曜、元思业四人立于高台上,眺望对面风沙城三万精锐的军容,心中顿时蒙上了一层阴云。 “秦郡守,元郡守,敌军士气正盛,我们不如先行斗将,挫一挫他们锐气!”夜罗出言微笑说道。 “斗将?这倒可行。” 秦玄曜、元思业对视一眼,纷纷对身后的赤水剑派、苍青观仙师,问道:“哪一位愿出阵首战,将敌军仙师斩杀,将其头颅带回祭旗?” “我来!” “吾愿往之!” 一名中年剑客与一名慈眉善目的老道士同时回应道。 中年剑客长得魁梧壮硕,身背两口宝剑,披着一件黄麻短褐,手戴皮护腕,头扎青丝巾,颇有俗世间武林人士的风采。 而老道士则是绿衣芒鞋,鹤发披散,依旧红润的脸庞,始终带有一丝亲切的笑意。 “这是我赤水剑派的绝阳长老,那一对绝阳比翼剑身居顶阶法器行列,已带有一丝灵性,能攻能守!” “若是长老出阵,必能斩敌归来!” 中年男子身后的随从弟子叫道。 “我苍青观的沧溟道长名闻西州,玄法修为高深,若是他出战,定胜之!”苍青观诸多也不甘落后,回应道。 秦玄曜、元思业两人心中犯难,这两人皆是赫赫有名的修士,两家宗门愿派他们随军出战,已给足了自己面子,但何人出阵才可稳胜? “便由这位绝阳长老出阵吧。”九瞑大巫忽然开口道。 夜罗默然点头,绝阳剑客闻言,当仁不让的走上高台,手捏印诀,脚踩一道慑人的剑光,刹那飞至风沙城的军阵前,大喝道:“我号绝阳,师承赤水剑派,听闻风沙城藏龙卧虎,绝阳特来讨教一番!” “阵前修士争斗?” 风沙城中军,高业、夏麟等人齐齐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