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无极》 第一章 第一章 荒唐高手一落千丈 没有星光的夜空,深邃诡秘如漆黑的幽潭。 萧索的身影从东边茂密的松树林中走出,身披黑色风衣,如一只长筒套子将身体裹得严实。肩上,背着一只漆黑的油布包。 他悄然走到河道旁,步履轻飘,不经意间却带着极凝重的气息。发出干涩冷硬的声音,对着河面的倒影自语般道:“傲来国桃源圣境十二星煞已全部格杀,现在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苍梧。”将肩上的油布包随意一抛,在空中展开,十二个人头“骨碌碌”地掉进水中。 水面忽然无风摇曳,一池倒影尽数支离破碎,然后冉冉升起一道鬼魅的身姿,长着血红色的脸,周身暗灰色的皮肤粘稠如液体,身体奇怪地扭曲着,如同没有骨头的浮游生物。 被称作苍梧的怪物玩味地笑道:“十二星煞也算是妖族顶尖人物了,看来在第一杀手萧落木面前还是不堪一击啊。” “我不喜欢听废话!”萧落木的语气仍旧冰冷低沉,衣袖微微伸展,露出了鲨鱼皮的剑鞘,里面装着的,是第一杀手的凶剑,墨雪,森寒肃杀砭人肌骨。 第一凶剑凶名远播,不仅因为它是杀人的利器,更因为它是防主的不祥之物。历代主人在得到它之后,在不足一年的时间内便不得好死。 但是萧落木掌握这口凶剑已有数年。 第一杀手,目前为止安然驾驭着第一凶剑,倒也符合一物降一物之说。 苍梧明显感受到沉重如岳的压力,即刻简短道:“姓楚的小子闯到昊天塔第八层紫霄秘境,最终被第八层的主人紫霄人皇轰出塔外。” “楚云齐,是死是活?”萧落木的问话扼要简明。 “死倒没死,不过几乎成为废人一个。不过……那小子素来嚣张傲慢,仇家甚多。时逢落难,恐怕终究难逃仇家之手。”苍梧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之所以成为今天这般模样并且被封在清江河里不得自由,全都都是拜楚云齐所赐。 “楚云齐现在在何处?” “贼小子比狐狸都精,早夹紧尾巴躲了起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连我这个六道之外的窃天者也算不出他的所在。”话语中苍梧充满身为窃天者的荣耀与骄傲。天道缺一,而人推衍之,得其三味者可知世间一切过去事、现在事、未来事,便称为窃天者。而当今世上合格的窃天者,不出三个,因此身为其中之一的苍梧的确有自傲的资本。 萧落木神色起了些细微的变化,眉头微微一皱,这一算是冷酷杀手最大程度的惋惜表情。 一剑齐云,楚云齐。敢于闯昊天塔的小子,却是萧落木旱逢的敌手。将遇良才,棋逢敌手,然而在未分胜负前对手却无故出局,实乃生平一大憾事。 苍梧语气一转,似嘲似讽道:“你真要找他下落,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凭着贼小子跟你妹妹的关系,只要他没死,迟早会主动联系她的。” 萧落木嘴角抹起淡淡弧线,笑话,第一杀手来找你窃天者推算楚云齐的所在,本就是受妹妹之托。 苍梧也猜得出萧落木寻人理由的一二,当即闭嘴,想了想,为了不失窃天者的颜面,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四大部洲,能脱离天机推算的地方也就只有四大天宫、三大地狱。贼小子天宫是不敢去,八成是躲在某处地狱了。” “很好,那十二星煞还算没有白杀。”萧落木缓步而去,背影显得落寞而孤单。 …… 三千里外。朝露城。鸡鸣时分。 城外荒郊,原始森林深处,一排竹屋绵延数里,宛如青龙。 萧落木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竟浮现一丝颇为爱怜的神色,从头到尾一间竹屋一间竹屋的找去。 终于在从东往西数第三百六十五间竹屋里找到了他要见的人。 窗前坐着的是非常清新淡雅的少女,恬淡的笑脸似乎柔到骨子里去,眼角眉梢些许俏皮狡黠,看起来灵动活泼。(..tw无弹窗广告) 青翠。这是最能描写少女气质的词语。而少女也恰有一个相类似的闺名,青青。 青青冲门口站着的萧落木嫣然巧笑,敬畏之心明显大于亲近之意,眸子里异彩流过,轻声问:“找到他了么?” “没有。”萧落木的神情很难看,内心也很愧疚,很自责。他很少没能完成相依为命的妹妹的愿望,特别是成为名动四大部洲的第一杀手之后。 青青希望落空,来不及失望,便先表现出热切的担忧:“他会不会有危险?” 萧落木盯着窗外的绿色植被,像是故意避开妹妹的目光似的:“能被我妹妹看上的人,自然不是一个废物。不管是怎样的处境,他至少能好好照顾自己。” 萧青青身子微微一震,感应到萧落木故意隐藏了些事情。楚云齐想必现在的情况很是糟糕。 “云齐……”如言语呢喃,青青痴痴地望着窗外,连绵的竹屋似乎刻画成一副副动态的记忆。 这一连串竹屋,共有十万间。全是楚云齐一砖一瓦为萧青青搭建的,每一间竹屋也是各具特色。楚云齐说要永远陪着她,怕她闲闷,便每天换一间屋子,绵延数里的十万竹屋,几百年也住不尽。 然而楚云齐还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溜走了。 或许他只是不甘于平静,自他离开不久后便听说他大闹佛门圣地雷音寺,杀死龙象台的八部天龙,激恼了雷音寺的一帮大和尚。遥想和尚们一个个面红耳赤嗔怒不已的模样,倒是有趣的紧。 青青的眼里爱恨交织,浑然忘我,所思所想全是那个名叫楚云齐的男子。 一贯杀人不眨眼的萧落木不禁有些手足无措,在自己关心的妹妹面前,却是不知自己究竟能做点什么。 与楚云齐一较高下一直是萧落木的心愿,以前碍于妹妹而没有动手,现在么怕是再无机会了。掌中的墨雪,想必也只能一如既往在夜深人静的夜里寂寞呻吟。 “他现在已成废人。你对他取舍如何,我不过问。”最终萧落木还是讲出了实话。尽管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却似乎从没有撒过谎。心里一直自认为,杀人的人,必须要诚实。诚实的人,才足以驾驭杀人的凶器,否则只能死在凶器之下。 话已说完,萧落木潇洒走出门外。 但即便再是潇洒,再是气雄万夫,依旧逃不过背影的落寞。曾几何时,妹妹是自己的唯一牵挂,相互扶持相互依赖着,而今妹妹心有所属或多或少忽略了他这个兄长,一身实力站在接近巅峰位面的萧落木不免更有高处不胜寒的意味。 青青显然是被“废人”两个字给震骇住,双眼无神,沉默良久良久后,才对着熹微的晨光坚定道:“不管你到了哪里,我都要亲自把你揪出来。再严惩你不留而别之罪,给你套上锁,看你还怎么跑?” …… 南赡部州某处,睡在杂草堆里的楚云齐忽然惊醒,满背汗水,起顾四周,草长过人,隐蔽不成问题,可总觉得心中惴惴,有些不对劲。 从修道的最高境界渡劫境跌落到最低境界的练气境,楚云齐却好似没半点沮丧的意思,忽然大声发笑。 笑自己自从被紫霄人皇轰出昊天塔之后就变得疑神疑鬼,未免太没有睥睨天下的男子汉气概。 笑归笑,却不知这般藏头露尾的鸟日子何时是个头。 本想重新缓缓修行再证大道,然而现实却给不了他未成名前那种朝观云霞夜视星斗闲暇悠哉的充裕时间,只怪以前得罪了太多厉害角色,弄得现在稍微一露面便是被追杀的下场。 所以楚云齐便只有躲了起来。 躲到最危险的地狱,便是最安全的所在。 三大地狱之一,南赡部州玄武王朝的坑杀之地,也就是楚云齐现在的安身之处。 凡尘间对坑杀之地也不会陌生,一直流传着这里数千年前的真实历史。群雄逐鹿之时,南唐大将叶图龙生擒北周百万降卒,皆坑之。后来,坑杀降卒的地方就成了坑杀之地。 但是在修真界,坑杀之地得名的原因则要更加血腥暴力。 人所共知,四大魔统最阴毒的一派酆都城开宗立派于阴山,数百年来作为培养鬼种的基地,积累了深重的阴气怨气。数百年前圣地领袖道教祖庭龙虎山的张天师举全派之力讨伐酆都城,正邪会战于此,其余圣地或是魔统也都派出了大量的援兵。身为主战双方的酆都城与龙虎山均受创极重,龙虎山虽然惨胜,却自此一蹶不振,战败的酆都城被迫迁徙到北海,数百年来宛如销声匿迹。当年阴山在这一战中被荡平,这块埋葬着无数兵解高手的土地,便有了坑杀之地的名头,位列三大地狱之一。 已经躲在这里长达三天的楚云齐却还未曾遇到半分凶险,心中不免有些自以为是的想法:很多地方其实都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凶险,只是世人畏惧了凶险之名就敬而远之,以致于愈加不了解这块土地,关于这块土地的各种离奇幻想就愈演愈烈。 楚云齐长伸一个懒腰,脸上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毫无半点被击倒的颓丧。真正修真界的精英,岂会因为一两次的打击而丧失信心?从高处跌下来,要能再沿着跌倒的足迹爬回去,那才算是真本事,真汉子。 如果再要楚云齐选择一次,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去闯一次桃源圣境的昊天塔,为了同样的理由,虽然这理由有些荒唐。 原因并不是九层高的昊天塔是沟通仙凡两界的天地玄关,而是因为故老相传的一个传说,昊天塔九层之顶,由神界最美丽最强大的月仙子镇守,维护着仙凡两界长久的和平宁静。 做人做事半点不着调的楚云齐对闯塔越界飞升不感兴趣,只不过是想到昊天塔第九层太霄圣境,一睹最美月仙子的芳容,仅此而已。 第二章 纵然左道吾宁为之 坑杀之地的边缘地带是原始的田野,再往里,便是一片沼泽。 面对沼泽这片未知之地,楚云齐存心想要进入其中历练,为此将树干修整成一口桃木剑,跨在腰间,便悍然进入。 颇有一剑在手睥睨山河的大将风范,任敌人强大无匹数量众多,我自能一剑斩之。 沼泽与旱地的差别在有经验的人眼中十分明显,那些蒸绕着褐色瘴气的地方,都是不同于实地的吃人不吐骨头的沼泽。 毫无目的漫游的楚云齐一刻不停地行走,无聊时也常回想自己荒唐闯塔的那次行为。在那之前,自己一身修为在修道十境的第九境渡劫境界,受到紫霄人皇的挫败后掉下塔来,便几乎被打回原形,只余一寸根基,修为降到修道第一境练气境。 练气,是一个原始的积累过程,急不来。在没有独特的法门,也没有法器辅助的情况下,楚云齐凭着自己二次修行的轻车熟路,本来估摸能在三天内突破到第二个境界筑基境。 然而事实确是,三天下来,修为虽然暴涨到了很可观的地步,却毫无突破的迹象。眼界还算开阔的楚云齐倒也能推出这是由于紫霄人皇伤到了自己元神与魂魄之故。 作为练气境的修士,楚云齐连元神都无法感知,更丝毫不知伤势具体所在,毋庸再谈如何针对性的治疗了,眼下只有顺其自然,昼夜练气,缓缓图之。 忽然止住脚步的楚云齐眉头一皱,在他面前的一片沼泽之上漂浮着零星细碎的白骨,掩映在飘散的萧瑟黄叶之下。 虽然时辰是白天,然而坑杀之地的天空常年灰蒙蒙,异常惨淡阴霾,乍逢这般景象,倒真是别有惊悚氛围。 然而素来胆大包天的楚云齐绝不会因为几块骨头而感到害怕,只是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tw)许多高手都有着跟楚云齐如出一辙的近乎本能的灵敏预感,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总能在第一时间内做出最恰当的闪避或是反击。 腥黄色的气泡咕嘟嘟从暗绿色的沼泽中冒出,枯黄的落叶簌簌而动,沼泽之下随之升起数十具白森森的人形骷髅,轻飘飘踏在沼泽之上,眼眸中有淡绿色的邪恶光芒。 “骷髅人,不用怕!”楚云齐抽出木剑在手,后退三大步,跟这群邪祟之物保持一定的距离。 生命形态极低下的骷髅盲目地朝楚云齐涌来,森森白骨如雪,不时发出的咔嚓声令人头皮发麻。 楚云齐一退再退,将骷髅引诱到足够宽敞的旱地上。 然后,开始攻击。 脚步奇异,剑如飓风。 楚云齐来来回回步子游移不定,颇有闲庭信步的幽雅味道,手中的桃木剑连连闪动,如同有千百只剑在变幻一般。 咔咔声不绝于耳,每一剑都准确无误正中骷髅怪骨骼关节节点之上,将一只只骷髅应声肢解,骷髅眼窝里的绿光也散了一地。 停下花哨动作的楚云齐随意地将桃木剑别回胯间,满脸傲然与自信。 楚云齐的修为是废了不假,然而一身精妙的剑术却依然刻印在脑海,只是有些需要修为支持的一些剑术尚不能使出而已。 剑毕竟楚云齐也曾在修真界享誉大名,兵家圣地剑器阁最善品评成名人物的孔东野之评价“一剑齐云”则是对楚云齐风云一时剑术的最真实写照。 方才楚云齐这一手,自己倒是给取了个稀奇古怪的名称,叫做“破军回风斩”。每一斩讲究寸劲巧力,攻敌一处而力透全身,因势导力而事半功倍,面对千军万马可长驱破入,飓风东来能教风回路转。(..tw好看的小说) 正当楚云齐纠纠气昂自我欣赏一剑雄风时,地面散落的骷髅骨忽起变化,纷纷腾空组合在一起,架成一只巨兽的骨架,体态形同放大数倍的蜥蜴,散落如萤火的幽幽绿光也汇聚到空洞的眼眶中,眼神没有过多的阴毒,只是充满了无知的冰冷。 楚云齐不禁微微摇头。 亡灵一类的生物,生命极为坚韧,要想彻底消灭,必须根据它的成因而采取不同的对策。对付眼前的庞然大物,楚云齐倒是有几种可以尝试的法子,但效果如何却不知晓,很有可能只是白费力气。 从试探敌人到了解敌人以致击败敌人这一系列过程中,真正的高手是不屑于浪费半分气力的。怀有远胜于练气境的高手心境的楚云齐,自不愿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试探性攻击上,也不会相信反复跟一只骷髅怪较量对提高自己的战斗力有何帮助。 于是楚云齐展开脚步,足不点地般飘向远处,高蹿低伏,迅速消失在沼泽地里的灌木丛深处。 逃? 当然不是。拥有一颗好战而且不服输之心的楚云齐,向来都是愈战愈勇,跟强敌各种纠缠不休的性子。 骷髅怪物失去目标后,发出了几声低沉不甘的叫声,随即掉头而走。楚云齐暗暗跟着,只有探其源头才能有效地制服这头低等生命体。 骷髅怪穿行良久,进入了沼泽深处的一片乱石林。 石林中怪石嶙峋,有着赭黄色表象的地面遍布流沙,骷髅怪走上去却是安然踏过,倒是不知虚实的楚云齐好几次险些陷入流沙,依靠身怀不俗的提纵术才化险为夷。毕竟受练气境的修为所限,楚云齐尚不能够施展类似“足踏波面”的技法在流沙上如履平地。 楚云齐跟在骷髅怪身后,逐渐发现了其他的或人形或兽形的骷髅,似乎都在朝着一个方向聚集着。 又跟了半晌。 发现骷髅们的聚集地是三块高大巨岩如桌腿般撑起的一块圆盘形石板的周围,骷髅怪物们虔诚地环绕在下面,眼中或明或暗的绿芒闪动明灭,散发着对力量极强烈的渴望,完全是一副祈求恩泽的模样。 径长数丈的石板上方不断朝四面散发出神圣纯白的光明,想来这便是众骷髅的生命以及力量之源。仅仅是外放的一点灵气,便能养育出如此多的骷髅,定是宝物一件。 想到宝物,楚云齐便觉得手痒。虽然他素来不重外物法宝,但这并不说明楚云齐是一个多清高的人,猎奇是他兴趣所在,即便不用,拿来耍耍倒也无妨。 楚云齐自藏身处现身,不待骷髅怪物反应过来便纵上一只犀牛般的骷髅怪的背上,再借力一弹,便巧如轻燕般到了圆形石板之上。脚底众怪物纷纷咆哮,对他这个冒犯圣物的不速之客充满恼怒,然而却够他不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夺宝。 发光的宝物是一只卷起的玉简,质地无暇,触手温润。楚云齐拿在手中掂量感受,发觉其中蕴含的灵力颇为惊人,如果以此物辅助修行,想必很快便能进入筑基境,甚至再越境到金丹境也非难事。 不过深谙天道“君子以自强不息”的楚云齐向来排斥借助物器药物或是他人力量来提升修为的途径,只有自己一分分积攒下来的力量才是最纯正最得心应手的悍然实力,在真正高境界的对决中,是由拔苗助长还是自力更生成长起来的实力就成为胜负的关键之一。 楚云齐有预感般地忽然扬起头,只见一只蝙蝠状的骷髅兽正朝自己扑来,爪牙坚硬并且全身蒙茸绿光覆盖,眼神阴鸷而凶恶,虽然形状短小,实力竟比一般的骷髅怪更要凶悍几分。 淡然仰头的楚云齐只是微微侧头避开攻击,然而蝙蝠骷髅不依不饶,一个盘旋再度居高临下攻来,脚骨爪甚至还挥出两道邪异绿芒射向楚云齐,下面一群骷髅吼叫纷纷,似在加油助威。 楚云齐轻描淡写避开绿芒后并无什么动作,直到骷髅蝙蝠利爪离自己头皮不足一寸之时。 下一瞬楚云齐胯间的剑已到了手中,并且精准地插入了蝙蝠的两根骨头间,将其卡在剑上动弹不得。 不管蝙蝠怪如何挣扎哀嚎,楚云齐径自将其连带着剑丢在石板上,然后打开玉简,自顾自观看其上书写的文字。 用如此珍贵的玉简记录的,自然不会是等闲几篇诗赋那般简单。玉简的内容很短,却令楚云齐眼前一亮。 “吾乃龙虎山张天师首徒宁左道,自创反手剑道。世人不解其奥义,视为旁门左道。我自珍爱之甚于性命,随见逐于师门。今刻录反手剑道于此,以待后人。纵然左道,吾宁为之。” “纵然左道,我宁为之!真性情,好汉子!”楚云齐忍不住啧啧称赞,心有戚戚,细细品味字里行间宁左道的那分桀骜不驯与不拘俗流的卓然风骨。 龙虎山的宁左道,千年前的奇才,楚云齐不可能没有耳闻。 狮子崖前,独斗魔统四门龙王;神霄峰下,力挫圣地十大英杰……这些脍炙人口的故事,加上宁左道视世俗清规戒律如无物的性子,使得他一度成为楚云齐崇拜的对象。 现如今早已名动天下的楚云齐,当然是以更高的眼光来衡量这位传奇人物。翻读先人遗录,不再是奉为圭臬,而更像是平等对话,一种跨越时空的交流。 第三章 风云第一刀 简短叙述反手剑道的背景后,接下来玉简记录的关于反手剑道的精髓也不过是寥寥百余字字而已。(..tw) “剑道万千,莫出于十六字之外: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反手剑道,以变为根骨,以巧为脉络,以奇为血肉,以力为毫末。反于常理,无有规矩,是为妙法。或正招逆用,或前招后使,或左右互换,或变易高低、远近、强弱、虚实。诸如此类,非一言可道之。得吾心者可从寥寥数字通吾心意。” 最末宁左道还附一段有些愤世嫉俗的后话:“不求反手剑道发扬光大,但求知音人以此‘旁门左道’称雄剑道、笑傲当世,则吾愿足矣!” 楚云齐沉浸在反手剑道的字字珠玑之中,反复咀嚼,越想越对味口。剑术到了高深的层次,所有高手都殊途同归,意识到“变”为剑道根本。宁左道的反手剑理论,则尤其显得诡变精深,如活在同代,与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楚云齐倒可互引为知音。 “变!巧!奇!”默念着这三字要诀,楚云齐跃跃欲试,兴奋异常。自己一身剑术本来就至快至诡,当融合了反手剑之后,不知又将创造出怎样的奇迹? 一贯求变的思维使得楚云齐对于某些方面特别灵敏,忽然灵光一闪,将这反手剑发扬光大的话,不仅可运用于剑道之中,还可以推广到一切的武技运用。可能宁左道极情于剑而忽略了这一点,然而高屋建瓴的楚云齐却是惊喜地发现了反手剑更重大的意义。任何他人遗留下的东西,在薪火相传时只有融合继承者自己独特的感悟,那才称得上是一次完美的传承。 反手剑道是宁左道的原创,在楚云齐这里,用于各方面武技的、必将发扬光大的,将会是崭新的――反手道。 楚云齐虽然极想试招反手道,然而却苦无对象,总不至于对着下方这帮头脑如同单细胞生物的低等生命运用如此精妙无伦的剑道,那便无异于焚琴煮鹤了。 本来想要消灭骷髅怪的楚云齐如获至宝后心情大好,竟也大发慈悲之心,不再跟骷髅怪们为难,将那被骷髅怪们奉为圣物的玉简依旧安放在原处,然后放开依旧在桃木剑上挣扎的蝙蝠骷髅,随即洒然一跃,轻飘飘掠过众骷髅怪头顶,灵动飘逸宛如乘风远去。 偌大的坑杀之地,潜藏危险万千,只要仔细寻找,绝不会缺少可以试招的对手。有些技痒的楚云齐倒是很快压制下不合时宜的兴奋,先在一处隐蔽地方将反手道练习到得心应手的地步,然后再继续探险同时搜寻试招的对手也不迟。 整个白天,楚云齐都躲在浓郁的丛林间,反复练习反手道。苦练下来,颇有心得,同时更加发现了反手道的各种精密之处,将宏大的理论运用到招式中,每处细节都需要仔细推敲,与胸中囊括的武学精髓相互印证。总而言之,一日下来,楚云齐的反手道已完全登堂入室,未得其形而已得其神,剩下的只是渐渐熟练而已。 修炼反手道一整天后,感到饥渴疲累的楚云齐依旧如前几天一样,将特定的一些中空积水的树干破开,饮用其中混合泥土香味的清水权且解渴充饥,虽然楚云齐还不到可以辟谷的筑基境,但练气大成的他每日只需少量之水就完全可以存活,生理活动所需的力量都主要来自于身体内部积攒精练的真气。 天色向晚,黑暗来临,如同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将这片地带给包裹起来。正襟危坐以五心向天姿势练气的楚云齐呼吸绵长,随着鼻孔里喷出一阵略带浊色的雾气,楚云齐缓缓睁开双眼,结束了每日必需持之以恒的练气。 漆黑的苍穹遥远而深邃,坑杀之地素来阴暗无光的夜空深处却极不和谐地泛动零星的一些光点。 注意到亮光的楚云齐心念一动。坑杀之地栖居的生物体都是厌恶光明甚至畏惧亮光的,这突然出现的光亮自然代表着有另外的侵入者或是探险者进入了这里。 楚云齐嘴角抹起一分邪魅的笑意,正好可以拿这些不速之客来试试反手道。 朝着亮光接近的楚云齐在亮光不远处停了下来,表情多了几分适才没有的严肃。根据这些火焰似的亮光异常稳恒的特点,可以推知这并不是火把上随风明灭的那种自然火焰,而是修士通过真气的属性变化而制造出来的焰火。能有这般本领的,至少是筑基后期的修士。 练气境碰上筑基后期的修士,很难讨到好处,何况对面还是一群人,难怪楚云齐会变色。 楚云齐悄悄使用用于侦察敌情的望气术,将神念外放到光亮处,悚然一惊,根据这一众人的气息,可以肯定最弱的人也在筑基期,其中还有两名金丹中期的修士。 强弱悬殊的情况下,楚云齐很明智地选择避免相遇,然而事态的发展却似乎到了他不能控制的地步。 那些聚在一起的光亮忽然四面分散成很大的包围圈,恰好将楚云齐笼罩在里面,而后渐渐缩小圈子。 想必这些人中也有精通探查感知的修士,精确地锁定了楚云齐的所在。已经插翅难飞的楚云齐依旧镇定,毕竟是敌是友还不清楚,没必要成为无谓的惊弓之鸟。 包围圈缩小到楚云齐周围,密密麻麻围了里外三层。当看清这些人的服饰,黑色长袍的胸前缕有一个龙飞凤舞的金色“道”字,楚云齐一眼就认出这是四大魔统之一法天道宗的标志。 刚好楚云齐得罪的势力里面就有法天道宗。而且在法天道宗的必杀血名单中楚云齐荣登第三位的高度。 必动干戈毫无胜算的楚云齐依然镇定如山,颇有敌人围我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的风范。 法天道宗的党徒多数识得楚云齐,虽清楚感知到他修为暴跌却依然不敢贸然发难。 领头的两个金丹修士排众而出,一左一右走向楚云齐。 其中一人身材富态,一脸和气的笑意,貌似八面玲珑的生意人,首先发话道:“敝人法天道宗天煞堂铁鹰,曾跟楚大侠有过一面之缘……楚大侠自然不会记得敝人,但敝人却是时刻不敢忘怀楚大侠的卓然风采,一直想要楚大侠指点几手可一直没有机会。”笑嘻嘻地亮出双手的一对金钩,寒光森森。 另外一个金丹修士身形甚伟,昂藏九尺,却是满脸不善,冷冷地哼了一声,用打量死狗样的眼神盯着楚云齐,一双手背负在身后,头上三分处妖异地悬浮着三道恒稳的炽热火焰。 楚云齐对铁鹰却是没有印象,自然而然流露出笑容,道:“贵天煞堂主楚山孤,倒跟我有些交情。看在他的份儿上,我今天也就不跟你们一般见识,赶紧散了吧。” 九尺身高的金丹修士冷笑不语。 铁鹰笑得脸上的肥肉堆成一团。楚云齐闯昊天塔不成而废掉的消息,在修真界已不再是秘密。法天道宗的人迟迟不动手,确实是对享誉盛名的楚云齐有些忌惮,然而这些刀口舔血的人决不会轻易放过楚云齐,拆穿识破楚云齐的狐假虎威只是个时间问题。 楚云齐大喇喇朝包围圈边缘走去,依稀是传言中那副刚愎自用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模样。 九尺壮汉伸手拦住楚云齐去路,生冷讽道:“我听说昊天塔第八层主人紫霄人皇有一门绝学,孤天斩月。” 楚云齐故作吃惊:“哦?” 九尺壮汉一脸阴冷:“据说中了那招的人十有九死,还剩下的那个就会成为废人。” 楚云齐笑容坦荡:“我中了孤天斩月,却还没有死。” 九尺壮汉比划一个斩首的动作,道:“但是今天你会死。” 楚云齐将手搭在胯间剑柄上,依旧笑容可掬:“楚云齐剑下不斩无名之鬼。”每吐一个字,气势便攀升一分。自动退到包围圈中的铁鹰笑得更加阴险,有一个足够分量的同伴替他去试探楚云齐的虚实,他自己就没必要再去冒这分险了。 九尺壮汉一字一字道:“即将杀死你的人,名为轩辕武。”反手亮出兵刃,半月形的漆黑弯刀。暗黑的刀气弥漫刀身,如火焰般跳腾。一股如浩瀚江河的气息,肆意奔涌。 铁鹰见状,下令包围圈向外扩出十丈。 金丹中期,刀客,黑色火炎,惊鸿一瞥展现的暴力中不失有精巧的细微刀势,资质不俗,武痴。这是楚云齐在第一瞬间对轩辕武的评价。 轩辕武看似毫无技巧的一刀当头挥下,黑色火炎哧哧呼啸。 楚云齐卯足气力提纵半空,勉强避开,但是受一刀带动的风势所激,身体在半空里不断打旋。 劈空的一刀将地面斩出丈许宽、数丈长、数尺身的沟壑。 轩辕武正要连续进招之时,楚云齐如柳絮乱飞的身体忽然变得很有规律,倒踩七星步,慢慢落地,凤舞衣袂,一身孑然道骨,朗笑豪迈,轻吟一首歌诀。 《风云第一刀》刀诀:“刀者,器也。刀客,人也。以人驭器,下乘。以器驭人,中乘。以人为器,上乘。器我两相化,无刀胜有刀。以身为利刃,风云第一刀。” 第四章 白雪伊人 “器我两相化,无刀胜有刀。以身为利刃,风云第一刀。”正要展开攻势的轩辕武陡闻刀诀,心中大动,素来静如止水的心境忽然搅起滔天骇浪。 身为使刀行家的他十分清楚这篇不知名刀诀的重大意义,只从所悉寥寥数字管中窥豹,便足以称之为至尊刀诀。 吟出此篇刀诀的楚云齐更清楚不愧为至尊刀诀的来历。 风云第一刀的创始人,饮誉修真界数百年的无双刀客公孙正龙,如果称他是四大部洲最接近神的存在之一,恐怕没有人会有任何异议。 这样一个惊才绝艳,却正好是楚云齐的忘年之交、生死之交。 三年前两大圣地羿日王朝与剑器阁串通一气,为夺《风云第一刀刀谱》而暗害已经是半仙的百里鹏飞。突出重围奄奄一息的公孙正龙找到当时正在天都山修炼天地剑气的楚云齐,临死前将刀诀托付给他。 义愤填膺的楚云齐从此更加不屑与圣地为伍,在没有足够实力之前也并没有急于向暗害公孙正龙的两大圣地讨回公道,不过无时无刻不敢忘怀公孙正龙的遗愿。 “风云第一刀,人死刀不死!” 楚云齐于危机万分之刻吟出刀诀,原因无他,一是欲打乱刀痴轩辕武的进攻,二则鬼使神差地觉得轩辕武才是适合这套刀诀的人,如把刀诀传给此人,定不会负公孙大哥的遗愿,人死刀不死。 果然如楚云齐所料,身为刀痴的轩辕武忽闻风云第一刀精深的总决,便如醉溺美酒,停下刀势,木头人般一动不动,双目失焦,脑海里盘旋飞绕着楚云齐念出的寥寥数字,意味深长精奥无双,沉醉其中而难以自拔。 然而在其他法天道宗党徒的眼中,只是见轩辕武无缘无故如被施了小说中的定身术一般,纷纷惊恐不已,内心里楚云齐的形象愈发变得高深莫测。 并不知晓楚云齐刀诀重要性以及刀痴轩辕武沉醉缘故的天煞堂铁鹰疑惑惊惧之余暗自庆幸试探楚云齐的人不是自己。 人心惶惶犹疑之际,也正是楚云齐开溜脱身之时。身法兔起鹘落,以八步赶蝉追云式凌越攒聚人头之上,瞬间便消失了踪影。 并未下令追击的铁鹰想先确认一下轩辕武的状况再做定夺,左手金钩往轩辕武肩上削去,要以疼痛令他神智清醒过来。 在钩子触碰到轩辕武肩膀之前,轩辕武肩上忽然蹿起一串黑炎,封住了金钩来势,同时眼神一冷,斜眼睥睨铁鹰。方才沉浸在玄奥刀诀中的那种状态可遇不可求,铁鹰突然的打断实在有些难以饶恕。 铁鹰显然跟一向冷傲的轩辕武合不来,冷笑道:“一个已经废掉的楚云齐,竟还能逼得轩辕兄如此窘态,我今日倒是大开眼界了。” 并不屑于作出任何解释的轩辕武径自带着自己所辖的人马,一声招呼也不打便跟铁鹰分道扬镳,继续执行此次进入坑杀之地的最终任务去了。 铁鹰将一对金钩交叉身前,望着渐行渐远的轩辕武,眼神格外阴鸷。 逃出生天的楚云齐暗呼侥幸,不敢懈怠,马不停蹄跑出极远,直到脚底忽然一绊,险些栽倒,双手撑地凌空翻个筋斗,正起身来,却才发现阴暗处绊倒自己的一根树藤正缓缓移动,暴露在自己的目光下后即刻伪装成普通树藤的样子。 树冠如伞盖,十丈高,三人合抱粗细。浓密的枝叶间有不易察觉的些微血肉痕迹,树底下有一些衣服的碎片与燃着幽幽磷火的白骨状粉末。 楚云齐很快知道是怎么回事。 杀人的树妖,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它真实的本领,而是它的伪装。一株无害挺拔的大树,趁人歇息休憩毫无防范之时,将食管般的枝条闪电般插入人的首脑与四肢中,纵然这人再是强大,也没有挣脱的机会,只能在瞬间枯萎掉。 “跑了这么远,累死我了。那帮家伙该不会再追来了,我先休息休息。”自言自语的楚云齐毫无警惕地靠上树干,眯着眼,一副疲累过后惬意享受的安然模样。 地面的树藤、空中的枝叶缓缓起舞,无声接近沉睡的人儿。 就在此刻,地底下传出一声沉闷如雷而且短促的声音,如被切中腹部的猛虎吼啸。 然后树枝树藤便停止了舞动的柔姿,树叶瞬间枯黄凋落,整棵树迅速脱水萎缩。 楚云齐身子侧开,便露出已然干枯的树干上拳头大小的洞,洞口边缘还有火灼般的痕迹与气味。 而楚云齐胯间的桃木剑已然不见。 在树妖蠢蠢欲动的瞬间,楚云齐反手一剑快如光电插破树身,直透入根部,彻底破坏掉树妖盘根错节的老根,而洞口附近的灼痕则是因为高速穿行的剑与树皮的剧烈摩擦形成的。 还没有隔空驱物本事的楚云齐只得费力地推倒萎缩的树干,取出那口深入地下的桃木剑,拿在手里,发觉剑刃豁起不少缺口,前端更已然焦黑,一触即断,无奈苦笑一声。 一个剑客,尤其是修为并不高深的剑客,没有一口百炼精钢的宝剑,着实是一件很苦恼以致于影响战局的事情。然而现在的楚云齐却没别的选择,无奈只有再削出一口崭新木剑,别在腰上。 揣度已然进入安全区域,楚云齐款步悠然。 一阵风起,落木萧萧,送来丝丝甜腥与喊打喊杀声。 楚云齐轻笑,看来这几日坑杀之地的行程难得有片刻的寂寞。 厮杀声渐渐接近,然而楚云齐就那么枪杆般站着,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很想笑却又很无奈。 来者不善,强大非凡,以致楚云齐即便采取躲避也只是徒劳。 风声轻漾,丛林摇曳。依稀是,一袭白衣如雪,面对重重敌人。 女子婀娜,剑法飘逸,素颜白雪,悍然对抗法天道宗不下百人,不落下风。 法天道宗的这支队伍,比之楚云齐相逢的那支更要强上数十倍不止,百人中无一弱者,最低也是金丹境的层次,有能力秒杀楚云齐的人层出不穷。 百余人似乎以某种阵法排列,相互扶持并不掣肘,成为有机的整体。阵法核心那人着装与众不同,暗紫风衣,绣众星捧月的图形,主持阵眼,指挥百余人如臂指使。 楚云齐用望气术完全看不出法天道宗主阵人的虚实,但估摸境界与相对峙的白雪女郎相若,根据楚云齐对白雪女郎的了解,三年前便是修道第五境化神境的实力,如今更加深不可测。 楚云齐单是待在战阵边缘,便几乎受巨力所迫立足不稳,当下后退至百步开外,却没有自作聪明地想要逃走。因为几乎是他死对头的白雪女郎即便在以寡敌众的情况下,也有足够充裕的时间和能力注意到并解决掉想要趁乱溜走的楚云齐这个小角色。 即便修为暴跌到远逊战阵中任何一人的境地,但楚云齐的眼光依旧不差,观瞻着可谓是惊天动地的对阵,有些神驰目眩,却也大致看出了形势的强弱。 百人大阵运转逐渐窒滞,随着白衣女郎不断位移引导战阵走向,阵法中人首尾不能呼应。中央紫衣人表面气定神闲内心却早已焦灼不安。 白雪女郎珊珊举步,优雅从容,每踏一步脚底都生出一朵紫色莲花,很快便如层云尽染的景观,莲海边缘自主向外围扩展,百人大阵受势所迫,几近紊乱。 女郎巧笑倩然,长剑如水横空,对面紫衣人长矛催出的东来紫气节节败退。白衣女郎抽出余裕,随意挥出如雪的一片剑芒,便收割掉组成阵法的一片人头。 剑芒神圣,被收割的死者都带有诡异的微笑,仿佛拥抱光明而亡,身体也没有半点外伤半分血迹影响这份剑芒的神圣安宁。 人如草芥,成片倒下,很快便只剩紫衣人孑然而立。 女郎冷眸相视,气息咄咄逼人。 紫衣人大笑以致脸部抽搐:“法天道宗,永生不灭。浴血之时,乘风羽化。”将最后的真气注入手中紫色长矛之中,然后身体便急速缩成一团,失去生机。 长矛燃起邪火万丈,大有捅破天穹之势。白衣女郎眉头轻蹙,轻叱声:“疾!”手里几乎透明的长剑盘旋升空,迎风见涨成为百丈巨剑。 长矛激飞,邪火漫天,巨剑带着轻灵意味,斩入邪火,势如破竹,将其一分为二。 邪火反扑,焚烧巨剑。巨剑鸣啸震天,扎入邪火深处,直指邪恶长矛。 一声巨响。 剑矛相交。 矛断剑存,高下立判。 楚云齐被交激的气浪抛飞百丈,落地后复又狼狈地在地面滚动数周,灰头土脸。 渐渐熄灭的紫色邪焰中,巨剑回复原本模样回到手中,飘飘白衣随风飘逸,出尘的女子安静如水,冷淡如冰,似乎遗世独立,却又风骨傲然。 所谓伊人,慕容雪痕。 冰霜为心,长剑秋水。 楚云齐远望神仙人物,嘴角的笑意苦涩万分。 慕容雪痕下意识朝楚云齐所在的方向一望,寒意冷入骨髓。 不消一个呼吸的时间,白雪伊人便亭亭立于楚云齐的面前,长剑秋水归回剑鞘,砭人肌骨的杀气却是毕露无遗。 楚云齐勉强笑笑:“好久不见。” 慕容雪痕语气冷淡:“三年前我就发过誓,有你没我。” 第五章 二虎竟食 慕容雪痕,女修圣地连云峰的圣女。 也是楚云齐曾经的未婚妻。 恩怨纠葛,千头万绪。纵然楚云齐能一笑释怀,然而貌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却永将铭记耻辱,不死不休。 一切因缘自三年前起。彼时的楚云齐不到二十,却已然有一身修道第八境大乘境的不俗实力。 连云峰昭示天下雄才男子,从中甄选圣女佳偶。四大部洲耸动万分,素来冰清玉洁是圣女不可侵犯的名节,大张旗鼓的招亲却是修真界千万年来的头一遭。 应征者数以万计,僧道俗、王公贵胄、雄杰大豪,纷至沓来。连云山脚下的初选沙汰后只剩八人,楚云齐赫然在列,被连云峰奉为客卿,三个月后再由八名客卿相互比试,胜者便能成为圣女雪痕的入幕之宾。 客卿大比的结果是楚云齐傲然夺魁,意气风发到不可一世的地步。 与圣女的婚期定在半年后,楚云齐有很充裕的时间在连云峰游山玩水、品读古籍、参悟大道,一身实力一日千里,同时在半年内跟圣女接触频繁以培养感情。 抱得美人归,阅览圣地籍,实乃生平快事。 直到楚云齐从连云峰紫虹一脉弟子莫小兰口中得知招亲背后不为人知的隐秘。 连云峰传承万年,有着为圣女量身定做的修行法门,无情道。寻觅天下间数一数二的青年俊彦,使圣女爱上,然后挥慧剑斩情郎,爱之深则痛之切,勘破姻缘,大成无情道法,从此一切魔障不能近身,真正做到全心全意笃心修行而飞升在望。 不甘成为他人进阶踏脚石的楚云齐,愤然之下,在离开连云峰前做了一件极荒唐的事。 峰顶清雅幽静的放鹤亭中,楚云齐撒了一泡名传天下余韵深远的尿,在庄严粗壮的柱子上大一封,言辞龌蹉已极,辱及连云峰一门上下以及历代祖师,然后悄然绝尘。 自此成为连云峰的死敌。 其中是非曲直,楚云齐不想争辩,事后倒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火,可却从没有后悔过。 在面对慕容雪痕的这一刻,楚云齐愧疚之意还是有的,不过此事却非几句抱歉话语便能善罢,索性楚云齐采取剑走偏锋之法以求苟全性命,望着慕容雪痕冰堆玉树冷艳姿容,随性笑道:“能死在圣女阁下手里,是楚某人三生修来的福气,只可惜……” 慕容雪痕嫌恶道;“花言巧语,我便会饶你么?”素手轻扬,寒气森然,将空中的水分提炼成数支冰箭,层层包围住楚云齐。 随时都会被捅成蜂窝煤的楚云齐丝毫不在意身处险境,依稀感应到不远处一股可与慕容雪痕比肩的气息,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寄望于敌友不知的这人,尽量拖延时间道:“楚某人死不足惜,但希望能死得其所,对圣女有所帮助。圣女阁下大可以继续原定计划,先跟我ri久生情,然后一剑斩我修成无情大道……” 慕容雪痕冰肌玉骨的脸忽然变得极为难看,被戳到痛处,雪白的柔荑素手轻颤,空中冰箭也都不规则地上下浮动起来。 修无情道者,越是情绪波动,则对自身伤害更大。深谙这一点的楚云齐趁热打铁,心想就算死我也要弄得你情绪紊乱最好是走火入魔,于是愈加玩味地笑道:“圣女执意现在杀我,难道是因为你已经爱上我,我的死足够让你精进大道?还是说,迟迟不动手的你是因为舍不得我,雪儿?” 雪儿。多么熟悉多么柔腻又多么遥远的称呼。 如烟往事,缭绕心间。 “闭嘴!”慕容雪痕几乎是尖叫出声,随着极不稳定的情绪波动,那些耽耽虎视的冰箭杂乱朝楚云齐攒刺而去。 生死已不能自主的楚云齐只是有些遗憾,不能看到慕容雪痕即将吐血的那副模样。 忽然。百步外冉冉升起一道金色温暖的光明,伴随一声佛号,金光如膨胀的火日,激飞过来,将即将射到楚云齐身上的那些冰箭尽数融化,继而蒸为水雾。 然后。金光中,浩浩汤汤的慈悲气息扑面而来,一名僧侣,蓝布袈裟,蹁跹而至。 年纪并不大的和尚看上去三十出头,皮肤有着黄铜般的光泽,眼蕴怜悯众生的心意,缓缓叹息一声道:“众生皆苦,竖子何辜。烦恼自寻何苦来,还请圣女手下留情。” 愤然一击后立即恢复清淡神色的慕容白雪态度倨傲坚决:“大和尚,说得倒是轻巧。你要我放过这厮,还不是因为他是雷音寺的仇敌,捉拿回去你好领功?” 楚云齐搜肠刮肚牵出所有记忆,终于想起这个其貌不扬的和尚的来历。 铁和尚,雷音寺四小如来之一。 当年楚云齐大闹龙象台时,跟大小八名如来倒也斗了数十个回合,若非楚云齐脚底抹油的功夫不错,恐怕当时就会步入佛家所超度的亡魂之列。 眼下慕容白雪明显自恃圣女身份十分不待见铁和尚,正是楚云齐挑拨离间的绝佳机会,立即朝铁和尚行佛礼道:“小师傅别来无恙。我与尊师觉远大师还有棋局手谈之约未赴,今日正好请小师傅带我去相晤故人。” 纯属胡扯的楚云齐跟觉远是否有棋局之约并非铁和尚能知晓的,半信半疑,道:“既然如此,麻烦施主跟贫僧往雷音寺走一趟。”不管楚云齐此话是真是假,毕竟是雷音寺欲捉拿的要人,如能不动干戈的请去自然正合慈心佛手铁和尚的心意。 一道冷冽剑光如月落尘林,极快地穿透铁和尚的宽袍大袖,粉碎了整条衣袖。 这是慕容白雪的挑衅,甚至有几分侮辱的味道。 以指弹剑的慕容白雪声如水寒:“大和尚,能赢过我手中长剑,我便让你带人走。” “阿弥陀佛!” 铁和尚于人情世故不甚通晓,想不出什么可以和解的法子,便只有手底下见真招了,随手朝楚云齐一指,楚云齐但觉如沐春风,飘飘飞到百丈外,铁和尚再洒来四道佛光,在他四面的地上烙下四道不动明王印,既保护楚云齐不受战斗波及,又防止刁钻的他趁机逃走。 “万剑影流。”慕容白雪淡然一剑指向楚云齐,咻咻破空声中一道精炼剑气袭来,在佛印之外演化成实体,成为一柄柄倒悬的透明长剑,围成一圈剑墙。 双道防护中的楚云齐如笼中之鸟,只能暗自祈祷慕容白雪与铁和尚最好是两败俱伤。 铁和尚岿然如山,俨然不肯先行动手的宗师气派。 与之相对应的不染凡尘的慕容白雪受楚云齐所激之故,小女人似的火气难消,先行出招。 只见。长剑秋水如凤鸣九天,在半空里剑光纵横,勾勒出一只散发清淡光辉的五角金星。 “幻剑,五影流。”轻声叱喝,五角金星的五只角上,幻化出五个一模一样的慕容白雪,细微神态均与本人无异,甚至气度实力都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五个慕容白雪,如花开五叶,朝铁和尚包抄而去,围在垓心。 铁和尚手拈兰花,作金刚怒目,大喝一声:“命运金龙!”身体各处肌肉虬结隆起,致密沉重的力量不断外泄,金色佛光流出体表,缓缓形成一条淡金苍龙,盘旋在全身上下。 五个慕容白雪峭立傲岸,各出右掌,掌心分别是五色的“金木水火土”五个字,分别引出五道颜色绚烂的光芒,打向中心的铁和尚。 楚云齐暗暗评估,五影流,由阳神掌控,真身远遁而旁观敌人破绽,慕容白雪战术上已比铁和尚高出数筹,而能做到阳神不定的实力也当是在可以解离五行的修道第六境,炼虚境。铁和尚能自体内唤龙,至少是佛家六境第四境的龙象小品凤尾境。 货真价实的高手相争。 五行神光打在命运金龙上,金龙颜色不黯反而更加明亮,愈加粗壮。而后成百丈巨龙,打碎五行神光,摆尾神龙,瞬间打散三个慕容白雪,消失不见。 余下两个慕容白雪,迎风踏上金龙身躯,在如长廊盘旋的龙躯上奔跑甚急。 金龙下方的铁和尚身形一移,立于龙头,手中法诀一变,金龙浑身火焰跳腾。即将被火焰吞噬的两个慕容白雪刹那间隐入金龙体内,从外而内生生挤入一般。 “聪明内藏,战术多变。和尚怕是要败。”楚云齐旁观者清,如果铁和尚没有什么反杀之技的话,胜负已经显而易见了。 铁和尚驾驭金龙,莅临慕容白雪头顶,神威浩然。 在金龙巨大阴影对比下娇弱无比的女子双手合剑,眼露计谋得逞的狡黠,疾声道:“月牙天冲!” 刹那。金龙腹部鼓涨,而后是一团弧形剑光破体而出,将铁和尚斩落下马。金龙宛如泄气的皮球逐渐缩小成小蛇模样,化成淡淡虚影引入铁和尚体内。 铜筋铁骨的铁和尚身子只是一顿,便凌空虚浮而起,宝相庄严,口吟法诀:“绿水无忧,因风皱面;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梵音如潮,渗透沧桑古意,似有千山万水,装入方寸灵台。 第六章 刑天之兵 佛音乱耳,饱满沉重以及窒息的感觉爬遍全身,慕容雪痕无法自主地缓缓阖眼。(..tw无弹窗广告) 铁和尚手耀佛光,凝成一只巨大的佛手印,朝六觉尽失的慕容雪痕拍去。 十大仙兵之一的长剑秋水,铮铮怒鸣,横亘半空,为主人拦下佛手印一击,而后黯然无光,原本玲珑剔透的长剑成为一片死灰色,掉落,划过慕容雪痕眼前的那一瞬,冰雪般的眸子受到感应般睁开,慕容白雪即刻重新握剑在手。 迎风展剑,依旧黯然短时间颜色与灵力都无法恢复的秋水剑却发出欢快的鸣动,跟随它的主人一起冉冉起舞。 “幻月流!”耀如羿落九日,江海凝光,一人一剑如银月横空。 铁和尚脸色微变,疾沉在地,双手成托山势,八风不动,悍然顶住银月般的剑光。 各显神通,你来我往。 势均力敌到不可思议程度的双方迟迟未能分出高下。 远处观战的楚云齐自有一番有意无意维护圣女的见解。以战术来说,圣女高出铁和尚太多。铁和尚能斗成不败不胜的局面,固然在于一身佛法高深出手稳如磐石,以最朴实无华的才能迎接千变万化的敌手,另一方面却也缘于慕容白雪先跟法天道宗的百人大阵斗法消耗了不少真气的缘故。 战斗持续到晚上。 不安分的夜色中,相互拆招的两人都已筋疲力竭,半点真气不存,却还在进行最原始的招数对拼。 诡秘的夜里,一声笑响起,寒彻心扉。 接着是很多很多无孔不入包装在黑暗中的笑。 冷笑。 然后两队人马就从潜伏中显现,铁鹰与轩辕武的队伍,毫不费力地就各自捉拿了铁和尚跟慕容白雪,并给他们的手脚戴上奇特的黑铁枷锁,上有密宗符文加持,限制住两大高手的力量。 铁鹰瞄了眼右手中指上的翡翠指环,很是肆意自得地笑道:“若非有阴阳环掩盖了我们的气息,这趟便宜倒是不容易捞着。” 被制服的慕容雪痕除了一脸嫌恶外别无其他类似惊恐无助的表情,凤入牢笼被鸟欺,要怪也只能怪神凤自己太大意。铁和尚倒是看不出有任何脸色变化,完全是宠辱不惊的风范。 “喂喂,老兄,抓人嘛,怎么能忘了抓我!”不甘寂寞的楚云齐在远处的双重限制内叫嚷。 身形伟岸的轩辕武一言不发走到万剑影流与不动明王印的边界,试探性的用黑色刀背敲了敲外面那层浮剑,摇了摇头。单是这一层禁制,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打破的。 生意人模样的铁鹰缓缓走过,端详形势后提议道:“轩辕兄,看来你我合力才能打开限制。杀死了这厮,功劳可得分我一半。这可不是我跟你抢功,是因为你一个人办不到哦。” 轩辕武沉默地点了点头。 “鬼刀八极斩!” “弄月锁金钩!” 两种金丹境的绝学轰击在万剑影流的一圈浮剑上,短暂的对峙后,双方的力量恰好抵消殆尽,浮剑尽数水泡般破灭。接下来,依样画葫芦的一波攻击,就使得铁和尚设下的不动明王印也被成功瓦解。 铁鹰钩子一横,死黄色的毫芒闪向楚云齐,却被轩辕武拦下了这索命的一击,沉声道:“且慢!” 被轻易打断攻击的铁鹰将恼怒吞入腹中,言语再无先前那般和气,冷声道:“他是必杀血名单的第三号人物,你要保他?你想背叛?” 轩辕武面沉如水,深沉道:“他们三个,拿来血祭神兵。”楚云齐三人,其中两个是圣地中地位超然的人物,另一个是自命清高的游侠,拿来血祭邪派的神兵,自有一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味道。 “神兵?”楚云齐经此一点,赫然想起第一杀手萧落木跟他最后一次见面所透露的消息,坑杀之地即将有至阴至邪的凶器现世,那将是不输现在第一凶剑墨雪的邪兵。从他的口气中,依稀可以推出拥有第一凶剑的萧落木对这件兵器也十分地感兴趣。 法天道宗派出大量人马在坑杀之地反复地进行毯式搜寻,目的也正是这口令修真界所有人眼红的邪兵。 在铁鹰赞成血祭神兵的情况下,法天道宗一众人等便押着三人上路。 一夜过去。 黎明时分,深思熟虑过后的慕容雪痕忽然对着为首的铁鹰道:“我可以帮你们找到将出土的邪兵,条件是放过我,并且――”手指着楚云齐,“将这家伙交给我处置。”连云峰这次派圣女亲自出马,本来目的也正是在于将出世的邪兵,眼下为了保命,圣女不得不抛开利益委曲求全。 圣女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进入坑杀之地多日依旧没寻到邪兵半点蛛丝马迹的铁鹰心中一动,却是老奸巨猾地笑道:“便请圣女先找到邪门神兵,成为我派恩人。从此连云峰与法天道宗永结盟好,圣女有什么要求我们自当不遗余力地照办。” 即便慕容雪痕与铁和尚已成为阶下囚,执事的铁鹰却也并没有过分的举动,毕竟活了数十个年头的光阴使得他明白万事最好都留一点余地的道理,现在更是想要利用圣女,说的话自然更加好听些。 慕容雪痕对这套明显虚假其中关节却不小甚至到了结盟地步的说辞不置可否,只是自然道:“解开我的束缚,我才能施法寻找邪兵。” 铁鹰笑得意味深长,眼神里明显没有半分信任,倒很有几分嘲弄慕容雪痕想法天真的意思,放开你,岂不是纵虎归山? 老练精干的铁鹰不可能会贸然放人,然而让人瞧不出深浅的轩辕武却像是不可控的变数,闻言便举起长刀,默吟咒符,砍断圣女手脚的镣铐。 铁鹰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警惕地后退数步,即便用胳膊想也能想到一夜的时间完全足够圣女从消耗过度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金丹境面对炼虚境,有如天渊之别,不得不做出必死觉悟。 当铁鹰朝轩辕武投去恶毒愤怒的目光时,轩辕武只是若无其事地将刀归鞘,淡然道:“我听说名门正派的真豪杰言出如山。” 这份敌人的信任倒也微微令圣女心中一热,回应道:“今日我也领教到魔统中也有胆略过人的好男儿。” 相互间竟有几分相惜之意。 “给我五个活人祭品。”慕容雪痕机械地发号施令,不经意间流露出指点风云的王霸之气,话语自有不可违抗的力量。 素来心狠手辣的铁鹰与冷淡孤僻的轩辕武毫不犹豫从部下中挑选出五名倒霉鬼,然后依圣女的命令清理出一片五丈长宽的方地,在四方和中心各竖一只一模一样的木桩,再将选定的五人捆缚在木桩上。 其余人等皆退到空地外面后,慕容雪痕踏剑凌飞,遥指苍穹,一道毫芒从指尖射出,穿透雾霭灰蒙的半空,而后那乌云掩埋的浩日便彰显出浩荡阳光,投射在五丈方形空地上。 白雪佳人悬浮静止,锁眉喃喃,浑身升起片片银辉,包裹全身,如一轮皓月模样。 纤尘不染的圣女安静闭眼,声音宛如风吟鸟唱:“东魂之木,西魄之金,南神之火,北精之水,中宫之土。五气朝元,一尘不染。攒簇五行,合和四象。” 吟唱间,五个活人祭品分别被金木水火土包裹至死,灰飞烟灭,只剩五行元素在空地间飘转游移,渐渐归位,纳于五方,与此同时,五丈方地上也浮现出太极八卦的图阵。 一袭白衣,秋水伊人,随时将会乘风而去一般。 瞻仰风姿的人们,除了冷硬如铁的轩辕武与低诵阿弥陀佛的铁和尚外,莫不是如痴如醉,惊为天人。 蓦然,慕容雪痕乘剑而落,缓缓睁眼,笃定道:“在下面。”身为圣女,她的感知能力本来就远超同侪,先前感应到邪兵就在左近后才会胸有成竹地开出条件,现在经“五方五行术”卜出来的结果,则印证了她的猜想,邪兵就在地面下。 圣女示意所有人进入空地中后,再施道术“乾坤移位”,地面震颤不休中,众人眼前一黑,失去五觉,再回神时,便已置身异处。 伸手不见五指。 “金乌术!”最是步步提防的铁鹰略显神异,一双金钩抛飞在天,发出亮光,如阴阳鱼般相互追逐,升高途中演为一轮曜日。 曜日照耀,天空土黄,地面青白。 稍有常识者便能断定出此地乃是地底之下。 空旷到离谱的空间中,数十人加起来所占面积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四面壁画,分别是,龙,凤,麒,龟。画壁下,石像如林,兵戈森寒,蔚为壮观的兵马俑形象。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各率千军。 最中央,紫色高台,一百级阶梯上,一口奇古长剑插于石缝,如沉睡雄狮,一旦觉醒,万兽臣服。 平静如古井的铁和尚忽然不受控制般地发出惊呼:“迷失之地……佛祖坐骑……太古巨魔……刑天之兵……” 举座皆惊。 神话中,生于九幽无极渊,葬于九天拜神台,霍乱五千年,万古第一魔,刑天。 第七章 一剑在手谁与争锋 身为佛祖坐骑的刑天,韬光养晦多年,忽然暴起发难吞噬佛祖,从此雄霸神人魔三界,大千世界寂寞无敌手。在领略过数千年至高无上的权力与高处如雪的寒意后,巨魔刑天坐化圆寂于神界最荣耀的拜神台上。逝去的巨魔随着传说远去,只遗留战器破天长戟,埋没于九幽地狱深处。 刑天与佛甚有渊源,因此佛家弟子铁和尚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那种威慑人心的压迫,自百级高台上古意怆然的那口长剑上发出。 死气沉沉的长剑并非传说中的长戟模样,但在场没有哪怕一个人会怀疑它不是刑天所掌的战器。 奇怪的是,本来执意强取豪夺战器的铁鹰等人,如今长剑在望却是不敢妄动,没来由地感到敬畏与战栗。 “阎涛,你去取神兵!”老谋深算的铁鹰不敢轻举妄动,派出信得过的手下先去试探。 应声出列的阎涛有着一头奇异的暗红色长发,沉默举步,孔武有力的双手极不自然的摆动,想必是极为紧张之故。 毫不费力就登上台阶顶端的阎涛,在手掌上加持一对光形护盾后,煞有介事地双手合握剑柄。 一刹那,阎涛周身燃起紫色火焰,并未来得及发出惊呼,身体便一片片地剥落,迎风粉碎,只余一缕缕细小的血丝在空中散布,异常妖异。 铁鹰惊疑不定地望向慕容白雪,怀疑是这个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圣女在暗中搞鬼,流露出很微妙的若有若无的鄙夷表情。 爽直的轩辕武也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圣女身上,诚挚抱拳道:“请圣女助我等取剑。” 美如轻云蔽月的慕容雪痕不冷不热道:“我只说了帮你们找到上古邪兵,剩下的我不管。”素手一引,将楚云齐抓到面前,随即散发出一团柔光包裹着自己与楚云齐,冉冉升起,没入顶上的土石中。 浑身不受控制的楚云齐想都没想过要挣扎反抗,平静地嗅闻着近在咫尺的淡雅香气,而后忽然失重,摔落在地面上。[..tw超多好看小说] 天空灰蒙低沉,冷风压抑,灌木沼泽的景物千篇一律,确实是回到了地面上。 慕容雪痕孑立风中,淡薄道:“你有什么遗愿尽管说出来,我会替你完成。”表现得很是仁至义尽,以及有一种天下局势尽在我掌控中的大气威严。 楚云齐知道再怎么乞怜也将毫无用处,却故作深沉地概叹一声,道:“我确实有一个心愿,希望圣女将来继承连云峰峰主大统,整合圣地,扫荡邪魔,还天地清平,正世道人心!” 高贵冷艳的圣女一愣。 谁能想到楚云齐这样一个家伙临死前竟然会说出一番大义凛然的言辞? 楚云齐正气浩然的言语一反常态完全是缓兵之计,就是在圣女那一愣的时间,便错过了杀楚云齐的最佳时机,地面陡然剧震。大地分崩瓦解,沟壑纵横,地底深处传来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地面上的一切事物连同两个活人都无差别地吸入地下。 乱石落土如雨雪,地底下,东南西北四向的兵马俑全部像是获得生命力一样行动起来,将企图侵犯邪兵的一干人等包围在其中,刀兵相加。 混乱中楚云齐好不容易避开圣女,却又被兵马俑围住,抽出木剑信手挥舞,砍在兵马俑陶土身体上立时折断,失了兵刃便更加被动,只能一味地闪躲。 不知是因为什么禁制而触发灾难的法天道宗人等,纷纷陷入苦战,几十个人的队伍在潮水般的兵马俑中只能各自为战,不能驰援,险象环生。 兵马俑的攻击只是一味蛮横地挥砍,毫无创造性与技巧性可言,然而仗着材质非凡的陶土身体几乎能免疫一切伤害,在持久战中优势更显,不时有法天道宗的门徒呜呼丧生。 有着炼虚修为的慕容白雪在短暂的慌乱后便展现出可怕的实力,挥掌点足间便轻易劈碎一具兵马俑,如入无人之境地搜寻着楚云齐。 前处,全身镣铐的铁和尚被一具兵马俑打倒,命在顷刻。终非冷血的慕容雪痕施以援手,秋水剑电掠而出,轻易斩断铁和尚的镣铐束缚,而后再不多瞧一眼,召回秋水剑,继续在茫茫如海的兵马俑中寻找该死的楚云齐,一脸冷然,甚至有些紧张,害怕楚云齐过早翘辫子,不能由自己亲手报仇雪耻。 被兵马俑击中数下快要四分五裂的楚云齐正想着躺下装死或许能躲过一劫之时,一道神威般的佛光破开重重兵马,打开一条通路到楚云齐面前,铁和尚从中现身,分出一道佛光护住楚云齐。 即便要保护一个人,铁和尚依旧很是闲散的模样,僧袍飘逸,行云流水,如分花拂柳在兵马俑军队中打开一条康庄大道,还不时解救一下附近遇险的原本敌对的法天道宗门徒。 楚云齐紧随铁和尚,权当作是一张极其灵验的护身符。 “楚施主,小僧竭力保你,希望你能完成眼前这桩大功德以赎前罪。” 有着菩萨心肠的铁和尚一面逼退不知死活前赴后继冲过来的兵马俑,一面滔滔不绝地说道:“迷失之地的阵法一经发动便源源不止环环相扣,兵马俑的机械活动只是初步的伤害,等到四面壁画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现出本相时,非但你我不能生还,恐怕整个坑杀之地都会遭到池鱼之殃。” 楚云齐事不关己般呵呵笑道:“这里我是最不值钱的,大家一块儿死,说什么也是我赚了!” 铁和尚一脸正气,不顾楚云齐不靠谱的胡说,继续道:“要保住眼下几十口人的性命,以及使刑天遗留的兵器得到正确的引导,只能由天生剑骨的丹心赤子拔出紫金台上的邪兵。拜托你了!” 不等楚云齐答应,铁和尚便三甩袈裟,叠风如浪,将楚云齐高高抛起数十丈,朝那不知不觉已伸长到地表的高台砸去。 “哪里逃!”楚云齐这套被甩飞的动作忒也惹人注目,慕容雪痕发现目标便瞬间发难,长剑先发,半空里扫出一片冰花射向楚云齐,紧接着身姿飘逸地跟过去。 “手下留情!”铁和尚如横空而至,蓝布袈裟轻轻一抖便收纳了漫天冷冽森寒的冰花,轻巧捉拿住秋水剑,拦在慕容雪痕前,捧递长剑。 慕容雪痕并不接剑,没好气道:“让开!” 铁和尚一言不发,气势凝重如山,成为楚云齐的安全屏障。 两大高手对峙之时,楚云齐却是有些进退两难。 迷失之地中心的紫金台是唯一不受兵马俑攻击的地方,楚云齐落在台上大可汪洋恣意地静观好戏便行。可是,铁和尚所说不能生还并非危言耸听,而自己要成为救苦救难的菩萨去拔出邪兵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方才那个叫阎涛的倒霉鬼的凄惨死状已经是前车之鉴。 于是乎楚云齐索性饶有趣味地观看着铁和尚与慕容雪痕的冲突对峙,如高高在上的神明闻听着兵马俑中一阵阵的惨叫厉吼。左右是死,楚云齐绝不会舍己为人以身试剑。 白衣,僧袍,对峙悬浮,剑拔弩张。 铁和尚肃然发声,振聋发聩,字字入耳,“楚施主,你不动手拔剑的话,贫僧这就放圣女过去!” 慕容雪痕古井无波,或许大家全灭倒是她心中隐隐的期盼。 楚云齐差点没栽一个筋斗,低声咒骂道:“好狠的秃驴!”只得硬着头皮朝中央插入石缝的奇古长剑走去。 十字形的两道罅隙深处均有幽幽紫光晃动,中央插着的长剑却是朴实到没有半点光亮,斑斑锈迹的剑身便如一层桎梏,压抑着神奇而强大的力量。 “即便是天生剑骨,不见得就能掌握这口邪兵。”楚云齐闭上眼,并不做任何防护措施,只是轻轻、轻轻地合握住紫色的剑柄。 古剑依旧平静。 缓缓睁眼,长吐一口气后,并没感到任何异常的楚云齐再深吸气,使足气力,试着拔起那口剑。 并没有想象中各种恐怖画面的出现,楚云齐就这样很顺利地拔出了剑,古质怆然,如狮沉睡。 几乎本能性的,将剑高举过头顶,楚云齐的耳朵里似乎出现了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低语。 “我的剑,就是你的剑!”充满玩味的声音。 浑身触电般的一抖,楚云齐精神为之一振,虽然没能从剑上感受到半点灵气与力量,但一种沉重的气势却由剑传达至心。 蓦然。兵马俑整齐划一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朝着中央紫金台那人臣服朝拜。 紫风起自紫金台。 风中站定的楚云齐,一剑在手,睥睨四方,大有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豪迈气概。 四面画壁,龙、凤、麟、龟,蠢蠢欲动多时,倏忽从墙壁上冲出。 东方苍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四灵圣兽,直上云霄,然后扭转纠缠成为一团影,似天外飞仙,砸在古剑上,挤入古剑中。 远远观望的众人合不拢嘴。 那个长相普通身无长物的年轻人,如擎着生命初始的精华,气凌风云,乾坤在握,一剑在手谁与争锋! 不过一弹指的时间,瑰丽的天地异象迅速逝去,古剑周身的铁锈纷纷剥落,露出并无特别的紫色剑身,唯一不同寻常的是,三尺两寸长的剑身中央,一道宛如泪痕的印迹,深深镌刻。 楚云齐爱不释手自上而下抚摸一遍古剑,温颜轻笑,“从今以后,你叫紫水。” 第八章 血染长空人外有人 迷失之地的阵法终止后,很快又迎来另一波混乱。 慕容雪痕奋力想要突破铁和尚的截拦击杀楚云齐,刚被楚云齐救下性命的法天道宗门徒则是大声叫嚣着冲向紫金台,欲抢夺邪兵。 楚云齐没有闲暇去顾及身外发生的一切,只是觉得手里的古剑越来越沉重,源源不断的热气从剑柄灌注入身体,汇聚在胸口,膨胀至快爆裂的程度依旧无法发泄,如同三山五岳砸压在胸口,烦恶异常。 首先冲上紫金台的一名法天道宗小卒以手为刃、萦绕剑气,稳稳劈中挣扎不休模样看起来狰狞万状的楚云齐胸口。 然后这名小卒便莫名其妙地被震飞,跌下高台的途中整个身体如纸糊般飘散化解在空中,只留下丝丝血腥的痕迹。 “这是什么感觉……我的身体不听使唤了……”全身战栗不休的楚云齐被外界一掌击中反而胸口堆积的力量有了宣泄出口,堆积胸口的气息瞬间扩散开去,刹那便百脉通畅,可是却发现身体变得不由自己控制。 而此时,古剑紫水,微微一震,紫色邪异的力量如水波荡漾铺陈。 泛紫的柔光如跳动的涟漪,推散开去,法天道宗法力稍弱之辈顿时被这股力量给推倒,就算修为高深如铁和尚与慕容雪痕也都是感觉十分压抑,万难举步。 楚云齐紧了紧紫水剑,眸子忽然变作了紫色,眼眶却变得发绿,浑身妖邪之气,与手里神秘的古剑那分凶险蛰伏的气息十分对应。 “紫眸碧眼,大魔之相!”铁和尚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颤抖道,“刑天……将要在他身上复活吗……” 已经失去自我意识的楚云齐极不自然地歪了歪脖子,眼神空洞地扫视了一下这群脚下的蝼蚁后,猝然飞起,脚底留下一连串虚浮的血色莲花,凄美迷离。 嘴角挂着邪魅笑容,楚云齐轻轻扬手,虚落一剑,千丈长的紫色剑气迅飞而出,夹杂天雷地火,席卷整片的迷失之地。 一时间,雷闪轰隆,紫火飞扬,土石崩裂,血染长空。 不做任何的冷眼回眸,楚云齐便化身一道紫电,掠过苍穹。 陡然,极速飞行的楚云齐如撞上隐形墙壁一般朝回弹射了数丈,在他身前身后、天上地下,不约而同浮现出各种色彩绚烂的符印阵法。 有道教龙虎山的九天碧潭雷罚阵,佛家雷音寺的大日火龙阵,器修剑器阁的真武七截阵,女修连云峰的素女玄光阵,兵家杀生殿的血屠阎罗阵,天修碧野宗的悬经法廊,各种圣地阵法层出不穷,造成漫天霞光,蔚然壮观。 邪兵将出,精于推算的圣地早有准备,联手布下了天罗地网,防止刑天战器落入心术不正之人的手里。 阵法交织运转中,楚云齐被数道法则击中,如同被切中腹部的猛虎般咆哮怒吼,紫水剑沉重外溢的剑光迅速被阵法压制下来,魔威很快便荡然无存。 楚云齐反而平静下来,静静凝视着紫水,宛如情人的眼神。人与剑,浑然一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道消魔涨!极乐地狱!”伴随着楚云齐低沉的嗓音,紫水剑化成一滩妖异晶莹的紫色寒水,分散开来成为无数滴雨点大小,淌过阵法空隙,再朝所有阵法企及不到的高天之上汇聚,如倒卷的水帘,波澜壮阔。 如墨的天空沉吟压抑,紫色的水帘结成云状,轰然雷闪,肆虐的紫色雷电如天外魔掌降临,瞬间摧枯拉朽般粉碎一切阵法,而后那片似割裂般的苍穹深处,无数口一模一样的巨大紫水剑轰然钻出云层,挟裹冰雹电闪、雾雨风霜,落入人间。 只会带来毁灭的紫色剑雨不偏不倚集中降落在不远处联手布阵的圣地中人隐蔽的地方。(..tw无弹窗广告) 只见巨剑落下,滚黄的长烟升起,嚎啕声起落不绝,迸溅起触目惊心的如浪血花,不知具体死伤何数,但必定是血流成河。 完成这一杰作的楚云齐根本不屑一顾是否存活了逃出生天的漏网之鱼,漠然召回紫水剑本尊,继续朝坑杀之地的东面飞去。 阴翳的苍穹西方,一点暗红色如星亮起,如矢破空。 却是一人踏剑而来。 人如逸龙。剑如飞虹。 竟然在数息之间后来居上,追上楚云齐,其上的黑衣踏剑人,横拦在楚云齐身前,给人的感觉犹如是无底的黑色深渊,不仅捉摸不透,而且冷入骨髓。 楚云齐皱了皱眉,本能地感觉到眼前的家伙是个不小的麻烦。 麻烦的家伙,却是楚云齐的旧相识,萧索如秋的萧落木,嗓音略哑,低沉问道:“刑天邪兵?” 或许是感受萧落木满身的杀气而不敢低估对手,楚云齐漠然点了点头,掌持紫水,眼神如雪道:“挡我者死!” 萧落木锋芒内敛,与现在的楚云齐绝不在一个境界。如果说此刻的楚云齐是决堤泛滥的江水,咆哮猖狂,萧落木就是波澜不兴的深邃大海,虽然眼下平静,一旦激荡澎湃,远非江河之力可比之壮阔奇伟。 如剑在鞘的萧落木多年前便已不会计较这种程度的挑衅,很是淡然道:“我渴望与你一战,但绝不是现在。” 楚云齐眼含笑意,“哦?”用修长而苍白的手指轻柔摩挲古剑紫水,傲然自负,即便在名动四大部洲的第一杀手面前,依旧有一战之勇。 “现在的你看似很强,可惜在萧某人看来还是不堪一击。” 即便是极度狂傲的话语,在萧落木讲来却依旧如清淡品茗般平和,他甚至没有将脚下的凶兵墨雪唤出,那双灰暗的眼眸似乎洞烛并厌倦了一切,以极无侵略力的语气讲出如帝王敕命般的话语,“我要你把身体还给真正的楚云齐。” 此刻被紫水剑主导的楚云齐恐怕在诸圣地中都已旱逢敌手,极其意气风发,气势攀升到巅峰状态,甚有得志猖狂的意味,眼神一冷道:“我要是不呢?” 萧落木只是悄然将负在后背的双手展开,神情空洞漠然,一向惜字如金的他显然不再想废话。 楚云齐怒啸一声,紫水剑泛起紫色狂焰,滔天涌出,半边苍穹滚滚如沸。 萧落木举步从容,脚步一展一滞,突兀地消失了片刻,而后便再次出现在原地。而就在这短短一瞬,对面的楚云齐,就莫名其妙地被一道道暗金色的条纹将周身捆缚得细密无间,如同裹在蚕蛹里的幼虫。 满眼茫然的楚云齐甚至没能捕捉到萧落木半点出招的轨迹! 一条条柔韧细滑的暗金索线,在勒紧楚云齐的同时,也束缚住紫水剑狂飙泛滥的力量,紫水剑呜呜鸣动,展开的剑光被禁锢收束而归于平静。 展现出近乎奇迹的力量与技巧的萧落木,轻轻一勾手,楚云齐紧握住的紫水剑便飞离在萧落木面前,悬空静止。 失去紫水剑的楚云齐,意识也渐模糊。 微微沉吟后,萧落木朝着已经半昏睡的楚云齐,作为胜利者而慷慨地指点道:“这口剑的力量确实不输于我。然而是你的话,不会不明白一个真正的高手,所具备的素质何止是力量而已。” 萧落木静心凝神,面对着邪兵紫水,虽然自己暂时强压下其中雷霆咆哮般的力量,但依旧能感受到其中宛如饕餮巨兽的暗流涌动。 “也罢,这口剑跟你甚有渊源,但跟你现阶段的修为实在太不匹配,那样对你的修为精进反而有害无益。我便封印此剑,一切造化,留给你自己来启动。四象封印!” …… 楚云齐醒来时,已然在高床暖枕之上。 别致精雅的绿竹屋中,一几双椅整齐地摆在床对面,南面窗口收入一片苍莽绿景,北面墙壁悬挂一幅出自羿日王朝著名画匠李公麟手笔的《驾鹤飞升图》。 楚云齐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却是不见了那口邪剑紫水。 本无得失之心的楚云齐却是没工夫追究紫水剑的下落,也不会探究那个一向神龙首尾的萧落木去了何处。 有几分随遇而安意味的楚云齐也不以自己被人换了一套书生青衫的装束为意,倒是轻踱脚步,欣赏着北面墙壁那幅《驾鹤飞升图》,千峰万壑,云涛起伏,隐约一只雪白仙鹤,背骑一人,长袍蹁跹,道骨仙风。全景景物宁静致远,温婉锋芒内藏,尽是安详笔调。 此图来历故事也是修真界的一桩美谈。 画者李公麟作为画匠的同时却也是修行中人,在观摩了数百年前龙虎山张天师白日飞升的景象之后绘下此图,惟妙惟肖,甚至连当时各种天地道机都绘录其中,成为此生巅峰之作。后世不少无缘亲见大德白日飞升的修行中人单从此图自行参悟便收获到了良多益处。 楚云齐倒还没到修行成狂一见机缘便拼命抓住要来苦苦参详此图的程度,随意扫视间越看越是觉得这房间的格局格外眼熟。下意识地低头望去,这件青布长衫确是自己曾经穿过的,那应该是……第一次相遇萧落木兄妹的时候。 陷入回忆呆住的楚云齐回过神时,不知何时打开的门前已悄然出现了一个柔如春风的女子。 第九章 藏剑秘境 绿衣如柳,面如芙蓉,眼含秋水。 萧青青。 青青很自然娴熟地将手中炖好的鸡汤搁在长几上,对着兀自发呆的楚云齐盈盈笑道:“如果不是我大哥找到你,你怕是永远不会回来见我了吧?” 轻嗔,薄怒。 略带幽怨的眼神,窈窕莞尔的风情。 楚云齐如溺美酒。 依然记得那一年,初出茅庐的时候,在朝露城郊外的林荫小道上忽然撞见了满身是血的杀手与扶着杀手逃命的可人女子,满腹快要溢出的侠义在女孩子面前更加急于表现的楚云齐便不问缘故拔刀相助,跟杀手调换了衣服甚至模仿杀手的气息,帮助杀手兄妹俩引开了强敌。 只是未曾想到,当日救下的杀手竟然是令四大部洲圣魔两道深深忌讳的第一杀手,更没想到的是情窦初开的杀手妹妹却是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拔刀相助的少年。 “或许吧,”楚云齐很是随意地坐在其中一只绿藤椅上,“不过现在我已经来了。”微闭着眼睛,惬意舒心,异常宁静。依旧不着调的楚云齐在这里却能够放下全部的警惕,或许只因这里有所系之人,有着一种家一般的牵挂。 “我就知道你从没有想过我,”萧青青小嘴轻轻撅起,将汤碗递在楚云齐唇前,“喝了它。” 感受着青青嗔怒的风情,即便碗里装着的是毒药楚云齐也依旧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楚云齐睁眼望向窗外,连绵起伏的一整排翠竹轩,自己还给起了个幽雅别致的名字“竹林经廊”,当初便是在此与卿订下鸳盟,扬言住尽竹屋,共筑爱巢。 上一次的突然离开。 却是不甘寂寞的楚云齐要为闯昊天塔的想法做准备,前往雷音寺收服龙象台的天龙八部,强行注入体内,硬生生将修为提升到渡劫九次接近半仙的地步。 而跌落境界后对青青的避而不见。则是为了避免给她带来麻烦。毕竟楚云齐树敌实在众多,现在正是痛打他这只落水狗的好机会。 此刻应该算是阔别重逢的两人,相互却极有默契地表现得如同天天在一起般那样自然淡然,并无言情小说里男女主角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旦相见如狼似虎的那种氛围与情愫。 而正是这样貌似平淡的爱,才会有一种无法被时间磨灭的持久力,因为所有的火热与热情,早已转化为类似亲情的羁绊。 …… 午后,溪涧,风吟鸟唱,阳光温柔。 “龙象境大品魁斗,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妹,简直快赶上巅峰时期的我了。”晨光熹微,溪边坐着的楚云齐望着踏波而行抓鱼捉虾的青青,半开玩笑地说道。 说起萧青青的一身本领与师承来历,那也极不简单。 青青是玲珑洞天号称“素手天心”的小观音。 普天之下修真门类繁多,佛道儒兵百家争鸣,正道以七圣地为首,其次便是三十六洞天,再次是七十二福地。玲珑洞天在洞天中排行不低,历代洞主均称为观音化身。青青以豆蔻之龄便成为下任观音候选人,是以才有小观音的名号。只是当洞天中人发现青青大哥的第一杀手身份后,便纠集正道利用青青擒杀萧落木。虽然擒杀失败,但青青避免不了地被逐出门墙,而后带着受伤的萧落木从东胜神洲奔袭上百万里逃到南赡部洲,才得遇楚云齐的相助摆脱了水娘子与吕春秋两大长老的追杀。 而玲珑洞天主人冠名观音,自然是佛修一脉。众所周知,修道有十境,修佛有六境。修佛的龙象境分三品,般若境分两成,则合起来的十个小境界与修道十境大致相同,每对应的境界相互的实力悬殊也不大。 楚云齐见识甚广,虽不修佛,但对佛门修法的了解也不少,略用望气术观察,便洞烛了并不在他面前隐藏实力的青青的境界,龙象大品魁斗。龙象是修佛第四境的大品魁斗,相当于修道第七境合体境。距离楚云齐巅峰时期的境界也就是只与真仙一线之隔的渡劫境,其实差了何止一个层次。 “不过我们分开的时候你才龙象初成,小品凤尾尚不稳定。没想到仅仅一年就突破了两个境界。这修行的速度,简直不输于你大哥了。”楚云齐啧啧称赞,眼光却是毫不收敛地打量着凌波微步的青青的窈窕曲线,满脑子的想法倒跟平常男子相差不远。 青青手持细长竹竿,手腕抖动戳入水中,再出水便已贯穿一条还在挣扎的鲢鱼,拿着竹竿对着岸上的楚云齐比划两下,轻笑道:“还不是因为你在屋子里装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闲来无聊就随便看看,不知不觉便就进益了许多。” 连绵数里的十万竹屋,每一间各有特色,或是悬挂名家的丹青妙笔,或是赫赫有名的神兵利器,或是各门各派正邪不一的修真典籍,或是前辈高人漫长修真岁月笔录的心得感悟,可谓是包罗万象。而这些,楚云齐准备时也只是为了给青青解闷而已。殊不知这样一个平凡的地方,没有任何禁制的普通竹屋群里的东西,却是许多修行中人梦寐以求却一辈子也难以得到的。 青青莲步姗姗踏波上岸,坐在楚云齐面前,随意掐起一道真火烘烤捕获的鲢鱼,笑吟吟道:“倒是你,耽于练气境多时而不能寸进,趁现在多看典籍多悟天道勤加练习才是正道。” 楚云齐口里衔着一根竹枝,口齿颇含糊道:“青灯古卷,天地气象,再是玄奇瑰丽,又哪比得上你半点好看?” 闻言俏靥微红的萧青青戳了楚云齐一下,轻声啐道:“我跟你说正经事,你再胡扯我就戳死你!” “世间事既然存在,那必定都有原因,何来正不正经之分,你师父没教过你么?何况君子食色性也……哎哟,”楚云齐背上被猛戳一下才停住扯淡,凑身往前闻了闻烤鱼,赞道,“好香的烤鱼……嗯,差点忘了,今天确实还有正事,老家伙的祭日大概就在这几天吧,不管了,看看去。” “我每天都有帮你去拜祭剑魔师父,你该怎么谢我?”两人不顾吃相迅速解决掉烤鱼后,并肩返回,青青眨巴眼睛,笑语盈盈地自陈功绩。 “大不了等玲珑洞天的老观音坐化后,我每日前去上柱香,磕磕头,撒泡尿略表敬意就是……哎哟……”楚云齐手携青青,一路打闹,并肩走入一只形状颇为奇怪的竹屋。 不仅屋子外部都漆成了黑色,屋顶上还诡异地耸立着一只硕大的竹制骷髅头,房间的窗户也用黑布挡住,只有在开关门的那一瞬才有极短的光明进入。 因为里面供奉的剑魔师父,从来不喜欢光明。 屋里正中,两尊佛祖与道祖的金身,成跪拜姿势,对着高高的灵台。 如墨的灵台上别无祭奠的物品,只孑然一只青木灵牌,上书“恩师剑魔灵位”。 犹记得师父的遗愿,就是能够击败当今佛门第一高手雷音寺主持与道家祖庭龙虎山钟离天师,所以才会有灵前那两尊跪拜的金身。 剑魔,单从这名号就可以判断出生前名声极差,不像是个好人。 楚云齐从未想过对已故师父的善恶正邪做过多评价,他只会铭记从师父那里学到的东西,继承了剑魔永争第一绝不言败的决心,一人一剑雄霸天下本应就是血气男儿的最高理想。 楚云齐面对灵位下跪,严肃道:“名剑门第三十四代传人楚云齐拜见师父。徒儿将以剑的名义,第一百四十七次挑战藏剑秘境。” 青木灵位微微震动,反转方向,背面却是镌刻着一只三寸长的青翠匕首,发出藏青的光芒,将楚云齐笼罩其中,然后楚云齐便随着青光缩小,被吸入那口匕首的图纹里。 站在一旁的萧青青眼眸发亮,虽然这很有可能是楚云齐第一百四十七次失败,然而青青所欣赏和喜爱的,就是楚云齐那份不可摧毁的信念与屡败屡战的不屈战意。 进入藏剑秘境的楚云齐并无余裕,立即面临着第一道关卡。 一人宽的窄道之上悬挂着一连串青木石锤,经过之人必须恭敬虔诚,步步踏实,遭受心灵与肉体的双重锤击。 炼体为辅,炼心为主,捶心阵! “所有的修行者都在走一条不知道结果的路上,有人走得快一些,有人走得慢一些,但是前进的速度却并不是决定能走多远的关键。真正决定道上的行人能走多远的却是修行者是否具备一颗无畏的心。当心无畏惧、远离忧虑烦恼之时,脚下的路就会宽敞明亮,障碍自会消泯。”当年剑魔第一次带领楚云齐进入捶心阵时,就告诉了他修行至关重要的道理。 心境最重要,只要心境上去了,外在修为的提升便会水道渠成。捶心阵,便是磨砺心境与意志的地方。 铛!铛…… 捶声响起,楚云齐踏入阵中,云烟忽然缭绕,道路飘渺,心灵的拷问却是清晰如在耳边:“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以报天,该当如何处之?” 楚云齐字字如铁:“一剑斩之!” 第十章 秘境历练 “修真者,远离虚幻,求诸真道。当以何为真?” 楚云齐略作沉吟:“以心为真。世间沧海变桑田,我心如一,保持本来面目,心中不动方是真谛。” 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再次从冥冥中传来,直指人心:“身为剑客,尔饮血万千,滋生怨恨,拂逆天道,该当何罪?该当如何自处?” 楚云齐犹疑片刻,闪过一丝迷惘之色。 悟性不俗的楚云齐早在幼年就问过剑魔师父类似的问题,师父的答案是“以杀止杀,以暴制暴。一个人为了活着而战,便是自身最高的正义!不管前途荆棘万千,无论此行逆天与否,我当以手中之剑,斩出无悔大道!” 那十分凌厉的话语依旧言犹在耳,但显然那并不是楚云齐所认可的答案,时至今日,楚云齐已然有了自己的答案:“剑者正直,印证天心。我掌剑数年,杀人过百,自有因果相随。我将以剑客之名,继续战斗,非是杀人,而是要从根本上斩除怨恨。” 那有着奇异魔力的声音冷笑着:“你也是痴迷众生,心中怨恨可曾消除过?你亲眼目睹大哥楚山孤为练就星魔剑气而杀死你们最珍爱的小妹楚羽璇,你能不恨?师父剑魔为炼先天无极九转还丹而不顾死活将已成天地剑气的你投入炼丹炉中加以炼化,使你险些丧命,你能不怨?当初你师父因为看中你的资质派人杀你父母然后装作好人解救你,你能不憎?你与生俱来便是远古魔体,左手仇恨,右手毁灭,生死相随。你的前面将只有两条路,要么成魔,要么杀身成仁。响应内心深处的召唤,做出选择吧!” 冰冷而幽寒的嗓音,宛如魔曲。锤心阵中,每一个直逼心灵的问题,都是一次血淋淋残酷的考验。 脸色泛白的楚云齐紧绷着脸,握紧的双拳冷汗直冒,陷入自己不愿再想起的回忆之中。心里已经结痂的疮疤,被再次撕裂,如火炙盐硝,痛入骨髓。 锤心阵那氤氲乳白的雾气,随着楚云齐心境的变化,变得乌黑如墨,将楚云齐深深掩埋。(..tw好看的小说) 沉沦间,楚云齐的眉心处忽然绽放微弱的青色莲花光芒,心灵深处蓦然浮现两幅场景,亲切温暖如涤荡严寒的暖流。 “无论多么艰难的战斗,南宫九都将与你并肩作战!”苍白月光之下,苗疆少年一手扶起满身伤痕的楚云齐,另一只手悍然顶住凶兽独角夔牛的冲击。 另一幅画面,苗疆少年倒在夔牛尸体旁,奄奄一息,将手中的青莲状古玉交到同样身负重伤的楚云齐手里:“带着这块古玉,兄弟我与你同在。” 凄然一笑,楚云齐眼中神光陡放,笃定道:“正如九哥教会我的,生命除了仇恨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虽然我不能做到忘却仇恨,但我会在整个生命中贯彻爱与真实的正义。纵然成魔,魔亦有心。灵台如镜,心如冰清。” 倏然,锤心阵氤氲的雾气连同那一整列硕大的石锤如同画卷般淡去色彩,第一关顺利通过。 楚云齐所在的场景立即有所改变,晃眼便已置身于巨大的演武场上,空旷辽阔,中央生长一朵巨大的七叶草,七片叶子上,横陈七只等人大小的木人。 “天龙拈花木人阵。记得第一次破阵是在十六岁,足足耗去三天三夜时间以至于再无余力进行接下来的战斗。最近一次破阵,好像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让我试试如今的我到底进步了多少!” 信心满满的楚云齐走到亭亭如盖的七叶草下,一揖到底:“不才楚云齐,请名剑门七位木人前辈指点。” 七叶草一阵豪光泛动,草木精华分作七股绿流灌注七个木人之中,而后七叶草便蔫萎缩水,七只木人自草上飞落,成阵势围住楚云齐。其中一只木头人手掌木剑,远远地抛给了楚云齐。 木人气息诡异,全是毫无异样的木头组成,死板呆滞,然而却是由名剑门已飞升的七位仙人各留下的一脉元神附着其上,四平八稳,隐然高人之风。 楚云齐身随剑走,刹那间成为一团捉摸不定的影子游转于七只木头人之间。 七只木头人也在同一时刻出手,功法各异,或刚猛或阴柔,但相互间却极有默契,奇正相生,互为庇荫,配合得天衣无缝。 七位飞升高人留下的力量绝不止眼下这一丁点,只不过前辈本意只是磨砺后人,考较的是剑技与破阵的法门,是以未尽全力,都只用与楚云齐相若的修为来相斗。 “天地剑气!”楚云齐以练气境修为只能催发出轻微的剑气附着于木剑上,不过半尺来长,远不能发出剑光,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 可是就那么五寸来长的剑光,隐约的律动却极神秘隐晦,每次击出,都能将七只木头人的攻击牵引抵消,借力打力,自己却是毫不费力,奥妙非常。 “天似布,一剑可破!” “地似网,一剑能斩!” “人似草,一剑可杀!” 楚云齐啸歌冲天,剑术极精,刷刷数剑,木屑纷飞。 下一瞬,七只木头人的手臂处各被刻出七个不同的字,“忠、孝、仁、义、礼、智、信”,却是道出了名剑门这七位惊世骇俗的先贤最突出的七种品质。 七只木头人纷纷对着楚云齐点头,表示赞扬,而后迅速分散开来,手脚肢体纷纷瓦解成一片片的木头,在高空攒聚,却是重新组合成了一条黄色木龙,居高临下,磨牙舞爪,甚是凶拧。 那木龙摆尾拍地,隆隆震荡,腾跃半空,巨口张处,吐出一排致密的青木剑雨朝楚云齐射去。 楚云齐迎着剑雨不退反进,从微小缝隙中险而又险地避过,用力点足,飞跃长天,踏足在木龙背上。 木龙扭曲弹舞,疯狂万状,楚云齐却如附骨之锥在上面生了根甩不下来。 贴着龙背,楚云齐走到龙头处,迎面狂风使得黑发张扬,衣袂飘舞,甚有魔魅风味。 “打蛇打七寸,屠龙就得从头上下功夫了。”楚云齐加持真力,一剑劈下,斩断一根龙角,那木龙吃痛飞舞,吼叫震天,青绿色的元气从伤口处流泻而出,宛如泉涌。 在半空里旋了数圈后,木龙元气外泄殆尽掉落地面,青光一闪,再次分化为七只并排的木头人,仰躺在地。 好一会儿之后,木头人才得以重新站起,对着楚云齐合十为礼,表示已经通过这一关。 楚云齐垂首还礼后,木头人各自回到相应的叶子上,体内绿流重新注入草叶上,七叶草便渐渐恢复了生机,平静安然,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耗了半个时辰外加上一刻钟,当真是不长进,反而不如以前了。”楚云齐摇了摇头,对自己的表现不怎么满意。 纵然只有练气境的层次有很多威力奇大的秘法使用不出来,可自身的本事也不该只有这样的程度。隐隐间,楚云齐感觉到自己的修行已经到了一个瓶颈。 演武场的正前方,一条小路如长蛇般盘旋山体蜿蜒而上,楚云齐站在路的起点,仰望没入云端的山巅,低低自语:“白云缭绕的巅峰,将是宿命的对决么?不管怎样,师父,我来了。” …… 秘境的黄昏来临,西沉的夕阳为山峰镀上金色丰满的光辉。 高山之巅,火云之下,楚云齐即将迎来最后的关卡。 楚云齐对面,一颗孤松突兀树立,枝干灰黄而老迈,风吹过便会发出病人似的呻吟,可是枝条上的新绿已经出现。 闭上眼,依旧可以感受到孤松那永不枯竭的生命力量。 “不早了,出来吧!”楚云齐随意捡起一块石子抛向孤松,力道不大,孤松却像震怒般沙沙摇动,霍然乌黑的光明一闪,一只身影从孤松之内走出。 这只处在孤松阴影下的人,戴着帽檐多处折损的斗笠,身披麻布粗衣,脚下一双多耳麻鞋,整个是农夫形象,相貌十分平常,然而眉宇之间却有着刀刻般的皱纹,一双黑亮的眼如两把刀片,充满煞气。 “师父,人死了还要在此守关,想必很辛苦吧。所以我才不愿做什么名剑门传人,最好是名剑门自我而绝,岂不快哉?当浮一大白。”说着对师门大逆不道的话语,楚云齐倒是当作家常便饭来得稀松平常。 眼前这个略显阴鸷的家伙,虽然是剑魔当年的外貌,实质上却另有文章,是名剑门历代祖师留下的缕缕道印的集合体,掌握着先贤们所有的绝学。 所以楚云齐想要击败的,也是每一个名剑门传人必须面对的,是历代高手的成名绝技的集合。要通过秘境的考验而获取名剑门镇门之宝,必须要拥有超过所有先辈的战斗技巧与意识。 只是道印集合体的剑魔似乎并没有与人沟通的能力,树立如一根木桩,楚云齐却还是自语着:“老实说我对藏剑秘境的镇门之宝兴趣不大。倒是一想到要跟先代们杂合的怪物比拼,就禁不住有些热血沸腾。” 浓浓的战意已经燃起。 凉爽山风拂过,“咯吱”两声响,孤松掉下两根等臂长的光秃树枝,分别随风漂浮到楚云齐与剑魔的身前。 剑魔抽枝在手,朝前急点,瞬间便指向楚云齐的面门,同时在楚云齐的背后陡然出现另一个剑魔,一样的招式,一样的动作,就相当于以楚云齐为基准而映照出的镜像一般。 “凤双飞!” 此乃名剑门第三十二代祖师向天鹰在地心深处观摩凤、凰双双涅槃的奇景之后而悟出的绝学,锋锐共威力一色,玄机与技法齐飞。 作者的话: 赠我收藏,手有余香!送我点击,越来越靓! 第十一章 镇门之宝 楚云齐剑诀一动,身体刹那拔高,展臂如鹰,双脚踏在前面攻来的剑魔肩膀上,夹起剑魔脑袋,将其提起半空,往南翔去。.tw[] 紧跟着那一个从背后突兀出现的剑魔便原地消失。楚云齐这招也有个名堂,叫做“雁南翔”,出自南赡部州西北部乱石山的一个小型修真门派天禽派。 对自家门派各种绝学尽数精通的楚云齐自然了解凤双飞的诡异之处,只要对手跟使用者保持在同一水平面,则必定会在背后产生的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镜像使用者。 而雁南翔一出,低空飞掠,自然打破了那种奥妙的气的平衡,从容破解此招。 楚云齐双脚涌泉穴同时忽地一炙,赶紧放掉夹住的脑袋,却是剑魔用了一招“两伤剑”,先伤己,再伤敌,妙诀却是在伤自己无关紧要的部分而击伤敌人的要害。 落地后,楚云齐脚底刺痛不减,踉跄两步有些站不稳,索性偏偏倒倒冲过去,用起曾降服过的魔统的招数,“醉清风”,身法如狂风,剑光如疾雨。 那边剑魔见招拆招,用的全是名剑门本门剑术。楚云齐怪招跌出,正邪兼备,却一招也不用本门剑术,当真大异其趣。不管剑魔剑招如何变化,楚云齐却总能找到相应的破解之法,一身剑术涉猎之广令人叹为观止。 当然剑魔化身跟上一关的木头人一样,都是将修为压制在与楚云齐相同程度而进行公平对决,一些威力巨大的招数用出来却是稍显平淡。 真正较量的,是剑术的精髓。 你来我往,激斗了数个时辰。 两人竟没有一人用过重复的招式,都将剑招之诡奇万变发挥到极致。 战斗过程各种诡谲奥妙难以言尽,分出高下却只是在一瞬间。 剑魔用“张果老倒骑驴”追击“倒踩七星步”的楚云齐,楚云齐却是刹那间灵台通明,新学的反手道一出,剑交左手,反撩递进,点中剑魔左乳,留力不发。(..tw好看的小说) 胜负已分。 战败的剑魔依然木无表情,走到松树前刮下一块树皮,交给楚云齐。 楚云齐讶然:“一块树皮便是镇门之宝,你耍我是不是?” 剑魔并不答话,古井无波地走回了松树树干中。 楚云齐收好树皮,往来时山路而去,走到山脚,蓦然回首,早已看不见山巅之景,弥望云烟重重,楚云齐挥了挥手,缓缓道:“再见,师父。没错,如你所说,你我是不同世界的人,所以,最好相遇是黄泉。我不会再来,后会无期。” 周围的景物再度变得有些飘忽,朦胧的绿光包裹住楚云齐,下一瞬便将他从灵牌上投射到真实的世界中。 依然是在小竹屋内,窗外风送竹声“沙沙”,韵律幽深。 时辰已经是深夜,青青依然在,只是抵不过倦意蜷缩在角落睡着了。睡容幸福挂笑,依依小草般清新,楚云齐不忍打扰,抚了抚青青的脸颊,将她背起,走出压抑的黑屋,将她安顿在一间竹屋的细软秀床上。 “这屋子不错,床正对东方的窗户,太阳一出就得将你烘醒了。窗外绿竹如画,远处水天一色,醒来看着便能心情不错。”楚云齐对着漆黑的窗口喃喃,他倒是还没有夜视如昼的能力,只不过早有留意,要将最美的景色作为礼物送给醒来的青青。 然后,楚云齐自己一个人便对着门派之宝的那块树皮捣鼓了一夜。 大胆尝试火烧,水泡,却均不能毁伤树皮,果然是水火不侵的宝贝,树皮上也并没有因为水火夹攻而浮现出字迹或是图案。 然后再用捶打、手撕,楚云齐这才发现这块树皮硬的要命,弄得自己手脚发麻了却不能在树皮上留下半分印迹,所谓人要脸树要皮,这树的脸皮恐怕是比城墙还厚了。 再制出几个天雷符、雳火符、降魔符、驱鬼符,一股脑驱动使用在树皮上,依旧不见功效。 即便楚云齐装出诚挚殷切的模样,将树皮供奉在上,三跪九叩,依然不能有所收获,这树皮倒真是软硬不吃。 折腾了整夜,直到青青醒来,见到一脸疲惫的楚云齐咬牙切齿地对着一块树皮自言自语,咒骂哄骗着:“老东西,你自认脸皮天下第二厚,那就没人敢当第一了!”、“小样,不服是么?小爷可是堂堂正正将你赢到手,有什么东西老老实实招出来,藏着掖着你也没用,是不是?” 青青用手去摸楚云齐额头,然后左手贴住自己额头,诧异问道:“你发烧了么?” 楚云齐一把将树皮砸在地上,“啪”地一响,恨声道:“我有病?我有病……嗯,名剑门一门上下全部都有病!弄什么鬼,宝物放在藏剑秘境里已足够安全,何必再设什么机关……剑魔老家伙,谁稀罕你的镇门之宝了。” 待楚云齐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树皮作为镇门之宝的来历后,青青立即来了兴致,将树皮捧在手里,很是认真道:“或许我能破解它。我们玲珑洞天本就最是精于打机锋禅佛礼之类,以及将信息暗号化等等保密工作的门道。数百年前龙虎山张天师广邀同道讨伐酆都城,就是由我玲珑洞天负责联络各圣地洞天福地,制作暗号传递信息。正是由于表现突出,张天师才将所缴获的天地人三卷禁书托付给澹台祖师,封印收藏在玲珑洞天中。哼,别小瞧姑娘,姑娘可是装神弄鬼的祖师爷,不信破解不了这毫无新意的玩意儿!” 青青煞有介事地垫了垫树皮,用手指又抠又摸,分析着:“树皮是万年紫松之皮,本身质地虽然坚硬却还不至水火不侵的程度。而且我也感觉不到其上加持了禁制保护。用排除法的话,就只剩一种可能,那便是上面涂有一层有着保护与掩盖双重作用的材料。” “聪明!”楚云齐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素手天心,当真心灵剔透。” 对于楚云齐很少发自肺腑的溢美赞扬,青青不免自得一笑,抱着树皮朝外走去:“给我半柱香,保准给你弄清楚。” 目送窈窕伊人姗姗而去,楚云齐好奇心大胜,却也不跟去,毕竟无论再亲密的关系,人总有属于自己的秘密。青青既然回避,说不定便是因为师门的一些窠臼规矩。楚云齐可以对规矩视若无物,但是他绝对尊重青青对师门的那份难以割舍的感情。 半柱香后,青青一手拿着树皮,另一手拖着一只插着一小截笔杆长短枝条的竹筒,施施然走了进来。 “下面将是见证奇迹的时刻!”青青将东西在长几上摆好,俏皮地冲楚云齐眨了眨眼,便开始做事,用沾染竹筒里透明液体的枝条在树皮上滑动,随着水线沾染湿润,原本的树皮立时就剥落了一层颜色。 待将整张树皮都涂遍后,树皮表面变得狼藉一片,全是棕黄的液体,青青再从房间里掏出一张整洁雪白的抹布,轻轻擦拭树皮两面。 那细心的样子就像是呵护孩子的母亲,青青散发独特的清雅气质,美得令人心痛,让人不愿不忍去占有,只会心甘情愿地去守护。 “大功告成!” 青青第一时间将洗涤好的树皮摊平在长几上。 那上面描绘的是一幅画,一半光明,一般黑暗。黑白分明的底色中,隐现着几乎消融在底色中的一男一女,女的一尘不染,男的阴影模糊。 楚云齐虽看不真切,却本能地感到这两个人都像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讲,似乎其中有声音在召唤着他。 他忍不住凑近了些,侧耳倾听。 似乎有呢喃之音,再凑近,再近…… 陡然,青青惊呼一声,目睹着画中极强的吸力传出,将楚云齐卷入画中。 宛如在黑白交错的漩涡中,楚云齐视线混淆,头脑沉闷,五觉唯有听觉依旧敏锐。 “天魔,我将赌上地仙的尊严,阻止你滥杀无辜的脚步!” “魔亦有道,奈何众生不能相容!魔亦有情,六道轮回谁曾过问!魔亦有心,天地俗物岂可识得!我命逆天,魔又如何!” …… 楚云齐踩着松软的泥土,痴迷望着眼前一片姹紫嫣红。 鸟语花香,山水韵长,云淡天高。 这里是画中的世界,而且是在光明的那一部分。 前方有湖,出浴的美人身披薄纱,身段如水,灼若芙蕖出碧波,皎若太阳升朝霞,神圣不可侵犯,高贵而美丽。 宛如天仙的女子缓缓朝楚云齐走来,吐气如兰:“有缘人,我已等了三千年。” 楚云齐喉结翻动,想要说话却似没有了发声的能力,只咽下了两口口水。 “差点忘了,由于天魔气息的存在,你无法开口说话。”高贵的仙女伸出春葱般的手指,指尖浸出一滴玉液,晶莹脱手,飘入楚云齐嘴里。 滑入喉咙,无滋无味,却说不出的清凉。 楚云齐咳了两声润润嗓子道:“莫非阁下便是三千年前大战域外天魔的最美地仙,莲花仙子?” 仙子淡淡颔首,轻启朱唇:“时间不多,我们长话短说。” “数千年前与天魔一战,我与天魔俱未消亡,全都转世涅槃。要说的话,你已经见过我的转世。”仙子微笑着,法相一换,立刻成了一个楚云齐熟悉的身影。 古藤束发,头裹青布,手持长枪的苗疆少年,满脸坚毅,七分正经夹杂三分顽皮,灵活黑亮的眼珠却流露着与年纪不符合的深邃。 “九哥……南宫九……莲花仙子转世成了男人?而且是……我的好兄弟?”楚云齐彻底迷糊了,饶他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多着呢,却依旧震惊异常。 “小家伙有些吃惊呢!”莲花仙子变为女子本相,带着竟有两分俏皮的笑意,“你或许会奇怪我既然三千年前便已在画中,又何来转世涅槃之说?这要从这幅画的来历讲起。当年域外天魔降临,天界诸神作壁上观,唯有我孤身应战,呵呵,什么维护秩序的神祇,自诩正道的圣地,这时候全都成了缩头乌龟,唯一敢公然站出支持我的,便只有你们名剑门的开派祖师李白蝉!” 第十二章 仙魂魔魄 “在李道兄的鼎力相助之下,我才得以压制天魔,将我与天魔的大部分力量都封印在江山社稷图中,但是却让天魔的元神得以逃逸,转世为人。我便也抛出元神,紧追不止,最终随着天魔一起涅槃重生。你我现在所处的江山社稷图,便一直由李道兄保管着。” 讲起那段必定惊天动地的往事,莲花仙子平静如素,忽然伸出白玉无瑕的手指指着楚云齐额头,略带嗔怨:“只可惜我的转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遇到了你这个魔星。糊里糊涂被你说动,凭借你我两个化神期的修士便去东胜神洲万妖谷收服四大凶兽之一的夔牛。后来的事你自己也知道了……” 楚云齐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事,若不是九哥舍身相救,楚云齐早就连渣都不剩了。 莲花仙子略作停顿:“作为南宫九,我在生死关头觉醒了一部分记忆与力量,临死前将我的元神烙印青莲古玉托付给了你。让我瞧瞧……嗯,还好你一直带着,也不枉兄弟我一番苦心。话说回来,如果我转世是个女子,你我应该早成了小夫妻是吧?” 仙子眼神玩味,凑过身子在楚云齐额头吻了一下,顿时眉心深处的青莲印记大放光彩。 而猝然被调戏的楚云齐则恍如置身梦中,眼神痴痴,仙子吃吃笑道:“好兄弟,跟我见外么?闲话不提了,我的转世为你而死,因此消灭天魔的责任就落到你的肩上了。现在的天魔转世力量比起全盛时期要差得很多,但当他记忆苏醒后必定会来名剑门抢夺封印着他与我力量的江山社稷图……” 忽然,丝丝缕缕的黑气蛛丝般爬上仙子的面颊,身体雪亮莹白的皮肤也陡然变得发黑,仙子面色一变,声音也不稳定起来:“江山社稷图是打败天魔的关键,你万万不能让它落到天魔手里……解除江山社稷图封印的钥匙,一半是我的青莲印记,另一半是天魔剑心……我现在将另一半钥匙给你……” 那黑气如雾很快湮没掉仙子,从中掉出一块高速旋转着的乌黑石子,准确无误地打入楚云齐的丹田之中。 楚云齐腹部一阵绞痛,捧住肚子,脑袋中也是嗡嗡作响。 空间扭曲,黑白色的漩涡交错,楚云齐脚底凭空绽放一朵青色的莲花,素然雅致,托着楚云齐,顿时消除掉楚云齐腹部的苦痛。 楚云齐就这样驾着青莲,宛如神人般从江山社稷图中飘出。 脚底的青莲消失后,楚云齐的脑海里依旧停留着一副画面,彼时少年,相识的图景。 野花满径的山间小道上,苗疆少年倒骑着黄牛,手里玩转短箫,口吟诗文:“一步杀十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域外有天魔,六道孰可当。唯我谪仙人,心剑照大江。” …… “咦,你傻了么?”青青晃手在楚云齐面前摇来摇去,蓦然楚云齐抓住柔腴的小手,玩味笑道:“可惜,让我傻的另有其人。” “我在外面都看到了。”青青撅着嘴,指着长几上那块本是树皮的事物,此时已经成了一长幅卷轴,描绘着名山大川,江河万里,气势恢宏,一眼望去,便能心生江山社稷在我手中,立马吴山第一峰的王霸之气。 青青任由楚云齐拉着自己的手,咬着嘴唇,气呼呼地道:“那个什么地仙亲了你一下是不是?不害臊……刚才她要是敢再对你动手动脚的话,本姑娘一定祭出火龙炎玉璧,连带什么江山社稷图一起烧死你们……你说,是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楚云齐苦笑。 女人善妒,文人相轻,果然是至理名言。 幸好楚云齐伶牙俐齿:“都很漂亮。不过,在我心目中,除了你之外,视所有美女如粪土。” 青青满意地笑了,楚云齐却还有下文:“可是,我倒是蛮喜欢粪土的。” 于是乎楚云齐又被修整了一顿,然后发誓洗心革面,再多看美女则双目失明云云。(..tw) 猛然间,楚云齐丹田一热,满脸涨得通红,略带疑惑和惊喜道:“这股暖洋洋的感觉,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赶紧盘膝坐地,抱元守一。 真气充斥丹田,一股脑直冲上天灵,然后折而向下转入九大山脉,直到脚底涌泉穴,在这过程中,周身未曾贯通的几十余气府全部贯通。 一声长啸,四百气府氤氲紫气,温和淳热。 从练气境,进入筑基境。 气贯全身,龙象之力,这是练气境最终的实力。到了筑基境,肉身方面将逐渐达到辟谷胎息,寿比龟蛇的境界。战力方面则能外放真气,驭使飞剑取人首级于百步之外。对于楚云齐这样的剑客,不惯用飞剑,也可以做到剑气外放的地步。 深层入定的楚云齐能内视身体里的每一个部分,将意念凝聚进入到识海中,却发现了古怪的一幕。 一只巨大的棋盘几乎充满了整个识海,纵横各十九道沟壑般的线条,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处杂陈着许多巨大的黑白棋子。 楚云齐站在在空格中跳来跳去,想要纵观棋局一睹为快,可跳出去几步后便受到极大阻碍不能前行,似乎冥冥中有巨大的力量阻挡着他。 “嗨,小弟!你现在的修为,是见不了天地棋局的本相的。别乱动,否则小命难保咯!” 熟悉的,俏皮的声音。 楚云齐朝声音来源的上空望去。 只见,棋盘上空,青衣飘飘的莲花仙子与面貌模糊的黑袍人遥相对峙。 悬浮着的莲花仙子目光转移与楚云齐相对,眨了眨眼:“小弟,看来是突破了嘛。你可知其中缘故?你原本资质不俗却在练气境遇到瓶颈,是因为曾受过重创,被剥离了战魂将魄,修行阻力千百倍于常人。刚才打入你体内的天魔剑心刚好与我的青莲古玉相互制衡,共同弥补你残缺的魂魄,因此你的道行瞬间便更进一步。嗯,就将弥补的一魂一魄就叫做仙魂魔魄吧。只要善加把握,你迟早会得到我与天魔的全部传承。加油,我看好你喔!” 说完,仙子冲楚云齐挤了挤眼,灵动而活泼。仙子那种典雅的高贵气息依旧,不过在楚云齐面前则像是放下所有的壁垒,展现出天然亲近的一面。 楚云齐却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心里始终摆脱不了仙子是男人的想法。 “额,九哥,你们这是在我识海里摆的什么局啊?”楚云齐摸摸脑袋,手脚不知如何放置,百般不自在,自从知道仙子是自己兄弟后,总感到很不适应。 “哟,什么九哥?你看我像个九哥么?叫姐姐,然后我就回答你。”莲花仙子笑声如银铃。 “姐……姐姐……”楚云齐支支吾吾。 “叫好姐姐!”莲花仙子秀眉轻佻。 “好、咳咳……好姐姐……”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楚云齐这次倒是遇到了克星,一物降一物果然是世间真理。 莲花仙子大笑出声,恣意爽朗:“好弟弟,姐姐这就说给你听。这天地局棋包含了我与天魔那一战所有的战机。现在我二人的力量再次在你体内相遇,必定会继续这场棋局,完成宿命的较量。等到你有能力看透这副天地棋局时,对你的启发帮助应该会不小。” “天魔、地仙、生死之敌……有时候一个真正的敌人远比一个真正的朋友要难求的多,姐姐是乐在其中吧。”楚云齐逐渐恢复了吊儿郎当的常态,姐姐也叫得越来越顺溜。 虽然性别改变了,但是莲花仙子与南宫九的性子倒还真是如出一辙。楚云齐转换过观念,不管仙子是男是女也就没有必要拘束了。 “姐姐早看出你绝顶聪明。不过还是要提点你两句,凡人修行,本就是抢夺天地的灵气,劫掠日月山川的精华,纯然逆天之举。所以说,修真者从头到尾,从生到死,都可以看做是一场博弈,一场棋局。不过,棋局的对手却是高高在上的天道。” 莲花仙子虽然犹自笑意如春风,一言一行中那分高人气度却是毫不含糊:“不过你一定要记住,虽然我命逆天,但很多时候却不得不顺势而为。绝地反击自然是快意之举,隐忍韬晦却是另一种大智大慧。” 字字如金石。 楚云齐很快便消化掉这一席话似的,若有所思道:“就像是雪天的树枝。你若不肯弯曲,迟早被积雪压断。你若弯曲卸力,则能长久笑傲霜雪。” “说的好,不愧是姐姐我的小弟呢!”莲花仙子竖起拇指赞赏。 就在这时,棋盘却忽然剧烈震动起来,就像是十万铁骑踩踏而过。 一枚巨型黑色棋子,破空呼啸,劲风强劲,压向楚云齐附近的落子处。然而就算单是劲风波及,也足够现在的楚云齐死上上百次了。 “出去!”仙子一声疾叱。 楚云齐霍然睁开双目,汗湿重衣,就像是刚害了一场大病。 青青弯弓柳腰,面靥贴着楚云齐,四目紧紧相对,似乎要看透楚云齐一样:“刚才你笑得那么开心,是怎么一回事?” 楚云齐撇了撇嘴道:“我只是梦到月白风清,良辰美景,你我醒时相交欢,儿女忽成行……” “找打!”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出门。 …… 星斗明亮。 朝露城外的树林,风声飒飒中,黑影起伏。 蓦然一点红光,熊熊燃烧,刹那成燎原之势,连绵成群的竹屋很快就全处在火势之中。 青青本能性地睁开眼,一跃而起,警惕地朝门口走去。 窗口“咔嚓”一声,一道鬼祟的身影掉了下来,胡乱爬起,却是楚云齐,拍了拍灰尘,外面的大火照得他脸色忽明忽暗:“我睡的屋子已经被烧了,看来是仇家找上门了。他们的目的只是我,等会儿你先逃。” 第十三章 莫道男儿心如铁 虽然现在站在青青面前的楚云齐已没了当日那绝高的修为,但是那份决意与果断依然鲜明如昔,并且不容抗拒。 楚云齐将贴身藏好的江山社稷图拿出来塞给青青:“等一下带着卷轴走,亲手交给你大哥。” 青青并不是个弱女子,不慌不忙收好卷轴,紧紧扣住楚云齐伸出的手,眼神幽怨,显然不愿弃楚云齐而逃。 屋外火焰通明如昼,却似乎有意为之,保护住楚云齐所在的屋子,其余竹屋里楚云齐辛苦收藏的所有东西都付之一炬,看来纵火之人毫不在意这些价值不菲的古卷典籍神兵,应当另有所图。 以青青龙象大品魁斗的境界,在修真界已算得上一流的好手,但是在熏天的火光里的那股危险的气息笼罩下,却感觉自己只能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楚云齐清楚地感觉到青青手心渗出了汗水。 楚云齐却是淡定地抚了抚青青的脸颊,感受着细腻软滑的质感:“是你把我的剑藏起来了吧?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让我走。可是现在,我需要紫水剑去战斗。小傻瓜,别担心,在跟你大哥未分胜负前,我一定不会倒下!” “我要陪着你!”青青的目光很坚决,直视楚云齐,“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独立去承担,答应我,好么?” “我答应你。”楚云齐将青青紧紧搂入怀中,就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短暂的相拥之后,青青掐动指诀,将紫水剑从修佛之人独有的莲室中召唤出来。 楚云齐抓剑在手,在半空里纵横来回数笔,简易划出一道传音符,将自己的声音扩大百倍远远传出:“敝人楚云齐,不知朋友是何方高人?有何见教?” “天地初开,混沌永垂――混天盟!”阴沉的嗓音极具有穿透力,震得楚云齐脏腑摇动,面色难堪。 “没听说过。”楚云齐实话实说,口气却是十足地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混天盟天地盟主旗下左副盟主端木卓原拜会阁下!”字字铿锵的声音传来,并不见门窗丝毫动静,甚至连空中的风声都感知不到,一名留有长须的中年男子便鬼魅般出现在楚云齐与萧青青面前。 “鬼影步。”修为大退的楚云齐依然看得出这种高等的步法。 端木卓原全身暗银装束,连脸色仿佛都是银白的,呵呵笑道:“老朽奉盟主之命,有请楚大侠前去盘桓几日。” “纵火焚屋,这便是贵盟的待客之道?”楚云齐顿了顿,“或者说是给在下一个下马威呢?” “岂敢岂敢,”端木卓原伸出枯枝般的手臂朝门外一引,顿时吸入一个劲装结束的手下,眼露凶光,焦点处即刻出现黑炎,这倒霉的手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燃成了灰烬,左副盟主仰天打个哈哈,“老朽管教不严,这厮不得命令胡乱放火,冲撞了大侠,当真是万死难辞。” 光是凭感觉楚云齐就预感这名被秒杀的下属修为绝不在青青之下,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混天盟左副盟主实力更非他能想象的,而且其手段之残忍、出手之凌厉在楚云齐见过的人之中也十分有数。 “贵盟主只是想见我的话,劳烦前辈让出一条路子,让这位姑娘安全离去。”在绝对实力的碾压下,楚云齐不敢抱丝毫的侥幸,言辞倒也算颇为客气。 “不是说好了共同面对么?我不走!”青青十指紧握,忽然弹伸,激射十道阴柔指力,十条绿光幻成十条丈许的小蛇,丝丝吐信,朝端木卓原袭去。 端木卓原轻轻一哼,十条小蛇受强大力场所迫,还未靠近端木卓原身旁便嘶声悲鸣,断成数截,最后化为淡淡绿丝,萤火般无力坠落。 “哦。男人之间的较量,女人最好站远一些。”楚云齐看着青青,眼神微冷。 青青往回瞪了楚云齐一眼,却还是后退两步,与楚云齐并肩站着,留下来的决心不容更改。 “在下不懂绕弯子,却是个很实际的人。没有好处的事情我是绝不会做的。不知左副盟主有没有带什么见面礼来?”楚云齐搓着手,一副见利忘义的市侩表情。 “当然有。”端木卓原一拍手,屋子外面便袅袅娜娜走进五对高挑纤细的美女,每对女子各托金银两色的盘子,上面盛着罕见的灵丹、绝版的剑谱、上好的绸缎金银、名家字画以及出自名匠之手的剑器。 端木卓原笑意浓浓:“时间仓促,老朽只准备了区区薄礼,还望楚大侠笑纳。” “礼物是微薄了些,”楚云齐对这些修行中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正眼都不瞧,“这样吧,礼物可以不要,但美人我可就不客气,收下了。” 楚云齐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将最近的一个女子揽入怀中,在光滑细软的瓜子脸上香了一下,那女子吃吃娇笑不已,楚云齐转眼冷淡对着青青道:“看到了吧,这就是她们与你的区别。你不走也可以,别妨碍我跟姑娘亲热就是。” 明知道楚云齐是故意在激怒自己,可青青还是忍不住气得发抖,紧咬嘴唇,淡淡血线溢出。 楚云齐却是越来越放肆地在怀里的女子身上扣扣摸摸,将女子胸口的纽扣解开,露出雪白的肌肤,脸上的笑容愈发淫猥,那女子更是娇笑不停,欲拒还迎。 “你去死吧!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你!”青青终于又醋又恨地夺门而去。 恋爱中的女人永远都是极傻的,萧青青也不例外。 谁又知道,故意伤青青的心的楚云齐是忍受着怎样的痛呢? ――莫道男儿心如铁,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城府深沉的左副盟主笑吟吟地冷眼看着这场楚云齐出演的闹剧,以他的阅历,怎能瞧不出楚云齐的用情之深?看来要限制以后发展起来的楚云齐,还是得从刚才的女子着手。 估算着青青已经走远,楚云齐便像是丢垃圾一样推开了怀里的女子,舔了舔嘴角:“对不起啊姐姐,你一点也不合我的口味。” “时候不早了,请大侠启程。敝盟另有厚礼为大侠准备着。”即便在这种实力有如天地之别的情况下,左副盟主依旧不失风度,口吻很是谦恭。 走出门外,八人抬的红泥软轿在滔天的火光里悬浮半空,异常起眼。楚云齐原本感觉到外面应该有很多高手的环视,出来后却发现连个鬼影都没有。 这混天盟的人,手脚倒是挺利索。 “盟主知道大侠喜欢清静,”左副盟主一点都没有在上位者的盛气凌人,反而很有礼貌,伸出手道,“请!” 楚云齐脚下一飘,乳燕归林,投入轿中。 座位铺盖着貂皮软锦,甚是华美。而帘子却是被黑布封了起来,上设禁制,即便有“天目通”的本领也看不透。而整座轿子,更是有独特的限制,如同移动的囚笼。 “混天盟?从没听说有这么个门派,高手如此众多,整体实力只怕不逊于魔统。这下,修真界恐怕又得热闹一回了。” 对于未知的东西,楚云齐从不会胡乱揣测,倒是很有兴趣会一会混天盟的盟主。 对于可能将要面临的各种险境,楚云齐倒也不是说毫不担心,只不过担心无益,还不如趁着旅途中想办法提高自己并制定对策。 正襟危坐,五心向天,打坐中的楚云齐渐入佳境,额头的青莲印迹陡然亮起毫光,楚云齐刹那便被古怪的力量强行摄入识海中。 这一次却没见到什么天地棋局,也没有古怪阴暗的天魔化身黑袍人。 少不了有古灵精怪的莲花仙子。 天阔云长,丈许宽的河流和缓轻柔,如处子披肩的长发。 河畔依依青草上,楚云齐不离不即跟在莲花仙子十步之后。 “看来你心情很好。”仙子头也不回,话语中的不满显而易见。 “何以见得?”楚云齐望着白云。 “这里就是你心情的反应。你若心情不好,这里便会阴云密布,大雨如注。我不喜欢下雨,但我宁愿现在淋雨。” 这话越听越是玄乎,楚云齐只有装作没听见,而直接提出自己的需求:“这混账天地盟主要见我,铁定没有好事。必要时能不能借给我一些力量?” 莲花仙子却也是无视掉楚云齐的话,继续着自己的节奏:“你刚刚那样对青青,是不是太过分?心里竟然一点内疚都没有,难道你的心真的是铁做的?” “正是!”楚云齐想都没想。 “我如果是青青的话,我宁愿拼死跟你一起面对危险,也不想要你这样对我。” “可是我不想让她遇险。在没有能力保护她之前,我只能带着灾难一起远离她。你我各有所见,不必在此事上纠结。”楚云齐的决心从未改变过,“你跟她不同,同生共死的只能是兄弟。所以,你得帮我。借给我足够发动拔剑斩天式的力量。” 莲花仙子顿下脚步,凌风对着河水:“你现在的身体远不能承受拔剑斩天式的冲击。而且,我借给你力量的话……” 仙子欲言又止。 楚云齐眺望河面,虽然表面平缓,却能清楚地感受到水面下的暗流涌动:“我所认识的,不管是九哥还是仙女姐姐,都不是个不爽快的人。” 莲花仙子洒然一笑:“直说了吧,我现在是以另一种形式活在你的体内。如果你要消耗我的力量的话,那么我剩下的时间便会大幅减少。” 第十四章 危机!初临混天盟 楚云齐皱了皱眉:“这么说天魔也存活在我体内?怎么从没见他跟我沟通?” “那是他不想,而且我也不准!”莲花仙子威严十足,“对了,那口紫水剑的力量,倒是能帮得上你。现在紫水剑已被萧落木封印了,我可以教你如何解除封印,但一定要谨慎使用。上古邪兵暴走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即便是我也估量不出。” “事不宜迟,开始吧!”楚云齐心念一动,便将紫水剑具象化在自己的识海中。从某种方面来说,楚云齐就是自己识海的神,当他成长到足够的地步后便能主导其中一切,也就能完全驭使体内地仙与天魔的力量。 仙子接过紫水剑,手拈引水诀,登时平静的河面上冲起一条水龙,带动漫天浪花,沾在楚云齐脸上身上甚是清凉。 仙子飞跃水龙背上,一剑西指,虹彩般的紫色剑气如脱缰野马吼啸而出,登时截断了远处的河流,仙子却是颇为不满地叹息道:“果然,在没有解除封印的情况下,这口剑的威力只跟普通凡剑相差无几。” “耳朵竖起来听好了,我可不会说第二遍。先从这口邪兵的来历说起吧,紫水剑是巨魔刑天所有,屠戮三界无所不为沾染无数怨灵,就连上古四圣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也在劫难逃。然而四圣兽的力量却也不容小觑,四圣怨灵跟邪兵的剑灵纠斗良久,最终取而代之,成为邪兵的剑灵。自那后,亦正亦邪的邪兵威力更是无可比拟,即便是轩辕剑、九州鼎等神器也不能璎其锋芒。萧落木的四象封印,正是将四灵分别封印了起来。四重封印并没有先后秩序,就像是将力量装进了四个平行的抽屉里。你可以解开其中任意一个封印,也可以同时全部解开四象封印。” 楚云齐意得志满道:“此等凶器,果然世间少有,除了我这样的奇才,便也没什么人可以驾驭了吧。” “哎呀!”楚云齐被迎面一股水柱击中,轰倒在地,仙子叉腰而立,柳眉倒竖,叱道:“姐姐在讲话,有你插嘴的份儿么!” 楚云齐无奈耸了耸肩,爬起来摆出一副恭聆教诲的模样。 “朱雀封印,解开便能释放出熔化一切的热力。你要晓得朱雀精髓,并不在于火焰,而是在于源自火焰却又高于火焰之外的热力。”仙子双手捧剑,开始念咒,短促而急速,“四宫之天与四宫之地,我持深奥之法:信念与善恶。敬请南方朱雀神降临于此,为天下苍生消灾解难,斩处恶灵。朱雀请从天而降吧!” 一只火凤,从剑尾部挤出虚空,长唳九天,稍一展羽,火焰如星落地,顿时将识海的景物破坏得不像样。 …… 仙子分别演示完四象封印的解法后,楚云齐的识海早就狼藉一片,唯有那条大河与楚云齐身处之地没受到影响,楚云齐却是已经看得惊呆了。 凌于绿波上的莲花仙子从容落到楚云齐身畔,敲了敲发愣的楚云齐:“你力量不够,必须通过完整的吟唱才能召唤出四圣的力量。与此同时,每解开一重封印,紫水剑本身的力量大致都会攀升一百倍,如果不能很好的控制的话,先不说对你自身的影响,单是池鱼之殃就会酿成无数人间惨祸。因此一定要谨慎使用。否则,迷失之地的那次暴走便是血淋淋的例子。” 早被巨大力量带动的水浪淋成落汤鸡的楚云齐痴痴望着身旁依旧一尘不染滴水不沾的仙子,总感觉有些虚幻飘忽,脑子一热浑浑噩噩地忍不住大胆地拉住仙子的手,脑袋仿佛短路了一般。 莲花仙子气往上冲,正要出手教训教训不分大小的小弟,陡然与楚云齐四目相对。 执着、激赏、爱慕、淫猥……的目光。 仙子也愣住,略带慌张,满脸烧得通红,不知所措。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是第一次被男人抓住手,更是第一次被那样大胆而赤裸的目光盯住,娇躯一颤,软乏无力,眼前雾气乱飞。 回过神来时,窈窕柔腴的身子已躺在楚云齐怀里。 陷入迷醉的楚云齐正将他的唇贴来。 仙子心潮荡漾,面如桃花,竟不能自已,张开花瓣似的唇,迎合着楚云齐的热情。 在识海黑暗的深处,响起桀桀的笑声与邪恶的低语:“年轻而躁动的身体,堕落吧,沉沦吧。嘿嘿,你们意乱情迷之际,将是我天魔破壳而出之时!” “不好,天魔迷情术!”莲花仙子幡然醒悟,一个耳刮子重重赏给了楚云齐,“滚!” 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的楚云齐刷的一下睁开双眼,只觉遍体酥麻软绵,脸颊却火辣辣地刺痛。 “我去,下次让我出来时能不能先通知一声啊。”楚云齐抱怨着起身,正好轿子轻微一震,像是停下了。 端木卓原揭开门帘,弯腰有请道:“请楚大侠下轿!” 楚云齐大马金刀地抚着端木卓原伸出的手走下来,却再次被眼前的景物给惊呆了。 周遭不知是哪里的荒山野岭,赤裸起伏的山脉寸草不生,只有眼前这个山坡,百花盛开,莺飞蝶舞,绿皮草地中间一条小径,通向稀稀落落的建筑群。 这样荒凉的景象只是掩人耳目的作用,端木卓原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巧的玉色令剑,对着眼前景物晃了晃,前方景物便水雾般蒸散开去,解除了入口处的封印,露出混天盟恢弘大气的真面目,雕梁画栋扑面而来。 端木卓原领着楚云齐穿过几条回廊,带入迎接贵宾的主殿天地阁中便叫他稍候,自己禀报去了。 天地阁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一间书斋,四壁墙壁镂空成书架,文化古籍无数,不过全部布满灰尘,不得不教人揣测此间主人十有八九是附庸风雅之徒。 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图画,绘有一龙,乘云直上,日月为眸,山川河岳为体。 飞龙在天图。 身为书画外行的楚云齐虽看不懂画中运笔的奥妙,却依稀能感觉到运笔转合之间那份自然闲洒,云龙之象,上天入地,仿佛在画纸上游动了似的。 画卷左右悬挂一副对联,笔力遒劲,锋芒内藏,书写之人胸中定有万道沟壑,能容能放:“仙家天地阁,壶中日月长”。 楚云齐忍不住啧啧称赞道:“妙极,妙极!” 猛然一口冷气冲上左侧脸面。 不知何时,楚云齐左面已悄然无声地站立了一个少年,身形单薄,目光如狼,紧紧逼视楚云齐。 “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身为客人,楚云齐倒是没显得拘束。 “老子叫钟离断刃。”少年努力要摆出很大爷的范儿,不过横看竖看都只像是牙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子。 楚云齐正想跟小朋友说笑两句,钟离断刃忽然欺近,手中飞出了一把白光萦绕的刀。 断刀。 少年出手极快极准极诡异,楚云齐却是看清了出刀的轨迹倾身相避,然而那把断刀忽然光明一耀,分离成足足十三把,锯齿般排列,配合无隙地攻来。 小小少年竟然是罕见的修真高手! 始料未及的楚云齐当即发功,身体如叠椅般对折起来,轻如柳叶般顺着刀风摇曳。 刷刷刷! 十三把刀如臂指使地回到了钟离断刃手中,断刀尖端一点腥红,血如樱花。 楚云齐左边胳膊血红一片,却面不改色地笑道:“小朋友好俊的功夫!” 钟离断刃轻轻吹了吹刀刃上的血迹,淡淡道:“能躲过‘奇门断刀斩’的筑基境修士,你是第一个。” “十三郎,你又随便出手了?”屋外响起飘渺轻柔的声音,随即走入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妆扮妖艳,尤其一双水灵如雾的眼,似有着令人销魂蚀骨的力量。 女子莲步姗姗停到楚云齐面前,好心地托起他受伤的手,手法极快地将一种绿色的药膏涂在伤口处,登时伤处便止住血,沁人心脾的凉意直透入骨。 “十三郎,你将‘奇门断刀斩’提升到金丹境的力量都不足以杀死这位只有筑基修为的小哥,依我看,小哥的身手和天赋比你高出了不止一筹呢!” 钟离断刃脸色发青,握刀的手背青筋绷紧:“叶秋蝉,凭你也配在本少爷面前指手划脚?” 名为叶秋蝉的女子眼如秋水,凝望楚云齐,缓缓道:“你得罪了我们家十三郎,还不赶快把手切下来!”音色柔美,字句却是无比阴毒。 “药膏里……有毒……”楚云齐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不能自已的苦痛神色,负伤的手臂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了,极力挣扎了片刻,持剑的右臂颤抖着举起又放下,最终完全脱离控制,高高亮出紫水剑,朝左手切去。 眼看自己手掌将被切下,陡然迎面一股极强的穿堂风刮过,吹得楚云齐人仰马翻立足不稳,风中藏着细密的沙石打遍全身各处穴位,楚云齐立时不能动弹,脸色迅速变得刷白,浑身的血液循环瞬间停止。 门外走进一个青衣书童装束的男子,相貌清秀,却颇有阴邪之气。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赫连师哥,师哥的‘沙龙风中转’愈发精进了,小妹自愧不如。”叶秋蝉倒是很懂得拍马屁之道,钟离断刃却依旧一副极神气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样。 “师父邀请的客人,是你们这样对待的么?”身为天地盟主次徒的赫连栩甲相当有师兄的威严。叶秋蝉很知趣地保持沉默,就算心高气傲的钟离十三郎也不敢在这时吭声明目张胆地跟师兄叫板。 赫连栩甲将掌噱搭在脸色如纸的楚云齐肩头,催活他全身的血脉但依旧保持他动弹不得:“小子,以区区筑基境竟能逃过控制在金丹境的‘奇门断刀斩’,任你发展下去必成我混天盟大患。怪不得兄弟我狠毒,为了防范未然,只能封闭你的脉门了。” 纵然楚云齐有千百般油滑脱身的妙策,此刻也已回天无力,只能任人宰割,徒呼奈何。 第十五章 酒鬼相惜 脉门,又称为内关,手腕横纹上二寸,两筋间,是人体重要的穴位之一。(..tw好看的小说) 两道霸道之极的异种真气如两座截断江流的巨岳,不可撼动地将楚云齐河泽般的真气全部阻塞在手腕以下。 这样一来,楚云齐双手无法凝气,气散而力短,莫说指弹剑气,就连手持重剑也颇不能够。 满头大汗的楚云齐摇摇欲坠,最终如空麻袋般软倒。 醒来已入夜。 上等厢房,炉香静逐。 有美一人,零露漙兮。 叶秋蝉便如初出蝉壳的幼蝉,雪白柔腴的身体伏在薄锦被单上,香嫩娇柔的呼吸就在枕畔。 楚云齐飘飘然,昏昏然,颇不镇定地咳嗽两声。 “你醒啦。”睁开美目的叶秋蝉一动不动,眼含秋水,春意荡漾。 微微一笑,楚云齐手掌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郎君,你身上的毒刚解,可不要乱动哦。”叶秋蝉精巧如玉的面颊上情意绵绵,樱唇轻启,“你知道我是怎么为你解毒的么?要不要再试一次?” 那样迷离妖媚的挑逗,即便是楚云齐也有些吃不消,忽然翻身坐起,左掌飞出,本意只是推开叶秋蝉,却不想柔若无骨的她一下子便跌在地上。 叶秋蝉四肢张扬摆放,呼吸急促:“你打死我吧,让我死吧!”将身上的衣服胡乱扯碎,盈盈腰肢如灵蛇扭舞。 她已潮湿。 “我去也。”楚云齐翻下床来,手按窗沿,翻飞而出。 “哗啦”一声,慌不择路的楚云齐竟是掉入了外面奇寒彻骨的深潭里。 月夜湿寒,爬起来的楚云齐落汤鸡模样,眉梢发丝上的水珠已成冰粒。 水上木廊,廊上一人拍手缓慢,暗银色的服饰在月光下点点闪耀,端木卓原沧然朗笑:“不愧是楚大侠,在美人蜂的柔情蜜意里竟能坐怀不乱。” “美人蜂?叶秋蝉?有趣有趣,”楚云齐倒还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方才再候片刻只怕便会把持不住,幸得冷水浸泡,此刻才得完全清醒,“我只知道这种毒蜂往往会在交尾后吃掉雄蜂,这个险万万冒不得。” 端木卓原仰天打个哈哈:“老朽藏有几壶百年老窖,不知大侠可有兴趣?” 楚云齐对这总是笑脸迎人的左副盟主原本没有好感,然而一听他提起喝酒,登时来了兴趣,任何事情都可以放到一边去,笑道:“月白风清,如此良夜,若不饮酒,岂非大煞风景?” …… 湖水如镜,小舟如月。 煮酒溢香,空坛两三。 端木卓原轻拍船舷,小船便凌空飞起百丈来余,冷风萧瑟,上不着天,下不近水:“赫连师侄,劳烦了!” 木藤绿甲装束的赫连栩甲翻身跃出,刹那化为三千魅影,散落四处,十方戒备。 酒酣脑热之余,这一对师叔侄做出如此隐秘的布置,倒是令本来只为喝酒的楚云齐感到有趣。 端木卓原的笑脸上出现了严肃与诚恳的表情:“素闻楚大侠绝顶聪明,侠骨丹心,老朽身为邪派中人,本不敢劳烦大侠,奈何此事与我混天盟关联实在重大,所以斗胆封住大侠脉门,只要大侠能助我等查明此事,便即为大侠解开束缚,并备上厚礼。” “只要是天地间的闲事,楚云齐很少有不爱管的。”楚云齐算是答应了,顺便抛出自己的疑问与猜想,“如此说来,这次天地盟主邀我来此,也只是左副盟主的托词?” “这倒不是,盟主确实亲自下令邀请大侠,所为何事我等也不清楚。”端木卓原有求于人,实话实说。 “你是要我去调查天地盟主?”楚云齐若无其事地说出惊人之语。(..tw) 端木卓原大吃一惊,难以置信,一向老练深沉的他此时凸出来了:“你怎么知道?” “身为副盟主,在盟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行事却要偷偷摸摸,所图谋者必然是在他地位之上的人。全盟上下,除了盟主外,还有何人?”楚云齐目光闪闪,格外锐利。 “那倒也是。楚大侠果然聪明过人!”见识到楚云齐的智慧之后,端木卓原明显心安了许多,“老朽想请大侠查一查盟主的真假!” “此话怎讲?”事情颇不简单,楚云齐需要更多的信息。 “自从三年前,盟主提拔首徒叶无道为右副盟主后,行为上便有颇多疑点。”端木卓原做事性格谨慎,绝不轻易推断,当下将疑点条分缕析,“疑点一,盟主天生异貌,常引以为傲,可是三年前原因不明就戴上了玄铁面具,再不以真面目示人。疑点二,盟主素来不喜生性阴沉险恶的大弟子,却无缘无故地对他青睐有加,提拔为右副盟主后,慢慢将我所管辖的事务尽数转给叶无道之手。直至如今,老朽的副盟主身份早已有名无实。疑点三,盟主戴上面具后修为骤减,称是练功损耗之故,我却认为其中另有文章。” 楚云齐暂且对这三大疑点置之不理,倒似有了临时反悔之意:“楚云齐虽然好管闲事,却从不会轻易地为闲事而搭上性命。你要我冒险帮你,得给我一个足够的理由。” 端木卓原了然,“独门的封闭脉门之法只有我与赫连师侄可解”这样的说辞显然对宁折不弯的楚云齐构不成半点威胁,想了想,那副自得悠然的笑意重新浮现:“老朽生无大志,唯独好酒。所藏三百坛千年龙湖佳酿,不知可以不可以请得大侠出手?” 楚云齐仰天大笑,略带醉意地拍了拍端木卓原的肩膀:“你怎知我是一个酒鬼?” 端木卓原望月捻须,眼眉眯成一条线,头一次在楚云齐面前笑得并不老谋深算,而是自然放松:“因为我也是一个老酒鬼。” 酒鬼总能了解酒鬼的。 ——酒固然是穿肠毒药,但有时候却未必不可以是性情男儿真心相交的沟通桥梁。 剩下的十二个酒坛终于滴酒不剩,扑通扑通全部砸落湖中。 越喝越是精神的端木卓原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东拉西扯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又回到正题:“盟主亲传四弟子,大弟子叶无道值得怀疑,参与你我之谋的二弟子赫连栩甲完全可信,叶无道妹妹叶秋蝉也不足为信,小徒弟钟离断刃心高气傲,虽不至于有所图谋,却也不会肯为此事出力。” 端木卓原提供了很多有用的见解,趁着酒意还想说出自己更多的揣测,可兴许是修为浅薄之故,楚云齐酒量有些不济,靠在船舷不知不觉睡了。 端木卓原收回法力,小船儿如叶落湖,彀纹不生。 赫连栩甲三千化身骤然聚拢合一,傲立水面,瞧着烂醉如泥的楚云齐,怀疑道:“这个人,真能够帮到我们?至关我混天盟生死存亡的大事,真要交给这样一个烂饮无节的外人?” 端木卓原望月兴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更何况,他已不算是外人。” “不算外人?算什么?” “至少他已是端木卓原可以托付性命的好朋友!”端木卓原发梢的灰白似乎瞬间浅了很多,脸上洋溢的信赖,已经有几百载未曾出现过。 …… 楚云齐自春意盎然的梦中醒来,犹自浑身燥热,嘴唇发干。 酒意未醒的他又跳出窗外,外面却并不是预料的冰冷潭水,而是冰冷坚硬的地板。 与地板亲密接触的楚云齐感觉质地不一般,用手仔细摸了摸,发现竟然是修真界的一种异宝,杀气石。 水火不侵只是小意思,杀气石的强度更是炼虚境及以下的境界完全不能损坏的。长期居住在杀气石构造的建筑里面,对修行也有着各种意想不到的帮助。 醉眼弥望,不见尽头的走廊全是杀气石地板,目所能及的屋宇也全都是亿吨矿石中才出产一斤的杀气石构建。 单这一笔杀气石,便能管中窥豹出混天盟的强大势力以及不俗的阔气排场。 楚云齐趁着漆黑夜色飞身跃到一处颇高的楼房顶端,眺望远景,有感而发:“混天盟大本营纯以城池之形构建,其野心昭然若揭。襟江带河,依山傍水,钟山龙蟠,石头虎踞。东山似神驹,西山如天鸟。风水极佳,地处龙脉,倒是跟金陵帝王之都一个模子印出似的。混蛋天地盟主,难不成想自立为王?” 如大鸟掠下,高低起伏,楚云齐默然如影,贴在一扇窗外。 窗内女子婉转娇啼,喘声戚戚。 楚云齐便是被这声音吸引过来的。 每个男人听到这样的声音都会有所反应。 楚云齐是个男人,下身已有了反应,意犹未尽,索性戳破纸糊的窗户,细细观摩一回。 雪白嫩肉,古铜肤色,相互纠缠在一起。 女子面目,依稀熟稔。 存心促狭的楚云齐重咳一声。 那正骑在娇躯之上奋力驰骋的男子猛然一惊,身体往前深深一耸,没了后继之力,惊愕片刻后旋即旋风也似撞开另一面的窗户,只留下房内赤条条白嫩嫩的叶秋蝉。 “呵呵,你这骈头忒也胆小。”走进门的楚云齐笑出声来。 珠玉绣帘里,叶秋蝉杏眼微扬,好奇顾盼,却又浑身酥软,依旧娇喘不止。 楚云齐大马金刀坐在床对面的柳藤椅上,翘起二郎腿,嘲弄挑逗道:“爷爷我受观音菩萨托梦,说此地妖孽胡乱行云弄雨,差我来捉。叶家妹妹这般云雨功夫,着实令楚某人大开眼界!” 第十六章 青莲秘箓 玉体横陈的叶秋蝉娇喘吁吁,媚眼如丝,非但不害臊,还更加大声吚吚呜呜地娇声呻吟起来。 楚云齐原本只是想令叶秋蝉出丑而已,不料此女却似乎当真没有半点廉耻之心,做不尽许多淫声浪态,千娇百媚。 虽然楚云齐并不是柳下惠,但在欲念未旺之际立时拍马走人,倒也是在能力范围之内。不过他压根没有挪动脚步,眼睛自然也很不受控制地到处游动。 他竟然有些舍不得走。 于是楚云齐似醉非醉,迈着大步朝香软绣床走去。 楚云齐全身放松,嘿然贼笑,满脑子龌龊念头同时也有着自己很好的解释:“为了能将美人蜂未走远的骈头逼出现身,为了驱除黑暗之影扬我正义光明,小爷我不妨牺牲一下色相。” 手起帘开,春声如潮,春情如蜜。 即便楚云齐是百炼铁骨,此情此景也只能尽数融化为绕指柔情。 然而楚云齐还未融化之前,蠢动的身体却忽然如木桩般定住,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着,浑身鸡皮疙瘩,冷汗如雨。 突如其来的逼人杀气已经迫人眉睫! 身后一阵阴风,两股黑气煞气腾腾地扑来。 操纵黑气的男子光着膀子,衣衫凌乱地站在门口,傻子都能知道他正是胆小逃跑却又憋不住醋意发作的叶秋蝉骈头。 被无形压力禁锢的楚云齐将要被黑气打中之际,打开的窗户外忽然又冲入一个绿茸茸的人,一团绿光如火攒在手心,与那阴翳险恶、吞噬一切的两道黑气撞在一起。 蓬! 屋脊咯吱呻吟,摇晃震动直传至三里以外。 衣衫不整的男子立足不稳,踉踉跄跄直后退到后背贴门,身前一排半尺深的脚印深陷在坚固非凡的杀气石中。 而前来救驾的那人,则被摔出窗户,喷出的黑血沾满胸前的绿藤软甲,面如金纸,却是那个并不看好楚云齐的赫连栩甲。 一招即分高下,那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竟然比赫连栩甲还要强上数筹! 仅仅只受这一击波及的楚云齐已是脸色铁青,全身细微地颤抖着,唇齿间细密的血珠渗出。 在这雷霆万钧的一击之后,发情的叶秋蝉总算有些窘迫受惊的样子,娇呼一声,跳下床来,双手似慌乱地遮掩,实则却是在游移间轻轻自摸揉捏,情景撩人,眼神戏谑,将一丝不挂的玉体几乎毫无掩饰地展现在三个大男人面前,没有半点不自在,仿佛还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她似乎很喜欢被男人这样盯着。 衣衫不整的男子浓眉如剑,一双细长的眼眶内淡蓝的眼珠如海深湛,缓缓举步,停在楚云齐身旁,竖掌待劈。 实力悬殊太甚的情况下,楚云齐勉强转过身来都有如顶扛着九重巨岳,对于那悬在脑门冒着丝丝缕缕阴煞黑气的细长手掌,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眼睁睁地望着。 在一旁花费了极大力气才爬起来的赫连栩甲冷笑一声:“他是师父要见的人,大师兄落掌前可得三思啊!”虽然是奉劝,但那语气却是极度的不冷不热,倒显得很有兴趣看看大师兄掌毙楚云齐后会受盟主何等的处置。 “大师兄?叶无道?”楚云齐却似没把自我安危放在心上,脸上胆大地抹起一缕邪笑,心里啧啧惊叹,“怪不得空有着一身本领,被我撞破好事却夹着尾巴就逃了,原来是兄妹相奸,见不得人,哈!哈!哈!” 叶无道很平静地收回手掌,旁若无人般走到床边,将碎花被单披在叶秋蝉裸露的身上,满是怜爱地抚弄光洁亮滑的香肩。 楚云齐忍不住想吐,赶紧作举头望月状,对着房顶楼板思量片刻:“月色已不早,大伙儿还是各回住处,洗洗睡吧!” 叶秋蝉吃吃娇笑,钩子般的眼眸玩味地勾在楚云齐身上。[..tw超多好看小说] 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楚云齐很是随意地破门而出,手心却是狠狠地捏了一把冷汗。 总算风波未起,平静收场。 …… 回到自己房里的楚云齐来不及坐下,一口逆血便冲至喉头,“噗”的一声吐出。 “好个叶无道,一招便击败赫连栩甲,单凭气息就将我碾压至此!”楚云齐虽然受伤不重,但内息却有些涣散,说话间明显可以看出元气不足。 赶紧端坐练气,守住真元,感应天地间取之不尽的清凉灵气丝丝缕缕自毛孔中吸纳,在体内百骸四肢运转几个周天后,便大致补足了受损的元气。 意外发觉,丹田之上紫气氤氲如球,腾腾聚散,隐然有凝聚成紫府的迹象。 楚云齐心念一动,何不用真元紫气试试冲开脉门?说干就干,以意导气,紫色气流如同两只水龙,以筋脉为道,直贯双臂,冲向内关。 脉门处,霸道的异种真气如同捕捉游鱼的渔网,将紫色真元缠紧裹住,“噗噗”挤压粉碎。 楚云齐浑身被汗湿透,头顶热气蒸起,却是挫而不馁,再度沉气冲关,七冲七散,屡败屡战,脸露苦痛,犹自不肯放弃。 极突然的,像是一股冷电流转天灵,楚云齐所有的精神意念又被无形大手般的力量给摄入识海中。 长河之畔,仙女如画。 神色肃穆的莲花仙子,身着淡绿青衫,粗布长裤,多耳麻鞋,活脱脱村姑打扮,却别有风味,天然姿色,如云蔽月。 仙子第一个动作却是揪住楚云齐的耳朵,叱道:“你要死啊,不自量力强行冲关,是想要筋脉尽废么?” 楚云齐撇了撇嘴,龇了龇牙,无奈道:“若不是脉门被封,我估计就这两天紫府将成,修为将达到筑基的大后期,离铸就金丹就只差一步之遥了,我心痒难耐啊。” “那要不要姐姐给你止痒啊?”仙子笑靥如彩霞,双拳一晃,楚云齐不寒而栗。 “不用了吧……” “用的,用的。” 楚云齐理所当然没能逃掉莲花仙子的一顿痛揍。 仙子轻轻拍了拍手,又使劲揉了揉手掌,似乎嫌揍楚云齐把手弄脏了一般,煞有介事道:“你少年得道,弱冠年纪便曾达到渡劫之境,你可知得到这份天大的机缘与幸运的同时,你也与真正的天道失之交臂?” “哦?何解?”楚云齐懒散地躺在草皮上,望着湛蓝如湖的天空,语气随意,但不经意间那分不屑也流露而出。曾经如仙子这样对速成道法的楚云齐指手划脚的老前辈多的去了,但最后莫不是被楚云齐打到心折为止。这也难怪直到落魄如此,楚云齐依旧对自己赖以成名的天地剑气与拔剑斩天式极为自负。 “怎么?连仙人的眼光都不相信啦?”仙子当然听得出楚云齐的不服气,当下缓缓分析以理服人,“你极情于剑,虽然在剑道上大放光明,可是你也不得不承认在很多修行必备的基本功上花费的功夫实在不够。可以说你的境界提升完全靠的是那不俗的悟性,频频顿悟,而实打实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的修行却减省了大半。渡劫境后无论你如何努力也无法窥探登天之道,你知道是为何么?这便是你基础不牢之故,在最后关头自然就会火候不够。再说了,你都已经渡劫,照理说几乎是不死之身,却被区区半仙紫霄人皇打掉数个境界,想想看其中缘故,不用我再说了吧。” 楚云齐渐渐听得冷汗横流,这女人好像什么都知道,果然非同凡人,以后还是少招惹为妙。 不过转念回味仙子话语,自己往昔修行的弊端倒也是仙子说的这个理。 “呵呵,你也不要太崇拜姐姐哦。姐姐至少曾位列仙班,见识自然非俗人可比。”楚云齐那副魂不附体的模样,仙子看来却是以为这小子彻底被自己的先知卓见给折服了。 “剑啊剑,”楚云齐抚膝长叹,“正是成也剑道,败也剑道。哎哎,我被紫霄混蛋打落境界后,虽然悟性还在,顿悟的东西依旧存在脑子里,可却再不能像以往一样依靠这些感悟而凭空拔高境界了。难道我楚云齐,只有学寻常笨蛋一样步步为营艰辛走下去么?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仙子对楚云齐自大轻狂的长吁短叹自是极为不耐,袖口一拂便让满口大话的楚云齐栽了一个筋斗,微作怒容道:“姐姐的话还没说完呢!哪轮到你胡说八道?我准备说什么来着……对了,我本来一开始就要传授你一门百族蛮王才能独特修行的秘籍,你这小子给我这一闹,差点害我忘了。” 楚云齐一脸无辜,我也没闹啊,这不一直是你老人家在揍我么? “秘籍?”楚云齐故意露出不信任的表情,“你说了只有南赡部州高地部落的百族蛮王才能练,而我只是天生剑骨,根本不适合啊。” “本来是不适合。可是有姐姐在,就算是只有女人才能练的功夫,也保证你能练会!”仙子极为自得,纤纤玉手豪光一现,一些露珠状的晶莹液体便连续飞出,在半空里排列闪耀,如珍珠闪闪。 楚云齐眉心处的青莲古玉印迹受到感应,青光大作,一道凝练光束射出,将仙子发出的晶莹水珠罩在其中,吸入体内。 顿时,楚云齐便感应到一大段黑压压的文字和一些复杂的引气图刻入脑海。 “《青莲秘箓》……心如莲花,不染尘埃……”细细体味的楚云齐不时地从齿间忘情地迸出几个字来。 第十七章 冲破脉门 《青莲秘箓》,乃是肉身强横、以力证道的体修才能修炼的一种练气术。 习此秘箓后,能逐渐将修行者的四百气府都开发到跟丹田气海大小差不多的程度,练到最后面,每一个气府内会养出一尊青莲阴神,姑且不论每一尊都有不输一般元神的威力,单是只以庞大的数量,便能震慑住强大的敌人。 但是,这样的秘箓自然也有着限制。由于先天的生理构造,一般的体修都不足以承受修习时带来的筋脉震荡。至于身体素质远不及体修的剑修或是符修,只要稍微按照秘箓法门引气,只怕就会立即爆成一团血浆。 也就只有体糙肉厚、筋脉结实程度超过兽类的百族蛮王,才能够逆天而为,修行犯天地之禁的秘箓。 不多时,楚云齐便尽数领悟了《青莲秘箓》,却不敢贸然修行,睁开眼狐疑地望着仙子。 受到怀疑的仙子微微蹙眉道:“不相信我?” “哪里哪里,”楚云齐笑嘻嘻,“姐姐天仙化人,就算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是荣幸之至的。” 拍马屁本来就是楚云齐早年混迹于修真界的法宝之一,以前修为不济时对着凶狞恶妇都能讲出“美若天仙”的奉承,现在对着本就是活色生香的莲花仙子,楚云齐拍拍马屁更是心甘情愿,手到擒来。 楚云齐盘膝而坐,按照《青莲秘箓》所述法门闭目引气。 “我来助你!”莲花仙子如雪手掌轻轻粘在楚云齐的肩上,登时一股暖流走入楚云齐体内,主导驾驭他自身真气,浑然一体,冲向百脉。 浩荡如何的真气流首先冲至脑部泥丸宫,源源不止,攒聚于此,很快便如鼓涨的皮球,随时可能被爆开。 细汗如珠,楚云齐紧握蜷曲的十指刺进肉里,低吼一声。 泥丸宫周边的肌肉关节“咯咯”作响,组织间的缝隙不断挤压收缩,肌肉骨骼的强度不断增强,与之伴随着的空出的大量空间,则被膨胀的泥丸宫给全部占据。 几乎是在瞬间,泥丸宫拓宽十余倍。 真气流奔流不息,马不停蹄来到下一处,玉枕穴。 …… 一夜时间。 开拓四百气府。 除了内关以上手掌零散数个穴窍外,所有气府尽数得到开拓,前后差别,便如斗室变为了园林。 曙光熹微,楚云齐房内传来一声清啸,饱满而充沛,气象明亮润泽。 楚云齐心房下部,龙虎交汇的择宫窍,散发青光一收一缩,接着全身的穴窍似乎都活了一般,收缩不止,就像是人在吐纳呼吸。 四百穴窍不竭的青光逐渐汇成线条,相互连接,然后尽数走入眉心处显现出的青莲印迹中。 识海内的楚云齐几乎高兴的跳了起来:“大功告成了!多谢姐姐不惜损减寿元助我一夜练成《青莲秘箓》……”说到颇为伤心处,语音突转黯然,“说实在的,何必为了区区楚云齐而消耗力气,你自己都说了消耗力量帮助我的话你自己的时间便会大幅减少……” 听着楚云齐的叨叨絮絮,仙子先是努力抿紧嘴巴,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瞧你那副样子,我会伤害自己来帮你?少臭美了!那次你是让我帮你使用出拔剑斩天式,是将我的力量释放到你的表面外部去,所以我才说会影响到我的寿元。现在我只是略用真气在你体内替你疏导,拓宽经脉道路,开凿穴窍空间,完全没有将力量泄露到你体外,对我半点妨害也无。呵呵,倒是想不到小弟这么有孝心,关心起姐姐来了……嗯,赏什么好呢?对了……” 一个足以令楚云齐三夜不合眼的香吻毫无征兆地印在了楚云齐的额头上。(..tw) 楚云齐足足愣了半柱香,回过神来时,只见仙子不知何时已足踏在波面之上,右手中指圈起一缕秀发,对着水面映照,水光如雾如烟,仙子娇憨动人。 如果说以前仙子给楚云齐的感觉是高不可攀的仙女,或是肝胆相照的兄弟,那么自现在这一刻起,仙子在他心里已成为一个十足的女人。 纤纤细腰盈盈一握,挺翘臀部忍不住想要摸上一摸,胸部略嫌不足倒也凑合,脸蛋娇艳欲滴更是没话说……正在暗暗评头品足的楚云齐不自觉傻傻地笑了起来,所谓仙女,即便只是看着,也很能养眼。 仙子轻轻掀起一只浪头,踏足其上,远远朝楚云齐勾手,意思是要跟他比划比划。 楚云齐运转真气,沉积在脚底的涌泉、太白、昆仑、里内庭等已经被大幅开拓的穴窍内,然后便一跃而起,轻轻落在潺潺流动的河面上。 足踏波面,楚云齐笑吟吟地仰望仙子:“嘿嘿,小弟实力不济,领教姐姐高招。”微微扬手,紫水剑便随着感应而出现在手上。 仙子素手一引,一串水线汇聚手中,筑为剑形,甚是剔透。 如风回雪,仙子刹那冲刺而来,水剑一抖,细微剑势变化万千,楚云齐但觉劲风刮面生疼,不敢招架,一退再退,呼吸略微急迫:“只能退避,让我怎么打?” 仙子神色肃穆,手下不容情,横剑切来,渺渺浩浩,如水横云。 楚云齐硬着头皮格挡了几下,气血乱翻,脚底不稳险些便要栽入水里。 内关被封,持剑之手本就无力,剑气更不能导于刃上,就算仙子出手颇留情面,楚云齐依旧是狼狈万状,没接一招都格外艰辛。 “就只有这种程度么?”仙子另有想法,冷言刺激楚云齐。 “拼了!”楚云齐并非是容易被激怒的匹夫,然而生平却最是不愿在女人面前丢脸,尤其是在仙女面前。 咬牙猛冲的楚云齐别有一股狠劲,“铿锵”几声,硬接仙子数招。 斗将下去,楚云齐体内的真气煮沸般滚烫激荡,朝手腕脉门涌去,冲突不破折而回返,自然地贮藏在习练秘箓而得到开发的穴窍中。 然而每与仙子水剑交击一次,体内真气便灼烫一分,鼓鼓涨涨,将所有开发过的气府以及丹田全部挤满,快要膨爆。 楚云齐借用浑身力量,甩剑过来,便当是自己的手臂也成了剑的一部分,气势甚伟,全力一击在跳动不止的水浪中绽放开来。 “中!”楚云齐虎吼一声,仙子的水剑应之而断。 楚云齐“蹬蹬”退出数步,半截大腿都没入了水中,全身滚烫,心里极其郁闷烦躁,连足踏波面也颇不能维持,喘气如牛,脸色绯红。 “还蛮行的嘛!”仙子微笑如泉,随意便又凝出一把水剑,继续攻来,“这次我可要稍微提升力量了,不行就不要逞强哦。” “谁怕谁?尽管来吧。”楚云齐胸板一挺,微调气息,便再次挺剑而上。 两人身形纵跃,在半空里交了一剑。 楚云齐便感觉像是水银贯体、身扛巨岳,体内真气流失控乱窜,壅塞百脉,眼前一阵迷蒙,无力地栽下。 莲花仙子俯身环住楚云齐腰间,带着他凌风上岸。 足足躺在地上休息了一盏茶功夫,楚云齐才恢复了气力,微有抱怨道:“老命差点没丢掉,你还真下得了手。当真是最毒女人心……” 仙子黛眉竖立,凌厉的目光一横,楚云齐立即住嘴。 “这叫‘玉不琢,不成器’,你就没感觉到身体的一些变化?”仙子指了指自己的手掌示意,“不会反应这么迟钝吧?” “等等……”楚云齐一经提醒,才发觉双手复又变得轻灵无比,封住的脉门竟然在跟仙子的切磋后而自行解开了,不由得颇为诧异地望向仙子。 莲花仙子背起手,一脸自得:“你当我是随意给你练《青莲秘箓》么?你学了秘箓之后,经脉大拓,体内所能储存的真气自然便多了不止数倍,方才我与你相斗便是引爆活络你新拓的穴窍,使你体内蕴藏的所有真气活跃起来,不经意间便自行超过极限,将被封的脉门疏通。打个比方吧,你的身体便是一个装水的密闭容器,被封的脉门则是一个关闭的水阀。习练秘箓便是增加储水量,跟我打斗热身则是加热其中的水,变为水汽压力倍增。在庞大的水量以及水汽的增幅下,水压便足以冲破水阀了,你可懂啦?” 楚云齐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叹息道:“混天盟高手如云,不管脉门是否被封,我也是完全被动。生死悬于他人之手,这样的日子,还真是不好受。” 楚云齐那不多见的颓丧模样,仙子看了心里很不痛快,甚至隐约还有说不出的怜惜。 正当仙子准备出口宽慰时,楚云齐却是一拳砸在自己额上,大声笑道:“夹缝求生自然是不容易,可是我并不是一个人,对么?” 仙子轻轻地、却又极慎重地颔首:“我早说过,我一直与你同在。”那一副肯定激赏的神色,与多年前,南宫九紧握拳头、含血微笑拍着楚云齐肩膀的画面,在楚云齐脑海里交织重合。 这种感觉暖暖的。 一时间,常以铁汉自诩的楚云齐,不觉眼角也微微干涩。 第十八章 天地盟主 识海内的天空,阳光灿烂,同时却奇异地下了一场细雨。 一道彩虹横架,沐浴雨中的仙子,痴痴望着天边,竟似也有着烟雨朦胧的心事。 这副小女儿的模样,却是没能落到已经睁开眼,回到真实世界的楚云齐的眼里。 …… 楚云齐推开窗户,登时冷飕飕的山风便灌了进来,远远近近的楼阁林立,不知隐藏着多少不见天日的秘密。 出了门口,楚云齐胡乱走着,蹿到了一方宽广的荷塘之上。 莲叶依依,新承露水。 满眼生机。 楚云齐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花香,忽然,耳畔传来琴瑟之音。 幽雅宁静,孤远深邃,琴声起伏顿挫,高低转折,如同置身于漆黑山洞中,千回百转,前途光明在望,却永远无法逼近。沉郁琴音,偶迸欣喜,却不过如浪花曝露,瞬间消泯。楚云齐悠然神往,顺着琴声,穿过亭亭荷叶,行于花木走廊之间。 主旋律下沉,再下沉…… 弹指之间,琴声尖锐,如金石开裂,声渐转成凄风暮雨,山崩海啸,百世流离…… 楚云齐着魔也似,脚步不容自己控制,随着古琴音律越来越急,心律七上八下,血脉逆行。 发觉异状的楚云齐面如死灰,极度难过,然而却又矛盾地很想聆听完整首曲子。 霍然。 曲终收拨,当心一画,悄然无声。 楚云齐血到喉头,满背汗水,暗道好险,忖度弹琴主人心情定然不佳,修为肯定也是远在自己之上。不过一曲未终而陡然罢弹,似乎是故意为之而使自己免受伤害,看来妙音主人心地应当不坏。 如此一来,更非要见见抚琴之人不可。楚云齐加快脚步,朝印象中的声源走去。 八角小亭,人去琴存。楚云齐只是在最后关头惊鸿一瞥,看到调琴之人如云花裙,隐于走廊末端。 怀着一丝惆怅,楚云齐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相见不如不见,只闻其声倒也是一种缘分。” 正要洒然离开,余光霍然瞥见亭中古琴些微异样。 大水流纹,凤凰木,焦尾琴。名匠之作。 不通音律的楚云齐在意的并不是古琴的本身价值,而是曾经见过这具琴。 大致是三年前,大乘境末期的楚云齐为更精进破入渡劫境而潜修于天都山,坐观云霞,手舞剑器。将近一年的这段辛苦岁月里,每逢潇潇雨夜,便能隐约闻听到悠悠琴声,如墨如画,素手调琴所营造的意境竟然能包藏所有天地万物之象。 每聆琴音,若有所得。 直到天地剑气大成,渡劫三次,楚云齐才循着声音去登门拜访这位前辈高人。 那是一个两鬓灰白,眼深如海,极为落魄的中年琴师,“萧湘琴客”,段天涯。 必有一段伤心往事的段天涯听完楚云齐自陈受到琴音恩泽而来拜会之故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抚琴一曲,慷慨激昂,有断石裂金之音,使天地低昂,星月无色。 一曲完毕,嘴角微微卷起,苦涩笑容中,段天涯从古琴夹层抽出一口其红如血的长剑,不由分说逼着楚云齐过招。 舞剑哀风起,斩落断肠音。 三百招,不胜不败。 这一战足以令楚云齐永远记住这个沧桑如海的琴师,和与他形影不离的那口琴,大水流纹,凤凰木,焦尾琴。 楚云齐端详了一会儿古琴,纹路流滑,雕琢古质,确实是段天涯之物,可是方才抚琴的人绝不是他。 而是同样心事无尽的女子。 如弦寸心,易折易哀。为琴故?为情故? 概叹一声情为何物,楚云齐便再没功夫浸淫在伤春悲秋的情绪中。 迎面走来,衣服油渍,大袖飘飘,气质不似高人却也不同凡人,总之有些不伦不类的端木卓原。 脱下象征副盟主身份的高贵银衣而换上寻常老头子都不缺的衣服,顿失仙气却更有老者风度,端木卓原哈哈笑道:“老朽找了你好久,楚兄弟。” 称呼从楚大侠变成了楚兄弟,身份拉得近多了。楚云齐却也不以为怪,对于两个酒鬼来说,共醉一宵之后就足够断定对方是否是可以深交的朋友。 ――这是酒鬼的直觉。 “端木兄何事召唤?”楚云齐倒也敢于跟大了自己几百岁的老人称兄道弟。 “敝盟盟主有请!” …… 天地阁。 “仙家天地阁,壶中日月长,”楚云齐拍手称赞,“好联!妙极!” 古色古香的书斋内,大气磅礴的飞龙在天图与意味深长的对子之下,一只略有些瘦削的高大背影,缓缓转身。 脸上一副玄铁鬼脸面具,身上散发的气息若虚若实。 即便不动,不说话,这样一个人身上与生俱来便具有一种贵族气息。 高寒如月的气息。 还有立马吴山号令群雄的王霸之气。 楚云齐也有一股气,为人极不着调的穷酸酒鬼之气。 似乎对盟主的身份气场毫不在意的楚云齐大喇喇走过去,热情地伸出手:“霍盟主,久仰大名,今日识荆,幸何如之!” 盟主却显然没有跟楚云齐拉手套近乎的意思,只是淡漠地回转身,继续凝望那副挂在墙上的画,飞龙入云,日月为眸,山川为体。 楚云齐好不尴尬,便用伸出的左手握了握自己的右手,似乎觉得这样很好玩儿似的:“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恕在下冒昧,盟主要见的大人,似乎正是区区在下。” 终究楚云齐曾经身登凡俗顶尖高手之列,什么样的阵仗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区区一个不怒自威的盟主,对楚云齐的威慑力确实不怎么足够。 “好,很好!”盟主转过身来,面具下的眼神非但没有责怪楚云齐的无礼,反而很是欣赏之意,“看座!” 声音甫出,半空里便“撕拉”一响,似乎破布之音,随即便展露一道细黑长缝,从中挤出了一只发白的柳木凉椅。 言出法随。 至少是渡劫三次以上的修为。 对于盟主露的一手惊世骇俗的本领,楚云齐毫不讶然,大马金刀地坐下,悠然斜岐,当在自己家一个样。 “龙游沟壑,不减英雄之气;凤入牢笼,不失达者之风。”盟主微捻长须,对楚云齐十分满意,“我若是从渡劫境跌入了你的境地,或许早受不了打击,自我了断了。” 这话若是从别人口里说出,倒是有几分讽刺的意味。可是从盟主口里说出,却是毋庸置疑的赞赏。 楚云齐早迈过了受人称赞几句便飘飘然的阶段,当下轻轻一笑,回赠道:“对我这样的半废之人,盟主依旧礼遇有加。果真是礼贤下士,有名主之风。无怪乎混天盟上下一心,声势日渐隆盛。” “日渐隆盛……哈哈,楚兄若是再留几日,定能见到杀生殿人屠周处的人头悬挂于天地阁阁楼之上!”跟许多枭雄一样,天地盟主刚愎自用的气质很是狂放。 “周处?”楚云齐皱了皱眉,这家伙位居兵家祖庭天杀五老之列,赫赫有名,只要多行不义之物,不管是人是魔抑或是龙,一概屠之,出手无情,不顾后果累累伤害无辜,奉行“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观念,性格冷僻,即便身在圣地高位,也十分为同道所不喜。 但是周处的本领却是颇不输于圣地掌门,据传今次已在警幻森林落霞泉眼闭关一个甲子,出关后极有可能白日飞升。 就是这样一个绝对的修真上位者,天地盟主却随随便便就说要在三日内取他性命。 “呵,那家伙滥杀无辜,浑身血孽,终将为天道不容,盟主不动手的话,我楚云齐迟早也会动手的。”本领低微的楚云齐轻松谈论着要杀死不知比自己高了多少个级别的人物,却不像是在开玩笑,似乎将自己当成了往昔之时的绝顶高手。 “我找楚兄来,是想请楚兄为我解答一些疑惑。”闲话不提,天地盟主单刀直入正题。 “愿闻其详。”楚云齐也懒得说一些“不敢不敢”“承蒙抬爱”的谦词,在天地盟主面前,这样的客套似乎没有必要。 “一年前我对外宣称闭关,实则去了天都山,也就是你修炼天地剑气的地方。”天地盟主声音略有些激动,但很快便压制下情绪,继续道,“没错,我久慕楚兄天地剑气之名,便欲效仿。朝观云海,夜视星斗,每日必有所获。然而……我自问悟性不比任何人差,但当我以领悟出的天地剑气击败段天涯后……” 楚云齐听闻故人之名,不禁截口问道:“萧湘琴客段天涯?” “不错!”天地盟主甚是以击败段天涯而自傲,想必面具下已经喜形于色,“渡劫四次的段天涯确实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对手。但是我击败他之后,他却说我的剑气并非是真正的天地剑气。他还说,即便我渡劫九次成为半仙,也不可能是楚云齐那真正的天地剑气之敌!” 天地盟主的声音隐藏憎恨,重复着段天涯战败后却依然狂放的话语:“他说,因为我的剑……” “因为你的剑,还不能做到超脱于天地之外!”楚云齐字字铿锵,即便或许已生死相隔,但依旧能感应到跟萧湘琴客的心有灵犀。 “怎样才能做到超脱于天地之外?”高傲而自负的天地盟主极力克制着心中的狂躁与不安,面具后的眼燃烧着灼热的目光,双手紧握,指节爆响。 “咯吱咯吱”的响声,伴随着自地狱深处而来的妒忌铺散开来,骄傲的天地盟主,很难容忍天赋在他之上的人在这个世上存在。 第十九章 论剑、打赌 “兵者不祥之器,君子不得已而用之。”楚云齐毫不在意盟主的动作情绪,从凉椅上懒懒站起,精神焕然,踱步来回,颇有指点风云之豪迈,“剑是凶器,杀人之后难免会沾上怨怒杀气。当所杀之人积累到一定数目,持剑的人往往会控制不住自己杀人的冲动,这个时候,便不是人在使剑,而是剑在使人!练习天地剑气的基本,就是要消除自己的杀气。我从盟主身上感受到了刚勇无铸的凌冽杀意,可以据此推断,盟主习练的剑气,绝不是什么天地剑气!最多只能称为是极品的天罡剑气。” “怎样才能使剑超脱于天地之外?”天地盟主重复着,按捺的怒意不断攀升,将楚云齐笼罩,如同积攒雷霆的黑云。 然而楚云齐却如崖上紫竹,神清气淡,八风不动,强大的心灵毫不为恶劣雷霆的气势所迫。 两股心灵气机相互对峙,针锋相向。 修为远逊的楚云齐竟然不落下风,简直称得上是钢铸铁心。 盟主放缓神情,气势一收,沉声道:“说下去。” 看似面色如素的楚云齐实则背心早已湿透,毕竟那股随时可以捏碎自己的力量所带来的压力是无比沉重的,闻言后缓缓开口道:“敢问盟主对天地剑气的理解,何为天地?何为剑?” 天地盟主狂放一笑,走到窗口,直指苍穹,剑气射出,顿时天阴雷鸣,狂风大作:“所谓天地剑气,承天之气,接地之源,从而凌驾天地之上,万物为我驱使。剑气一出,所有存在皆为齑粉!” 一道雷霆,生冷划过苍穹,点亮盟主不可一世的狂傲。 楚云齐却是淡然摇了摇头:“天地为万物之母,生我养我。受此恩泽,剑气方生。如果剑客胸襟广如天地,则剑术包含万象无物不容。一剑起,可涵万象;一剑落,天地共鸣。” “所谓至大至刚,一剑能斩天地!刚猛无铸锐不可当的天地剑气,才是世间正宗!” “此言差矣。[..tw超多好看小说]在天都山,练习剑气之余,你可曾听到花草虫鱼之声?可曾发觉万物皆有其灵性?不单走兽树木是活泼灵动的,就连石头、空气、泥土无一不是蕴含生机。当你真实领悟到这一切时,你便会感受到真正的天人合一。剑气一出,万物呼应。自然之风、空中之气都将成为你的助力,你将获得大自然这个最强大的战友。至此,天下万物皆可为剑。扎根于天地万物之中,才是真正的超脱天地之外。这,才是真正的天地剑气!” 楚云齐声音不大,却气度超拔,一字字、一句句,甚至比阴翳天穹的雪白雷霆更加震撼人心! 天地盟主哑口无言,面具下乃是无尽错愕。 盟主陡然气势衰落收敛,外面很快云霄雨霁,天色初晴,便有白鹭剪掠天边,飒飒和风温柔抚摸青草白石。 盟主静默。 楚云齐不语。 良久良久。彼此恍如静止时空中的两粒微尘。 “我错了么?一直都错了么?”盟主迷惘,遥望窗外,一片黄叶风中飘转,渐去远方。 楚云齐此时处境是身为阶下囚般的客人,面对着这个野心昭然的强大对手,却是悍然不屈,傲岸道:“世上并没有绝对的对错。我只是知道,心中没有正义的人,永远无法领悟到天地的气象,也永远不可能练成天地剑气!” “正义,正义,你跟我说狗屁不值的正义!哈!哈哈!”天地盟主狂放大笑,一摆衣袖,随意踏入虚空,下一步便浮现在百丈外的半空,身形几个生灭,就此远去。 楚云齐只是笑了笑。 为何,他要给野心勃勃的天地盟主讲解天地剑气?甚至生怕有半点讲得不对,不够详细。 固然不是因为生命握于他人之手而委曲求全。 楚云齐一脸狡黠望着盟主去路,自语道:“混蛋盟主,这可是你自找的。以你的资质,十有八九都弄不明白天地剑气的精髓。似你这般渴求力量而不可得,难免不会疯掉。要是碰巧让你悟透了,那也是正中我的下怀……嘿嘿,正义与博大,你能做到么?” 赤裸直白的一种嘲弄。 身为弱者,却几乎是将强者玩弄于鼓掌之间。这种感觉很令人享受,比起以强横实力打败敌人更来得赏心怡情。 缓缓走出并无人员戒备的天地阁,楚云齐又随便地游荡起来。 说实在的,除了那次盟主的几个徒儿给楚云齐下马威不算,整个混天盟对楚云齐还蛮客气的。只要楚云齐不逃走,一般来说他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会得到尽量的满足。 虽然实际上被软禁着,但也还算享受。 至少楚云齐在硕大混天盟还没有玩儿腻,还有很多地方很多秘密值得好奇的他继续探查。 道路千回百折,进入一片茶花林。 沿着碎石小路踱步,楚云齐折下一小截枝条朝着两侧的枝叶抽抽打打,完全破坏掉原本茶花林的幽雅清静。 眼前忽然一亮。 玉石拱桥。 桥后巨大石门,独立高耸,磅礴开阔。 然而石门比起后面的九天碧落般的瀑布,却实在够袖珍玲珑。 瀑流如仙女织出的锦缎,从白云间倒垂下来。 瀑布下,一人跃动如点。 楚云齐倚在石门旁,远远地挥了挥手:“赫连兄弟,剑法不错嘛。瀑布下面练剑,是为了提高速度么?那你可就错了,瀑布不该是用来作这样的练习的。” 浑身劲装、腰带如蛇的赫连栩甲不动声色,猛然运起奇怪剑势,人影刹那间闪现在十三个互距有三十多丈的地点,来回跳动,真假虚实难辨。 身法极快。 铮! 一剑如虹,突兀地指在楚云齐的眉心。 握剑的赫连栩甲冷哼一声,就凭你这样的废物,也配对我的剑术指手划脚? “快倒是有点快剑的样子,不过,论到妙,还差得远呢!”楚云齐轻轻拨向额前的剑,赫连栩甲稍用真力便使剑如山不动。 “年轻气盛,怪不得端木老儿颇为担心你呢。”楚云齐淡然后退数步,远离赫连栩甲百炼精钢的宝剑,将自己的紫水剑抽出。 赫连栩甲的剑微微震动,剑吟似悲鸣。紫水邪剑威压一至于斯。 “你想动手?”赫连栩甲将珍爱的极光剑收回鞘中,满脸不屑,心思活动,真不知端木师叔是看中了这小子哪点,要他来介入门内机密。 “非也。”楚云齐脚步一滑,错过赫连,冲向瀑布。 当冲到瀑布下,脚底一滑,栽倒在水中。 赫连栩甲不觉失笑,如你这样冒失之人,怎可托付大事?想当初我结成金丹后在瀑下练剑,光是做到承受水压而站稳,就费了不少时日。凭你一个被封脉门的筑基修士,想要在孤天瀑布下舞剑,简直是异想天开。 完全等着看楚云齐出丑的赫连栩甲忽然震撼,目不转睛呆呆地望着瀑布,要瞪出来似的。 瀑布下,楚云齐行动无碍,如鹰翔游,身随剑走,剑随水动,水流与肢体的频率完全契合,气机相通,剑舞一缓,水流流速便跟着和缓,剑舞如风,水流便极速涨落。 一种错觉,好似整片瀑布都变成了楚云齐的剑,随心所欲,无所不至。 赫连栩甲惊诧之余,颓丧之极,抚剑而笑:“枉我自命不凡,今日可算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你已经很不错。”停止舞剑的楚云齐引水横冲,将自己迅速送到赫连栩甲面前,毫不吝惜宝贵经验指点道,“剑术之妙,在于刚柔兼备。舞剑水中,以力气对抗水压,确实是练习速度的不二法门。可是你若能从水里领悟到剑的柔意,顺水势而发挥,以剑势导水势,那么水就不再是阻力,而是强大的助力了。” 赫连栩甲若有所思,半晌,忽然注视楚云齐道:“为什么要提点我?我可是封了你脉门的人。” “因为我想跟你做朋友。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楚云齐洒落一笑,“混天盟中,多有豪杰,只是不得正确引导罢了。你难道不想做英雄?难道乐意永远跟着盟主胡作非为?据我观察,赫连兄显然未失赤子之心……” 楚云齐忽然停止了长篇大论,因为赫连栩甲的剑已到了他的喉上,声比剑寒:“我不允许你侮辱师父!纵然你剑术再高,修为差距依旧摆在那里,再要满口胡言的话,休怪我剑下无情。” 楚云齐无奈耸肩:“话说我可是你敬爱的盟主大人的客人,你总不至于一剑杀了我吧。” “看来你还相当不了解自己的处境,”赫连栩甲方才生出的对楚云齐的些许好感几乎一扫而空,冷冷嘲笑,“等到你对盟主没有利用价值后,你觉得你还能活着走出混天盟么?可笑!” “我们不妨打一个赌,赌我是否能活着走出混天盟!”楚云齐玩儿心大起。 “好笑,你若赌输了,你都已成死人,拿什么来付赌注?”赫连栩甲当即发现赌约的漏洞。 “这样啊,”楚云齐思忖一会儿道,“我如果死了,你就去三大地狱的坑杀之地,在夜里跟踪沼泽里的人形骷髅,就能发现一只刻录着反手剑道的玉简。”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话都说出来了,就算你没死的话,我照样可以去拿。”赫连栩甲反应极快,倒也耿直,直接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这样做很傻么?傻一点未必有什么不好,”楚云齐嘿嘿地笑,伸出手掌,“我若没死,你就做我小弟。有没有那个胆气,赌上一把?” “可笑!”赫连栩甲发觉自己竟然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似乎总是嬉笑作乐的人,然而心里的血气却是给不知不觉勾出来了,与楚云齐击掌道,“我赌!” 第二十章 紫府初成见龙虎 立下赌约后,游兴不减,楚云齐东跑西蹿,自由观光。 景物固然美妙,可似乎总差了点什么。 路旁盔甲鲜明的站岗守卫个个板着脸,不苟言笑。就连于花柳巷廊间穿梭的靓丽丫鬟,也都全是寂然无声。 在规矩严明的混天盟里,欢笑言谈似乎是多余的。 爱管闲事的楚云齐决定稍微改变一下这样的氛围,于是纵火数处,引得守卫漫天乱跑,混乱间挑一个弱的守卫下手打晕,换上守卫制服,一本正经地回环巡视,遇见丫鬟模样的人便上去搭讪,讲几个笑话,东拉西扯一通。 楚云齐的长相虽称不上很英俊,却并不讨人厌,他胡说八道的幽默加上奉承拍马的功夫,使得他的女人缘一向不错。 跟几个小丫鬟插科打诨一下午,终于打探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小弟我是新来的,在荷塘之畔曾听过令人断肠的琴音,众位姐姐可知是何人弹奏?”楚云齐称呼得很是亲热,瞪大眼,愕然神情似乎回到了袅袅琴音中,显得笨头笨脑。 “呵呵,那是盟主夫人,不仅人长得好看,一手琴韵更是精妙绝伦。”见楚云齐傻愣愣的模样,其中一名长相甜美的丫鬟忍不住吃吃地笑。 “可是我听得出夫人的琴声悲凉凄怆,似乎很不开心。夫人是否有何不如意之处?”楚云齐趁热追问。 身段颇为矮小却清新如茶的姑娘悄悄拉住楚云齐衣角,低声道:“这个可不能乱问。” “怕什么?”楚云齐转个圈,分别指点东南西北四方冲向天空的黑黑烟火,“城楼火起,情况混乱。谁会有功夫来管我们这些小人物说话。” “你这人好大胆,不跟你聊了,免得牵累我们受罪!”几个姑娘四散而去,唯独剩下那个清新可人的小姑娘不走。 四下无人后,小姑娘嗫嚅道:“我可以告诉你,但……能请你帮我一个忙么?” “楚某人上天入地,愿为姑娘效劳。”楚云齐拍拍胸脯。 “楚……楚大哥,我想爸爸妈妈了,你能偷偷带我离开这里,送我回家么?”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因为模样俊俏而被强征入混天盟,性格一向内敛,不知怎么对着一个陌生人便讲出了心事,眼眶发红,泫然欲涕。 楚云齐侠义心肠大炽:“我答应你,只要我不死,终会带你出去。”尽管过往经历中有多次因为泛滥的侠义情怀而导致最后促成可悲的结果,可是楚云齐骨子里就改不了帮助弱者的习惯,尤其是拒绝不了楚楚可怜小姑娘的请求。 “谢谢!”小姑娘拨弄着手指,声音低到听不清,“其实夫人也是被盟主掳来的,所以整天都不开心。楚大哥……对不起,我只知道这么多了。”小丫头显然担心着自己知道的不多,生怕楚大哥会因此反悔。 “你说的已经足够了,我叫楚云齐,你呢?” “我……我叫小夭。”小姑娘小脸变得红扑扑,羞涩可爱。 “哦。”楚云齐点点头,想了想道,“后天正午,到荷塘湖心亭来,我带你走!” “谢谢楚大哥。”小夭眼里放出欣喜的光芒,喜极而泣,泪水温热。 ……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楚云齐迫不及待盘膝练气。 既然决定了后天跑路,那现在能强一分便多一分把握。 “你打算怎么做?我的楚大哥——”莲花仙子出现在识海里,故意娇声嗲气,学着白天小夭的声音。 楚云齐被这突兀的娇声给吓得呛住,咳咳两声,洋洋自得道:“赌上我楚某人的性命,将拯救少女绝望的人生。” “呵呵……”仙子笑得捧住肚子,“没能耐还要强出头,你便是这样讨好女孩子的么?” “一个没有能力的人却依旧锲而不舍地朝着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前进,这才是男人真正的精神,”楚云齐对自己的评价一直很高,吐字坚定,显得很是认真,“即便死在前进的路途上,那我也无愧于心中那面正义的旗帜!” 莲花仙子一时讶然,看向楚云齐的目光在极短的一瞬起了极微妙的变化,似乎有些温柔,有些激赏…… …… 啪啪! 楚云齐忽然被抽飞出去,仙子气呼呼指着他的鼻子:“你是不是在想解除紫水剑的封印使用拔剑斩天式背水一战?你疯了么?”有着奇特能力的仙子似乎对楚云齐心里的想法了如指掌,“你去拼命,青青怎么办?为你担心的人,该怎么办?” “我如果不去拼命的话,就是一个连我自己都看不起的懦夫。.tw[]青青会看不起我,你也会看不起我!”楚云齐决心坚定如铁,情怀巍峨如岳,“况且,你说了彻底解开四象封印后到底会怎样就连你也不知道,不到最后关头我也不会用自己身体承受不住的拔剑斩天式,所以我未必一定会死。” “看来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仙子声音和缓如风,素手一扬,整块识海便自上而下改天换地,成为楚云齐曾见的天地棋局。 仙子指法变动如穿花蝴蝶,弹指九九八十一次,从指尖飞出八十一点火光,变为八十一盏长明灯,悬浮在阴翳的天空之上:“我为你点燃八十一盏长明灯。这八十一盏长明灯与你的生命力相互联系,灯灭完之时便是你大限之期。你尽可以运用紫水尽情战斗,但是在长明灯全灭之前,我会截断你还有紫水剑的全部力量,保你一条残命。” “多谢……”平常废话颇多的楚云齐此时再也找不出别的字眼。 “有必要跟我谈谢么?好兄弟。”仙子一笑嫣然,“时不我待,别在这里磨蹭了,赶紧加紧练功吧。” “嗯!”干劲十足的楚云齐将神识分散,游荡全身,真气走入九大山脉,运转之间发觉丹田之上的紫气微有异状。 正常修士在筑基境向金丹境迈进时,丹田真气将会转紫,蒸绕无穷,最终将最大限度地扩展丹田气海,连丹田的形状都会改变,成府邸模样,被称为氤氲紫府。 楚云齐的丹田氤氲紫气,逐渐拓宽丹田改变形貌,这一点完全正常。可是丹田之上与龙虎交汇的宫择窍之间的空隙,竟也氤氲着无穷的紫气,并有壁垒在紫气边缘生成,看样子像是要结成另一个紫府。 “不必惊讶,这就是《莲花秘箓》的妙处之一。结成两个紫府,而且第二紫府的容量远大于一般紫府,也就是说你的真气储存量比常人的两倍还多。”仙子虽然不能具象化在楚云齐身体的任意部位,但随着楚云齐的成长,她的声音却是可以随意传到在用功状态下的楚云齐的耳朵里。 一夜。 紫气运转不息。 紫府初成。 不仅数量,外形上也与常人的紫府大不相同,一为龙飞九天之形,一为猛虎盘踞之貌。 不得不叹,《青莲秘箓》果非凡物,修成的紫府竟如此的接近三千大道根本之一的龙虎之相。 楚云齐睁开眼,神光湛然,目光如晨曦,温暖而生机。 “可与金丹高手一战!” 楚云齐结合以前丰富的经验,得出了结论,在不借用紫水力量的前提下,本身便已有越境挑战的实力。 窗外天色阴霾。 楚云齐将真气运转到开拓后的眼部穴位,夜视如昼,能观数里,望见一道黑气风驰电掣,奔入天地阁内。 感受到其气机并非天地盟主所有,但并不比盟主弱上多少。 “呵,‘天地初辟,混沌已生’,混天盟果真是高人如云,卧虎藏龙。”楚云齐对混天盟越来越有兴趣。 …… 早膳之后受盟主之邀进入天地阁,素来镇定的楚云齐仍不免惊诧,下巴几乎要掉在地上。 白绫布覆盖的书桌上,摆放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髭须如戟,灰白的脸上带着死前的万分凶狞。 盟主身边,站立满头银发的矍铄老人,对着人头淡淡道:“周处,你可服气?” 人头“刷”地睁开眼里,金刚怒目:“虽然是偷袭得手,但你能悄无声息穿过警幻森林的严密布防来到我跟前,修为已然不俗。” “周老头,没想到再次见面,你竟会是这般模样。”最初的惊诧之后楚云齐恢复自若神色,款步走到人头之前。 周处人头迷迷蒙蒙朝楚云齐瞥来,视线已不清晰,但依稀感受出旧相识的气息:“云齐小儿,想不到竟堕落到跟邪魔外道为伍。” “哦,是啊,”楚云齐满脸无所谓,“身在何处与谁为伍并不重要,正邪只在一念之间。如你这般,大杀四方,毫无慈心,与邪魔何异?” 周处哑然失笑:“我有我的正义,你有你的正义。只可恨……”声音渐微弱,那狮子般的怒目也缓缓闭上,“可恨未能跟你一战,以雪当年战败之辱……” 一代人屠,生机自此死绝。 “他,闭关,是为了,战胜你?”自己毫发无伤而割掉天杀五老天生人屠首脑的恐怖银发老人饶有趣味地看向楚云齐。 “算是吧,”楚云齐叹了叹气,“只可惜他若知道我现在只是筑基修士,恐怕会大失所望了。还未请教老先生大名?” 老人淡淡回应:“水成空。” 楚云齐不由吃惊:“镜花老人?” 第二十一章 笑对枭雄、琴瑟痴人 镜花老人水成空,天修圣地碧野宗现任宗主玉麒麟的结拜兄弟,也正是碧野宗的第二号人物,竟然投靠了混天盟! 如果是水成空的话,能摘下人屠周处的人头,这就并不奇怪了。 “铁云堂主,将头颅挂在阁上!”随着盟主一声令下,水成空鸟爪般的手提起周处的脑袋,轻轻一抛,便不偏不倚出了门外,挂在天地阁楼前。 水成空飞跃阁楼上空,滚滚如雷的声音传出数里:“人屠已死,杀生殿不过尔尔!盟主神威,荡平天下指日可待!” 声威如此,一则激励混天盟盟众信心,二则十分明显地拍盟主的马屁。 楚云齐实在不解,这样一个一身实力足能笑傲一方的高人,就算志向不在于飞升天道,又缘何会甘愿为天地盟主效力,而且还不顾身份竭力为盟主拍马屁,当真是完全不要脸面。是否真的因为越老就越糊涂,而且脸皮也越厚呢? 盟主不动声色,静静道:“你昨日对天地剑气的一些见解,还算有点道理。” “但你今日要我来,自然不是为了继续探讨天地剑气。”楚云齐语气轻松,心里却半点也放松不下来,自己对混蛋盟主似乎已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十有八九混蛋盟主便是想趁自己羽翼未丰时解决掉自己这个将来的劲敌。 “你很聪明!”天地盟主的杀意毫不掩饰地放了出来,“而且你悟性高、资质好,所以留你不得。” 盟主淡然回首,望着那副云龙飞升图,并不在意楚云齐是否会做什么小动作出来:“我敬你是个人物,可以给你一个自裁的机会。” 咄咄逼人。 生死一线。 楚云齐哈哈大笑:“据我所知,盟主要彻底参悟天地剑气起码还需要数年之久。但如果与我的一门绝学相互印证的话,我保证不足一年便能完全掌握天地剑气,继而扫荡圣地魔统成为宇内至尊。” 有霸主之心的天地盟主不由得不心动,刹那转身,逼视楚云齐:“什么绝学,快说!” “我如果已经是一个必死之人,那我为何还要说?”楚云齐仗着最后的底牌,倒还有些硬气。 “跟我讨价还价?”盟主伸出略嫌细柔的手掌抵在楚云齐额头,试着将自己的神念放入楚云齐体内搜查相关的记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探出的神念遭受到极力澎湃的抵抗,一个不稳冲回身来,使得自己身形一晃,赶紧抽离了手掌,面露惊骇疑惑:“怎么可能,区区筑基境便有如此念力?” “因为我心怀天地正气,不染邪念,因此意志便坚不可摧。盟主想要查获我脑中的记忆,只怕是不成。”信口胡诌、忽悠唬人是楚云齐的强项,将莲花仙子替他抵抗外邪的本领说成是自己满腔正义之故,倒也煞有介事正气凛然的样子。 “哈!哈哈,我并不急于练成天地剑气。你若肯交出绝学,便能多活几日。你要是不交的话,现在就得死!”盟主阅人无数,多少自命清高的正道之士,到头来为了苟且偷生多活一两日而背道变节,不相信楚云齐还能例外。 “呵……那我便分今明两天给盟主讲解完毕,多活两天也还是蛮好的。”楚云齐一笑,服软的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还是那么的不羁放荡,竟似对生死早已看得很开。 “说。”盟主简短有力地命令道。 “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怜君中霄舞,拔剑斩青天……”赫赫有名的拔剑斩天式的口诀,却如此旖旎温情,柔而后刚。 随着吟唱声,楚云齐不自禁拔剑在手,舞动起来,如龙翱翔,似凤蹁跹。至柔处,似乎握着情人的手在舞蹈,似乎整个天地都成了他所挚爱的情人;至强处,似金刚怒目,菩萨低眉,剑势一动,便有让乾坤逆转的气魄。 即便是以盟主博大宽广的见识,也不由看傻了眼。 以至于回过神来时,楚云齐已然走出阁外,背影溶溶洒洒,黄叶摇落之下的那个超拔身影,自然而然便有了整个天地在我心中的凌厉。 “此人不可不除!”见识过楚云齐宏大如天的拔剑斩天式后,天地盟主更加坚定了抹杀楚云齐之心。 …… 袅袅琴音,微风澹澹,涟涟荷叶轻轻摇漾,哀思如水。 红袖细手,拨弄琴弦。 宛如画中人,好似谪仙曲。 楚云齐此刻正在湖心八角亭的屋顶上,贴着闪耀琉璃色的砖瓦静静聆听亭下琴韵。既然上次抚琴之人避而不见,这次索性就悄悄蛰伏,守株待兔,果然弹琴之人如期而至。 忽地,琴弦一颤,“哧”的一响,一股刁钻气劲随音扩散,透过檐瓦,锥入楚云齐腹部。 “哎呀!”、“扑通!” 遭到暗算的楚云齐滚将下来,掉进荷塘,湿漉漉地爬上岸,腹部一只琴弦粗细的血孔,殷红的鲜血正缓慢溢出。 伤口虽然不深,楚云齐依然是要开口叫骂,然而目光一触亭中之人―― 仪态娴雅的女子,柔发如锦,细腰如柳,秀指挑弦,静如停云。月眉之间,离思半锁,外加面靥的半抹憔悴,更是惹人怜爱。 惊为天人! “盟主夫人……”楚云齐结结巴巴,再也生不出半点怨气。 “你可知男子近我百步,则是死罪!”弦声乍停,夫人冷淡道。 “我不知……”青青之美在于明秀似水,莲花仙子之美在于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而盟主夫人的美,却是另外一种类型,如同雪川冰花,令人不敢靠近,不舍之下只能远观和仰望。即便口齿颇为伶俐的楚云齐,乍见仙姿也变得口拙舌笨。 盟主夫人抬起明眸,平视荷塘,似乎在她的视野里并没有楚云齐的存在:“你不是混天盟的人,你是何人?” “无名小卒,楚云齐。”慢慢地,楚云齐将自己从惊艳的状态下调整过来。 “楚云齐……”夫人神色微异,似乎曾对这个名字有过模糊的印象却又想不起来,“你是盟主请来的?” “算是,”楚云齐向前走动几步,停在夫人十步之遥,“恕我斗胆,适才听得夫人琴声哀思,敢问夫人有何心事?” “大胆!”夫人柳眉一竖,似乎被触痛伤处,但良好的修养又使得她不便立时发作动手,“即便你是盟主的客人,敢离得这么近跟我说话,也犯了盟主之忌,足够你死上一百次!” 盟主之忌……但凡男子靠近夫人百步内,杀无赦! 楚云齐既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怜盟主,强虏来这样一个绝色的夫人,实在担心以自己的能力迟早留不住她。可是不让男子近她百步之内的规矩,却的确有些夸张了。 “不瞒夫人,我明日左右都是个死。在死之前能跟夫人说上几句话,也算得上是死而无憾。”楚云齐虽然为人不怎么着调,正经的时候不多,可至少现在的表情很是诚挚,“所以说夫人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说给我这个死人听听,根本不必有什么顾虑。” 虽然对于一个陌生男子的话语很难相信,夫人嘴角还是模模糊糊浮现半缕笑意:“你这个人倒也有趣。”确实楚云齐这幅无所求的模样横看竖看都不像将死之人,然而那种毫无力度却直指内心深处的话语又不像是在说谎。 “不过再有趣也没有用,”夫人话声一寒,“越是有趣的男人,越能够祸害女人。且不说你犯了盟主之忌,现在就连我自己也想对你开一开十年未开的杀戒!” 寒毛倒竖的楚云齐清楚地感受到夫人并不是在开玩笑,而自己的微末道行若是动手则全无可能撑住一个照面。 为解危机,楚云齐缓缓吐出作为杀手锏的四个字:“萧湘琴客。” 夫人一愣,柔白细手无神地落在弦上,铮然一响,眼神似乎到了远处,心神不定:“你……你说什么?” “我是说夫人这具焦尾琴的原主人是我的一个朋友,萧湘琴客段天涯。”果然不出楚云齐所料,从盟主夫人对待琴的那种睹物思人的思怜不难看出她与萧湘琴客段天涯的极深渊源,“段琴师师出名门,廿年前弃剑器阁阁主之位而去,自此销声匿迹,据说是为了一个女人。” 夫人的手不受控制地在发抖,原先的肃然雅态完全不见。百结柔肠,已乱如丝。 “可惜那个女人是魔统的女魔头,段天涯弃位而去追她到海角天涯,只为杀她!”夫人的明眸中,泪光涟涟。 “我所认识的段天涯并不是个绝情之人。”现在楚云齐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对于他人的情感纠葛,外人想要插手也是无能为力。 盟主夫人静默不语,良久良久。 “如果夫人不杀在下的话,我这就告辞了。”楚云齐此来,目的本来单纯,只是想见见调琴之人。现在事情似乎比预想的要麻烦,而且已是他解决不了的麻烦。 近乎石化的盟主夫人没有任何表态,楚云齐却是更大胆地、不从另一条路出去、而是擦过夫人身边、甚至不经意还触了一下夫人的衣角,隔层薄衣似不经意触碰了一下肌肤,才从夫人身后的道路离去。 第二十二章 跑路前夕 楚云齐回到所居之处,发觉与往日的清静不同,房舍周围兵戈林立,铁甲寒光,不下数十名的守卫,肩镶“虎翼”金字。.tw[] 与那些手持兵戈的守卫擦身而过,楚云齐不动声色地回到房中。 其实自楚云齐来混天盟便一直暗中受到监视,只是没这么明显而已。这次这些甲士奉盟主敕命现身,明目张胆地监视楚云齐,诚然有跟楚云齐摊牌的意思。 那些兵刃上的寒光似乎都在无情述说:“明日便是你的死期。” 孤立无援的楚云齐还能做什么呢? 龟息练功,静待支援。 识海深处,莲花仙子熟悉的身影出现,跟楚云齐所化神识低低絮语。 “左副盟主!” 霍然,外面传来整齐响亮的声音。甲士们将兵器的尖刃放置朝下,以示尊敬,躬身对前来的银衣老人行礼。 端木卓原径直往楚云齐的房间走去,却忽然被一名甲士拦住。 端木卓原目光一横,怒视此人:“百里近卫长,你是何意?” 被称为百里近卫长的人身材高大,燕颔虎须、势如奔豹,冷着脸道:“属下奉盟主之命,不许任何人打扰楚大侠休息。” “我若是执意硬闯呢?”左副盟主若是被下属的挡驾轻易拦下,这张老脸就没地方搁了。 “那便请左副盟主踏过我等尸首再进去。”百里近卫长似乎并不打算给左副盟主台阶下。 “哈、哈哈!”端木卓原大笑。 寂寥夜色中的苍然笑声无法缓解冲突与尴尬的氛围,反而使情形更加剑拔弩张。 “什么事这么吵啊?”睡意朦胧的楚云齐推开门,揉着眼睛。 门口交戟而立的甲士立即用戟指向楚云齐的咽喉,封住他出门的道路。 “不给你点教训,看来你就分不清尊卑!”端木卓原怒气如炽,周身骨节噼噼啪啪地炸响,脸色越来越青,脸皮下的血管筋络等组织妖异地凸显,一双手掌,却是血脉喷张,红如滴血,模样甚是可怖。 “搜魂手!”百里近卫长面色一凛,比个手势,明里暗里的甲士全部排成一排,成一堵人墙,悍然挡在端木卓原面前。 百里近卫长引领队伍,顾盼颇有雄风,声音依旧刻板,低低道:“属下只是依命行事,左副盟主莫怪属下以下犯上。” 两股气机,激荡如海潮。 战斗一触即发。 “二位且慢动手!”远远地,一道剑光破空而来,赫连栩甲踏剑卓然,居高临下,“盟主夫人有请楚云齐。” 紧张的局势刹那缓解,百里近卫长问道:“可有夫人令牌?” “我只是来传口谕,没什么令牌。至于让不让楚云齐跟我走,百里近卫长你自己看着办吧。”赫连栩甲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是将口讯带到便算是尽了自己的责任。 百里近卫长考虑了片刻,摆摆手,周遭甲士立即让出一条道来。 于是楚云齐一边抱怨着、一边不情愿地走了出来,跃到赫连栩甲剑上。 说起御剑,那也是金丹境才有能力做到的。楚云齐尚有一线之差。 百里近卫长抬头传音道:“赫连兄,假传旨意的后果,你自己也知道。但愿你说的是真话!”声音以传音入密的手法只传到赫连栩甲的耳朵里,蕴含着极强的真力,赫连栩甲耳膜一震,脸色发白,脚下极光剑左右一阵摇晃,险些掉下。 “鹏飞,你我同时入盟,你无论资质还是本领都高我一筹,却没有被盟主为亲传弟子,想必你现在还耿耿于怀吧。呵呵,近卫长,希望你我不会有刀兵相见的一天。”赫连栩甲这些话只是在心里说说,有些怅然,几十年前一同入盟的好友,随着各自际遇而走上不同的职位,渐渐地变得陌生甚至敌对,难道只是因为天意弄人么? …… 寒月潭。.tw[] 舟悬半空。 月形舟,龙湖酒,夜光杯,各尽三杯,饮罢兴起。 角落里还有几十坛未开封的美酒,身为酒鬼的楚云齐与端木卓原却没有继续喝下去的意思。 ――即便有河海之量,过多的酒下肚后总会在一定程度上误事。 因此酒鬼要谈正事时,几杯酒助兴则已足够。 “赫连兄不惜假传命令帮我,楚某人感激不尽。”楚云齐远远地、大声地对着化为三千化身站岗的赫连栩甲叫道。 “你也值得我帮?我是帮师叔而已。”赫连栩甲传声而来,似乎依旧不喜楚云齐,然而至少已经不会再怀疑楚云齐的能力。 “呵呵,楚某人恩怨分明,顺便帮我那也是帮了我。盟主要杀我,我明天就得跑路,不然就铁定死翘翘。端木老兄有没有混天盟的图纸借我研究研究逃跑路线?”楚云齐没把端木卓原当外人,很是随意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毫无顾忌地提出要求。 “你这就要走?地形图可以给你,可是我让你查的事怎么办?”端木卓原从袖子里抽出一卷锦帛,显然早有准备好地形图。料想区区几天时间,要楚云齐查的事不可能有什么进展,可是当楚云齐性命垂危之际,自己这个才相交不到几天的老哥还是非帮他忙不可。 “哦,查清楚了。”楚云齐随随便便接过锦帛藏入怀中,那毫无压力的神情就像是在说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样。 “查清楚了?”端木左副盟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里也满是怀疑。 “嗯,”楚云齐一笑,“盟主是假的。面具下的人就是盟主夫人苏若水。” 端木卓原没有说话,但他的诸般疑问已经用眼睛和长大的嘴巴表示出来了。 “想想吧,老先生。在圣地地位超然的水成空为什么甘愿加入混天盟?而且入盟的时间跟盟主戴上面具的时间恰好差不多?” “我还是不懂。”端木卓原自认自己脑筋一点也不笨,但在楚云齐面前却觉得自己的智力就跟婴儿似的。 “非要我说透么,老朋友?”在为他人解惑时,楚云齐总有一种自豪的感觉,那并不是认为自己智力凌驾他人之上的傲慢,却是一种自己的聪明才智可以用来帮助他人的愉悦,“水成空那家伙是很厉害不错,但在圣地的名声向来就不怎么样,所有女弟子女长老女掌门几乎见他就要绕路而行。为什么呢?因为他好色,而且越老越荒唐越好色。至于老色鬼为什么会甘心辅佐假盟主呢?因为假盟主是一个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绝世美人。” 端木卓原不由得有些相信了,但是犹有疑窦:“你这只是推测。你怎么证明盟主就是夫人?” 楚云齐嘿然笑道:“那得先从我说起了,你先摸摸我的脉门。” 赫连栩甲将手触到楚云齐伸出的腕上,陡然白须一颤,讶然道:“脉门解开了?” “你不妨将神念放入我的识海看看,你的疑惑就会得到解答。” “咦……这是……”赫连栩甲猛然手颤,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推开,向后一仰,差点没掀下船去,奇道,“这是什么念力?是这股念力指引你自行冲开的脉门?” “回答正确!这个念力是寄宿在我体内的一个奇人,所以时常稍微指点我一下,正好当作她栖身的房租费。”楚云齐半虚半实地承认了自己体内仙子念力的存在,继续滔滔不绝,“这股念力之强,别说是你,就连盟主都抗衡不了。你接下来肯定会问我这跟我如何证明盟主就是夫人有什么关系?别着急,马上进入正题。” “这股念力并不是力量,但你也不要小瞧它。它有着很强的识别能力。就跟眼睛识别人的外貌一样,这股念力能识别其他人的念力,前提条件是我跟其他人有肢体接触。恰好我跟盟主闹得不怎么愉快的时候有过肢体接触,然后我这个人有点癖好、大胆地偷偷地揩了夫人的油,结果妙手偶得,体内高人的意念就发现了盟主与夫人的念力根本相同。” “就这么简单?” “世上的事情能有多复杂?”楚云齐悄然望月,“心如月轮,终会映照出一切的真相。” 端木卓原不禁有些感叹,楚云齐这个人有时狡猾异常,有时却还有着很纯真的类似真相昭昭的理念,有时候轻浮油滑,有时候却又满腔正气。 但这一切共存于楚云齐身上,似乎并不矛盾。 “可是,真的盟主呢?”端木卓原尽管猜到了可能的结果,可还是问出声来,似乎希望得到一个否定自己那不祥想法的答案。 “应该是死了,”楚云齐很是坦白,并不会给人虚幻泡沫般的希望,“盟主夫人苏若水杀死盟主,然后以假面上位,取而代之。我所担心的是,被从魔统法天道宗驱逐的苏若水是否还跟法天道宗有着瓜葛。如果苏若水真能联合混天盟与法天道宗的力量,再加上她昭然若揭的野心,无疑会给天地间带来一场大乱。” 月色无声,乌云半掩。一席谈话后,两人都沉寂下来。 “怎样才能指证苏若水?怎样才能在数万盟众面前揭下她的假面具?”这是端木卓原所想。 “明日跑路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在苏若水野心发动之前我是否能成长到足够阻止她的地步?”楚云齐关心的问题又是另一遭了。 “步步为营,一切小心。”楚云齐提出了作为朋友的忠告,现在一盟上下都被蒙在鼓里,端木卓原又没有实权,即便知道了真相,也很难将之公诸于世使帮众信服。若要考虑盟主的威名而私自解决苏若水的话,则更加的危机重重了。 端木卓原亦为楚云齐担心着:“你也要小心,逃亡路上,老哥不能出面帮你。” 第二十三章 男扮女装 伸手不见五指。 地道内,蜷曲成一团的楚云齐暗暗计算着,自己辞别端木与赫连后进入地道时子时将近,现下过去将近两个时辰,再过半柱香只怕就会鸡鸣了吧。 墨色的腰带发出一块微弱的绿光,楚云齐将手放在上面摸了摸,感受到其中传来温热醇和的气息,端木卓原赠给此物的话语言犹在耳:“这是取材于傲来国神铁峰顶端万妖树的神木之精,有屏蔽气机的作用,仙人以下都不能发觉。带上这块木牌,逃亡生还的几率可提升数倍。” 这条地下通道也是混天盟的一条转移枢纽,盟中知晓此密道的人一只手都能得数过来。 抱着夫人苏若水或许不知道密道的心态,楚云齐便暂时委身其中。 若是楚云齐一个人尽快转移的话,或许现在早已脱险,可是还得等到明日正午践约,救了人再说。 与端木卓原临别赠礼的实用相比,赫连栩甲送的东西就像是开玩笑一样,楚云齐略微想到就能偷笑好一阵子,不过或许这东西还真能派上用场。 楚云齐闭息运地听大法,听觉如蜘蛛网般向四面八方探测出去,黎明的第一声鸡啼响起。 躲在地道里的感觉并不好受,而且这地道由于用处特殊显然四壁的泥壤都经过特殊的加持或是强化,不仅密不透风,甚至连内外的温度都给完全隔绝开来。 甬道寒意入骨,楚云齐渐渐哆嗦起来。 …… 好不容易捱到了正午。 娇小玲珑的小夭借故跑出,一路心跳加速,“扑通扑通”如同快炸裂了似的。遇到巡视的守卫则低眉顺眼,装作若无其事平淡地路过。 到了荷塘,便渐渐清静。因为这里是夫人的禁地,但凡男子在没有特殊情况时都不能接近。就算是婢女仆奴,也极少来此,当不得不来这里做事时,都是匆匆做完事便不会再多待片刻。 这固然与禁地之故有关。此外,在偶来巡视的甲士、粉袖采拮的侍女中,还流传着这样的谣传:无边莲叶之下,埋藏着无数被盟主侵害的可怜女子,死后化为厉鬼藏在水里,专挑单独来到这里的倒霉蛋下手,用牙齿和爪子将人的血肉撕扯成碎片,将碎掉的躯体埋在水下做为肥料。.tw[] 虽是正午,吹拂的风却带着冷意。掩映在莲叶间的嫩藕,多么像是窈窕女子枯皱的粉臂,风动莲叶窸窸窣窣,多么像是粉黛冤鬼的低低絮语…… 小夭越想越是害怕,双腿发软,脸色刷白。 “喀拉~”似乎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声音就在背后。 小夭想逃,却已无力举步,紧闭双眼,两滴恐惧的泪滑出:“爸爸妈妈,小夭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喂!” “喂,小夭!” 那声音阳刚和气,不似厉鬼,而且是男人的声音,与女鬼似乎毫不相干。 “就算是死,我也得记住杀我的鬼的样子。”小夭鼓足勇气回头,脸上僵硬雪白的神情刹那放松,转变为欣喜与兴奋,脱口叫出,“楚大哥!” 地洞口的楚云齐在那里又是吹口哨又是大声嚷嚷,这小丫头片子总算是回过头来了,勾勾手指,叫小夭过来。 小夭如重拾光明的盲人,跑向楚云齐。 “进来,小夭。”楚云齐让小夭先下了地道,然后才跟随下去,阖上头顶的石板。 漆黑的洞中,小夭紧紧抓住楚云齐的手,就像是握着温暖的火焰,所有的恐惧都尽数消逝。 楚云齐展开地图,凭借夜视如昼的能力,清晰地对照地图,找准自己的方位,朝着离开混天盟的方向前进。 时间静静流逝,两人寂然无声地走着。 不是没有功夫说话,而是逃命的氛围、以及洞内的阴寒实在是使人压抑。 楚云齐渐渐发觉小夭的手冰冷如雪,全身都在不自主地颤抖。 “你还好么,小夭?”筑基修为的楚云齐自己就只能勉强抵御寒气,凭他的实力还做不到帮助小夭的地步。 “我……咯咯咯……还行。”小夭的牙齿在打颤。 这样下去,还没走到头,小夭就得给冻死不可。 正迟疑着要不要冒险出去,纵横交错的地道深处忽然亮起明艳艳的火炎,登时蒸得人大汗淋漓。 “可恶!”楚云齐眉头一皱。 据端木卓原讲,如蚁巢错综复杂的密道内,虽然没有守卫,却有着已故盟主豢养的十七头火灵赤莽,不定时游走防卫。其中最弱的,恐怕也是已结成内丹的妖兽。 远非楚云齐所能应付。 “该死的!”眼见那团火炎越来越接近,楚云齐只有趁着未被发现之前,从地图上寻到最近的一个出口,溜了出去。 “楚大哥,这里是哪儿?”周遭一片篁竹,蔓延不知尽头。小夭颇为兴奋,依旧紧抓着楚云齐的手,希望得到的回答是已经逃离了混天盟。 “总之还未脱险,等我一下。”楚云齐丢下小夭,转入几根密集的篁竹深处。 “哦。”小夭乖巧地点头,此时此刻好像胆子无故就大了数倍,似乎只要跟着楚大哥,便什么也不用怕了。 过了一会儿,重新出现的楚云齐的那副形象令人大跌眼界—— 宫装、红袖、花裙,头上还挽一根木簪,打扮成女人的楚云齐略嫌高大,未施脂粉的面靥倒也有几分清秀的味道。 “楚大哥,你……”小夭瞪大眼,惊讶地合不上嘴。 “逃命嘛,自然要改改妆扮、掩人耳目。”楚云齐起先还有那么两分尴尬,不过随即就很是怡然,向小夭施个万福礼,捏声拿气地道,“小夭妹妹,跟着姐姐走吧。” 小夭笑得如鲜花怒放,亦步亦趋跟着楚云齐朝外走去。 “该死的赫连栩甲,也亏你想得出送我这么一套侍女的服饰。我楚某人不顾形象牺牲至此,如果还逃不出去的话,那可真就无计可施了。”楚云齐面带柔柔笑意,莲步姗姗,带着小夭娉娉婷婷地走着。 一路并未遭遇任何盘问。 根据地图所指,再经过前面演武场,出了兰香园,便是混天盟出口了。 为了尽量避免撞见他人,两人沿着演武场边沿走过,进了兰香园,无暇欣赏银白高雅的如雪玉兰,不顾清淡兰香的勾留,快步踏向青皮草地延伸至尽头的高大铁门。 “慢着!”铁门前共有五对披坚执锐的甲士,刀剑往楚云齐与小夭一指,其中留着八字须颇有身份的人开口道,“请两位出示通行令牌。” “我们奉夫人之命,前去百草谷采摘灵药。因为夫人也是临时想起,让我们仓促出发,没来得及给我们令牌。”楚云齐应对自如,也没怎么把守门的几个五大三粗放在心上,从来路到大门一共只遭遇这一次盘问,运气也算是极好了。 “不行,非得要令牌不可!”蓄八字胡的头头眼睛不断地瞄向楚云齐与小夭的胸口等处,贼笑着伸手,讨要令牌。 “对,令牌,令牌!”其余几个守卫也带着不正经的眼色,跟着起哄。 楚云齐在心里咒骂一声:“非得要本美女用绝招se诱不可。” 于是做出娇羞之态,楚云齐眼波如水,低低道:“令牌在奴家怀来,不便拿出。哥哥你若不信的话,亲自摸摸就知道了。” 嗲声嗲气,嗔羞风韵,楚云齐活脱脱便是一个娇滴滴羞答答的大美人。 八字胡吞着口水,淫笑着伸出脏手,朝楚云齐怀里摸去。 正好摸到那块端木卓原所给的神木之精,八字胡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没有仔细分辨,油腻腻的脏手继而贴着楚云齐小肚子抹动,轻轻捏了楚云齐一把。 “哎哟,哥哥你把人家弄疼啦。”楚云齐眉目传情,做痴装嗔,轻轻推搡开八字胡,“摸过了,可以走了吧。” “哈!哈哈!货真价实的令牌,小美人慢走。” 八字胡丝毫不顾弟兄们个个如狼似虎也想揩油的神情,往外一站,极有风度地伸出手做出“请”的模样,心里计较着:“不知这小娘皮是哪一处哪一房的浪蹄子,等爷爷我调查清楚,再跟小娇娘慢慢亲热。” …… “呸!呸呸!” 走出了一箭之地,出卖色相的楚云齐嫌脏似的胡乱拍着身子,叫骂不休,啐道:“奶奶的,以前都是小爷我调戏别人,这次却被狗娘养的抠脚大汉占了便宜。此仇不报,老子……不、本姑娘就出家为尼。” 一旁早就笑弯了腰的小夭被逗得更是花枝乱颤,眼泪都流出来了,断断续续跟容易亲近的楚大哥打趣道:“呵呵,楚大哥、不,是楚姐姐,那也要怪你长得太好看了,连我看着都喜欢,这就叫我见犹怜!” 这里离混天盟入口的阵法不是很远,起伏山岭依然是寸草不生,了无生机。不过在逃出险境的两人眼里看来,却是天高任鸟翔,好不自在。就算是单调乏味的山风,感觉也是柔柔的。 “还是走远些再庆祝吧。”楚云齐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知道此地不可久留,毫无顾忌地使出神行术,拉着小夭如旋风般奔跑,不一会儿便越过几个山头。 “小夭,你家在哪里?楚大哥这就送你回去。”小夭这女孩本来就招人喜爱,再加上共同逃难共同欢笑后,楚云齐完全是将娇弱的小姑娘当作亲妹子一样看待。 “我家在羿日王朝中州开城大泽乡的黄石村,那里可美啦,楚大哥去了一定会舍不得走的。我要对爸爸妈妈讲,楚大哥是个大大的英雄,把我救了出来……嘻嘻,我不会说出你男扮女装的这一段的,我们把它约定成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好么?”依旧小孩儿性子的小夭快乐地如同水中的鱼儿。 “哟,楚大小姐,好巧啊。很受小妹妹的崇拜嘛!不过可惜,你们谁也走不了了!”猝然,阴声怪调夹杂吃吃的娇笑突兀地贴耳传来,使得楚云齐脚步立即顿下,一颗心也瞬间堕入了冰窖中。 第二十四章 战者为雄!青龙吟啸 面前的小山坳,转出宛如风停细柳的叶秋蝉。 回首不远处,却是一副狂态、负手而立的少年钟离十三郎。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 楚云齐翘起兰花指,细声细气道:“二位并肩子上吧,即便身为弱质女流,奴家也不介意以一敌二。”故意做出阴柔的腔调神情与动作,配合一身花枝招展的女装,倒也很是应景。 “哟,楚家妹子,对付你,我一个人就够了。我们都是女人,别说姐姐占你便宜。”叶秋蝉吃吃地调笑着。 “小妹尚有一事不明,敢问姐姐是如何发现我们的?小妹的容貌经过改扮,而且气息也完全屏蔽,按理说不该被发现的啊。”大战在所难免,能解开疑问的话自然是好的。 “呵呵,原来妹妹也有脑子不好使的时候哦。”叶秋蝉款步走近,身段如水摇漾,“你一进本盟便被监视,因此你跟小夭妹妹的谈话自然也逃不了我们的耳目……” 一点就透的楚云齐已然明白,接口道:“所以就算我屏蔽了气息,脱离了监视。你们也只需盯紧小夭,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我了。没想到百密一疏,我竟把这茬儿给忽略了。” “是人都会犯错,但有时候只错半步便再无改过重来的机会了,”叶秋蝉竟有几分替楚云齐怅然惋惜的意思,如钩眼神勾着楚云齐的眼看,“乖乖束手就擒,姐姐不会让你受苦的。” “哦,谢谢姐姐好意。不过――”楚云齐提高声音,“楚云齐可不会不战而败的哦。” “倒是挺硬气嘛,姐姐很喜欢。”叶秋蝉显然没有立时下手的意思,猫戏老鼠的这种痛快比一下就拍死可要好玩儿多了。 可是另一旁的钟离断刃却已不耐,冷淡道:“叶秋蝉,玩儿够了没有?难道要本少爷亲手收拾这个废物么?” 叶秋蝉嫣然巧笑:“楚妹妹,听见了么?姐姐也是被逼无奈,其实根本不想动你呢。” 楚云齐抽出紫水,插于脚下泥中,放低语气,不失诚恳地缓缓道:“你们要的只是楚云齐一人,一旁的小姑娘,你们不至于要斩尽杀绝吧?” “那可得看你如何表现了。”叶秋蝉眼眸如水,泛动柔和细腻的光,暧昧的神色里蕴含的意味很是明显。 “如果战败,云齐一切听从姐姐安排。”楚云齐投去感激的目光,虽然叶秋蝉居心不正,但总算不至于不近人情,转而吩咐小夭道,“快走,不要回头。” 小夭又惊又怕如失群的小鹿,紧捏住楚云齐的手,嘤嘤啜泣着,出不了声。 “走吧,坚强点。等我解决掉他们,就去黄石村找你。”楚云齐甩开小手,望向别处,做出不再搭理小夭的样子,“你在这里,可是会妨碍到我哦。” “我……”小夭吐不出完整的话来,水灵的大眼睛望了望看起来并不凶恶的叶秋蝉,再看向僵硬如石的钟离断刃,然后定格在那一个红袖飘飘、英雄磊落的楚大哥身上。 千言万语说不尽。 不是儿女情长时。 良久。至少权衡难断的小夭觉得过了很久。 最终,小夭强忍着泉涌的泪水,转下山坡,频频回头。 渐行渐远。 “呼~”小夭走远后,楚云齐长出一口气,咧嘴一笑,“多谢。” “呵呵,姐姐怎么忍心让你心痛呢?”叶秋蝉的笑容此刻看起来倒也有几分明媚。 “楚云齐,如果你接不了我一招,我即刻追上去杀了那个女孩!如果你能破解我这一招,就算是我输了,便不再管你!”钟离十三郎陡然开口,眼里闪动热切的光,跃跃欲试。 “十三郎,我们不是说好了的么?你为什么要出手?”叶秋蝉有些不乐意十三郎的反复。(..tw) “因为我想试试,这家伙是否真的可以破解掉我力量全开的‘奇门断刀斩’!”少年的眼炽热,甚是激动。 “在下只有领教了。”楚云齐没得选择,将插入土里的紫水紧握,真气渐渐灌注,剑身发出淡淡柔和的紫芒,毫无迫人气息,延长出的剑光长不盈尺,二指来宽,却是那独一无二的天地剑气。 钟离十三郎亮出薄寒的断刃,手轻抖,脱手的断刀刀影摇曳,十三薄刃,“咻”地呼啸。 刀影在接近楚云齐之前,却倏然消失。 楚云齐的压力却倍增,眉头紧皱。 神宰于气,虚空变幻,果然十三郎修为不俗,已是化神后期! 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越境界,而且是三个境界的差别,能挡得下一招么? “天门断刀!”少年冷硬的脸上,露出邪异微笑,只要给予过他挫折的人,迟早都会被他亲手毁灭。 随着少年一声指令,头顶的一大块苍穹变得灰白,突兀地出现密密麻麻、寒光闪闪的刀片,切割如风,猖狂厉笑,千把万把,如雨柱落下。 凝神专注的楚云齐,笑对头顶千万刀片,丝毫不考虑退避,反而旋身抬臂,弹射向天,不拒反迎! 背水一战,战者为雄! 叮叮当当,金属交击,刺破耳膜。嚯嚯闪亮的刀光中,一团紫色的影,如火跃动。 一些刀片射入地下,激射的洞深不可测,缕缕焦黑的烟升腾而起。大地,刹那便如烧过的蜂窝煤一样。 那高空之中,蓦然落下楚云齐的身影,落地不稳,以剑撑地,直喘着粗气,汗如雨下,不过却是―― 毫发无伤! “怎么……可能……”钟离断刃不敢相信区区筑基境的废物竟能挡下化神境的杀招,夺眶而出,“以你的力量,怎么办到的?” “呵呵,”楚云齐淡然笑道,“若是我接下来的一战后还能活着,便告诉你原因,十三郎。”目光却是移开了失魂落魄的十三郎,盯着妖媚如蛇的叶秋蝉。 “我可不会只让你接一招哦。姐姐我会全力以赴的,小心了!”虽然叶秋蝉也很是惊异筑基境竟能接下化神境的一击,但眼里流露的更多的却是另类的欣赏,总是带给人惊喜的男人,才够味儿! “看来我也不得不拼命了!” 楚云齐端庄地将紫水剑齐胸竖捧,恭敬念咒:“四宫之天与四宫之地,我持深奥之法:信念与善恶。敬请东方青龙神降临于此,为天下苍生消灾解难,斩处恶灵。青龙请从天而降吧!” 紫水剑末端,青色的云气随着咒语不断产生,蒸绕着升腾苍穹。高天上,瀚瀚彩云游动迟缓有度,一只青龙凝结成体,昂首吟啸。 宛如雷震。 叶秋蝉与钟离断刃相顾骇然。 “降魔吧,青龙!”楚云齐一声令下,云中青龙翻然俯冲,携带风雷,气势磅礴如天。 “该死的!”叶秋蝉明显后悔给楚云齐先出手的机会,旁边的十三郎也不像要帮忙的样子,只得咬牙祭出一段红棱,迎风招展变巨,迅捷如电,顺着青龙之躯盘绕而上,竟将青龙缚住,牢牢封住青龙行动,下冲的巨大势头即刻变为在原地撕扭不止。 楚云齐掌持紫水,面色很不好看,竭尽自己所有心力才能勉强驾驭这剑灵中的青龙。那可恶的红棱,质地柔软如丝却坚韧异常,被缚的青龙即便有无穷巨力也像是泥牛入海,连一道细微的口子都崩不出。 “好讨厌,非要姐姐耗损元气。”叶秋蝉对自己的琥珀红棱极有信心,如风柳摇曳,缓步逼近楚云齐。 召唤的青龙固然强大,可是楚云齐本身,无疑就是最大的破绽! 楚云齐咒语变动,使得青龙大小变换,但那琥珀红棱紧紧相随、照样能大能小。呜呼青龙,空有滔天之力,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愤怒嘶吼。 眼见叶秋蝉不紧不慢逼得只有数步之遥了,楚云齐咒语再变,喃喃:“高贵的东方青龙神啊,请降吾鄙陋之躯,与吾并肩作战吧!” “丝丝~”宛如水壶烧开的声音中,青龙身躯渐化为青色的云气,从红棱中逃逸而出。滔滔云气,快速地灌注入楚云齐的体内。 瞬间,楚云齐表面雷光萦绕,周遭地皮焦糊,飞沙走石。 原先紫水剑由于威力提升百倍而出离楚云齐驾驭能力之外,此刻青龙入体,与剑本身的力量相互呼应,终于能够随心所欲舞剑的楚云齐将剑横摆,淡淡说道:“我要上了!” 雷锁剑光,一道道雷霆萦绕剑上,光电直冲天际,声势异常浩大,叶秋蝉吓得赶紧退出数百步之外。 脚步一展,楚云齐驰骋百丈雷电于手,宛如雷神奔袭,一剑直指,所挡者破,所击者伏! 感受到那雷霆巨剑恐怖非凡的压力,叶秋蝉赶紧召回琥珀红棱,一重重一圈圈将自己包裹起来,氤氲妖异红光,宛如巨蛇盘踞。 轰隆…… 雷电之白光,落雷之巨响,吞噬掉方圆百里的视野与听觉。 喀喇喇、喀喇喇,草木断折、山峰开裂;啾啾啾、吼吼吼,万兽奔逃,百禽乱飞…… …… 楚云齐的剑已回鞘中,睥睨躺在脚下孱弱如落花的女子:“看来好像是赢了。” 叶秋蝉嘴角流着血,浑身的雪白肌肤全部变得焦黑一片,一双明亮如泉的眼里满是埋怨与不甘,却还故作镇定地翻卷唇边黝黑的皮肤,微笑:“你小子,就不懂怜香惜玉么?” 楚云齐嘿然笑道:“初次以此招临敌对阵,火候还控制不了。” 第二十五章 天外飞仙 “说。你怎么破的我的奇门断刀斩。”十三郎远远地走过来,对满地的纵横沟壑以及负伤的叶秋蝉蛮不关心,所关注的只是楚云齐刚才答应下的约定。 十三郎也算是个人才了,知道这种依靠神兵利器而提升力量造成巨大伤害是任何一个匹夫都有可能办到的,然而以筑基境破解化神境的绝杀,其中所显示的睿智和技巧才是真正天才的难能可贵之处。 “奇门断刀斩之天门断刀,刀光忽然隐于虚空然后从天而降,固然不只是用来迷惑人眼。更重要的是另一点。刀光分为千万快,固然攻击范围扩大,却不可避免每一块碎片的力量也相应大幅度地削减了。然而从千丈高的空中落下,便能得到高处到低处的一种势,来弥补每一块刀片力量的不足。所以我只需迎往高空,看似冒失不知死活,实则是趁高低之势未曾转换而先发制人,固然能破那一招,而且无须费力。”一向颇重然诺的楚云齐淡淡为十三郎解疑,然后便拖着索然脚步,一步一斜,缓缓下山。 耳畔风声不止。 那歪歪扭扭的背影,微萧索。 一战险胜,所付出的的代价,只有体内的莲花仙子与楚云齐自己心知肚明―― 解开青龙封印的瞬间,与楚云齐生命相连的八十一盏长明灯,瞬间熄灭掉了十盏。 识海内的莲花仙子忧心忡忡,为楚云齐内外伤势担忧之余竟有几分嫉恨小夭的意思,暗想:“如果有一天我遇到危险,你会毫不犹豫地为我解开封印么?” …… “楚大哥!” 担忧着楚云齐安危的小夭并未走出一箭之地,在路上徘徊来去,焦灼万分,忽然望见黄泥小路的尽头出现的那洒然落拓的身影,不禁喜不自胜,呼出声来,冲上去,抱住楚云齐,将头埋在他怀中,惊惧之后喜出望外的泪水沾湿了衣襟。 “呵呵,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有这么多泪水,不妨留着到我死的时候再哭不迟。”楚云齐开着玩笑,他这样的人眼里似乎生死从不是什么端庄的大事。 “小夭不哭,小夭要变得跟楚大哥一样坚强。”乖巧懂事的小夭擦干眼泪,很是认真地说道。 “这样才有姐姐我当年的风范嘛。”仗着依旧一身略微扑了些灰的女装,楚云齐又作起“姐姐”的语气来。 “我们快走吧,赶紧离开这里。”经过了半日的生死逃亡,稚嫩的小夭也显得成熟不少,知晓此地不宜久留,拉住楚云齐宽大温厚的手掌,便要起步。 楚云齐却没有要迈步的意思,微笑道:“是要走不错,不过要分开走。” “分开走?”小夭一时想不明白楚大哥的意思。 “一起走的话被捉就是一双,分开走的话各自逃生的几率会比较大。”楚云齐试着分析。 “分开……”小夭小嘴翘起,显然不愿接受。 “小夭妹妹,现在是逃命,可讲究不了那么多哦。我们黄石村再见!”楚云齐长袖一拂,独自朝着路边的山林里迈步。 “楚大哥……”小夭不舍地跟了几步,终还是蓦然停下,清澈的眼里映着那个红袖飘飞、却又爽朗不凡的背影。似乎明白了,或许自己此生,永远只能望着楚大哥的背影吧。 转入丛林深处,确定小夭没有跟来后,脸色刷白的楚云齐无力地靠着一根树干坐下。 方才一直在强忍,要在小姑娘面前表现出最佳姿态,留下个不可战胜的战神姿态,实则启用青龙封印后周身骨头早就酸软乏力至极,体内的真气也空空荡荡,连走路也变成了极大的负担。 “吁~”长出一口气,楚云齐自言自语着,“混天盟的目标只是我,小夭跟我分开后,应该不会再受什么阻拦了吧。对了,这个东西得扔了,不然那帮狗东西找我不见又得去缠小夭。(..tw)” 说着,将怀里那块翡翠色的神木之精给随手抛在地上。 这样,自己的气机便暴露无遗,小夭应该不会再有麻烦。自己能否活命,则只能看天意了。 累乏的楚云齐靠着树干,昏昏沉沉,眼皮有些抬不起。 “啪!啪!”楚云齐扇了自己两巴掌,“天杀的楚云齐,逃命的时候,还想着睡觉!” 望着满地松针与密匝匝的原始树林,楚云齐暗自盘算一下,大约再过个几十里路,应该就可以完全逃离混天盟的势力范围。 正想要继续赶路,楚云齐额头却陡然冒出大片汗珠,眼角抽搐着,四肢动弹不得,这样的感觉,如此强大的压迫…… 是杀气!奇寒如雪,冷入骨髓。 勉力将头调整抬起两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沙沙落叶声中降临,细眼浓眉,似笑非笑。 “叶副盟主,果然鼻子比狗还灵。”尽管被杀气压迫得难以举动,但楚云齐依旧强颜而笑,出言讥讽,乍看上去倒像是有恃无恐。 “我本来对你没兴趣,”叶无道不冷不热的语气陡然一沉,宛如疾雷刺耳,“可是你怎么能将秋蝉伤成那样!我绝不原谅!” “呵呵……”楚云齐只有苦笑。不知内情的端木卓原曾说叶无道兄妹向来不和,而自己亲见二人的苟且之事后对着两人的评价也只是止于狗男女几个字,现在据叶无道那恨不得将楚云齐挫骨扬灰的表情来看,这对兄妹之间的感情倒真也不是用yu望联系在一起的空花镜月那么简单。 “你该庆幸,我留了她一条命。”楚云齐直言自己已对叶秋蝉手下留情。即便对万恶不赦之人,也没有必要一次赶尽杀绝,留人一线余地,给予改过机会,那才是真正的仁者之风。 “要杀我就请自便。”楚云齐眼睛睁得大大,不明白为何世人多是闭目待死,不学自己这般睁着眼看着自己怎么死的,这样岂不死得更加明白些? “你不是可以召唤青龙,变出雷霆巨剑的吗?用出来,跟我打啊!”叶无道摩拳擦掌,他从来不喜欢蹂躏弱小的敌人,他所想要的,是征服那些自命不凡的强者,将强者的生命连同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一同踩在脚下。 楚云齐叹气连连:“你看我这个样子,连筷子都拿不动,还拿得起剑么?” “你可以的!” 叶无道破天荒说出鼓励的话语,同时从袖里展示出一缕黑发。 发质柔顺,清香淡雅。 楚云齐自若的神色陡变成死灰:“你……小夭的头发,你对她做了什么?”挣扎着、用着力想要站起来,想要用微不足道的拳头砸在叶无道可憎的面目上,奈何,还是使不出半分气力,双腿只是欲站不能剧烈地颤抖着。 “也没干什么,只是将小姑娘扒光了衣服挂着东边的树枝上。这一带偶尔有粗鲁野汉或是本盟弟兄经过,如果发现了窈窕白嫩的小娇娃,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你猜猜?”叶无道用心恶毒艰险,你打伤我妹子,我就整治你视如亲妹妹的小夭。 楚云齐怒发冲冠,双眼发红,拳头紧握,卯足仅存的气力,却依旧只能如老旧的机器抽搐,无法站立起,满腔愤怒无法发泄,恨恨道:“我要杀了你!” “不错嘛,这样你是不是就有拔剑的力气了?仇恨,果然是个神奇而美妙的东西。它能使弱者变强,使懦夫成为勇士。来吧,让我见识一下你的仇恨!”叶无道就像是欣赏着笼中的虎豹,刺激着楚云齐,调弄他已到极限的神经。 颤巍巍地,楚云齐拔出了剑,目光如寒雪。 剑光一闪。 噗! 鲜血喷溅,稳准狠的一剑,却是扎在自己的大腿上。痛沿着神经蔓延,使得战栗的机体渐平息,愤怒的火焰静下来。 痛也是人奇妙的感应之一。 肉体之痛敌不过心里之伤,却同样的,能给人一种真实而清晰的刺激。在血与死亡的暗示下,那种痛竟可以化为一种超越痛苦之外的力量。 凭着这样的力量,楚云齐再次站了起来。 暗下决心。即便要奉上体内剩余的七十一盏生命之光,我也要抹杀你这个丧尽天良的恶魔! 叶无道不觉也略微兴奋起来,在仇与恨的地狱中,仿佛才是他可以尽情驰骋的战场。 然而。 这时,那块静静躺在几棵树外的神木之精,由于喷溅到楚云齐鲜血的缘故,无声悄然地悬浮在半空,妖异的绿光渐渐展开,四面探射出去,吸纳着方圆数里的草木之精。 片刻间,整片松林委顿干枯。 注意到神木之精异状的楚云齐与叶无道在这不明情势的情况下,都没有贸然动手。 神木之精随着吸纳草木精华,不断变巨,成为一人高矮,然后翻转到楚云齐跟前,眉心处,隐约的青莲印记开始闪烁,一道青莲光束,印在神木之精上,仿佛一种精神的投射,渐渐从身子里剥除什么东西似的。 神木,渐渐化形。 灵秀精湛的绿光里,渐勾勒出,绝色风姿―― 眼如镜湖,眉如皎月,唇如莲瓣,青涩长裙如风舞杨柳,窈窕淑女,莲花仙子,便借助着神木之精之体显现而出,宛如天外飞仙。 就算是在识海里见过天人之貌的楚云齐,此刻见识到真切咫尺的仙子,依然感觉全身都融化在了春风里。 “太乱来了,小弟。”莲花仙子颇为怜惜地瞥向楚云齐自刺一剑血流汩汩的伤处,莲步走去,拂手便接过紫水剑,轻盈一摆细柔雪白的手臂,便使得楚云齐脚下生风,平稳地飞起,挂在百步左右的枝头上。 第二十六章 舒家冰辙 叶无道怔住刹那,却是很快从惊为天人的情绪中抽回神来,尽管仙子出现得怪异,但他自视甚高,特别也没感觉到眼前如仙女子有何等强大的气机,便只是淡淡开口:“姑娘天仙化人,何必为了楚云齐而出头?这楚云齐,我是一定要杀的,还请姑娘莫趟浑水,免得受到牵累。[..tw超多好看小说]” 莲花仙子素然巧笑,口齿甚冷:“我可以给你十息的时间消失在我眼前。一……二……” 暖风拂动仙子如丝秀发,叶无道却是有些不明白缘何弱不禁风的女子有着如此狂妄的口气和魄力,只将单手伸出,五指自然展开,略惋惜道:“即便是我,要下决心辣手摧花,也不太容易呢。” 粗大如莽的黑气从叶无道每个毛孔中渗透而出,攒聚堆积,成为一柱通天黑色龙卷。当仙子数到“五”时,叶无道手臂微振,龙卷黑气便朝仙子压榨而去,隐隐约约无数只黑色乌鸦扑腾其中,嘎嘎聒噪。 “六……”仙子继续数数,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根本未看在眼里,待得黑气转瞬到了身前,仙子才从容抬臂,横指紫水剑。 刹那。 风声静止。黑色龙卷竟也被禁锢不动,其中发出几声怪异尖啸,然后,龙卷化为漫天乌鸦,铺天盖地隐蔽日月,却是倒戈相向,扑往叶无道的身上。 万万没料到仙子这一手的叶无道想要避开自己的乌鸦风暴,却惊愕地发觉自己四周的空间仿佛如水泥般凝固住了! 嘎嘎嘎…… 密密匝匝的乌鸦前赴后继,将叶无道裹得一重又一重,严严实实。 而仙子只是十分娴雅地在继续数数:“七……八……” 乌鸦风暴惨淡如愁云消弭在空气中,裸露出中央几乎不为人形的叶无道,衣衫破碎、遍体伤口白骨隐现,最可怖的,是唇边一大块血肉被黑气腐蚀,露出雪白细密的牙齿,宛如另开了一张丑陋的嘴巴,森然万状。(..tw无弹窗广告) 然而比起伤害的痛楚,叶无道心中的震撼要更加骇浪滔天,几乎感受不到对方气的流动,只一个微弱的动作,就能挫败自己的乌鸦风暴,就算是盟主,也未必能做到! “九……”仙子清丽如莲出水,语气稍稍斥责,“我不喜欢杀人。你非要我数到十,杀了你么?”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天地盟主大弟子叶无道倘若来日不死,定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叶无道登时从骇然中惊醒,无论如何小命先保住再说,荡起一圈黑气,包围着自己飞走,从半空里留下还算是漂亮的话语。 “快去救小夭,东边枝头上。”当仙子飘飘飞至楚云齐悬挂的枝头边时,尚无气力可使的楚云齐连忙说出自己心里的关切。 生死之际,还一直关心着别人,你是真傻,还是真傻呢……仙子笑笑,了解楚云齐急切心情的她,便拂衣转向,先去解救小夭。 几个呼吸。 仙子便又飞临楚云齐之所在。 “小夭呢?”见仙子依旧孑然,楚云齐心里一颤,不祥的想法使得自己话声微颤。 “她倒是没事,不过光溜溜的,得先找件衣服。”仙子颇为狡黠的目光在楚云齐头脚之间游移着,眼睛放光,“你这身正好合适!” “咳咳……你要……” “没错!”仙子面含戏耍的笑意,将楚云齐带到地面,然后不容分说剥掉楚云齐的衣服,施施然离去,拿给躲着的小夭穿。 被剥掉衣服的楚云齐拍了拍身上贴着肉的白衣软布,自语道:“幸好里面有多穿,不然楚大爷的脸真是没地方搁了。” 不多时,风姿绝俗的莲花仙子便带着小巧精致的小夭走了出来,小夭眼脸下还有着哭泣的痕迹,不过此时却是略忸怩地捏着衣摆,脸色羞红,身上的可是楚大哥穿过的衣服啊。[..tw超多好看小说] 消耗过度的楚云齐依然无站立之力,却犹自挂着懒洋洋的笑意,道:“可喜可贺,仙子复苏,重获新生!” “复苏、重生……差的远呢!”仙子在楚云齐面前完全直言不讳,“这神木之精沾有各族妖血,灵性固然不弱,可供我占栖。然而仙妖终究殊途,在这里面我连半仙之力都不能发挥。而且这无根之木灵力也只会日渐消损,应该过不了几日这副身躯便不能用了,倒是小弟你,才是姐姐永久舒适的房子,呵呵!” 楚云齐笑笑,信任包容俱在。更是庆幸总算有机会见着实体的莲花仙子,能朝夕相对,即便短暂,想必也将是快乐的回忆。 小夭对仙子的话显然不太理解,不过依旧笑靥如花。楚大哥如释重负的样子、仙女姐姐与人亲近的和善,无一不令她心中温暖。 …… 楚云齐懒懒地趴在宛如羊脂美玉软锦帛纱的背上,感觉就像是上了天。能够赖在仙子身上被背着,那么之前舍生忘死的战斗造成手脚脱力的后果以及付出十盏长明灯的代价,全都值了!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远离混天盟的宽阔官道上,小夭被莲花仙子牵着,轻松地问道。 “对啊对啊,敢问仙子芳名?”楚云齐自然也是极有兴趣。 “哼哼,你我相识不止一两天了吧,都没问我姓甚名谁。现在我就一定要告诉你么?”莲花仙子轻嗔薄怒。 “我……”楚云齐追悔莫及,怎么当初就没想过要问仙子之名?是因为跟仙子转世的南宫九已经情若兄弟,兄弟之间,贵在交心,扯这么些名字似乎没有必要吧。 但是仙子却实实在在是一个女子,有着喜怒哀乐的天仙化人,自然不喜楚云齐并非故意的冷遇。 “我……因为我早就知道,你应该叫南宫八。”吞吞吐吐半天的楚云齐,忽然冒出一句能叫人喷饭的话来,却还是一本正经极其认真笃定的模样。 “姐姐就叫这个名字?”就算打死小夭她也不会相信。 “南宫八,何解?”仙子憋不住对楚云齐古怪思维的好奇。 “传说仙人有九转金仙之说,转世九次,九世成仙。据我分析,仙子姐姐自然是那远高于一般仙人的九转金仙。南宫九、九哥应当是第九转为人,那么上一转的仙子你,应当就是第八转了,不是南宫八是什么?” 啪嗒! “哎哟!”楚云齐被重重摔到地上。 仙子又好气又好笑,本欲发怒却是绷不下脸来,指着楚云齐,咬着嘴唇,一副寻常女子使小性子的样子。而一旁的小夭,也已经是哭笑不得,楚大哥,你这是什么逻辑?不是明显欠扁么? “八姐,呵呵,哈哈……”楚云齐还想要继续插科打诨,自己却也憋不住,笑得前仰后翻。 八姐,怎么听都像八戒啊! 仙子怒从心头起,恶相胆边生,一脚重重印在楚云齐脸上,恨恨咬牙瞪眼:“八戒你个头啊。给姐姐听清楚了,未列仙班之前,我叫舒冰辙。” “舒冰辙……”楚云齐目光湛湛如星,低低喃喃着。 …… 羿日王朝,七圣地之一,也是圣地中唯一建国立号的。地处西南,与玄武王朝、风月王朝三足鼎立于南赡部州。 王都金陵所在的中州乃羿日王朝最为富庶之地,但大泽乡却是富庶之地并不少见的贫穷乡落。 再翻过两座山头,临渡一条小河,便是大泽乡黄石村地界了,小夭很是高兴,雀跃如同归林的小鸟。 几天下来已经恢复体力的楚云齐早不需要人背着,一路上若有所思。舒家冰辙,给人的意味未免太冰艳了一些,远非我楚家云齐之“上与浮云齐”的宏大气象可比。 “几位且住,我见公子头顶乌云、印堂发黑,恐怕不日内必有血光之灾……” 树荫下,一个黄袍老道架一张木桌,胡乱摆放一些发黄的书册,手摇鹅毛扇,神棍模样,向正赶路的楚云齐一行人吆喝道。 “哦?先生说我有血光之灾?依我看,先生面色极差,气短体虚,獐头鼠目,实乃病入膏肓之症。若再不救治恐怕活不过三日,小弟略通医理,可以给先生瞧瞧。”对付这样的江湖术士,楚云齐向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满口胡说八道回敬过去。 “不妨事,不妨事。贫道道法小成,为兼济苍生哪能顾得了自己的死活?贫道也自制了些丹药可保病体无碍,公子要不要来上一些?”黄袍老道随机应变从容对答,从桌下摸出一个油纸包,打散开来是腥红的丹丸,眼睛不老实地在仙子与小夭身上瞟来瞟去,附在楚云齐耳边低声道,“西门独家老字号神功丸,担保小哥用后金枪不倒,驾御二女绰绰有余。” 尽管老道低声絮语,但哪里逃得了仙子的耳目。本来就不耐烦的仙子冷冷瞥了老道一眼,老道手里的油纸包便忽然着火,吓得老道急忙甩脱手去,然而那火却是继续燃在手里,虎虎旺盛,唬得老道赶紧跪下,磕头如捣蒜:“小人冒犯仙人大驾,饶命,饶命啊!” 楚云齐走上前去,一脚踩在老道手上便熄了火焰,调侃笑道:“老兄,你那阴阳和合之药,还是留着自己用吧。”虚眼望了望西边残阳将要落土,“得加紧赶路了,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一直用走的,仙子姐姐捣弄一阵法术,我们不就可以立刻到了么?哎哎,再不快点,天黑前便赶不到黄石村了。” “黄石村?万万去不得!”老道本来磕头磕得一丝不苟,忽闻黄石村,一下子跳起,面色愈发难看,似乎也不像是在故弄玄虚。 第二十七章 独闯山寨 “怎生去不得?”上可陪玉皇大帝手谈对弈,下可与贩夫走卒吆喝厮混的楚云齐,面对这样一个有趣的神棍,倒也不觉得他很是讨厌。 “一个月前黄石村来了一帮强匪,杀人放火掳掠村民无所不为,如今便建立营寨在村里,为首几个当家的颇通法术。老道wo日前赶来杀贼,与那几个山大王斗法上百回合,最终寡不敌众落败下来。公子与二位姑娘年纪轻轻,又是人中龙凤,犯不着前去招惹这帮煞星。”黄袍老道手脚并用地描述比划着,特别将自己子虚乌有的斗法一段彰显得活灵活现,不明底细的人还真容易被他给诓住。 小夭听闻村庄陷落贼人之手,小脸满是担忧,紧了紧抓住仙子的手。 “我们修道之人身兼正义天职,恰又是大好男儿之身,此地有强匪恶霸胡作非为,正好是大丈夫真豪杰大显身手为民除害之时!有什么去不得了?我楚云齐可是非去不可!”与其说楚云齐是在反驳老道的“去不得”,不如说是想要在仙子和小夭面前表现出应当有的男儿气概。 那老道甚有英雄相惜的表情,煞有介事地抱拳敬佩道:“少侠胆识过人,老道随时恭候在此,愿为少侠后援,守望相助。” 话虽铿锵响亮,不过从那油光满面的脸上,怎么也看不出半点正气侠义。 “老先生,候我佳音!” 楚云齐一行人继续前进,虽然他知道老道十有八九立即卷铺盖逃命免得受到池鱼之殃,不过也不吝惜自己的豪迈言辞远远传出,不当说给老道听,就当说给天地万物听吧。 这一段路程,对担忧父母乡亲安危的小夭来说,显得是极为沉重。 不多时村庄在望,一行人脚步顿下。 零星散布的屋舍全只剩残垣断壁、斑驳血渍,如血残阳如同独眼的魔鬼,注视着山坡顶上相连的几个营寨。 小夭眼眶红红:“我好怕……” “怕什么,仙女姐姐一挥衣袖便能扫除这些恶徒,还有起死回生的能耐,定能够使村庄复原。”楚云齐一方面安慰小夭,一方面又是给舒仙子扣大帽。 “我掩护你,一起上吧。”那营寨上空乌烟瘴气,黑气浓郁,楚云齐真要一个人去,还是殊无把握的。叫上仙子的话,那才真是战无不胜,无须忌惮。 “楚大侠,为民除害彰显你英雄正气的时机就在眼前,舍得跟我分享么?几个小毛贼,你便怕了?”舒仙子竟没有要跟楚云齐并肩作战的意思。 “嘿嘿,虽千万人吾往矣!望着我英雄的背影,我去也!”嘿然一笑,楚云齐便当真单枪匹马上山挑寨,却是想道,仙子口硬心软,倘若自己遇险,她岂有不救之理? …… 天秃山大寨内。 身披红色战袍的宋大当家从虎皮椅上站起,端起酒盏,对着集中起来的弟兄,敬酒:“咱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明儿个一早,我们便冲到大泽县衙,抢了县太爷,咱们再论功行赏!干!” “干!”下面数百人互碰杯盏,声音嘈杂凌乱。 “报大王——不好了!” 大当家鼓舞士气之际,忽然一个探哨闯进帐来,气急败坏道:“一个白衣剑客,杀上山来,伤了守山的许多弟兄!” 宋大当家将杯盏一摔,骂道:“奶奶的!白衣小子一共带了多少人?” “就他一个,但是出手不凡,弟兄们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恐怕不是易与之辈。”探哨将自己的所见如实禀报。 “奶奶的!”宋大当家虎步龙行,一拳砸在探哨脸上,血浆爆溅,立时小命归天,大当家怒道,“长他人志气,动我方军心。留你何用!老二老三老四,随我出去做了狗胆包天的小子!” 半盏茶左右。 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小喽啰摇旗呐喊着,中央宋义大当家领着二男一女三位当家,布开阵势,睥睨对面手持紫剑的男子,笑如乳虎:“我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家伙,原来只是一个黄毛小子。.tw[]” “老子的毛一点都不黄!”楚云齐将剑往地上一竖,嘴里也是一样的不干不净,说的话倒也是别具风格。 “小娃娃说话还蛮有意思的。老四,给我捉活的!” 身旁的紫面大汉,扛着一根锯齿森森的狼牙棒,朝对面的楚云齐走去,张狂道:“大哥义薄云天,不愿占你小辈的便宜,咱们来单打独斗!”手上真气一催动,狼牙棒上便亮起点点红光,如无数腥红的眼。 筑基后期。 楚云齐以望气术轻易地看穿此人实力,不屑地伸出中指,挑衅地对着紫面大汉勾手。 “霸狼绝杀!”虎吼一声,紫面大汉舞动狼牙棒,风声虎虎,一只巨象大小的狼头从棒上冲出,狞恶地吞咬向楚云齐。 楚云齐淡然将剑一指,与狼头相迎,并不见有何毫光发出的剑,却是轻而易举地将狼头截为两段。 “呵呵,不够看啊。”当四当家正为自己绝杀无效而惊异时,身畔风声骤响,白衣如雪的剑客已然出现在他身后,反手一剑便是干脆利落地砍断了他的右臂,血淋淋的手臂带着狼牙棒横飞出去,血沫激溅飞扬。 “啊!……”紫面大汉吃痛呼叫,却也是极为狠戾,瞬间左手荡起一片红光,反向砸出。 楚云齐却是轻盈避开,伸手在四当家胁下一磨一卸,便将他笨重的身体摔过头去,夹带劲风,扔入小喽啰之中,划出血雨点点,人丛里响起一片被砸中的惨叫。 “废物!”宋义毫不担忧结义兄弟的生死,只是觉得颜面受损,朝左右大叫道,“你们两个一起上,杀了这小子!” “是!” 应声而出的二当家是身材微胖的妇人,脸上浓妆艳抹,赤手空拳地便来作战。三当家则是五短身材,扛着与自己高矮差不多的大锤子。 用望气术一看,这两人也都在筑基后期,不过明显强于四当家。 “受死吧!”三当家大喝一声,抡动泛出红光的锤子,朝楚云齐舞来。那锤子只怕重逾千斤,然而在三当家手里就像是木棍般轻盈,此人倒也不可小觑。 “天似布,一剑可破!” “地似网,一剑能斩!” “人似草,一剑可杀!” 楚云齐引发天地剑气,紫水剑剑光一涨,稳稳抵住风车般呼啸的巨锤,却是游刃有余,故意不屑地打着哈欠:“光有蛮力,对我可是不起作用哦。” 霍然。 寒光一闪。 却是三当家背后的女二当家出手,一篷银针闪耀毒光,穿透二当家的胸腹而取向楚云齐,由于视线先前为二当家所阻,楚云齐势所难避。 好狠!竟然不惜伤到同伴,也要置敌人于死地! 中了毒针的三当家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二当家以为得手,笑吟吟的脸上却忽露出见鬼的表情,因为三当家倒下后并未出现预想中敌人倒地的场景,白衣的剑客衣袂飘飘,仍然昂首站立! 原来间不容发之时,楚云齐真气鼓荡在肺叶之间,猛然吹出,将毒针全数吹散,零乱插入土里。 “这下该我了!”楚云齐龙翔虎踞,剑光如云而至。 “去死!”二当家却留有后手,竟然从体内八面辐射出无数乌黑的毒针,带着凌厉的真气破空呼啸,几乎是耗尽了所有余力,绝非能轻易吹开的。 楚云齐眉毛一竖,剑光再次喷涨三尺,直接洞穿二当家,而后扭身旋转,刹那如陀螺般转动,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将二当家倾力而发的毒针全部给弹了开去。 二当家心脉被刺穿,血箭喷出一丈之地,瞪眼滚圆,立时毙命。 “该死的!纳命来!”宋义大当家睚眦欲裂,如大鸟旋至,重重地落在地面,却是亲自将毒发未死的三当家的头颅碾爆,骈手指出一道真气,如风如雷,击往楚云齐。 楚云齐横剑格挡,“当”的一响,被震退数步,虎口隐隐发麻。 果不其然,这厮竟是金丹高手! 宋义得理不饶人,不给楚云齐喘息之机,快如狐兔,势如虎豹,空手攻来,却如云雨忽至,将楚云齐完全笼罩。 而楚云齐则只能谨慎游走,剑诀虚引,且战且退。 虽然楚云齐修行了《青莲秘箓》后真气之醇正远胜同期,差可比拟金丹,而两个紫府所藏真气也不输金丹境。但是,宋义明显进入金丹已久,出手老道,十有八九已处在突破金丹的边缘! 眼见大当家稳压住对手,方才一直提不起劲的小喽啰们登时吼啸连连,声震山野。 楚云齐不为外界强横压力所扰乱,静心体会天地之间的气象,每一剑每一式都契合天地之机,巧妙转合,往往看似平庸的一招便能化解掉宋义咄咄相逼的杀招。 宋义久攻不下,焦躁万分,而且越打越是惊骇。无论自己如何用狂暴的力量碾压,均不能搅乱对方剑势。就如同流水,抽刀断之,水依然流动不止。并且,久斗之下,自己完全不能随心所欲地收发自如,好像招式全是在跟着对方走,想要强行收手便也不能。 宋义刚而猛,势不可久,真气消耗相对楚云齐的柔而绵,完全是数倍以上。所以看上去虽然是楚云齐险象环生,但只要守住阵脚,稳扎稳打,宋义定会被活活耗死! “老子跟你拼了!”宋义血脉如炽,猛然提气张口,一颗金光闪闪的元丹从口里喷出,打向尽在咫尺的楚云齐。 第二十八章 地藏玄经 金丹境,精气凝结成丹,出手风雷之势。 不到逼不得已时,金丹修士绝不会召唤紫府内的金丹出体,这对自身的损耗非常巨大,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两伤法术。 宋义大当家被逼得急了,金丹闪烁,带起阵阵恶风,扑向楚云齐面门。 楚云齐急退,倒翻筋斗,勉强退到安全处。 这样一来,靠绵绵剑气而消耗宋义的计策也就不攻自破。 “小子,就让你见识见识境界的差距。金丹化相——咆哮吧,十虎!” 随着宋义癫狂的吼声,那粒半空里高速旋转的金丹霍然爆发出灿灿光明,膨胀化形,成为一尊黄金老虎,张牙舞爪,悬浮半空,气息迫人,腾云弄雾,奔踏而来。 金丹幻化的法相完全是实体,有着自主的攻击意识,与方才四当家那招什么“霸狼绝杀”气状的狼头,有如云泥之别。 楚云齐不敢璎其锋锐,跳跃后避。 然而,宋义本人,却是诡异地抽出背后的脊梁骨,一甩手变为森寒骨刀,在“十虎”的掩护下,“蹭蹭”袭到楚云齐跟前。 “中!” 楚云齐肩头被划出一道口子,冒出丝丝焦气,不过还是勉强避开了,伤口不深,当下把心一横,不断退避的途中剑诀飞变动,紫水剑凝出一大片薄雾光芒,挥洒而出。 那柔柔光芒殊无攻击力,然而却如玄奇雨露一般,落在地上使得黄土的地面上立即绽放出青白红紫各色的莲花,清雅高洁,亭亭净植。而楚云齐,也借此隐藏在足有亭盖大小的莲花之间。 “雕虫小技。看我金丹追踪!”宋义踏临莲花之上,把手一引,那头金色十虎便降低高度,在莲花丛里飞旋来去,如同敏捷的猎狗在搜寻着猎物。 猛然,十虎朝着其中一朵青色莲花怒啸而去。 藏在莲花之底的楚云齐却是微微一笑,高喝:“莲花锁!”那张扬开放的青色莲花,霍得腾起数丈高来,张开的莲瓣将那奔驰甚急的十虎给包裹起来,合拢为花苞模样。(..tw好看的小说) 那十虎在花苞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声,随即便悄然寂静。 宋义大骇,急忙朝着那朵青莲驰去。要知道,金丹就相当于金丹修士的第二生命,没了金丹,自身就暴跌一个境界啊! “莲花阵。闭合!变色!位移!”楚云齐一声令下,所有的莲花都合拢花瓣成为花苞,并且刹那间转换颜色,互换位置,高速移动着。茫茫花海里,再也分不清方才是哪一朵吞噬了宋义的金丹。 宋义面色如土,发疯般的舞动骨刀,破开莲花,却哪里寻得着被吞噬的金丹? “哦,想要找回金丹么?”楚云齐诡诡一笑,沉声叱道,“红莲业火!” 刹那,所有莲花成为殷红血色,全部自燃起来,几个呼吸间,便成为灰烬,迎风消散,连黑烟都未曾剩下一缕。 金丹,算是彻底毁了。 宋义失魂落魄,眼眶如血,握刀的手剧烈抖动着:“小的们,一起上!”心里也是极度地后悔,早晓得来人如此强横,早该让弟兄们一拥而上。悔不该自己自重老大的身份,而且还低估了对手。 小喽啰们见了楚云齐的手段,心中早就骇然不已,没奈何大当家的血腥残忍在他们心里积威已久,不敢不从,成群结队地往楚云齐冲去。 楚云齐微微摇头,几乎看也不看,手顶脚揣、剑背拍打,打伤击晕无数不知死活的炮灰们。由于这群乌合之众鲜有修士,楚云齐怀着悲悯之心,并未滥开杀戒。 然而宋义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用小兵小卒去耗一个修士的体力诚然不智,但若这个修士有了不杀之心,那便是虎视一旁的人机会之所在。 宋义骨刀发出惨白光芒,冲入小喽啰之中,刀光暴涨十丈,劈头砍下,迎面先是劈碎了不少自己人,刀光才至楚云齐面前。[..tw超多好看小说] 楚云齐不闪不避,拼着被背后的小喽啰砍上两刀,却是为了要保护后面的人,以青筋暴涨布满紫气的双手横剑,格挡住了那漫漫的刀光。 宋义真气源源不断地输送维持着刀光,楚云齐只得保持姿势继续招架,相持不下,真气品质稍弱的楚云齐不由面色发白,在巨大压力之下双脚深陷入黄土直没膝部。 “小的们,快砍死他!”宋义趁着与楚云齐僵持拼斗,下令手下趁机进攻。 然而,所有的小卒均静默而讶然。 所谓的老大无情地拿刀劈向自己人,而所谓的敌人却不惜受伤来保护自己。若再是不分善恶砍向自己的救命恩人,那还算是人么? “你们干什么?想找死吗?砍他,砍他啊!” 楚云齐背部血渍斑驳,脸上却挂着淡然自信的笑容:“身为首领,你好像不明白以德服人的道理。今天,你将会见识到,什么叫做仁者无敌!在场的各位兄弟,你们难道依然愿意奉这样一个残忍专横之人为主?趁现在杀了他,我楚某人绝不追究各位以前被迫做出的坏事!” 立时,群情激愤,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反抗之心早有,只是没有人站出来振臂一呼而已。 而现在,楚云齐与宋义相互牵制,正是天赐良机。所以,楚云齐,当真是振臂一呼云集响应。 宋大当家手下的那些喽啰们,纷纷倒戈,疯狂怒吼着冲向宋义。 “好小子,倒真会蛊惑人心。没想到能把我宋义逼到这般田地。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趁着手下们还犹疑着不敢下第一刀,宋义语气颓败地抛出最后的问题。 那些小喽啰们自然也很想知道白衣如雪、孤胆挑寨的英雄之名,纷纷停下动作,等着楚云齐的回答。 “无名小卒,楚云齐。”淡淡的回应,谈不上有任何气势。 “‘一剑齐云’,楚云齐?”小的们或许不知道楚云齐这三个字的名号,但是见多识广的修真中人宋义怎会不知道如雷贯耳的这三个字? 一剑齐云,只是楚云齐众多侠名中的一个。那个名字的本身,就已经意味着许多神迹与传奇! “以骨为刀,你是法天道宗白骨堂的吧?”胜负已判,尽管手上的力量仍然相持着,但楚云齐语气已然完全轻松。 “哈哈哈……可是今天,不管你是楚云齐也好,是天皇老子也罢,你都得死!叛徒们,你们也得死!”宋义心潮激荡,口中狂喷鲜血,撤回刀光,凝聚念力,疯狂叫嚣着,“地藏玄经!” 呼呼! 宋义的上衣自动剥落下来,鼓荡着风,迅速飞到高高天穹,伸展成为一幅遮天蔽日的卷轴。 天地漆黑低沉。 却是绝无邪气。 “这样厚重而令人无力的感觉……”楚云齐手脚俱麻,冷汗直冒,预感到了自己无法抗拒的力量,如同蝼蚁之于造物,无所逃乎天地之间。 霍然,金色火舌席卷天边,刹那燎原。苍天之上,孤悬起的卷轴,浮现金光闪闪的硕大的“卍”字佛印。 佛印无情印下,方圆百里皆在毁灭卍字的笼罩毁灭之下。 楚云齐用尽最大的气力与意志,将紫水竖捧身前,准备解开封印。要对抗漫浩无边的佛光卍印,恐怕不是解开一两重封印就能搞定的。 天地齐喑,佛印如山。 正在此时。 有风如柳,轻轻摇漾,给人带以莫大的宁静。 青衣如莲的女子,宛如凤舞枝头,蹁跹而至,到了楚云齐身旁,轻叹声:“封印可不是让你乱开的!”微带斥责的声音,瞬间便消弭了周遭百里那股沉重的威压。 舒仙子素手拿住楚云齐手腕,一直滑到他指上,将紫水轻轻夺过,然后,一剑指天,轻叱:“定!” 剑刃紫光激射,与那不断下落气势如岳的巨大佛印撞在一起,使得佛印堪堪定住,仙子空出的左手手拈兰花,指诀快速绝伦地变换,双目神光一放,炯炯湛然:“收!” 佛印应声而变,急速收缩成为一尺宽、丈许长的卷轴,上录密密麻麻的梵文。仙子再对着卷轴一挥手,那卷轴便自动收卷,落入仙子手里,归于古拙平静。 可怜宋大当家亡魂皆冒,无比惊疑地凝望强如仙魔的女子。 舒仙子显然不喜欢这死气浓重的山头,眉头轻蹙道:“姐姐我不想杀生。小弟还不快了结了这厮!” “是!” 楚云齐恭敬答应,接过紫水时却是有样学样,趁机顺着仙子柔滑的腕上摸过。然后凝练出紫色剑光,冲刺而去,虽已至拼斗的最后,可那剑气却是更加的勇不可挡。 宋大当家失了金丹后的实力本就略比不上楚云齐,再经过方才倾力催动地藏玄经,已是强弩之末,没有悬念地被楚云齐一剑格杀。 默然持剑,楚云齐退回到仙子身畔。 这时深深为二人风姿震动的小喽啰们才如梦初醒,爆发出震天价的喝彩声来。 将卷轴收好的仙子对这些粗鄙之人的夸赞并无好感,反倒流露出几分嫌弃,扔下话来:“剩下的自己处理,我先到山下跟小夭会合。”随即飘然离去。 楚云齐却是跟各式各样的人都能厮混在一块儿,即便是在一群鄙陋不善之徒中大出风头,依然是意得志满,待得场面稍稍安静,才提气高声道:“大伙儿都是九尺男儿,有手有脚,做什么不比做强盗强?今日山寨就此散了,大伙儿各回去处。如若日后再被我撞到恃强行凶的行为,便是立斩无赦的下场!” 方才一役小试锋芒,楚云齐在一众宵小之辈心目中也奠定了足够的分量,对他的话莫敢不从,小兵小卒们连忙各自奔命去了。 第二十九章 大乘三藏经书 月牙悄然而生,倾泻满天银霜,不觉已入夜。 小卒散尽,四当家的却很是有自知之明未随流而去,反倒是自己拖动受伤之躯,昂然走到楚云齐面前,萧索闭眼道:“你杀了我吧。” “敢问四当家高姓大名?”不管此人善恶如何,但这份敢于面对敌人的勇气已令楚云齐颇为爱惜。 “手下败将,名叫聂远。”四当家睁开眼,直视楚云齐,语气豪壮道,“大哥待我不薄,我却没能力给他报仇,但求英雄帮我兑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 “何必要死要活?”楚云齐目光朗朗,似乎含有满满的星辰,“只要留得有用之躯,将来就有报仇的机会。你现在这种处境,要死很容易,要活下来则需要更大的勇气。” 他竟然开导起自己的敌人来。 或许只因为,楚云齐从来不会滥杀哪怕一个人。劝人回头,远比一剑斩之要来得更有成就感。毕竟世上那种真正罪不容诛的混蛋,还是极少的。 遭遇断臂之痛时依旧勇悍无比的聂远此刻眼里却已然有了泪光:“你这样的人,我倒是很难再拿武器指着你。” 敬人者人恒敬之,楚云齐将落败的聂远当作是个好汉,聂远也无法再对楚云齐生出滔天的仇恨。 “那就好好活下去,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楚云齐在聂远依旧流血的肩头一阵急点,止住了汩汩冒出的血。 “我们抓的村民,都关在隔壁山头。”聂远遥指了一个方向,眼里满是沉重的怀念,望着曾经大口吃肉大口饮酒的豪迈之地。 楚云齐不愿破坏属于聂远一个人的追湎,掉头下山,最末道了一句:“每个人都不是生来便想做坏蛋的。我相信,你的心里,应当也曾住着一个英雄。” 随风飘散的话语铿然落地,敌人的认可远比朋友的赞誉更加真实而宝贵。 …… 要是往常,楚云齐杀人后心情都会低落好一会儿,这次却一反常态,心情大好。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或许会令世上少一个恶人、多一个好人。几乎连他自己都有点崇拜起自己来,走路都飘飘忽忽,觉得快要飞起来似的。 下到山脚,却是熙熙攘攘挤满了早被仙子营救出来的村民,争先恐后地要参见为他们而战的英雄。 小夭眼眶红红,喜极而泣的泪痕犹在,分别拉着一对朴实的中年夫妇的手,想必便是她爹娘了。 楚云齐却是收敛住自我膨胀的心情,走过去,将小夭的手举起,大声道:“我楚云齐只是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你们真要感谢就谢谢小夭,若不是她的话,我根本就不会到这里来了。” 小夭害羞地红了脸,但是小手却将宽大的手掌,抓得很紧、很紧。 “小夭!小夭!英雄!英雄!” 村民们用最热情最原始的方式,将楚云齐与小夭抛飞又接下,大声呼喊着。 而舒家仙子呢?却是略带有些傲慢的表情,自己与众人保持距离,独处一边,神色似乎很是冷淡。几个前来搭话的村民遇到冷遇后,便再没有不识相的村民来打扰她了。 禁不住村民的热情挽留,楚云齐答应和仙子在这里歇息几日。 当晚村民们忙着修修补补破烂不堪的家园,不时有人来给英雄送礼,鸡蛋水果腊肉之类,将小夭的家里都几乎装满了。 虽然贫穷,可是淳朴的乡民,少了些城府,自然多了很多和乐。.tw[] …… 翌日。 趁着一直粘着楚云齐的小夭随着父母干活去了,仙子煞有介事地将楚云齐叫到后院的葡萄架下。 “说真的,我发现仙子你不怎么喜欢热闹,有些曲高和寡哦!”楚云齐轻如飞鸟,跃上紫色葡萄架坐着,双脚有规律地摆动着。 “凡夫俗子浊臭逼人,没的污染了我的先天仙气。”仙子倒也毫不隐瞒自己的内心所想,多多少少依旧有着高高在上仙人的那种傲慢。 “呵呵,那不知冰清玉洁的仙子姐姐今日找这个浊臭凡夫,而且鬼鬼祟祟,所为何事?”楚云齐半开玩笑地道。 可是仙子却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大度,很不乐意楚云齐这种你我分明、界限划清的称呼。 “这事儿不小!”舒仙子在等着楚云齐继续问,如果再惹到自己那就绝不可轻饶了。 “难道是仙子你的终身大事?”楚云齐“刷”地跳下架来,单手摸着下巴,一脸认真揣测的表情。 啪!啪! 楚云齐立时被仙子抽出一丈之地。 “昨天你差点死在地藏玄经之下,你可知道它的来历?”楚云齐倒有些佩服仙子来,刚打了人发完飙却依旧能用很平淡的语气向被打的这个人问话。 “应该是龙虎山攻破酆都城所得的魔统至宝,天地人三卷禁书之一。”楚云齐见识匪浅,将自己所了解的全数道出,“三卷禁书,分别是天界魔净、地藏玄经、人道法典。我听青青讲起过,昔年道家祖庭龙虎山攻破酆都城,获取三卷禁书,将其交给了玲珑洞天保管。说起来,这也是佛道间的一桩美谈。却不知地藏玄经如何辗转到了区区宋义的手里?”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仙子早在名剑门开派时就已成仙,所知历来典故比楚云齐要多上数十倍,“龙虎山攻破酆都城是在数百年前。但在更早的时候,酆都城曾经攻破过如今作为圣地领袖的雷音寺,夺取了佛门至宝――大乘三藏经藏在阴山,经过上千年的演变,佛宝与阴邪之力彻底融合在一起,亦佛亦邪,威力更胜从前,才成为了现在的天地人三卷禁书。” “怪不得,这地藏玄经的力量正统宏大,却能为修行魔功之人所用。”楚云齐若有所悟。 “昨晚我去了一趟玲珑洞天,”还没等到楚云齐惊诧并责怪“朝游北海暮苍梧”的仙子没有带上自己时,仙子接下来的话语却是更加的石破天惊,“佛家玲珑洞天,已被灭门!” “谁干的?”仙子既然严肃正式地与自己商量事宜,所掌握的情报自然不止一点,好奇多过震惊的楚云齐很是配合地搭腔追问。 “我前去玲珑洞天本是想将地藏玄经物归原主,不料逢此惨案。洞主薛观音用最后的力量留下的一段影像也只来得及恰好将仇家的名号说出。灭门的仇人正是混天盟和法天道宗!” “看来苏若水这个假天地盟主当真把混天盟和法天道宗的力量暗暗联合起来了,第一个动作却是灭掉三十六洞天中享誉盛名的玲珑洞天,果然是大手笔,大气魄!”楚云齐的脑海里不免再度浮现出苏若水那副娴雅古典却心机深沉的绝美容颜。 “可是,我猜不透苏若水的目的。如果是只是为了给正道一个下马威,犯不着去招惹一向强势的玲珑洞天,想来这次行动混天盟与法天道宗也是损兵折将,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仙子眼露愁云,隐隐觉得一张无形的巨网已经开始撒向整个人世,却无法捕捉到撒网的半点蛛丝马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苏若水目的应该在于天地人三卷禁书。”楚云齐思维飞速运转着,在脑海里将混乱的信息给删繁就简、缕出一条鲜明的线索来,“昨日被杀的宋义应当也参与了这次行动,这种无耻之徒想来是在混乱中顺走了一卷禁书便叛逃出来,躲在深山做起强匪,想要慢慢研习禁书之秘从而提升实力,身登上位。” “苏若水不惜付出巨大代价而夺取三卷禁书,其用心绝不简单。我看很有可能是她想将三卷禁书奉送给隐匿数百年之久的酆都城,从而打破魔统间互相看不顺眼的僵局,将酆都城拉到已经有了另一魔统法天道宗的阵营来。如果让她得逞,乖乖不得了,余下两个魔统很有可能附庸大势,有史以来从未联合的魔统就此结成联盟,只靠七圣地的力量可就很难挡得住他们的野心了!”楚云齐语不惊人死不休,其推论却是大有道理。 “仙界诸神又不能轻易插手凡间之事,看来人间的一场浩劫在所难免了。”仙子微喟,悲悯之心大动,出尘绝俗的气质配合上悲天悯人的情怀,更加美得不可方物。 “呵呵,魔统想要联合也没那么容易!”楚云齐倒是毫不在自己难以抗衡的势力面前垂头丧气,反而很有信心,“如果我是苏若水,必定要给酆都城的人情做满,三卷禁书一定要找齐后再交给酆都城。所以,我们这两个怀璧的匹夫,便是苏若水接下来的目标了。若是被发现了,就算有仙子你护驾,恐怕你我还是得玩儿完。” “不妨,这具神木之精的躯体大概还能承受我一次的施法,待我接下来封印住卷轴从而屏蔽卷轴气息,小弟做好重新让我入住你体内的准备。”舒仙子怎么说也是一方尊神,人神两界什么风波没有见识过,立时就镇定下来制定对策。 第三十章 九言金丹 “随时恭候仙女姐姐入住小弟这个豪宅。(..tw好看的小说)”楚云齐语气依然很轻松,最多是有些舍不得实体化的仙子消逝,却似乎对带着极凶险的地藏玄经一事根本没什么压力。 仙子凭空召唤出卷轴,缓缓铺陈在葡萄架下的石板上,神色端庄,虔诚吟唱:“乾位之天,兑位之泽,震位之雷,巽位之风,坤位之地,艮位之山,坎位之水,离位之火——八卦封印!” 言出法随,立即有大量的天地灵气聚集而来,以八卦阵位分布在卷轴之上,辅以五行九宫之形,旋即青色光芒一阵明灭,便只余下一卷看起来极为寻常的卷轴。 不出仙子预料,此次施法后身形便隐约闪烁起来,一闪一灭之间显出神木之精的原形。仙子变成一缕淡淡青气,一股脑印入楚云齐眉心之处,结成青莲古印。所留下的那块借以化形的神木之精,却是极速地干枯萎缩,被风一吹,便成了渣滓。 而楚云齐则是双目凝滞,进入到一种很微妙的境界。方才仙子运用的八卦封印诚然蕴含仙机,楚云齐观摩着五行相生、八卦万象、奇门九宫等等玄奥之处,与自己所学相互印证,立时身体便有了反应,一龙一虎两只紫府仿佛活了一般,在他体内相互搏击嬉戏,虎吼龙啸。 此时此境,只差一个契机,便能结成金丹。 楚云齐按捺住紫府的躁动,举步上前,却是端详着那副地藏玄经。 由于仙子入体,楚云齐便能受益到仙子的认知能力,本来不认识的梵文,此刻却是字字都能解读: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tw[]” 佛与道,两家精髓,各放光芒,相互交融。 楚云齐灵台光现,即刻盘坐,腹部两只紫府,龙虎相斗,追逐起来,愈来愈快,至于渐渐形消,旋转为太极阴阳鱼。 转动渐缓,九九八十一圈之后,阴阳鱼相互分离,重化龙虎紫府。 在那紫府深处,厚实古拙的金丹,已悄然结成,而且,金丹的数目远超常人! 龙形紫府的四个角落,静躺着晕黄的四颗泥丸大小的金丹;虎形紫府,依五行之位,排布五颗初成的淡黄金丹。 细细体会的话,便能发现龙虎分成两仪,各为四象、五行;龙虎合一,则筑九宫。其中意味深长,即便楚云齐自己,也揣摩不尽。 带着狂喜的表情,成功提升境界的楚云齐睁开眼来,将卷轴马马虎虎往怀里一揣,兴奋地一连翻了数十个筋斗。 “瞧你没出息的样子,金丹而已,就把你乐成这样。要不是我的《青莲秘箓》,你又如何能结成九言金丹?”仙子的话声突兀地响起,如在耳边。 “九言金丹……”重复着仙子的话,楚云齐忽然跳将起来,“不对,我现在又没入定,仙女姐姐如何能跟我沟通?是何方妖孽,竟敢耍我,还不现形!” “妖孽你个头啊,”仙子轻声叱喝,声音笑道,“你结成金丹了,姐姐我便可以随时跟你沟通。这下真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呢!不过这样跟你说话还是挺费神的,别指望我随时出声指点你。修行中人,无论在何种处境下,都必须依靠自己。” “所谓金丹,精气凝结,出手风雷。现下我也算是可以御剑飞行的修士了,想必距离大放异彩之期不远矣!”楚云齐似乎根本没听进仙子的话,壮怀激烈,眼如明烛,雄心万丈,照彻着遥远的未来。 …… “我得走了,小夭!” 柴扉半掩,院落门口,枯藤老树,楚云齐提出告别的话语,毕竟自己为混天盟追杀,又持有烫手的地藏玄经,麻烦想必轻易就会找上身来,自不能长久盘桓一处,给他人带来不必要的灾难。 “楚大哥,你要走……”小夭情绪很是低落,不过立刻转为灿烂的笑脸,如开在阳光下的野花,“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我给你和仙女姐姐准备了礼物,等我哦。” 说完,便小跑着奔往简单质朴的房屋内。 不多时,小夭拿着两只红线编织成的同心结蹦跳着出来,将同心结递到楚云齐手里,露出甜甜的酒窝,祝福着:“我亲自做的,你和仙女姐姐一人一个。楚大哥可要听仙女姐姐话哦,不然又会挨打的。”小丫头俏皮地眨着眼,只差没直言祝他和舒仙子“永结同心”了。 碰到这档子事儿,楚云齐倒真是有些尴尬,挠挠头,灵机一动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两个好兄弟同心同德,定能战胜一切艰难险阻!” “只是好兄弟么?”小夭睁得眼睛大大,好似要看穿楚云齐的心,疑问着。 “咳咳,我们同是正义旗帜下的战友,不必分什么彼此。”楚云齐转移话题,用一贯正义凛然的话语忽掩着。 “哦。”小夭瞧着楚云齐那副被问住了而略带慌张的神情,也是觉得很好玩儿,不过一想到离别,心里总是依依不舍,低声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再见楚大哥和仙女姐姐?” “相逢即是有缘,有缘便会重逢。”楚云齐洒然落拓地一笑。 “随缘么?”小夭手指缠绕着手指,好似还有些不甘心就这样断去联络。 “我瞧小夭你也颇通练气,只要你不断地变强,终会和我们相逢在这条道路的巅峰绝顶之上。”楚云齐看着天穹,虽有些怀疑自己这样让小姑娘走向修仙之途是否正确,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只有变强,她才会在乱世中具备保护自己和所在意的人的能力。 风吹老树,簌簌叶落。 楚云齐随手用双指拈住一片翩翩黄叶,轻易夹成两断,目光也变得深邃:“‘练气为始,筑基为门,结丹作桥,元婴小成。化神为基,炼虚登堂,合体入室,大乘初窥,渡劫飞升,真仙逍遥。’人世离合,物换星移,问几人成仙,几人成佛?笑我长剑倚天,斩尽苦厄,逍遥无极!” 一跨步,疾步数丈,红尘起落,似乎没有什么,能绊住他前进的脚步。 风声悄然寂寥。 小夭怔怔望着楚云齐渐行渐远,远接天边。 或许吧,真的永远只能默默地望着你的背影。不过,这种守望祈盼的幸福,已足够。 …… 水清,澄江,清江河。 月色已圆,人却是在天涯。 孤身一人的剑客,似乎并不寂寞,用紫色的剑,在河边沙石地上胡乱地划着圈,不时朝河面劈出几掌,激荡起十丈高的水浪,在夜色里绽放孤独的浪花。 很是无聊。 在那瑰丽的月华里遥想有关明月永恒的传说,楚云齐坐等子时。 沙沙沙…… 风声不停地静语。 然而,随着子时一至,骤然风停,水面,却是无风起浪。 点点浪花落下时,一个模糊漆黑,软软的身影,如液体流动着,从水面上升腾而起。 “苍梧,你好。”楚云齐依旧坐着,翘着腿,很是随意地朝水面的怪物打招呼。 “你好……哈哈,你若是成为我这副模样,还会觉得好么?楚云齐,楚云齐啊,好得很,你还没死!”冰冷尖锐的言辞从这个怪物口里冒出。 这怪物的脾气似乎不太好。 其实无论是谁,变成一个浑身流脓、脸如赤血的怪物时,他的脾气也好不起来的。 苍梧发作了一阵,楚云齐却是根本不搭理,一如既往漫不经心的老样子。 “怎么?楚大爷还嫌害得我不够,还指望我帮你的忙?”苍梧心中戾气堆积已久,恨不得将楚云齐撕碎成千万快,满腔怒火熊熊,本来是要一下子爆发出来,然而真正见到了那个满不在乎模样的楚云齐时,依旧是无法如泼妇骂街般将痛恨宣泄出来。 因为作为窃天者的苍梧是了解楚云齐的,就算骂到自己心肺皆裂的程度,那个混蛋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 “怎么?骂完了,老朋友?”楚云齐站起身来,用剑鞘拍了拍身上的泥。 “我不会再帮你,绝不会!”两个人的交流完全前后不搭,或许是因为不用开口,他们便能猜到彼此想说什么,因此总是跳跃掉无关紧要的部分,直指问题矛盾的根本。 “我要你帮么?我是来帮你的。”楚云齐一笑淡然。 “帮我?你帮的我还不够么?是不是要帮死我才肯罢休?”苍梧永远都忘不了,是谁使得作为荣耀的窃天者的自己落到这般田地。 …… 一年前的中秋之夜。 暴雨如注。 当时苍梧还是面皮白净的小生,躲在蜀郡群山的一个山坳间,望着风雨中飘摇如邪恶触手的枝条。 轰隆隆! 一道奔雷划破苍穹,将不远处的一个山头劈得粉碎。 “妈的,又想劈我!”苍梧骂咧着,自语,“窃天者啊,窃天之机,为人算命。怎么说也算是普度众生。老天啊,用得着每逢月圆之夜就降雷劈我么?小翠,本来说好陪你过中秋的,可是……哎,下个月我就改行,应该不会再劈我了吧。” 第三十一章 第十一道天雷 天道缺一,而人推衍之,得其三味者可知世间一切过去事、现在事、未来事,便称为窃天者。作为当今世上硕果仅存的三位窃天者之一,苍梧虽然自身修为不强,但在修真界混日子还是极为好过的。有求于他推算的修士多的去了,所以无论去到哪儿,他都是被当做菩萨一般给供起来。真要改行,这种安逸日子便不复再能享受了,这次痛下决心改行,一则为了他的女人小翠,二则是天降的雷劫一次比一次恐怖,再这样下去躲都躲不过了。 噼里啪啦的雨点,敲打着年轻窃天者混乱如麻的心。 霍然,雷电明灭的刹那,猛烈呼啸的风声中响起遥远而狂放的歌谣声:“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雉赌梨栗。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拥簪折节无嫌猜。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行路难,归去来!” 古树稀泥的狭道上,一袭青衣身背巨剑,摇晃了下已经喝完的酒壶,一把丢掉,靸着布鞋,继续踏歌而行。 “苍梧小子,我找你多时了。”这人拨开树丛,笑嘻嘻地觑看苍梧,满脸泥水顺着下巴流淌着,浑身上下皱巴巴稀泞泞,就像是方在稀泥里面睡了一觉似的。 “云齐兄找我何事?”苍梧皱了皱眉,这家伙找来,铁定没什么好事。 “你得帮我,最近我混得很惨。”楚云齐微喟,“你看我这副打扮,就是为了躲避雷音寺和连云峰的围追堵截。虽然我可以继续隐蔽气息乔装乞丐,但这可不是长远之计。” “所以呢?我能怎么帮你?”苍梧不觉失笑,这小子,出道以来从来不闲着,招惹完连云峰的圣女后,近来又去大闹雷音寺龙象台,当真是活腻了。不过嘛,这小子倒是挺能折腾,好久都没有人敢一连得罪两大圣地了。 “你也知道我并不畏惧两大圣地找上门来。只是我又不想大开杀戒,所以才躲躲藏藏。你作为窃天者,应该能推算出昊天塔的所在吧?” “昊天塔?”苍梧大惊,此塔乃是仙界天人为垂怜苦修的众生而降下的法宝,那些长年处在飞升边缘的修士如果实在无法自行飞升,便可以去闯九层高的昊天塔,通过考验便从塔顶直登仙界。只不过,昊天塔一年才会在人间现出一次,地点也不能确定,说是有缘人才能闯塔一试。 但是,其中的考验却是比九重天劫还要恐怖,以楚云齐刚渡劫不久的实力,要去闯塔,岂非是脑子出了问题? “没错,我倒要看看我进了昊天塔里,圣地的老爷子老太太还敢不敢跟进来捉我?”楚云齐竟是把昊天塔当作摆脱围追的工具,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可他口里接下来的话却是更加地令人绝倒,“何况传说昊天塔第九层的月仙子美貌冠绝神人两界,我早有一见之心。” “你……”即便是这家伙救了自己性命数次,相识算是已久,可苍梧还是几乎不能理解楚云齐的思维方式。 “罢了,”长叹一口气,知道自己不答应这家伙便不会罢休,苍梧点头,“明日再帮你算。你也知道,月圆之夜,窃天者有大劫。此时若是再为你推算,更加犯了禁忌,便是劫上加劫,粉身碎骨了。” “不妨,现在就给我算。”楚云齐两颗眼珠如同钻石璀璨明亮,一如既往的狂妄之气流露而出,“有我在此,什么狗屁天劫都替你挡下来。哼哼,你若不干的话,那我便告诉小翠你那次为人算命要求破那个什么处子之身的事来着……” 苍梧连忙捂住楚云齐的嘴巴,一脸苦相:“算你狠!若是你挡不下天劫,咱们都得玩儿完。上个月共有九道天雷想要劈我,按照累加的天威规律,这次应当是十道天雷。小子,做好心理准备吧。” 将土里埋着的算子算珠捧在手里,苍梧轻轻拨弄着,紧绷着脸,戒备地注视着黑沉阴森风雨肆虐的天穹。 “铮!” 楚云齐以指弹剑,背后那口巨鹿剑冲上云霄,如璀璨的绿色光电。待楚云齐从后跟上,飞临苍穹,握住巨鹿,青碧的宝剑光芒渐温和,发出小鹿般的呦呦鸣叫。 “小鹿,准备好了?接下来,一定很过瘾!”楚云齐平视不远处攒聚的一团乌云,狂暴的力量在翻涌着,一丝丝电光从云缝里透出,宛如流金铄石。 刷! 丈许宽的雷电如鞭笞天地的长鞭,抽往苍梧的所在,骇得苍梧全无血色。 “星疾云踪步!”人剑如龙,直追闪电,却是后发先至,在雷电击中山坳之前的一瞬,漫浩的剑光伴随着野鹿的欢鸣,将闪电硬生生截断! 饱满的剑光,在低空里形成一片青碧玄光,映照数百里。 “这也算是雷?比起雷音寺普化老秃驴的佛雷尚且不如,还配称作什么天劫?”虽然外表看上去楚云齐几乎完好无损,但实际上也并不是如他自己说的那般毫不费力。 只是。渺视一切苦难和敌人,已成为楚云齐的一种习惯。即便对抗天威,他也斗志昂然,绝不低头! 那高挂的乌云凝聚着黑天的云气,又膨胀了一些,一股更加巨大的雷电再次劈出,如咆哮的光电巨弩。 “戚!”楚云齐嗤笑一声,剑光暴涨百余丈,自下而上硬顶雪白的雷电,沉闷轰隆的响声刹那震荡百里,破碎的衣衫零落如叶,裸露出楚云齐古铜色的躯体。 这一击,依旧悍然挡下! 手指依旧不停拨弄着算珠算子,苍梧却是满头冷汗夹着雨水,直钻进脖子里,微微寒颤着。即便只是观看着人力斗天,但那种至高至强的天地伟力也使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再来!” 楚云齐战意高昂,愈战愈勇,似乎越强的挑战愈能激发他无穷的潜力,剑光再度暴涨,青碧之色,在低天里织成一片云锦似的,与那高天乌云遥相对峙。 “天地剑气!”眼望那乌云受不了挑衅似的,瞬间膨胀十倍,外溢的点点电光便如龙蛇腾舞,楚云齐也不敢再有所保留,祭出绝学,刹那,自然之风宛如他的伙伴朝乌云猛吹去,空中雨滴似乎也成了他的助力,沾染在接近千丈的剑光表面,更加的熠熠生辉。 “大自然,也是你的助你么?你小子敢夸下海口,果然还是有两下子!”优秀的窃天者重复着枯燥的推衍,毫不影响他思绪的涌动。 刷刷! 第三道天雷,宛如破开苍穹的利刃,要屠尽千山万水一般。 楚云齐眼光一斜,毫不在意般扭转过头,巨鹿剑牵起风雨之势,滔天剑光如上古猛兽,毫不留情地与雷电相撞,片刻的僵持后便把雷电给吞噬掉,余势不减,喷薄向苍穹,将那聚集雷电的乌云给生劈掉一角。 那乌云发怒也似,颜色黑白转换明灭不定,掩盖数里的云团渐渐聚拢,凝合成只有屋顶大小。 “哈哈哈!怕了么?贼老天,你也有当缩头乌龟的时候!”楚云齐猖狂大笑,燃烧的战意几乎吞噬掉理智,一切但凭着生命的本能行动,反抗压迫,反抗一切驾临他人之上的权威。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便是对楚云齐战斗姿态的最好诠释。 “笨蛋,乌云缩小,那是在凝聚力量了。他妈的劫云,会怕你这个狂客么?”苍梧暗自焦急着,尽管楚云齐气魄如渊停岳峙,对抗天劫不落下风,可是,接下来的天雷将会越来越强啊! 刷刷刷! 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道天雷,几乎在同一时间激射出,前后相随,神威席卷天地,刹那的光明使得黑夜宛如白昼。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翘首望明月,拔剑斩青天!” 战意熊熊的楚云齐气势也在刹那攀升到巅峰,使出最引以为傲最超拔无羁的那一招,拔剑斩天式。 轰隆隆、轰隆隆…… 手持巨剑的楚云齐与疾电奔雷相撞! 天地震荡,宛如鬼哭神嚎。 银白雷闪与青碧剑光各占一半苍天,两种光色的交界处,一只火球高速旋转着,宛如众神的怒火呼啸,砸入群山之中,荡平山林千亩。 望着乌云散开渐渐平静下来的天空,苍梧的整个脸部都在剧烈抽搐着:“楚云齐……他死了么?” 这段天人相斗极为动荡的时间刚刚过去后,朝阳破土而出,千万缕温柔的光芒洒向斑驳零乱的山川,云霄雨霁后的一弯彩虹,从天的那一边,朝山林深处延展。 尾端的彩虹,七彩流光,如一抹云锦,覆盖在苍梧的身上。 “当真死了么?那也不能怪我,你自找的。”略叹惋,一代翘楚难道真的就此而去了么?为了这么无聊的理由而被天劫劈死? 已经推衍出答案的苍梧放下算子和算珠,轻轻张开双手,拥抱着艳丽如洗、柔软似锦的彩虹,这一刻,他不想思考任何事,任凭清风美景抚慰一夜来的惊异震骇。 然而。 伴随兹兹的声音,麻酥酥的感觉霍然袭入心肺。 七彩的彩虹幻作雪明如刃的雷闪,击入窃天者毫无防备的身体。 第十一道天雷,最弱的一道,却是伪装成了温婉贤淑的彩虹。 “果然,美丽的外表下才是最狠毒致命的杀招……” 轰然倒下的窃天者全身荜荜拨拨地响着,干枯的焦味和灼烫的火炎从内而外蔓延出身体,但是苍梧的手指还在顽强地游动着,在岩石上刻录下淡淡浅浅的一列字。 第三十二章 天都山上水娘子 昏迷三日夜后醒来的楚云齐焦黑如同刚从煤灰里捞出来似的,周身漂浮焦肉味道,但那双眼依旧明亮如星,注目着脚下岩石上的刻字: 甲子年,昊天塔,位处蜃离大漠。.tw[] 慢慢蹲下,楚云齐小心翼翼地捧起岩石边一堆焦糊的块状灰烬。 阴风忽起,一只惨白轻飘的魂魄从灰里逃逸出来,欲要远遁,楚云齐黑黢黢的伸掌一引,便将白色的魂灵抓在手里,低低道:“老朋友,只是肉身坏了,元神无损,我是不会让你就这样离开的。” 接着,楚云齐便深吸一口气,将挣扎逃逸的魂灵和手上的、以及地面残留的灰烬给吸入口里,然后拖着尚不能行动自如的双腿,跌跌撞撞走到不远处的河边。 水清而无鱼,清江河。 楚云齐咳了一声,猛地吹出宛如飓风的一口气,在水面上形成一个旋转的风眼。 夹杂着喷出的残灰的风眼成灰白色,风眼最深处隐约可见白色的魂灵四下游移,却是被困住而不得脱。 再抓起一把沙石,楚云齐强行将自身三魂之一切割下来,灌注到沙石上,油绿油绿,一扬手,飞散入风眼之中。 楚云齐身形一晃,焦炭色的脸下血色很差。 “镇魂曲!”楚云齐细声低吟,实质化律动的符文从嘴角溜出,绕到风眼四周,便如砌墙似的渐渐堆积。 陡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瞬息变得低沉阴翳,水鸟惊飞,风雨欲来之势。 “他妈的,天劫又来阻我救人!” 楚云齐心里暗骂,却是分心二用,五道颜色各异的人形从他体内飞出,是才修成不久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神。 五行元神散开五方,分别发出五色的光线将彼此连接起来,成为五角星的模样,恰好笼罩整个河道上空。 “黄泉转生!”水面,堆砌的吟唱符文刹那缩小,以风眼为核,灰烬沙石为体,凝为一尊粗糙斑驳的人体。楚云齐伸指下压,念力驱使下,使得新造的人体沉入水底。 “绝天五行阵!”另一方面,五行元神组合的五角星往高空急冲,顶碎了正在成形的乌云,然后俯冲向下,烙印在水面,蒸起漫漫水汽。 水汽散完后,那绝天五行阵也便跟清江河融为一体。 楚云齐,不惜动用一脉魂魄拯救濒死的苍梧,并用苦修出的五行元神将清江河封印,成为一个脱离大千世界,免受天地法则的独特存在。 “苍梧,是我害了你。” 楚云齐心力交瘁,缓缓地躺在河畔,眼神深远,静静地凝注柔和纤美的阳光。 …… “帮我?你帮的我还不够么?是不是要帮死我才肯罢休?”苍梧永远都忘不了,是谁使得作为荣耀的窃天者的自己落到这般田地。 “确实是我害了你,所以我自然会补偿你。”楚云齐语气平淡,黝黑的夜里,声音比风还轻,“一年之内,我会用傲来国神铁峰万妖树的神木之精为你重造一副肉身,到时候,你便可以脱离这该死的清江河,不必在躲避在绝天五行阵中了。是该怨我,当初给你这副身子弄得太粗糙了。” “哈哈,笑话,笑话……”苍梧狂笑着,“以你现在的本领,金丹境,要去东胜神州妖族之地,还要想抢夺妖族的宝物神木之精?当真活腻了么?哦,差点忘了,你这个人总是喜欢做一些刺激的事。当初,你去闯昊天塔,自命不凡的楚大爷不也才到第八层就被紫霄人皇打下来了么?跌到修行低谷,果然是报应不爽!” “是报应不假,世间有谁人能超脱因果报应之外呢?”楚云齐倒是几乎有些无私了,并没有讲出当初的事实――若非楚云齐耗掉一脉魂魄和五行元神去救苍梧,当时的他是绝不可能被紫霄人皇打败的,更不会境界暴跌至今日地步。 他不说出来,只是因为,觉得这件事终归是自己对不起苍梧,让苍梧毫无顾忌地记恨自己,这样心里反而好受些。 “楚云齐,当初你来找我,恐怕是因为依靠自己的力量已经召唤不出天劫了吧。要利用我引来天劫,使得你可以抗劫淬炼,渡劫次数累加一次吧。出卖朋友你还真是有一手啊!”苍梧的情绪貌似已然平复,但语气依旧是尖酸刻薄。 “我以前应该没有告诉你,我逼人帮我做事也有一手吧。”楚云齐放缓语速,慢慢地却是一字字吐得很清晰,“你想不想知道小翠的近况?” “你……我……”楚云齐的话就像是一只千斤巨锤敲打在苍梧的心上。 “你如果想知道,就得帮我算算,我要到哪里去找萧落木。”楚云齐开出条件,诡笑。 “好啊,好啊……”一连说了十多个好,苍梧才似哭似笑地答应,“我给你算,我给你算。”内心里却是极为不甘,怒吼不已,为什么这个无情无义的混蛋将自己摸得那么清楚,完全能掌握住自己的弱点? 漆黑的手朝前一拂,一道水壁便缓缓升起,平齐苍梧视线。苍梧朝着水壁飞快弹指,一滴滴青色液滴从指尖弹出,在水壁上跳动来去,用尽全副心神推衍着。 对于演算过程毫无兴趣的楚云齐只是颇有意境地翘首望月,一提起萧落木,就不由得不想到清新动人的青青。 举头月已圆,人何时才能圆呢? “天都山,小镜湖!”苍梧大声地报出推算的结果,继而隐藏不住关切问道,“小翠呢?她怎样了?” “等你不着,嫁人了。放心,没嫁给你,也没看上我,嫁给她表哥了。” “她过得还好么?现在在哪里?” “跟着她男人在渝州府做小生意,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很可爱。时候不早,我告辞了!” 留下一脸失神怔忪的苍梧,楚云齐踏着月光,消融在夜色里。 …… 天都山,位于玄武王朝与风月王朝之交,形状似剑,陡峭难攀,凡夫俗子望而却步,誉为“谪仙之山”。 在修真界,这座山的名气倒也不是很大。若非楚云齐曾自曝修行天地剑气于此,恐怕这座山早就淡出修真者的视野了。 确实,灵气稀薄、物种凋零、高寒孤拔的山头,本就难入修真者的法眼。 楚云齐当年选择这里清修,便是看中了此山的清静。无人打扰,与山林野兽为伴,朝观云海,夜视星斗,一饮一啄,莫不能历练出上乘心境。 此时此刻,楚云齐却是手脚并用地攀爬着,深陷在蒙蒙的雾气里。 达到金丹境的楚云齐虽然已能御剑,可是选择真正一步一步的攀登,更加能锻炼和检验心里的意志。 无处不修行。 经过了被从巅峰打落到低谷的楚云齐,性格依然跳脱,但却是与以往不同,很是关注起脚踏实地的基础修业。 山壁陡峭,越到高处越无手足攀附之处,楚云齐只能以剑凿痕,继而攀爬,不过速度却依然没减慢,“蹭蹭蹭”,就跟寻常人跑步一般,他却是垂直着往上跑着,移动的痕迹在高处的云雾里形成一条空白线条,然后就很快地再被云雾湮没住。 “呼~~” 擦了擦额角的汗,登顶的楚云齐展望满眼冰雪。 宽广的地面,只有极少耐寒的植物,动物踪迹更加难寻,银白的世界,美如童话。但那种长久的无声寂静,只有风雪声偶尔穿插,倒是真应了“高处不胜寒”的说法。 噗!噗! 脚下的积雪微微震动着,楚云齐耳贴雪面,运地听da法,明确地判断出不远处的脚步声,时急时缓,时重时轻,应该是受伤不轻的人。 天都山除了萧落木还有谁?难道是萧落木受了伤? 楚云齐用起踏雪无痕的身法,暗暗追寻着那细微的声音而去。 修真界,自古以来便是弱肉强食的法则,实力不足的楚云齐,不得不谨慎行事。 追出百步外,便能看到前方一排深浅不一的坑洼脚印,这下更省了地听大法的功夫,楚云齐直接跟着脚印追踪。 再行百步。 脚印却突兀地消失了,楚云齐心中纳闷,再运地听大法,却是再也探不到半点声音。 从零乱的脚印来看,此人极度虚弱,绝计不可能是忽然换成空路驾驭法宝或是飞剑去了。 楚云齐正琢磨着这人是怎么人间蒸发的,他背后的一块雪地忽然动了起来。 一大块雪八面迸散,一道耀眼的光芒毒蛇吐信般狠狠刺向楚云齐背心的要害。 恍若不觉的楚云齐似乎就要不明不白地死了,却在最后关头本能地感到危险,刹那反身,双指一夹,便将那清辉般扑来的透明晶莹近乎无形的薄寒刀刃给稳稳夹住。 持刀的刺客红袍长裙,毫无血色的脸上容颜姣好,奋力想要夺回刀刃,却宛如在楚云齐指上生了根抽不动,骂道:“混天盟的狗爪子伸得好长,竟然追到天都峰了!” “断水寒刀,阁下是玲珑洞天的水娘子?” 楚云齐并不着急解释,内心里却是骂了起来:“姑娘家什么眼神啊,我堂堂仪表,怎会像是混天盟的混蛋?” 第三十三章 小镜湖水龙吟 “不错,水娘子今天没想到栽在宵小之辈手里,哈!哈哈!”水娘子颇有豪气胆色,生死攸关之际竟还笑得出来。 “宵小之辈可不是乱叫的哦,要叫你可以叫我无耻之徒。”楚云齐坏笑着,存心要戏弄一下水娘子,谁叫你一声不响不分皂白就对楚大爷出手了? “你……奸贼,我跟你拼了!”水娘子性烈如火,连环双脚踢出,迫得楚云齐后退相避,手上力减,趁机夺回断水寒刀,往自己雪白的颈项划去。 “使不得!”楚云齐骈手一指,一道真气激射在水娘子睡穴之上。水娘子顿时如弱柳倒伏,楚云齐赶上一步,接在怀里。 怀中玉人又冷又硬,如同一块寒冰,显然受伤极重,御寒能力等若凡人,方才为了奇袭楚云齐而又久藏在雪下,愈加雪上加霜,使得水娘子此际气若游丝,气机微弱。 楚云齐将自己的大髦脱给水娘子披上,掌心对着水娘子背部,将温和醇热的真气源源不断地送过去,确保吊住她一条性命。 运功救人之际,茫茫风雪里,几只黑点由远及近快速飞来。 “玲珑洞天的娘们儿,哪里跑!”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楚云齐立即祭出紫水剑,抱着水娘子踏剑飞行。 追兵大约有六七人,各架法宝,穷追不舍。 逃命之余,楚云齐略用望气术回首观望,便发觉敌人最弱的就是金丹境,饶是自己有越境界而战的实力,也不可能在保护怀中之人的情况下以少敌多。 “罢了,小爷豁出去,拖得你们一时是一时。” 楚云齐暗下决心,嘴巴一张,将紫府内的九粒金丹一股脑吐出,轻叱:“九言真龙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九粒金丹应之而动,首尾相接,变幻成一只数十丈的金龙法相,朝身后追兵扑去,一时挡住他们去路。 楚云齐面色潮红,满额是汗,丝毫不敢怠慢,继续奔命。然而失却金丹的后果立即显现,御剑不稳,没过多远便从天上摔了下来。 楚云齐却没有因此而停下来,立即采取当下最宜远奔的神行术,抱着水娘子踏雪而去。 跑着跑着,路上的景物乃至气候都起了不小的变化。不觉闯入一片火红的枫树林中,气温也升到冰点以上,哀风萧瑟。 天都山风景奇特,同一水平面上,从西到东却分别是四季之景,按冬、秋、夏、春的顺序过渡。而楚云齐所要去的小镜湖,则是在最东边的春景里。 一炷香。 春花野草,遍地生机。视野尽头,出现了一面澄澈如镜的湖水。然而未等楚云齐来得及跑去,耳畔头顶风声尖啸,刀光剑影,却是追兵突破了九言真龙印赶来,高低悬浮,将楚云齐围在垓心。 “凭你也想在法天道宗手里救人?快快主动交出水娘子,大爷们可以留你一个全尸!”脚踏一个奇特八卦的矮小男子嘲道。 “臭小子不惜自损金丹也要救小娘皮,可见情谊匪浅。我们还是一同结果他俩,让他们做一对同命鸳鸯,哈哈!”说话这人却是凌虚浮在半空,肩扛一把巨大的斩马刀,敢情不需要法宝便能飞天遁地,已然不止金丹的实力。 插翅难飞的楚云齐反倒是镇定下来,仰天大笑:“汝等已中吾计矣!杀生殿屠龙战队即将包抄这里,尔等就等着灰飞烟灭吧!”危难之中搬出人屠周处亲自调教、饮誉修真界的屠龙战队,虚张声势一番。 “屠龙战队?”法天道宗的追兵略微迟疑片刻,却也不至于就此被唬住。 然而楚云齐已趁此挑飞一大片泥草,朝悬空的七名敌人弹去。七名敌人纷纷叫骂,驱开草泥,视线却还是被挡住片刻,只见地面人踪已逝,原先楚云齐所在处的附近却是有一个天然坑洞。 “追!” 法天道宗一行人立即追入洞中。那坑洞深不可测,漆黑一片,氤氲着黑气,即便金丹以上之人,视野也极受影响。 “呵呵,法天道宗的笨蛋,果然是很傻很天真。” 楚云齐安好地从洞中钻出,他原是躲在洞口附近的视野盲区,这些敌人个个要争功拿人,恨不得有八条腿急速追去,哪曾想到胆大包天的楚云齐竟然就躲在洞口附近,跟他们擦身而过? 楚云齐也是赌了一把,幸好这路货色并不精明,不然楚大爷就得交待在这里了,哪有时间说风凉话。 接下来,楚云齐便悠哉悠哉地朝着小镜湖前进了。 …… “云齐,你还好么?”镜湖之畔,萧青青倚草而坐,心里颇不平静,托腮望天。 “好无聊啊,也不知道大哥何时才回来?”自从将江山社稷图交给大哥之后,大哥就变得很奇怪,似乎处在很矛盾的境地,一直闷闷的对着江山社稷图,两天前却是忽然发疯般的想要毁掉江山社稷图,然而却徒劳无功,最终极其恼怒地带着江山社稷图消失了。 江山社稷图,跟大哥到底有什么关系?楚云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青青有着太多想不清楚的疑惑,咬紧嘴唇,诅咒着心中的那个人:“不管怎样,都是你这个混蛋惹的祸!再要让我见到你的话……” 正说这话时,青青的嘴张的大大,合不拢来。 这是在开玩笑么?说曹操曹操到,迎面走来的那个人,不是楚云齐是谁? 他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东西,等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个女人,面目埋在他的胸前,一头秀发凌乱地披散,丝丝发丝撩到楚云齐略憔悴的脸颊上。 “你来干什么?给我滚!” 青青肚子里的火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扭过头去,低低自语道:“我再也不要见他,再也不要……可恶,竟然还抱着别的女人……” “救人要紧……”楚云齐呼吸极为不畅,语声微弱,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停止向水娘子输送真气,加上金丹离体,已然接近油尽灯枯。 噗!蓬蓬! 却是怀里的水娘子忽然睁眼,将腕上的断水寒刀一转,直切楚云齐咽喉。楚云齐连忙撒手闪避,饶是反应迅捷,手臂依旧被划破,“噗”的一声。剩下那声“蓬蓬”,则是水娘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青青听见声响立刻转头,对眼前一幕深深震骇,疑惑道:“水师叔……” “姑娘,有你这样恩将仇报的么?”楚云齐望见水娘子咬牙切齿的样子,不自主又后退三大步,苦笑着道。 然而他很快连苦笑都笑不出了,手臂被割伤的伤口火烧也似的疼痛,流出的鲜血转化成古怪的杏黄色,巧合般成奇怪的蝴蝶形状。 “糟糕,百花蝴蝶斩!”青青脱口惊呼。 那蝴蝶刹那间活了般扑扇着翅膀,高速震动,“砰”的一声,产生爆炸,楚云齐立时断线风筝般翻飞出去。 “水娘子果然不愧为玲珑洞天最厉害的符修,重伤之下依旧能用出符修特有的二段伤害。”楚云齐抱着鲜血淋漓的右臂,巍巍然站立起来,伤势不轻,却并无恼色。 青青很是关切地朝受伤的楚云齐冲过去,然而却忽然记起什么似的停下,跑去扶着师叔,问道:“师叔,你这是怎么了?是旁边那个混蛋伤的你?”上次分别的醋意依旧未曾化解,很是仇视楚云齐,好像世上一切坏事都是他做的一般。 “嘿嘿,好狡猾的小子!这次看你怎么跑!哈哈,我们还没动手,你们自己就窝里反了?” 远远的声音传了过来,七个身影倏忽而至,围住地面三人。那扛着斩马刀的头领眼神戏谑,目光在青青娇美的脸上游移着,笑道:“水娘子不得不杀,本来有些可惜了那身细皮嫩肉。老天又送我们一个小娇娘,当真是对我们不薄。弟兄们,咱们有福了!” 青青咬着牙齿,怒道:“狗贼,你说什么?” 楚云齐暗暗叹惋:“傻子们,有得你们受了!”青青可是龙象大品的佛修,对付这帮人可是绰绰有余。 “小娘子,还挺泼辣,老子就喜欢这样的……”领头的斩马刀话到一半来不及继续,如同被剪刀裁断了似的。 却是青青素手朝后一引,一池湖水煮沸般跳腾,霍然冲出七道粗大水柱,朝那半空里的七人打去。 瞬间,那六名只有金丹境的贼人便被击中落地。斩马刀的修士却是元婴后期,有几分本领,斩马刀荡起一片豪光抵住迎面的水柱。 这首领心下惊骇,偷眼朝落地的下属看去,却见个个身上冒着白烟,骨肉迅速腐蚀着。 水里有毒!这女人好生毒辣! 自忖不敌,斩马刀修士放弃肉身,一只小孩儿大小的元婴从头顶飞出,夺路而走。 “哪里逃!”青青可不是好惹的主,指诀一掐,疾声道,“上善若水,上徳如龙,水龙吟!” 旋即镜湖水面浪涛涌动,一只十余丈的水龙吟啸而出,如箭矢激进,巨口张处,将那欲要逃逸的元婴给一口吞下,彻底灭掉。 “多日不见,功力又见涨了啊。”楚云齐称赞了两句,便再无气力,胸中闷闷,昏沉倒地。 第三十四章 金蚕蛊毒、金丹九变 醒来时,楚云齐已然在温软的床上,右臂的伤口也用药物包裹好,丝丝凉气透入骨里。 房间不大,生着红泥小火炉,炉香静逐游丝转。 或许是受伤的缘故,楚云齐感觉到一股沉闷之气。 走到窗边,外面碧水环绕,鱼儿成群游动,水藻青荇一片一片。 原来是在小镜湖底,怪不得有些发闷,受伤之躯对深水的水压倒是难以适应。 “你醒了?没事吧?”窗外,荏苒来去如美人鱼,却是青青游水而来,贴着玻璃,对着楚云齐眨眼。 “还好。”看青青那副神色,应该是搞清楚了自己是水娘子的救命恩人。说实在的,自己这副侠骨柔肠,如果青青不了解的话,又有谁能了解呢? “水娘子呢?”楚云齐总是习惯性地先关心他人,自己的伤势倒是极少放在心上。 “在楼上。让开些,等我进来。”青青身形一移,便直接穿透玻璃进来,而且周身滴水不沾,这身实力至少是楚云齐现在望尘莫及的。 “上次的事,咳咳、抱歉!”楚云齐从来不是个不愿面对过去的人。 “呵呵,你对不起我的事情做的还少么?我真要怪你,早就杀了你一百遍、一千遍了!”青青含嗔带怒瞪了楚云齐一眼,“不过以后再也不许你那么做了,明知我脾气不好,还故意激我,气我!” 柔柔的红唇、幽怨的眼神格外娇憨,然而楚云齐却似乎一点也没有非分的想法,自顾自道:“来的路上我就给水娘子把过脉,她身中法天道宗的奇毒天蚕蛊毒,必须及时救治。你大哥应该能解,他在何处?” 金蚕蛊毒,天下毒物之最。无形无色,中毒者有如千万条虫在周身咬啮,痛楚难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但如果是萧落木的话,这种程度的毒应该有办法解。 于是青青将自己交给大哥江山社稷图后,大哥种种古怪以及最后的出走交待出来。 “萧落木竟有这般反应?”楚云齐也从未料到萧落木见到江山社稷图会如此失态,“他不在的话,先带我去看看水娘子。” …… “我或许有办法救她,青青,你先出去。” 青青离开后,楚云齐席地而坐,在这当口却是练起功来的模样。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水娘子虽然依旧不怎么看好这个混蛋,但至少听了青青的解释知晓了楚云齐是救自己的恩人而并非什么心怀不轨的贼子。 “仙女姐姐,怎么解金蚕蛊毒?”楚云齐在识海内寻求最好的援手。 舒仙子不慌不忙,却是玩味笑道:“好像只要是女人,你都很关心的样子。” “未必未必,如果是你的话,那就劳烦不了兄弟我关心了。”楚云齐玩笑应对。 “你又哪里发痒,要我给你治治吗?”仙子摆了摆拳头。 楚云齐却是一把抓住仙子晃动的手,温和的热气顺着肌肤传递着:“现在是人命关天,不是玩儿的时候。” 那股认真劲儿,向来是楚云齐缺少的。不得不说,一脸认真、忧虑深远的楚云齐比起平日来的胡说八道颠三倒四,要有吸引力多了。 “本仙子自有办法,”舒仙子想要将手抽出,但楚云齐抓的很紧,似乎自己也不曾察觉,便由着他了,继续道,“你体内的九言金丹,大有作用,假以时日你必能发现诸多妙用。现在我便先给你上一课吧。” “修道者炼出金丹,除了金丹可以幻化法相外,还有着处乎天地原则内的九种变化,称为金丹九变。你也知道,一般来说一个修士只拥有一颗金丹,一颗金丹也只应着一种功能。金丹九变,九种功能分别是:摄魂、伏魔、驱邪、消灾、驭兽、炼器、推算、疗伤、辟毒。而你练习了《青莲秘箓》,体质大为不同,修成九粒金丹,可以同时身兼金丹九变的九种功能。待到九种功能完善,也便是你踏入下一境界的开始。所以说,解除金蚕蛊毒的关键,就在于你。”仙子博古通今,对于修行的各种门道,全部了然。 “你不会不知道我将金丹全部都打出去了吧?”楚云齐有些无奈,世上的事情总这么坑,为了救人才打出金丹,而没了金丹最终还是救不了人。 舒仙子巧笑傲然:“九言金丹生生不息,岂可跟平凡金丹相比。只要你运功一宿,九言金丹自然重生。” “多谢姐姐指点!” 事关人命,楚云齐即刻便开始用功,绝不浪费半点时间。 一夜。 紫府洞明,金丹重生。 青青前来送食物和水,楚云齐煞有介事吩咐道:“青青,接下来的三日三夜,在楼外给我护法,不管听见任何声音都不能进来。我定然还你一个活生生的师叔!” 青青笑了笑,凑在楚云齐耳旁,低低道:“可不要动什么歪念头哦。小师叔跟我情同姐妹,要是有什么损伤我饶不了你!” “了解。开始闭关。”楚云齐含着笑意,指向门口。 青青退下。 水娘子毒入心脉,时醒时睡,醒时痛苦难当,此刻正昏迷着,倒也是解脱。 幸亏是昏迷,不然楚云齐接下来还不知怎么尴尬得了。 仙子指点的话还在耳边:“你的金丹,九种功能都未觉醒。此番吸纳毒素,对你自身也是一重比较危险的考验。如果成功,辟毒金丹便能完成。如果失败,则你也只能毒发身亡。不过你也无须担心,成功几率在九成以上。” 就算成功几率只有三成,楚云齐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去做的。真正令他颇为为难的,是解毒的方法。 方法是:将水娘子剥光,然后与她双掌相对,以真气导入她体内,将毒素给吸附过来。 虽然楚云齐从不正经,口里倒是从无遮拦,油滑轻浮,不过倒还真没有近距离轻薄过女孩子。 这一遭,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历练。 小心翼翼将水娘子脱得精光,然而相对而坐,将手掌相抵,真气源源不绝地传过去。楚云齐本想要闭眼专心用功,然而玉体在前,肌肤细微纹路都清清楚楚,不该看的很想看的都映在眼里,倒是很难静下心来。 很热,很热。汗如泉涌。 全身就像是从水池里泡过一般,脸也红得像火一样,毒素也以微弱的速度吸收着,既要用心神去洗涤毒素,又得抵抗心魔,楚云齐只觉平生从未遇过如此辛苦之事。 煎熬了一天左右。 霍然。 水娘子睁开眼来,迷迷蒙蒙,由于周身毒素的游走减轻,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就是这足以销魂蚀骨的一声,使得楚云齐几乎彻底破功,两道鼻血就这样从鼻孔里流淌出来。 “你……你干什么……”全身赤裸的水娘子又羞又怒,浑身乏力,凶狠地瞪着楚云齐。 “我在给你疗毒……”水娘子气力不济,说话微喘,由于羞怒,原本惨白的脸上也浮现血色羞红,如远山云霞。楚云齐着实不是什么君子,难以抵挡眼前春色,全身该有的变化都起了变化,鼻血滔滔不绝,流淌了一地。 “无耻……给我闭上眼!”水娘子自然分辨得出楚云齐言语的真假,但是自己这个样子,成何体统,以后还怎么见人? “姑娘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楚某人虽非正人君子,但也绝不会向他人透露半点,以保姑娘名节。”楚云齐说的倒是心里话,只不过依旧是没有闭眼的意思。 “你……我叫你闭上眼!”水娘子气急败坏,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好,我闭眼,闭眼!”楚云齐倒真还有几分恋恋不舍,磨蹭片刻后乖乖地闭了眼睛。不过眼睛闭上,留着两道缝还是很容易的。 楚大爷的聪明,倒是很少用在正途上。 楚大爷的本性,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 …… 三日夜。 大功告成。 “啊!”、“啪!” 水娘子尖叫一声,然后一巴掌将楚云齐拍在地上。 楚云齐手脚酸软,余毒在体内流窜,甚是虚弱,呆呆地伏在地板上,目光却是直直地望着水娘子。 水娘子左遮右挡,穿好衣服。不得不说毒性清除后,全身都舒畅了挺多。将床头断水寒刀握在手上,把玩着,霍然,眼中一寒。 然后薄如蝉翼剔透如雪的断水寒刀就指在了楚云齐的脖子上,入肉半分,沁出血丝腥腥。 “你的毒是解了,但还是少动怒为好。一身修为自然是保不住了,如果要想杀我也只有趁现在,等我恢复后便再无机会。你是这么想的吧?”楚云齐面不改色,脸上手上都隐隐浮现紫黑之气,显然体内吸入的毒性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炼化的。被人拿刀指着,他倒还能考虑起拿刀之人的境况来了。这一点却真是不同寻常。 水娘子思量再三,手里的断水寒刀微颤。 “不如这样,你要我死的话。我就不再抵御金蚕蛊毒,直接毒发而死。这样身上便不会有伤口,青青问起来,自然是我楚某人自不量力化解不了毒性被反噬而死。”楚云齐直视水娘子双眼,真挚而深入,如一池星河的碎片,嵌在眼中。 他虽然不以死生为大事,然而能生之时倒没必要故意选择死,只是现在,表现得像个坦荡君子,活下来的几率才会更大些。 “你是个怪人。”这是水娘子最终对楚云齐的评价。 “这几天的事,你最好当没发生过。”水娘子将断水寒刀收起,夺门而出,并非一味蛮不讲理,她现在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第三十五章 天上白玉京 小镜湖底。 相安无事的一天过去后。 水娘子将楚云齐与曾经被洞天驱逐的萧青青召集,颜色严肃,气度雍然,虽然受奇毒之害而失却修为,但依旧风骨高致。 “玲珑洞天遭逢大劫,几乎灭门,与法天道宗和混天盟仇深似海。如今正是师门危急存亡之秋,青青你可愿归回门下,供我驱策?” 久处在长老地位上,水娘子说起话来义正辞严,楚云齐却在心里暗笑:“无用之际便逐出门墙,无将可用便再次收徒,当真好笑。可怜我们家青青对师门的忠心从未变过,这下可当真一拍即合了。” 果不其然,青青激动地跪下:“谢师叔成全。”自小便在洞天中长大的青青,对于师门的情感一直难以割舍,终于盼到重列门墙,本来值得欢喜,然而念及灭门之祸,心中凄凄,眼含盈盈泪光。 “法天道宗势力浩大,混天盟新晋邪派不可小觑,想要报仇谈何容易,只能缓缓图之。眼下我们要做的,是找回遗落的三卷禁书,不然可就辜负了龙虎山张天师对玲珑洞天的多年信任。”水娘子温和的目光正常游走,却是始终不敢跟那边楚云齐的目光相触。纵然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但仍觉尴尬万分。 “三卷禁书:天界魔净、地藏玄经、人道法典。不瞒水前辈,晚辈偶然从法天道宗的败类手里获得了其中一策,理当物归原主。”楚云齐说着话,朝怀里一摸,便将收藏在紫府里的卷轴捧出呈现。 “这是……地藏玄经!”任水娘子老练持重,此际也不免脱口惊呼。 青青倒是没有震惊之色,因为楚云齐早跟她商量好了,要给师叔一个惊喜,顺便也可记上一功,以谋使她恢复洞天弟子的身份。 “卷轴上有八卦封印,无须担忧被仇人追踪。本来想找萧落木帮忙找回其他两卷,他却不在,伤脑筋啊,看来这个重任得落到我和青青的肩上了。”楚云齐躬身将卷轴送到水娘子手中,趁机主动请缨,名正言顺协助玲珑洞天找回禁书。 “找回剩下两卷禁书的途中必定劫难重重。你只是外人,何必毛遂自荐,可想清楚了?”水娘子出于各种原因,想要避免与楚云齐的更多交集。 “你问青青,我是外人么?”楚云齐俏皮眨眼,蕴含深意。 这一来,不仅青青脸红,心里有事儿的水娘子也烧红了耳根子。 “也好,玲珑洞天衰亡之际正缺人手,你虽然才金丹境,勉强倒也可以凑合用用。”水娘子毫不给楚云齐情面打压他一番,总算扳回一些主动,“那日法天道宗与混天盟大举来袭,玲珑洞天全无防备之下惨遭横祸。吕春秋长老危难之际护着一卷禁书出逃,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吕长老。另外,青青,你将地藏玄经带在身上,或许能发挥些作用。如今我是废人之身,要保护禁书也是远不能够。” 青青双手接过地藏玄经,藏入体内莲室之中。 楚云齐随意笑道:“水前辈何必妄自菲薄?我楚云齐一个月前也还是废人之身,如今照样练到金丹。前辈风华正茂,有的是时间从头来过,修行之途驾轻就熟,或许能更胜此前境界,也未可知。” “呵呵……”水娘子笑得很是勉强,从头修炼谈何容易?几十年苦功,哪里便能一蹴而就?如今修为已失,强以真气维持的容颜,也就在这数十天内,恐怕就会老去了吧。 “青青,把手给我。”水娘子自忖时日无多,该交待的事情得一并交待了,摘下腕上暗银手镯,亲手为青青戴上,“薛洞主这几年来总是对你念念不忘,时常抚膺长叹后继无人。危难来临之际洞主将观音手镯托付给我,要我转交给你。从今以后,你便是玲珑洞天第一百三十四代洞主!” “师叔……”青青一时热泪盈眶,临危受命,肩负的责任远大于洞主的荣耀光环。 “掌门在上,受水清湄一拜。”水娘子恭敬下拜。 “原来水娘子芳名清湄,好名字。”楚云齐事不关己,不便在掌门交接仪式上插话,便只暗暗念想,自得其乐。 ……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安排之后,水清湄不顾青青的挽留,如释重负地离开小镜湖。作为修士的生命已到尽头,她只想在茫茫天地孑然寻找埋骨之地。 “这是萧落木住的地方,曾经陷害追杀此间主人的水长老怎么有脸呆得下去呢?”青青一直念叨着要将孤苦伶仃的水师叔找回来,楚云齐却是忍不住一语道出关键。 “你说师叔一个人能去哪里呢?感觉好可怜。”玲珑洞天的新任洞主,倒还是蛮有悲悯众生的情怀。为自己亲近的师叔担心,自也在情理之中。 “天大地大,总有安乐之居。水里适合鱼儿生存,天空适合苍鹰翱翔。不同的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或许水清湄,自己感觉很累了,才卸下肩头重担,全部撂给你。”楚云齐斜岐在玻璃窗前,感受着湖水冰凉的温度。 “你倒是挺了解她的。”青青趴在桌上,望着白玉花瓶里新折的丁香,露水依依,芬芳清雅。 “萧洞主,你准备何时出发寻找吕春秋?楚云齐早就厉兵秣马,只待洞主你一声令下了。”楚云齐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毕竟跟水清湄心照不宣地将那件难以启齿的事瞒着清新单纯的青青,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时不我待,即刻启程吧!”青青走过去,将手随便的傍着楚云齐的胳膊,“好好表现,说不定本洞主收你为第一个亲传弟子哦。” …… 渝州州城。 萧条之夜。 两名夜行人,追着一只发光的镯子满街乱跑。 “青青洞主,你这宝贝到底灵不灵验?都带着我们绕了大半个州城,又回到原地来了。”楚云齐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这破镯子是什么好宝贝,顶多是一样卖相还不错的首饰而已。 “观音手镯乃我门中至宝,怎么会不灵验呢?它象征三千观音化身,观世间疾苦之音,听苦难凡劫之号,用来寻人寻物最是有效,不过怎么会又跑到原地了呢,应该很快就会带着我们找到吕长老的啊……快看快看,手镯又动了!” 发着白玉之光的手镯在空中还转两圈,忽朝着两排房屋的夹道冲过去,就像是老练的猎犬捕捉到猎物的气息一样。 楚云齐与青青紧紧跟进。 手镯停住,惨白光华照彻凄然。 陋巷深处,横尸四具,死状可怖。 “连云峰赤虹首席女弟子赵灵峰,玄武王朝三皇子宋典,龙虎山南宗飞剑新秀玉龙子,雷音寺四小如来之土和尚。”短暂的惊诧之后,楚云齐将死者的名号一一报出。 死的四人,全是圣地年轻一代的翘楚,个个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如今却是葬身陋巷,尸体已有腐烂迹象。 “什么人竟能一口气杀掉这么多高手?”青青不寒而栗,以她的眼光足能看出这修为绝不输于她的四人命丧于一人之手,而且几乎都是一招毙命,毫无还手之力。 “看来观音手镯是闻听到了这里需要超度的亡魂之音,秉着慈悲为怀的想法带我们收尸来了,却是将要追查的正事搁在了一边。”楚云齐蹲在地上,仔细查看四人的伤处,口里却继续说着不相干的话,意图减缓此地那种肃杀凛寒的氛围。 “我们快走吧,这里危险。”青青不敢朝那些死尸望上第二眼,心怀恐惧,若是凶手就在左近,自己与云齐绝无生还可能。 “不要怕,这些人已经死了数天,凶手也没有再回来过。同为正道,你不可能对死的这些人不管不顾吧。”楚云齐低着头,专心嗅闻,在腥臭的味道里,仔细分辨着什么。 “前面应该还有。”楚云齐忽然指着漆黑的前方。 青青还未来得及表达意见,观音手镯却是自动前进着照明,楚云齐也紧随其后,青青只得拉住楚云齐衣角亦步亦趋,她可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不远处,观音手镯又照亮一具冰冷的尸体。 “吕长老!”青青脱口叫出。 楚云齐扶起吕春秋的脑袋,将真气传入,在尸体内部高速震荡着。 “噗~~”还未死透的吕春秋喷出一口血来,染红花白的胡子。 一双干瘪的眼睛睁开,里面却是血肉模糊,眼珠被人生生剜去! 一身伤口纵横见骨,腥黄骨髓里,密密麻麻的蚂蚁在不停啃噬着。吕春秋鬼爪般的指抓狠狠嵌入楚云齐臂上,嘴里吚吚呜呜发出含糊的声响。 “吕长老,我是青青,告诉我,你保护的禁书在哪里?”青青强自按捺住呕吐的yu望,趁着最后的时间用最简短的话释吕春秋之疑,并问出最重要的问题。 “白玉……快杀了我吧,求求你!”吕春秋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便发狂似的大叫哀嚎。 “吕长老……”青青不忍见其惨状,潸然泪下。 楚云齐义愤填膺,世上怎会有如此歹毒之人,击碎吕春秋周身骨骼筋脉,然后千刀万剐,并在伤口里泼洒糖水吸引蚂蚁噬咬,叫人苟延残喘不能自尽,当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轻轻一掌,楚云齐印在吕春秋的天灵盖上。 生机死绝。 回首墙上,观音手镯神圣之光也无法洗涤那罪孽的血色,二十个血字张牙舞爪如同地狱的音符跳动: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楚云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满腔义愤,一字一顿:“长生剑,白玉京!” 第三十六章 玉京其人 陋巷里,尸体被楚云齐叠在一起,放一把火烧了。(..tw好看的小说) 熊熊火光的背景下,楚云齐喟然:“无论在世时多么风光的人物,死后也不过是成为一片灰尘。众生碌碌往来,也不知到底争夺何物。所谓飞升成仙,可得长生,不老不死,难怪令人神往。” “飞升成仙,如果无人作伴,还不是只收得了永久的寂寞?对了,你知道凶手白玉京是什么人?”以青青的实力和见闻,却是对身在接近顶尖位面的人物了解不多。 “白玉京是法天道宗最厉害的杀手之一,他一直以赶超萧落木为目标。或许他并非是萧落木的对手,但出手之狠辣绝对胜过萧落木一百倍!”此时此境,楚云齐没有心思透露太多,只略微述说了下。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虽然平常略微娇蛮,但在发生事故的关头,青青却是一直将楚云齐当作主心骨。 “吕春秋已死,所持禁书多半已为法天道宗所得。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日在州城里打探消息后,我们再做定夺。”楚云齐做出简单的安排,脸色泛白,在火光映照下更显忧虑。 对手是白玉京的话,即便是以前那个渡劫后的楚云齐,也不能有半分的懈怠。而现在的楚云齐,无异于白玉京脚下的蝼蚁。能做的,似乎只有仓皇逃窜。 …… 翌日,正午。 云淡天高,无论杀人,还是被杀,都是一个好日子。 从客栈里出来,楚云齐携手青青,来到渝州有名的酒楼,望江楼。 渝州作为羿日王朝仅次皇城中州的繁华之地,依山傍水而建,地势奇险,无人不知蜀道之难,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这望江楼,是靠江建筑里最高拔的一座。登临楼上,俯瞰一江之水,即便黄口孺子也能心生超拔豪气。 层楼之上,楚云齐要了一个靠窗的桌子。膳饮之间,眺望江水,此番故地重游,心中别有感概。(..tw无弹窗广告) 江水对岸百万山林的其中一山,便是自父母被害后就从未回过的家乡了。 “要不要回家看看去?”青青给楚云齐斟满酒,差点溢出,于是便轻轻用嘴唇贴在杯沿小唆半口。楚云齐所怀的心事,自也不能逃脱她的法眼。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那里早已没有亲人,我何必回去?”即便生性乐观的楚云齐,偶尔也会有伤感的时候。 自昨夜遇见变故以来楚云齐的笑便少了很多,不单是近乡情怯之故,还因为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如铁汁铜水,流遍全身,凝固成深深的恐惧。 “说说看,白玉京什么来历?”善解人意的青青依稀感受到楚云齐浓重的烦恼,便岔开话题。遇强则强,这才是楚云齐的本性,提起白玉京,让他战意高昂,无论怎样的愁云和不快应当都会被他那亘古不变的自信给扫荡而空吧。 “他是一个可怕的人,也是一个可怜的人。”楚云齐并没有如青青所想那般表现出渺视敌人的狂傲,却是怀着一种对敌人的深切悲悯。 这不是好兆头。青青皱了皱眉。 楚云齐却是情难自已,讲起了白玉京的故事。 “白玉京生于青楼,幼年时亲眼目睹母亲被权贵凌辱至死。后来做过盐工,当过童子兵,做过苦力。他性格极度沉闷颓丧,内敛孤僻,直到十岁那年在渝州做那份修筑城墙的工事时,才遇到了生平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的朋友。” 顿了顿,楚云齐继续道:“那个朋友就是我。当时玄武王朝欲从渝州向高地蛮族部落用兵,是以我们这些穷苦孩子就被征入民夫的队伍里修建防御工事。然而仗还没有打起来,白玉京就遇到了此生最大的抉择,揭开了长生剑的邪恶诅咒。” “有一天白玉京不知从何处捡来一口浑身锈迹的铁剑,举止行为大反平常,极为古怪。我留上了心,半夜装作睡着,微闭着眼,见到了骇然的一幕,见证了长生剑恶毒的诅咒被白玉京开启。” “当时铁剑上漂浮着一团黑气,其中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对白玉京蛊惑道:‘用我杀了你最好的朋友,便可以证得长生,获得无上力量,从此逍遥人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楚云齐语调凄怆低沉,此际却忍不住流露出苦涩的笑意:“我现在还活着,就说明白玉京没有选择杀我。但是他却选择了带着长生剑离开,数月之后,就听闻他杀了渝州知府和玄宗钦差,投奔了法天道宗,后来屡建奇功,终于成为了法天道宗直属法祖部下的七杀手之一。” “白玉京沉默寡言,但无疑这样的性格使得他更专注于修行,在七杀手中他的实力也逐渐赶超其他人。而从他加入法天道宗的那一天起,他便立下规矩每日至少要杀一个人,成为修真界最年轻最冷血的杀手之一。近十年来从无败绩,直到他再次遇见了已师从名师的我,败在了我的剑下。我念及旧情饶了他一命,不料他依旧不知悔改,愈加杀人如麻,扬言要击败萧落木成为第一杀手。” “原来白玉京是能够跟大哥相提并论的人物,怪不得他能轻易杀死圣地的年轻高手和吕长老。”青青感受得出楚云齐内心的痛心以及矛盾,适时地坐到他旁边,搂着他的肩膀,“不要想太多了,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楚云齐展颜一笑,将青青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像是害怕被什么东西夺走。他由衷地感谢着这个女人,能分担自己的困扰,能在自己走入内心阴影之际拉自己一把,能够理解自己的喜怒哀乐。 人生如果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杀人啦!”酒楼响起一声尖叫,轰然大乱。 楼梯的转弯处,一身白衣的书生模样人物,手持染血的黑剑,满脸怔忪,退到墙角,呆呆望着面前被刺死的贵胄公子。 但他明显并不是因为杀人而慌张,而像是不习惯被人群关注而感到局促。 酒楼的客人们尖叫奔跑,炸开了锅,赶紧从另一边的楼梯奔逃而下。 一层共百席的阁楼,眨眼间便只余下楚云齐与青青二人,而楚云齐定定地盯着杀人的书生,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人群散尽后,白衣的书生才缓解了尴尬,慢慢踱步上楼,朝着楚云齐与青青走来。 他的步履很轻,却不太灵活,一直低着头看着脚尖,似乎上面会长出一朵花似的。 “白、玉、京。”楚云齐一字一顿,道出来客名字,嘴唇微微发颤。 “我恨有钱人,更恨作威作福的权贵公子,你知道的。”白玉京依旧没抬起头,望着脚尖,似乎在为自己方才杀人而解释着。 青青左手按在右手手镯之上,右手紧握住桌下楚云齐的手,却是能感觉到楚云齐的手抖得厉害,不用怀疑现在的楚云齐即便是完成拔剑的动作也会极不利索。 面对既是故交又是强敌的白玉京,楚云齐知道自己完全没有胜算,根本也未打算出手,巍然斟酒一杯,勉强灌入喉中,稍作镇定,方说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要来杀我,为证长生?” “是的。你是法祖的心腹之患,不能留在世上。”白玉京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像是长年没有见过阳光,他的眼神却是退缩而迷惘的,目光齐到楚云齐的鼻尖再不上移,不敢与昔日的好友对视。 “你要杀他,先得问过我!”青青知道楚云齐已毫无斗志,奋不顾身拦在楚云齐面前,昂然而立,与高过自己半个头的白玉京傲然对峙着。 白玉京却像是被吓着了一般,后退两步,脸上通红,倒像是害羞似的,吞吞吐吐:“我……我不杀女孩子,请你让开。” “我不让!”青青瞬间便抓住白玉京性格上致命的弱点,朝前逼近两步,白玉京却是不知所措,再退数步,仓皇不已。 “楚云齐,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处理后事。明天到天屏山来领死,我只希望你一个人来。”白玉京匆匆交待完话,逃也似地离开。 楚云齐快步走到另一面的窗口,目送白玉京的背影消逝在街道尽头。 青青感到好笑,却又笑不出。这个畏畏缩缩跟异性说话便会脸红的白衣书生,竟然就是那个杀人如麻名声直追大哥的白玉京? 而这次楚云齐的表现也太不尽人意了。 慵懒的日光下,楚云齐随便抓起身旁桌子上的酒盅,直接灌入嘴里,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巴,笑道:“也不知明日我还有没有头继续喝酒。不管了,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酒泉!” 伸手又抄起一盅酒,准备一醉方休。这时一只柔白细腻的手却是伸出,夺过酒盏,青青轻声问道:“明日之约,你一定要去?” “如果是他人之约,楚云齐随便失约毫不含糊。不过是白玉京的话,我非去不可!” “你是去送死!” “死也要去!” 青青用很奇怪的神色盯着楚云齐看,就像是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我不懂,你们男人的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你去送死,准备就这样要丢下我么?” “你可以不懂,也不需要懂。”楚云齐轻柔抚弄青青秀丽的长发,目光却是落在极远处山水相交的边际,“我也不想丢下你,可是人生总得有取舍……快走吧,出了人命,官兵来了可就麻烦了。” 临走楚云齐也不忘顺了两盏醇美的竹叶青,青青却是咬着嘴唇赌气,不搭理即将赴死的楚云齐。 而楚云齐却是毫无察觉般冷落青青,晃晃悠悠,独饮独醉。 不即不离守在醉得很快的楚云齐身后,青青澄亮如银河的眼里充满委屈,内心也是柔肠百结:“人生总得有取舍……你的取舍,便是孑然赴死,为了成就兄弟义气而舍弃我么?” 第三十七章 一剑齐云!棋逢对手 青瓷的杯盏胡乱地摔在床头,楚云齐睡得昏沉,眉宇间的愁丝如化不开的浓墨。 青青皱着眉头,收拾干净楚云齐吐得一塌糊涂的房间,然后将沾了冰水的毛巾敷在楚云齐发烫的额头上,悄立床头,痴痴望着楚云齐病酒憔悴的面庞。 “既然你已做出了取舍,我也该做出取舍了。醒来时别太惊讶哦。” 青青轻轻一吻楚云齐的额头,而后将右手衣袖卷起,完全展露出粉白手腕上象征玲珑洞天洞主身份的那只手镯。 暗银色的手环,圆周等间距处有三个呈金的凸起,是雕工精细的三只观音像,虽然整个像都不足半寸,但观音的每个细节每处线条都雕琢细致,栩栩如生。 闭上双目,长长的睫毛颤动如柳,青青虔诚祝祷:“法水青杨露,慈恩紫竹风。” 其中一只观音像,发出庄严佛光,从内部分离出一颗佛舍利模样的物事,自动灌入了楚云齐口中,一粒金色光辉流过喉头,在楚云齐肚子里游转几圈,便彻底消失。 而施法的青青,却是脸色苍白,紧咬着下唇,痛苦地蹲下,蜷缩着身子,轻颤如鸣瑟。 过了半晌,似乎痛苦缓解了些,青青才起身,颤巍巍用房间的纸笔留下一张白绢字条,旋即颤颤离去,病态纤纤,如狂风里零落的残红。 …… 楚云齐睁开眼,浑身充满了一种错觉,似乎昔日失去的一切力量重新回到了身上,那种由内而外、蓬勃而生的气机如此真切,证明这绝非梦境。 赶紧沉入识海,向仙子讨教:“仙女姐姐,怎么回事,一觉醒来,我竟似已回到了当初渡劫四次的实力?” “是青青这傻姑娘,动用观音手镯的禁忌之术使你暂时重获力量。她给你留了一张字条,自己看去。”显然莲花仙子对楚云齐睡着时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语气充满唏嘘,似乎也不愿意说得太多。 “青青……” 楚云齐跳下床来,拾起桌面上蜡台压着的一卷白绢。(..tw好看的小说) 沾染红蜡之泪的白绢上的字迹有些潦草: 我以观音手镯借你力量,望君速战速决。若君战死,今夜即是永诀。青青字。 “傻丫头。”楚云齐含着爱怜神色自语着,“决战之期你选择悄然离去,是为了不给我增加负担吧?” 很快地,楚云齐心境完全平和下来,如同三千世界瀚海恒沙的寂寂一粒,心如明镜。 走出客栈,外面的天空却是灰蒙蒙一片,云雨不降,浓厚的乌云格外压抑。 楚云齐双手各捧一坛酒,离开州城,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大山之中。 天屏山连绵数里,最高处的两峰如同被巨剑削砍形成陡峭宽阔的大峡口,使得双峰如同两扇似开似闭的大门,这便是天屏山另一个名字“天门山”的得名之故。 山上有紫竹,道骨仙风。 竹林外,如雪的身影笔直站立,如同万千紫竹中的寻常一只。寒露已经湿透了白玉京的衣袂,但他却浑然未觉,纹丝不动。 昨夜起他便已等在这里,他知道楚云齐不会失约,他这一生也从不会让别人久等。 所以他等着楚云齐。 一只蚂蚁大小的黑点出现在视野,移动甚快,几个呼吸间捧着酒壶的楚云齐便已来到跟前。 “看来你跟昨天已不同,总算不会令我失望。”白玉京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敏锐地感觉到楚云齐充沛的气机。 “如果我赢了你,你不必死。你赢了我的话,我却必须死。所以我不得不做好十足准备。”楚云齐毫不拘泥,就地盘膝坐下,拍开两坛酒的封泥,登时一股热辣的酒气便扑入鼻中,“人生得意须尽欢,人生失意须寻欢。不管尽欢还是寻欢,酒可是少不了的好东西。有没有兴趣先陪我喝上几口?” “好。”白玉京没有丝毫犹豫便一口答应,但依旧站得笔直,手掌朝下一番,一坛酒便飞入了他手里,仰头便饮,咕嘟咕嘟,倒酒一般,刀子一般的烈酒,竟是一饮而尽。 虽然性格内敛而孤僻,但做起事来,白玉京从不拖泥带水。 “看来你已不是当年那个沾酒就醉的玉京了。”楚云齐慨然,将酒坛往上一抛,那酒坛在半空里悬浮着,开口向下,一股略微昏浊的黄酒倾泻而下,稳稳接在楚云齐张大的嘴里。 烈酒如刀子一般,够劲儿。 犹记得,多年前的烧刀子,也是这般滋味吧。 彼时少年,趁着夜半无人,逃离工地,在最便宜的路边酒肆胡乱地划拳喝酒,互吐衷肠。 “玉京,你长大后想要做什么?” “出人头地!”质朴的少年从小就有一股呆劲,一条路走到黑从不回头,“云齐,你呢,有什么梦想?” “衣貂裘,骑名马,佩宝剑,射大雕。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少年的楚云齐,便是这种油滑腔调,然而轻浮辞藻中,也不缺少应有的男儿豪气。 “你杀人总有理由的,赵灵峰以及吕春秋等人,你说说看,为何该死?”回到眼前,一坛酒下肚的楚云齐面色不改,问起话来。 “赵灵峰私通三皇子宋典,玉龙子伤害渝州无辜百姓数人,土和尚喝酒吃肉,你说该不该杀?至于吕春秋,是我法天道宗安排在玲珑洞天的奸细,抢到禁书之后却萌生异心独吞宝物,这样的人难道也配活在这个世上?”兴许是喝了些酒,又是只有老友楚云齐在场,白玉京的羞涩内向几乎全被酒后的狂放取代。 “原来如此,吕春秋是你们的内应,怪不得玲珑洞天被法天道宗与混天盟轻而易举地拿下。”楚云齐解除了心中一大疑惑,长身站起,笑看白玉京,“玉京,我始终都可以给你回头的机会。” “我回不了头。我也绝不会背叛法祖大人。”白玉京袖中乌黑长剑出鞘,剑气森然,“多说无益,动手吧!” 一黑一紫两道光芒如流星飞驰,各落于玉屏山最高的两峰之上,遥相对峙。 “还记得上一次我用的哪一招击败你吗,玉京?”楚云齐声音不大,却随风远传。 “一剑齐云式。”白玉京的眼里露出异样光华,对于失败的一役,他从未忘却。 那一次接到了法祖命令刺杀昔日好友楚云齐,白玉京并没有半点的犹疑。因为在他心目中法祖大人是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神,或许会用很多卑劣的手段,但最终天下大同的目的无疑是高尚无暇的。于是白玉京做了足够的功课,从宗内天机室获取了楚云齐一切的资料,特意研究了一番拔剑斩天式与天地剑气。 在刺杀一战中,白玉京做的针对性研究果然有效,使得楚云齐两大绝学对自己的威胁减少数筹。然而在并无优势的情况下,那个一向大胆妄为的楚云齐却是临时创出新招,脱变于拔剑斩天式与天地剑气的,一剑齐云式。 如云的一剑,轻柔散漫,却左右了天地的变幻。 华丽地胜出。 现在的白玉京,已然有把握应付曾经战败自己的一剑齐云式。 因为他总能从失败中汲取教训。 因为他是白玉京。 “看来你是觉得一剑齐云式已对你够不成威胁。无妨,若最后我不是用一剑齐云式击败你,就算我输,如何?”楚云齐饱满的自信跟他锐利的剑术一脉相承,口出狂言也不是一次两次而已了。 “好。”白玉京淡淡回应,平心静气,一点也不为楚云齐的轻蔑而着恼。 平衡各种心境,掌握一切契机,不留丝毫破绽,这本就是白玉京的作风。 嗤! 两道百丈剑光,如同疾走的奔雷,相撞于两峰之间。 绚丽的剑光碰撞中,两人的身影也缠斗在一起,身法之快竟非人间所有,人影时现时灭,时而出现在高空,时而出现在谷地。兵铁清脆的交击声如万马奔腾,不时有如虹的剑光喷薄而出,截断苍穹,染晕人间,将山峦映照地夺目耀眼。 同是渡劫四次,同样的臻于化境。渡劫之后那种狂暴的力量碾压已是下筹,每一招每一式都不会有那种由于打偏而至毁灭山峰的状况出现。 霍然,白玉京退出战团,从容飞凌高天。将浑身力量灌注长生剑中,乌光一闪,刹那之间,原本漆黑如墨的长生剑变得如玉通明,如雪洁白。 “你已练成了素女长生诀?”楚云齐终于不再是嬉笑如常的神色,语声竟有些微颤。 “红尘落,任平生。” “江山摇,何足弃?” “他日若遂长生志,敢笑帝王不丈夫!” 字字如天雷禁咒,白玉京啸歌豪迈。 焕然变化的白玉般的剑气,成为一只口吞日月的千丈玄龙,俯视众生,蠢然盘踞,日轮般的凶目,光华洞穿浮云,照彻万里。 “有趣。”楚云齐战意沸腾,剑势一转,飘渺若云。 “一鹤冲天云中剑!” “推窗望月踏剑歌!” “逍遥长叹剑飞云!” 一剑齐云式。 一道道飘逸剑光,如玲珑秋月悄然沉降,似浩然金乌刚正不阿,直冲天际。 玄龙撕咬而下,怒吼如雷。 剑气直上云霄,锋芒毕露。 天威般的一击,荡起烈烈罡风,崩裂层云,饱含在乌云里的水汽翻然煮沸。 潇潇雨下。 山河呜咽。 悬浮半空的白玉京面色惨白,手里的长生剑转回乌黑。站立峰头的楚云齐也不轻松,双腿轻微地颤动着,胸前衣衫飞裂,数道血痕覆盖在本就累累旧创的身体上。 “一剑齐云式,赢不了我。”雨中的白玉京微笑着,不顾嘴角血迹溢出,袖袍飘飘,仍然甚有书生风度,表情如同积雪融化后的春水。 第三十八章 萧萧落木 楚云齐嘿然一笑,气势再度攀升。[..tw超多好看小说] 剑光暴涨,如云锦匹练,朝天际白玉京散射。 数千道,百丈剑气,有如穿天巨弩。 刺破苍穹。 白玉京大惊失色,躲避不及,长生剑中鼓荡澎湃滔滔黑气,厚实如重墙,包裹住自身。 然而却是被第二波一剑齐云式的强劲剑气轻易破去防御,将白玉京上上下下刺得血肉模糊,浑身透明窟窿。 白玉京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不自主地抽搐着,陡然目光一狞,将长生剑刺入自己的心房。 楚云齐一声惊呼,悲声戚戚。 战败而自尽么? 云齐铁汉柔情,虎目含泪。 可事实并非如他所想那般。长生剑刺入身体后,白玉京体内骨节筋肉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爆响,周身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合着。 最末,拔出心口的剑,胸上足能见到脏腑的碗大伤口随即渐渐合拢,只余一道细长血缝,如一只冷笑的嘴。 “这便是长生剑的能力么?”楚云齐啧啧称奇。 “你还记得那个诅咒么,用长生剑杀了我最好的朋友,我便能够永生。呵呵,长生剑还有另外一个诅咒,从获得长生剑的那一刻起,主人过去的一切包括命定的寿命都一并斩断。只有日杀一人,才能延续一日之命。而只要一日不停地杀人,我终可站立在皑皑白骨之上成就长生不朽!没错,我是滥杀无辜的恶魔,所以只有恶魔的巢穴才能容纳下我。也只有伟大的法祖大人,才能彻底包容与理解我的罪孽。为了法祖大人,我愿意献出一切。即便是要我杀你,我也绝不会手软。”白玉京残酷地笑着。 楚云齐也在笑,苦笑。 无论双手沾染了多少血腥,白玉京的内心却还是纯如白纸。法天道宗的法祖,正是利用了玉京的简单纯洁,将他收服,作为手中的一件大杀器。 “你现在的状况很不妙,看来已经无法用出第三次一剑齐云式。”白玉京强烈波动着的情绪迅速按捺下来,手里剑光喷涨,如乌云般遮笼楚云齐。 白玉京携带威势剑光攻来,消耗过巨已成强弩之末的楚云齐,只能依靠不俗的速度,一味的闪躲。 “你只会逃么?这可不像你!” 茫茫雨丝中,狼狈逃窜的楚云齐潜入云层底。白玉京漆黑剑光一斩,将云层砍成两断。断掉的云层中央,水银似的液体藕断丝连着两片断云。 暴露在断云中的楚云齐忽然哈哈大笑:“大丈夫死则死矣,来吧!” 白玉京眼里流转过一丝迷惘痛苦,然而却是一现即逝,刹那闪身而至,对着慨然不惧的楚云齐,催动无情剑光。 剑光正要当头劈下,楚云齐却是邪魅诡笑。 白玉京感觉到头顶如山威压。 猛抬头,却已来不及格挡,从更高的天穹里腾跃而下,嘶鸣呼啸着的千丈剑光。 雷霆,雨水,飓风,聚集缠绕在剑光上,准确命中白玉京。 白玉京宛如流星坠地。 天地齐喑。 峡谷底,衣衫破碎的白玉京单膝跪地,却还是要借用以剑撑地才能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是什么招数?这也算是一剑齐云式?”白玉京盛满昏浊血丝的眼里有着深深的不服。 “这是一剑齐云式二段。”楚云齐淡然落地,轻轻踱步到失败者的面前,“我第二次用一剑齐云式,毫无保留,倾尽全力,却并不指望这一击能将你击败。千道剑光只消散了极少部分,绝大多数却是藏入高天云层,再结合天地剑气的特效引世间风雨雷电为己用,在高高的云层之上吸纳自然之力不断壮大,筹备着蓄势待发的一击。在你自以为得手的时候,我就能轻易地命中你了。” 白玉京无神的眼里光芒一闪,长生剑快速倒转,依样画葫芦想要刺入心房再展奇效。 可是乌黑的长剑却陡然凝固。 楚云齐的两根手指准确地夹住了剑刃。 “同样的花招,我可不允许在我面前出现两次。”楚云齐手指轻弹,剑吟声作,长生剑便脱离白玉京之手飞起,落入楚云齐的手里,“这剑太邪门。我不杀你,剑却要没收。” 白玉京动用了最后的气力,软趴趴地倒在地面,积水、泥浆和着血液将他浸泡。而白玉京的脸色,也成了死灰,近乎绝望,但那并不是绝代高手失败后的耻辱,而是一种有辱使命因为对不起法祖大人而产生的羞愧。 “何苦呢,玉京?告诉我,吕春秋所持禁书现在何处?” “三日后,我们七杀手将在这里等你,取你性命。届时我们会带上禁书,有没有本事取走,就看你自己了。你大可以去找帮手,无论你是单刀赴会,还是带领千军万马,七杀手都是七人应对。”白玉京伤势严重,停顿了几次,才将要说的话说完,一席话几乎没经过思忖,显然早有预备。这次比斗,或许只为探探楚云齐的虚实。 楚云齐只是笑笑,伸手扶起了白玉京。 白玉京却是极为傲然地一扭身子,奋力挣脱,再度扑入血水泥浆里,表情木然道:“白玉京早已不把你当做朋友,你放过我一条性命,我可以当做是你看不起我,这样只会更加坚定我杀你的决心。而我也不会接受你的半点怜悯和恩惠。” 倔强的白玉京,咬着牙齿,眼如虎豹。 “既然这样,我就永远看不起你算了。”楚云齐无奈摇头,转回身,若有意若无意落下一个药瓶,便悄然步入雨帘之中。 …… 渝州州城。 风雨停息多时,然而顺着屋檐流淌的水线仍旧点点滴滴如丝紊乱,头上的天空依然很是阴翳。 楚云齐从一家绸缎庄走出,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背着交叉双剑,晃晃悠悠,穿行在雨后渐渐多起来的人流里。 “能够应对七杀手的帮手,上哪儿去找?”楚云齐苦恼着,仅仅三天时间,他能去找谁? 漫无目的行走的楚云齐,霍然顿下脚步,眼睛直直盯住一扇梨木窄门。 门已有些年岁,枯黄斑驳,但正中嵌入三寸的那片树叶,却还很是新鲜。 楚云齐一笑,这下帮手可有着落了。 树叶标记,是第一杀手萧落木绝无仅有的招牌。 从事杀手行业之人,见到此标记,必须辟易百里,这就是那个第一杀手的特殊规矩。 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杀手敢违抗这项禁忌。 既然标记在门上,就算萧落木不在门内,也不会离得很远。 楚云齐推门而入,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破败的家具零星散落,到处挂满蛛网,像是废弃已久。 唯有东南的那个墙角,经过细致的收拾,一尘不染,几只颜色鲜明的草垫铺排在那里。 “看来这里应该只是萧落木暂时栖身之所,他不一定还会回来。”略微思忖后,楚云齐悻悻然离开。 …… 渝州山水环绕,秋冬之际经常起雾,视野不足一丈。 这一天没有日光,已尽午时大雾依旧不散。 一片山林里,那雾气时而生时而灭,却是楚云齐翘着脚挂在树枝间,一呼一吸吞云吐雾,吐纳之间甚感好玩儿。 吐纳一山之雾,好像还不怎么过瘾。 便吐纳两山之雾。 三山之雾。 五山、九山…… 霍然楚云齐眼睛一亮,自语笑道:“吐雾大法不是白练的,总算让我发现了你的踪迹。”原来雾气吞吐间,楚云齐便能够感应到笼罩在雾气里的一切,一石一鸟,一花一草均不能逃过他的耳目。 光秃秃的小山坡,坡前细水。 细水流入远处之湖。 湖面哀风,澹澹寒波。楚云齐踏足湖面,弥望湖水前方生机充沛绿意盎然的松林。 林木萧瑟,充满一种哀伤之气。 “厉害厉害。萧落木练功向来喜欢找树林,练功之际人走如风,却依旧保持林中无一片树叶摇动。果然是玄之又玄,名不虚传。”即便感应到松林里萧落木的所在,心里也痒痒的想见识第一杀手的剑技,但依旧没有贸然闯入,楚云齐静静恭候着。 猛然之间。 那傲霜耐寒的松林却是刹那全部成了枯黄,水分流失,干皱萎缩。 一股寒风。 黄叶阵阵摇落,脚踏落叶的黑衣杀手悄然走出,漆黑的眼瞳映照着万物,那副神情却像是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中。 “萧兄别来无恙,小弟想念得紧。”楚云齐热情地走过去。 萧落木一动不动,人如枯木。 楚云齐手臂一伸,轻拍向萧落木肩头。 萧落木忽然动了! 一拳击在楚云齐肋骨上,发出沉闷一声,这一拳的分量很是不轻。 楚云齐惊变,左手削掌,右手成爪,分袭萧落木颈项和胸口。 然而忽然出手贴身擒拿本就是第一杀手之长,一击命中后对手绝无还转的余地。萧落木身形一晃,便到楚云齐身后,手肘重重击在楚云齐背脊骨上。 力运千钧。 骨节呻吟。 楚云齐一口逆血喷出,向前跌出数步,满额汗水,嘴唇发白:“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本该一剑刺死你。”萧落木没有回头,冷冷道。 “不知所谓。”楚云齐火气上了三分,凝气运剑,虽然并不想不明不白地与萧落木交手,却是更不想糊里糊涂就被人杀死。 “跟我去见青青。”萧落木头也不回,款步而走,身形几个生灭,便已走出很远。 “青青……”楚云齐调头追去,前胸后背隐隐作痛,刚才那两下着实挨得不轻。 即便楚云齐现在是渡劫四次的水准,离巅峰状态却依然有着不小的差距,不然即便是萧落木,也休想轻易伤得了他。 第三十九章 七杀手(一) 一只小木屋,掩映在丛林深处。 柳木床上,昏迷不醒的青青脸上无半点血色,却诡异地带着一种欣慰满足的笑意,凄凉而单薄。 “那天午夜,我发现青青一个人倒在路边。你是怎么照顾她的?你该不该死?”素来古井无波的萧落木此时却是紧紧捏着拳头。 “我该死。”楚云齐站立床头,心中酸涩。 “我以观音手镯借你力量,望君速战速决。若君战死,今夜即是永诀。”原来动用观音手镯的禁法对青青自己会造成如此大的负担,这一点楚云齐早该想到的,可当时却沉浸在修为恢复的喜悦与即将决战的兴奋中,竟完全没有为青青考虑。而如果不是萧落木碰巧救了青青,恐怕“永诀”就成了真正的永诀了。 “青青已昏睡了两天。如果再过一天还是醒不来,恐怕就永远醒不来了。”萧落木目光柔和俯视青青,语声忽然转寒,“如果青青醒不来,我一定让你陪葬!” “正合我意。”楚云齐神色淡然,“让我试试,或许我能叫醒她。” 俯下身子,楚云齐凑在青青耳边,低低说了几个字。 萧落木并没有尝试以强横修为去偷听,因为第一杀手就算杀人如麻,但绝对光明磊落。 青青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睫毛颤动,眼睁开。 眨巴两下眼睛,适应了下光线,第一眼就见到了最想见到的人,青青虚弱微笑:“天屏山约斗,你赢啦?” “我虽然没有输给白玉京,却输给了另一个人。” “是谁?” “我此生此世,只会在这个人面前认输。这个人,”楚云齐微微一顿,笑如清风,“就是青青你。” …… 萧落木独立阑干外,袖手而立,弥望西沉的斜阳,表情无悲无喜。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看在青青的面上。”楚云齐从小木屋走出,停在萧落木背后。.tw[] “窝囊!”萧落木冷冷讽刺,“求人帮忙,还要依靠女人的面子。” “或许我是很窝囊,但这件事关系重大。”被人当面指骂,楚云齐却似乎并无火气,分析利害道,“一天后我将与法天道宗七杀手斗上一场,胜出的话便能得到天地人三卷禁书之一。青青临危受命成为玲珑洞天洞主,找齐禁书是她眼下最大的心愿。相信这个理由已足够让你出手帮我。” 萧落木并不回头,但右臂却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即便我要帮青青,也是我自己去找七杀手,在你与他们交手之前,或是你死在他们手里之后。” 说完话,萧落木的右臂那种轻微的战栗变得更加严重,不由自主地细细抽搐,似乎正强忍着某种巨大的折磨。 楚云齐脚步一移,抓向萧落木右臂。 即便状态不佳,萧落木依旧有着杀手天生的警惕,翩然避开。 楚云齐手里陡然延伸出一只紫色的真气手掌,拿住萧落木右臂。 萧落木手臂一振。 真气手掌爆裂,右臂的衣袖也裂开如蝴蝶纷飞。 曝露出整条右臂可怖的肌肤。 如同将泥水、兽皮、经血煮烂而成的肌肤腐烂而腥臭,处处是指节大小的创口,骨骼经络的线条隐隐浮现,就像是一只只恶魔的眼睛排布在黑暗的坟地里。 楚云齐一怔,萧落木却是趁此瞬然离开。 “天魔禁咒!”莲花仙子严肃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楚云齐的脑海。 “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楚云齐有不好的预感。 “是天魔的一种魔咒,中咒之人身体将会渐渐糜烂,从手脚四肢烂到五脏六腑,最后全身遍布魔咒,便会畏惧光明,只能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更可怕的是,中咒之人会有一种喜食腐肉的习惯,常夜行于坟墓之间,盗尸而食。”莲花仙子悯然叹息。 “有无解咒之法?”即便是任何无辜之人遭受这种厄运楚云齐都会出手相助,更何况这人是青青的大哥。 “没有解法。只是糜烂的过程有缓急之分,如果意志坚强的话,能拖上个一年半载才会彻底变成畏惧阳光的怪物。”仙子悲悯的语气里有着几分厌憎,中天魔禁咒的人她可见得不少,一想到在乱坟岗里,腐烂流脓的怪物“噗嗤噗嗤”咀嚼胡萝卜似的抱着死尸的胳膊大腿啃咬的那副画面,就忍不住想要作呕。 “或许,萧落木已遭遇了转世的天魔。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仙子忧心忡忡,现在的楚云齐,即便解开紫水剑的全部封印,也不可能是那个已能对萧落木下咒的天魔转世之敌。 楚云齐扼腕叹息。同时做出三个决定。 第一,萧落木身中天魔禁咒之事自然不能告诉青青。 第二,萧落木自己的麻烦已然不小,与七杀手的约斗自然不必再邀他助拳了。 第三,如果这次不死的话,必须尽快变得更强,强到足够应付天魔! …… 大山深处,炊烟袅袅。 白玉京躺在软丝织成的毯子上,不语望天,似有着重重心事。 渡劫四次的恢复能力很快,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八九不离十了,可是现在依旧被迫着躺着不许走动。 厨房内传出焦糊的饭香。 “开饭啦。”紫衣的女郎托着一只木盘走出,上面的几样菜式与米饭色香味俱差,简直是惨不忍睹。 白玉京动了动,想要爬起来。 “别动,好好躺着,我来喂你。”紫衣女郎一脸认真,笑吟吟盛好了饭菜,蹲在白玉旁边,一勺一勺地喂他,口里也絮絮不停,“多吃点才能好得快些。也只有你有眼光,其他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说什么我煮的饭喂狗狗都不吃。” 白玉京大口大口吞咽着焦糊难吃的饭菜,脸上露出憨憨傻傻的笑容。 “慢点吃,别噎着。”紫衣女郎从不吝啬自己的微笑,鹅蛋形的脸,大眼睛,小嘴巴,很符合古典的审美。 白玉京却是饿死鬼一般,吃得很快,很开心。 吃完之后,他的眼里闪动着光芒:“谢谢。除了我妈妈……” “除了你妈妈之外,再没有人对你这么好了,是不是?你都给我讲了八百次了,能不能换点新鲜的?”紫衣女郎就像是凄楚严寒里的一缕暖风,总能令人忽略掉身处的环境是那万恶不赦的法天道宗。或许,这才是白玉京真正死心蹋地留在法天道宗的原因吧。 敞开的门外,出现两点身影,快速接近着。 紫衣女郎眉头一皱。 “哟,紫霞妹妹,来的可真快呀。喏,躺在那里的不是玉京弟弟么?”先进门的女子高大苗条,胸挺臀翘,不需刻意做作便有天然妩媚。 “狗都不吃的东西你也肯吃,怪不得紫霞妹妹对你青睐有加。哈哈,我王万夫可不会为讨女孩子开心就故作下贱,小子,真替你爹娘伤心,生了你这么个软蛋。”后进门的一脸虬髯的大汉自称王万夫,身形彪悍,八尺高的门框竟有些容不下他。 “你说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紫霞替白玉京不平,娇小身板挺得笔直,在高大威猛的壮汉面前毫不发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小白招惹你了么?自己功夫不及小白,你是嫉妒了吧?” “老子是功夫不如这小子,就趁现在小子有伤在身,老子做了他!”王万夫气势汹汹,毫无花哨的一拳冲出猛烈拳劲,砸向白玉京。 白玉京一言不发,甚至连避都不打算避开。 “篷”的一声,屋顶破了个大洞,一个人从洞中掉下,半空里双手引动,将那股拳劲接在手里,左右手抛来抛去,最后竟是抛入嘴里一口吞下,含糊道:“虽然紫霞妹妹不喜欢我,我却还是不忍心看着她的心上人挨打啊。” “臭东西,滚开!”紫霞一脚飞起,洞中掉下的那人却是故意不避开,甘心受佳人一脚,但这力道着实不弱,将他踢穿墙壁,砸在地上,灰头土脸,配着那副细眼长眉,更显獐头鼠目。 白玉京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同是精英七杀手的一份子,这些人聚在一起从没有消停的时候。他自己虽然内敛,从不参与这些人的争斗,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但习惯了看着他们闹腾,见到他们个个生龙活虎,心里还是挺热乎的。 “孟德,老大和小武怎么还没到?”妩媚的熟妇在问灰头土脸的那家伙。 孟德躺在墙壁废墟里,倒是挺喜欢呆在那儿似的:“老大神龙首尾,这次行动来不来倒是个未知数。小武昨儿个去了圣地剑器阁杀人,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 王万夫忽然走到孟德身旁,像提老鼠似的将他倒提起来,笑道:“看来你很喜欢吃我的拳头,我这里还有几拳,你还要不要吃?”方才一拳砸向白玉京被这厮拦下,说什么面上也挂不住,总得来找回颜面。 孟德嘻嘻笑道:“紫霞妹妹看上了那痴痴傻傻的小子,我就不能让那小子被你打。老实说,你一直跟傻小子过不去,是不是也因为对紫霞妹妹有什么想法啊?” “砰!砰!砰!” 王万夫的铁拳毫不留情地砸在孟德的身上。 孟德硬挨两下后也有些吃不消,身体黏黏地忽然化作一滩液体,一溜烟溜走。 王万夫并不追赶,回过头来对白玉京摆了摆拳头,眼瞪得跟铜铃也似:“小子,不要给我逮着机会,不然我一定做了你!” 白玉京只是不自在地挠了挠头,面对半生不熟的人的明确挑衅,这个稍显稚嫩的杀手倒真是不知如何回应。 “大胡子,你要是敢动小白,我跟你没完!”紫霞狠狠投去一瞥。 第四十章 七杀手(二) 风声淅淅。[..tw超多好看小说] 月移花影,斑驳的影迹里,楚云齐从青青房里走出,轻轻合上门,回到数丈外的简易茅舍内。 青青的病倒跟普通的伤病大为不同,非是动用真气或是药物便能轻易治好的。楚云齐以此询问了下莲花仙子,才知晓其中缘故。 青青动用观音手镯发动禁忌之术,消耗了巨大的心力,并非一时能够恢复。而禁忌之术也不是直接给楚云齐力量,而是有着一种拒绝事物表象的能力,能使人或物回到曾经时空的状态下。 也就是说,楚云齐现在的力量是以前某个时刻所拥有的,通过时空的挪移而得来的。这样的禁术,维持的时间也很有限,顶多能撑上三五天。这次对付完七杀手后,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月色陇明,楚云齐靠窗沉思着。 窗前突兀出现一个黑如夜色的人影。 萧落木。面无表情,衣袖一展,抛进来一样物事,旋即悄然离去。 楚云齐仔细端详,萧落木送进来的写满字的白棱。 上面记载的是神秘七杀手的详细资料! 小武 年龄:十七。 武器:拳头。 诨号:界内人称“愤怒的小武”。小武一怒,杀手辟易。 重大事迹:五岁始杀人。十岁起以杀人为生。闯王宫大内,刺燕王于帝前。搏君山孽龙。两年前长驱直入龙虎山,刺北宗副宗主浮岩上人,名动天下。 白玉京 年龄:二十一。 武器:长生剑——日杀一人,以万灵之血,养一己长生。 生平:出生青楼,地位低贱,幼时贫苦。性孤僻,少言辞。行动谨慎不留行迹。近十年界内半数以上无头公案皆是白玉京所为。三年前妖族欲征南赡部州,圣地联袂抵抗,白玉京亦暗中出力,刺妖族先锋“十刃”之四。 叶知秋 年龄:五百岁以上。(..tw) 武器:孔雀翎。 身份:杀手之王。七杀手头目。业内声望极高,杀手杀人,叶知秋不仅喜欢杀人,更喜欢杀杀手。 业内有云:杀手不识叶知秋,杀遍天下亦是空。 重大事迹:目标遍布四大部洲,圣地以及法天道宗外的魔统。百年前杀连云峰前峰主、圣女,轰动修真界,成为圣地宿敌。此后甚少亲自出手,长居幕后,运筹帷幄。 王万夫 年龄:百岁有余。 武器:霸王枪。 原身份:雷音寺俗家弟子第一人。主持如是大师亲传弟子,后因意见不合杀伤师兄弟数人,叛逃。 轶闻:王万夫少年拜入雷音寺之时,金身罗汉塑像泣血、师父据此赐号“血罗汉”。 如是大师评语:万夫罗汉之身,佛缘深厚。然杀孽过重,终不可成佛。 重大事迹:不喜暗杀,酷爱单挑。百年来,挑死皖南大剑侠薛终南,冀北名将赵兴龙,圣地数位长老。 自奉原则:万灵皆可屠戮,唯不杀僧人与女人。 孟德 年龄:两百到三百岁。 武器:离别钩。 诨号:“最不像杀手的杀手”——性格和善、易相处、相貌普通、无名气、平凡无奇似泯然众人——利于掩饰身份,擅长猝然偷袭,一击必中。 重大事迹:法天道宗法、道二祖。今法祖执事。昔年道祖执事时,法祖座下孟德混入道祖部下,暗中谋害法祖得力干将数十名。曾卧底于魔统酆都城、大日密宗。杀人无算。 司徒情 年龄:不祥——知道或试图知道她真实年龄的,都已死在多情环下。 武器:多情环。 杀人方式:媚惑离间为主。杀人兵不血刃。 重大事迹:成功媚惑过雷音寺的得道高僧云澜大师。最轰动的一次,引诱七圣地除女修连云峰外六圣地的十三名德高望重的长老与前途无量的精英翘楚弟子,使其争风吃醋,互相殴斗至死。 袁紫霞 年龄:十七。 武器:碧玉刀。 生平:谜——谣传从蓬莱仙山泛舟而来,所杀人物均属各界要人,视为高度机密。 “有趣,实在是有趣。”这便是楚云齐对七杀手那骇人可怕的资料的评价。 有了第一杀手萧落木提供的情报,眼下已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云齐暗暗道:“就算七杀手是杀手行业的传奇,他们的传奇也将到此为止。” …… 夜。 碰过头的五名杀手各散去。 紫霞留下,说要照顾白玉京,白玉京待她睡着后,才算恢复自由之身,不必被限制躺着不动。起身踱步,走出屋舍,朝着皎月的光华下走去。 远处,低矮山头,有人独立。 银发老人,鹤骨仙风,闭目怡然。 白玉京走上前,并不打扰老人,静静地在旁边守候。 秋夜寂寥,偶有两声蛙鸣,敲碎寂静。 风起。 凄惶的草木,在月光风中摇摆,生机萧条,迟暮之态,和山头老人如出一辙。 良久良久,银发老人才睁开眼,颏下白须飘飘,迷迷糊糊道:“我睡着了?咦,怎么到晚上了?玉京你也在,久等了吧。也不叫醒我,是怕打扰到我么,真是好孩子。” 老人一口气说了许多,明显跟普通爱啰嗦的糟老头没什么两样。 白玉京惶恐,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听说你的剑被楚云齐夺走了。”老人的语气依旧轻松,“那是我至爱之作,它跟你一样孤独孑然,它的主人只能是你!”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白玉京听出了责怪之意,垂首道:“弟子护剑不力,望先生惩罚。” 银发老人就像是没有听到白玉京的话一样,继续自己的节奏,定定地望着远方:“七种武器,七个杀手。失去武器的杀手不能再作为七杀手。” 白玉京双膝弯曲,跪倒在地:“弟子知错,求先生不要赶弟子走。”连忙不停磕头,很快地面石块血迹殷红。 “我又没有怪你,磕头作甚?”银发老人俯身扶起白玉京,慈祥地抚摸揩拭白玉京额头的血渍泥印。 白玉京却是死心眼,不断道:“请先生惩罚。” 老人弯腰捡起一只零落已久的光秃树枝,他的腰本就佝偻,这一弯下去,令人担心他是否还能站得起来。 老人抬臂,剑树枝斜斜指出,眼里忽然有了凝重之色:“我锻造长生剑时,萍儿离我而去,因此锻造过程中注入了我的痛恨与咒念。但那并不是长生剑的本意。长生剑在你手中十年,你可曾感受到剑的本意?” 白玉京惭愧低头:“弟子愚昧,浑浑噩噩,从头到尾只感到剑中悟透炎凉世态的冷意。” 老人将手中枯枝递给白玉京,满含期待道:“你试试,将它当作长生剑。” 白玉京恭敬接过枯枝,缓缓舞剑。 剑势沉稳平缓,看似毫无威力,实则已臻于化境,那种静态的平稳意境,只要受到外面半点不和谐的攻击,便会泛出滔天的毁灭剑意,将打破平稳的一切因素消灭。 老人不时点头嘉许。 霍然。老人瞪大眼,挂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忘情喃喃:“枯木逢春,长生真意,长生真意啊……” 舞剑的白玉京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剑境中,完全与手中枯枝相通。那手中的枯枝,发生了奇异的变化,老去的枝条渐渐饱满充实,一片片新叶从枝上冒出。 盎然生机。 剑势如水,忽然收束,朝下斜指。枝头尽处,长出粉红的花苞,刹那盛开,芬芳扑鼻。 白玉京不可置信地望着手中的枯枝,连他自己都不知这神奇的变化是如何发生的。 枯木逢春,等同起死回生的力量。 老人笑道:“很好,很好,好孩子。长生剑已在你心中,这样我便放心了。”说完话,大笑回头,渐渐远走。 白玉京尊敬目送老人。 虽然不知老人姓名,但这名老人,可是法祖大人都尊敬备至的。白玉京多次得到老人暗中指点,那份恩情深深铭刻心中,除了法祖之外,老人便是他最敬爱的长辈了。 …… 决战之期。 楚云齐身背双剑,信步而走。 天气很好,料峭秋风微冷,高挂的红日却给人带来暖意。 满山遍野的萧条,在凄凉中其实也蕴含着蓬勃的生机,安静下来,经过严寒的洗礼,便会在来春再次迎来美好的复苏。 由衷地,觉得天地美好,四时怡人。 楚云齐心情很不错,毫无决斗者的严肃,反而更像是踏秋游玩的游客。 天屏山脚,一道天然深深沟壑。 路边站立一人如松。 见到这人,楚云齐愈发高兴:“好巧啊萧兄,天气不错,出来晒太阳吗?” 萧落木脸色森寒:“我来帮你、不,是帮青青打败七杀手,获取禁书。” “早就说了,就算是我们的第一杀手,要一个人对付七杀手也是十分凶险的。现在你想通了就好,你我兄弟,双剑合璧,七杀手算什么玩意儿!即便七十、七百杀手,又何惧哉?” “兄弟?”萧落木似嘲非嘲,似问非问。 “是兄弟,”楚云齐轻轻拍萧落木的肩膀,萧落木这次却是没有回避,“至少我将你当作好朋友,好兄弟。可以将自己的背后交给你,兄弟!” “萧落木没有兄弟和朋友,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萧落木语气生冷,令人心里一窒,却忽然语气一转,带着几许柔和道,“不过现在的话,我不妨试着跟你做暂时的兄弟。” “果然是你的风格。不早了,上山吧!” 山顶似埋在云雾里。 七个人,傲立风中,一览众山小。 七杀手。 叶知秋,白玉京,司徒情,王万夫,孟德,小武,袁紫霞。 第四十一章 阴阳交征天地七绝阵(一) 叶知秋翩翩公子,倜傥风流,似乎并不在意接下来的战斗,左手拥着司徒情娇软的身躯,口里却是调笑道:“紫霞妹妹,可曾后悔当初没有选我,却选了又傻又呆的玉京?” 孟德附和:“看不上我也就算了,老大可是神仙人物。紫霞,你还有机会反悔哦。” 紫霞狠狠地瞪孟德一眼,却是转过头去,悄然抓住白玉京的手,弄得玉京一时不知所措,紫霞翘起小嘴道:“我就是喜欢小白的傻和他的蠢,这一点,叶老大你永远都学不来!再说了,你已经有了情姐姐,以后行事还是收敛点为好。” 叶知秋哈哈大笑,依偎在他身畔的司徒情也是淡淡浅浅地笑如清泉。 “他妈的!”王万夫忽然冒出一句,也不知在骂谁,接着道,“来了!” 众人朝着王万夫的手指看去。 走路轻飘飘的楚云齐,领着一个阴脸罗刹也似的黑衣人。 “萧落木!”叶知秋从没见过萧落木,但是在萧落木出现的一刹那,便认出了他。那份卓然巍峨的杀气,如同永不融化的天山之雪,只有萧落木才能拥有如此的杀气。 “他妈的!”这次开口叫骂的是小武,越众而出,拳头捏得直响,“楚云齐,你就只带了一个人来,是瞧不起七杀手么?” “哪里哪里,这位可是一可当万、百战百胜、英武不凡而聚天地造化于一身的……”楚云齐啰嗦的话只说了一半,小武刚烈的拳风已迎面扑来,云齐手掌轻拂,消泯了拳,淡淡吐出接下来的字,“第一杀手萧落木啊!” 小武咬碎钢牙,怒吼一身,揉身扑上,这小子看似逞匹夫之勇,出手凶猛,然而拳上暗劲、明劲、横劲、竖劲、扑劲、舒劲、巧劲、吐劲变化万千,相互结合,诚然是拳法的大宗师之境。 然而楚云齐脚步滑动,如鱼儿游水,一消一带,小武的拳劲却是取不到准头,打不到楚云齐,反而前后的劲力相抵。(..tw无弹窗广告) “小武,退下!”叶知秋喝道,本来还要胡搅蛮缠的小武立即抽身回位,只要不是在相当愤怒的情况下,小武还是挺服从老大的。 “你就是老大叶知秋吧。划下道道来,今儿个怎么个斗法?”楚云齐轻蔑地指着叶知秋比划。 “孟德,你怎么看?”叶知秋能做到这个位置,毕竟并非侥幸,对属下同伴个个了然,孟德虽然看起来除了嬉闹外别无建树,实则却是众人中最聪明的一个。 蓄着八字须的孟德嘻嘻笑道:“一拥而上未免太不讲理,我们一对一地战,哪一边的人先战败完,便是输了,如何?” “单对单,呵呵,这样倒好像你们七杀手没有占便宜一样。”楚云齐揶揄笑道。 “他妈的,我先来领教!”王万夫也是个火爆脾气,跟楚云齐一对眼便如前世有仇,已忍了很久。 王万夫腿刚迈出,旁边一道绯红的丽影却已抢在他前头下场。 司徒情风韵动人,舔舔嘴唇道:“小女子是最弱的,先来献丑。”话虽如此,但她毕竟不是最弱的,只是让对方见识一下“最弱的”便已不俗,给他们一些压力。 “既然是美女自告奋勇,那肯定是小生先来应战了。”楚云齐笑得奸邪。 其余六杀手退到百丈外的峰头,萧落木也屏退数百步。 “得罪了!”楚云齐说上就上,围着司徒情织出一圈残影,圈子渐渐缩小逼近。 司徒情不慌不忙从腕上取下一对小金环,流动如水的波动,不作考虑便朝正前方砸出一只。 “叮!” 多情环光芒一闪,便分身无数,敲在楚云齐化出的每一个残影上。 残影全部消失,真身竟然不在其中。 司徒情警惕朝天上望去,澄澈如镜的天空异常平静。 下一瞬,楚云齐却是从她身后的土里冒出,也不攻击,只是出其不意地搂住司徒情的腰肢,坏笑道:“司徒姑娘如此明艳动人,我怎么舍得轻易就赢了呢?” 可以不制敌,但便宜不能不占,这就是楚云齐的风格。 娇呼一声,司徒情却是浑身无力也似,柔软地顺着楚云齐的臂弯躺下,眼含秋水,慵懒柔媚。 这一下轮到楚云齐恍恍惚惚,似被勾夺魂,疑在梦中。 司徒情手里的多情环诡异波动着银光,而适才打出的多情环却是周旋到楚云齐头顶上,泛出一圈圈金色纹路,淌入楚云齐脑部。 楚云齐眼神迷离。 司徒情眼皮一眨,流露妖媚光彩:“我认输了。”咬着嘴唇低低道:“还不放开我?” “哦。”楚云齐痴痴回应,恋恋不舍般放手,然后却是踱着轻飘飘的脚步朝萧落木走去几步,远远道:“旗开得胜,就这样的水平,恐怕不需要你上场哦。” 语气虽然还是楚云齐一贯的腔调,可是,楚云齐眼眸深处却藏有一抹阴毒。 他的手背负在身后,已悄然将锋锐的剑气凝聚在手。 司徒情静静地朝六杀手的方向走去,嘴角依旧是狐媚的笑容,暗道:“姓楚的已中我媚惑之术。就算你萧落木再是强大,被楚云齐忽施偷袭,就算不死也得重伤吧。” 哧! 剑气尖啸。 紫色闪电也似的剑气突兀地射向萧落木,却在半空迅捷转向,绕过楚云齐,击中了司徒情背部! “怎么会……”司徒情双眼一抹黑,朝前扑倒,叶知秋即刻抢上将其扶稳,冷冷睥睨楚云齐。 “像我这样意志坚定如铁的男人,区区魅惑之术怎能凑效呢?既然司徒姑娘用邪术,我也就只好将计就计了。”楚云齐又将体内仙子残魂抵御外邪的作用引为自己的功劳,大笑狂放。 “紫霞,先给阿情疗伤,”叶知秋隔空将司徒情送到紫霞手里,猛然蹿向楚云齐,喝道,“大伙儿并肩子上,先杀了这小子!” 杀手,本来就是打破规矩的存在。事到如今,叶知秋也不用遵守刚定下来的一对一原则了,如鹰扑出的途中,撒出一片彩羽。 鲜艳缤纷,如盛开屏扇,孔雀翎! 飞羽逐魂!只要擦破皮,便是魂飞魄散。 楚云齐拔高飞升,堪堪避开,迎面撞向叶知秋。 叶知秋五指一攥,近距离射出五只孔雀翎,楚云齐云龙三折,陡然下坠,孔雀翎擦着头皮射过,将发带击落,云齐头发披散飘飞。 白玉京、小武、王万夫、孟德瞬息而至,一根枯木枝、一双铁拳、一杆银头枪、一只奇形钩子,各发异彩,封住了楚云齐下坠的去路! 楚云齐正要挨个正着,耳畔风啸,萧落木鬼魅似的奔来,手掌一抓,提起楚云齐肩头,将他朝后拉出,同时出言讽刺:“萧某平生最恨不守承诺之人!” “承诺个屁,老爷我从没听说过!”王万夫怒吼一声,与愤怒的小武一左一右抢到前面,霸王枪银光闪耀,小武拳头虎虎生威。天地元气激荡,空中爆裂声响,如此级别的战斗中,空间几欲开裂。 楚云齐缓上一缓,拔出双剑,长啸一声,剑光如匹练,越过王万夫与小武,却是找上了白玉京与叶知秋这两个七杀手中最强之人。 叶知秋与白玉京倒未曾想到楚云齐有这魄力来应对实力跟他自己差不多的两人,但都是久历生死之人,毫无慌乱,瞬间各使生平所学,与楚云齐斗在一起。 天空另一处,萧落木也跟王万夫、小武、孟德三人斗得不可开交。 楚云齐以一敌二,越战越是不力,连连败退,顷刻之间被逼到远处峰头。他心里自有盘算,以一敌二自己尽量支撑久一些,好让萧落木迅速解决掉那三个渣滓,然后再合力对付这最强二人。 但是事实并不如人意。萧落木以一敌三稳占上风,却也不能在急切之间取胜。纵然以渡劫九次应对三个渡劫三次之人,然而渡劫的次数多并不能在力量上取得绝对的压制。渡劫,以雷霆淬炼肉身,基本不会增长力量,而是一种悟道的过程,萧落木的优势也顶多是悟道的层次要更高深一些而已。 这边战斗如火如荼,难分难解。天风呼啸戚戚,一种强烈的压迫引得天象巨变,阴沉无比,一朵朵劫云聚集。这么多渡劫高手玩儿命比斗,大天劫已然在天上孕育。 那边。紫霞疗伤有效,司徒情已然转醒,从怀里掏出一粒丹丸吞下。那丹丸却是男子精元所化,称为元阳丹,司徒情亲自制备,所采元阳更全是顶尖高手,丹药的效果也非同凡响,即便被楚云齐打得重伤垂危,服下丹丸后也会很快恢复。两人忧心忡忡弥望越打越远和天穹范围越来越大的劫云。 “情姐姐……”紫霞看得出,萧落木那边已是完全压制己方三人,而狡猾的楚云齐却是跟叶知秋和白玉京游斗为主,一时三刻绝对拿他不下。己方三人先败的话,那接下来可就不妙了。 “准备阴阳交征天地七绝阵!”司徒情比紫霞老练沉稳得多,渐渐恢复血色的脸上怨恨之意明显,原本妩媚神采多上愤怒,倒是别有韵味,“姓楚的小子,我要他不得好死!” 十息之后。 司徒情、袁紫霞袅娜飞至两处战斗的中间,远远地,其余五杀手心领神会,嘴角均是残忍笑意,齐声道:“阴阳交征天地七绝阵!” 第四十二章 阴阳交征天地七绝阵(二) 阴阳交征天地七绝阵。 七绝。绝天、绝地、绝道、绝仙、绝人、绝妖、绝魔。 “阴阳相拥,天地合一!六道之内,众生束手!交征无极,七死七生!” 刹那间,七杀手阵法成形。即便相隔甚远,但已有了一种整体的势。 楚云齐即时便觉动作凝滞,双剑相交挥出纵横百丈的十字斩,阻得叶知秋与白玉京一阻,然后便朝萧落木靠去。 萧落木即便在阵中,也颇能挥洒自如,一剑划出一道弧形剑光,逼退三人,随即与楚云齐在半空里会合,背贴着背,互为支援,警惕四顾。 组合成七绝阵的七杀手也并不心急,而是缓缓走近聚集,收束阵势,在他们眼里,楚云齐与萧落木似已成为待宰的羔羊。 楚云齐犹自挂着淡然微笑,仰望天际:“混蛋们,一炷香之内若是再分不出胜负,大家伙可全都得给大天劫收了去。咱们改日再斗,如何?” “小滑头,害怕了?”司徒情笑容阴毒。 “一炷香,足够收拾你们。”叶知秋淡然自若,如俯视两粒尘土。 “云齐,你我早已恩断义绝,这怪不得我。”白玉京暗中自语。 “七绝阵,以为我当真就怕了么?”楚云齐长笑,百丈剑光经天,横扫七人。 七杀手各出单手,轻轻挡下,毫不费力的样子。 楚云齐与萧落木对望一眼,各自点头,两人一体,展开进攻,飞掠途中,剑气如虹。 “还要做困兽之斗么?可笑!”紫霞冷叱。 七绝阵,绝不是七人简单的力量相加,拥有各种奇效。 其余六人站立不动,双手合十,喃喃吟念,而司徒情却是来到阵中央,多情环金银两色变幻,竟独自来对付楚云齐与萧落木两人。 铮! 剑环相交,力量澎湃。司徒情不仅不落下风,反而是将楚云齐与萧落木双双逼退。 “邪门儿!”楚云齐不信邪,鼓荡剑气,锋锐尽出,攻到司徒情面前,司徒情遥指金环,金环飘然格挡,清脆一声响,楚云齐倒飞出去,脸颊上出现一道狭长划痕。 楚云齐也只是试探之举,好让主战力萧落木静观寻找破绽,萧落木凝重道:“虽是一人,但她身兼七人合力。而你我,在七绝阵中反被削弱,胜率渺茫。” 七杀手派司徒情出面作战,看来也是为让司徒情一雪方才被楚云齐打伤的耻辱。 “你都说渺茫,看来是真渺茫了。”楚云齐每到危机存亡的关头,总是依旧能保持平素的轻松,当真是敌人围我万千重,我自归然不动的大将风范。 “不过再渺茫也得战。宁可战死,也不退缩,不是么?”楚云齐毫无惧色,倒是燃起对战斗的熊熊渴望。 “战!”萧落木重重吐出一个字。 双人合力,再斗司徒情。 劫云荫蔽十里,苍穹阴霾深处雷闪炸裂。 天威浩然。 数十招一过,司徒情卖个破绽,陡然屏退到阵脚。楚云齐与萧落木正寻思此举是何意义,七杀手又换上王万夫攻来。 王万夫,依旧是凝聚了七人之力,难以对付,楚云齐与萧落木强撑苦战。 一杆霸王枪,银枪铁胆王万夫。 王霸之气塞山川,海潮沛然卷长空,一点寒芒破万邪。 数十合之后七杀手又轮换其他人切入阵中。 白玉京。 天上白玉京。一根枯木枝,长生真意显。待我他日功成时,敢笑帝王不长生! 袁紫霞。 碧玉刀。玉光刀影,连环如风。卿自蓬莱海,风波渡重洋。妙手不绣花,杀遍负心人。 孟德。 离别钩。离别有如钩,心中长戚戚。手与身离别,头与躯离别。 叶知秋。 孔雀翎。飞羽逐魂何足哀?有甚者,一片飞羽,十万流魂。运筹帷幄之中,流魂决胜千里。 楚云齐与萧落木疲于应对,即便是渡劫境界,渐渐地,摄取天地灵气的速度已赶不上真气消耗的速度,这样下去,结果只会是油尽灯枯。.tw[] 只不过半柱香不到,两人却觉得过了数个世纪。 接下来,七杀手重又换上司徒情。气完神足,司徒情好似比方才上阵更加凌厉,楚云齐与萧落木完全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糟糕,他们这么轮换,每个人体力都可以得到补充。而且貌似阵法中他们的威力会越来越强,而你我只是不断被消磨力量而已!”楚云齐恍然道。 七绝阵,果然非同小可。 “答对了!”司徒情柔柔笑道,多情环变化无伦,一次横空飞掠中,又在楚云齐身上割了一道伤口,“要不要我提前告诉你七绝阵另外一个秘密?” “你愿说?”楚云齐惊诧。 “有什么不愿的?反正你们必死无疑了。”司徒情笑里藏刀,妩媚的笑容却比明目张胆的恶意更加阴毒,“七绝阵中,当你身上的伤口达到九道,支撑修者的基础、体内九大山脉便会崩溃,必死无疑!你数数,你有几道伤口了。” 楚云齐不用数,心里很清楚。 左脸一道、额头两道、胸口四道,右手小臂上一道,一共八道伤口。 再多一道立即便死! 另一旁,萧落木,只有右臂上,自上而下排布三道血痕。 “多谢姑娘指点。”楚云齐还笑得出来,“再拖下去就得玩儿完,看来不得不做最后一搏了!” 萧落木平静点头。 “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两兄弟的迎风一刀流!” 所谓迎风一刀流,各展绝技,相互配合而已。 “天地剑气!” 楚云齐手中紫水剑剑气暴涨近千丈,一时的紫芒将七杀手逼得朝外各退数步。天地剑气是凝聚天地中自然力量最快的剑气,刹那便又扩展数分,却是悄然化为一只巨大的蛋壳形状,将自己与萧落木保护其中。以楚云齐的力量,攻击强度不足,索性就完全用来防御,好让萧落木毫无顾忌地发挥。 “枯荣剑术!” 萧落木极少外露的绝学。天地剑气的包裹之下,萧落木的墨雪剑舞动起来,飘逸剑影诡异绝伦,顿时令方圆数十里的环境都起了变化。山川树木时枯时荣,积雪明灭。一时之间,这片天地的四季变化竟然超过了数年。 枯荣兴衰,蕴含生命的根本力量。 “不好,他们要强行突破到阵外!”叶知秋神色一紧,与其余六人各自对视。 “七绝天牢!” 七绝阵气势再变,七杀手身上,各自出现一只粗大的神铁幻象,成为七根上入云霄下通地底的牢柱,互以玄色屏障相连。 巨大的紫色蛋壳朝其中七绝天牢一处撞去,还未撞实,陡然又生变化。 楚云齐天地剑气转换自如,收束成为近千丈的紫色剑气,掉转方向,却是直取袁紫霞! 方才七绝阵七杀手轮番出面凌虐楚云齐与萧落木时,云齐便已发觉无论是从经验、还是技法、力量的掌握诸多方面来讲,袁紫霞都是最差的一个,所以从才选择以她作为突破口。 其余六人纷纷警觉,立时七绝阵再变,欲要将力量重心交移给袁紫霞。 可是。萧落木枯荣剑气如万马奔啸,横扫向相对较弱的孟德、小武、王万夫。 两边遇袭,难以同时救援。 “不要慌!”叶知秋大吼,“给楚云齐那小子最后一道伤口便能结果了他,保持阵型……” 此时也就只有叶知秋能保持镇定。 最不镇定的白玉京却是脱离七绝阵的站位,不顾一切扑往紫霞那边。 萧落木剑势一转,堪堪拦下白玉京。 孟德、小武、王万夫处在极寒极热交替的枯荣剑气笼罩下,惊魂甫定。 主持大局的叶知秋暴躁如雷。 七绝阵凌乱难支。 刷!刷! 一道紫色尾巴似的剑光横跨拖曳过天穹,楚云齐已将袁紫霞挟持,手到擒来,悬浮在天,将紫水剑架在紫霞脖子上,威胁道:“你们想要她活命的话,便交出禁书!” 白玉京愣然,无措,神情就像是迷失了方向的孩子。 然而。叶知秋、司徒情、孟德、王万夫、小武却是挂着诡异的微笑:“就算你杀了她,我们也不会交出禁书!”五名杀手,铁石心肠,不顾同伴生死,前赴后继朝萧落木攻去。 萧落木渐入佳境,枯荣剑术笼罩的范围遍布百里,越来越广,一重复苏的生机之气,一重衰亡的萧条之意,相互交融,宛如冰火两重天。 五名杀手喊打喊杀,战得双眼通红,如地狱深渊里的魔鬼叫嚣不停,极度燃烧的气焰,体内宛如恶鬼的血液躁动,浓厚的杀意癫狂无限,慢慢扭转战局,竟有将萧落木的枯荣剑术压制的迹象。 紫霞心中自责大急:“都是我害大家陷入了苦战。”忽然一口猛地咬在楚云齐臂上。 楚云齐吃痛,龇牙咧嘴,将剑锋刺入紫霞颈中肌肤半分,但紫霞依旧不肯松口,大有故意惹楚云齐杀掉自己的意思。 “不要!”迷惘无助的白玉京如绝望的狮子,嘶声大吼。 楚云齐忍着痛,强笑:“我可以不杀她,但是你得快去帮萧落木!” 白玉京怅惘片刻,脑子里混乱得就像一锅浆糊,嗡嗡作响。 紫霞松开嘴,楚云齐臂上露出一排深可见骨的牙印。紫霞叫道:“小白,不要听他的!” “小白,你要不要听我的呢?”楚云齐玩味笑道。他太了解白玉京了,从他望着紫霞的眼神里,楚云齐就已判断出了结果。 结果是――白玉京毅然决然冲入战团,一根枯树枝使用得出神入化,抵抗着其余五名杀手。 五杀手纷纷震怒,怒的是楚云齐的卑鄙,但是手里却绝不容情,冷酷的杀手有觉悟随时杀任何人,完全不把白玉京当同伴,生死相搏。 而萧落木高傲孤冷,也颇不认同楚云齐有失正大光明的举动,竟不留情面,除了抵挡五杀手外,将白玉京也当做是敌人。 于是。萧落木变成以一敌六,白玉京以一敌六,五杀手以五敌二。 乱成一团。 楚云齐却是一副看大戏的模样,只差没有空余的手来拍手叫好。 第四十三章 乾天大雷劫 七人混战,如火如荼。 阴幽的乌云结为一层幕布,掩映百里。头顶罡风大作,乌云的形状随风化象,渐渐转化成一只宝塔模样,雪白的雷霆兹兹作响,宛如流淌的水银,给宝塔状的劫云镶上一圈金边。 “竟然是乾天大雷劫。”楚云齐苦笑,九名渡劫高手所能引发的天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乾天大雷劫,比之凡人飞升最终面临的九九天劫不相伯仲。劫云十层,共会降下十次天雷。每一次,按周天之数,共三百六十五道劫雷。 “呵呵,咱们就一起死在这儿,七杀手也算是完成了格杀楚云齐的任务。”被挟持的紫霞凛然不惧无上天威,作为杀手,她早有不得好死的觉悟。而死在天劫之下,也算是杀手最好的结局了吧。 “未必会死。”楚云齐邪邪说道。架在紫霞颈项上的紫水剑明显地朝外松了数分,留给紫霞的自由度大了许多。 地上激战的七人早已荡平数十峰头,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根本无暇理会即将降下的灭顶之劫。 宝塔劫云,轰然沉闷一声震响,一道数丈宽的雷霆咆哮而下,如猛龙出涧,势不可挡。 悬浮在半空的楚云齐淡然举起左手,食指伸出。 手指已浑然成金色。 灭神指。 那极速的落雷本来直追地面的战场垓心,但却像是受到冥冥中的吸引,忽然转折,击向楚云齐。 确切说,是命中楚云齐的金色食指。 雷霆钻入楚云齐体内,使他身上遍布一圈圈的闪电之光,庞大浩瀚的雷力在他体内游走一圈,而后却是原路返回,从金色食指激射而出。 不过激射出的却是金色温醇的霞气,漫漫浩浩,返回入云层之中。 更多的天雷接踵而至,楚云齐依样画葫芦,以金食指接引,在体内进行玄奇的转换。 被楚云齐挟持以至贴在他胸前的紫霞,感受到身后转换雷霆那人体内的饕餮巨力,以及楚云齐骨骼战栗牙齿错响的声音,严重怀疑楚云齐的内脏是否已经给烤熟了。 现在楚云齐无暇他顾,正是紫霞逃离控制的好时机,然而她却是一动也不动。这时候一旦动了,稍微影响到楚云齐,恐怕他便不能专注地转换劫雷,那自己与地面战团的一干人等,则无一能够幸免。 一百零八道劫雷过去,劫云暂时收敛,云雷在苍穹幕布的深处翻滚凝聚,筹备着更强大的一波雷霆。 紫霞手脚不自主地发抖,尽管作为在生死之间游走的杀手,她也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如此狂暴的天劫,还有……身后的这个男子,令人恐惧,敢与天道叫板,不为雷劫所动! 轰隆隆! 并没有多长的停顿,第二波雷劫来得更加疯狂。 楚云齐傲然以手指接引天雷。 纹丝不动,衣衫碎裂,周身炭黑之色,面庞坚毅呆板,楚云齐浑身上下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像是活着。 那双眼里,装满了傲人的自信以及温柔的牵绊。 雷霆隆隆而下,紫霞耳膜震聋,已听不到巨雷之响,却清晰地听闻耳边点滴的轻响。 啪嗒、啪嗒…… 紫霞的肩膀上,一滴一滴的血水晕染开去。他身后的楚云齐,嘴角血流如注。 一种恶臭的血腥。 一股钢铁般的男儿气息。 紫霞竟忍不住为之唏嘘,她并不是一个会为繁琐小事便伤春悲秋的柔弱仕女,但此刻她至少由衷敬佩楚云齐这种不屈的意念。 …… 血已染红了紫霞上半身,她却是眉头也未曾皱过,在这当口忽然想起了小白的话:“云齐曾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这一生并不甘心输给任何人,但如果是输给他,我将没有遗憾。” 现在紫霞也认为,楚云齐的确是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对手。 雷霆在体内转换不休,楚云齐随时都有可能整个崩溃,紫霞却是很平静地,微微抬首,注视着天际的变化。 原本浩浩荡荡的劫云分布的范围越来越窄,倒是大部分原本阴沉的天空都换作了楚云齐激射出的霞气,五颜六色,祥瑞宁静。 …… 终于,最后一道落雷接到楚云齐的指尖,兹兹流动,在他体内运转一周,复又射出明亮霞光。 苍穹澄净。 霞光晕然。 与方才的雷霆呼啸阴云密布,判若两个天地。 总算有惊无险。 紫霞悬着的心悄然放下,忽然转念:“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左肘轻轻一撞,没费什么气力便将楚云齐架在她脖子上的剑给撞开,身形朝前急冲然后一顿、忽然下沉,各种虚招变化却是显得有些多余,因为楚云齐已经没有余力挟制她了。 地面战团依旧难解难分,但均已消耗过度进入战斗后期,战斗造成的波及范围已经锐减。紫霞既已脱身,白玉京立即加入五杀手中,合力对付萧落木。 萧落木独木难支,落败是迟早的事情。紫霞并没有再插手的必要,而是远远漂浮空中,观察那个楚云齐的动态。 楚云齐似乎已经不会动了,除了眼珠在眼眶里剧烈地跳动着,眼白里筋脉蚯蚓似地凸起,膨胀收缩,甚是可怖。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难道在最关键的时候,观音手镯的禁术便要解除?多给我一点时间,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楚云齐表情狰狞痛苦,霍然,嘴角一咧,笑得邪气。 “天似布,一剑可破!” “地似网,一剑能斩!” “人似泥,一剑可杀!” 僵硬的手指变换着指诀,紫水剑歪歪地朝天斜指。淡淡天风中,巍巍然的楚云齐自有一种超拔气势。 天际风云再变。 漫天霞光,蕴然成形。天地剑气,引天地万物为己用,楚云齐化解雷劫并加以利用,一举两得。 霞光萦绕,成为一只巨大麒麟法相。 瑞兽麒麟,磨牙咆哮,吼一声,江河翻涌,动一动,青天崩裂。 麒麟法相奔踏而下,一路崩碎虚空,时空裂缝席卷万物,转眼,巨大麒麟无差别地轰入地面萧落木白玉京等人的战局之中。 …… 高山变为深谷,江河改道,百里之地尽为灰烬。 凌乱的战场,躺着七个重伤垂死之人。 叶知秋的右腿齐根断去,残肢连渣都不剩。但这点外伤远不能跟内伤相提并论,他平躺着,睁着眼,体内衰竭的气机却是不断地游走各处要害,试图尽快修复破损的经脉气府。 白玉京的胸口出现一个大洞,可以从前面望穿到后面。 孟德的左臂断为了三截。 王万夫的霸王枪将他自己钉在地上。 司徒情的一张脸歪成了丑八怪,全身浸泡在她自己的血泊中。 小武的腹部挤成肉饼,口里含着自己模糊一片的脏器。 萧落木没有躺着,却是盘膝打坐,外表上看起来没有受什么损伤。 而悬浮在半空的楚云齐也已支持不住,连喷数口黑血,一身修为刹那剥离再度成为金丹境界,颤巍巍御剑,落到萧落木身旁。 只有紫霞未受伤害,跃下地来,先是跑向重伤的白玉京。 却听叶知秋一声重叱:“紫霞,先杀了敌人,再管我们不迟!” 白玉京重重喘息,费力地点头,表示赞同老大。 其余杀手就算是醒着,也没什么气力发出声响。 紫霞一步步缓缓地靠近萧落木,手中碧玉刀寒光泛动。 楚云齐以剑撑地,堪堪站稳,挡在萧落木身前:“你们的命全是我救下的,这么快就要恩将仇报?” 紫霞并无收手之意,冷冷道:“是你救了我们不假,但也是你伤了我们六名杀手。” “罢了罢了,”楚云齐苦涩一笑,“能死在漂亮姑娘手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紫霞手起,刀将落。 “住手!”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发自萧落木,一个发自白玉京。 萧落木双眼神光湛然,一把将面前的楚云齐抛回自己的身后,瞪视紫霞:“有什么冲我来!” 白玉京却是站了起来,胸口的大洞竟是奇迹般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尽管体内的伤不能一时恢复,但初悟长生真意的他已能够尽快地治愈自己所受的物理伤害。 “小白……”紫霞又惊又喜。 “紫霞,给我一个机会,”白玉京环顾四面散落的重伤弟兄,“也请大家给我一个完成心愿的机会。” 紫霞心照不宣,已然从白玉京坚定的眼里读出了他的意思,冲他一笑嫣然:“我给你机会。老大他们现在就算想不给你机会都不行。”说完便退下,将众受伤的杀手搬到一起,逐个给他们的伤做初步处理。 白玉京缓缓走向萧落木,起初脚步有些摇摆,但越走越是稳定,直到与萧落木相隔不过一丈,沉声道:“我要跟第一杀手公平决斗。” 楚云齐笑了,玉京,果然还是这么固执啊,无论做什么,你都想做到最好。即便是做杀手,你也是一直以第一杀手萧落木为目标。 萧落木站起,凝重道:“萧落木接受你的挑战。把长生剑还给他,这才算公平。”后面一句话,则是对楚云齐说的。 楚云齐依言交还长生剑,然后拖着无力的脚步走远些,现在的他,可再受不了这种级别战斗的哪怕半点波及。 白玉京与萧落木静静对峙着。 未动手,剑上便似已有了凌厉的剑意。那样的剑意并不来自于剑,而来自他们本身。 不管身负多重的伤势,他们这样的杀手,依旧能在刹那间完全冷静。 冷如冰,稳如山。 作者的话: 求收藏,求包养啊!怎么就没人气呢?自问yy能力还是不错的,整部作品是作者一个人的yy,要读者来看属于我的yy是有些强人所难…不过我始终相信,每个人的yy都会有相同的地方。举个例子:我们在不同的时间与空间里,却是以一样的神情对着屏幕上的av老师们撸管,这就是一种yy的缘分。所以我相信,我yy的作品里,主角的有些行为和话语,想必是我灵魂的一种声音,想必总会有些地方能直击读者的心灵。如果有,请关注。 第四十四章 四明狂客 “此剑乃名匠之作,名为长生,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四两。”白玉京斜指着剑,一改素来的萎懦,大有睥睨天下的气概。 “此剑墨雪,乃不起眼的小铁匠打造。然而在我手中,它就是第一凶器!”萧落木自信傲然,即便是一块凡铁,在他手里,都能够发挥出无与伦比的威力。 “好剑!” “本是好剑!” “请!” 两人同时出手,两片剑光,如两只行云游走。 在均消耗过度而且受到楚云齐致命打击的情况下,两人留有的真气已然不多,身体也已不堪重负难以激射惊天的剑气,眼下争斗,更多的是招式上的比拼和意志上的较量。 褪去铅华,真正一招一式的比斗,也是最为凶险而紧张的。 三百招上,平分秋色的战况急转直下。 白玉京取了攻势,越攻越快,连环夺命,全身破绽百出,不求自保只求伤敌。 萧落木连连被逼退,险象环生。 白玉京用只攻不守的打法,只因为仗着肉身受到的伤害即时恢复的能力。萧落木没有这样的先天条件,自不能施展同样不要命的招式求个拼得两败俱伤。 剑光如黑色云雾,阴冷氛围笼罩四野。 白玉京的气势愈演愈烈,气势宛如曜日。完全被压制的萧落木,胸前背后添上数道血迹斑驳的伤口。 萧落木的动作越来越缓,反应越来越慢,战败只在转瞬。 然而。 白玉京胜券在握之际,萧落木干涸枯燥的眼里忽然焕发出一种生机。宛如,内心深处的一种信被战火点燃。 “落木萧萧,江河东去。强极而辱,枯极则荣。” 萧落木的墨雪,气息渐弱,剑势渐凝,令人联想到秋风里无力飘飞的枯叶,却在看似最弱的一瞬间,忽然爆发出滔天的剑意。 “枯荣剑术,枯荣相生!” 宛如流星划过长空,获得新生也似的剑气勃然发出,如同巨大悲怆后壮士勇猛的突进。 只一剑。 一道伤口从白玉京的颈下延伸到腋下,伤处冒出丝丝的白汽,快速地愈合着。 “我输了。”白玉京倒转剑尖垂地。 他能明白方才那一剑是萧落木的手下容情,不然这一剑足能够破开他的头颅。即便有再强的再生能力,头颅被摘去,恐怕也是无法活下去了吧。 “交出你们从玲珑洞天夺走的禁书,不然你们都得死。”萧落木气势旺极,已然处在兴奋的状态,右手臂不自主抖动得厉害。 “我来跟你一战!” 出声的是紫霞。 萧落木冷哼一声。 紫霞飞掠过来,擦过白玉京身旁时,白玉京欲言又止,怔怔地看着纤云似的娇弱身影飞动过去。 然后莺燕似的倩影便如同纸鸢似地飞了回来,沉闷落地,胸前一只乌黑的掌印,散发腾腾的热毒之气。 萧落木淡漠拍了拍手掌,静静重复:“快交出禁书,不然萧某人必定大开杀戒!” 第一杀手,顾盼生威,宛如执掌生死的神祇。 “我们死也不会交给你的!”紫霞紧咬下唇,白玉京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只是平静走过去,扶起紫霞。 “叶老大,怎么办?我还有些不想死呢!”尽管脸蛋犹有些红肿,司徒情说话间却依旧是熟妇风韵。 其余杀手也都望着叶知秋,等待指示,是放手一搏,还是忍辱偷生。 “七杀手以多敌少,依旧是一败涂地,本无颜面再苟活于世,可是我却不甘心,你们难道就甘心么?但求先留得有用之身,来日再雪今日之耻!”只剩独腿的叶知秋偎着司徒情,苍白的脸色惨然,“孟德,将东西拿出来。” 方才受重伤左臂断为三截的孟德,经过紫霞的救治后,左臂已黏在身躯上,只需将养一些时日便能够再度随心所欲的使用。渡劫境的修士就如九条命的猫,轻易不会死,即便手脚断落也无妨,像是叶知秋,右腿化为齑粉,但找到其他合适的右腿照样能拼接上去。 孟德小心翼翼走到神色木然的萧落木跟前,谨慎地保持一定的距离,从体内紫府里召出一件物事。(..tw好看的小说) 一张裹成卷的羊皮,在孟德手中展开来,偌大的羊皮纸卷,却只在中央书有一紫色的“天”字,此外全是空白。 无字天书。 正是大乘三藏经书之一的天界魔净。 萧落木袖子一卷,一股冷风便带着天界魔净进入他的袖袍内。 也就在此时,萧落木的表情忽然变得阴邪,右臂不断剧烈抖动着,虬结的肌肉鼓涨,撕裂袖子,露出里面腐烂可怖的肌肤,一道道细长见骨的伤痕宛如魔鬼的眼睛,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天魔禁咒发作了?”远远看着萧落木可怖变化的楚云齐心中一寒。 孟德却是陡然怔住,手脚发软,曾经杀人如麻的杀手却是战栗如软弱的小鸡,只余眼里难以言喻的恐惧。 萧落木眼神一横,甚是凶狞。 墨雪剑横划,孟德的脑袋骨碌碌地滚落,满眼惊惧,死不瞑目。 “混蛋!”愤怒的小武立即便要冲上去,却被司徒情伸手拉住。 身长九尺的王万夫一向以铁胆银枪自诩,此时却全然没有半点勇气去面对散发着修罗般气息的萧落木。 白玉京眉头紧皱,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 “我们已经将东西交给你了,你为何还要杀人?”倒是有巾帼之风的紫霞敢于大声地叫板。 “杀手要杀人,不需要任何理由。”萧落木闪动嗜血的目光,环视众杀手,眼神如一把冰冷的刷子,将众杀手从上到下刷了个透。 所有人不寒而栗。 “快撤退!”叶知秋词腔悲愤,但理智尚在,做出当下最好的决定。 “你们走,我留下。”愤怒的小武一反刚才张牙舞爪欲置敌人于死地的愤怒狰狞,变得出奇冷静,凌然不避萧落木的血腥眼神。 司徒情试着去拉小武,小武的脚底却像是生了钉子。 白玉京扶着紫霞屏退到叶老大周围,两人还算是镇定。司徒情却是花容失色,紧张地扶住负伤的老大,而王万夫则像是吓破胆的软脚虾,茫然无主。 “你敢抗命?”叶知秋将残余的气息朝外一放,试图以老大的威严压制住不听命令的小武。 “是的,我得留下。孟德喜欢热闹,黄泉路上若是每个做伴的,想必会很寂寞。”愤怒的小武眼里泪光闪烁,拳头却是捏得格格作响。 “我们走。”叹息一声,叶老大张开一道空间符箓,将自己和四杀手包裹其中,符箓光芒一闪,便什么也不剩,只留下那个愤怒的小武一身孑然。 萧落木陡然猖狂大笑。 大笑声中剑交左手,一剑一剑劈斩在自己被诅咒的右臂上,但那右臂却是坚愈金刚,刹那间,上面一只只魔鬼之眼诡异地闪亮了一下。 “不把我当回事么?你可会后悔的!”愤怒的小武刹那奔到萧落木跟前,毫无花哨的一记勾拳,勾向萧落木的咽喉。 “九霄破!”怒吼一声,小武的拳头却是自行炸裂开来,爆破声中,烟尘滚滚,崩溅的碎石形成空中一道漫漫帘卷。 小武的拳头不是普通的拳头,是经过无大师改造的利器,本身就有着恐怖至极的爆发力。再配合上那套大宗师级别的拳术,九霄破,吸纳天地之元于体内,打破身体内部百脉玄关的禁锢,真正做到完全释放潜力、燃烧生命的地步。 正是倚仗着九霄破,小武曾在君山肉搏孽龙,最后孽龙完全是被拳头捶得稀烂。 这一击,小武的愤怒达到巅峰,九霄破的力量也达到空前的境地。 烟尘散去,萧落木却是完好无损,已站在百步外。 即便萧落木也不敢硬接这一招,但是要避开这完全没有灵活性的招数,还是游刃有余。 小武继续朝萧落木扑去。 墨雪剑光一闪。 小武冲出了他的最后十步,离萧落木尚还很远。但他的脚下却已留下了他自己的血迹,一道伤痕从他的眉心直到鼻尖,再经喉头,过肚脐,到双腿间。 “好快的剑……”小武说完他最后的一句话。 然后整个人沿着血痕裂为了两半。 楚云齐也不禁耸动。劈上一剑之后,竟然还能使中剑人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完成奔跑,甚至还说了一句话,然后才裂为两半。 好快的剑! 这样的速度已非人间所有,所谓仙佛,只怕也不过如此吧。 可萧落木绝非仙佛,最多只能算是堕落之魔。 “萧落木,你这么喜欢杀人,不妨将我也杀了。”明知萧落木身中天魔禁咒的困扰,楚云齐不但不好言鼓励他振作,反倒是冰冷顶撞。 楚云齐敬重重情重义的小武,这就是原因。 “啊……” 萧落木咆哮着,五官扭曲的脸充满邪异的悸动,然后他便不受控制地,冲向小武两片残躯的血泊中。 “咔嚓咔嚓……”就像是咀嚼胡萝卜一样,萧落木抱起血淋淋的肢体啃噬。 楚云齐就像是宿醉后腹部受了一记重拳,忍不住作呕,肠子几乎都给呕了出来。 萧条大地,忽有暖风吹拂。 楚云齐感应到一丝危机,勉力持剑四顾。 一团水雾也似的人形,从土里冒出,立即浇在萧落木头上,嘴角犹挂着残血肉沫的萧落木竟就此昏厥。 水作的人儿离地数尺悬浮,发出沙哑的笑声。 “阁下何人?”楚云齐虽感应不到这人的敌意,但这样一个有能力藏在九个渡劫高手眼皮底下的人,其能力自不用说,其居心亦然叵测。 “老朽四明狂客!”水人儿渐渐褪去表面的一圈屏障似的水,露出真面目,是个干瘪枯瘦的老头。 作者的话: 一个世界,一颗心。我相信每一位作者都是很认真地构建小说中的世界,那里是作者心灵的一处投影。现实里,我们想做而不敢做的,由小说里的人物替我们完成。但是,小说并不是用来超越现实规矩的工具。小说里也会有规则、有束缚,因此也会有矛盾,比现实中更尖锐更刺痛心中柔软的矛盾。矛盾中,必有人的情感左右相随。但愿我的作品,能做预期的,在困难险阻痛苦悲惨之后,在庸庸碌碌的大多数中,能有一小撮人,能唤醒你我人性的光辉! 第四十五章 “破晓”组织 “四明狂客?”楚云齐搜遍记忆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此人的半点印象或是传闻。[..tw超多好看小说] 修真界中,却是不乏有一种遗世独立、艰苦卓绝修炼不辍的绝顶高手,虽然籍籍无名,实力却极有可能是惊世骇俗的宗师级别。 “不知狂客是敌是友?”楚云齐真气紊乱、五脏俱损、手脚软乏,却依旧是撑着剑站立卓然。 这种时候,可绝不能暴露自己的哪怕半点弱势。 “狂客只是风尘中一老叟耳。”髭须尽白的老头翩然飘飞,刹那移到楚云齐面前,双眼神光蕴然,盯视楚云齐,似要把他看个透彻,“你很累了,应该好好地睡上一觉。” 老人的眼里淡淡浅浅、奇异的光晕散发。 “我……”楚云齐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老人的眼神却令人极为放松,刹那间心力交瘁的楚云齐便昏睡过去。 …… 耳畔有水声,滴答滴答,仿佛缠绵的细语,倾述着一个凄婉美丽的故事。 “你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呢,楚云齐?”声音铿然,发自昏黑的空间。 “我本无来处,亦无归处。但求无愧于心,这一世便可安然了却。”楚云齐语声平静。 “你是谁?”楚云齐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对暗中的声音警惕起来。 “我是邪剑紫水,你我终有真实的相见之日。”那虚无的声响,渐渐变成深邃寂寥的笑声。 楚云齐猛然睁开眼来,只见天穹的星光微弱,方才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地平线微晕曙光,轮廓初显的云霞泛动明媚柔软的色彩。 破晓在即。 手脚无力的楚云齐发觉身边有人,这人披着黑色风衣,头上戴着宽大斗笠遮住颜面,将一只纸漏斗塞进楚云齐嘴巴,倒入一种液体。 微微苦涩,却是生津润喉。平缓走入腹内,然后肚子便有了又热又涨的感觉。 随后周身骨髓都像融化似的,身体似乎无拘无束地徜徉在温柔的春水里。 随着一丝丝的热气从楚云齐的每个毛孔中渗出,他受损的脏腑都得到初步的修补,体内纠结凌乱的气息也抽丝剥茧般地缓缓调顺。 等到楚云齐从那种美妙的感觉中回神过来时,已是正午,喂药的那人早已不见。 一身独然,处在三尺陋室中,除了正中自己躺着的毛毡小床外,只有角落还有扑满灰尘的三五箱笼。 站起身来,楚云齐舒展一下手脚,发觉自己并不轻的外伤已然痊愈,甚至连疤痕都未留下一道,内伤虽未复原,但原本几近垂死的危机已经度过,剩下的只是静养数日,便可恢复如初。 而且,身体修为也起了变化。 比之青青用禁法使自己提升到渡劫之前,楚云齐体内的九言金丹又悄然觉醒了几粒――摄魂、伏魔、驱邪、消灾、推算、疗伤,加上原本已苏醒的辟毒金丹,九粒金丹一共觉醒七粒,只余下驭兽、炼器两粒尚未完成。 生死之战,颇有收获。也算是因祸得福。 萧落木现在情况怎样? 是自称“四明狂客”的老头将自己带到了这里? 自己究竟所在何处? 破晓时给自己喂药的那人是谁?现在去了哪里? 这些都是楚云齐想知道却解答不了的问题。 这种时候他当然不会坐在这里干等。 悄悄出门,外面却是怡人的湖光山色。 这间砖瓦房处在一只小小的坡头上,坡下一池湖水澄净,映照蓝天白云,湖水之外是一片旷野,山花红紫,草长过人,莺飞蝶舞。 分明是初秋时节,此地却是和煦春光。 闭眼深吸一口清新空气,淡淡泥香,软软湿润。一口气下肚,两只奇正相生的龙虎紫府也起了变化,龙腾虎跃,紫色真元兴奋翻腾,九粒金丹,光华熠熠。周身每一个毛孔,都说不出的通泰舒畅。 单是天地间的灵气便如此浓郁,空气几乎都有着伐毛洗髓的作用,楚云齐初步推断,此处不是洞天就乃福地,而且在洞天福地中排名定然不低。 或许将自己带来的四明狂客,便是洞天福地里不世出的高手。 走下山坡,楚云齐轻松踏湖而过,走在湖面便如处在平地一样轻松,然后进入辽阔不见边际的原野,想要寻找人迹。 如果是洞天福地,怎么也会遇见修行的门人子弟。 然而楚云齐却是找不到半个人影,心里不免又生怀疑,恐怕此地绝非洞天福地那么简单。 而且就算是洞天福地,也没有理由救治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楚云齐。 环顾四野,再次确定并无人迹。楚云齐心念一动,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既然不认得路,楚云齐便认定一个方向走,只要这片地有尽头,这样总能走出去。 过了大半日。 眼前出现一池湖水,一只山坡,山坡上一只砖瓦房。 细细观察,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跟原来所在的地方一模一样,绝非只是相似而已。 回到了原地!! 看来此处甚是古怪,现在的楚云齐想要走出去,难于登天。 野花艳丽、草野欣欣、生机勃勃的旷野,在楚云齐眼里却是有了一种寒意,像是落入了天地间一片硕大的陷阱中,一种深切的孤独与惶恐油然而生。 当面对广袤自然、无穷的天地造化时,再强的人也会生出渺小之感。 楚云齐也不例外,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从原本的世界消失,进入到另外的空间,孤独的存在着。 “本是难得的美景,却无人相伴,不能对饮。可惜,可惜!”楚云齐自言自语,聊以派遣寂寞。 既然走不出去,楚云齐索性信步乱走。 停下只能处在设局人的摆布之中,只有不停地动,还有一线机会变被动为主动。 红日西沉,斜阳晚照,铺碎满野金黄。 楚云齐猛然眼前一亮,不远处,金黄的野菊簇拥中,一只二层小楼,尺许宽的环水相绕,宛如眉梢一点轻痣。 楼阁精致,二层的楼台上雕花朱兰,窗镂喜鹊纹路,窗内一卷轻纱,其后弦鸣,如泣如诉。 琴声咽危石,意境甚高寒。黄昏寂寞,点点滴滴。 顿挫琴音宛如一扇敞开的心扉,细述满肠柔情,一腔幽怜。 调琴的素手纤纤、丽人倩影已可从曲中推知,才情并茂,女子如兰。 楚云齐听得迷醉,只恨自己自小贫苦、读书不多、更是与风雅绝缘,只能静聆琴韵而道不破其中妙处,只能傻傻激赏而不能横笛花间,吹奏一曲相鸣相和。 仰慕未谋面的才情女子,也必定得动才子之思,方有机会讨得半点欢心。 楚云齐无吹箫横笛之技,卖弄不了风雅,却忽地想起一件当下所能做的。 舞剑。 抚琴,舞剑,再是自然不过。 顺着琴韵舞动,楚云齐若有意若无意朝着二层的竹楼靠近。本来只是随意舞剑助兴,后来却是耽于美妙琴韵,心底迷醉,不知不觉挥洒如玉,一套剑法舞动地如流水潺潺、月华满径。 “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 “怜君中霄舞,拔剑斩青天。” 指尖曲艺,竟然钩连起楚云齐那气质温华质朴,生于自然而蕴藉丰厚、一时无二的拔剑斩天式出来。 而且是奇慢无比的拔剑斩天式。 因为琴律是哀婉低回的离人思妇之情,故而曲调缓转流离,楚云齐舞剑自然随之沉缓。 陡然。曲终收拨,当心一划,“铮铮”两声。 楚云齐全身一震,如梦初醒。 已然星光满天,时辰已很是不早。 竹楼之畔,那一圈流水却是霍然澎湃,腾为一圈水墙,携带凌冽冷意,朝楚云齐扑来。 楚云齐剑尖挑起一片紫光朝那水墙撞去,却是如弱柳瘦腰撞上了金城汤池。 汹涌水墙继续拍打而来,难以抗衡的楚云齐只得发足便跑。 一共追出三里地,那水墙才泯然消逝,浇落在花草间。 楚云齐一抬头,望见的却是昨日曾居的那只山坡。 瓦房之侧,银发老人四明狂客风中独立,朗声笑道:“楚兄弟,可否上来一叙?” 楚云齐此时也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倒是怡然不惧走上山坡,与四明狂客并肩而立。 四明狂客眉目花白,祥和而笑:“老朽冒昧带楚兄弟来此,无礼之处望请海涵。” “承蒙老先生为我治伤,区区在下感激还来不及,哪敢有怪责之心?”既然对方彬彬有礼,楚云齐自也礼数周到,言辞温良。 “‘破晓’已观察小兄弟很久,现在正式邀请小兄弟加入我们‘破晓’。”四明狂客白须飘飘。 “‘破晓’?”楚云齐倒是觉得这名称很是新鲜,但对其还真是一无所知,满腹疑问。 “阴冷深幽的黑夜滋生出无数的邪恶,只有当破晓之光来临之际,万邪自当被曙光扫除,迎来真实而光明的世界。破晓的目的,就是要消除一切的黑暗与邪恶。”四明狂客激动地用手指点比划,谈论着心中信仰,迟暮的老态被一种热忱的诚意和崇高的理想给顶替,刹那间如同回到年青。 “前辈志向远大,想要实现却是谈何容易?而区区无能的楚云齐,又有何德何能被前辈您看中?” 第四十六章 垂髫稚子剑术惊艳 “世界污浊,处处是恃强凌弱之举,遍地是仗势欺人之辈,恶贯满盈的魔统大张旗鼓行禽兽之举,仁义装潢的圣地暗地里捣弄云诡波澜,尽都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凶徒败类。‘破晓’要对抗的,便是这些主导规则的凶徒,毁除这个世界所有不公的秩序。‘破晓’要做的就是打破旧局面,制定世界全新的法则,维持‘自由、公平、正义’的原则,创造崭新的纪元!” 四明狂客慷慨激昂,热情如火,伟大的情怀配合上万丈的雄心,在夜风里那枯瘦的身材似乎也显得高大,忽然用充满嘉许的眼光看着楚云齐:“而据‘破晓’的观察,你虽然处事多有不当、喜出风头、败坏公平,但是心中却是有着对正义至死不渝的执着追求。我们需要的,正是这种誓死捍卫正义的精神。何况,现在的你虽然只是金丹修者,但你过往却已到达过修真界巅峰高手之流,所以你有着超乎常人的潜力与资质,只要能正常地成长,假以时日,不出三年便能再登上渡劫境的高峰。小兄弟可谓是德才兼备,正是‘破晓’急切需要的青年俊彦!” 被人称赞本是一件美妙的事,何况是被实力不俗的前辈老人衷心赞美。楚云齐刹那便还真觉得自己伟大起来,不禁飘飘然。 四明狂客微眯着眼笑,在他看来楚云齐答应加入“破晓”已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可本来被拍马屁很受用的楚云齐忽然间一声嗤笑,说道:“世界上的邪恶是消灭不尽的。凡是有人心处,黑暗便如影随形。所谓破除旧秩序,创立新秩序,这只是‘破晓’的一厢情愿。如果说‘破晓’将用暴力扫除原有的秩序,那只不过是另一种散播仇恨与邪恶的方式。我楚云齐,是天地间自由之人,只做自己爱做的事,恕我不能苟同‘破晓’的主张与做法。还请老先生原谅我的直白。” 四明狂客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几许杀意瞬间显露又刹那消失,最后却是大度一笑:“小兄弟赤子丹心,果然够坦诚。只不过无须这么早就下定论,还请仔细思量几日,老朽再来听小兄弟的答复。”言毕摆袖而走,转下山坡,掩映入深草夜痕之中。 “破晓?”楚云齐嘴角勾起一抹阴邪的笑意,“只怕创立‘破晓’的人另有所图,也不知拉拢了多少四明狂客这类心思纯正之辈。到头来,只怕心怀激烈之士只是成为幕后之人手中的工具而已。我楚云齐,断断是不会加入的。” 自言自语着走入房内,发现窗牖边却是多了些物事。 一只小铁炉,上面架几根铁架,铁架旁有一堆锻造的工具和材料。 “四明狂客倒是有心了。”楚云齐现在金丹还差两粒未曾觉醒,其中之一便是炼器金丹。要想彻底使这粒金丹成熟,还是必须得老老实实地锻造,从中悟出一些体会来。四明狂客替他准备好所需一切,如此殷勤搏他好感,也是费了不少心思要拉楚云齐入伙。 既然资源就在手边,楚云齐当下便开始敲敲打打。 炼器,楚云齐从无经验。倒是幼年时曾被父母送到隔壁村的铁匠铺子学过几天手艺,但由于毛手毛脚坏了铁匠师傅几笔生意,学徒的差事便给搞砸了。 现在,楚云齐倒是有模有样,蹲在炉子前,将铁块熔为铁水,浇铸在剑模上,初步定出剑的外形,然后抡动铁锤一阵敲敲打打。 一敲。 一停。 捶起,捶落。 楚云齐渐入佳境。 只要是在用心的做一件事,楚云齐总会有一种神游物外的感觉。“乒乓”、“叮铛”声响,聆入耳畔竟似有流水之音。捶起捶落,宛如潮涨潮消,楚云齐逐渐有了几分禅定之意。 身动念不动,手动心不动。 于沉静中与天地交流,将天地倾诉的密语捶打成剑器的烙印。 抛开锻造的技法不提,初试炼器的楚云齐已得其神。 静心捶打的楚云齐不闻外物,似乎整个身心都钻入了正在锻造的剑器中。 整间房屋却是悄然以楚云齐为中心,氤氲着一种朦胧的雾气。 如蜃吐息。 极远处,凭空悬浮天际的四明狂客远眺奇景,楚云齐所在的山头整个都宛如海市蜃楼般飘忽起来,使得四明狂客唏嘘不已,扼腕,长长惊叹:“蜃息之境……此子好大的福缘,即便舍弃剑道而为一匠人,他日成就也不会在炼器师祖欧冶子之下。此等人才,若是不能为‘破晓’所用,必须除之而后快。” …… 一夜过去。 不知何时躺在冰冷地板上睡着的楚云齐忽然醒来,猴急地乱跳,赶紧抓起大铁钳在铁炉里胡乱打捞。 “怎么就睡着了,我仿造记忆里的巨鹿打造出的大剑,希望不要给熔成渣啊。”铁炉里泛黑的炉水滚滚烫烫,已丢进去淬洗少说有一个时辰的大剑十有八九已经被化得尸骨无存了。 “找到了!”楚云齐不由惊呼一声,钳子触到硬块的东西,夹上来后,却是哭笑不得。 钳子上的哪是什么巨剑,三寸长短,分明一只短匕锋刃而已。 “无妨无妨,打成了匕首也是你命该如此。我无意睡着而成就你现在的模样,也正是上天成就的一桩因缘。差点给化成铁水了,那就给你起名为‘铁水’吧。”楚云齐将匕首沉入冷水中,“刺啦”一声响,白汽腾腾。 待匕首冷却后,又用屋内的工具做出一只木质刃柄,跟三寸铁刃套在一起,便算是完工,随意插入腰带之中。 推开门,迎面一阵冷风刺骨,昨日还是明媚春色的原野池水刹那却是成为了冰天雪地。 “搞什么鬼!有这样吓人的么?”楚云齐惊愕片刻,随即运气御寒,只着一件单衣,走入冰雪寒流之中。 雪花飞舞。 晶莹的六角雪片折射出多角度的光华,造成少数细小雪粒成樱花之色。 凄艳动人。 楚云齐拔剑而舞,随心而动,在雪地里自得其乐。 西北方,出现一只人影,只到楚云齐手肘高矮,着一身花花绿绿的绸衣,头顶上扎两个冲天的发髻,小脸红彤彤,竟然是个很可爱很漂亮的小孩子。 能在这里出现的小孩肯定不会是普通的小孩。 这小孩走到附近,看着楚云齐恣意挥洒不成体统的剑法,忽然抚掌大笑:“好烂,好烂。我这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烂的剑法!” 楚云齐停住动作,朝垂髫稚子一瞥,笑得随意和善:“小弟弟你今年几岁,一共见过几套剑法啊,还真敢说这辈子都没见过我这么烂的剑法。” “英雄不在年高,本少爷见过的剑法比你身上的汗毛加起来还多。怎么样,敢不敢跟少爷我比划比划?”顶多七八岁的小童口气倒是不小,那辱慢倨傲的神色倒像是天生一般,明显看不起单薄衣裳穷酸相的楚云齐。 “小弟弟,你爹妈呢?是不是走丢了?哥哥可以帮你找爹妈。”楚云齐自然还没小心眼到跟一个孩子计较的地步。 可是垂髫稚子却是最受不了别人把他当做平凡的小孩,忽然手腕一转,从黑亮的靴筒里抽出一口短剑,约有一尺,倒也跟小孩儿身材挺搭配。 小孩儿不容分说,刹那间便移形换位,攻到楚云齐面前。 楚云齐倒是稍稍吃了一惊,这小孩动作利落毫无半点拖泥带水,小小年纪出手就是名家风范。 楚云齐却是不急不缓送剑入鞘,抽出刚锻造好的“铁水”匕首,轻轻横划,恰恰格住小男孩的短剑。 只是对付调皮捣蛋的小孩子,楚云齐自没必要请出背上剑鞘里的紫水。 小男孩一击不中,连退三步,剑随身走,划个半圈守住门户,然后向斜急趋,递剑迅捷,抖出三朵碗大的剑花。 竟然是“一剑化三清”,西垂名剑派青城派的绝学。 楚云齐微微颔首作赞许之色,手里还了一招“君子问岳”,古拙平静,以短封长,恰好克住一剑化三清。 小男孩儿剑招未用实,忽然转身游移,背对楚云齐从腋下递出一剑,却是赫赫有名东来剑派的“回风流雪剑”。 楚云齐既能看出剑法出处,破解剑招倒是不在话下,并不抢攻,故意引得小男孩多露几手。 在刚开始比剑时,楚云齐便瞧出小孩儿根基不浅已然筑基,比斗过程中这小孩儿倒是主动不用真力只拼剑招,楚云齐自也不会占境界上的优势,不动真气,而只以招数相敌。 越斗下去,楚云齐越是惊异,虽然这小孩儿绝无取胜可能,但以少小年纪却是博取各家剑术之长,转换随心,应对如流。 楚云齐自问,只以招数论,即便倾尽全力,在三十招内也拿不下这狂妄的小屁孩。 “畏首畏尾,是怕了本少爷么?”小男孩口气狂妄。 “好怕好怕,我怕伤了小弟弟,你爹娘找我麻烦。”即便是面对小孩儿,嬉皮笑脸的楚云齐依旧也不肯在言语上吃亏。 小男孩诡异一笑,剑势一缓,舞剑吟唱: “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 “怜君中霄舞,拔剑斩青天。” 小男孩剑法绵而不散,聚而不滞,可攻可守,能缓能快,竟然是楚云齐最引以为傲而且暂是不传之秘的拔剑斩天诀! “见鬼!” 乍见自己的独门剑术由他人使出,楚云齐甚是惊诧,一不小心就吃了些亏,衣角让削下了一片,随即稳住心态,亦用拔剑斩天式回击。 作者的话: 酒香也怕巷子深。麻烦喜欢本书的读者大大能天天关注,并向朋友多多推荐。谢过了!只要还有一个人在看,我便会努力更新下去的! 第四十七章 铁剑红颜 楚云齐开始认真起来。 对手虽然是孩童模样,但不见得一定是只有几岁的年龄。或许真实身份是得到奇遇返老还童的老东西也不一定。 反正就算砍下楚云齐的脑袋,他也不会相信区区不足十岁的小童便能有此等剑术造诣。 “小心了!”楚云齐出声提醒,同时手里剑招一变。 如同一颗流星散作了满天的星光。 如同一片行云遮挡住浩日的光明。 他手里使出的,依旧是拔剑斩天式,但是招数却有些颠倒,快慢也变得极为不搭,时而匕首交到左手,时而将尖刃倒转。 招数古怪,不循常理。 看似破绽百出,可剑术高超的小男孩却是久攻不破,反而被隐隐牵制住。 领悟了反手道精髓的楚云齐,已能做到抛弃剑招的窠臼,而只秉持剑意的境界。 而拔剑斩天式只学到形似的小男孩自然手忙脚乱,左支右吾疲于应对。 “中!”楚云齐觑准机会,穿过霍霍剑光,横转匕首,用无锋的背面拍在小男孩手腕上,“当啷”一声,小男孩短剑落地。 “说,你的拔剑斩天式,从何学来?”楚云齐沉声厉叱,偷师学艺这种事,最是犯修真界的大忌。 小男孩鼓着腮帮,极不服气的样子,缓了片刻,竟学起大人的模样一揖到底,抱拳道:“既然方才的切磋你略胜一筹,那我就不能不回答你的问题。这手剑术,是你昨天在我家门前自己耍的,我娘故意在楼上弹琴诱你舞剑,好让我将这套剑术记下来。” “弹琴的是你娘?”楚云齐有些讶然,更有些失望。 只要是听闻蕙质兰心的女子已为人妇或是人母,楚云齐总会有些挥之不去的淡淡愁丝。 “哼!”小男孩人小心思却不简单,看得楚云齐的怅惘神色,不屑地从鼻孔哼声。 “你是说你只看了一遍就能完全记住我的剑术?”楚云齐心思转回正题,仍带着怀疑的口吻。 “岂止是对剑术过目不忘而已,诸子百家、经史子集,哪一样本少爷不是过目不忘?琴棋书画、刀枪剑戟,本少爷更是无一不精!”小小少年如一只骄傲的孔雀,而且是善于在人前开屏、炫耀自己美丽的孔雀。 “你不信我?”小童很不满楚云齐那种怀疑的眼神。 “我信。”楚云齐淡淡吐出这两个字来,接着问道,“你今年几岁?” “实岁八岁,虚岁九岁。你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有,当然有!小小年纪你便饱读诗书、满腹风雅、剑技造诣更是不凡,难道你自娘胎里就开始学东西,还是在你爹的裤裆里就开始学了?” 夸大其辞且略有些带侮辱的话听在耳里,小男孩却是笑了。 他自小接受的严苛训练是普通人完全不能想象的,就如同他一身令人无法想象的本领一样。 只有当别人对他惊为神人之时,他才能找到自己遭受酷训的价值,他才能获得一缕堆砌在常人无法触及的高楼上的快乐。 所以他的笑,也像是镜子里的空花幻月,没有触感,很不真实。 “你很可怜。”楚云齐忽然冒出一句。 “我可怜?”小男孩放声大笑,宛如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要学那么多东西的话,你一定从没有好好地玩过,也从未有过陪你一起疯的同伴。你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或许很有可能成为修真界绝无仅有的神话传奇,但必定也将成为一个孤独而没有欢乐的孤寡之人。”对于这个不平凡的小孩,楚云齐说的这些话也算不上高深,那样聪颖的小孩应当能够明白。 小孩的脸一下就拉得老长,片刻后却是忽然抬头微笑,冲着楚云齐后面喊道:“白胡子老爷爷,你怎么来了?” 他从见到楚云齐开始就表现得像个小大人一样,这时候却从声音里显露出了他的童真。.tw[] 所以楚云齐就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 却是白茫茫一片,空无一人。 恶风作响,背后上中下三路却是飞来了九枚寒冰凝结的阴毒暗器。 楚云齐如一张纸一般贴着地避过暗器,然而小男孩凶狠暴戾的脸却又忽然出现在他头上,手中的剑刺向他颈间要害。 小男孩自以为这样的偷袭天衣无缝。 可是楚云齐却陡然侧移,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绳子拽着他一般,整个身体平平地移了出去。 “好歹毒!”楚云齐怒由心生,只是说中了小孩痛处,这小孩便要置人于死地。当下一个翻身,鼓足三层力道,一掌凌空拍出。 “啪”的一声,击在小男孩的脸颊上,粉白圆润的脸上立时出现五道暗红的指痕。 “你杀了我吧,不然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小男孩紧咬着牙齿,怨毒地瞪着楚云齐。从未受过羞辱的他,自是把脸上这一掌视为生平奇耻大辱。 一时义愤而出掌的楚云齐立即就有些后悔了,无论怎样,他本不该对一个孩子出手的。 楚云齐索然无味地转过身,本打算离开,却发现风雪里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纤弱丽人。 身体裹在雪白的貂裘中,并无遮挡的头顶落了一层白雪如银,一双眼里带着一种看穿冷暖的阴寒,苍白的脸带着三分憔悴。或许她并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但却有着让人心碎惹人怜爱的独特气质。 “娘亲!”楚云齐怔住的一刹那,那小男孩却是发足扑向那妇人的怀抱。 那妇人冷淡把手往外一推,小男孩知趣地止住脚步,就在离那妇人数步外的地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指着楚云齐,呜咽道:“那个大恶人欺负我,娘亲您帮我杀了他。” “自己技不如人,活该有此下场。”美得凄凉的妇人吐出的字句也没有半点温度。 楚云齐总算有些明白小男孩为何是这般性格了。这样的娘亲,自然养不出活泼阳光的孩子。 “夫人此言差矣。令公子年纪轻轻便有此造诣,实在是世所罕见。我楚云齐以大欺小,才真的是无地自容。”楚云齐坦坦荡荡,微一抱拳,倒是替小男孩圆场说话。 “现在拿稳你手中的剑,再向那个人挑战。输了的话,你这样的废物也就没有活在世上的必要了!”凄幽美妇根本不搭理楚云齐,对着自己的孩子说出这样的狠话来,就像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肉一样。 原本就是假哭的小男孩很快就稳定下情绪,握着剑,带着凶狞的表情,缓缓走向楚云齐。 楚云齐见过许多妖兽垂死前诅咒式的恶毒眼神,但比起眼前的小男孩来,凶戾之气却尤为不足。 “哎哟,”楚云齐忽然捧住肚子,做出痛苦之色,“我肚子疼,咱们改日再切磋不迟!” 风雪飘飘中,楚云齐却是逃一般遁走。 “这母子俩都疯了。”这是楚云齐对这怪异两母子做出的评价。 就算楚云齐打起架来通常都能豁出性命,在疯子面前却也是异常胆寒。坊间不是有句话么?软怕硬,硬怕横,横怕不要命,不要命怕精神病。 …… 楚云齐不敢停下脚步,生怕那奇怪的母子俩追了过来。 前方冰湖,蓑衣老叟,四明狂客,独然垂钓。 冰上凿开一只洞口,钓竿连接的鱼线就此抛下去,老叟旁边的一只乌木水桶,已装有数尾鲜鱼。 “老先生好有雅兴。”总算是遇到了颇为熟识之人,楚云齐轻轻走过去打招呼。 “老朽之躯,独饮冰雪风光,聊以遣怀而已。楚兄弟行色匆匆,敢问所为何事?”四明狂客谈吐风雅,乍看来不像修真大腕,更似诗书老翁。 楚云齐老老实实交待出自己遭遇的天才少年与幽凄少妇,并向狂客讨教道:“先生可识得这二人来历?” “铁剑震天南,红颜动洛水。”老狂客曼声轻吟。 楚云齐却是如雷贯耳。 这两句诗,讲的是十年前横空出世的一对修真侠侣,“铁剑震天南”穆铁杉,“红颜动洛水”薛可人,两人并称“铁剑红颜”。 年轻侠侣纵然在修为方面及不上圣地的新生翘楚,但行侠仗义、联袂走江湖的事迹却是广为称道,有口皆碑。 “铁剑红颜夫妇仅出道一年便销声匿迹,英雄美人的事迹宛如流失破空、昙花一现。前辈的意思,是指方才那妇人便是‘洛水红颜’薛可人,那孩子是她与天南铁剑的儿子?”楚云齐不免心中一动,曾几何时,他也向往着能同铁剑红颜夫妇一样,仗剑诛群魔,柔指偎红袖。 “那孩子名叫穆天仇,天分过人,就算用‘前无古人’来形容,也不为过!”四明狂客目不斜视专注垂钓,水面鱼漂动了动,湖底鱼儿试探性地触了触鱼饵。 “天仇,天仇,以天地为仇敌。何以他会取这样的名字?”楚云齐也关注着湖面的窟窿,鱼漂依旧上下沉浮着。天气骤寒,湖水结冰,湖底浮游植被凋零死亡,食物稀少,面对诱人的饵料,鱼儿上钩只是迟早的事情。 “以‘天仇’为名,自然是有天大的仇怨。穆铁杉死在道教祖庭龙虎山北宗宗主钟离斩厄手里,薛可人满腔恨怨,将复仇希望都寄托在天仇的身上。要向钟离斩厄复仇,却有如登天之难。也就只有委身‘破晓’之中,她们母子俩的安全才得以保障,可以缓图报仇大计。”湖面鱼漂猛地朝下疾沉,狂客钓竿轻送半分,然后微一提臂,便拉出一尾红尾白鳞的鲤鱼。 第四十八章 断剑巨阙 老人将上钩的鲤鱼抛入乌木水桶中,收起钓竿,然后俯下身,端详着木桶内收获的鱼儿在狭小的空间中游动来去。 “铁剑红颜,一时人中龙凤,不意却是落到这般下场。龙虎山钟离天师,又何以要诛杀天南铁剑?”楚云齐还在为铁剑红颜而感怀喟叹,同时十分好奇素来操守正直的天师为何斩杀侠义为怀的穆铁杉。 “圣地掌门,要杀一个没有任何势力的年青人,有谁还敢向他老人家质问缘由?” 四明狂客隐有怒意,这种无端杀人的行为确实令他愤憎,不过转瞬就按捺住还未旺盛的火气,淡淡地将旁边的水桶斜岐,将钓上来的鱼儿复又从冰窟窿倒回去,喃喃而语:“天地万物本来平等,老朽本不该以自己的强势去为难弱势的鱼儿。可是鱼儿啊,你们若是不贪心钩上的饵料,又怎会上钩呢?世人如果不是因为争名夺利,又怎会招来自身祸患?天理昭彰,因果报应。可是一些该死的恶人却总是没有受到应得的报应,遇上这种情况,便是‘破晓’替天行道的时候了。” 狂客话中含沙射影,隐隐针对滥杀好人的天师钟离斩厄。 “我倒是期待哪一天你们‘破晓’真能杀了钟离斩厄。”楚云齐似讽非讽。 钟离斩厄,身为已飞升张天师的得力弟子,最强传人,如今身登龙虎山北宗掌门之位,一身道法神鬼莫测,广纳门徒,强训弟子,厉兵秣马,大有恢复龙虎山圣道领袖地位的勃然野心。 这样的钟离斩厄,就算是神秘的‘破晓’,只怕也只能对之望而却步。 “楚兄弟彻夜锻造,不知铸成了怎样的一件奇兵?”狂客老叟显然不想谈论那个欲杀而不能的钟离斩厄,立时转移话题。 “奇兵倒是不敢当,只不过是一只短匕。”楚云齐随意地将“铁水”匕首掏出,捧在掌心,乌光闪烁,周身光华亮丽,宛如黑色的水银在刃上流动。 “楚兄弟连夜铸剑,引得琅嬛福地百兽惶恐彻夜哀吼,铸剑过程中将福地地底下的九阳地火全部吸收,以至于福地一夜之间由春景变为隆冬。这样的作品,当不得奇兵之称,还有甚么能够当得?”狂客淡淡陈述,却是语出惊人。 楚云齐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手中这口三寸长的匕首,真有狂客说的那么玄奇? “搅扰了福地的景观,楚某甚感歉意,这只‘铁水’匕首,就当做是赔偿吧。”楚云齐将匕首恭敬呈上。 狂客苍声大笑:“区区一片福地而已,‘破晓’岂会小气到要楚兄弟赔偿?楚兄弟天生便是良匠资质,不是可否帮老朽一个忙?” “先生但说无妨。” “希望楚兄弟能将断剑巨阙重铸!” …… 巨阙,炼器师祖欧冶子五大名作之一,后世奉为神器。 世间炼器水平,凡品、匠品、灵品、道品、仙品、混沌圣品。一般所谓的神器,便是仙品之流。至于更上的混沌圣品,则只是在传说中才存在。 四明狂客将楚云齐带到一只神秘的山洞里,去见识那口断了的巨阙。 山洞壁顶每隔一小段距离便镶嵌着一粒龙眼大小的夜明珠,发出淡绿的光明,映得洞内绿幽幽的,更添诡秘之意。 山洞尽处霍然开朗,是一块方圆数十丈的空地,四面环着石壁,头顶青天开阔,当真是别有洞天。 从洞口出来,正对的那面石壁雕刻人形壁画,乃是炼器始祖欧冶子的形象,虽然年深日久大部分石壁都已风化,许多精细处已看不出形状,但整体上还是能从中看出短袖薄衫的欧冶子那份洒然逸致,手捧宝剑,如同珍视着自己的孩子。 其余三面石壁,则是镂空成数层,每一层都摆满了战甲金盔、斧钺枪矛、各类兵器,琳琅满目。 最中间,也就是最显眼处,一只玄色半球形的光罩离地悬浮数丈。(..tw无弹窗广告) 光罩中,无根的熊熊红火如同旭日之光,昼夜不停地烘烤着头顶漂浮的两截断刃。 四明狂客轻轻一拂手,便将光罩打开一个缺口,领着楚云齐进去,指点中央熊熊火焰上的断刃,道:“这就是‘破晓’机缘巧合下找到的巨阙断刃。我们已找遍无数成名匠人,却都没能将断剑重铸。楚兄弟可愿一试?” 楚云齐仰望头顶悬着的断刃,锈迹斑驳、豁口遍生,然而在熊熊燃烧的无根火焰烘烤下却是连颜色都未改变,当下微微点头道:“果然好剑,这下面的火焰好像也不一般。” “此火乃是从每年夏至最浓重的太阳之精中提取的大日真火,当年欧冶子祖师获得天外精铁,便是利用这种大日真火,将天外精铁一共铸造成了五口神剑。”四明狂客细细为楚云齐解释,凝神考虑片刻,像是下了极大决心,才继续道,“不瞒楚兄弟,重铸此剑的风险极大。我们请回的铸剑师,失败后或是当场呕血而死、或是就此疯癫,没有一个能幸免于难……其实这剑八九成是不能重铸了,老头子本不该冒险让楚兄弟前来。楚兄弟原先不知其中凶险,现下知道了,大可不必去冒这份风险。老头子原先说的话,就当从没有讲过。” 楚云齐听了此等骇然轶闻以及狂客的衷心劝告,却是面不改色,微笑着道:“为匠者莫不是对所造作品呕心沥血,倾尽精力。而且加上面对始祖的剑器,感觉上定然又有所不同。昔者干将铸剑,莫邪投炉,以血肉之躯祭奠方能完成作品。铸剑者,早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求有一作品能流传后世,便是最大的心愿了。我楚云齐虽未能有此等觉悟,但既然答应了老先生,又岂能食言?” 这番言论说得倒是极为铿锵漂亮,其实楚云齐本也不是言出必践之人,不过自己一身重伤是“破晓”给医好的,自己铸造“铁水”又坏了人家的宝地风水,此番不趁机替他们做点什么,今后更是难得有这样一份天大的人情还给“破晓”。 于是乎楚云齐凝神而立,仰望端详,整个人瞬间静如处子。 四明狂客显然有些后悔带楚云齐过来了,不过也只是概叹了一声,随后便退出到玄色光罩之外。 楚云齐闭上眼。 心潮起伏。 想得最多的,却是自己此生经历过的一切点滴,宛如迟暮老人临死时的回忆。 既要奉出性命去铸剑,便要有斩断过往与未来的觉悟。 再睁开眼时,楚云齐的眼里只有一股决绝锐利之意,掏出腰间匕首“铁水”,玩转柄端,手法飘逸地割破自己左手五指指头。 血水激涌,十指连心,楚云齐眉头轻皱。 然后高举左手,五指箕张。 高高悬浮的两截断刃微微震鸣,一股气流在断刃附近形成,冲向下,吸引着楚云齐溢出的鲜血。 五条血线,如倒流的雨水,朝空中的断刃涌去。 丝丝血痕,如枝条分叉,渐渐往断刃表面延伸。奇迹般的,巨阙上斑驳的锈迹,开始脱落。 血色殷红,洗涤着锈痕,逐渐剥落出巨阙的本来面目。 湛然的青铜色,厚重的力量感。 连浮在剑下经久不熄的大日真火都欢快地跳腾起来。 等到锈迹完全剥落之时,楚云齐的脸色也变得跟白纸一样。 天风呼啸,不觉间,乌云密布,劫数将临的迹象。 传说当年巨阙剑铸成之日,曾有九龙衔日而下,欲击溃夺天地造化的巨阙。当时欧冶子手掌巨阙,力斩九龙,云淡风轻,笑曰:“巨阙者,屠龙之器。此剑一出,天龙回避!” 如今重铸巨阙,乌云幢幢,形成的天劫规模,已是三九天劫的等级。 四明狂客朝四面扫视一圈,伸出二根手指指点,大声道:“司天四将,还不快快阻止天劫!” 四面石壁,四个角落,四具铠甲,应声而动,却是有四人身在重甲之中。 司天四将各一蹬地,高高悬浮起,然后互相抛出数十条细长的银线,在玄色光罩上织成一只巨大的网。 四将各执一端,银网细不可查。 光罩内,两口断刃相互靠近,而楚云齐的血液则是在断刃相互靠近的那一端起粘合作用,血液需求量也变得更大,原本只是雨滴般抽离的血线,现在却是如五条管道插入楚云齐体内“哗哗”有声地抽走鲜血,楚云齐已是无力地坐在地上,紧咬钢牙,勉强保持着意识。 云层低沉,电光一闪。 霜雪般明亮的雷霆陡降。 然而雷霆刚接触到司天四将撒的网上,便迅速顺着网上银线分流出去,由四将分别承受。司天四将有着铠甲庇护,却是抖也未抖动一下。 雷闪隆隆炸响。 血线倒垂飞逝。 巨阙霍霍鸣动。 重重压力使得人喘不过气来。 猛然。 两截断刃完全合而为一,断然一声龙吟作响。 龙吟声中,巨阙剑划破光罩,轻易挑断四将所布之网,冲天而起,迎面劈碎雷霆,直追入乌云深处。 云后龙吟悲嘶,惨不忍闻。 云缝中露出一鳞半爪。 巨阙剑神光照耀,劈散劫云,伴随着一只硕大龙头,重重落地,震动数里。 斩龙后的巨阙,锋芒闪烁,剑气激荡。 司天四将目不转睛,四明狂客动也不动,嘴唇颤抖,念着昔年欧冶子对巨阙所下的评语: 剑气四溢而浑厚,杀气腾腾而磅礴。高悬巨阙于龙榻,为问苍生之何辜。 作者的话: 问曰:无极何极? 答曰:道是无极。 第四十九章 肉搏银狼 失血过多的楚云齐在闭上眼的那一瞬,看见有一团模糊的云气从巨阙中冲出,朝自己扑来…… 迷蒙之中,似乎来到一个青铜的世界。.tw[] 在青绿的铜色里,一位半百老卒,苍声微笑,不住冲楚云齐点头:“好孩子,你很不错。” 楚云齐没来由地对这位陌生老人产生亲切之感,脱口说出心中想法:“老人家,您是欧冶子大师?” 臂长身短的老卒微颔首,走过去,仔仔细细打量楚云齐看,唏嘘道:“你能重铸巨阙,本是我首选的衣钵传人。可惜你却将要肩负更重大的使命……这样吧,我送你一份礼物,酬谢你使得巨阙重生的恩情。” 楚云齐被直盯着瞧,倒有些不好意思。欧冶子却是捧起他的手掌,在他掌心,轻轻写下一个字: 定。 随即楚云齐便觉得腹中虎形紫府中央浮现出一个硕大的“定”字,刹那间将整个紫府扩大一倍,使得一旁的龙形紫府在体积上相形见绌。 然后欧冶子便飘飞消失,整个天地的青铜之色也逐渐淡去。 楚云齐睁开眼。 手脚依旧软乏,然而却清楚地感觉到,紫府内的炼器金丹熠熠生辉,已然觉醒。 九粒九言金丹,只余驭兽金丹蒙茸朴实,还未醒彻了。 阳光耀眼透窗而入,估摸是下午时分了。 楚云齐所在的这间破旧瓦房内,却是有着一位黑衫女子,对着云境梳妆。绸缎般的秀发披散肩头,纤纤背影柔若无骨,幽幽香泽弥漫当空。 楚云齐刹那间便恢复了五成的气力和精力,靠在床沿,轻轻咳嗽了两下。 黑衫女子转过身来,笑容恬然,丝丝忧郁却是挥之不去,竟是那日遇到的天才儿童的母亲,“洛水红颜”薛可人。 秉性冰凉淡薄的薛可人的眼里竟然流转着灼热的春意。 楚云齐提醒自己要清醒一点,强迫自己去思量欧冶子留给自己的那个“定”字。 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tw无弹窗广告)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他的脑袋忽然一片空白。 ——如果是你的话,弱不禁风纤纤细柔的女人忽然投怀送抱,沁人心脾的清香就在怀中,那么你的脑子一定也是一片空白。 而且是血脉喷张。 偏偏这时候楚云齐眉心青色印迹一阵明灭,传来一阵刺痛和久居体内的舒仙子憎怒的声音:“混蛋,给老娘清醒过来!” 楚云齐昏头昏脑地推开薛可人,由于之前失血过多,再来上这一段惊艳之遇,血气乱行,双目一阵眩晕。 薛可人咬着嘴唇,显然很不乐意被拒绝,那副轻咬樱唇、幽怨轻嗔的模样更令人心动。 楚云齐暗暗捏了自己大腿一下,才勉强镇静下来,正色道:“望夫人自重。” 薛可人柔柔笑道:“是我不够美?还是你嫌弃我并非完璧之身?” 楚云齐叹了叹气:“飞来艳福傻子才会拒绝。只不过,好像不止一个人认为我很傻。”他讲话一向很有趣,虽然向来直言不讳,但也有委婉的时候。 薛可人瞬间脸色下沉,冷笑。 转瞬又成了千年不化的冰雪,薛可人淡淡启齿:“你一点也没有吸引力。我来这里犯贱,只是因为受‘破晓’大恩,才奉‘破晓’之命来挽留你。” 这原是四明狂客的意思。 老狂客知晓楚云齐心不向破晓,这次拼命重铸巨阙还了人情,只怕就更加没有能留住他的理由,因此才让薛可人来试试。 楚云齐这样的浪荡子,应该很容易就被美丽柔弱的女子留住。 “四明狂客终究是算错了。你这样的人,本就是无情的浪子。即便你我米已成炊,你当然也会选择拍马走人。”薛可人以一贯看穿世情的态度,丢下刻薄的言辞,夺门而走。 楚云齐只是觉得很好笑。 既笑四明狂客的主意,又笑薛可人自以为是的嘴脸。 另外,却是有些后悔可惜,飞来艳福就这样不翼而飞。 一直后悔了三日,直到楚云齐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 四明狂客掐准日子,一大早便来探望楚云齐伤势。 楚云齐正好要提出告辞之意,虽然想是想不告而别,然而自己却是没有自己闯出这片福地的能力。 没等楚云齐张嘴,四明狂客却是抢着道:“楚兄弟身体无恙,老朽也可心安了。楚兄弟所结成的九言金丹,眼下还有一颗驭兽金丹尚未觉醒。琅嬛福地内灵兽颇多,正可供楚兄弟练习驭兽。待金丹功满之后,楚兄弟再回应是否留在‘破晓’也不迟。” 楚云齐暗自掂量了一下,应道:“好啊。” “福地南面的紫松林,是灵兽出行频繁的地方。不过楚兄弟切忌深入,免得遇上不能应付的麻烦。” …… 四明狂客与楚云齐前脚刚离开,一个毛头小孩后脚便赶来了。 扑了个空的穆天仇从怀里拿出一面镜子,在屋内四处映照,名为“时光镜”的灵品法器内却是浮现出了楚云齐在屋内活动的影像。 当然包括了薛可人勾引楚云齐的那一段,以及方才楚云齐与四明狂客谈及驭兽的那一段。 穆天仇满脸怨毒,嘴角勾起阴险的笑容,脚下浮现出一个阵法,古怪的符箓浮沉上下。 通灵契约。 与自愿认主的灵兽签订的一种契约,能够随时将灵兽召唤出来,或是逆召唤将自己召到灵兽那里去。 契约上召唤出一只灰色的小狗,一道深深的伤痕斜划过大半个背部,而尾巴却是呈现出栗色。 “狗东西,去紫松林,干掉楚云齐!” 小狗眼神阴沉如同老迈之人,嗖的一下蹿出,使得房门啪的作响,门板中裂开一道豁口,依稀可望见门内小男孩狞恶的表情。 …… 紫松林在皑皑白雪的装裹下,素净而古意萧条。 楚云齐攀越枝条之上,坐等月夜到来。 灵兽伏行的夜晚。 乌云埋月,月色薄凉。 楚云齐踏着树枝逡巡,轻盈来去,似比树叶还轻,不发出半点声音。 斑驳树影下,一只雪白的母狼负了伤,腹部一块腥腐的血迹,靠着树干歇憩。 踏枝而行的楚云齐从母狼头顶树梢越过。 时刻注意着地面动静的楚云齐不可能没有发现受伤的母狼,也不会不知道替灵兽疗伤最能博得灵兽好感从而提高驯服的几率。 可是楚云齐对驯服病怏怏的母狼兴趣缺缺。 他想要驯服的灵兽,是与自己经过殊死搏斗而在战阵中相互佩服的热血灵兽。 而且他偏偏又没有见到受伤野兔便会替小兔子包扎的爱心。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毫不相干的灵兽,楚云齐不想搭理。 然而。片刻后,楚云齐又折返回来,落到母狼跟前。 那是因为他注意到母狼身后两只蜷缩在一起的白茸茸的狼崽。 或许是联想到自己父母被害的悲惨童年,楚云齐决定救治这只母狼。 先从体内召唤出“疗伤”属性的金丹,放出柔和光明,在母狼血流不止的腹部滚动数周,伤口便止住血,开始结痂。 收回金丹后,楚云齐又在地冻天寒里的雪地里费力刨出几味草药,用嘴嚼烂,敷在母狼伤口上,然后撕下半截衣袖,替母狼包好伤处。 整个过程,母狼一直用感激的眼神望着楚云齐。 大功告成之后,楚云齐不作停留,微笑离去。 母狼眼里闪动温怜之光,吐出粉红的一小截舌头,微微发出鼻息声。 这是它用来感激和道别的方式。 楚云齐心情十分舒畅,做好事的感觉果然令人愉悦,屡试不爽。 然而有些飘忽的楚云齐却是忘了返回较为安全的树梢上,而是在地面穿林行走。 危机四伏的黑夜里,晶亮的眼眸在楚云齐背后诡异闪动。 楚云齐毛发皆立,警惕转身。 却是一匹狼。 周身银白,骨骼宽大,肌肉矫健,眼睛是诡异的绿色,是修为有成的银狼。 银狼重重咆哮,盯着楚云齐光着的膀子上的血迹,那是方才为母狼处理伤口时留下的。 银狼低吼一声,迅捷跳动而来。 孤独而敏捷的雪夜王者,有着超高的突袭能力。 银狼展现的速度令楚云齐都微微吃惊,连忙凝气,喝:“紫薇气甲!赤土凯甲!” 立时,一圈真气从体内激出,在体外形成蛋壳形的紫色气膜。身体表面,也是聚集了地水火风的地元素,凝成一副坚土重甲。 双重防护。 在跟不上敌手速度的情况下,先取守势,然后再根据情况考虑应对之策。 “波”的一声,迎面扑来的银狼摧枯拉朽般击溃紫薇气甲,余势不歇,一爪抓在楚云齐臂上的土甲之上。 土甲出现裂痕,而这一瞬,楚云齐手里的“铁水”匕刃闪现薄寒亮光,“刷”地划向银狼前肢。 银狼抽身闪避。 楚云齐趁机强攻。 “哧!”、“噗!” 银狼左足足踝上出现一道伤痕,隐约见骨。而楚云齐贴身的土甲也被银狼抓力撕破,剥落殆尽。 “嗷呜~~” 银狼悲怆吼声中,人立而起,一双前足接连挥动,朝楚云齐激射出银色的光刃。 连续的弧形银月光刃,已是狼王级别的杀招。 一般的银狼最多不过相当于金丹中期的境界,而狼王,则是金丹后期,差可比拟修道的元婴境界。 楚云齐将匕首催发出三尺紫芒,横竖切割,击溃迎面一波绚烂的银色光刃。 却未曾预想到,光刃掩映之下,狼王从死角攻来,将猝不及防的楚云齐扑倒在地,爪子深深嵌入楚云齐肩膀肉中,长大巨口,露出森然排布的犬牙,朝楚云齐咬去。 楚云齐足蹬手抓,危机间以双手掰住银狼上下颚,奋起全身力气支撑。 月光下的战斗已演变为惨烈的贴身肉搏。 作者的话: 寒山问拾得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如何处之乎?” 拾得笑曰:“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第五十章 元婴初成 一人一狼僵持良久。 宛如月光下雪林中的两尊充满张力的雕塑,线条分明,气氛压抑。 眼前狼牙森寒,一股浊气扑面,楚云齐暗暗叫苦,早知银狼如此强悍,便应一开始就使用天地剑气迅速了结战斗,此时在肉身力量相持的情况下,完全没有余裕调动心法发出其他招式或是道法。 汗水涔涔。 楚云齐体力将竭之时。 不远处传来一声狼嗥,凄清中却是带着几分温婉。听见狼嗥后,压住楚云齐的银狼耳朵竖了竖。 然后一匹灰白的母狼,领着两只玲珑娇小的狼崽走来。 母狼的腹下还裹着一截衣襟,正是楚云齐所救的那一只。母狼缓缓靠近,舔了舔银狼颈部银亮的毛发,发出的鼻息声细腻温柔,似乎在说些什么。 随后楚云齐便觉得身上一松,已在对峙中取得绝对优势的银狼放弃了攻击,与母狼交颈问候过后,朝楚云齐瞥来,墨绿的瞳孔里闪动和善光芒。 楚云齐长吁一口气,不由感概,果真好人有好报,方才的一念之仁这么快就救了自己一命。 这匹高傲的银狼却也不会就此臣服于楚云齐,只是轻轻一瞥之后,便带着它的伴侣和幼子离去。 楚云齐撇了撇嘴,淡淡一笑,抬头,月轮已从乌云里释放,散发洞察秋毫的光辉。 猛然一声被扼断气管似的野兽惨呼,一声悲愤发狂的咆哮。 却是银狼夫妇的叫声。 一头巨象大小的灰色恶犬,背上一道恐怖疤痕斜切,喉管里发出低沉的嗓音,对峙着对面毛发皆竖立起来怒极的银狼。 旁边,银狼的伴侣倒在血泊中,两只小狼崽惊慌地绕着母亲蹿动,舔舐着母亲颈部被撕裂的致命伤口。 银狼一声长嗥,悲怆激烈,散发出实质化的银亮音波,振聋发聩,音波触及之处,将周围松林较为细弱的枝条尽数震断。 恶犬在音波中纹风不动,眼神阴沉。 银狼如风扑出,爪子交替挥出银亮光刃。恶犬竟不闪避,硬生生挨下光刃却是毫发无损,略一张口,一团黑色光球吐出,将迎面的银狼击飞,撞断数棵松木,然后黑球便爆炸开来。 爆炸中,翻飞出去的银狼血迹斑驳,却是在空中几个翻转强拿住桩子,不顾伤势,踏空奔跑,暴怒地蹿向恶犬。 力量悬殊,根本是以卵击石。 在银狼与恶犬相斗之际,楚云齐趁机闪到负伤的母狼旁边,先将母狼与小狼崽转移到百步外较为安全之地,接着替母狼做了紧急处理。 喉咙气管已被截断,大量鲜血已涌入肺部,就算楚云齐也是回天无力,无法拯救即将逝去的生命。 母狼眼里的光芒黯淡,四肢却还是稳稳地护着自己的孩子,微弱的目光急切地望向作战的银狼,看到银狼狼狈败势,母狼回转头,哀怜地祈望着楚云齐。 楚云齐心中一痛。 情,万灵皆有之情,总是令人扼腕叹息。 楚云齐尝试着向母狼注入真气,使得伤口流血的速度受到抑制,暂时缓解死神的脚步,但无疑也是延长了母狼垂死的痛苦。 只因为他能了解母狼的心意,它应该祈盼能看到银狼战胜那个阴毒突袭的恶犬。 “你要撑住,我这就去帮它!”楚云齐做出一个简单的紫气防护罩保护住母狼和狼崽,便瞬间冲入战局,加入战团。 银狼已杀红了眼睛,一片片的血渍遍布亮丽的毛发上,背上、腹下多处皮毛被撕裂,一双后足伤痕见骨,却还是顽强地继续拼斗着。 另一方,强大的恶犬也是被拼命的银狼伤了,颈部几条淡淡血迹,虽然不深,但均在要害。 楚云齐斜刺里冲入,阻挡掉恶犬嘴里喷出的一道邪异光圈,反手拔剑,一片紫芒如寒雪飘浮,刹那削至。 鲜血激溅。 恶犬惨呼一声,往后疾跃。一只戾气阴沉的右眼血肉模糊,竟是被一剑刺瞎。[..tw超多好看小说] 银狼抢在楚云齐之前,凌空扑去。 恶犬牙齿一错,咯咯作响,登时浑身毛发倒竖,颜色也在悄然转变,身体外部形成一重厚重的气团,银狼扑来便如弹丸般被弹开。 “恶狗竟然已结成了罡气。”楚云齐倒抽一口凉气,这种等级的力量,放在修道者的标准,则已是元婴中期的级别。 恶狗完全转化成了赤红色,周身浮现的罡气厚实而质密,一根尾巴钢鞭也似地竖立,气势迫人。 银狼悲吼,凝重地绕着恶犬转动,寻找破绽。 楚云齐萌生一个想法,朝银狼道:“我将全部力量瞬间爆发出,以剑气的形式环绕你体表。接下来能不能破掉恶犬的罡气就看你自己了。” 银狼终是灵兽,听懂人言不在话下,重重地点了点头,以示会意。 恶犬忽然腾空扑来,粗大的尾巴上刚毛倒竖,夹带一股黑气,周身罡气守护,攻守兼备。 银狼跃起。 楚云齐不要钱地催动真气,从指尖激射出紫色的天地剑气,环绕银狼四周,道道剑气排布规矩,如平行的紫色弩箭,与银狼如影随形。 一狼一犬,在松树的顶端相遇,神情凶狞,背景是皎然的月色,更添数重凄怆。 一身天地剑气,矛头直指,所向披靡。 一重先天罡气,浑厚重实,坚如城墙。 相遇的交点,爆发出紫色的烟火,凄艳美丽。 恶犬轰然掉落,独眼狞恶,却是气机死绝。 死后身体缩水般枯萎,竟变回了一只灰色的小狗模样,全身只有尾巴是栗色。 银狼纵落傲然,在血腥中尽显孤孑风范。 等到银狼巍然走入楚云齐的防护罩内时,母狼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嘴巴轻微张开,露出一小截粉白的舌头,模样似乎在微笑。 小狼崽依偎在母亲怀里,安稳地睡着,浑然不知残酷的事实。 银狼仰头望月,长啸怆然。 长啸当哭。 楚云齐不忍再睹,悄然转身,欲意离去。 脚步一展,小腿却是立即被轻轻咬住,拖着受伤身体的银狼咬着楚云齐不放,眼里满是热切与信任。 然后,银狼的脚底便浮现出一个阵法。 玄奥的通灵契约。 银狼将带血的爪子在契约上一抹,出现一道血痕。 原本高傲的银狼,这是主动要跟楚云齐确立契约关系了。 楚云齐自不能拒绝好意,用贴身匕首,割破手指,将血滴入契约当中。 银狼的血迹跟楚云齐的血迹很快融合在一起,渐渐淡开,成为契约的绯红底色。 契约一阵明灭,就此消失。 与此同时,楚云齐气府一热,处在龙形紫府的最后一粒驭兽金丹,全然觉醒。 九粒金丹,金光熠熠,光华相连,溶溶一色,两只紫府醇然温厚。金丹完结,此时的楚云齐只需要一个契机,便能踏入下一个境界。 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传入楚云齐的识海:“多谢你帮了我。希望今后我也能帮到你。” 那是银狼的声音,灵兽签订契约之后便能与契约主人心灵相通。 “我叫楚云齐,你呢?”楚云齐并不想以主仆的方式确定跟灵兽的关系,他一直渴盼着心灵层面的相互信赖。 “你可以叫我狼牙。”银狼回应道,它能感觉到楚云齐与一般人的不同,它之所以愿意臣服于楚云齐,绝不是只因为楚云齐对它有恩情那么简单,更是因为它能看得出楚云齐在艰险人世里依旧能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高傲的狼牙,只愿与这样的人类并肩作战。 楚云齐目光朗朗:“你我既已签订契约,以后便是伙伴。” “却不是长伴左右的伙伴――我很讨厌那种一直跟在主人身边的灵兽。如果没有非我不行的事情,不要轻易将我召唤出来。”狼牙很是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它不喜欢、也不需要掩饰。 “你有属于你的天地,我有属于我的世界。我们只是两条偶尔相交的轨迹。就让我们在各自的轨迹上变得更强,走的更远。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变得更强。记住,只有强者才配做强者的战友!强者之间才能够相互依赖!如果你有麻烦,也不要忘记招呼我,保证随叫随到。我的朋友,狼牙。”楚云齐也是完全不需要防备,讲出自己的一些观念。 既然选择了作为伙伴,就必须要开诚布公。 “你果然跟一般的人类不一样,朋友。”狼牙的声音温厚而有力。 “再会,狼牙!” …… 积雪的山坡,在阳光下泛动刺眼的光明。 山坡上的瓦房内,一道彩虹从遥远的天际架来,彩虹的尾端,深入小小的屋内。 整整入定了三日三夜,楚云齐头顶生虹,状态玄之又玄。 稍有见识之辈,便知道“头顶生虹”是活佛之相。 修道不修佛,而且修的是稍有戾气的剑道,这样的楚云齐,却是骨子里便有佛缘。 甚至佛缘比道根还要深厚。 眼皮下,楚云齐的眼珠忽然跳动了一下。 体内虎形紫府已成泱泱花园大小,四枚金丹分布四角,在紫虎形府的正中央,氤氲的紫气深处,腾腾气涌。 周身四百气府、四亿八千万个毛孔、骨骼经络、九大山脉,寂然如海,广博深邃。 又仿佛从万吨海水中,提炼出了一滴精髓,凝聚着楚云齐的精气神。虎形紫府氤氲的紫气中,出现孩童形的红色元气,小小人形却是兼具了楚云齐的所有特性,嬉皮笑脸在虎形紫府里滚来滚去,煞是高兴。 元神初成。 元婴境界。 元神成婴,飞天遁地。 作者的话: 生我何用?不能欢笑。灭我何用?不减狂骄。(引自《悟空传》) 第五十一章 一首《将军曲》 “我要走。”楚云齐从入定中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四明狂客端坐在室内唯一的洗得发白的雕花木椅上。于是第一时间便讲明自己的心意。 “你真的不愿留在‘破晓’?”四明狂客白须飘荡,眼眸里精光四溢,话声隐隐森寒,甚有威逼的意思。 “敢问老先生,‘破晓’的目的,是不是为了造福苍生?”楚云齐已准备了一整套说辞。 四明狂客抚须颔首:“这个自然。” “那便对了,”楚云齐起身打开发黄的窗扉,柔柔的阳光洒落进屋子,接着洋洋洒洒继续侃侃而谈,“楚某人虽然自不量力,也有造福天下苍生的愿望。既然‘破晓’跟我的愿望一致,那无论我身在何处,其实都是跟‘破晓’在同一阵营的。当然,如果‘破晓’是以大义为名而行残暴之举,自然就容不得我这种人的存在,也不能任我离开了。” 四明狂客一时无言以对。虽然他阅历丰富,然不见得在刁钻强辞的功夫上及得楚云齐。 四明狂客沉吟良久。 楚云齐无聊地踱步来去,时而临窗远眺,时而琢磨四明狂客的有趣表情。 “楚兄弟要离开,老朽自然不会强留。不然,老朽的行为跟‘破晓’所痛恨的掳人勒索行为又有何异?不过……我要你发誓,绝不可将‘破晓’的信息泄露半点,今后也绝不可与‘破晓’为敌。”四明狂客权衡之下,一共提出了两个条件。 楚云齐右掌竖起,对天立誓道:“我楚云齐,若是泄露‘破晓’的半点消息,便教我死无全尸。如果他日我与正义之师为敌,便让我受尽折磨、不得善终。” 他措辞自有分寸,故意不讲不与破晓为敌,而称不与“正义之师”为敌。言下之意也很明显,若是“破晓”并非正义之师,那便可以为敌了。 四明狂客自也瞧得出楚云齐誓言的玄机,不过却只是一笑置之,显得颇为满意。在他心目中,“破晓”早已是正义、公平与自由的化身,无论如何都称得上世上第一的正义之师。 狂客手中白光一闪,一只破旧的扫帚出现在手中,然后看似胡乱地开始扫地。(..tw好看的小说) 楚云齐正觉古怪欲意发问,老狂客的扫帚划动处却是出现了一只阵法,星云分布,似乎模拟了周天星斗之数,妙不可言。 “楚兄弟站到传送阵中,便能到达琅嬛福地之外。”狂客将手一摇动,扫帚便又凭虚不见,被收入他的芥子间了。 楚云齐微一躬身为谢,便踏入阵中,脚底的星云忽然浮起,在他四周活动,使得楚云齐好似处在浩渺星空当中,而外面世界的景物反倒变得遥远而不可捉摸。 半晌。 漂浮的群星如尘埃落地,楚云齐已在一只峡谷处。 眼前两山巍然相靠,距离一线,形成一条狭长的甬道。 楚云齐顺着狭道而走,里面阴暗潮湿,不时有冰冷水滴从高处滴落,行了少时,终于望见狭道的出口。 狭道尽头,腰窄肩宽的黑面大汉扛着一块巨石,挡住道路。 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楚云齐用望气术一瞧,却是看不透黑面汉子的深浅,这面相凶恶的汉子相当棘手。 不过楚云齐处事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下抱拳道:“小弟借道一用,劳烦兄台移玉。” 黑面汉不言不语,将肩头巨石卸下,索性直接堵住一尺多宽的路口,将自己与楚云齐隔离。 楚云齐万般无奈,却是在不知深浅的大汉面前发作,攀爬上巨石,挤出笑容道:“大哥,小弟有何得罪之处,还请明言。” “你没得罪他,可是你得罪我了!”大汉的背后,伸出一只小脑袋,笑嘻嘻却是蕴含阴险之意,天真的孩童颜面下却像是住着毒蛇般的灵魂。 是穆天仇。 “塞北叔叔,替我收拾这个混蛋!”穆天仇的声音稚嫩而清脆,却是叫楚云齐很是厌恶。 “小祖宗,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尽管很讨厌这个小鬼,楚云齐还是不会跟小屁孩计较过多。 “你哪里招惹我了?你不知道么?你以大欺小欺负我就算了,你还杀死了我的小狗,还斗胆想要睡我娘亲。.tw[]怎么,你那无辜的表情却还像是没有招惹过我似的。”穆天仇心机已绝非一个孩童所能有,他早知塞北叔叔对孀居的娘亲有意思,故意添油加醋突出重点,在某些字眼上咬字奇特。 黑面大汉果然勃然大怒,拳头敲在巨石上,竟震得石头开裂,转瞬便化作了灰烬,正想着“那恶犬原来是你派来杀我的”的楚云齐,从巨石上落地,心里一寒,这一拳要是敲在自己身上,十条命也不够活的。 “你出来,我们找个宽敞的地方。”黑面大汉怒意上涌,脸部充血,刹那成了红脸大汉。 楚云齐只有老老实实跟着出去,外面是一片空旷,乱石居多,林木稀少。 “在下楚云齐,敢问兄台大名?”楚云齐不想不明不白死了都不知仇人是谁。 “大名早就没了,认识我的都叫我‘塞北败卒’。”大汉声如洪钟,提到名号却微有唏嘘,“小仇,躲远些!” 穆天仇乖巧伶俐,立即退到几百步之外。 剑走偏锋的楚云齐自知不敌,忽然就平躺在地面上,举觞望青天,无趣道:“我肯定打不过你,你直接动手吧。” 塞北败卒愣神片刻。 他是鼎足南赡部州三大王朝之一玄武王朝的塞北名将,一朝落败而无颜面对爱戴自己的百姓和重用自己的皇帝,便逃到人烟稀少的极寒之地,后来为“破晓”吸收,被委以看守山门之任。数十载冲锋陷阵、出生入死,杀过的人何止数百,见过的敌人形形色色,可却是从没有一个如楚云齐这般躺下来等着给他宰的。 “怎么,找不到地方下手么?要不要我脱光衣服,好让大哥你看准地方随意屠宰?”楚云齐说着,还真开始解衣服上的纽扣。 塞北败卒忽然发话,大声道:“你如今虽然年轻识浅,但将来很可能大有作为,成就远胜我区区败军之将。我今日便给你一个生存的机会,我只出一招,你若不死,我便再不为难你。”塞北败卒当年纵横沙场之际就有从不杀手无寸铁之人的规矩,现下修道已久,却也一直懒于杀毫无斗志之辈。若不给楚云齐一点机会,就这样宰牛切羊一般杀他,毫无趣味,绝非曾经风云一时的名将之风格。 楚云齐立时翻身跳起,双眼发光。他之所以如此作态,便是为了等塞北败卒的这句话。 已然步入元婴之境的楚云齐,如果只接一招的话,或许还有存活的机会。 远远地,穆天仇却是捧腹大笑,简直上气不接下气:“看你那高兴劲儿,难道你认为你能挡得下塞北叔叔一招么?” 楚云齐恍如未闻,紧紧盯着自己的对手。 他必须将塞北败卒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才会有一丁点机会找到即将出手的那一招的破绽。 塞北败卒马步站立,双手虚拖,一声暴喝:“宝塔镇魔!” 一只雕工精细的九层小塔浮现在他手里,朝天一抛,迎风见涨,散发浓浓的血腥之气,使得天空成为腥红的幕布。 巨大的宝塔,锁定楚云齐,碾压而下。 楚云齐左右移动,宝塔便随之而动,牢牢将他笼罩。 宝塔垂直降落的速度不快,但求稳求准,左右调整方位动得迅捷,抓着楚云齐的位置就不放。 楚云齐仓皇乱窜,拔出紫水,不时朝空激射数道剑气,却是根本阻挡不了宝塔半分,甚至连宝塔左右浓厚的血腥都激射不透,纯然是垂死挣扎之举。 望着楚云齐无助惊骇的模样,小男孩穆天仇开心的笑出了声。 可是,楚云齐却忽然嘴角勾起,蓦然发出一声嗤笑。 下一瞬,楚云齐如电闪蛇舞,极其迅捷,却是到了穆天仇跟前,一把抱起穆天仇,单手锁住穆天仇双手,哈哈笑道:“杀我啊,镇压我啊,有本事连这孩子一起杀了!” 宝塔缓缓却有力地下压,激得空气爆破作响,火星乱溅。 塞北败卒眉头皱起,他要是继续的话,便将小天仇与楚云齐一并杀了,要是转而去救小天仇的话,就有悖于一招取楚云齐性命的承诺。 小天仇被那宝塔散发的血腥气息压得难以喘息,恐怖之下大叫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 塞北败卒叹息一声,大手一挥,半空里的宝塔便如浮云散去,不留影迹。 楚云齐将穆天仇轻轻放下,摸了摸他额头,做出极认真的表情道:“多谢小弟弟救我一命,大哥哥当真是感激不尽,简直是感激涕零。” 穆天仇“呸呸”两声,满腔怒意不减,却也悔恨不已,我只交待塞北败卒杀楚云齐就够了,何必要赶过来要亲眼看他死呢,却让这家伙利用我而脱险。 千算万算,没算到楚云齐这般狡猾无赖,用这等君子不耻的做法而挽回了生机。 塞北败卒没有再说什么,拖着略有些沉重的脚步,缓缓回到所镇守的峡谷通道前。 曾经的将军,从来不会出尔反尔,既有承诺,自然放行楚云齐。 一瞬间,将老的将军便树立笔直,僵硬如铁,似金刚怒目。 穆天仇恨得牙痒痒,一脸要吞了楚云齐的样子。 楚云齐摇了摇头:“如果是真男子汉,你就应该凭借自己的实力来杀我。其实你又何必心急呢?以你的资质,只要勤学苦练,我想在十年之后,便有跟我一战的实力。十五年之后,我就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讲完话,洒落转身,踏歌而行。 一首历史久远流传广泛的《将军曲》。 远远听着楚云齐悲怆豪迈的市井诗歌,塞北败卒、将近迟暮的将军胸中顿燃起少年时的将军之志,不觉热泪已盈眶: 狂风吹古月,窃弄章华台。 北落明星动光彩,南征猛将如云雷。 手中电曳倚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 我见楼船状心目,颇似龙骧下三蜀。 扬兵习战张虎旗,江中白浪如银屋。 身后玉帐临河魁,紫髯若戟冠崔嵬。 细柳开营揖天子,始知霸上为婴孩。 羌笛横吹阿亸回,向月楼中吹落梅。 将军自起舞长剑,壮士呼声动九垓。 功成献凯见明主,丹青画像麒麟台。 作者的话: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苏轼 第五十二章 背叛的楚云齐 渝州地界,众多山林的某一处。 楚云齐脚踏枯枝,顶着熹微晨光,进入当日赴七杀手之战前的小木屋。 不知病弱的青青好些了没有,不知身受天魔禁咒困扰的萧落木有没有回来。 停在上锁的门前,楚云齐手指轻轻一点便即打开,走进去,一几一椅,素然整洁。 大红色绣梅花的被褥中,青青熟睡安详。只是那原本秀丽的脸庞,依旧是十分憔悴,病容之下却还镌刻着深深的担忧,从那春葱细手紧抓着被单就可看出。 抿紧的嘴唇略干枯,如将谢的蔷薇。 若非为了给楚云齐与白玉京的一战之力,青青也不会弄成这样。久病虚弱,而且寂寂独处,无人照顾。 楚云齐忽然一拳捶在自己胸口,自语喃喃:“楚云齐你就是个混蛋!” 混蛋俯下身,在苍白的嘴唇上轻轻一吻。 然后外出,采摘一些营养丰富的野果,抓几只野味,找几只破瓦罐胡乱炖了便用温火煨着,摘来野花树枝,插在窗口空置已久的盛水细口瓷瓶内。 再祈祷明媚的阳光,这样的天气才适合体虚病弱的人外出散心。 铁汉尚有柔情的一面。楚云齐尽可能地展现出自己最温柔体贴的一面,让醒来的青青能够会心一笑,则足矣。 朝阳升起,青青依旧高枕。 楚云齐坐在窗边静等,打着瞌睡,忽然却耳朵一竖。 木屋所在的林间有不平凡的声响,并非鸟兽之声,而是先天便有一种凛然的杀意。 楚云齐一个寒颤。 来者不善啊。 窗前掠过一缕红影,闪至窗正对的林间远处,半抹红袖故意留在枝叶间,勾留着楚云齐的视野。 “我听说深山中成精的狐狸,倒是很喜欢像这样勾引单身的男子。”明显不善的来者是故意让楚云齐发现的,楚云齐势所难避。 回首凝望一眼依旧熟睡未醒的青青,旋即跳出窗外,朝那魅影消失处而去。 楚云齐不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眼下毫无战斗力的青青独居良久,若有人想要对她下手也不必等到现在。 深入山林,楚云齐疾走如飞。 一路上便有枝条挂饰着丝丝缕缕的大红断袖,像是特地作为标记,生怕楚云齐找不着似的。 楚云齐一共追出了两座山。 忽闻清泉叮咚,闯出绿荫,便见溪水斜出,水上一女,红袖长裙,背影清幽冷韵。 感觉到这人气机隐约熟悉,楚云齐微笑道:“不意七杀手竟找到了这里。” 红袖女子转过身来,却是袁紫霞。 初长成的少女,本来是青葱醇然的古典美人,今日却是格外打扮得艳丽成熟,傲人的胸脯、曼妙的曲线似乎都在诉说着她已到了可以采拮的最美年华。 楚云齐暗吞两口口水。 遇见美女,仅仅只是咽了咽口水,这一点都不过分。 袁紫霞打扮虽然成熟靓丽,然而却是板着脸道:“七杀手想要什么东西,你很清楚。”萧落木不在,而且楚云齐如日中天的气机已然衰落,正是他们来抢夺禁书的时机。当初楚云齐挟持紫霞时,紫霞便有准备,在楚云齐身上下了子母追魂香,一个月之内,能完全掌握住楚云齐的行踪。然而前些时候却是发现楚云齐身边或明或暗有着众多不世高手,她才未曾贸然出手。 楚云齐摇头叹气:“你们要的东西在萧落木那里,找我有什么用?” “因为你一定有办法弄来禁书。只要你能将禁书弄来,我们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袁紫霞吐字清脆,而且颇有欣赏楚云齐本事的意味。 能被美女所看好本就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可是眼下的楚云齐与当日硬撼乾天大雷劫的硬汉形象简直没法比,嘿嘿贼笑道:“弄来禁书后,如果我要求你在我面前脱衣服,那你满不满足我的要求呢?” 袁紫霞即刻变了脸色,沉吟着,怒气隐隐如汹涌江水随时会决堤爆发。然而她终究是忍了下来,冷冷道:“现在你的性命,只在我一念之间。你若是还不想死,就少在这里说疯话,赶紧想法找来禁书。” 楚云齐忽然大笑。 “你笑什么?”尽管认定楚云齐是虚张声势,袁紫霞依旧对他有所忌惮,总感觉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都有一种危险的气息。 “我笑你很天真。其余的杀手一个没来,却派了一个最弱的你过来找我,一向筹谋深远的法天道宗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以你那日不惜一死也不想当作人质的脾气,竟能容得下我肆意出言轻薄。可见其中一定另有文章,如果你肯说实话的话,我或许愿意配合你。” 紫霞浑身一震,旋即很快平静,语声也放低了不少:“你果然很聪明。其实这次我来,是因为法祖将小白关起来了,限我务必找回丢失的禁书,否则就会杀了小白。” 楚云齐笑得更深,他能断定出紫霞所言非虚,因为她跟白玉京之间那种微妙的感情是伪装不出来的,那种深切的忧虑已经体现在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上。 法祖。 扣了白玉京,要袁紫霞来办事。或许早就料到袁紫霞会向楚云齐坦诚,而楚云齐为了白玉京,却是极有可能就范。 果然是老狐狸——这是楚云齐对法祖的初步评价。 楚云齐沉吟片刻,思绪千回百转,眼眸里的光彩忽暗忽亮,最终嘴角抹起不经意的笑意,已在心中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 “明晚在这里等我,之后便请紫霞姑娘带我去参见法祖大人,我将亲手奉上禁书!” …… 青青早已醒了,注意到屋内种种细微变化之处,病态的脸上露出笑容,宛如萧条的草野花丛突然回复生机。 打开门,楚云齐就站在门外,端着异果冒着腾腾热气的炖肉,笑吟吟地盯着青青直瞧,却是不发一言。 青青随意笑道:“原来你还没死。” 楚云齐撇撇嘴,眉毛挑了挑,含笑不语。 “不过好像变成了哑巴。”青青玩笑道。 “我今天才知道,说的再多也不如真正去做哪怕一件事来得更加有诚意。我应该学着少一点夸夸其谈,多一些踏实做事。不想当厨子的混蛋一定不是好剑客,所以我当了一回厨子。萧洞主要不要尝一下我的手艺?”说起话来废话连篇而且有时不知所云,这就是楚云齐的风格。 “那本洞主就勉为其难,试试咯。”青青也俏皮地回应。 淡淡的温馨,弥漫在房中。 楚云齐向来很少有只言片语对人言谢或是嘘寒问暖,但是正如他自己所说一样,他学着用行动来表现真实的自己。 黄昏。 青青吃了她此生最开心的一次晚餐,却也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从前那个跳脱不羁不守本分的楚云齐竟有安分下来的意思了,坦言道:“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如今我这样的境界在修真界也算是不错的水准了,可惜昔日旧识现在新交却仍然是站在修行巅峰附近的人物,出去历练我都只有挨打逃命的份儿。所以我决定,留在这里慢慢修炼,顺便陪着你慢慢养伤。你看如何,青青?” “我行我素的楚云齐好像很少征求别人的意见喔。”青青微微揶揄。 楚云齐眨眼:“你不是别人。” 青青轻啐一声:“你要留下就留下,少拿这些话来哄我。到时候又是一走了之,只是害我空欢喜而已。” “我是认真的!”楚云齐脸上的表情果然也很是认真虔诚,却隐藏不住一缕邪意,“等到你复原了,我境界提升到跟你差不离之后,你我便结成道侣,然后便形影不离,联袂行走,羡煞旁人!” “谁要跟你结成道侣了……”青青小声嘟囔,却是毫无抗拒任楚云齐拉着她的手,另一手却是在她细长的大腿上大胆地游移。 楚云齐眼神炙热。 上下其手。 青青柔软宛如流淌的春水。 一夜。 娇吟婉转,驰骋缠绵。 翌日。 青青新承雨露,面色红润,浑身酥软地躺在床上,发丝披散,眼神柔软如丝,熟睡的楚云齐肆意地埋首在她胸脯上。 “你们去迎战七杀手,我大哥没事吧?”女人终究是女人,在甜蜜的爱情里几乎能忘却一切,萧青青这时总算开始担忧大哥的状况。 “我与萧落木大败七杀手,萧落木夺取了天界魔净,然后便自己离去了。他那个人,神龙首尾,谁又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楚云齐面带嘿然笑意,一边穿衣服,一边回答,却是绝口不提萧落木受天魔禁咒困扰之事。 青青依旧慵惓无力,本来病弱,又行了云雨之事,身子骨哪里招架得住? 陡然,却是心里一沉,体内莲室藏着的地藏玄经不见了! 青青脸色立时苍白,仓皇无计,正要告知楚云齐,却是在目光触及楚云齐后,整个人就愣神了,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楚云齐依旧微笑,笑容却是全全的邪异,并非原本“不正经”三个字可以形容。他淡然立在床头,手里捧着卷起的地藏玄经,自顾自道:“如果这件东西拿去送给法祖大人,应该能得到不少奖赏吧。你说是不是呢,青青?” “你……你别玩了,怎么能开这种玩笑?”青青强迫自己不要相信楚云齐那种完全泯灭了人情的语调以及那不可伪装的残酷邪意。 “开玩笑?我可没开玩笑,是你还没睡醒吧,傻女人。我已决定投奔法祖大人,地藏玄经当作见面礼倒是极为不错的。”楚云齐言辞冷淡,仿佛已全然转变为另一个人。 青青的心在不断地下沉,颤颤启齿:“为什么?” “你的身体和你的东西我都已经得到,那我也就不妨直说了。加入法天道宗,我就有了强大靠山,可以安心修行,不出几年我便能再次问顶剑道。然后助法祖大人一统宇内,我便是第一功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名利富贵,照单全收!我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会放弃眼前的大好机会而陪着你犯傻阻挠法祖大人收集禁书?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啧啧,现在在你面前的艰险恶徒,才是真正的楚云齐!我要得到这个世上最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力量,我要谱写我的传奇,没有人能阻止我的脚步!” 这是楚云齐临走前最后的话。 他甚至没有回头对他的女人一瞥,极其潇洒地离去。 青青埋首瑟缩战栗,泪水满颊,却已不知泪水的滋味,分不清是悔恨、痛心,还是憎恶、耻辱…… 宛如,有一排烧红滚烫的尖刀,在脏腑间横斜出入…… 作者的话: 平生学道真实意,岂与穷达俱存亡。 ——苏轼 第五十三章 参见法祖 斜阳晚照闲。 衰草连天无意绪,无边秋色中,楚云齐穿着不知哪里弄来的紫金华服、豹纹锦带配光亮玉玦,三尺青锋提在手里,走路摇摇摆摆,如同穷苦一辈子忽成暴发户的做派,横行于林间,来到一处水涧。 袁紫霞正对着水面梳理头发,娇俏模样在斜阳里成为一道风景,注意到楚云齐过来,紫霞才站直身子,转过头来,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楚云齐,疑惑道:“你真的想见法祖?” “久闻法祖英名,我心早已向往。”楚云齐常带笑容,嘴成弧线抿成一线,却是带着三分邪意的弧度。 紫霞从红袖中抽出一块黑色丝绦,道:“蒙上眼睛。” 楚云齐不敢有违,黑丝绦系在眼上,顿时感觉到一种禁锢直击识海,不仅视觉被蒙蔽,竟然连听觉、嗅觉、触觉、味觉都一并夺去。整个人模模糊糊,如同漂浮在茫茫烟海里浮沉,宛如进入了自己不能自主的梦境中。 本拟暗暗计算时间长短而推出大致行程,可是在黑布蒙眼的状态下,楚云齐甚至连“时间”的概念都感觉不到,刹那永恒,永恒刹那,在时间的刻度上模糊。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眼前一亮,黑布被解开。 江水滔滔,身在船上。 紫霞就坐在楚云齐身旁,轻轻摇桨,船行如箭,分波而进。 楚云齐眼神迷惘片刻,随即神色便放松下来,静观四下,烟波浩渺不知是江是海的水成浓浓的黄色,寂寂翻涌,江风徐来,小浪不歇,却并无澎湃之势。 渐行渐远,周围出现的物事却是光怪陆离。 喷水的巨鲸游在头顶的空气里,捕鱼的海鸟却是徜徉在水中,一只千年的老龟从船沿经过,却是在短时间内完成老年到幼年的转换,成为一只幼小的海龟,最终化为一枚椭圆的龟卵。 事事有悖常理,简直脱离世界之外。 船行不止。 水面又飘过不计其数的浮尸,如一截截干硬的木棍,排布成荒唐的一片,顺流而下。 瞬间阴气重重。(..tw无弹窗广告) 当世魔窟。 楚云齐乍逢诡异景象,惊奇之下,啧啧称赞:“传闻法天道宗立于沧浪江海。我今日总算有幸大开眼界,这瑰丽奇绝沧浪江海,只怕已出离天地造化之外了。” 袁紫霞不理不睬,索性闭目养神。 恶风骤起。 大浪排空。 宏伟壮观的景象中,小船颠簸起伏,眼看迎面大浪将要湮没小船,楚云齐赶紧沉气于足,准备随时开逃,虽然修为并不强横,但足踏波面不至于会沉下去。 紫霞却是妙目睁开,船桨朝船板一竖,闷响声起,船身随即纹风不动。 惊天骇浪席卷而至,紫霞细手朝空一指,大浪便当中分开,使得小船安然从两片浪涛中间空隙通过。 楚云齐正要称赞两句,紫霞却是微一跺脚,那一叶小船便沉重如山岳,沉入水里。 来得突然。 沉下水的过程中,紫霞及时撑开一张防护光罩,使得小船一尺之内滴水不进。 一面下沉,一面随波逐流。 下沉到千丈水底后,却是轻松入土,继续沉陷。 四周黑压压光线全无,楚云齐正以为将要无止境地下沉时,忽然却是身体一轻,眼前明亮。 不明不白,却是到了蔚蓝的天空,失重掉落下去。 不及细想“土层之下是天空”的古怪,自由落体的楚云齐真气调转,自足底涌泉穴缓慢喷发出,形成一种上升气流,在落地前平衡掉下降的速度,离地三尺悬浮。 能随意从周身气府激发真气,这也是元婴境界方能达到的。金丹能御剑飞行,而元婴足能够不依赖外物凌风而行了。 紫霞却是轻灵落地,委婉自然,遥指一个方向:“喏,那就是法天道宗的道府了。” 楚云齐顺着手指遥望去。 万里晴空,对应地面一马平川,只有极远处一山突兀拔地而起,孤高桀然,状如狼牙。 山脚下光华闪烁如霞,巨大的山门符阵绵延数里。 走近看,却见光华交织的地面符阵中心是当中山壁上一只巨大石雕,三十丈高,形状为展翅仙鹤,翎毛如戟,昂首扑翅。 法天道宗,以天为法,尊“道”为宗,自命是道家正宗,与圣地道教祖庭龙虎山一邪一正,但毕竟也算是同宗同源,共尊道家祖师,而鹤这一形象,诚然是道家圣物,以巨型仙鹤为山门阵法中心,其中意味深长。 紫霞走入仙鹤雕像之下,拱手为礼,喃喃祝道:“仙鹤不群,长笑浊流。天道不仁,遗恨苍生。” 随即,那石雕仙鹤竟然机械地动了动,扑扇双翅两下,长唳一声。 声入云霄。 山门开启,鹤下的石壁颜色流光。 紫霞当先走入石壁中,那石壁宛如虚像,轻松穿过。 楚云齐照做着进入。 一条极长极灰暗的甬道。 甬道两旁雕塑在昏黄的光线中,尤其狰狞可怖。 一路下来,是各路妖魔的雕塑:鲲鹏,英招,飞廉,九婴,商阳,钦原,鬼车,白泽…… 通过甬道,却是金碧辉煌的宫殿,玉石为地板,宝珠为照明。珠光宝气,映得人心恍惚。 除了中央王座上一个神情迷糊衣着华贵的人外,别无他人。 王座上这人表情呆滞,嘴巴半张,血滴沾在唇边,不时滴落。 楚云齐死也不会相信这人会是法天道宗里的什么重要人物,用眼神朝紫霞询问。 “他是罪人,在这里受罚已数百年。让他在进出的必经之路上受罚,就是为了提醒法天道宗的部下,做错事会有怎样的下场。”紫霞本来就易于相处,沿路见楚云齐倒还算是老实,就稍微替他讲解。 “坐在宝座上受罚,有趣有趣。”楚云齐这样说,自然是不了解这种惩罚的恐怖。 早中晚用餐之际,满堂珠宝会化作满屋恶鬼,啃噬撕扯宝座上人的魂灵,是以这人才痴痴傻傻。 鸡鸣和日落时分,王座底下并排的九只宝匣会飞出九只飞锥,使座上之人受飞锥穿心之苦。 每隔一个时辰,王座分别降天火、落雷轰击罪人的身躯…… 紫霞将这些恶毒的刑罚娓娓解释,教楚云齐听得不寒而栗。 “这人究竟犯了何罪?”楚云齐追问。 紫霞残酷一笑:“因为这人三百年前出言不逊、侮辱法祖,所以落得这个下场。” 侮辱法祖,就是最严重的罪名。 “神是不容有丁点玷污的。”紫霞带着满脸的尊崇。 楚云齐心里颇不为然,但却是更有兴趣见见这位传说中的法祖了。 很快他就满足了自己的兴趣。 山腹似被掏空的,而且山底下怕是也挖掘了不少,紫霞领着楚云齐从一处楼梯下行,一共下了一十八层。 磷火幽幽,十八层的大殿宽广空旷,鬼气深深,倒还真有点“十八层地狱”的味道。 “属下拜见法祖大人。”紫霞朝着一个方向跪拜下去。 大殿骤然明亮。 白骨的王座上,那人浑身散发着旭日般的光明,一身镶金炎日袍,叫人不可逼视。绚烂光明之下,更让人看不清他的颜面。 “楚云齐,还不跪下!”白骨王座的九层台阶之下,七杀手的首领叶知秋站立在左侧,声音威严。 楚云齐却是直直地盯着立在叶知秋对面的那一人看,仇恨之意毫无掩饰地流露出。 那人剑眉星目,气质高寒,模样比楚云齐英俊得多,气度更是沉稳冷静得多。 “楚、山、孤。”楚云齐缓缓吐出三个字,完全无视叶知秋要他下跪的话语。 楚山孤,楚云齐的大哥。 当年父母惨死后,楚山孤便励志学剑杀遍仇人,后来却是学剑成狂,为了练就所谓的“星魔剑气”,杀掉了自己至亲至爱的妹妹,那个只比楚云齐小两岁、聪明可爱、非常受两位哥哥宠爱的妹妹。 “别来无恙啊。”楚云齐语气一转,滔滔怒意刹那消失,换作一副嬉笑之色。 楚山孤却是对此不闻不问,转身对着王座上的法祖微微躬身,道:“属下告辞。” 不待法祖批准,他就这样转身离去。气度雍然高傲,如孤独耸立的楚山。 那个绝不容人玷污的法祖却是默许楚山孤的高傲行径。 天煞堂堂主“天煞孤星”楚山孤,原本就是道祖一脉的第二把手,法道两祖轮流当政,如今法祖执事,楚山孤也是聊尽下属之礼。有他这种超然地位的,在法天道宗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人。 “贼子楚云齐,见了法祖竟敢不跪!”叶知秋牢牢惦记着七杀手两位弟兄的死亡跟楚云齐脱不了干系,恶言相向,步步逼来。眼下就算动粗也要让他下跪,先挫折一下他的傲气。 紫霞手上做小动作,扯着楚云齐紫金的衣襟拉他。 “末学后进楚云齐,参见法祖大人。”不等叶知秋动粗,楚云齐很是识趣地双腿一曲,跪拜下去。 “好,好!”法祖大笑豪迈中,周身炽热的光明也收敛部分,使得大殿不再亮堂逼人,只是维持一般亮度。 楚云齐这才看清法祖的相貌。 非常正气的国字脸,浓眉如剑,高鼻阔口,身材颀长,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副好汉尊容。乍看来并无足够的王者风范,却隐隐有着帮派头头的那种义气豪情,让人不知不觉便对之心折。 “紫霞传讯,说你愿意奉献一卷禁书,可有此事?”法祖声音洪亮,形貌英伟。若是稍加注意的话,便会发现法祖的白骨王座背后,立着一个悄然的黑影,又高又瘦,就像是法祖的影子,贴在他的背后。 后来楚云齐会知道,那是法祖的贴身保镖,法天道宗上下都称之为“影武者”。 “云齐得见法祖天颜,甚感荣幸。日前从法天道宗叛徒手里缴获的‘地藏玄经’,云齐立时奉上。”说着,楚云齐将紫府内的一只卷轴召出,双手恭敬地捧着。 作者的话: 白发宁有种,一一醒时栽。 ——辛弃疾 第五十四章 玉帛女子,伐性之源 地藏玄经,佛门宝物。.tw[]传说是那个立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的心血之作,非但本身是一件厉害法宝,其上刻录的梵文更是无上宝典,若能领悟,则如获地藏王菩萨亲传。 楚云齐从头到尾仔细阅读过地藏玄经,也因此得到过少许裨益,但离真正的领悟,差的却不是一星半点。用佛家讲求机缘的道理来看,楚云齐则是与传承玄经无缘了。 叶知秋接过楚云齐手捧的卷轴,上承给白骨王座上的法祖。法祖稍稍一瞥,便收入袖中,发话道:“楚云齐,数年来你曾多次跟本派为敌,在我派必诛血名单上位列第三,实为本座心腹之患。日前又联合萧落木杀害我派两名杀手,夺走禁书天界魔净。你今日虽然交回了一卷禁书,但难以抵下你犯的罪过,你说本座该不该杀你?” “不该。”楚云齐接口倒是挺快,娓娓解释,“当初我剑术初成,少年意气,不把天下群雄放在眼里。圣地魔统,我俱不往来,对法天道宗有所得罪,那也不过是无心之过。而七杀手之孟德、小武是萧落木所杀,当日我还曾有劝阻之意。再者,楚云齐今非昔比、势穷而投奔法祖大人,法祖大人杀我,是可以泄一时之恨,但若是不杀我,则能彰显法祖怜才之心,使得天下人心归附,又得我楚云齐之誓死效忠,何乐而不为呢?” “好一张伶牙利嘴,”法祖微笑深沉,“你很聪明,可是真正的聪明人不该表现得比他的主子还要聪明,这一点我只提醒你一次。” “谨记法祖教诲,”楚云齐贴地而拜,“请求法祖准许我加入法天道宗。” 坐在白骨座上的法祖双手打开,做怀抱天下之势,哈哈笑道:“好,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直属部下,不归任何人管制!” “法祖……”叶知秋欲言又止,却是知晓法祖最讨厌说话不痛快,于是继续道,“此人入我宗门别有用心,望法祖三思。” “我做什么,要你来教我么?”法祖眼神一横。 叶知秋诚惶诚恐:“属下不敢。” 楚云齐再叩首道:“云齐叩谢法祖不杀之恩!从今往后,云齐必为法祖大人竭尽智力、肝脑涂地、誓死效忠!” “你们暂且退下吧。”法祖大手一挥。 …… 楚云齐并无实质上的职位,只是挂名为法祖直属部下,在宗内的定位十分模糊。 被安排到了琉璃别院。 琉璃别院在第七层刀山地狱。 刀山林立,不少的服刑之人剥光了衣服,赤裸上下刀山。而处在两片刀山缝隙的一块谷地中的琉璃别院,比之刀山苦楚,就宛如仙境一样。 名为琉璃别院,院中梧桐幢幢,色泽奇特,暗香浮动。 分为内外两院。 大大小小的靓丽丫鬟二十多名,窈窕淑女有之,大方开朗有之,丰满圆润者有之,娇憨腻人者有之,活泼伶俐者亦有之。 楚云齐一入别院,就宛如掉入了温柔乡中。 依红偎翠,酒色贪欢,楚云齐表面乐在其中,内心心志却未曾消磨。 一连数日,痛饮而醉,醉后高枕,醒后复醉。 宿醉醒来,楚云齐唤进天生体香的大丫头红药,一吐心中疑惑:“我来这里数日,法祖大人从未给我派过任务,却让姐姐们服侍我,白吃白喝,我心里甚是过意不去。昨儿个想要出去透透风熟悉熟悉周边环境,却发觉琉璃小院外百步处设有结界不可突破。在此相问姐姐,姐妹们平时都如何出入这地方?” “姐妹们在这里待了多年,倒是极少有人出去过。只有红叶那丫头,经常出去,负责传递琉璃别院内外的消息。”红药笑容恬然,一边说,一边服侍楚云齐穿衣。 “红叶,就是整天凶巴巴不理人的那个?” 红药轻轻嗯了一声,眼里光芒却是奇怪地闪动。 红叶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楚云齐在外院角落处好不容易找到那名凶巴巴长相却是不错的女子的住处,却是敲门不应,吃了个闭门羹。 身后两名轻罗小衣的丫鬟巧笑道:“红叶是红药的亲妹妹,她的房间通常谁都不敢进。” 楚云齐无奈苦笑,怪不得红药这丫头说起红叶神色古怪,原来是有意戏弄自己来着。 不过楚云齐却不是没有对策,本非君子的他很不雅地一脚踹开木门。 一身其红如血的红叶面对着窗、背对楚云齐,迎着阳光端详手里的一只玉锥,旁若无人。 楚云齐使了个眼色,让身后跟着的丫头退下,然后暗暗地阖上房门,阴笑着接近红叶。 离红叶还有三步。 脚下方砖忽然下陷,头顶掉下一只绳圈,恰恰地吊住楚云齐脖颈,机括发动,将他提在半空。 楚云齐空有一身本领,那绳圈却是有磁力一样稳稳吸住他摆脱不得,楚云齐手舞脚蹬之际,两面的墙壁,又各飞出了十三只铁箭,刺向摇摆不定的楚云齐。 楚云齐真气往外放出,将自己重重裹住如紫色的蚕蛹,然而铁箭箭杆上却是雕有晦涩的破罡符文,连罡气都能破除,自然轻易破开楚云齐的区区紫气。 可是楚云齐在被射成刺猬之前,身子一蜷,脚底真气一放,便连带着脖子上的绳圈朝房梁飞去。 岂料这一招依旧在算计之中。 房梁上一只青虫歇憩,猛然迎风便巨,足有巨蟒大小,一口便连带挂着绳圈的一截房梁和绳圈上的楚云齐吞入腹中。 足足半个时辰。 运功不辍的楚云齐依靠不断放出紫色真气才将青虫腹部撑破,“篷”的一声巨响,爆炸过后,得见天日的楚云齐满身腥臭的青色粘液,模样极其狼狈。 整个过程红叶完全一动不动。 楚云齐挠了挠头,稽首作揖道:“在下就是想问问姑娘如何才能离开结界,别无他意。” 红叶冷冷回眸,眼里全是不屑神色:“法祖将你安排到琉璃小院,就是不希望你出去。你难道不懂?” 楚云齐点头如捣蒜,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现在我懂了,我原本就是个笨人。” “你是笨人?”红叶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不过即便是笑也像是雪山上的风,毫无暖意,只教人望而生寒,不敢接近。 “在下至少没有姑娘聪明,不然就不会中了姑娘的陷阱了。”楚云齐很懂得马屁之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露痕迹地捧高红叶。 “你若是能打赢我,我便可以考虑指点你如何离开结界。”红叶从紫檀木椅上站起身来,手中玉锥寒光闪闪,甚有一战之意。 楚云齐连称不敢。至少现在动手较量很不明智,因为望气术一看,就看出此女虚实,已是炼虚的修为。就算楚云齐对自己极有信心,面对绝大多数人都有越境而战的实力,然后毕竟修为越到后面,每一个小境界的差别都十分巨大,要想挑战炼虚境界的高手,至少得等自己达到元婴中期凝成罡气再说。 悻悻然退出。 当晚有来客。 来者白玉京,迎接客人的大堂内,莺莺燕燕十几号花枝招展的丫鬟在摆满佳肴的桌上围了一圈,楚云齐当中坐了主位,白玉京却是略茫然地呆呆立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琉璃院落的丫头显然也都至少听闻过这位沾满血腥的杀手性格害羞,面对陌生女孩通常是讲不出半句话,当下见证了本人果然名不虚传,当下便有丫头扑哧笑出声来。 这一笑,白玉京的脸更是红透了。 “绿儿,给白玉京倒一杯酒。”楚云齐眨眼。 身形婀娜体态风流的绿儿站起身来,斟酒一杯,走向白玉京,却是不待白玉京伸手相接,自己亲手喂他,另一只手却是勾搭在白玉京肩上,柔腴的身子更是轻轻蹭着白玉京。 白玉京被动地喝完酒,却是呛得直咳嗽,满面通红,窘态百出。 丫头侍女个个笑得花枝乱颤。 楚云齐却是忽然眉毛一竖,怒道:“白玉京大人岂是你们能够笑的?刚才笑了的人,都给我出去!” 于是大堂内便只剩下楚云齐与白玉京。 没了旁人,白玉京倒是毫不拘泥,自己找个空位就坐下了。 楚云齐大笑:“好,你还是当年的玉京!”他方才故意要丫头使白玉京难堪,就是为了测测白玉京性格有没有转变。 “我不是!”白玉京重重吐字,太阳穴上青筋扭动,“我来,只是为了谢你。你若不将地藏玄经奉出,我可能现在还被关禁闭。” “兄弟之间,何必言谢。你当日与我断交,只不过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你我共奉一主,自然还是极好的兄弟。” “你错了,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白玉京了,更不会跟你做兄弟。”白玉京仰头饮尽一杯酒,然后深深闭眼,酒入喉中,变成沉沉心事。近十年来,一天不停地杀人,满手血腥,一闭上眼,便能感觉到背上爬满了数千冤魂,过着这样的日子,鲜血已洗净了他的纯真,他怎么可能还是当年的白玉京呢? 楚云齐以碗盛酒,连饮三碗,才道:“玉京,你真的不适合做坏人。既然决定做坏事,何必有所顾虑,杀人而已,何必给自己压力?不像我,天生便是做坏蛋的料。其实世上谁是谁非,本就难说。谁的拳头大,谁说的话便是对的。只要我们辅佐法祖一扫六合,到时候我派法天道宗便是世间正宗,你我自也是正义装潢的英雄好汉。成王败寇,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了。” “不是的!”白玉京目光如铁,语气坚定,“这并不是你的想法。而我也不会这么想,你不了解法祖大人忍辱负重付出了多少,你根本不是发自内心地尊重法祖大人。如果有一天,你胆敢背叛法祖大人,我白玉京,第一个不饶过你!” “我的话已说话。”白玉京离座,匆匆离开。 楚云齐自顾自,喝到烂醉,醉梦中被扶回房间,嘴里还是不断呢喃:“法祖啊法祖,也不是你给白玉京喝了什么迷魂汤……呵呵,法祖大人待我不薄,我楚云齐对法祖的忠心绝不输于白玉京那家伙……来来来,法祖大人,你我也喝上几杯,一醉方休……” 刀山地狱。 空中。七杀手之一的王万夫恨恨地望着琉璃别院的结界,只待白玉京从里面一出来,他便要以落雷之势秒杀掉楚云齐。并不是为了给死去的两名杀手兄弟雪恨,更多的是因为那次迎战楚云齐与萧落木自己最后的懦弱之态给他瞧在了眼里。 白玉京已出来。 王万夫的阴笑从嘴角扩展,手中霸王枪一横,攒聚起十三道雷霆环绕枪身,正要一枪掷出毁了整个琉璃小院,眼前忽地有黑缝裂开虚空,一袭灰色劲装的叶知秋从中走出,阻止道:“万夫,不可鲁莽。” 王万夫不服:“叶老大,孟德和小武的仇,咱们岂能就这样罢休?” 叶知秋按住王万夫的肩头,一股压迫力量灌注之下熄灭了霸王枪上的滚滚雷霆,缓缓道:“法祖大人留楚云齐一命的目的,就是为了显示我法天道宗的宽大为怀。试问,如果宿敌楚云齐我们都能收留,那么我们有什么人不可以收留呢?这样,天下英雄必定纷纷愿意归附我们。你若是杀了楚云齐,岂不是坏了法祖大计。” “难道就任由楚云齐逍遥自在?以后等他成了气候,岂不是养虎遗患?”王万夫不敢违拗叶知秋所揣度出的法祖之意,但仍旧遏制不住满腔的愤意。 “呵呵,”叶知秋一笑,“法祖要的就是楚云齐逍遥自在。故意赏赐给他琉璃别院,无非是要用酒色迷住他的心窍,使他不图进取。想那楚云齐一生颠簸流离,从未享受过富贵荣华,在众美环绕之下,必定沉迷声色犬马而不能自拔,再不能有什么作为。这样的楚云齐,跟一个死人有什么区别。” 王万夫似乎懂了。 若是楚云齐听了叶知秋这话,必须得来一句:“过这样舒服的日子,跟死人是没什么区别。但既有虹袖添香、胭脂勾留,我楚云齐死又何妨?” 叶知秋冷眼睥睨着下方酒色银靡之气冲天的琉璃小院,淡淡轻笑:“玉帛女子,伐性之源。古人的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 作者的话: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欧阳修 第五十五章 练气成罡 醉后醒来,楚云齐差人将一只包裹送给红叶。 然后便在庭院树荫下,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丫头胭脂讨教学习手谈弈棋之道。 围棋棋盘,纵横十九道。黑子一百八十一,白子一百八。棋局之上,纵横捭阖,韬略之数、王霸之气皆可从棋局中管中窥豹。 此生碰棋不过才三两天的楚云齐,虽然依旧是不能赢过心肝玲珑的胭脂,但棋艺也已有了些门道。 眼下战局展开如火如荼,楚云齐黑子劣势明显,但整体依旧有着能反客为主的机蕴,最末处,却是背水一战,反倒拼杀了白子一片兵甲。虽然落败,但气势却颇不输于人。 连棋道高手胭脂也不得不赞一句:“公子胸含兵甲,心存日月,着眼大局,与你对弈时往往是被你的节奏主导。但之所以公子依旧落败,则是小处做得太马虎。虽然古人云‘大行不顾细谨’,但亦有‘天下之大事,必作于细’的说法。若公子一味放浪形骸,终不可成一流国手。” 楚云齐把玩棋子,调笑道:“细处做的不好,就请胭脂妹妹替我把持细务,而我自当放眼天下大局,做法祖的中流砥柱。这样,你我岂不是珠联璧合?” 胭脂笑骂:“轻言浪行,终非大将之风。我不跟你说了。”侧过头去,细听梧桐秋风。 这时,名为翠珠、豆蔻年华的丫头匆匆入院,禀报红叶求见。 于是楚云齐亲自出迎,与红叶相对而坐于院落八角小亭中。 红叶不冷不热,掏出那只楚云齐送的包裹,在石桌上打开,露出一截寒气砭人肌骨的匕首,问道:“这口匕首起码是道品之器,甚是珍贵,红叶受之有愧。” “不愧不愧,宝物赠美人,相得益彰。且待我题字。”言讫,将匕首朝空中一抛,随即拔出紫水剑,紫色剑光如惊鸿一瞥,立时收剑回鞘。 那只匕首尖刃朝下,插入石桌直没入柄,柄端被楚云齐刻上二字“铁水”。楚云齐怡然而坐,说道:“收下吧。” 红叶毫不掩饰对匕首的爱不释手,眼睛盯住匕首便一直发亮,但却按捺住去抚摸匕首的冲动,直言道:“说吧,贿赂我是有什么目的。” “也没什么目的,只不过想请红叶姑娘让我离开琉璃别院一次。”楚云齐也是直截了当地提出条件。 “我可以让你出去,不过天黑之前你务必会回来。”稍微权衡一下,红叶便答允了。 最末素手纤纤取出插入石桌的匕首,人去后,微风吹过,一方坚硬的玄武石桌,就此化为了飞灰。匕首之利,可见一斑。 …… 出了结界,楚云齐便如困龙出渊,到处翻腾。 法天道宗,山门以下,分为一十八层,每一层乃是仿造传说中的地狱而造。最早建立门户的法道二祖,想要以此欲意“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自我牺牲精神。 第十三层,血池地狱。 整片空间,都是巨大的血池,来往者要么是飞渡而过,要么踏波而行。血池中,累累白骨沉浮隐现,时而还有活人从血池下面伸出肢体挣扎。最北面,一对牛头怪物在那里,将犯罪之人连续地丢入血池中。 楚云齐倒是好奇了,法天道宗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罪恶滔天以至于必须下血池受苦之人。 血池正南,十三里外,漂浮着一座阴气森森的殿宇,牌匾上书宛如鬼怪魅影的字:“天煞堂。” 两尊拥有强大战力而只会机械服从命令的骷髅手持带血肉残沫的骨头,守在门前。 楚云齐上去试着交流,被一棒轰出。好在及时在表面加了一层坤土铠甲,只是被打得隐隐作痛,并无甚伤害。 骷髅人单是气力,便几乎可以比拟十龙十象。即便禅派练体高手,水平也不外如是。 楚云齐就在门前转悠着,至少要在这里来往人中混个脸熟,好好地为以后击杀这里的堂主楚山孤铺垫一下。 一行人马排成两队,踏着血池表面,动作整齐划一地走来,见到楚云齐,立时停下。 带队两人,一个孔武寡言,一个阴鸷富态,却是楚云齐的旧相识,曾经在坑杀之地捉拿过楚云齐的轩辕武和铁鹰。 远远地,楚云齐就瞥到,这两人实力依旧在金丹境徘徊。毕竟并非人人都有楚云齐的机缘根骨以及再次重修的轻车熟路,一般人在修行速度上自然落下楚云齐一大截。 铁鹰大踏步上前,谄媚而笑:“以前铁某多有得罪,还请楚大哥多多包涵。”面对能在法祖面前说的起话的人,年纪虽轻但也尊了一声“楚大哥”。.tw[] 楚云齐微微点头,放出豪言:“不打不相识嘛。以后我杀楚山孤的时候,一定留你一命。” 铁鹰愣了愣,瞥眼看楚云齐的表情,不似玩笑。可铁鹰还是打着哈哈道:“楚大哥真会开玩笑。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楚云齐道声:“走好。” 两队人马步履无声,宛如幽灵,转过弯,不敢走正门,通过偏门而入。 然而另一个领头人轩辕武却是自动地留在了原地。 楚云齐负手而问:“何事?” 轩辕武无有表情,机械吐字:“以身为利器,风云第一刀。”短短十个字,却像是穷尽心力才能说出,说完便是嘴唇苍白,满额汗水,眼珠也在眼眶内剧烈地颤动着,极其怪异。 自楚云齐曾不经意吐出《风云第一刀刀诀》的总决后,轩辕武便一直为了这刀诀而茶饭不思,简直到了为之消得人憔悴的地步。 “呵呵,你拜我为师的话,我就教给你。”楚云齐半开玩笑。 轩辕武却是毫不迟疑,立即跪倒,简直迅雷不及掩耳,拜了三拜:“弟子轩辕武参见师父!”态度竟是极其恳切坚决。 楚云齐一时倒是哭笑不得,不过随即释然,咱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时常说话不算数,但别人却是已跪在跟前,总不能白白占别人便宜吧? 于是糊里糊涂捡了个便宜徒弟的楚云齐正色道:“我只会教你口诀,至于具体运用,还得靠你自己揣摩。在教你之前,我要你记住一个名字。教完你口诀之后,我要你记住一句话。” “师父请讲。”轩辕武跪着,未得师父命令便不擅自起来。 “这个名字是刀法创始人,‘无双刀客’公孙正龙。” 然后,便传音入密,将口诀传授。 整个过程,轩辕武保持一动不动的跪拜姿势。这徒弟,倒也算是尊师重道。之所以楚云齐早就有传授刀诀之意,便也因为轩辕武耿介的个性,再是契合这套第一刀诀不过。 末了,楚云齐再告诉轩辕武那一句:“风云第一刀,人死刀不死!” 轩辕武重重点头,似乎对这句话深感心有戚戚。 随即遣轩辕武离去。 楚云齐完成朋友托付将刀法流传于世的同时,也不是没有私心,天煞堂内有轩辕武这个徒儿,以后收拾起天煞堂堂主,总多了些门道可寻。 当下再呆着也不能进入天煞堂,楚云齐便往别处转悠。 到了第四层,孽镜地狱。 孽镜地狱,判罪之地,审判罪人该当发配往何处地狱。该处常年驻有一万甲士,镇守地狱、维持秩序的主力,称为法天道宗“征天军团”,非但是训练有素的一支劲旅,单兵作战的能力亦是强大非凡。 楚云齐却是无缘见到征天军团整齐的面目,只零星见到一些披着铠甲步履沉重的军士,游移如孤魂野鬼。 孽镜地狱中央,有座宣德殿,作审判之用。 楚云齐沿着宣德殿外面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却是见到有趣一幕。 一群铁匠,在那里打铁,“叮叮当当”,毫不热闹,敢情这里便是兵器制造之地。 楚云齐贸贸然闯入,没人制止他,也没人前来招呼,楚云齐乐得没有管束,恣意观光。说起来,楚云齐也算是有过锻造的经历,打造出一口道品匕首“铁水”,现在想来也是妙手偶得,要他再来锻造却不一定能成道品器具。 但是,有了这次经历后,楚云齐也算是在锻造一行颇有眼光的了。 他很快注意到远离众人而独处一隅的银发老人。老人干瘦佝偻,持铁锤的手臂看似细软无力,手法力道却是异常稳定,一敲一停,节奏鲜明,架上铁模,逐渐成形。 却是奇怪的形状,不方不圆,不刀不剑。捶起捶落,有如自然之风,发乎本能而动。 楚云齐不由赞道:“好!” 原本双目浑浊望着手中铁器却似没有聚焦的老人,蓦然发出干涩声音:“好在何处?” “好在无心!”楚云齐细细解释,“老前辈打铁造器,内心八风不动。虽然持续不停看似毫不懈怠,实则却已无实念,锻造之物成或不成,早已不在老前辈考虑之内,是以便已脱离了‘功利’的境界,而所成作品定是天然浑成之物。正是所谓无心之境,此时无声胜有声。” 老铁匠微笑,手中不停,慢慢道:“你便是新来我宗派的楚云齐吧。” “正是。”楚云齐倒也想不到自己的名头已为法天道宗上下所知。 老铁匠眼里依旧浑浊,神色昏沉如迷糊的普通糟老头,却是压低声音道:“足下来日必定大有所为,只可惜选择的路似乎错了。在法祖的神威下,你没有半点机会。” 老人的话语玄奥、模糊其词,却隐隐直击要害,楚云齐只是抱以一笑:“没有试过,怎知没有半点机会?只要有胆去试,纵然身死也未尝不是好事。” “今日足下之话,老朽什么也没听到。希望老朽的话,足下也能当作没有听到。”老人嗓音极低,“足下若真有大志,该当隐忍韬晦。这次贸然出来,已然是大为不妥。法祖知你未沉迷声色,对你来说绝不是件好事。” 老人说的话一直很玄,楚云齐也以玄应之。他知道在法天道宗里,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忽然大笑道:“我正想法祖知道我壮志未泯,希望能为法祖大人稍尽绵力、分忧效忠。老前辈非是一般人物,望能向法祖传达楚某心意。” 老人微微摇头:“有机会老朽定然传达足下的心意。老朽这里有一句话,足下不妨听听:屈身守分,以待天时,不可与命争也。” “受教。”楚云齐微微抱拳,请辞而去。 待楚云齐离开后,阴影里潜藏已久的白玉京从中走出,朝老者尊敬请问道:“先生,楚云齐是否有谋反之心?” 老者喟然,摇头:“宝剑易折,琉璃易碎。萤虫之光,始终难比法祖皓月之明。” …… 楚云齐就在孽镜地狱一处僻静之地盘膝而坐,见识到打铁老者不同寻常的锻造之法后若有所悟,吐纳之间,平和中正,内外参合,除了原先虎形紫府生成了元婴之外,那龙形紫府中央,亦有一只元婴渐渐成型。 不觉间,气息外放,百步之内,烈烈罡风。 紫金色的先天罡气,浩然充斥周围。 元婴中期,练气成罡。所谓罡气,与真气的有形无质不同,而是有形有质,随心变换。罡气有质,这也是今后达到更高境界能造物的基础。 作者的话: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欧阳修 第五十六章 斩妖任务 楚云齐不闻外物、抱元守一。 眉心青莲印记再度显现,周身光华流转,氤氲五色,竟有点传说中佛陀出世的“五色佛光”的味道。 识海深处,巨大的天地棋局间,莲花仙子一身素然,明眸粉黛,掩不住浓浓忧思,背对着出现在识海的楚云齐,冷淡道:“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知道,”楚云齐脚步轻松,四顾周围巨大的黑白棋子,深有当局者迷的意思,“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我顾不了那么多。” 仙子叹息,暗香漂浮:“你可知结果会如何?” “功成身退,则可为当世英雄;功败垂成,则永受世人唾弃。”楚云齐笑得无力,却有深邃之意。 “事在人为么?虽然你几乎不可能成功,看来我还是不得不佩服一下你的壮烈志向了。”仙子终于舍得转过身来,面庞如雪憔悴。 “我想知道,现在我是否可以一观天地棋局的真相?”楚云齐早对这蕴含地仙天魔旷世机蕴的棋局上了心,相信哪怕只是惊鸿一瞥,也能够使自己深受裨益。 纵然有风险,也值得一试。 仙子螓首微点:“姑且一试。”于是携带楚云齐,并肩飞起,至绝高处,一览下方巨大棋局。 草木皆兵——这是楚云齐唯一能感受到的,不待他继续从细处观摩,一股庞大的力量就将他的神识推出识海之外。睁开眼来的楚云齐面上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又安然阖眼,继续入定。 周身四百气府,始有胎动之息。 按照《青莲秘箓》的修法,最高层次则是在每处气府修成一脉莲花阴神,对修为的最低要求也便是修成元神的元婴境界。已达到元婴中期的楚云齐,四百气府蠢蠢欲动,隐约有自成天地的迹象。 周身再度泛发五色佛光,筋骨组织宛如浸泡在药水里,一切污垢杂质随着毛孔翕张而渐渐排出。 伐毛洗髓。 自从练气境开始,吐纳之间则开始净化身体,但到了元婴成神、练成罡气之后,这种对自身净化的速度才会达到新的境界。楚云齐受青莲印记之感而生的五色佛光,则更能加剧自身的净化,洗涤酒色财气、se欲烦恼,最终达到“空明”之境。 楚云齐再度睁开眼里,神清气爽,只觉身体愈发轻飘,人在天地宛如鱼儿得水,无拘无束,飘飘忽忽。飘渺之道,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当晚如期赶回琉璃别院,候在结界外的红叶骈手一指便使藏青色的结界显形,开出一人宽的缝隙,带领楚云齐进去。楚云齐眼力不差,隐约看出结界是集合了五行之力,必须有高于元婴两个境界的炼虚境“解离五行”的能力方可任意进出结界。 回到别院,楚云齐依旧日夜笙歌,尽情享乐。壮烈气象,似尽数消融于红袖温柔之中。时时酒醉,几乎没有个清醒之刻,而也只有在沉酣醉眠之际,楚云齐才能在房内调动气机,修炼不怠。 现在是法祖不希望他清醒,所以楚云齐就一点也不清醒。 十多天的光阴,楚云齐却是暗暗修成了二百气府的阴神,刚开始修炼一脉气府速度甚慢,越到后面却是越快,如果再给他个三五天,只怕四百阴神则可全部修成,便离化神境界不远矣。 关注楚云齐这个清客比较多的七杀手硕果仅存的那五位,倒也经常谈及楚云齐,大多觉得楚云齐不足为患,也有王万夫之辈总想找个岔子便干掉楚云齐,但是杀手之王叶知秋几乎绝口不提楚云齐。最多当司徒情纠缠着他软磨硬泡,让他说说意见,叶知秋才会意味深长丢下一句:“我若是楚云齐,自然也是但愿长醉不愿醒。纵然酒醉,心却未眠。” 这话颇为高深。 楚云齐那方面,平日与侍婢丫头谈笑,总会东拉西扯,久而久之,对法天道宗内部的一些重要机构组成部分也有了初步的了解。 二祖。三英。五堂。七杀手。九军团。十四卫队。十八使者。 这些便是法天道宗的核心组成和主要力量。 金字塔顶端,二祖,法祖和道祖,不必细说,也无法细说,都是神灵一样的存在。 三英,乃是道祖的三名徒儿。法祖这边的人,完全不了解三英是何人、在何处、有何本领。 五堂。其中第一堂天煞堂和第三堂白骨堂属于道祖。第二堂邪星堂、第四堂飞云堂、第五堂铁血堂皆是法祖势力。其中五名堂主,个个都是已经渡劫的巅峰人物。(..tw无弹窗广告) 七杀手,则是属于法祖的一件大杀器。如今战死两人而候补无人,足见七杀手同等水平的人在宗内极难找到。 以征天军团为首的九军团,是法天道宗的主要力量,各军团实力参差不齐,单兵能力不强,胜在数量众多。军团内也各有派系,有的亲法祖,有的亲道祖。 十四卫队,则是法道二祖的亲卫。实力难以揣度,但忠心却是不可挑剔。要想对付法道二祖,最基本的,就必须要摆平这些或明或暗几乎对二祖寸步不离的十四卫队。 十八使者,则是十八层地狱的每一层领主,对每一层的服刑罪人掌有生杀大权。那些罪人,只有极少数是法天道宗内部人员,极大多数都是从外面抓回来的,先定罪状,然后服刑,考察一段时间,其中有资质有天分的人则有机会被吸收入法天道宗,其余人等则是折磨到死。之所以法天道宗被尊为魔统,便与这种残酷行径是分不开的。 楚云齐自问每日过着差不多的日子已有些闷了,这时,那名曾有一面之缘的打铁老人却是突然造访,带来了一个打破沉闷的任务。 内室里,楚云齐屏退众人,独与老者席地而坐,中间长几,美酒果脯,烤肉溢香。 楚云齐招呼老人自便,自个儿却也是大快朵颐,嘴巴不停。 老者轻抿一口漂浮桃花花瓣的佳酿,说道:“老朽已向法祖表明足下欲意为法祖效劳立功的意思,法祖大人体谅下意,便给你安排了一个任务。” 楚云齐来了兴致,立时停下金狮喝酒,双手抱肩,高深道:“想必这个任务必不简单。” “简单的任务又何须劳烦足下。法祖说了,如果足下能完成任务,就让你进入七杀手任职。”老者砸吧着嘴,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回味着美酒余韵。 “完成任务就让我加入七杀手,莫非法祖让我去杀人?”楚云齐跃跃欲试,摩拳擦掌,似已急不可耐。 “是,也不是。”老者酒杯已空,又替自己满上一杯。 楚云齐笑道:“老先生说话倒是挺有玄机。” 老者轻唆一口酒,才道:“确切地说,法祖要你去东胜神洲杀妖王混天大圣鹏魔王。” 楚云齐笑而不语。 一个合格的杀手一定不会问杀人的理由。 可是以楚云齐的水平要去对付一代妖王,除了送死也就只有送死了,摆明了是坑人。所以楚云齐的笑也有些不自然,心里不是滋味,随手又倒进嘴巴几杯酒。 老者倒是带有几分调皮地笑了:“法祖有令,你可以挑选七杀手之一作为帮手。” 楚云齐叹气:“即便七杀手一起上,你认为得手的几率又能有多大?”对方可是一方妖王,统领三山五岳的妖怪,自身妖力也无比高强,不输修真界顶尖高手,而且在东胜神洲朋党众多,随便吼吼便能招来无数大小妖王助拳。要去摘妖王人头,好比摘星拿月一般困难。 “你可不要小觑了七杀手。”老者笑得神秘,“七杀手所用武器,皆是我一手打造出来的。你有机缘进入七杀手,我自然会送你一份适合你的战器。” 楚云齐这才心里一惊,原来常听红药绿儿等提及的专门训练七杀手的那个无大师,就是眼前这个不可貌相的老头儿。 深藏不露的老头儿无大师从芥子间召出一副银灰色的战甲,并让楚云齐试穿。 楚云齐裹上战甲,从头披盖到脚点滴不露,整个人倒也有几分凛凛威风。战甲在两乳中心开了一个小凹槽,老头儿从怀里掏出一只血红六角水晶,嵌入铁甲凹槽内。 顿时楚云齐便觉周身如火炽,烫得他乱跳。 无大师细细品酒,早料到楚云齐会跳起来,等过了一会儿楚云齐适应了,才继续道:“红水晶是铠甲的力量之源,可以人为地将‘战天铠甲’的力量提升到渡劫境界。也只有你,曾经渡劫过的人,才能恰到好处地掌握这套铠甲,所以这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战器。” 当下感受了一下其中力量,楚云齐便蜕下名为“战天”的铠甲,称谢一声。 无大师一共交给楚云齐三枚红水晶,也就意味着战天铠甲可以启动三次。而后道:“足下对七杀手应该已经相当了解,不知想要选哪一位作为帮手,麻烦告知老朽,让老朽代为通报。明日这个帮手便来接你,一同执行任务。” “明日?”感觉时间是有些仓促,楚云齐却也没有过多异议,略微沉吟,嘴角抹起不正经的弧度,“要一同办事,当然是带小姑娘去比较有意思。无大师,你懂我的意思?” “紫霞姑娘可是现存七杀手最弱的一个,你可想好了?”老者好意奉劝,毕竟选择一个强大的伙伴才是顺利完成任务的保障。 “小姑娘若是太强,我又如何能有机会表现我男儿气概呢?再者,紫霞姑娘既然能作为唯一一个渡劫一次便成为七杀手的人选,必有过人之处。我主意已定,老先生无需多言。”楚云齐说话虚虚实实,倒也差不多是符合自己内心的想法。 “老朽便提前祝足下凯旋归来。”老者望着精雕玉琢的喷香酒壶,含有不舍之意,那副神情与一般的老醉鬼倒是无异,“老头儿多年未曾喝上此等美酒了。” “先生喜欢的话,尽管带走。以后在下还多有需要先生提点的地方,来日必定好好孝敬先生。”无大师,这个人物绝不简单,楚云齐自会设法结交。私下也觉得此人颇有趣味,而且他在法天道宗的目的也极不单纯,这样的人,最好就是能拉到自己的阵营,如若不然,至少也要做到不能得罪的地步。 无大师携酒而去,香飘数里。 “臭老头!”守在门口的绿儿皱了皱鼻子,莲步姗姗走进,“明明是故意来害我们公子,公子你为何不作弄作弄他?” “你怎知道我没有作弄他?”楚云齐眨巴着眼睛。 绿儿性子颇急,一点也不似温婉淑女,倚在楚云齐身边摇动他的胳膊,撒娇腻声道:“快说嘛,你做了什么?” “哎哎,”楚云齐故意叹气,“昨夜醒来尿憋得慌,于是乎一泡精华尽数撒在酒壶里。早晨兑了些酒进去,本想设法让那个红叶尝尝,不意这老头却是捷足先登了,哈,哈哈!” “你好坏哦。”绿儿娇笑。 楚云齐缓缓闭眼,又缓缓睁开,眼里却是换成了少有的认真神情:“如果我有去无回,记得每年清明,给我祭上几坛绿儿亲手酿的竹叶青,便是无憾。” 作者的话: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纳兰容若 第五十七章 百鸟朝凤 次日,一身紫衣的袁紫霞早早地便赶来,将楚云齐接出琉璃小院,带着他来到山门之外,几百里处的传送阵处。 四大部洲,各部洲纵横几十万里,幅员辽阔至极,有些部洲间更是远隔重洋,即便是修道有成之士,要往返不同的部洲间也需要不少的时日,因此一些大门派大造化之人,便在各处部洲建立据点创立传送阵,以供门人弟子方便来去。当然,也只有像法天道宗这种魔统或是圣地,才有能力有胆量将传送阵建立到自古以来便深为人忌惮的妖族胜地东胜神洲。 传送阵旁,却是早呆着另外一人,白玉京。 薄绸凉衫,斜配长剑,意兴索然,看样子是前来送行。 楚云齐热络招呼:“玉京,是来送我的?” “当然不是,我送谁你很清楚。”白玉京素来话少,但对熟识之人讲话时从来不会拐弯抹角。 于是乎楚云齐便不再自讨没趣,抬头望天,眼观浮云。说起来,法天道宗的这片澄净如玉的天空以及熊熊大日,只不过全是一种幻象而已,此地深处在沧浪江海的千里底层之下,哪里会见得到真正的天日。 一对小情人临别,互道珍重,却是没有过多的你侬我侬,依依作态。杀手与杀手的感情,跟普通人总有些不一样的。 白玉京最后道了一句:“我相信,你一定能活着回来。” “那你相不相信我也能活着回来?”楚云齐嬉皮笑脸插了一句。 “至少你会死在我前面。”袁紫霞瞪视楚云齐。 随后两人踏入符箓堆砌光华流转的空间传送阵中,阵中光芒一闪,四周便只剩下金黄的色彩流动如涛。 约莫共持续了半个时辰,楚云齐找紫霞说话,紫霞却不爱搭理,完全将与楚云齐说话当成是自贬身份。楚云齐倒也不觉得如何如何,漂亮姑娘有些脾气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于是在那自说自话:“你觉得玉京如何?玉京这人,看起来是木讷了点,可是真正了解他的人,必定会发现他无论做什么悟性之高韧性之强都大出常人之右。想当年,我曾经和他一起作工,我倒是经常没事就找理由偷懒,玉京却是一板一眼一丝不苟,十岁的小孩子竟然比大人都更能做,更能吃苦……” 本以为白玉京应该能算是两人间很好的一个话题了,可是紫霞仍是不理,只不过免不了装作不在意、实际上却是侧耳倾听那些白玉京自己不曾讲的少年趣事。 约莫一个时辰,传送阵才停止运转,脚底一阵晃动,楚云齐与紫霞便已处在一片茂密的丛林之中。 东胜神洲。 荒古以来,东胜神洲便是妖族聚集之地,各类飞禽走兽生在东胜神洲与其他部洲相比则犹如出生在乐土,除了避免不了的天敌骚扰之外,过的日子便算是无忧无虑,大多数动物都可以寿终正寝,其中极少数在数十年的生命里对日月精华天地灵气有独特的参悟,便可修炼成精。妖兽修炼,比之先天七窍的人类可要困难得多,千年道行还不一定能修成完整人身,即便数万年的老妖也难得升天飞仙。 这块没有异族侵扰的乐土,理所应当成了妖族的圣地。其余三大部洲有幸修炼有成的精怪,都会竭尽所能赶来这块净土乐园。 两人初临东胜神洲,四处打探一番,却是草野安静,没有什么异样。用膳时分,当紫霞抓了一些野兔山鸡炙烤、肉香飘溢之时,楚云齐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了:“女侠啊,这里可是妖族圣地,你却这般随意捕捉残害山间生灵,乃是迫害妖族同类,取祸之道啊。” “哼。”紫霞将山鸡撕下一条鸡腿,塞在嘴里咬了一口,表情浑然不屑,满脸“本姑娘艺高人胆大从没怕过谁”的意思。 楚云齐闭上眼睛甚至将嗅觉屏蔽,眼不见闻不见心不烦,专心吐纳,发觉妖族之地比之王朝逐鹿的南赡部州,天地灵气要充盈许多,确实是更适合修行之地。难怪经常有一些离大道只差一步之遥的人频频跑来东胜神洲杀妖历练,嘴上说的好听是斩妖积德,实际上怎么也有部分原因是这里灵气浓郁甚至超过洞天福地之故。 独自解决掉了膳食,紫霞才向楚云齐这个拖油瓶同伴问话:“对刺杀一事,你有何看法?” 楚云齐诚实回答:“全无看法。.tw[]”他连鹏魔王住在哪里、本事如何一无所知,毫无准备地前来颇有打酱油的意思。 紫霞不屑哼声,从袖子里丢出一块白布给楚云齐看。 上面是紫霞接到任务后便去法天道宗搜罗各种信息的天机室查阅的资料,七杀手杀人之前,每次都会做足够的功课。 资料上如是说:东胜神洲由傲来国统辖,傲来国内有四大妖王平起平坐,混天大圣鹏魔王就是四大妖王中间的一位。然后还叙述了一大堆鹏魔王身边重要人物的相关信息,比如说有义女林朝凤,身边三大裨将,麾下大军天鹏水师。还记载着四大妖王素来不和,常年相互结盟,时常盟约撕毁,互相讨伐。 楚云齐和紫霞一致认为,对付鹏魔王不能力敌,得想办法从挑拨四大妖王的关系着手,最好让他们自相残杀元气大伤,然后轻易摘下鹏魔王的脑袋。 夜色降临,紫霞提议:“你我分头行动,设法混入四大妖王的旗下,然后伺机而动。如果你遇到险境,就吹响这只法螺,我会考虑来救你。”说着,变戏法似的手里凭空出现一只白玉的小法螺,放在手心娇小玲珑,递给楚云齐后,不待楚云齐作何回应,自己就清风也似飘然离开。 楚云齐将法螺收入紫府内,却是有些失落。本来觉得选择七杀手中年纪最小的紫霞姑娘合作会减少旅程的烦闷,不料这姑娘自立性未免也太强,竟然要分开独自行动。 楚云齐百无聊赖,在夜色掩映下朝傲来国方向前去。 飘飘兮沛然御风,沿途观光,黑暗之中各种妖物层出不穷,有初成灵识的低等妖兽、也有能口吐人言的高级妖兽、更多的却是在其余部洲见所未见长相极为奇特的不知名妖兽。 在空中也遇到一些赶夜路的禽类,楚云齐每每绕道避行。 这些妖兽遇人不惊,八成是从未见过人是什么模样的,楚云齐不去招惹它们,它们也不主动跟楚云齐为难。 日夜兼程,每日休息两到三个时辰,足足御气飞行了三日有余,楚云齐才来到傲来国的边界。 白日当头,俯瞰下去,丹崖怪石、奇峰峭壁、瑶草铺地,山林之间,皆是神仙府邸。灵气之浓郁,胜过东胜神洲其余各处,怪不得此地盛产妖王。 传闻傲来国神铁峰,是四大部洲四大高处之一,楚云齐怎能错过,居高临下地转悠,千里目招摇望去,很容易就发现并来到这至高点的神铁峰。 一柱擎天。 通天神柱。 以楚云齐元婴修为,努力飞至力所能及的最大高度,却依旧不见神铁峰之顶。传闻此乃传说中震古烁今空前绝后第一妖王齐天大圣成佛后遗留下的武器定海神针,上可捅破三十三天,下可深至十八层地狱,其宏伟规模,令人叹为观止。 楚云齐停在神铁峰半山腰,然后便步步攀登。 山势陡峭,却也难不倒楚云齐。 只不过山上住的妖兽光看长相就极为不善,而一身实力也远超了一般的妖兽,或许一只妖兽楚云齐倒不怎么在意,但是妖兽一群一群的聚集在一起,都用不欢迎地眼色冲着楚云齐看,这可足够令楚云齐出好几身的大汗了。 十亿三千八百万步之后,终于登顶。 其景象绝非文人士子所吟“一览众山小”所能形容,在此等高处,哪能望见其他山的丁点影子,只怕稍稍抬头,便能望到天门的境地了。要引用诗词,也只有“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差可形容。 猛然之间,奇景壮观。 一大群金背黄莺,顶着从高往低的严寒气流,纷纷冲至山顶,其后,分别是数不清的剪尾云雀、鹧鸪、白鹭、甚至苍鹰都纷纷云集而来。 高空凌冽寒流中,百鸟围绕着的,是一颗静静悬浮的鸟卵,通体雪白,却是自发地、在蛋壳外围燃起了一圈火焰。 火焰微弱,迎风摆动,虽然极细微,但却不被凌冽天风所扑灭。 百鸟合鸣。 霍然之间,火焰大涨,烧红一半苍天。 一只光秃秃的小鸟在火焰中破壳而出,扑扇着光条翅膀,却还是无力地往下掉落,裹着一层火焰。 这时候,百种鸟类纷纷扑羽,竟然分别掉下一片羽毛,百鸟羽毛裹住新生的巴掌大的小鸟,使光秃小鸟拥有一身百鸟五彩羽翼,小鸟身上的火焰依旧不熄,却烧不着小鸟和这些羽毛。小鸟身披羽衣霓裳,在炽烈的火焰里竟安然闭眼,沉睡模样、 楚云齐愕然惊奇。 只听说,传说中的,凤凰涅槃。 还有,古书画册上常绘的,百鸟朝凤。 光明圣大,和谐美妙。 却忽然发出一声不适宜的咆哮,引来百鸟骚乱,山顶上,几只浑身黑溜溜的豹子忽然生出羽翼,冲飞向天,张牙舞爪挥爪间击伤群鸟,毛羽纷飞。 其中一只额生三眼,不寻常的带头黑豹狂妄吼叫:“吃了三次涅槃的小凤凰,本尊即可得到万年修为,一举成为妖王。尔等飞鸟勿要捣乱反抗,今后跟着本黑豹妖王,定然前途无量!” 百鸟死命抵抗。 尤其数百只好战桀骜的秃鹰,悍不畏死冲向这群凶恶黑豹,却是飞蛾扑火,只一个照面便血羽横飞。 百鸟愈加混乱。 小凤凰岌岌可危。 手按剑柄的楚云齐大喝一声:“孽畜,休得撒野!” 爱管闲事的楚云齐不得不出手了。 见义勇为原本就是热血男儿的天职本分。 人世妖世,恃强凌弱乘人之危的鼠辈从来都不缺少,楚云齐没亲自遇到也就算了,但一旦遇见,必须得挺身而出。 楚云齐体外罡气一展,顶风飞翔,如鹰击长空。 “哪里来的人类小子,弟兄们,给我宰了他!”三眼黑豹王急于吃掉小凤凰,先叫手下顶一下,并不亲自出手,凤凰最虚弱的时机错过不得,必须得趁势一鼓作气。吃掉凤凰,从此便威风八面,笑傲妖界! 作者的话: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第五十八章 小凤凰、小云齐 六头生翼的环眼暗纹黑豹,在半空里将楚云齐围在垓心。(..tw) 三眼豹王扑击往沉睡的小凤凰,百鸟誓死护卫,以身蔽翼,稍稍缓解豹王冲击之势头。 楚云齐大吼一声,紫水剑一抖,分为六道紫色剑光,袭击六豹。六豹爪牙撕扯,破去剑光。楚云齐却是抓住空当,揉身接近南面的黑豹,紫水剑泛起紫光,暴涨数十丈紫色天地剑气,直劈黑豹额头,心道:“敌强我弱,只有出奇制胜,速战速决方有一丝胜算!” 黑豹曲腿低伏,猛吠一声,一道气旋从口里冒出,轻易就撞碎楚云齐的剑光。 下一瞬,六豹从六面合扑,楚云齐奋力闪避,却依旧受伤,两道伤口交织在背上,冒着屡屡黑气,火烙也似地疼痛。 纵然只是单独一只黑豹,楚云齐未必就有胜算,当下以一敌六,距离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楚云齐剑光划圈,庇护全身,身体倏沉倏降,故布疑阵,趁得六豹一时没跟上反应,即时召出紫府里的白玉法螺,含在口里,运足气力猛吹。 却是,吹不响…… 楚云齐脸都绿了,好个紫霞,丢个破玩意儿给我说有难吹响即来相救,根本吹不响,完全是在戏弄你楚大爷啊。 半空里忽炸裂开悲哀啼血之声。 百鸟死命相互也抵挡不住黑豹王的进攻,豹王一抓黑气裂开挡道群鸟,距离小凤凰已只有数丈,势不可挡。 楚云齐存必死之心,剑诀转变,高声叱咤:“不净不染,邪莲并蒂。”剑光如霞飞出,途中幻成六朵亭盖大的紫色莲花,刹那将六只黑豹裹住,虽只阻挠得住一时,但楚云齐争取出短短时间,却是追往欲吞食小凤凰的黑豹王。 黑豹王毫不顾忌后方追来的弱者,一心只在小凤凰身上。 情势危急矣,楚云齐追之不及,剑光也鞭长莫及,刹那开口,喷出接连七颗熠熠生辉的金丹,念诀大喝:“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言真龙印!” 九粒金丹,喷射何等迅捷,抢在黑豹王前头赶到沉睡凤凰之侧,首尾连成一线,幻作十丈长的金龙法相。 龙为百兽神灵,黑豹本能生畏,然也只是滞留片刻,随即妖力鼓荡,迎风化为百丈大小,对上金龙,宛如大猫戏弄蚯蚓。 三眼豹王仅是毫无花哨轻轻一拍,就将金龙打得粉碎成细碎金粉,楚云齐金丹损裂,一口逆血喷出,脚下一个踉跄。 与此同时,六只被紫莲困住的黑豹脱困而出,磨牙吮血,电跃疾攻,攻向那个并无多少反抗能耐的楚云齐。 黑豹王长啸一声,震动山峰,裂开云彩,犬牙交错的巨嘴张开,形成一道黑旋风,吸食小凤凰。 蓦然,紧闭双目的小凤凰眼睛睁开。 宛如清风普世。 凤凰身躯瞬间变得巨大,长唳一声。 百鸟羽衣色彩斑斓,凤凰身体燃起神圣烈焰,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宛如能烧裂青天,黑豹口里的黑旋风乃是有形无质之物,却依旧给烈焰烧了个干净。 百鸟欢鸣。 黑豹震怖。 凤凰丹凤眼微微斜睨,一团天炎真火飞出,却是先解了楚云齐之围,将六只黑豹烧得凄惨呜咽,从半空里掉将下去,想必有死无生。 先前不可一世的黑豹王立时慑服于凤凰之威,赶紧收回法相,变回小猫大小,在半空里委身匍匐,瑟瑟抖动。 凤凰天籁轻唳,开口道:“念你修炼不易,且是我义父手下大将,又是初犯,我便饶你一次。” 然后,优雅地赏了一个字:滚! 三眼黑豹恨不得生出八条腿,屁滚尿流,眨眼功夫就逃得无影无踪。 楚云齐落回峰顶,内脏隐隐作痛,不过仍是暗呼侥幸:“好险好险,本不该强出头的,奈何还是见不惯这等趁人之危的行径。(..tw无弹窗广告)” 凤凰下令百鸟散去,随后却是化为明艳动人的女子,轻盈地降落在楚云齐身边。 女子体态空灵,天生高贵然而纵着羽衣霓裳却依旧有着平和之气,万事万物俱能包容,怜悯弱小因此平生出几分使人亲切之意。 人美,气质更美。 楚云齐立时便觉得方才发疯救护凤凰真他娘的太值了! 凤凰女学着人类礼仪施个万福礼,以自然天籁的声音道:“多谢远方客人仗义相助。” 楚云齐与美初次见面自然也表现得很有君子风度,拱手还礼:“在下功夫不济,献丑了。” “我叫林朝凤,不知远客高姓大名?”不愧是妖族女子,自是比人间仕女爽利得多,纵然江湖侠女也未必肯轻易向人道出芳名,凤凰女却是不拘小节。 “区区小子,楚云齐。”若放到几年前,楚云齐这个名头还是异常响亮的,纵然远在东胜神洲的妖族自然也有所耳闻。林朝凤今日见了这个号称一剑齐云的楚云齐的本事,不免略有失望,传说中此人如何厉害,只怕是浪得虚名而已。然而此人见义勇为,却不失勇士之风,倒也对他并不反感。 “阁下是远方来的人类朋友,不知来我蛮荒之地傲来国有何贵干?”林朝凤乃是妖王的义女五爪凤凰,保护庇佑着东胜神洲的全部禽类,自有必要弄清不速之客的来意。 “斩一只惊世大妖孽,混天大圣鹏魔王。”明知林朝凤是鹏魔王义女,楚云齐依旧是实话实说。 因为面对精明的凤凰女,说假话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你不会不知道鹏魔王乃是四大妖王之一,要斩他,你还倒真敢说。”林朝凤羽衣任风吹拂,话语依旧淡然平和。虽然看似温婉,可一旦行事起来,凤凰女却是不会有半点妇人之仁。 “林姑娘可知我为何敢说?”楚云齐眼神挚诚,却有两分贼溜溜的意味。 “哦,为何?”凤凰女已在掂量着如何给这个狂妄言辞的家伙定一个适合的罪名和安排怎样的死法。 楚云齐直视林朝凤双眼:“我并不是不讲假话的正人君子,可是我这个人,却是从不会对美女撒谎。” 林朝凤心里却咯噔一跳,以她的美丽和高贵身份,没少听过不少奉承赞美之词,不过不得不说楚云齐的赞誉倒是别出机杼,虽然稍显油滑却也并不令凤凰女厌恶,甚至还颇欣赏这个人类小子敢于直言、身处险境而镇定自若的表现。 凤凰女声音一沉:“你可知鹏魔王是我什么人?”掌心神雷抟在手里,已准备随时解决掉这个胆敢对鹏魔王有不臣之心的人。 “明面上鹏魔王是你义父,”楚云齐自然也晓得现在身为砧板之肉的处境,手心狠狠捏一把冷汗,但依旧笑如春风,心中暗暗合计,结合紫霞提供的资料,准备赌上一把,“可实际上却不尽然。纵然别人不知晓五百年前大鹏精杀了凤凰王而篡位的事情,我却知道。鹏魔王收你为义女,只不过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表明自己对老凤凰王的爱戴敬重,毕竟嘛,这家伙对外声称的是老凤凰死于恶疾,自然得好好照顾小凤凰你了。” 凤凰女脸色一冷:“你究竟知道多少?” “不多,也不少。小凤凰一直想为父报仇却没有机会,如今机会却已来了。”楚云齐语中玄机自抬身价,区区一个元婴修士竟然称自己就是击败鹏魔王的契机。 “凭你?”凤凰女见识过楚云齐一身实力,放在人类世界算个半吊子的高手,在东胜神洲活动的话也不会轻易被妖兽弄死,但要介入妖王之间的斗争,却纯粹只是炮灰级别的实力。 楚云齐微笑:“我自问实力确实弱小。但是要谋夺权位,却更需要斗智不斗力。试问,当年的大鹏精肯定不是凤凰王的对手,照样能从老凤凰手里夺得妖王地位。如今小凤凰虽然实力不足,但有我出谋献策的话就一定能从鹏魔王手里拿回一切,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楚云齐满口小凤凰小凤凰叫得倒是挺顺溜,林朝凤对此却也没有什么异议,称呼而已,高贵优雅的凤凰岂会在乎。 “一张嘴夸夸其谈倒蛮厉害,却不知你是否有自称的那么聪明?”虽然凤凰女依旧不怎么信任楚云齐,但不觉间已完全没了要杀楚云齐的意思。 楚云齐静静凝视林朝凤片刻,随即却是忽然单膝跪地,义正辞严道:“云齐虽然不才,但甘愿为凤凰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凤凰女显然没想到楚云齐突然来这一招,略微有些无所适从,但还是很快平静下来,缓缓道:“事关重大,我如何能信你?” “此心可昭日月!”楚云齐眉目低垂,却是盯着小凤凰三寸金莲瞧着,同时表明决意道,“我们人类有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方才黑豹想要加害凤凰殿下,云齐自知九死一生也要救护殿下,几乎已为殿下死了一次。殿下如果觉得我不可信的话,现在立即就杀了云齐,云齐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凤凰女螓首微点,精美脸颊上浮现淡淡笑意,宛如清风轻飏,却是别有风味,说道:“‘殿下’二字,以后不可乱叫。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小凤凰。小云齐,起来吧,我先向父王引见你。” 小凤凰,小云齐——仅仅两个称呼,就已说明了很多事。 楚云齐缓缓起身,毫不掩饰雀跃之情以及死里逃生的如释重负,站起身来,尾随小凤凰身后,毫无臣下拘泥规矩的仪态,行为均是自然流露,倒显得跟才初次见面的小凤凰很熟稔似的。 其实冥冥中楚云齐有一种感觉,因为很俗套而没说出口。那种感觉便像是曾经与小凤凰早就相识,如今已是故人重逢,虽谈不上心有灵犀,但一饮一啄之间却依旧甚是微妙。 小凤凰,心里或也有些相信楚云齐的到来是天数所定,依靠此人,说不定真的可以顺利替父王报仇呢! 作者的话: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易经》 第五十九章 凉王世子城府深 天台山,连环十九峰,七十二洞。 鹏魔王就住在其中“栖梧洞”中。未进洞前,楚云齐倒还有些嘲笑之意,暗道妖孽究竟是妖孽,贵为一方妖王也只是住在条件艰辛的山洞中,远不如稍微富庶点的人家的豪宅大院住得安逸舒适。 进洞之后楚云齐便觉得自己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忽然进入了王宫大内。 满洞的宝石映照得洞内光辉亮堂,翡翠玉器,罗曼铺地,雕栏画栋依洞内走势而建,凤纹檀木走廊,无暇白玉吊顶,大气辉煌。 洞内山腹极深,一炷香后,凤凰女带着楚云齐才走到鹏魔王座前。 紫金帝王台阶,上面一只虎皮鹿茸妖王座。王座后面,八名穿衣极少的妙龄女子各持蒲扇芭蕉、轻罗小扇,为妖王扇凉。王座下,匍匐两名全身裸露的妖族女子,亲吻着魔王宽大的脚掌。 不得不说,就连楚云齐也有些羡慕这样的妖王生活。 “醒持帝王剑,醉卧美人膝”,本是男儿毕生最高所求。 “参见义父。”凤凰女只是微微躬身。 鹏魔王的人身依旧是身宽体健如熊罴,满脸髭须如戟,眉心有倒竖的红枣印迹,此时微闭着双眼,神情惫懒道:“凤儿,你带了个人类回来?” 小凤凰伸手引见楚云齐:“此人毛遂自荐自称有几分智力,想为义父效力。” “在下楚云齐,久慕鹏王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天颜,幸何如之。”拍马屁实乃楚云齐一大强项,本领高强的人可以不假人颜色,但本领低微却想要苟全性命于强者为尊的世界,拍马屁诚然是不得不修行的必修课。 “你有何本事,胆敢前来为孤王效力。说不出个名堂来,烹了你!孤王倒是很久没尝过新鲜人肉了。”鹏魔王一双铜铃也似的巨眼睁开,不怒自威。 楚云齐却又怎会惧于君王之威,举动自若,缓缓道:“古往今来,平定天下的帝王身边,莫不有出谋划策的贤臣辅弼。如今四大妖王并争傲来国君主之位长达数千年而没个结果,就因为妖王足下没有高明的谋士。臣下已为吾王准备万字平戎之策,望吾王采纳。” “万字平戎策?”鹏魔王大笑,“书生之见,腐儒之谈!来人,给我拖下去,烹杀!” 左右立即从暗处现身,前来拿楚云齐。(..tw无弹窗广告) 楚云齐也大笑:“是否是书生之见,吾王为何不先听听?若是这般无故杀人,吾王就算不被其他妖王消灭,迟早也会为贤能所取缔!” 鹏王拍手,那前来拿楚云齐的两名士卒领会上意便即退下。鹏王称赞道:“好,有胆识!孤王生来最是欣赏临危自若的英雄之士。” 凤凰女趁机为楚云齐说话:“义父,不妨听听这人有何计策可以吞并其余三大妖王。” 鹏魔王颔首:“楚云齐,你跟我来。” 魔王亲下台阶,带领楚云齐,并肩走入大殿后的机密处所,“天听室”。 天听室中,楚云齐献了上中下三策。 驱虎吞狼。二虎竟食。饵鹰搏羊。 鹏魔王听后大喜,奉楚云齐为上宾,敕封为帐下三军飞鹏军师。察觉楚云齐有伤在身,更是赐予贡品灵药,殷勤相待。以至于楚云齐数日来都没有机会见小凤凰筹谋剪除鹏魔王的大计。 这一日正在大殿内与魔王把酒言欢,魔王爱女不经通报直接闯入,脸蛋精致胸挺臀翘不过就是略微过胖过于有肉感,初看倒是颇为惊艳,久看之下则会烦腻,一见此女楚云齐就暗暗评头品足。鹏王亲女,始终是比不上小凤凰越瞧越美的耐看。 鹏魔女彪悍个性傲来国皆知,连父王面子都向来不给,一上来就指着楚云齐的鼻子道:“你是人类?” 知晓其尊贵身份的楚云齐倒也并不表现得谄媚,甚有国士风度,清淡而笑:“不才正是南赡部州的人族。” “那就是人类了,跟我来!”鹏魔女拖着楚云齐便走。 “阿鹏,这位是我的护国军师,不要胡闹……哎哟,好好,依你便是!”素来威武的鹏魔王却是极其宠溺女儿,哪怕就是败了他的江山他也不会有过多的苛责,眼下就算玩儿死楚云齐鹏魔王也是无计可施了。 出了山洞,鹏魔女一直拽着楚云齐到了山上。 山上一座宫殿,竟然是依人间帝王府邸模样而建造的,正面匾额,大书“栖凤馆”三字。 鹏魔女停在宫殿前,一直被拖着走的楚云齐终于稍可喘息。 “里面有个人不高兴,你是他同类,替我将他哄高兴了,本宫重重有赏!”鹏魔女讲出了自己的目的,手上却是使出不下千万斤的力道将楚云齐往殿门内一抛,楚云齐一个狗吃屎跌在地上。 爬起来,淡淡拍了拍屁股和腿上的灰尘,整理下了衣衫,对于飞来的无妄之灾,楚云齐表示不想忍也必须忍。 来见此处之人,也是完全在楚云齐的计划筹谋之中。 法天道宗天机室的资料网罗各界人士的生平资料,堪称天地间最详实的人物资料库。紫霞为了刺杀鹏魔王察举出许多有用资料,都给楚云齐看过。 其中就有关于鹏魔女的,与凉王世子的一段孽缘。 玄武王朝,大半个江山都是大柱国北凉王打下来的,其在王朝内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生有独子徐凤阳。凤阳生性风流,十五岁开始便流连各大青楼,号称王朝第一大纨绔。见到秀色可餐的姑娘自是强行霸占,也不知有多少姑娘的名节坏在凉王世子的胯下。 世子玩多了花魁小姐,却又想出了新鲜活计,派遣手下凉王暗中培养的绝顶武者,前往东胜神洲抓些妖女来玩玩儿。 部下不负所托,经常带些妖魅来给殿下过瘾。但妖孽可比不得寻常女子,事后很少有要死要活的,世子玩儿腻了一把推出也没什么忸怩作态。只不过这些被世子宠幸的妖女回到东胜神洲,一致议论品评世子殿下的风流倜傥,甚有以被世子宠幸为荣的意思。这些传言到了鹏魔女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妖孽这里,自然闲不住了,竟反其道而行之,命令鹏魔王麾下最骁勇善战的巨鹏将军将世子徐凤阳抓回了妖界。 可怜风流自赏的世子殿下这次反倒成了鹏魔女的床帏玩物。 世子何等烦闷苦恼不消细说,鹏魔女喜爱世子,千方百计讨他欢心却很少有什么作用,这不,现在就派来同为人族的楚云齐来陪世子解闷。 细雨芭蕉,苍翠庭院一反整个殿宇的奢华,显得古拙素然。 世子在庭院中,石板桌前坐着,推敲着桌上的棋局,完全没注意到楚云齐走入庭院。 直到楚云齐从钵盂里抓出一枚黑子,落于棋盘下,轻声道:“独自手谈,岂不没趣?” 世子抬起头来,真是面如冠玉,倜傥英俊,比楚云齐好看百倍不止,乍见生人,世子不惊不喜,略憔悴一笑:“笼中鸟雀,何趣之有?” “世子如果想要回到人类的花花世界,不妨跟我合作。”楚云齐简单直白,单刀直入,想将凉王世子拉入自己的阵营。抛开世子与鹏魔女的关系不说,单是世子的一身修为,也是现下的楚云齐不能仰视的。不学无术的世子独在刀法上有着惊人天赋,十八岁便享誉大名,一套“流风回雪刀法”声震天下,如今保守估计世子一身修为也是渡劫上下,这身硬本领在王公贵胄中却是绝无仅有的。 “凭你?”世子的不信任也毫不掩饰,“就算我修书一封,你能保证顺利走出傲来国,将信交到我父王手里?” “不能。”面对心思玲珑的世子,楚云齐不必要讲废话,“可是只要妖王和魔女一死,殿下照样能重获自由。” 世子眼神忽然阴鸷,阴沉着脸道:“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虽然我没有十全的把握,但世子如果肯帮我的话,成功的几率应该有七成以上。世子是愿意拼命搏上一回,还是永远做那笼中的鸟雀呢?”楚云齐直言不讳。 “大胆!”世子怒叱,“尔敢离间我与鹏王公主的感情!” 楚云齐是聪明人,自晓得世子之意,当下只是笑着说道:“世子不必装模作样,也不必担心我是魔女派来试探你的。尽管消除戒心,你我若想共谋大事,必须坦诚相待。世子修为高出我太多,如果不信我的话,尽管抽刀将我斩了!” 竟有以死明志之意。 凉王世子徐凤阳眼神暴戾,心念一动,手里就出现了一口颇为精秀的三尺朴刀,迎风舞动,架在楚云齐脖子上,叱道:“妖言蛊惑,以为我便不会杀你么?” 楚云齐瞪视世子双眼,受世子压迫以至于周身气机十分不顺畅,嘴唇发白,但还是坚定吐字:“你不会杀我!” 楚云齐在赌。他赌凉王世子不会杀自己,不会轻易放过眼前唯一能使他逃出生天的机会。 世子本就是心肠恶毒之辈,往常将那些蹂躏过的弱质女流投井弃尸从来不会手软,几乎毫无人性可言。当下目光寒如雪,刀光流溢,刺目一闪。 刷! 刀风冷冽干脆。 却是微微上提,掠过楚云齐头顶,斩断一缕发丝而已。 楚云齐面色白如金纸,与死神擦肩而过却没有就地晕阙已经不易,按下心里想将狗屁世子大卸八块的想法,嘴角僵硬的肌肉扯动一下,算是做个笑脸,道:“世子不杀我,是愿意跟我合作么?” 世子手里光华流动,那口朴刀复又不见隐于虚空,一脸冷笑道:“我不杀你,只是因为你这样的废物,还不配死在我的‘鸣鸿刀’之下!快给我滚!” 楚云齐叹气数声,缓步而走,每一步都等着世子殿下叫住自己,说以上全是试探之类云云。 然而直到楚云齐走出庭院,再走出“栖凤馆”,世子依旧端坐如山,端详棋局,面上波澜不惊,手里的圆润白子迟迟不落。 自命聪明卓然的楚云齐,也不得不承认,完全不知道凉王世子殿下的城府到底有多深,究竟要做怎么做才能消除世子的疑虑。 楚云齐败兴而归,朝殿外的鹏魔女禀报说世子依旧闷闷不乐,有辱使命的他不免又挨了一顿不分轻重的拳脚。大鹏之力,岂是这家伙能经受得起的?当下便觉得全身骨头被拆卸了一般。鹏魔女打完人后,思量之下也没有去见世子,怡怡然离去,留下倒霉的楚云齐躺在那里连吃痛呼喊都不敢出声。 忍。必须忍。 楚云齐不能忍的话,就不会甘愿背叛青青而进入法天道宗了。 栖凤馆内,世子一直想到了晚上,手里白子依旧不落,保持着姿势,直到月华流转倾泻,才对楚云齐来时落的那一手黑子发出赞叹:“果然好棋!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份魄力不小,当赏赐百金!” 作者的话: 剑者,心之刃也。 第六十章 魔女之死、撒网布局 楚云齐筋骨欲裂,趴在栖凤馆前的地板上,难以动弹。(..tw) 鹏魔女虽然只是随意简单一顿拳脚,但哪里是楚云齐能吃得消的?只觉有一种强大的势压制着体内的所有机能,动弹不得之下体温愈来愈低,垂垂危矣。 失去知觉。 识海里的莲花仙子焦急万分,不断轻声呼唤楚云齐,却是徒劳,以她没有实际身体的状态,也无手段可使楚云齐度过危机,感觉大限将至,仙子却是惨然一笑:“罢了,没想到你死在一个不分轻重的妖孽手里。你我也算有个伴儿,走得不会太寂寞……” 深宵夜寒。 栖凤馆内却是走出一个人。 凉王世子徐凤阳怡怡然踱步到楚云齐跟前,俯下身稍微探视一下楚云齐的情况,确定此人是为鹏魔女所伤,气机若有若无,正在生死边缘挣扎。 世子召唤出自己的鸣鸿刀,往地面一插,随即地上就浮现出一套阵法,阵法演变,地面图形变得跟深邃星空一样。经过世子调整后,使得楚云齐身子正列于北斗七星之上。 徐凤阳随即收刀掉头,淡淡丢下一句:“能否活命,看你的造化。我是否信你,也得听听天意。” 天空星斗明朗。 地面星斗分布。 天之七星,忽然延展出七只白寒光柱,与地面阵法中的北斗相接,将楚云齐笼罩在其中。 楚云齐的手指微微一动。 气机再度复苏,比之先前更加澎湃,周身浸泡在星辰辉芒之中,气机流转圆润如意,不知不觉间,四百气府中剩下的没有阴神的气府也各自生成一尊莲花阴神。 四百阴神,已是《莲花秘箓》的极致。 然而沉睡中的楚云齐,所得裨益远不止于此。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隐隐约约浮沉在他身畔。星辰之力狠狠地被楚云齐吸收着,大小不一的两只龙虎紫府,较小的龙形紫府吸纳星辰之力比较多,膨胀拓宽数倍与虎形紫府等大。两只紫府其中沉睡的九言金丹,颜色转为星辉之银,纷纷涌入到龙形紫府中,打破原来的四象五行格局,七粒金丹组成北斗星阵,其余两粒颜色忽明忽暗浮于北斗星阵左右,成为左辅右弼二星。 境界猛然提升,进入化神期。 神宰于气,五行始簇。 而且因祸得福,领悟了寻常人即便接近天道也难以参透的星辰之力。说起来,星辰之力是凉王世子世外高人的师父所独传,若非以星辰之力为根底,凉王世子在刀法上也不会有重大成就。这一次,却是暗中破格传给了楚云齐救命。世子的举动,果然非常理可以揣度。 一夜过去。 浩瀚星辰之力遍及九大山脉,原本就拓穴成窍的四百气府里驻守的四百莲花阴神也都整齐地变为了银白颜色。惊喜于自己非但没死反而因祸得福境界提升的楚云齐摸不着头脑,想知道这份宝贵的星辰力量是何人所赐,进入识海便向仙子询问。 仙子夜来曾为楚云齐的性命担忧,危机虽过眼眶仍是有些发红,此际却是巧笑道:“凉王世子并不想让你知道是他在帮你,或许他只是想看看你这样不起眼的角色到底能在妖界折腾出什么动静来。如果你真能有大手笔,世子必会跟你合作。” 楚云齐啧啧赞叹:“世子心机,果非我凡夫俗子所能参透。那好,今日我便干一票大买卖,好让世子刮目相看!” …… 栖凤馆中,芭蕉小院,空明澄净,朴素自然,一反殿宇的奢华辉煌,别有生气。楚云齐进入化神境界,识感大进,刹那便能发觉芭蕉小院的玄妙,占据九阴一阳之一阳,得一三五七九奇之活数。简单讲来,整片殿宇处在山根之上,其余位置皆是死物之气,唯有这处简朴庭院,蕴含一山之活气。 “楚云齐再度拜访世子殿下,冒昧叨扰。”楚云齐远远出声,进入院中。所谓有志者事竟成,甚有软磨硬泡定要成功游说徐凤阳之意。 徐凤阳身着麒麟蜀锦紫莽袍,束碧玉龙纹金腰带,端的是器宇不凡,从室内走出,并不多看候在院中的楚云齐一眼,径直走到角落芭蕉下,观摩石桌上的棋局,手抟白子,迟迟不落。(..tw好看的小说) 被无视的楚云齐不恼不愠,悄然走去,却见棋盘繁复,上面依旧保持着自己昨日下的那一着黑子,下一招的白子世子却还是未曾想好。 楚云齐出言道:“不知世子这步棋得想多久?” “一着失误,满盘皆输。我不得不慎重。”世子语带双关,显然另有深意。 楚云齐微微笑道:“背水一战,战者为雄。势在必行,唯有勇者无敌。顾虑太多,终究难成大事。” 世子剑眉一竖,斜睨楚云齐道:“形势比人强。毫无底牌而逞匹夫之勇,乃是取败之道。” “我有一样东西,想让世子看看。”楚云齐颇为神秘,意念动处,将收藏在紫府的战天铠甲取出,直接套在身上,看上去甚是厚重,质地虽然上好,但充其量也跟沙场大将的宝甲相去不远。 但是当楚云齐将右手上召出的一粒六角红水晶嵌入了铠甲胸部的凹槽内之后,楚云齐的气机便完全焕然,与战甲连为一体,流露出的气机澎湃悲怆,浓重血腥中另含无限悲凉。 已是渡劫境方能有的气机。 世子刮目相看的表情只微微出现便从脸上消失,朝两只芭蕉中间的空处投去若有意若无意的一瞥。 楚云齐心领神会,朝芭蕉空当处走去,气机鼓荡,铁臂挥出,“啵”的一声,打破什么结界似的,便使得洞虚而藏着的那人露出面目。 鹏魔女。 被发现偷藏在此后,鹏魔女怒道:“小子,昨日没弄死你,你今日还要找死么?” “找死的不是我!”楚云齐气机沛然莫之能御,刹那间从周身四百气府各发出一缕银线似的星芒,星飞电跃,星芒穿梭,在鹏魔女反应过来之前,四百星芒便将鹏魔女稳稳缠住,绑得跟肉粽也似。 鹏魔女大声叱喝,眼睛一瞪,背后两只乌云也似的翅膀伸出,身体也将由人形朝原本的兽形转换。 楚云齐意念高度集中,将初领悟的星辰之力提升到最大,喝道:“星辰束缚!”纵横三道碗口粗的星芒破体而出,连为三角,将鹏魔女再度捆缚一重,使得其暂时不能变化原形。 “世子,机会难得,快请动手,杀了魔女!”楚云齐全身肌肉骨骼绷紧,高度紧张,纵使突然发难,且有铠甲提升力量,也难束缚魔女多时,眼下自己专注束缚不能他顾,只有世子当机立断斩了魔女,才是活路。若不然,等到束缚效力减弱,魔女变身大鹏,力量百倍提升,那可就大大的不妙。 箭在弦上,形势迫人,不得不做出选择的世子殿下徐凤阳抽刀站起,步履沉稳地走向相持不下的二人,面带迷人微笑道:“好一个楚云齐,竟敢逼我走到不得不选择的风口浪尖!” 语气不冷不热。 楚云齐与鹏魔女心里都没个底。 楚云齐心中一寒,城府极深的世子,会不会一刀直接结果了他们两个,这样才是全无后顾之忧,不会授人以柄,即便鹏魔王问起来也可以说是他们二人互殴而毙。 然而无论多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楚云齐转而一笑:“世子,这步棋你究竟要怎么下呢?” 鹏魔女也是毫无惧意道:“你忍心下手,那便割下我的头颅吧。” 掌握二人命运的世子徐凤阳邪邪地笑,刀锋指向楚云齐颈项,缓缓道:“竖子,你多番离间我与公主殿下的感情,以为这样做便能奏效么?虽然你提出的条件很诱人,但我只会告诉你,有一句话叫做‘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又怎么会狠心对我的女人下手呢?” 楚云齐暗叹自己无知人之明,这招险棋,果然下错了。 鹏魔女恬然微笑,心中温暖,觉得所有付出全都值得,当下竟然忘了去继续冲击楚云齐设下的束缚,含笑静待风流潇洒的世子解救自己。 刀锋一展,如风中飞雪,极凄美,极利落。 楚云齐万念俱灰。 刀锋静止,一颗头颅落地。 楚云齐惊觉自己的头还在自己的脖子上,而被束缚的鹏魔女已为无头之尸,落地的头颅表情狰狞扭曲,却气机不竭,望着世子吐字道:“为什么……” 世子刀锋再扬起,落下,一片寒芒将鹏魔女的头颅冰封住,然后用修长手指抹了抹刀刃,冷冷道:“我一点都不喜欢蠢女人。” 随即,“噗”的一声,那颗冰封头颅炸裂为无数细小冰粒,鹏魔女气机死绝,神仙也救不了。 楚云齐后怕似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里滋味却是五味杂陈,世子之所以方才故意那么说话,为的就是让鹏魔女放松警惕,以报证可以一击毙命。足见世子心思缜密,更加心狠手辣。如果不是形势所在,楚云齐却是绝不愿意跟这样的家伙合作。 “鹏魔女死了,你想如何对鹏魔王交待。我倒是想听听。”世子的话不带半点感情。 “劳烦世子将魔女的无头身躯也处理了,来个灰飞烟灭。”楚云齐略微卖个关子。 世子照做,将魔女身躯冰封,再炸为灰烬。可怜魔王之女,最后连一点能证明自己曾经存在的东西都没能留下。 楚云齐慢条斯理将已转为透明的水晶取下捏碎,碎片随风飘散,然后将战天铠甲收回,才道:“鹏魔女自然不是世子殿下杀的,也不是我杀的。麻烦世子再给你我各自添几道伤口。” 世子二话不说,凌冽一刀飞出,如龙蛇电舞,一个来回旋转,在自己和楚云齐胸口肩头、臂膀后背各弄出不算太重却也不轻的伤口。 “接下来用星辰之力抹去这里方才的战斗机蕴。”楚云齐慢慢指点,世子依言照做,不仅是因为想看楚云齐到底要搞什么名堂,而且断定楚云齐是聪明人,今日要杀魔女,肯定早有充分预谋准备。 楚云齐淡淡拍手,能使那个心机深沉的世子替自己略微效力怎么也算是大快人心,说道:“记住,杀死公主殿下的是四大妖王之一的移山大圣狮驼王。你我誓死保护公主,却依旧连公主的尸首都保存不住。” 移祸江东之计。 鹏魔王爱女心切,定然与狮驼王生死相拼,然后楚云齐便可从中取事,伺机摘取鹏魔王首级。 楚云齐的布局初成,圈套设下,渔网撒开,只待拉网收成。不由自得暗自笑道:“大鹏大鹏,入我彀中。” 作者的话: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第六十一章 妖界大战 当日,身负伤势的楚云齐便携同世子上报鹏魔王,称移山大圣狮驼王突袭连环十九峰,掌毙公主殿下后扬长而去,并跪下请罪,满脸惭愧悲痛:“臣下保护不周,请吾王降罪。” 一脸悲愤的世子单膝跪地,主动请缨:“凤阳愿意提一只千人劲旅杀入狮驼草原,为公主复仇雪恨!” 鹏魔王暴跳如雷,一脚将匍匐在脚下的赤luo女子踹飞,红着眼狂吼:“老狮子,孤王要将你千刀万剐!传令天鹏水师三军,明日随孤王出战,荡平野狮子的老巢!”吼声凄怆,宛如闷雷在洞内来回激荡。 帐下三大裨将侍立。面黑如炭燕颔虎须的黑豹将军排众而出,进言道:“大王息怒。我们与狮驼王争斗百年也未能见个高下,若无必胜把握切不可贸然进兵。而且公主之死颇有疑点,当查清公主死亡真相再做定夺不迟。”黑豹正是先前跟楚云齐和林朝凤交手的那一位,他有吞噬凤凰的野心,其志不在小处,为人行事也颇精明,虽欠缺韬略之才,但敢于直谏,故才能在三大裨将中占据一席之地。 旁边秃顶老者鹰眼王也跟着进谏:“请大王勿要轻信外族之言。公主之死,未必跟这两个外族脱得了关系。”鹰眼王在三军中统摄空中精锐,是勇悍难求的先锋大将,屡立战功,因此才会被破格封为王号。他一双子女均是在外出游时遭受人类毒手,所以一直对人类怀恨在心,早就对新晋军师楚云齐大大不满,信奉的观念一直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鹏王纵然遭受失女之痛,怒火冲冠,听二位将军言后稍稍稳定情绪,不信任的眼神扫过依旧跪着的楚云齐与徐凤阳,最终却是将目光移到三大裨将唯一未发话的山魁将军,道:“老魁,你说这仗当不当打。当打的话该如何打?” 山魁将军身体干瘪,从妖类最低下的山魁做到如今的地位,倒不是因为有多骁勇善战,却是因为审时度势,能看清利弊,顺应时势而动,一向主持何时当伐、何时当守的战略大计。此时被大王问话,一直沉默的他才应道:“时机未到,不宜用兵。” 相比之下,与三大裨将站在对侧待命的林朝凤则是不得鹏王重用,虽然战时身份是鹏王副帅,但一向说话都没有分量。[..tw超多好看小说]这时也莫敢轻言。 忽然有狂放笑声。 楚云齐在仰天大笑,道:“三大裨将,个个贪生怕死,为保全妻子而怯战之徒,不足与谋!” 鹏魔王微闭着眼,表情变化微妙,君王喜怒无常,如天际风云难以揣度。 黑豹将军冷笑。鹰眼王眼神阴鸷。 老魁身为谋略之将,最有资格反驳,道:“笑话。敢问军师如何证明杀死公主的凶手是谁?军师又有怎样的谋略可以破狮驼王的铁狮方阵和十万狮驼大军?” 黑豹附和:“我也有一问,军师说来说去,都还没洗脱自己谋害公主的嫌疑,军师是想不了了之么?嫌疑未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三大裨将都不是善茬。鹏魔王有这样的股肱重臣,怪不得能稳坐王位。 楚云齐笑容毫不收敛,反驳道:“敢问谁人看不出以楚云齐的本事,纵然再强上一百倍也伤不了公主半根毫毛。至于凉王世子,要诱杀公主的话早就杀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黑豹正要另拟言辞,忽然外面有亲兵进洞传来急报。 急报曰:狮驼王前锋铁甲银狮率五千奇兵,突破鹏王属地边界鸿沟,杀守将胡狼将军,正奔杀而来。其后狮驼王亲统雄兵,全线推进。 鹏魔王大怒:“野狮子欺人太甚!先杀我爱女,再犯我疆土,是可忍孰不可忍!明日进兵,众将士休得再有异议!” 楚云齐暗松一口气,不管这狮驼王为何大举来袭,但总算是替自己解了围。 当下鹏魔王问计于楚云齐,亲自躬身扶起他,连连道:“孤王不该不信军师之言。请问军师有何迎敌之策?” 楚云齐略做思忖,便道:“使一先锋,先率飞鹏百营大队迎战。使一主将,领十万部众作为中军跟进。中军左右,分两只精锐,在精而不在多,互为犄角。吾王亲率大军压后。” 对于楚云齐的分配,无人有何异议。.tw[]妖族之战,向来是好勇斗狠,拼的是匹夫之勇,对于分兵谋略的知识甚是不足,即便是那个山魁将军,也只是识得时机而已,于兵法却是不通。因此楚云齐的策略,他们就算要反对也无从有反对之处。 当下依计行军。 世子徐凤阳为先锋,率领百营的飞天部众。 主将山魁,在先锋部队后数十里跟进,部众十万。 左翼黑豹,领八千弓弩手。右翼鹰眼王,领五千远程妖术师。 其后鹏魔王提兵百万,浩浩荡荡。 星夜兼程。 三日后,先锋传来捷报,徐凤阳摘敌兵先锋将军头颅,迫使敌人退至漳水一带。敌众深沟高垒,避而不战。 鹏王中军后军皆至漳水,连营数百里。 对垒两日后的夜晚,押运粮草的部队被劫烧,军心震动,鹏王再问计于楚云齐。楚云齐道:“敌方必有高人,竟想断我粮道。我愿随副帅前去粮道,以防后防有失。” 鹏魔王准之。 于是楚云齐与林朝凤便带飞行部众,连夜赶到后防崤山。 驻军安定后,林朝凤邀楚云齐入帅帐议事,屏退左右,才道:“鹏魔王心神已经大乱,当下对你言听计从。小云齐,你可有格杀鹏王的妙计?” 楚云齐摇头道:“小凤凰,鹏魔王并非等闲。现在两军相持,鹏王未曾大败,我们的时机还没到。” 林朝凤披挂火焰也似的战甲,在夜里更是有淡淡红芒,当下留楚云齐在帐内夜饮。楚云齐乐得能跟小凤凰独处,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酒酣脑热,大谈特谈人类世界的好玩事迹,比如说风月王朝全朝脂粉气中出了一名无双儒将叶图龙,修道圣地龙虎山四大天师合力竟然也敌不过翌日王朝皇帝手里的那一口轩辕剑,佛修圣地雷音寺近年来出了一个臭名远播的花和尚,还有一位不知师承何门而一口气战败所有用剑高手的无极剑圣,说出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句“剑者,心之刃也”。 小凤凰兴致缺缺,喝了些酒的缘故,脸颊升起两片酡红,素来的高贵仪态也放低了些,毫无形象可言地匍匐在桌子上,捧着下巴瞅着楚云齐,眼里颇带几分天真道:“你们人类不是有很多爱情故事么,我想听听。” 楚云齐心里猝然一痛,手上力量加大捏碎了牛角酒杯割破手指依旧浑然不觉,心里却是想起了那个自己背叛的人儿,不由喃喃自语:“青青,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有我的苦衷……” 小凤凰迷迷糊糊,竟是凑过樱桃小嘴,替楚云齐吮吸流血的手指,却染红了两片薄冰似的嘴唇,极其唯美。 楚云齐心中微微荡漾,缓缓开口,讲述了一个他自修行开始便从剑魔师父那里听来的爱情故事。 龙虎山前代天师张阳明二十岁得道,三十岁便渡劫八次,将要功德圆满,准备第九次渡劫之时,其在山下邂逅的情侣杨离跋山涉水苦寻而来。张阳明与之订下约定,若是一日之内杨离能够不凭修为九次徒步上下龙虎山从山脚到山顶的九万台阶,便答应放弃修道选择跟她在一起。 这本是无法完成的条件。然而杨离却是咬牙坚持,从早到晚上下山七次,于黄昏时分第八次登山,精力交瘁,倒毙于途中。张阳明感其情深,自责懊悔,在断龙崖上散去一身修为,将所配古剑弃于不见底的崖下,最终因散功而死,死前立誓:“生生世世不修道,只愿能与阿离永生永世续情缘。” 至今在龙虎山还有相关奇景。如果有人在断龙崖上大呼三声阿离,深崖之底便会冲出那口张阳明所沉古剑,直入青冥,钩划出八个云霄巨字:“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讲到此处,楚云齐唏嘘不已。 小凤凰却是美眸含泪,感动不已。 帐内烛光因风而动,人影摇曳,楚云齐的心,似乎也狠狠地动了一下。 小凤凰酒醉微醺,少了矜持,多些娇羞,不知不觉在摇漾的烛火中将头枕在楚云齐的臂上。 楚云齐本能地去抚摸小凤凰如瀑的秀发。 美人如酒,敢不温存? 正在此时,却是猛然响起军中紧急号角,隆隆翻滚如雷。 两人闯出帐外,只见刀光火影乱成一片,到处是惨烈的厮杀声。 敌袭! 楚云齐与林朝凤立即应战,招应军士,与敌拼杀。 厮杀中,楚云齐径直闯入敌阵中心,虽然颇无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能力,也并无替鹏王誓死卖命的决心,不过酒后兴起,却是深痛恼恨贼将竟然打扰自己与小凤凰将要继续下去的温柔。 单枪匹马深入,以致于楚云齐添了数道新伤,流血流汗之后脑子终于清醒,大叫不妙,不过却已没了后路。 正要叹“天亡我也”之际,忽然敌方那名银衣主将奔袭而前,提起自己领子就冲出乱军,往深处密林而去。 敌袭的银衣将军、也就是掳走楚云齐的将领,竟然是七杀手中年纪最小的那个袁紫霞。不意自从分别后,在此处戏剧性地碰面。 紫霞随即将楚云齐往地上一丢,鄙夷道:“如果来袭击的是别人,你还有命在?” 楚云齐摸了摸脑袋,自嘲道:“喝酒误事啊。你怎么混到了狮驼王的部下?” 紫霞反问:“你既然能混入鹏魔王的麾下,本姑娘就不能混入狮驼王部下么?” “这次狮驼王举兵来袭,也是你在暗中推波助澜?狮驼王会听你的?”楚云齐已猜到会是肯定的回答,但还是忍不住问。 “你既然可以做鹏魔王的飞鹏军师,我自然也有法子使狮驼王对我言听计从。”紫霞显然是跟楚云齐故意较劲,表示自己女中豪杰处处都不比楚云齐逊色。 “妙极!妙极!” 楚云齐拍掌称赞。 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现下却是两军都有自己人,一拍即合。这仗想要不打起来才怪。 可是聪明的紫霞依然有着忧虑,竟肯放下身份以商量的口吻询问这个自己一向瞧不起的楚云齐,道:“狮驼王与鹏魔王都不是呆子,即便已经两军对阵,还是有些舍不得大打出手。一旦交战,虎视一旁的蛟龙王和猕猴王可就会坐收渔利。怎生才能使得两大妖王轰轰烈烈打一场大仗呢?” 作者的话: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李白《侠客行》 第六十二章 击其暮归 崤山营寨火焰冲天,厮杀声直震云霄,不问人情而冷漠倾泻的月色也显得残忍。 山林之中,楚云齐与袁紫霞,这两个两大妖王座下最重要的谋士的一番密探,却是有着左右这场战争走向的味道。 楚云齐提出计划,紫霞表示可以一试。 所有计划,简单来说,只有四个字:击其暮归。 当天紫霞来袭乱战之后,回到营寨的楚云齐便与一场战后已经酒醒的林朝凤商讨大计,依计星夜赶往漳水前线。 二人未至,前线便已大规模开战。狮驼王主力全出,与鹏魔王决胜于漳水之滨。两大妖王亲冒矢石而战,一指断江,移山填水,战斗之激烈不赘。 两军死伤无数,流血漂橹。是傲来国数百年来未逢之血腥一战,震动全东胜神洲。无数平凡妖族受池鱼之殃,纷纷逃难。而战局持久之下,两军力疲,人心思归。 无论人也好,妖也罢,总是向往着安定和平,没有谁会希望长久的混战。尤其妖界,不似人类伐谋诛心各种诡计多端,一场战事最多持续数日,现在两方都有楚云齐与紫霞这样善于阳谋的智囊,斗力斗智,硬是将这场战事持续到十日以上,弄得士卒更是不满厌战。 这一日,鹏魔王召集众将士,商议军机大计,楚云齐珊珊来迟。 黑豹将军厉声大叱:“竖子自恃有几分机智便不把大王放在眼里,渺视军纪,按律当斩!” 鹏魔王喜怒不形于色,就算不杀楚云齐也有必要纵属下杀杀他的气焰,要他知晓谁是主谁是臣。 “左右,将楚云齐拿下!”恨不得全天下人族都死光的鹰眼王与黑豹倒是对了路子,唤人来拿楚云齐。 林朝凤求情道:“军师并非我族,因此不懂规矩,求义父开恩。” 鹏魔王和颜悦色,打个哈哈道:“无妨无妨,我又没说要怪罪军师。二位将军切勿多言。”属下部将唱白脸、自己唱红脸,这是鹏魔王惯用收买人心的手法。 楚云齐却是宿醉未醒模样,径直走到鹏王所坐帅塌边上,微微稽首,却是笑道:“恭喜鹏王,取胜即在今日。” 鹏王自不相信,嘴上髭须动了动。老魁将军代替鹏王叱问道:“军中无戏言。不知军师何出此言?” 楚云齐谈笑指点:“漳水一战,鹏王大显神威,杀得敌军人心惶惶。我昨夜观星,见紫薇帝星明亮,正应在鹏王之身。不出午时三刻,狮驼王必送上降书。” 众将士均哄笑不信。 鹏王沉吟不语。 就连小凤凰也颇觉得楚云齐是在大放厥词。 然而午时一到,狮驼王确派使者前来投降,降书上极力贬低自己抬高鹏王。 于是全军上下莫不以为飞鹏军师楚云齐乃世间神算,经天纬地,奇谋善断。 降书上狮驼王称愿意俯首称臣,南面而事鹏王,割地五千里,年年上缴巨额贡品,并差使者带来狮驼王最珍爱的紫金龙涎草,妖兽服用便可立即化为人身并得千年道行,妖王服用则有望冲击仙神境界。 鹏王大喜。爱女之死之恨,似乎忘却。试问以一女子之死,而换取一方妖王臣服,所得益处自然远胜损害。黑豹却是谨慎进言:“恐防有诈,鹏王不得不防。” “报~~”此时却有先锋探哨进营报告,“狮驼王大军已拔寨西撤,退避五千里。” 鹏王仅有的一点疑虑也就此打消,猖狂大笑:“都退兵了还有假不成?老狮子与我共同得道,孤王深知其人,果然还算是厚道。传令三军就地休整,明日回师故土,全邦大庆三日!” 颇有见识的老魁却是凑上前来,提议道:“启禀鹏王,回师之事不必着急。今狮驼王新降,全军败退,鹏王可一面派人去纳降,一面亲统大军掩杀而去,攻他个措手不及,就此减除狮驼王,一劳永逸!” 鹏王心中一动,便即招手让传信兵且慢下去传退兵之令。 楚云齐颇为焦急,狮驼王投降败走、这一切全是他与紫霞暗中密谋好的,如果鹏王这边形势有变则会打乱全盘计划,当下惶恐进言道:“鹏王切不可听从小人之见。今纳降而战,是为不义;劳军杀戮,是为不仁;吾王岂能坐那不仁不义之徒!再者,狮驼王虽然投降,却是实力尚在,绝不可能在短时间拿下。而北面猕猴王与南边蛟龙王早就在旁虎视,伺机而动,如果我军深入狮驼邦,则此二王必袭我后方本土,那便得不偿失,甚至有亡国沦邦之虞。(..tw好看的小说)” 这次就算是与人族有天大仇怨的鹰眼王也帮着楚云齐说话:“军师所言甚是,请鹏王莫做出不仁不义之事,更不要冒险当那亡国之君啊。” 黑豹也道:“末将附议。” 林朝凤也道:“末将附议。” 那鹏魔王本是好大喜功、没有断诀之人,立时收回进军的想法,按原定方案纳降归国。 当天晚上,鹏魔王邀众将士共饮。楚云齐深夜前脚刚归回自己营帐,小凤凰后脚便跟了进来,原本强作的恭贺喜庆的表情立时换为乌云愁容,黯然道:“鹏王大胜,我看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了。”忽然眼睛里光芒一闪,继续说道,“不如我们趁鹏王没有防备,今夜去夜袭鹏王,尚有几分机会!” 楚云齐急得跳起来,堵住小凤凰的嘴巴,附在她耳边小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放心,一切都在我的安排之中。” 小凤凰赌气似地挣开,重重坐在木榻之上,气呼呼道:“你有什么安排,从来不跟我说。难道你从未把我当作盟友?还是说,你一直只是在耍我利用我?” 楚云齐一时无措,万没料到万禽之王的小凤凰也会耍小女儿脾气,而且这阵仗倒是不容小觑,眼泪汪汪极是委屈让人好不生怜。 叹一口气,楚云齐无奈地招出一切:“狮驼王那边是我的盟友,故意投降就是为了使鹏王大意轻敌。现下鹏王营寨普天欢庆毫无斗志,明日班师途中狮驼王会亲率五千铁狮方阵奇袭而来,击其暮归。鹏王军士无心恋战,百万大军一盘散沙必定不堪一击,到时只需如此如此,鹏王首级便是你我囊中之物。” 阳谋。阴谋。云诡波澜。 小凤凰越听越奇,望向楚云齐的目光也不止是对他聪明才智的敬佩之情,可是,却又错觉这个男子就像是一直处在云雾后面,叫人摸不透,抓不住,总有一天会渐行渐远似的。 当夜无话。 次日鹏王回师,前军做后军,后军为前军,军队浩荡绵延百里,人人思归,行军迅速,沿途军纪涣散,打闹庆祝。老魁再三进言需加防备,但有楚云齐在鹏王耳边奉承,鹏王对老魁之话听而不闻,放任军士。 老魁怒而押后而行,亲统八千银白铁骑压阵。正郁闷间,黑豹也带了五千远程妖法师过来,整顿俨然。 老魁会心一笑,以往认为黑豹有勇无谋乃是莽夫,今日见其治军严明且指挥有度,还晓得于这种时候加强防范,却是足见其忠勇,今后倒是该去多多结交。 五千妖法师绕到老魁八千铁骑之后,黑豹却是独自冲上前来,面容友好来向老魁打招呼。 老魁眼睛笑眯眯的,以前冲锋陷阵时未跟黑豹结为生死兄弟,今日这一番举动却有了几分肝胆相照的意味。 “老魁,鹏王信谗,委屈你了。我来帮你押后!”黑豹徒步走近。 老魁仰头而笑:“黑豹子肯跟我一起喝西北风,老朽也倒是值了……你、你干什么……” 老魁再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黑豹的淬毒黑铁枪已贯穿了他的喉头。以黑豹的本领,与老魁不相伯仲,但是此举出其不意,极为奏效,中在老魁要害命门,恐怕是不活了。与此同时,铁骑后的五千远程妖法师,纷纷使出法术,陷溺老魁部下八千铁骑,明晃晃的火焰从天而降,笼罩住猝不及防的八千铁骑,惨叫凄厉,震耳欲聋。 老魁一口气未咽下,干瘪的眼里却还带着至死的疑惑,想知道黑豹为何这样做。 黑豹长枪斜向下一顶,穿过老魁气管内脏枪头从背上透出,然后横枪一扫,将那尽职任劳的老将直接裂为两断,回望在法术营造的沼泽中在熊熊的烈火里挣扎的八千铁骑,带着一丝自嘲残忍笑道:“我们都被耍了。小凤凰给我吃了毒药,我不得不为她卖命……” 后军乱起,鹏魔王极为震动。士卒报告说是两位将军内斗,鹏魔王稍稍松一口气,下令停止行军,回马去安内斗。 此时,忽然天穹一黑。 一块巨大的乌云遮蔽了太阳。 “不好!”鹏魔王纵然大意,但却是百战老卒、修为出奇的高,立时察觉出不对。 但似乎有些迟了。 狮驼王带着他的不败铁狮方阵从天而降,如天兵降临,刹那将鹏魔王那些士兵冲得七零八落。 本来五千铁狮方阵只冲散了小部分人马,可是连绵百里的鹏王军队却是全数震动,军心大乱,互相践踏。 “狮驼王来了,快跑啊!” “鹏王中计了,我们被包围了!” “投降吧,没路了!” “快逃啊,我爹娘还等着我娶媳妇儿传宗接代啊!” 乱成一锅蚂蚁。 鹏王完全喝止不住。 “军师!军师……”等到鹏魔王想起楚云齐时,楚云齐与林朝凤却早就趁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稳稳跟在他身后,却有一将如松,一百长戟甲士稳稳相随。秃顶老迈的鹰眼王,煞气腾腾,老而不屈的骨骼似乎仍述说着他的骁勇。 鹏王大喜:“大难来临,方见人心。鹰王阁下不弃孤王,孤王甚感……” 鹏王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敏锐地感觉到鹰眼王的眼神不对。 不是忠烈,不是阴鸷,而是……悲愤! 鹰眼王将长戟往地上一竖,身后百名大戟士整齐划一地将尖刃往下立入土里。周围烽火大乱,这一只百人劲旅却纹风不动。 鹏王忽然想起一件事,自己篡夺老凤凰王位之时,病重的老凤凰身边直到最后,依然有着那位老鹰亲卫长带领整整一百大戟士,拼到最后一刻最后一人守护凤凰王。当时鹏王气焰如日当中,一拳一掌便取走一名戟士的生命,而这些视死如归的大戟士,全部愤然瞪大怒目,无声倒下。 现在,鹏王便感觉到当年斩杀的一百大戟士全部复活在了鹰眼王所带的百人队身上,正瞪着眼瞧自己! 鹰眼王眼睛瞪得滚圆,铿锵吐字道:“大鹏,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年守卫凤凰王到最后一刻的老鹰亲卫长,就是我的父亲。我一直为我的父亲而骄傲!我手下的一百戟士,也是当年亲卫队的血亲后辈!无论是生是死,无论前方是光明还是黑暗,就算让吾等灵魂万劫不复,吾等亦会毫不犹豫,选择为凤凰的火焰而战!” 作者的话: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第六十三章 世子反复人心最妖 凤凰与火焰,便是如鹰眼王这般的死士的全部信仰。 鹰眼王手臂举起,微微一振,叱声:“列阵!”身后一百甲士如燕翅排开两翼,左右夹住那个已经众叛亲离的鹏魔王。 鹏魔王脸上是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似乎并不为部下的背叛而恼怒,也不为鹰眼王数百年的隐忍而所动,只是微微惋惜道:“为凤凰的火焰而战,这便是你想说的全部?” 鹰眼王没有说话,他用自己的长戟在回答。迎风一抖,戟影重重,冲刺切割,铁戟周身滚起红火,连空气都炙得燥热无比。 一百戟士,结成小队舞动大戟,呐喊冲击。 鹏魔王冷哼,站立不动,肋下横生出一黑一白两只翅膀,比魁梧的身体大了数倍,然后微微振翅。 飓风骤起。 飓风中,鹰眼王首当其冲,一重戟影攻击被化解于无形,顺着风势退避数十步。 一百戟士,各相扶持,仍艰难挺近,设法不顾一切也至少要伤到鹏魔王。 鹏王停止扇翅,一时便飓风停息,昂首顾盼,大声道:“尔等可知何为大鹏?” 原本存了死志的一百戟士被鹏王眼光扫冲,脚步顿下不敢妄动,静待鹰眼王的指令,对于何为大鹏的问题,却是无人回应。 古时便有诗云:“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凤凰生孔雀,孔雀生大鹏,说起来大鹏与凤凰也是本家。鹏一字,左朋右鸟,寓意万鸟皆是其朋党。 传说,大鹏以神龙为食物。又传大鹏为风中之神。 早就经过详加调查的鹰眼王却是了解此鹏魔王的真正底细,其父本是神祇,犯下重罪而贬谪凡间,与人类女子结合,怀胎十年才生出如今的鹏魔王。鹏王天生便有神力,但终不如父辈勇烈,那食龙吞蟒的本事却是从未拥有过,最为闻名的还是鹏王的万里神行。一呼一吸之间,便是直接飞越过纵横几十万里的东胜神洲也不在话下。 鹰眼王面对鹏王之威凛然不惧,喊道:“我只知你是背信弃义的畜生!” 鹏王不以为忤,哈哈大笑:“鹏之为物,登苍天,履云气,擒苍龙,戏水神。孤王身为神裔,本是天命所归。今日汝等特来送死,何苦来哉!” 身体雄壮的鹏王面上眉心,那粒倒竖的红枣印迹泛动红芒。红芒里,竟是缓缓睁开一只锋锐犀利的眼睛。 天眼通神。 鹏王面带狂放笑意,翅膀扑扇,飓风龙卷通天入地横扫,鹰眼王与百名戟士互相援手,连为一气才堪堪在掀林裂山的狂风里战定。 飓风狂暴,却是纯粹明净,不含杂物,因此清楚地显现出其中数百只树叶大小羽毛。 鹏王之羽,迅疾若电,尖利如钢。 只刹那,便有羽毛刺透数十名戟士身体。 数百飞羽回旋攒刺,一名名铁胆戟士倒下,唯独拥有金刚之体的鹰眼王没有损伤。 不过片刻,一百雄壮戟士便死个干净。 鹰眼王红了眼,鹰击长空,不顾一切杀奔鹏王。 空中飞羽纵横,忽有一片如雪洁白、随风轻飏的飞羽落在鹰眼王头上,然后鹰眼王便被这看似轻飘飘的羽毛给压制住,从半空里堕下去,砸出一只深坑,裂缝纵横,石块飙射。 尘埃落定,那个扬言报仇为凤凰火焰而战的鹰眼王却是已脑浆迸裂而死。 飞羽之奥义,一羽一泰山。 鹏王沉气坐马,仰天长啸:“狮驼王,可敢出来与我公平一战!”吼声震天,顾盼自雄,眉心的竖眼闪动嗜血光彩。 …… 混乱中,楚云齐与林朝凤却是朝着狮驼王的铁狮方阵赶过去。 重重铁甲裹着五千人身狮头的虎狼军队,最中那人却是与众不同,身披薄甲,指挥若定而动作颇为秀巧,走近了瞧,才能发现这主将竟是个女子,赫然便是袁紫霞。 楚云齐与林朝凤奔到方阵外,便即感觉到一重庞大的厚重压力往他们挤压而来,楚云齐连忙高跃挥手,喊道:“紫霞,怎么是你?不是应该狮驼王亲自带队么?” 中央紫霞瞥向这边,随即跟旁边副将交待了几句,就旱地拔葱地飞起落到楚云齐跟前。 方阵继续横冲直撞追击散乱绵延百里的败兵,紫霞略恼道:“那狮驼王不肯亲自出战,说什么鹏王做困兽之斗必会使他重伤,从而给了其余两位妖王可乘之机。” 楚云齐不吝笑脸,无所谓似的样子,道:“眼下一切都还算顺利,没有大的变故,局面依旧在控制之中。即便狮驼王不来,我们合力也能搞定鹏王。.tw[]小凤凰,这是我伙伴紫霞,你们俩一起先去对付鹏王,我先去找徐凤阳这厮,然后跟他一起来助阵。” 小凤凰颇为疑虑道:“徐凤阳那厮心机叵测,说不定早趁乱逃走了。” “言之有理。那家伙只是想重获自由,此时逃跑便是最好的时机,根本没必要帮助我们弄死鹏王。我还是先找找,不管找到没有我都会赶来帮你们,事不宜迟,分头行动吧!” 于是乎就暂时分为两路。 楚云齐孑然一人,样子是到处寻觅的样子,不过却是觑准一处较为静僻处,从气府里取出并穿上那副战天铠甲,将余下的两粒红水晶之一嵌入铠甲的凹槽中。对找不找得到那个世子殿下倒是不很关心,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磨合适应铠甲。 这套战甲能提升威力是不甲,简直是不世的杀器,然而经过上次穿战甲杀鹏魔女之后,楚云齐便发现名为“战天”的铠甲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掌控,即便楚云齐事后好好研究过了,但还是不能丝毫缩短每次穿上战甲需要的磨合时间,就像一些精密的仪器,使用前的预热是不可省略的阶段。 “那小子,你不是正找我么?”背后突兀出现的声音有些熟悉,有些玩味。 楚云齐回过头,便看见不远处的世子殿下,迎面一刀劈碎了附近仓皇逃离的妖族士卒,带着魔魅味道邪邪笑着。略有些单薄的身子如同立起的薄刀,杀机凌冽。 “虽然我不怎么赞成你滥杀这些只懂得逃命的败卒,但是我还是欢迎你跟我合作,快走,去解决掉鹏王。”楚云齐踏过遍地纵横的尸体,往凉王世子靠去。 凉王世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依旧笑着:“我对鹏王没兴趣。” 楚云齐感觉到这气氛不对,甚是古怪,驻足后提高警惕道:“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我对杀你,很感兴趣。”徐凤阳的声音依旧不咸不淡,但他绝不是在开玩笑。 “老兄,不用这么快就翻脸吧?”楚云齐将距离保持在自认为有足够安全保障的百步之处。 “老兄,这世上唯一目睹我杀了鹏魔女的人,只有你一位。我把你杀了,才可以公告妖族弟兄,说公主是你所杀,我这个做驸马的杀了你是为公主报仇而已。”徐凤阳杀人之意已定,而且断定楚云齐绝无可能有生还机会,索性试着把话讲得透彻。 “你不滚回你的北凉去当世子,闲着没事干要杀我,当真是岂有此理!”楚云齐心里暗暗猜出了世子的目的,但依旧装作是毫不知晓的样子,这样做只是拖延,为了争取与战甲足够的磨合时间。 世子微微摇头:“你怎么可能会笨到不知道我的目的呢?你明知道我是想以此在妖界立威,借你的势力干掉鹏魔王,然后我这个驸马就很有可能接替鹏王的王位。人间王不好玩儿,做做妖界王才有意思嘛。小子,你装作不懂只不过为了争取你那套甲胄与你的磨合时间而已,以为本世子不知道么?尽管放心,本世子大方得很,会给你足够的时间!” 徐凤阳那样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 这名玉树临风倜傥风流的世子小王爷,满肚子的权术阴谋,倒是令别人难以揣摩。他这份任由楚云齐准备的做法,也不是君王的风度,而是一种对楚云齐赤裸裸的轻蔑。 楚云齐很是不爽! “小王爷,可别后悔哦。”楚云齐眼神一冷,手中紫水剑微微鸣动。战甲磨合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光芒一闪,竟渐渐融入楚云齐身体里面去,成为一个整体,使楚云齐依旧是未穿戴铠甲前的面目,但所有战甲的附加能力都已经绑定在他身上。 徐凤阳将那口其薄如纸的鸣鸿刀斜举,觑着眼看阳光在刀身上泛动宛如流金的色泽。 “三年来我未曾与人动手,希望你这人不要令我太失望。”徐凤阳在“人”字上吐字极重。 楚云齐心里没来由一阵恶寒。 他感觉到了城府深沉的世子内心深处一种压抑已久的癫狂。一个从来不把他人性命死活当回事的小王爷,忽然之间遭受了长达三年的幽禁,他的内心或许早已扭曲得不成原形。 “来吧!”徐凤阳将刀往外一撩,门户大开,恣意邪笑。 楚云齐眼神一沉,紫色剑气喷薄,刹那间天地剑气便延伸数百丈长,直直斩劈向徐凤阳。 徐凤阳嘴角一动,左手轻轻朝上一托,便将那磅礴浩然的剑气给轻松格挡住,同时右手刀划个弧形,随即便劈出冰寒的刀气,拦腰往楚云齐扫去,沿途冰冻一切。树木石头被冻住后,旋即便自动炸裂成细小碎片。 楚云齐剑光一缩,仗剑格挡住这一击。随后身法展开,剑光吞吐明灭,绕着徐凤阳游走。 徐凤阳闭上眼,感知着,耳朵一动,随后看似随意的一刀劈出。 楚云齐极速的跃动而形成的残影刹那消失,本尊却是给刀气轰中,肩头上血花喷溅。 世子第二刀如风跟来。刀气内敛,势大力沉。 楚云齐横剑格挡。刀剑相交,楚云齐脚下踉跄而退,发力的肩头上那道伤口撕裂得更长更深。 世子不给楚云齐喘息机会,第三刀又是收敛刀气,以沉重的气力劈来,气势如虹。 楚云齐闪避不及,硬着头皮挥剑抵住。 “铿锵”声后跟着是轰隆巨响。 楚云齐如木桩似的被钉入坚实的地面里,整个下半身都深陷其中。 世子第四刀劈下。 楚云齐只剩个脑袋还在外面,余下的身子全部埋在地面下。 世子猖狂大笑,一脚踹往楚云齐面门。楚云齐鼻青脸肿,土中的手臂血流不止染得土地凄红,面色惨白如雪。 “我乃是玄武王朝的小王爷。你,区区贱民,凭什么跟我合作!作为能被我利用的棋子而死去,已经是你此生莫大的殊荣!”世子英俊的脸孔已经完全扭曲,发狂似地咆哮。 “王爷你妹啊!”一声咆哮,狠狠咬牙,楚云齐从土中冲天而起,地面飞石炸裂。 然后落地,楚云齐踉跄几步才拿住桩子,苍白干枯的嘴唇间却是平淡吐出两个字:“疯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是你的主子!”徐凤阳又如桀骜烈马奋蹄而来。 危急中,楚云齐的眼眸却是忽然发出诡异的光亮,如夏天夜晚里的萤火,美丽中透着一种蛊惑力。 世子的脚步缓下,然后定住,变得瞳孔无神,盯着楚云齐的眼,双目发直。 楚云齐快速念动只有半吊子的佛门幻音口诀:“绿水无忧,因风皱面;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梵音如潮,渗透沧桑古意,似有千山万水,装入方寸灵台。 作者的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 第六十四章 战鹏 与其说徐凤阳是被楚云齐不成气候的佛门幻音给蛊惑住,倒不如说是他化解不了自己内心的心魔。 大道三千,道道可证长生成圣。但无论哪一道,随着境界的提升,便跟天地的关联更加深刻,内心便会曝露在阳光下,无可避免地必须正视内心的自己。内心深处,对于生死的恐惧、对于爱恨的憎怨、对于外物的yu望、对于曾经作为的悔恨之类的情绪,便会演变成每一个修行者最大的敌人――那便是心魔。 道法有成,则见心魔。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这道坎跨不过去,则会永远陷入精神的狂乱与烦躁;如果迈步踏过,则是海阔天空。 楚云齐施展的幻音咒术只是一个引子,徐凤阳道心不稳才是根本。 他站定在远处,脑海里浮沉着自己穷奢极欲的生活与几年来幽闭禁足的抓狂毛躁,没来由又忽然想起很爱自己却很早就死去的母亲,以及十岁那年父王锒铛入狱自己一落千丈在街上流落为无人问津的小乞丐时的情形,雨夜里街上当混混的几个王八蛋扒光了他的衣服,将他倒吊在树上鞭挞的情形…… 徐凤阳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被吊在树上,赤裸裸的,被一鞭接着一鞭鞭挞着,露出似笑似哭的古怪表情。 着了魔的徐凤阳站立此处,三日三夜,一动不动。 然后徐凤阳就成了徐疯子。 楚云齐倒是没有管徐凤阳后面如何,当下见到世子殿下那副呆滞神情也就没了杀世子之心,只是迅速撤离,赶往另一处需要他的战场。 …… “狮驼王,有胆量就出来跟我一决雌雄!不然的话,只要我鹏王不死,来日定当百倍万倍的报复!”眼见大军溃败、大势已去,鹏魔王满腹滔天的怨气都指向狮驼王。 尸山血海中,疯狂吼叫的鹏魔王除了一身煞气,更显格外凄厉。 远处青天之下,两只人影出现。 两名妙龄女子,腰佩碧玉刀的紫霞灵动乖张,并无兵器之类在手的凤凰女飘然而至,淑雅古典。 未等凤凰女开口声讨,鹏魔王便大笑着道:“好!好!我养你数百年,今日失势,便是你篡逆的好时机!” 林朝凤凤眼一瞪,叱道:“大鹏,你夺我父王基业,今日的下场便是你应得的报应!” “报应?就凭你?”背生黑白两翼的鹏魔王的手里出现一只一人半高的长枪,枪杆上面一条活动的藏青细龙盘绕。(..tw好看的小说)鹏王持枪而立,凛凛威风。 紫霞正要拔出佩刀。 凤凰女却是伸手按住紫霞拔刀的手,轻声道:“谢谢你,紫霞姑娘。不过今日这一战,是我与大鹏的宿仇清算之战,我想以自己的力量为死去的父王报仇。” 紫霞虽然不是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子,却也能够了解凤凰女的心情。就如同当日七杀手合战楚萧二人,当白玉京提出要跟萧落木公平决斗时,紫霞没有阻止,而是全力支持,所以紫霞只是将手轻放在凤凰女手背上,递过去一个理解的神色,道:“小心。不然你要是出事了,楚云齐那家伙一定会找我麻烦。” 凤凰女微微点头。 然后便昂首跨步,每走一步,脚底便出现一片梧桐叶影。 姗姗七步,脚下七片梧桐叶影列北斗七星之势。 凤凰非梧桐不栖。 足迹如星斗分布。 步步通玄。 颇有见识的紫霞也瞧得是意眩神驰,妖族一类,虽然修行起来比人类要困难千百倍,但正由于妖这一类修行的时日长久,对天地的感通往往要强过人类,以至于强大的妖族可以吸收日月精华、吐纳蜃霞紫薇之气。所达到的天人合一,比实力差不多的人类要高明得多。 鹏魔王眉心的倒竖枣红眼中精光一闪,手里蟠龙定风枪朝天一指,顿时便使得苍穹乌云汇聚,背后羽翼轻振,便是狂风烈烈。 “死吧!”鹏王精气神极度攀升,然后整团身体便有如虚幻一样,手掣蟠龙定风枪往凤凰女冲过去,枪上盘绕的那条细龙也张牙舞爪,所过之处,空气噼啪作响,磨出一串串煞是好看的火花。 凤凰女感到恐怖的压力宛如崩裂空气而来,连忙默运口诀,刹那间火焰包裹全身,成为宛如曜日的火球,迎面冲向鹏王。 一声巨响。 火焰中,鹏王提着兵器倒跃而出,悬浮于空中,面目髭须尽皆烧焦、连特殊的金线缕成的衣服也烤得黝黑发糊,颇为狼狈,讶然道:“你已修成了凤凰真火?” 空中火球微微往外发散扩巨,隐约可见中央一只彩羽的神凤,高高在上,俯视大地。 鹏魔王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看来你已经不比当年的老凤凰弱了。足可让我尽全力畅快一战!”将手中蟠龙定风枪往上空一抛,神枪迎风见长直到足有一山高矮,枪身上的细龙也成为了百丈的青龙,盘在枪上,一番厮磨,那枪体受到感应也似,渐渐长出丹黄鳞甲,赫然而成一只黄龙。 鹏王眉心倒竖的枣红眼离体飞出,在风中四转放光,成为一条赤龙。 左翼离体飞出,成为白龙。 右翼离体飞出,成为黑龙。 五龙聚合,身体相互缠绕,隐隐战栗着,将鹏王捧在中心。 “神龙尚且是我的食物,孤王何惧你凤凰!”鹏王大放厥词之际,身体化作了如岳的大鹏原形,巨口张开,深深一吸,那周围的五头巨龙就这样被鹏王吞进肚里。 鹏鸟食龙。 观战的紫霞未曾见过这等阵仗,单是观望,便已然脸色发白,心惊肉跳。 空中神凤,大鹏,相互搏击。 身形上的差距却是如麻雀比之老鹰,力量上倒是一时斗个旗鼓相当。 负青天,绝云气,山河震动数百里。 凤凰渐落下风,美丽的羽毛上浮现出点点血迹。 “哟,你这样看戏倒是挺悠闲的!”紫霞正暗为凤凰女捏一把汗,目不转睛专注空中战局,背后忽然却是响起了楚云齐揶揄的话语。 不知何时而至的楚云齐继续讽道:“不妨继续看着,最好有命替我们收尸。” “你……”紫霞没来由被煽起满腔怒气,正待解释,却见楚云齐已化身为紫色电弧,直掠往高空战场。 大鹏奋力振翅,扇出飓风打压得凤凰动弹不得,一只如巨钩的嘴喙趁机阴毒地往凤凰美丽狭长的眼眸啄去。 紫光一闪,氤氲百丈的紫色剑气堪堪抵住大鹏巨喙,横空而至的楚云齐倾尽全力大吼一声,奋力之下竟将鹏王给顶退数十丈,连带着还刮掉大鹏颈上数片巴掌大的棕色羽毛。 “我要亲自击败他!”凤凰女非但没有致谢的意思,反倒是铿锵抗议,扭头想将待在自己头顶的楚云齐甩下去。 楚云齐却是轻轻抚弄凤凰头顶的彩冠,轻声道:“你没有必要一个人战斗。而且,我也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凤凰女没有再说什么,在这电光石火的片刻却是想到了很多,想到初次会面楚云齐如何救了自己,想到他的机智百出,想到一起喝醉了枕在他肩上的感觉,想到他讲的那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想必今日并肩作战的一幕,也会成为日后不绝的念想。 “如果不死的话,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你了。”小凤凰这样想着。 大鹏缓过气来,更加凶猛地扑过来,居高临下,锐利的爪牙灌注全力,毫不怀疑拥有刺透苍穹之能。 “好了,小凤凰,不要闹了,一起合作吧。你我都撑不了许久,就在此刻,一招决胜负如何?赌一赌,结果是开大还是开小?”楚云齐语气倒是轻松,将仅剩的全部力量都汇聚在紫水剑上,瞬间紫水便暴涨至千丈,宛如切割云霞的利刃。 凤凰一声长鸣,周身火焰腾起,如同劈覆着一只艳红的甲胄。 随后凤凰与大鹏冲击在一起,爆发出震天价巨响与无比绚烂的光彩。 “我是风中之神,苍天领主!”大鹏叫嚣。 “小凤凰,才是风中的女神!”楚云齐咆哮起来也是中气十足。 吼叫声混乱,只在短短一刹那出现,随即便戛然停止,无声无响。 空中气旋乱飞,火焰四射。 全身焦臭完全失去生机的一具尸体重重落地。 然后是形象本就不怎么样现在更是灰头土脸体无完肤的楚云齐背着一位即便脏兮兮也一样极美丽的女子,摇摇晃晃地虚步降临地面。 “看来你倒是不需要我替你收尸了。”紫霞怨气未消,一点也不给楚云齐好脸色。 “我一直坚信,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楚云齐嘿然自嘲。 伏在楚云齐背上,眼皮紧闭、呼吸却是平缓的小凤凰暂时没了意识,不过却是依然把楚云齐的脖子搂得很紧、很紧。 “这次杀鹏王,我算你七分功劳,到了法祖面前我也会这样说。”灵动如云的紫霞是个精明人,故意多让些功劳给楚云齐。如果说以前她只是有模糊的直觉,但经过这次的合作后,便有足够的把握肯定楚云齐定非池中之物,将来能在宗内坐到什么地位很难说,或许真能成为类似道祖那边楚山孤这样绝无仅有的水准的人物。 “楚云齐身无寸功,主要是紫霞小前辈指挥得好。”楚云齐这话少不了是奉承,但也不失为真心之语,他向来就不会跟女孩子计较什么得失功劳,只要顺利完成任务,巩固在法祖心目中的地位就行了,其余什么的都不重要。 紫霞却是颇为玩味地绕到楚云齐旁边,努眼朝凤凰女瞥去:“任务完成了,你将她怎么办?不如也一并杀了?说不定法祖另有奖赏。” “你不如将我也杀了。”楚云齐倒还是区分得清紫霞实在开玩笑,轻松说道。 “难道你喜欢上了这只小凤凰?”紫霞俏皮眨眼,虽然之前多有看不起楚云齐的地方,但随着一起合作,楚云齐做出诸多布局以及关键的决策,早就令紫霞对他大大改观,知道这人有时候是口没遮拦十分讨打,但却一直是以真心对待身边的朋友。正因为这样,所以紫霞在内的很多法天道宗高层对楚云齐背叛萧青青将禁书奉献给法祖一事颇为怀疑,恐怕这奸诈小子别有图谋。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楚云齐故作高深,接着几声咳嗽,也不知是为了搪塞,还是所受重伤所致。 “不如你就留在傲来国?法祖那边我替你交待。”紫霞倒是对男女关系这类事情很感兴趣,毕竟是初长成的年纪,并没有过多的顾虑以及别样的心思。是以一直用言语试探楚云齐。 楚云齐却是滴水不漏,一直笑吟吟的:“楚云齐还想继续替法祖大人效劳,怎么能留在别处?” 作者的话: 难道各位点击进来的亲没有收藏一下本书的冲动么? 第六十五章 神木之精 “我帮你从大鹏手里夺回了王位,你当怎么谢我?”服用妖界疗伤圣物后,不过休养了区区几天,遭受重创的楚云齐便又变得生龙活虎。(..tw)此刻栖梧洞大殿上,身穿琉璃金线薄绸衣外披连云百花大红袍的楚云齐不伦不类地以草绳竖腰,斜配剑鞘,随意地靠在新制的百鸟朝凤紫金王座的把手上,很厚脸皮地向王座上新晋的女王林朝凤要赏。 “你想要我怎么谢你呢?”凤凰女王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眨动,嘴角微微抿起,便是一道极美的风景。 “我要一件东西,不知小凤凰肯不肯给?”即便当着台阶下面恭敬侍立的黑豹等三五重臣的面,楚云齐依然肆无忌惮直呼凤凰女王为小凤凰。 “先说说看。”凤凰女王似乎是有些不习惯高高在上冰冷华贵的王座,欠身而起,头顶上戴的是采集百禽羽毛的王冠,身上却是一件极珍贵的金乌部送上的以百年所采集彩虹精华制作的彩虹羽衣,色彩明艳,与美人相得益彰。 “我要神木之精。”楚云齐出口便是漫天要价,神木之精,乃是妖族圣物,神铁峰上的传说开天辟地便存在的那颗万妖树上,一千年才会生成一斤重的神木之精,极为珍贵。 台阶下面那个本来并不情愿而被逼着帮助凤凰女夺位的黑豹闻言嘴边髭须翘动,黑黝的脸膛上肌肉一抽一抽地,欲言又止,本当好好训斥这家伙的无理要求,可是考虑到他与女王的关系,还是算了吧,免得自己一心为女王着想反而还讨不了好处。 “好。”凤凰女王几乎没有任何考虑,便爽快地答应了。即便神木之精是整个妖族的圣物,贵为四大妖王也不可以随意取用,但是为了答谢楚云齐,凤凰女王却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新继位的女王便携同着外来的人族楚云齐一同登上了神铁峰。 初次登神铁峰,楚云齐好歹是飞到所能达到的最高高度然后才徒步攀登,便也花了数个时辰才登顶。如今有小凤凰陪同,却是入乡随了妖族的规矩,必须从山脚下便徒步攀爬,以示对带领妖族逆天逆神的初代妖王齐天大圣的尊敬。 不过此番有美携同,便是另一番光景。 山峰陡峭,一路上去各种摩崖碑帖、奇花异草,煞是好看,即便那些原本生性凶狠暴戾的猛兽,也在凤凰女的驾临后变得温顺恭良。 四大部洲四大高处之一的神铁峰顶上,举目望去便是感到自己处在广袤云海之间。山顶气候也不因为海拔奇高而严寒,反倒是温度宜人。 神铁峰顶上有秘境桃源。繁花簇簇,细水长流。 桃源深处有拜魔台,长宽各七百丈,面积为七七四十九之阳数。历代妖王的继承仪式都将在此举行,接受其他三位妖王的见证与各族代表的祝福,再过数日,林朝凤也将在此正式继承凤凰女王的王位。 在宽大平坦的拜魔台正中间,以一道四方环水环出中央一块灵性土壤,环水之上悬有碗口粗的铁索,这道水却有个名堂称为阴阳河,其上铁索横江大有意义,又称仙人渡,传说曾经羽化的紫狐妖王便是参透了仙人渡的玄机才得到窥视天道的大造化。 而那铁索横江环绕出的灵性土地中,孤零零生长着一颗十人合抱不过来的参天古木。 萧条古木,枝叶稀疏,高则高矣,却是缺少了一些灵气。从那干枯卷曲的大部分枝条便可看出,这颗老树已然有些年龄了,虽然至今不死,但生机也处在了干涸的边缘。 “这便是万妖树,天地初辟时便曾存在,是盘古大神开天巨斧所化。迄今已存活了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林朝凤与楚云齐停在“铁索横江”的外围,讲解着万妖树的历史,嘴角挂淡淡笑容,高贵美丽自然天成。 这万妖树从不开花结果,那作为妖国之宝的神木之精,却是埋在土壤里盘根虬结的树根。 楚云齐袖手而待,随意问道:“不知这树根应该如何取法,才不会伤了神树的本元。” “昔者最精木灵的巨木妖王曾说过:神木之精,有缘者得。能不能取得,或是能取到多少,就看你自己的缘分了。”凤凰女引经据典,颇为高深。 楚云齐却是打心里反感这类妖王的这类言辞,“有缘者得”,这话讲了跟没讲难道会有半点区别?所谓高人的语录,是有不少蕴含玄机的妙谛,然而大部分都是一些普通平凡之语。如果囿于对前辈的观念而对所言行奉若圭臬,则是大错特错,这样一来,只会代代退步,难以青出于蓝。 当然,这一切都是楚云齐在那里自我感悟的心得,蛮以为自己一身灵气智慧远远高过了一般之流,眼下不过碍于女王情面,否则早就开始大放厥词,将历代妖王那些不痛不痒的话语批个体无完肤。 林朝凤轻盈一跃,如飞蝶轻触横江的铁索,借力便到了万妖树的跟前。楚云齐有样学样照做,然后飞身跃起,脚底一触铁索,却是如苍蝇黏在蛛网上难以动弹,而且脚底宛如千万斤重,使得身体渐渐斜向下倾,完成弓状,转眼便要掉落入古里古怪的阴阳河中。 凤凰女微微一笑,赶过来拉了楚云齐一把,提住他臂膀轻轻发力,便使得楚云齐如鸿羽般轻盈,安然飘落到树下。 厚脸皮如楚云齐者,即便出了丑也不没有红脸,更别谈有丁点局促,只是呵呵笑道:“这河道倒是有些门道。” 端庄淑雅宛如仕女的林朝凤素手朝树主干一指,说道:“这是历代前来取神木之精的人所留的名字。”皱巴巴的树皮之上,整齐地排布着许多竖着书写的名字,楚云齐瞥去,其中各种名字,有叫“吉尔巴斯坦”这样古怪名字的,也有蛮地常见的“窝阔台”之类,亦有数量最多的中原人的譬如“铁如云”这样的名字,足见前来取神木的不拘族类,人员众多。 可是这树皮上书写的名字却没有一个出名的,似乎都只是些庸碌之人,这却是奇怪。楚云齐略微注目沉思。 林朝凤瞧见楚云齐那副不解之态,便解释说道:“怎么,小云齐?是觉得羞与这些人名字列在一起么?这些名字或许是不怎么有名,但他们都是为整个东胜神洲全妖族做出重大贡献之人,更重要的是,他们有着神木所认可的福缘。如果没有缘分的人,就算将名字写上去,不消一时三刻名字便会消失。” 楚云齐嘿然一笑:“能与英雄英名同列,是我荣幸。”一拍手,大咧咧道:“笔墨伺候!” 林朝凤只差没有一个板栗伺候,这家伙倒像是骑在女王头上来了。然而仕女风度终究不是小儿女的狭小胸襟,小凤凰只是略露出俏皮笑容,道:“上面这些名字,有的是以指力镌刻,有的却是以点金术刻写,还有些为表诚意滴血写字,就没一个像你这样的大才子要以笔墨书写的。” 以楚云齐不比城墙薄的脸皮,别人无论怎样拍马屁或是反讽都几乎不能使他有些许不安,但这“才子”二字与所谓“风雅”却是他的死穴,能识字已是楚云齐最大的文化,一手字体写出来也是不敢恭维,对于那些个吟风弄月的诗词、跌宕雄浑的道德文章,他完全门外汉一个。心灵深处,那个看似极度狂妄的楚云齐对于文采风雅这方面,却是处于自卑之地。 当下只是装作毫不在意,咬破指尖,找到这些排列的名字的最末端,添上“楚云齐”三个字。看似不拘小节的楚云齐,却是极力想要将字写好,为的不是要尊敬其他一同排着的名字,却只是不愿在漂亮的小凤凰面前丢脸,然而出手的字迹却是大而不化、笔画稀疏,就像是缺胳膊断腿似的。 没奈何,写完“楚云齐”三字的楚云齐,只好自嘲道:“这字体异常飘逸,细处经不起推敲,然而整体运笔却自有宏观的一种沉稳大气,足见写字之人即便胸无点墨,但依旧是有着超脱俗流的名家风范。” 一向注重端庄的小凤凰无语之下,连番白眼。 在高贵窠臼的束缚之外,小凤凰偶尔流露的点滴小女子神态,更加是韵味浓长的别样风味。 就在说话之间,那树皮之上殷红的“楚云齐”三字却是在渐渐淡去,成了那无缘之人。林朝凤立即采取唯一的补救之法,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紧接着楚云齐之后,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朝凤”三个字,古典小篆,中规中矩,只是在运笔间有一种慌迫之感,显得不尽完美。 这样的补救,就是利用后面这人的缘分,分给前面刚落下名字的这人。若是后面这个人福缘深厚,那么名字定然不会被神树抹去,前面那个人本该抹去的名字,要是抹去就会留下空位,神树自不会毁去自身的这种整齐美感。正所谓三千大道之外亦有八百旁门,这样的补救方法,也纯粹是左道旁门之术。 好在小凤凰福泽异常深厚,终于保得楚云齐名字没有消逝。 而且接下来,神树上“楚云齐”“林朝凤”自发地相互靠近了一些,直到两个字的边缘接近在一起,然后泛发出一阵光芒,随后这两个名字就连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怪哉,怪哉。”楚云齐啧啧称奇,“小凤凰,这种情况该当如何解释?” 小凤凰没有说话,脸蛋悄悄地红了,总不能照实说“这种情况是因为我们俩有男女之缘”吧。 见到小凤凰这样子,楚云齐不明白也就明白了,却是故意装傻到底,故作高深道:“佛家有云:缘来缘去,缘起缘灭,莫不是过往云烟。纵然夙世缘分,也敌不过佛前清香一柱。画眉描红,一时情分,怎堪比无量佛德。善哉善哉。” 蕙心兰质的小凤凰怎听不出楚云齐的话中有话,只是默契地以弦外之音回应:“世人莫不想长生得道,却不曾知道仙人也艳羡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往来一回尘世,浴火重生涅槃九次,有此短暂一缘,则已经很足够。” 万妖树的根部,从泥壤里自下而上浮出一具使人害羞的双人合抱形状的神木精华,盈盈的绿光四面散射,青葱的光华里,小凤凰略带闪躲的目光望向小云齐。 小云齐大胆地瞪着出土的神木之精,一脸欲笑还休的坏坏神情,倒是很想探究一下这块合抱的神木之精这两人裸露的原始姿势,比之“老汉推车”“观音坐莲”的种种异同利害之处。 作者的话: 不要节操,只要收藏打赏!! 第六十六章 邪星堂主 就算帮了女王的大忙,可提出要取神木之精的要求还是有些过分。凤凰女甘愿这样做,大部分理由只是给楚云齐情面。 所以当楚云齐将那等人高矮莹莹如玉的神木收入体内紫府后,小凤凰终于忍不住想要流露自己深藏的表情,悄悄地勾了勾并排在一起的楚云齐的手指,脸颊上升起两片酡红,羞状可爱,低声道:“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帮我治理妖王的属地?” 楚云齐嘿然笑道:“我可是个杀手,帮小凤凰对付鹏魔王只不过是我的任务。现在任务已经完成,所以我必须得离开。尽管这里是个美丽的地方,你也是我生平仅见的好姑娘,可是我却有着我自己的追求。我必须回到我的世界,承担下我所可能酿造的全部后果,无论成败,我都必须要放手一搏。祈祷吧,如果我大事能成而性命不丢,我会再来这里的。” “我们百禽之中有一种独特的逐日鸟,生于黑暗,一生都在追逐着光明,即便最终会死在光明之下它们也从不放弃对光和热的追求。生于黑暗,死于光明,决不放弃,你也是这样,是么?”尽管小凤凰不知晓楚云齐到底要做的是什么样的惊天伟业和会冒着怎样恶劣的风险,但却好像能完全感受到楚云齐的那种坚韧的决心。 “小凤凰,你也不是一样么?即便遭受浴火之痛,也定要涅槃重生。”楚云齐无聊把玩身上大红袍颈部的纽扣下垂的彩色丝绦,随后将红袍解下,随风一抛,那匹百花大红袍便如巨大的红色鸟儿渐去渐远,楚云齐遥望红袍,笑道,“过去的东西本就应当听之任之随风远去,接下来无论要做什么,我都会以变得更强为前提。但愿有一天,重新站在你面前的楚云齐已经是一个能够剑震天下的名剑客。世人百族修真,莫不求长生证道。我只愿,以手中之剑,斩除世间荆棘苦厄,只要能守住我想守护的,登仙完全没有必要。” 这就是楚云齐的剑道。楚云齐很少会一本正经地谈论自己内心所感。现在这样说出来,只是话别之语。 “不等我继位为王,你便要走了?”小凤凰还是想留楚云齐至少参加完自己的继位仪式再走,不单是为了情感方面原因,更是因为四大妖王关系微妙如今鹏王新死、狮王元气挫动,其余两位妖王定然不会安什么好心,这次继位的典礼,可能他们就是想来一观虚实再做打算,留下诡计多端的楚云齐,到时很有可能派上大用场。 “没有人能永远站在你身边,小凤凰。我不希望小凤凰成为独断独行的女王陛下,但却期盼着小凤凰能够一肩挑起老凤凰留给她的家业。有句话可能不怎么恰当,但我还是要送给你,人类经常都这样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这是楚云齐最后的话。 然后盛一袖清风,洒然离开。小凤凰也只是含笑送别,高贵典雅,仕女一般的凤凰风度,所做所为,岂能因自身情感而放任行动?只因为每一个位置上的人,都有自己必须肩负的担当。 山脚下,穿着凤凰女王赠送的紫色莲花水纹裙的紫霞早拿捏时间,赶到时正好是楚云齐下山之时。 “都处理妥了?”紫霞轻身问,仔细注意楚云齐的神色。 “妥了。”楚云齐如释重负。 “看来你很舍不得。”紫霞轻巧而笑,“要不,将你的小凤凰一同带回南赡部州去玩玩儿?” “呵呵,”楚云齐瞬间又笑得不很正经,“要是跟你分别的话,我一样会舍不得的。想我楚云齐,怎会为一棵大树就放弃整片的森林?所谓不能因小失大就是这个道理……” 紫霞轻皱眉头,很是无语。本以为这家伙会有一些离别伤感,怎料还是这般轻佻放浪形骸。 …… 回到南赡部州沧浪江海之下的法天道宗,一路无事。 法祖坐在高高在上寒气森森的白骨座上,靠在兽皮垫子上,惬意听着属下汇报消息。那名神秘的影武者,就如幽灵一般,麻木地贴在法祖座位的后面,在满殿的金碧辉煌中不起眼如同一粒微尘。 “属下楚云齐,已将混天大圣鹏魔王的头颅带回。”楚云齐与紫霞并排着单膝下跪,手里捧着有血迹浸透的白布包裹。 在场的还有其余四名杀手与其他两人,如文武上朝一样分列在台阶下左右两列。四名杀手站成一列,另外站成一列的这两人分量足够与五杀手分庭抗礼,乃是法祖麾下三堂的两位堂主。 飞云堂堂主铁剑棠,身穿暗红与深紫两色相间的绸衣,背上背着一口比他自己还高半个脑袋的绯红巨剑,名为泣血。血红的光泽流动,气息阴沉宛如有无数阴魂相附。 铁血堂堂主高熊,身披不知名的野兽毛皮,体格出奇健壮,人如其名就似一头灰熊伫立。 由最得法祖器重的叶知秋接过楚云齐手里的白布包裹,呈给正手抚髭须的法祖。法祖亲手解开包裹,将其中头颅取出,已死的鹏王依旧是面不改色、怒目圆瞪,法祖哈哈笑道:“干得好,这才不足两个月时间,就将妖王的头颅给我带回来了,比我预想的还要能干。” 楚云齐躬身惶恐道:“一切都靠紫霞的帮助,更加依赖法祖冥冥中的天威震慑,任何敌人都绝无幸免之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小人物要想苟活于世,马屁功夫必须到位。 “依照约定,从今日起你楚云齐便是七杀手的一员。另外,鉴于你出色的表现,本座加封你为法天道宗第二堂邪星堂堂主。”容貌英挺的法祖颏下长须飘飘,重重赏赐。 “法祖大人,邪星堂堂主职位重要,请三思。”飞云堂主铁剑棠俯身提出异议。 “高某人不服,此人何德何能居于我之上?”如熊罴雄壮的铁血堂主高熊倨傲睥睨楚云齐,插手而立,他乃是身经千百场血战才赢得如今法天道宗第五堂主的地位,区区楚云齐只凭借一次功劳便任第二堂堂主,头脑不甚灵光却勇武过人的高熊想不明白。 “如你们所见,楚云齐这才是化神期的实力,便有本事杀死渡劫五六次以上的鹏魔王。自己算算,如果他能有你们一般的本领,他的作为将会超出你们多少倍?本座举贤任能海纳百川,重用何人自有道理,汝等切勿再言,本座主意已定!” 铁剑棠恭顺退到一边。 高熊却是猛瞪环眼虎视楚云齐,闷不做声。 至于其他的五杀手相比之下则听话得多,法祖要他们杀人他们不问缘由便去执行,法祖要重用何人他们也不必过问,这是优秀杀手必备的素质。 “散了吧,紫霞,明日你便带楚云齐前去邪星堂任职。”法祖敲捶定音。 走出第十八层地狱的大殿途中,楚云齐与紫霞颇为默契地点头致意。紫霞是个明达之人,不会如同狭义如叶知秋王万夫等人将小武和孟德的死算在楚云齐头上,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之后对楚云齐这个人的感觉竟还不错。 白玉京对楚云齐与紫霞间的关系颇为狐疑,不过终归是半句话也没有问。这就是白玉京的可爱之处了,宁可自己心里搞不明白乱如麻线,也不愿不肯去猜疑自己身边之人。 回到第七层刀山地狱的琉璃别院,人物依旧,相处并不久的而且大多数都是不情愿被派来服侍楚云齐的婢女们也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惊喜,即便偶有表露热切的关怀,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 楚云齐对此倒是心知肚明的,知晓自己并不是那种玉树临风使得女子一见之下便倾心相许的男人,但他自信自己应当是一杯简单而醇厚的浓茶,相处久了对他的印象如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现在至少楚云齐地位今非昔比,琉璃别院外设的限制早在他归来前便已取消。 楚云齐号召琉璃别院大大小小一共三十五号分工各不同的侍女丫头,依旧做那聚饮谋醉的勾当,酒过三巡,醉意微醺,楚云齐举杯而祝道:“明日楚某便要高迁,各位姐姐妹妹再也不用见着我这副讨厌嘴脸强颜欢笑了,咱们干了这一杯,庆祝庆祝!” 举座红红绿绿莺莺燕燕的女子们纷纷噤若寒蝉。 本事高强一向不合群而且得了楚云齐铁水匕首的那个红叶却是站在一旁冷哼,斜眼睥睨着楚某人。 她们大多数都是无亲无故的孤女,受到法天道宗的收留,代价却是命运永远处在他人摆弄之人,以前的旧主人哪个不是yin靡纵欲,当她们是胯下玩物。眼下楚云齐虽然口无遮拦但真还没有过分动手动脚过。不过到底主人心意难测,忽然说出这番话来,有几分像是刻薄主人怪罪下人的那般讽刺的言语。 天生体香一向最得宠爱的红药就坐在楚云齐旁边,笑着说道:“你喝多了。” 楚云齐眨眼道:“若非喝多了,我就不能乱说话。十面埋伏、饕餮虎视之下,何人敢表露半点真心真意?唯有醉时,说错做错,可以醉酒为名推卸责任,妙极妙极。” 话中的饕餮,不问自知,乃是法祖。 这样的醉话倒是将道理说得异常清楚。 作者的话: 所谓人生,就是将一天重复上万次。即便重复上万次,还是在此肝肠寸断吼一声:跪求点击收藏打赏 第六十七章 无大师 柔弱女子们大多不愿继续这个有关禁忌的话题,不管主人方才是刻薄讽刺也好,还是未设防而随意流露的话也好,只盼还是不要醉酒乱说话误了自身不说还带着她们受累,一个个惊如鼠兔,直想找理由离去。.tw[] 酒宴不欢而散。 酒后庭院中,楚云齐邀天然清新不施脂粉却名为“胭脂”的女子下棋。 楚云齐下得一塌糊涂。 胭脂瞧着这位悟性不俗短短三天便棋艺有所成就然而此局却纯属乱来的主人,饱读诗书的她巧笑道:“下棋最忌心浮气躁,公子心中想必有事。” 楚云齐举眼望天,月色淡薄,有些苍白地笑道:“我没读过圣贤之书,但我也知道自由是每个人都祈盼得到的。在这样的法天道宗里,人们却是有话不敢说、有苦无处述,我想要真心待人,人却避我如毒虫。所以我发誓,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地说话,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胭脂轻轻摇头,年方十八稚气未尽数脱去的她脸上却是看透沧桑的神情,说道:“蜉蝣之力,难撼大树。就算你有撼动大树的心思,也不该随便对人说出口。你说给我,就不怕我随时将你蜉蝣撼大树的心思告知高高在上的大树?你这样行为冒失,借酒就胡言,是取祸之道,又怎能成大事?如果你是真的想做到你所说的那样,第一步就请管好你自己的嘴巴。记住在法天道宗里不可以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一个极其细微的失误便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楚云齐不说是如醍醐灌顶,但也算是心中一惊,随即笑道:“我信可信之人。” 胭脂深深凝视石桌上的棋局,低低道:“但愿你并不是那种只会骗人空给人期望的骗子。”美丽的眼睛已经发红干涩,胭脂又怎能忘记,当初那个自命为天下人除害而带她一同潜伏于龙潭虎穴的铁剑棠,一旦权势在手,另结新欢,就忘了旧爱,更忘了一腔抱负,到底还是被同化成了法祖的凌冽爪牙。[..tw超多好看小说] 楚云齐也听说过铁剑棠的事迹。 剑棠其人,师出名门圣地剑器阁,习“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的王道之剑。二十岁便已手中重剑泣血击败剑器阁三位长者,得到出师历练的机会,来到崇文尚武国力鼎盛的玄武王朝,邂逅了二八年华情窦初开的胭脂。 胭脂姓徐,父亲是当朝宰相,却受御前宦官弹劾,陷于文字狱中,家道中落。两位兄长也在朝为官,受此事牵累,大哥发配边境,二哥罢黜官衔。胸含锦绣的胭脂写出血字万言书,趁天子外出祭祀时呈递,万言书中力陈父亲为官之清白、不取百姓分毫、合家简朴度日,并且才情并茂,极富文采。天子看后极为震动,然而一向君无戏言的皇帝自是不肯承让自己犯错,只将此事押下。再后来还未定罪的李丞相却不明不白死在了狱中。胭脂悲愤勇烈,竟还想面圣讨个说法,写了一封震动士林的《清君侧剪除宦官文书》,由此宦官记恨,数次派人暗杀胭脂。再后来,出门游历的铁剑棠仗义救了名门才女徐胭脂,一见倾心,不久便立有生死相许之誓。 名头甚大的铁剑棠终于被法天道宗盯上,派出一波接着一波的高手来铲除他。后来铁剑棠四面受敌身负重伤,无奈之下便投入了法天道宗门下。这不过才是两年前的事,然而铁剑棠声名在外加上行事果敢,替法天道宗荡平整个玄武王朝的修真势力,居功至高,是以才有今日飞云堂主的地位。 “迟早我也要去会一会铁剑棠。”楚云齐手指按在剑柄上。 此时一身青棱劲装略微冷艳的红叶走进来,负手而立,腰间剑穗飘飘,说道:“无大师请你去一趟。” “我没找你,你倒先来找我了。”楚云齐嘿然笑道。 无大师住在第八层冰山地狱。 一重一重的冰山上,匍匐前进着许多赤裸登山的罪人,发出阵阵有气无力的嚎叫和悲嘶。 每一层地狱的景观都凄厉阴暗,使人很难畅快得起来。用法祖的语录来说,就是“只有在罪与罚的时时提醒之下,正直无私之人才能永远保守不可侵蚀的磐石之心”。这个法祖,整治起人心来是一套一套的说辞。手下许多明白人不会尽信法祖言语但也不会直白说破,而一些愚蠢之辈或是如白玉京这般单纯之流就很容易被那空而大话的理想之谈给诓住了。 楚云齐也只模糊晓得无大师一向呆在冰山地狱,但方圆几千里却是不知究竟何处。当下闭眼,已是化神期本领的他能够感应到天地间微妙的地水火风,冰山地狱中处处冰山,但真正充裕的并不是结块的水,而是细微而无处不在之风。 再往深处感知,这些风均有共同的源头。 睁开眼的楚云齐朝着风之源头而去。 七口井,列北斗七星之形,旁边凿池储存着低温却并不冻结的玄奇之水,即为剑池。 楚云齐正面对着剑池。腰畔悬挂的紫水隐隐鸣动,池中无物但剑意之强已激得紫水想要出鞘一较高下,足可见小小冰上的剑池曾经磨练出多少腥风血雨的旷世奇剑。 “无大师,我知道你在。请现身吧。”楚云齐不敢造次,对于这个神秘老人,自己所知甚少。只是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待在法天道宗的目的并不单纯。 声音一落,一只井底发出闷响。 随即井中蹿出一位髭须如雪干瘦病态的老头子,也就是替七杀手铸造了七种杀人利器的那位无大师。 “老夫坐井观天,忽见云雾涌动,知道必有豪杰到临。”无大师爽朗而笑。 “坐井观天,想必妙极。昔者伏龙见一隅之天而可定天下形势,想必就是大师这种境界。”礼尚往来,楚云齐也乐得捧一捧老头子。 “好好,你我一为豪杰,一为高士,世上英雄在我等之上者,恐怕已不多。”无大师佝偻的背影挺了挺,这一刻倒是显得甚有豪壮气度。 无大师接下来的话有些玄乎:“我找你来,是因为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未免以后麻烦,今天你我要将应该说的说清楚。” 楚云齐摊开手,茫然道:“我应该说些什么?” “你应该说说你来的目的。应该是想要知道我送你的战甲和启动战甲的血红水晶的奥秘。老夫照实说也无妨,每一块指甲大小的红水晶,都是用十万生人的鲜血和魂魄练就。若非十万无辜游魂的怨气支撑,又如何能使得战天铠甲发挥出渡劫境的可与天一战的实力?”无大师语气平淡,讲出那惊人之语。 “十万魂魄?!”楚云齐脚下步子一晃,脸色瞬间刷白。自己三块红水晶的力量,竟是蕴含着三十万无辜生灵的性命,当下只觉周围阴森森的,但依然很快镇定而笑:“既然三十万人都是你杀的,我似乎不必担心冤魂缠身。” 无大师神秘邪邪而笑:“你自然不必担心,我只是杀人,而你使用红水晶时却是亲自使得这些无辜魂魄魂飞魄散。剩下那十万冤魂还在红水晶里,是存是亡都在你一念之间,冤魂又岂敢缠着你?” 楚云齐拳头握紧,捶在自己的腹部上,他觉得说不出的恶心。 “你当然不必愧疚,因为这一切都是老夫造的孽。而老夫也逃不过屠戮无辜的报应。”无大师轻轻地将干枯的手指往自己皱巴巴的脸上一戳,脸部皮肤似面粉样的被戳破掉落,洞孔里面骨头显现,竟已腐朽发黑。 楚云齐相当震骇,不由自主后退两步。他不是没有见过怪物,却是没有见过无大师这种平静暴露原形的怪家伙。 无大师嘿嘿笑着,轻轻一抹脸上揉捏一阵便使得怪脸恢复原样,叹气道:“我铸造长生剑时,便已然穷竭了我所有的生机。这十多年来都是法祖以禁法为我续命,老实说我自己这种状态简直是生不如死。但是我依然苟活着,只因为我还没能铸成一口举世无双的剑。我等待着,我只差一个契机。现在我终于等到了。” “那便恭喜了。”楚云齐始终保持在无大师三步之外,无大师之可怕并不在于那人皮之下可怖的表象,而是在于那种为了目的而能残忍隐忍的心态。 执着值得受人敬仰。 然而这样的执着已使人不寒而栗。 “不用着急恭喜我,因为我的那个契机就是你,楚云齐。”无大师昏浊的眼在发光。 “我?”楚云齐指着自己,不由又倒退两步。 无大师见楚云齐闪躲退避之态,脸上抹过似嘲非讽的笑意,点头道:“就是你,你是我生平仅见的好材料。一个真正的铸剑师,只要是天地之间的东西,都可以成为铸剑的材料。而你的血肉,正是我所需要的。” 楚云齐脸色发绿,已在筹谋着跑路之计。 “不必惊慌,我只要你三斤血肉。等铸成了剑,这口剑还得在你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无大师打量着楚云齐的眼色,跟在菜市场买猪肉时的眼光差不多。 “看来不留下三斤肉,我是没法全身而退了?”楚云齐无奈,虽然仍有忌惮,但得知老头子终不是想将自己连皮带骨吞了,总缓解了一些惧怖。 “你给我三斤肉,我自也会卖你人情,保证你划算。”无大师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只晶亮小刀,锋刃上却到处是豁口卷起。 作者的话: 雁过留声,人死留名。看过本书的朋友就留下个收藏或是打赏什么的吧 第六十八章 恩威并施断脚趾 楚云齐嘴角肌肉一阵抽搐,望着那霍口遍生的小刀:“就用这把刀割肉?” 无大师微笑着摇头,只是用小刀刮了刮手指:“刀是这把钝刀,却不是这个时候。(..tw无弹窗广告)”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张白锦,一本古册,继续道:“白锦上所书十种药材,从明日起你每日各服用一两,上面写着服用时辰和先后顺序,万万错不得。这本古书《御圣魔功》你也当在十日内练到纯熟,十日后再来我这里。” 一白一黄两物事提在无大师手里,楚云齐却是迟迟不接,小心问道:“不知大师方才所说要卖我怎样划得来的人情?” 寒风吹拂不止,无大师的脸色似乎也在风中便得有些发蓝,慢慢道:“你不是想要对付楚山孤么?届时我会告诉你天煞孤星楚山孤最致命的弱点。对于不惜跟他同归于尽的你来说,只用三斤血肉便换来制胜之法,这笔交易划不划得来?” “好。”楚云齐立时便接过列举着十大药材的白锦与那本《御圣魔功》。虽然不怎么相信楚山孤那家伙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弱点在无大师掌握之下,但是楚云齐宁可信其有,绝不会错过半分能置楚山孤于死地的机会。 交易谈妥后,楚云齐回往琉璃别院,已是鸡鸣。 已在院中等待半个时辰而颇为不快的紫霞穿着月白色凤尾连体束腰劲装,一见面就不给楚云齐好脸色道:“怎么?在这里最后一晚也不跟你院下的姑娘亲热亲热?一晚上彻夜不归,铁定没有什么好事!” 楚云齐整了整领口,神秘笑道:“你莫非是喜欢上了我?这么在意我楚某人的私事?” 紫霞听了这轻佻言语不但不害羞,反倒是抱以微笑道:“我喜欢你死。”微微眯起眼眸,缝中闪现阴寒光芒,宛如那正要择人而噬的毒蛇。 楚云齐只觉一缕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 紫霞交与楚云齐一枚星形令牌和一只精致的小玉剑,说道:“邪星堂主的信物,你收好了。(..tw)” 令牌是珍贵蓝色水木材质,日晒水浸而不腐朽,正面有血红刻字“邪”,反面雕刻飞龙在天的图样。至于玉剑,则是暖玉材质,手掌长短。楚云齐将信物收下,便跟紫霞启程,也未再跟琉璃别院诸人道别。胭脂说得对,法天道宗里是不能随便就真心待人的,而且他这样迟早会做出危险事情的人,还是莫与一般人扯上关系为好,免得事败而使他人受累。 五大分堂第一堂天煞堂在第十三层血池地狱。 其余排名较后的堂依次而处在第十二层到第九层。 第十二层,铁磨地狱。此层服刑的罪人则是被搁置在巨大铁磨中绞杀,死状可怖,浆汁四溅,异常令人反胃。 好在处刑场地范围不广,很快便能走过。铁磨地狱往里最深处,便是第二堂邪星堂,与其他堂或是白骨宫殿或是空中浮楼不同,邪星堂堂部只是空落落的头顶永远有星光普照的平原。 每个堂的部众都一样,依照实力分为“天”“地”“玄”“黄”四部,黄字部众最不入流却是最为人数众多,练气筑基的实力,玄字部众,则是金丹元婴实力,地字部为化神炼虚,天字部为合体境及以上的实力。所以以楚云齐现在实力,勉强只能在地字部当个小卒,而事实却是来担任一堂堂主,实在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紫霞只是将楚云齐丢在邪星堂,算是完成法祖交待的任务随即离开,只留下楚云齐孤零零面对整顿整齐声威壮烈的天地玄黄四个大小不同的方阵。 地玄黄下面的三部倒还好,没敢流露多少不敬,天字部众却是个个头颅高昂,鼻孔朝天,只差没在脸上直接写上“不服”两个字。 “在下楚云齐,从今以后便是邪星堂堂主。希望大家跟我不必有什么拘束隔阂,可以完全把我当成自家兄弟。(..tw好看的小说)”面对总数近万的人马,楚云齐举止若定,讲了一段寻常的开场白。 而后亮出代表着对堂众有着生杀大权的小玉剑,左手高高举起。 “参加堂主!”震天价声音响起,地玄黄三部人众全部屈身稽首。 而天字部众,显然直接不给楚云齐面子,动也懒得动一下。 “我没来之前,是谁管理堂中事物?”楚云齐将玉剑收回,灌注真气大声说话。 “是游副堂主!” “游副堂主何在?” “属下游龙生,参加堂主。”天字部众一缕着天蓝劲装,其中独特不同而着青色服饰的男子排众而出,直到楚云齐跟前参见。 游龙生,外表看上去三十多的年纪,风度雍容,一身本领高强而不见杀伐之气,反倒有儒者风度,长得也是相貌堂堂,却还不至于玉树临风,这样的男子,无疑不论在同性或是异性之中都很容易博得好感。 当下楚云齐亲自扶起游副堂主,显得热情亲切,然而接下来却是脸色一沉,问道:“游副堂主,我问你,对堂主不敬应该受何等责罚?” “回禀堂主,视情节轻重而定。轻则一百杀威棍,重则处以极刑。”游副堂主如实报告。 “那你说说看,天字部八百人对我的不敬,该受何等处罚?”新官上任三把火,楚云齐要是一开始就怂了,以后还怎么在邪星堂、在法天道宗混下去。 “天字部众渺视堂主,该当杖责三百。属下管教无方,当判断臂之罪。”游龙生一字一句念出,就算说道自己的重责也是面不改色。 楚云齐板起铁面,叱道:“就地杖责!执法!” 执法的依然是游龙生,他恭敬站立不动,袖袍鼓荡,从体内却是爆发出强大的气势,分出了足足八百道人形真气,各持气凝的棍棒,进入天字部中执行惩罚。 天字部众早看不惯楚云齐狐假虎威的嘴脸,但是对游副堂主却是极为尊敬,眼下他来执法,个个都甘心承受,心里却是跟楚云齐记下了一笔账。当下忍住屁股蛋要开裂的痛苦一声不吭,暗暗道要是这劳什子堂主真胆敢令副堂主断臂,咱们就立刻反了他! 游副堂主打完收工,跪领罪责,横捧着一把雪白长剑。 楚云齐慢慢踱步,柔和问道:“如果堂主帮下属代罪,可否减免?” 游龙生道:“可酌情而减罪,不能彻底赦免。” 楚云齐哈哈笑道:“如果我代你受过,用不用得着断臂呢?游副堂主?” “属下惶恐!”游龙生低头不语。 “照实说。”楚云齐平淡发话,然而一干下属却全部被楚云齐这要代副堂主受罪的话语而震住了。 游龙生抬头道:“堂主替我受过,可减免断臂之罪为断指。” “那就断指咯。”楚云齐言辞轻松,众目睽睽之下脱掉蜀锦软鞋,露出光脚丫子,“断脚趾也成吧,我便自己动手了!”一咬牙,紫水剑出鞘,剑起,指落。 脚掌血淋淋,楚云齐脸上肌肉也狠狠抽动几下,额头微冒冷汗。 游龙生伏地而拜,感激涕零道:“堂主待我有如手足,游龙生誓死效忠!” 其余地玄黄三部跟着跪拜。 天字八百悍卒却是大半都怔住不动。 区区化神境界的堂主,比不上任何一位天字部众的实力,却能为常人之不能为,这份粗豪胆气却是跟实力不符,极为慑人。 游龙生历经邪星堂几位堂主,各色堂主都能摸得透,当下对楚云齐很是热络敬服,亲自替楚云齐脚掌上药穿鞋。 楚云齐却是见到游龙生殷勤之后的狡黠。此副堂主,绝非易与之辈,不是一点微薄恩典便能够收服的。 恩威并施。 虽不能在堂主树立起绝对的威望,但起到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至少令地玄黄三部心折臣服,天字部本领不小的八百人至少不会再对堂主如此无礼,这点傲气以后至少会收敛了。 断一脚趾,小事耳。 为了达成最终的目的,即便是断臂断头楚云齐也会义无反顾! “散了吧。”楚云齐大手一挥,各部有秩散开。 平原上星罗棋布无数营帐。 主营却偏偏是不起眼角落里内外装潢均很普通的营帐,楚云齐跟游龙生一番交谈,了解些堂内的事物,最后吩咐一切日常依旧让游副堂主处理,楚云齐很是客气,口口声声称“游大哥”,游龙生委蛇狡猾,也热络称呼“楚大哥”,心机算盘倒是不浅。 游龙生离去时楚云齐将那一张无大师给的药单子托给他,让他去弄来药物。 然后独处营帐内,翻读那本《御圣魔功》。 身入魔统巨头法天道宗以来,楚云齐倒还真没接触什么魔门典籍,有几分“入宝山而空回”的意味,眼下这还是第一次见识魔功。 “神圣者,心也。魔者,亦心也。圣邪魔邪,究其极致,一念成魔,一念成圣。学我魔功,可脱俗念,游走道路之边缘。随心所欲,亦佛亦魔……” 《御圣魔功》,只是与元婴境配套的功法。所以楚云齐以化神境界来练习领悟,完全是一日千里。 这套功法,讲求的是亦圣亦魔,跟原本功法完全不会有冲突。最终将元神幻作圣魔法相。正邪结合,比起一般元神法相厉害数倍。 楚云齐体内,自身元神还未成具体法相,倒是通过《青莲秘箓》而在四百气府生成四百莲花阴神,又从凉王世子那里继承到星辰之力,成为四百银白莲花阴神。本来还在犹豫要将自身元神凝结成怎样的法相,是曾经拥有过的无匹的剑罡尊相、还是《青莲秘箓》所能凝成的攻防一体的黑莲业相。 但眼下不必再矛盾,亦圣亦魔的圣魔法相再适合不过。亦魔亦圣,这样无论游走于圣地或是魔统,首先从功法上就不容易被拆穿。 第六十九章 观屠龙而有所悟 官宦巨贾、皇宫内院倒是经常有一些特贡肉类,比如说山鸡野兔,从出生便饵食各种草药,待吃得一身药性,便开刀烹之,成为餐盘之物,极富营养。 楚云齐这十天,连续不断服用十种药性各不相同的草药,外加按照无大师提供的《御圣魔功》练功,觉得自己也成了特贡的剑魁了。 十天一过,楚云齐便即来到冰山地狱。 七星列井,剑池处。 无大师便用细小钝刀,割掉楚云齐大腿上三斤血肉,一刀切下,迟钝的刃口一番搅动,痛得楚云齐龇牙咧嘴却还是硬撑不呼痛。末了将血肉收藏在玄冰的盒子里,不用称重不多不少便是三斤。 而无大师事先也早备好止血伤药布条,替楚云齐细心包扎好伤口。然后就爱不释手抱着盒子装的血肉,笑眯眯地出神。如果不是事先说好血肉是用以铸剑,楚云齐铁定会以为这糟老头子是有什么怪异嗜好。 “昔有佛祖割肉喂鹰,又有莫邪投炉铸剑,今日我楚云齐割肉而替你铸剑,无大师,是时候告诉我楚山孤最大的弱点是什么了吧?”看那老头子一副窃喜样,楚云齐若不提醒,怪老头指定会忘记还有这个约定。 “你附耳过来。”无大师心情大好,雪白髭须一翘一翘都显得很有生气。 楚云齐附过耳,无大师低声细语一番。 楚云齐大喜。 与其说这是楚山孤的弱点,不如说是他习的所向披靡直追当世剑神薛终南的那身星魔剑气的致命伤处。 楚云齐将其致命弱点牢牢刻印在心里,只要时机成熟,随时都可以向楚山孤这个冷血无情之辈索取性命。 “老夫将铸的这口剑,楚兄弟给起个名字。必定你也算是这口剑的父母。”无大师温柔抚摸着透明的冰晶盒子,眼神温柔。 铸剑师对剑的感情,何尝不是类似与母亲对孩子的至爱? “取名字可是一门大学问。我楚云齐读书不多,胸无点墨,这可让我有些为难了……”楚云齐手指相互敲击,沉吟少时,忽然自顾自点头道,“我曾听说书先生说‘拔山超海之力,不若经天纬地之才’,大师此剑,便以经纬为剑名如何?” “经纬……好,好名字!经之以天,纬之以地。经纬剑出,定教天地失色。”无大师高兴地嘴唇发抖,此刻模样却不像是那铸造凶器无数的年迈匠人,而更像是得到喜爱之物的孩童,流露纯真自然之情。 “祝大师经纬剑早日名震天下,楚云齐告辞!” 自那后,无大师一直闭关不出,连法祖都驾临也不见面。势必要穷尽心血,制造出足可抗衡远古流传下来的功德神器的剑器。 楚云齐负伤而回到邪星堂。 住惯了软玉温香的琉璃别院,来此处过那军旅般简朴的生活,起落之间难免有些不习惯。眼下身为堂主难以服众,若要收服这帮强悍修士的人心,最直接的方式便是提升实力,立下天威。割掉血肉后这几日,动作颇不方便,楚云齐便整日躲在营帐里练气,然而进展甚微。 已经是化神境界。神宰于气,五行始簇。这等状态下,一味的闭门造车,对自身实力提升几乎不起作用。 楚云齐需要实战。 于是乎招来游副堂主,问及相关历练之处。 心思灵活的游龙生在心里仔细掂量,说道:“法天道宗山门内一共涵盖三处洞天七处福地,这是其余道门皆比不上的。各处洞天福地都是修行的好去处,尤以血池地狱中的红雪洞天为最。堂主要去的话,切记不要深入。最近听闻那里深夜便有龙吟之声,听其声势还不止一头。即便是拳头能锤死君山孽龙的小武复生,也未必能敌得过洞天中几乎得道的神物。” 半躺在紫檀木睡椅上的楚云齐懒散睁开眼,轻笑道:“红雪洞天,好去处。” 于是乎楚云齐换上身普通“地”字部众的褐色劲装,低调出行。 血池地狱肮脏恶心,红雪洞天这样美丽名字与之格格不入。 洞天入口在血潭之下。 为了不沾染一身血腥异味,楚云齐用了个避水法,扎了进去。 入口漆黑,然后便是空洞地下沉。 凄美迷离粉红雪花飘飞的世界里,楚云齐就这样从天上掉落下来。 脚底真气自由外放,以致楚云齐轻盈落地。在雪地上行走,也几乎是踏雪无痕。 楚云齐自嘲笑道:“好个游龙生,劝我不要深入。这四面的景致完全差不多,到底怎样才不算是深入?” 没在此事上过多的伤脑筋,楚云齐随意挑个方向,大踏步而走。任粉红的六角雪花落在身上脸上,冰凉酥麻,如二八佳人轻轻一吻,对楚云齐来说还构不成什么寒冷。 远处有红色雪山。 雪山下有鲜血流尽的僵尸,干枯腐朽的身体在雪地里匍匐蠕动。 楚云齐轻易便看出这等亡灵生物实力实在不上档次,然而也未敢掉以轻心,将攻守兼备的紫色剑罡遍布全身,挡住风雪而行。 僵尸自动绕离紫色剑罡。 楚云齐孑然上山。 登山,便要登顶。 顶上有奇异金辉,时生时灭。 待楚云齐徒步上山顶时,最高之巅近乎云层深处已有两人捷足先登。 老熟人。 一袭白衣在红雪里格外引人注目,白玉京身背长生剑,双目专注而视山崖下的浓厚云气。 袖手而立,如坚韧孤松迎着山风不动巍然,楚山孤注意到楚云齐的到来,除了嘴角微微抿起一线生冷笑容,再无什么动静。 “一位是道祖心腹,一位七杀手年轻翘楚,光是与二位同立于此,便让我无地自容了。”楚云齐笑着打招呼,将情绪控制得很好。 楚山孤一言不发,静如峭壁上横生的古木。 白玉京回首过来,眉头微皱道:“这里不安全,不是现在的你能来的。” 这座雪山已是红雪洞天的最深处了。山上有白泽鬼车等差不多有大乘境实力的妖兽,第八境大乘境确实不是楚云齐第五境化神境可以抗衡的。然而楚云齐一路上来却是连半只妖兽都没撞见,那些胆敢冒头的早被白玉京与楚山孤无情解决掉,其余众多的妖兽却是感应到强者气息而藏着不出来。 楚云齐只是想要挑些较合适的对手,却没那个机会。 “玉京,你跟天煞堂主在这里干什么?法祖部下很少有根道祖部下如此亲热的哦。”楚云齐斜眼轻瞥那个不动如山岳的楚山孤。 “云海下出现了九头地龙。我本是来猎龙以求进境的,天煞堂主只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碰巧遇到了。”白玉京向来都不说谎,也不会掩饰搪塞,出于他口的肯定必有其事。 “天龙传闻有仙神之力,地龙仅次于天龙,已有行云布雨的大神通,相信不输于已经渡劫四五次的高手,足足九头之多,说是堪比一位神仙也不为过。你们倒还真敢单独跟九头地龙一战?既然碰到一块了,不如组个队,一起上。”楚云齐俨然有自己也加入屠龙行列的意思,最末却是笑着补充,“你们两个作为冲锋前部深入云海,我在上方运筹帷幄总揽大局就成。” 白玉京对楚云齐这副吊儿郎当相见怪不怪,只是望向那个一直不吭一声的楚山孤,早想询问他的意思要不要一起出手,然而两人素无交情,要白玉京主动向陌生人开口,倒是比被砍上两刀还要难办。何况面对的陌生人是楚山孤这样天生冷淡给人异常高傲感觉的家伙。 楚山孤静静闭上眼。 脚下开始随着山风晃荡,似乎随时有可能会栽倒下去。 楚云齐恨不得即刻上去教训这个冷血而目中无人的混蛋,然而却是静悄悄瞧着楚山孤的动作。 一晃一摇的轨迹却是玄如天数。 蓦然,楚山孤双目睁开,眸子金光闪闪,身体如一口利刃般直接冲下,切开云海,如劈波斩浪。 云海底部响起一声地龙怒啸。 然后便有鲜血飙涨百余丈,染红云海白雾,洒往雪山顶部,楚云齐沾得满头尚温热的龙血。 云海底龙吟再起。 楚云齐忍不住走到崖边俯视,穷极所有真力于眼球,目光刺破层云,直视云海下面的战斗。 白玉京也未特意避开飚射上来的血迹,背上漆黑的长生剑沾染点点龙血,开始躁动鸣响。 白玉京耳朵竖起,听力直入地底,默数着:“一头,两头,三头……” 原本愤怒的龙吟声变成了直冲云霄的悲嘶。 激射的鲜血冲上天穹,再落下,便是一幕血雨纷飞。 白玉京数到“八头”时,崖前云雾荡漾,一头百丈长藏青色地龙奋力往上逃窜,远远地便有烈烈罡风崩碎积雪。 楚云齐已有些站不稳,猛力撑起紫色剑罡却被迎面来的地龙重压给瞬间击破。 白玉京却如渊渟岳峙,浑然宗匠做派。 地龙冲出云海,硕大龙头正与悬崖之顶齐平的短暂时刻。 白玉京伸手拔剑,黑色的光辉轻划,如江海里平地而起的一线波澜。 然后长生剑回到鞘中,恢复安静,不再剧烈鸣动。 紧跟着,半空里那头欲逃窜的地龙的头颅才与身躯分开,颈部喷出冲天血柱,龙头在空中翻滚数周,最终随着血雨落下,不偏不倚正落楚云齐脚底。 云雾之中,楚山孤踏剑而去。 白玉京喟然叹气:“楚山孤,我不如也。” 楚云齐整个人怔住。 并不是因观看血腥屠龙的大阵仗而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表情。楚山孤那样的剑术,有着流星一般的速度,有着神明一般的力量,这样的楚山孤,即便自己已知道他的弱点之所在,即便自己恢复巅峰时期的水平,就真的能够打败他么? 白玉京陪着楚云齐站了很久。 直到入夜,星月交辉。 楚云齐恍然回过神似的,对白玉京一笑:“方才那一剑,你又做出了突破。虽然暂时比不上楚山孤,但你却有可以赶上甚至超越他的天分。” 他这话并不是安慰白玉京。白玉京本来就不是需要他人安慰的人。 “你呢?我站这么久,只想问你一句:难道这种程度,就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楚云齐吓到了?”白玉京仰头,月光将他颀长的身影投射在凄迷的红雪之上。 楚云齐默然举头,仰观星月。 黑夜辽阔无边,星月之光芒纵然强盛,也敌不过融融夜色的绵绵黑暗。纵使白天里那光芒万丈的太阳,也会有被乌云挡住的时刻,也不可能消灭掉所有的阴影。 所有的光线都逃不过天穹,只因天穹本就是空的。 那一瞬间,楚云齐若有所悟。 无论世事变幻,人心浮沉,就算那足能破天的一剑将至,我且以空观之,以静待之。 第七十章 餐霞吐雾 红雪洞天雪山之巅,楚云齐枯坐足足十日。如柳絮飘飞的红色雪花,根本接近不了楚云齐,被冥冥的力量隔开,使得楚云齐周围都成为真空地带。 白玉京也在旁边站了十日十夜。雪山各类夺天地灵气的异兽众多,若只留一个不闻外物的楚云齐在这里,指不定早就入了异兽腹中。 白玉京身上披一层淡淡红雪,也并不抖落,静静站着,只是有些疑惑,楚云齐现在的状态跟一般的入定闭关完全不同,一般而言静定时人身气机运转不竭,至高深者或许气机时强时弱、时断时续,但绝不会如楚云齐这般,气机逐渐枯竭、越来越弱。 宛如荒山茅舍里将灭的灯火。 将眼睛闭上,白玉京将神识外放,清晰地感知周围的所有气息。深雪之下,有僵硬尸骨的沉沉死气;洞穴之间,有蛰伏凶手的暴烈戾气;就连一山中所有适应严寒的特种蛇鼠蚂蚁,每一个细微动向都清晰得恍如就在眼前。 更能清楚感觉到楚云齐气机微弱如游丝。 从游丝变成了无。 猛然大惊的白玉京睁开眼,发觉楚云齐非但无恙,反而已转醒,在雪地里轻松走动,揉捏脖子舒展着筋骨。 “你……有何收获?”白玉京忍不住问。 楚云齐微笑:“妙不可言。” “虽然不知道你领悟了什么,不过既然能完全收束自己的气机甚至连生机都能抹去,好像是很厉害的样子。不管怎样,此地不宜久留,我先走了。”白玉京对楚云齐故作高深打哑谜并无多大兴趣,在这里留守十日只是尽自己一点同门之谊而已。 由于长生剑之故,白玉京每日必杀一人。然而这次斩龙后整整十日手中之剑完全没有不受自己控制而欲饮血的冲动,不是因为沾染龙血能缓解长生剑对于血与生命的饥渴,而是因为白玉京已有足够的能力足能完全驾驭长生剑了。 白玉京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这是每个修士每时每刻都想要做的。 白玉京缓步下山。 不待楚云齐喘口气,原本死寂的雪山立即热闹起来,不知原本隐藏在何处的各种异兽都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形状如鸭却生有九头的孽畜鬼车,体似小狮而浑身雪白的白泽,这些强横的妖兽散漫走出,与他们一向敌视的人类擦身而过,却像是没有注意到楚云齐的存在一样。 因为楚云齐冥冥中有了近乎妖的特质。 他走回悬崖颠处,盘膝吐纳,吐气之间,吸食云霞,到了夜里时,更是可以引导星月光辉入体。 餐霞饮露。吐纳星光。对于天地钟秀自然百物的理解都到了一定的地步才能够做到,即便是身负大神通之人也未必能有这般理解,一般只有久活于世修炼颇有心得的妖物才能感通天地,不必跟寻常修道者一样缓慢汲取天地中蕴含的微薄灵气,而可以直接吸食钟灵蕴秀的日月精华。 这是妖修的一道槛,一般非有千年道行不可。在能吸食日月精华前,修行速度便如同龟行缓慢,能吸食日月精华后,便比人类修行都还要事半功倍。获取吸取日月精华的能力的同时,也能够直接吞噬修道者的金丹元婴等来提升自己的修为。而这一点,也就是人类所忌讳和痛恨的。所以才有“人妖之间不共戴天”的执着观念。 餐霞吐雾,汲取日月精华。本应当是妖族特有的本领,但吞噬同道而提升自我力量的,则不仅是妖族了,还有那恶名不下于法天道宗的四魔统另一巨头大日密宗。大日密宗内深藏的据说还有“食妖”的秘法,所以才名声狼藉,即便在其余魔统中也身为诟病。 所以说楚云齐继续独处此处朝食云霞夜吞星光,数十日之久。这种妖族中称为“通玄”的本领,万万是不能外露的。不然要么给当作妖邪附体给处死,要么就给当成密宗走狗而被杀。 这日决定离开,因为楚云齐已一举而至化神境的大后期,对于“气”与“神”的运用已经出神入化,只要通过脑海里的念头,便能够将储存之气运用的如臂指使。这样一来,很多需要不小篇幅的口诀控制的功法全都可以删繁就简。直观的说,化神境后,出手的速度跟原本相比已是云泥之分。 接下来,只要能感应出五行的力量,就能够顺利到下一境界。 不过,五行之说太过飘渺,言万世万物的本元都是五行构成,五种元素的比例不同,也就造成万物表象以及属性不同。以前楚云齐练五行的时候,算是走捷径,被剑魔师父硬生生灌顶传授五行之力的底子,从而轻车熟路捉摸五行。眼下绝没人来助楚云齐,而楚云齐也不会接受依靠外界力量而得来的不纯粹之力,要一步一个脚印,从零开始认识五行。 这绝非一日之功。 出山后,回到铁磨地狱的邪星堂,却见全员披麻戴孝,营帐也都素缟之色,敢情是什么重要人物过世了。 楚云齐回到自己所属的营帐内,通过身边士卒,大致了解情况,是无大师过世了。法祖命令一宗上下全部举哀,日前已将无大师风光大葬,要求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带孝一百天。 楚云齐真没想到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子说死就死,大概是穷竭心力,也不知将“经纬”铸成没有。 另外他更没料到就是法祖竟然如此敬重这个糟老头子,微微唏嘘。 “楚堂主您新来可能还不知道,无大师曾经是法祖和道祖的老师,他们这二位法天道宗呼风唤雨的人物,可全都是无大师一手调教出来的。虽然后来二祖各自又跟了别的师父,却也没忘记无大师当年的教诲,一直以最尊崇的师礼待之。”说话的这个小跟班名叫王百万,实力不咋的,人缘却是不错,很得上任堂主的倚重。话说那上任堂主,楚云齐也调查了下,叫什么“摩诃野树”,乃是高地部落号称蛮族第二勇士,在蛮时跟蛮王闹得不愉快经历一番曲折后投入法天道宗,蒙法祖器重而任邪星堂主,骁勇神力,后来战死,在堂主余威仍盛。纵然楚云齐在心里对先堂主摩诃野树的评价只是热血的莽夫,然而自己的威望短时间内绝不可能达到所谓莽夫那般。 “属下参见堂主!”在外接到堂主归来消息的副堂主游龙生恭敬入帐,然而颇为神秘在楚云齐耳畔密语道,“无大师临终前有东西留给堂主,属下替堂主代为保管着。不过现在法祖好像也对这件物事比较热心,属下不敢走漏了风声。请堂主亲自随我去一趟,取此物件。” 看那游龙生慎重其事小心翼翼的模样,楚云齐心里略微盘算一下,眼里怀疑之光一闪而逝,便答允道:“这便随你去。” 游龙生将楚云齐领到偏僻荒凉之地,草木萧条,山野枯径。楚云齐颇为存疑,这副堂主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此行引诱自己前来无人之处,莫非别有用心? 青衣劲装的游龙生在一块大石前驻足,伸手在大石上某处一按,大石“喀喇喇”作响,中间裂开一道暗格。 游龙生从暗格里取出一只红木长匣,匣子表面刻天象星数,奥秘玄异。轻轻推开匣子,露出里面朱红色的一段剑锋。 剑锋厚重,毫无凌厉之意,反而朴质如红玉,丝毫不像是什么利器。 “无大师吩咐,这口经纬剑一定要亲手交付给楚堂主。”游龙生将推开一小截的匣子双手捧递。 “重剑无锋,这口剑虽然隐约神异,却未开锋。不知无大师可曾有话留下,将如何开锋?”楚云齐接过剑匣,触手温热,暖烘烘如同祥和曜日。 游龙生眼眸中闪现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随即恭敬答道:“无大师说了,缘分到时,自然开锋。经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就如同他的主人一般。” 不管游龙生话里有多少是掺杂了恭维的成份,楚云齐听在耳里一样是很受用,忽然嘴角微微翘起,浮现很是阴邪的笑容,道:“游副堂主,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这样未开锋的剑,法祖大人根本不会有兴趣。而就算法祖大人中意此剑,我也应当毫不犹豫地奉上。所以,你借故引我到此,绝不是为了避免法祖的耳目,你的那点别有用心,完全在我预料之中。你若不信,尽管一试。” 游龙生满头冷汗,嘴唇苍白,脸上狞色露出,一阵挣扎,终于还是平息下去,但说起话来就像是害了一场大病一般,虚弱道:“属下对堂主和法祖大人忠心耿耿,绝无异心。” “最好如此。”楚云齐笑容神秘,独自踱步离去。 游龙生重重喘气,等楚云齐身影不见后便宛如瘫痪般一屁股坐倒在旁边大石上,心情久未能平静。 黑夜里,山林深处,忽然亮起寒芒如星。 邪星堂八百天字部众旌甲刺眼鲜明。 其中一人走上前来,叩问游龙生:“副堂主,为何改变计划?步趁楚云齐脚跟未稳而取而代之,更待何时?” 游龙生眯着眼仰望刺目的日光,自嘲笑道:“你知不知道无大师为楚云齐量身订做了一套可以将他力量提升到渡劫境界的战天铠甲?这件铠甲穿在他身上与他完全契合后便能够融入体内看不出铠甲模样。这样的楚云齐,即便八百人齐出,也不能一击成功。到时,也就麻烦了。” 上来询问的那人是天字部杰出之人,细眼长眉,颇为精明,当下会意道:“副堂主是说,楚云齐方才穿着那套战甲?” 游龙生眼神一寒,手腕翻出,刹那便扼在这名亲信的咽喉上,怒斥:“堂主的名讳,岂容你直呼?” 咔嚓一声,那人咽喉碎裂,整个身体如烂泥般软倒下去,死不瞑目之前喉咙发出含糊声音问道:“为什么?” 游龙生拍了拍手,长身立起,背对着信任自己的亲信,淡淡道:“一个人不能太好奇,你的问题未免太多。知道太多,对谁都没有好处。” 游龙生双手往下做一个放下兵器的姿势,掩映在山林中的天字部众便全部收回了兵器的锋芒。 “不管怎样,我还有八百人心。想必这就是你不拆穿我的原因。”游龙生自顾自解释了一句,随后摇了摇头,慢慢道,“楚云齐,我且瞧你最终能走到什么地步?” 第七十一章 会晤铁剑棠 蜀皇杜宇死后化身杜鹃鸟,泣血而啼,染红一山杜鹃花。后名匠人邵空子射落蜀皇杜鹃,以其血而铸剑,剑成之时,满天杜鹃飞来,纷纷鸣啼,撞树而死。死状凄惨,眼中含血。邵空子便因此将剑命名为“泣血”。 这就是飞云堂主铁剑棠腰畔从不离身的那口泣血剑的由来。 紫气托浮金碧辉煌的停云殿中,其中一只房间不似其余的满堂金玉,异常简朴。多处发黄的梨木硬榻上坐着的铁剑棠平静地阅读着手中粉红的纱巾,左手托着柔质细软的纱巾,右手手指却始终按在泣血的剑柄之上。 纱巾是曾与他生死相许的徐胭脂寄来的,上面的字体酥软如泥,娟秀精巧一如从前,淡淡薄香散发,勾留人魂。 “胭脂叫我去见她一面,我是去还是不去?” 铁剑棠自己在问自己。 朴质而硕大的房内只有他一个人,寻常只要有人走近他百步之内,铁剑棠的手指都会紧紧按剑随时防备。当上面任命下来的三名副堂主都在不了解铁剑棠习性下被铁剑棠刺死后,法天道宗上下便广为流传铁剑棠的那句“吾好梦中杀人”,从此再无人敢接近铁剑棠。 上面从此也再没有往飞云堂委派副堂主。 独断专行外号“半人屠”的铁剑棠要做任何事都不必与人商量,甚至还做过两件未得法祖命令而动用全堂势力的事情。 一次是与圣地名声最差的被私下议论为“半个魔统”的杀生殿天杀五老人屠周处亲自调教的屠龙战队决战于南赡部州北部玄武王朝的雁翅草原。血战七昼夜,两败俱伤,斩首屠龙百人战队过半,损失千人以上。人屠周处在大战后称:“世间我人屠,剑棠算半个。”这也是铁剑棠外号“半人屠”的来历。 第二次是跟大日密宗已互相订立停战协议的情况下,带领一百天字精英,深入北俱芦洲大日密宗腹地,割下转轮法王右护法卫天翼的头颅,一百精英未折损一兵一卒。.tw[]由是铁剑棠声名大噪。 对于这个未得命令就擅自出动的堂主,法天道宗各方均有异词,进言法祖除之而后快。然而法祖却是毫不忌讳昭告所有门人直言之:“剑棠在本座手中则为当世利器。利器终会因锋锐而折断,却绝不会由本座亲手毁去利器。否则跟自断手臂何异?” 那个第三堂主铁剑棠,刚读完昔日情人的信,刚问了自己一句话。 然后自顾自点头,将其红如血的泣血剑抽出鞘,随意朝天上一抛,求神问卜听天意道:“剑尖东指则去,西指则不去。” 剑落,殷红的剑尖偏向东北。 清香四溢的粉红纱巾,将铁剑棠约在冰山地狱的剑池。 剑池内那些无根灵水已全部干涸,附近那以北斗星方位排列的七只深井也再无活水。 铁剑棠眼神无聚焦,立于冰山,淡看天边浮云。 云层似乎也染上了冰蓝色,这是冰山地狱独有的风景。 忽然列在天枢位的那口井中发出了声响,是楚云齐的声音在说道:“我见天上浮云聚散难安,必是人杰到此。尊驾可否愿意进来一同坐井观天?” 他的声音方落,那并不宽敞只能容两人并坐的井底,在楚云齐身畔,便出现了玄色宽袍束荆木腰带的铁剑棠。 突兀出现,负手而立。 虽是白日,但井甚深,里面全是阴影。铁剑棠仰着头望块状的明净天空:“楚堂主,如果不是胭脂在找我的话,你是在弄什么玄虚。” 特意安排下这次会见的楚云齐依旧盘坐着,轻揉着感到发麻的小腿,笑着道:“我受胭脂妹妹所托,要问你一个问题:你还是不是当初的铁剑棠?当初那个带胭脂进来的铁剑棠?”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法祖部下这三名堂主,明眼人都知晓那个有勇无谋的高熊最是不足为惧,这个孤僻寡言的铁剑棠与那个嬉笑怒骂皆很随意的楚云齐才是最不稳定的两个危险人物。当下铁剑棠惜字如金,只吐露短短几个字。 “不管是也不是,楚某送你三句话:机会稍纵即逝。英雄孤掌难鸣。另外,我看好你。”楚云齐扭着脖子,变换角度望着头顶那一方被井口截断的蓝天。 铁剑棠喉结动了动,欲言又止,终于缓缓道:“我也有一句话送你:言多必失。” “在下铭记于心。”楚云齐懒散往阴冷的井壁上一靠,瞧着铁剑棠在上的八尺身躯,倒还真有点“在下”的感觉。 那个坚信言多必失而一贯寡言少语的铁剑棠默默离去。 楚云齐确定铁剑棠已走远,然后挪开位置,触动井壁上一块活动的砖板,然后井底下便展开出一条黝黑的通道。 快速爬入通道,出口却是通向相邻的天权位的井。 独处在漆黑深邃而冰冷的天权井中,身为女儿家的徐胭脂倒是免不了有些惧意,身上穿着薄纱半透的连体流水长裙,描红画眉,显然经过盛装打扮,本拟能跟铁剑棠一见的她,正痴痴出神,忽然被侧壁上低沉的咯吱声吓到。 即便楚云齐已事先跟她说过,可胭脂还是被突然钻出的楚云齐吓得花容失色。 “他怎么说?”胭脂将那双精巧才气的手压在胸口,平复下心情,急着问道。 “铁剑棠说你应该明白,剑棠此心永不变。”楚云齐杜撰着铁剑棠乌有的话语,只是凭自己的感觉去略揣摩铁剑棠的内心和抱着安慰对面丽人才女的想法。 “他愿意跟你合作,去对付那个人?”胭脂心里一热,高兴的同时没有去分辨楚云齐说话的真假,倒是紧跟着便为剑棠和眼前的这个帮助自己哪怕是别有用心的家伙担心起来。那个人,不是等闲就能对付的。 “铁剑棠有一副长远构图,由于我的出现,可以将他要花几年甚至十几年筹谋的部分缩短到极致。胜利指日可待,人人都可以自由呼吸的那一天不远了。”楚云齐说这些话出来,固然是令胭脂安心,可心底,对铁剑棠这个人还是摸不准。 他亟欲知道的是,进入法天道宗已两年的铁剑棠除了闯出一番名头、到处树敌孤立自己外,究竟还做了什么。 “如果我和剑棠能够活着离开,我将永远记得你的恩情。”胭脂很认真,眸子里的光彩明亮。 “别说能被美女感恩,就算能被美女记恨,也总比在美女心里毫无印象要好得多。”那个时不时总是很不正经的楚云齐笑着道。他这样一个人,似乎很少有烦恼,很少有什么牵挂。 只因为他是一个浪子。 铁磨地狱,邪星堂处。 甚是无聊。加上难以服众,楚云齐虽不至于很难做的感觉,但这个还没坐热的堂主位置还是很不安稳。所以接连几日来,楚云齐都在营帐内闭目运功,时刻不殆,将神识轻松地分布,吸纳天地灵气的同时试图去解构它们的五行构成。 却是收效甚微,正感叹不得其门的楚云齐站起身来踱步,松松筋骨,忽然风吹营门,玄色短褂的跟班王百万走进来,躬身报告道:“启禀堂主,飞云堂铁堂主请您过去一叙。” “哦?”楚云齐也并不怎么意外,他知晓铁剑棠是个有想法的人,无论铁剑棠立场究竟在哪一边,都不可能对那个已从字句中透露出铤而走险味道的楚云齐不管不问。 楚云齐换一身绛红逍遥大袖书生意气衫,腰间玲珑狮蛮带斜插古质剑鞘,刻意不要人跟着,单剑赴会。 第十二层石压地狱,罪人服刑地占据整个地狱的地方不多,却是在最显眼之处,一块块两三人高的巨石,将剥光衣服的罪人压在下面。下面的人也毫不挣扎,力气与精力似已都耗尽。法天道宗的十八层地狱,能将任何铁打的硬汉给折磨成噤若寒蝉的病夫。 楚云齐眼睛似顶在头顶般路过服刑地,对凄惨景象不屑一顾,更不必说有什么怜悯。 前面九石相拱,其上殿宇半悬,悬空的底座下有紫色云气托浮着。法天道宗五大分堂中最是具有神仙意的飞云堂紫气停云殿。 偌大殿宇,却是空落落,只有铁剑棠孑然居住。说起来也算是铁剑棠的一个怪癖,他说“剑客需要孤独”,因此除了他和他的佩剑外,很少有人被允许踏入停云殿中。 楚云齐现在却是堂而皇之地站在珠光宝气的大堂内。 正北墙壁上有剑气醒目的题字:“富贵如尘,功名如土”。之所以醒目,是因为剑气已将墙整个穿透了,空洞中穿入外面的光线。 殿宇不大,楚云齐随意转悠,很快在与殿宇堂皇气象格格不入的挂着一对剥落风化而依稀能辨认的门联“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简朴之室内找到了铁剑棠。 梨木木榻上的铁剑棠穿着一身淡蓝,上半身是天空澄明之蓝的暖色,下半身是大海波涛深邃的墨蓝。这套装束,倒是教人不得不联想到铁剑棠初出茅庐时享誉天下的“蓝衫剑客”之名。 昔日蓝衫,身边红袖却不见多时。 “在这里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我以外的任何人知道。”铁剑棠说话咬字很精准。 楚云齐是个精明人:“你的意思是让我不妨有话直说?” 铁剑棠点头。能只点头的时候,他绝不说话,能少说一个字的时候,他绝不多说一个字。他的这种拒人千里比之第一堂主楚山孤又大相径庭,楚山孤仿佛是生来骄傲,铁剑棠却是宛如避世。 对付不同的人,应该用不同的方式。于是楚云齐毫不拐弯直接道:“我需要你的战力,加入我的联盟,以自由与正义的名义。” 第七十二章 碧野宗绿蚁虫 第七十二章碧野宗绿蚁虫 铁剑棠想起了自己的迷惘和痛苦。 当初四面受敌,甚至法祖亲自出手,来擒拿他这个出道以来单人独剑斩杀魔统无数的蓝衫剑客。为了保全自己和胭脂,他答应为法祖效力。 那个时候他还怀有着一颗赤子之心:混入法天道宗,从中取事,割取法祖首级,为天下除害。 之后铁剑棠才发现法祖是无法战胜的,甚至连一点渺茫的机会法祖都不会给他。相反的,在法祖的威胁之下,铁剑棠不断地提剑残害同道,为法祖卖命。 “命是自己的,活下去才是人生第一要义。”记得归降法祖的那一刻法祖看似随便地说了这么一句。 为了活下去,铁剑棠已杀了很多不该杀的人,开始时还很是不安,后来便渐渐麻木。在灵魂为鲜血玷污之际,原本的铁剑棠或许早已死了,活下的只是一具躯壳,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甚至也忘怀了自己的挚爱。 或许那一刻的投降,就注定了不能回头。当时没有拔剑自刎或是力战而死,便永远失去了作为正义英雄死去的资格。 有时候连铁剑棠自己都觉得镜子里的那个“我”很陌生。 但总算在握剑的时候还能找回熟悉的感觉,有着不祥名字的“泣血剑”,依旧能与它的主人心连着心。 什么叫永不背弃?只有在杀戮与血腥之下共同陷入黑暗的一人一剑,才能彼此慰藉,永远是朋友。 就算现在楚云齐对他抛出橄榄枝,所提出的理由也是直接的而不能驱散他内心黑暗的那句“我需要你的战力”。 铁剑棠也并没有在一时间做出回答,倒是嘴角延展了少许,像是一笑,作为强大的战力而被人需要,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 “我的盟友必须自身强大到令我折服,你将如何证明你的强大?”铁剑棠手指摩动,剑鞘里的鲜红剑刃伸出了半尺,缓缓道,“如果要我亲自来验证的话,你的实力完全不敌我一剑。(..tw无弹窗广告)” “每个人总会有些底牌的。我这样是很难让人信服,不过我想等我割下天煞孤星楚山孤的头颅时,你应该不会再有所犹豫。”楚云齐云淡风轻谈论着那个地位上仅次于法道二祖的天煞堂主的生死。 “一切等到你割掉楚山孤的头颅再说,我等着。”铁剑棠第一次明显的笑了,笑容却更多的是自嘲之色,“我已等得足够久,希望不必让我等到死的那一天。” “一定。”楚云齐很认真地立下约定。 楚山孤,反正是一定要杀的。他比法祖更该杀一万倍! 忽然外面有钟鼓响。 停云殿外,设有七七四十九只惊魂鼓。每当下属有事不得不通报铁剑棠时,就依照形势缓急而敲响不同数目的钟鼓。这次一共是二十五鼓响。 以前超过二十五鼓响的只有两次。 三十鼓响的那一次是铁剑棠刚在没收到旨意的情况下而带领百骑闯入北俱芦洲大日密宗腹地割下三大法王之首转轮法王右护法首级后,铁剑棠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回归此处,而敲响钟鼓之时停云殿外面已汇聚着前来声讨铁剑棠的十八位地狱领主,称要代法祖格杀剑棠,先斩后奏。剑棠出殿,云淡风轻,一剑伤了五位领主,第二剑断下七只手臂,第三剑未出,被闻讯赶来的法祖制止。法祖大笑开怀,毫不责怪剑棠,就此压下此事。 七七四十九鼓响的那一次是法祖遭遇龙虎山北宗钟离天师,两败俱伤而垂危,召集法天道宗上下所有要员商讨对策。 现在这一次二十五鼓响,情节之严重应该也不一般。 楚云齐也不回避,直接同铁剑棠一起出殿。 鼓阵中红巾裹头的堂众单膝跪下,道:“七杀手在落日草原受创,杀手之王叶知秋邀请楚堂主立即前去出席七杀手的作战会议。” “叶知秋好像对你的行动了如指掌。”铁剑棠淡淡地说道。 楚云齐微微撇嘴耸肩:“没办法,他是叶老大,我身为七杀手之一,不得不被他管束。” “二十五鼓,事情看来有些棘手。再会了,铁堂主。”留下一句话,楚云齐不急不缓地离开。 在冰山地狱极北有一处灵诀洞天。传闻其中有仙人留下的灵诀以待有缘人获取,才得此名。 这里面却不开放给门人历练,乃是作为七杀手聚会的地点。 里面有环形七峰,状如莲花。七峰各自相望里许,中间云蒸雾涌。 最高峰上,是叶知秋的老位置。 第二高峰,却是内向沉默的白玉京。 第三峰暂时无人,本应是叶老大的女人司徒情的位置。 第四峰,第五峰空缺,分别是死去的小武与孟德的位置。新顶替上来的楚云齐处在第七最低峰。原本最末的紫霞水涨船高升任第六峰。原本该递进到第五峰的王万夫也是缺席状态。 “叶老大,何事召唤?”楚云齐率先发话,声音透过重重云霭激荡出去,要传遍七峰字字如在耳畔,这是七杀手聚会的旧例。楚云齐内心吐槽,这分明就是高调显摆的装逼行为。 “这次阿情、万夫、紫霞前去落日草原执行任务失败了。阿情、万夫身负重伤。我们七杀手却是不容失败的,我要找人去继续这个任务,有谁自告奋勇?”叶知秋机械发号施令完全不带半点感情。 “紫霞,你受伤了么?”问出声的是楚云齐,另外白玉京虽然比楚云齐着急百倍,由于性子原因却是没有在这种场合下问出口。 “我受伤了,你很高兴么?”紫霞这初长成的姑娘在陌生人面前可能还会有些矜持和保持杀手的冷傲,然而一旦熟识后却是对人蛮横无理。听她声音,却是妥妥的中气不足,心里铁定是认为那个该死的楚云齐在幸灾乐祸了。 楚云齐提议:“玉京,我们一起去给紫霞妹妹报仇怎么样?” “好。”第二高峰上传来低低一声。 “小白,不要去。他要想去送死,你别跟着去!”紫霞叫嚷着,因伤势而咳嗽了几声。 “不要吵。就这样,让我们的新杀手楚云齐独自前去,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你的任务是,刺杀碧野宗的医半仙。”叶知秋虽然表面上大度,却是深谙法祖心意,没有过多价值的楚云齐最好就是死得跟法天道宗完全不相关,现在正好给他一个几乎等同送死的任务。 “真的……让他一个人去?”紫霞方才还口口声声咒楚云齐送死,现在却是犹疑担心起来。 “我一个人去没问题,可是,我有个条件。好歹我也是个堂主,回来后我要在七杀手中坐第三把手。”楚云齐不管这是否为陷阱,反正人在屋檐下被设计是迟早的事情,最好的反击就是漂亮的将一切阻挠轻松解决。 “好,我答应。”叶老大发话,做出定论。 “在此之前,我得看看司徒情和王万夫还有紫霞的伤势。”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楚云齐希望能从他们三人口中或是伤势上得到足够的对手的信息。 叶知秋爽快答应。 楚云齐所需要的一切七杀手都会尽力提供,因为他们毕竟是法祖座下的一个特殊团体,若是败得太难看于谁脸上都无光。 首先就在七叶莲花峰上,楚云齐飞到相邻的第六高峰,检查紫霞的伤势。 紫霞配合地卷起紫金袖口,嫩偶般的手臂上有一块指节大小的淤青。楚云齐以验伤为名,趁机捏了上去,触感柔软,略微有体寒,感觉还不错,闭上眼的楚云齐偷着乐呵,小样自愿让楚大爷摸了吧。 本来连给楚云齐看伤都不很情愿的紫霞立即嫌恶地将手移开,放下袖子,嚷道:“就你那样,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楚云齐蓦地睁开眼,却是一本正经微皱着眉头,凝重传声道:“叶老大,快带我去看司徒姑娘和王万夫的伤。” 叶知秋嗯了一声,心思似乎也颇沉重。 一炷香后。 一座冰山上,一只庄园里。景物火树银花,冰雕楼阁,煞是好看。楚云齐不由啧啧称赞:“叶老大就是叶老大,住的地方都比我好上一百倍。” 叶知秋与楚云齐正从其中一只雕花小冰楼出来,本是去小冰楼探看司徒情伤势,不料司徒情在里面死活都不肯让他们进去,听她在里面大喊大叫中气十足,想来受的伤应该不严重。至于不肯让人见,则是天生妩媚动人的司徒情伤在了脸上,红肿印迹没有消褪,爱美的她自然死活不肯见人。 “养尊处优并不是一件好事。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法祖让我过好日子,我心里反倒害怕。让我去吃苦,我反而安心。”叶知秋随意透露出一些内心感想。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说出来,法祖心术难测,对部下任何人都设有防备。越是给你过好日子,只怕越是为了消磨你的心志,就越是不信任你。 两人在另一处玄冰房舍内看到了浑身是伤的王万夫。 颈上腕上均是伤口纵横,却故意避开了要害,伤痕久久不凝结,表面粘稠,深处有极细微的绿色小点浮沉上下。被伤痛折磨的王万夫全身发烫,所躺在的寒冰床蒸腾阵阵热气,王万夫迷糊中隐约呢喃着听不清的字句,隐约像是在说“我不是懦夫”。 “是绿蚁虫?”楚云齐望向叶知秋。 叶知秋点了点头,缓缓道:“一向以治病救人为任的碧野宗所培育的专门对付魔统中人的毒虫。一旦毒虫进入血脉,这个人便将缓缓地全身溃烂而死。其可怕之处却是在于溃烂到露出头骨这种程度时,中毒人还是不死甚至意志异常清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毛发脱落、眼珠爆溅、皮开肉绽、甚至脏腑滑出体外……” 楚云齐连忙吞一口口水,抑制住欲呕吐的冲动。 第七十三章 风中飘来女孩儿 第七十三章风中飘来女孩儿 “紫霞和司徒情也中毒了,是不是?”楚云齐心中隐约有定论,但毕竟不是此中行家,当下询问经验丰富的叶知秋。[..tw超多好看小说] 头裹逍遥巾的叶知秋默然点头,微微叹息。 楚云齐也自沉吟着,王万夫司徒情袁紫霞三人联合起来而结果几乎完败,这样的敌人显然不是泛泛之辈。 “万夫大概还有七天时间,紫霞和阿情也活不过半个月。这次我要你去,并不是为了挽回七杀手的声誉继续刺杀医半仙。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在不动干戈的情况下取回绿蚁虫的解药。”叶知秋语气平淡,纵然与自己共历生死的伙伴危在旦夕,在他心目中,或许最多只是惋惜下七杀手将失去一部分战力,而不会对同伴有过多的担忧。 因为一切羁绊,皆是阻碍自己前进的绊脚石。 碧野宗处在北俱芦洲的落日草原。 北俱芦洲是四大部洲中最鱼龙混杂的一洲,东方有麒麟管辖的百万大山,西方乃是没有国别的人类聚居地,南方龙神禁地有水晶宫居住着生来就是半仙的龙族,极北寒苦之地的冰山之巅是道教圣地龙虎山的祖庭所在。 落日草原在西部。 圣地中虽非最强但名声一定最好的碧野宗就座落在落日草原的某一处,很早前就放出“天下无不治之人”的豪言,扶危救困乃是碧野宗弟子的本分,深得其余宗派敬重,门人弟子外出行走无论到哪儿都会得到礼遇。 现在正踏着半枯的草色踽踽独行的楚云齐,对同处在这片草原的碧野宗的了解只有这么多。就算是法天道宗号称囊括上下千年纵横四洲的天机室,对碧野宗的相关记载也多是语焉不详。 经过传送阵直接传到北俱芦洲的这片草原上,这已是第二天。步行的楚云齐不使用神行术御风术之类,则是为了装作平凡人。[..tw超多好看小说]因为向来反对动武的碧野宗对天下宗门修士俱都没有什么好感,医者仁心,更乐意帮助平凡之人。 此刻当是正午时辰,然而那日头的光芒却不甚强烈,光辉平铺在地已没有什么温暖可言,略慵惓,甚有垂垂暮色之意。 楚云齐随手扯了一根艾蒿把玩着,无聊自语道:“号称‘半仙以下皆能医治’的医半仙,据天机室资料所载,是碧野宗年轻一代的第一女药师,至今不过才二八年纪,乃是医理的不世奇才。以她小小年纪,一心专注医学典籍跟疑难杂症,对应的也就是从没有半点修为的根底,然而身边却有着碧野宗之中极为不俗的三大力士护卫。我就算只是去讨解药,也需好好地考量一下。” 风沙突起。 远处半枯草色之上沙尘飘扬,成为相互呼应的数个龙卷,风暴呼啸极为动荡,光是听见便觉得心肺被撕扯着一般难受。 目力极精的楚云齐眉毛挑了挑,见到龙卷中似有异物搏斗的景致,不由提起了几分兴致,自语道:“龙卷起,风兽出。那风兽性格暴戾,剽悍嗜杀,却是瑞兽麒麟的表亲,本领也差不了麒麟多少。啧啧,有趣,有趣!” “风起了。”遥望着滚滚沙尘宛如闷雷滚滚的不远处上空,身披着粗糙皮的高大勇士,名为原木左飞的三大力士之一朝着旁边那个衣着桑麻的女孩恭敬地报告着。 “左飞,你去帮霍图和北岛吧,他们两个,我总有些不放心呢。”女孩长着桃瓣一样的脸颊,明亮的眼里似有清泉流淌,虽然还颇稚嫩,但已是极美的美人胚子。 她跟着三大力士来这草原的天堑凶地,是为了猎取风兽,取其可入药的肝胆。霍图和北岛早在天然成一道百尺沟壑的天堑旁边等着,风一起,矫健如鹰的两名力士便扑入了龙卷之中。 “左飞的任务是保护徵羽大人。左飞不会离开大人半步。”原木左飞略微躬身,伸臂替徵羽挡住了风吹过来的一截枯木枝。虽然明知道自己的好兄弟在与成群的风兽浴血搏斗,可他却不能去相助一臂之力。 “我是不是太固执了,左飞?如果你们有什么损失,都是我不好。”长期处在碧野宗藏书阁的徵羽对天堑风兽的强大凶猛全然不了解,此刻见到风云突变黄沙漫天的景象,心里发生了动摇。龙卷之力有如天威,霍图和北岛能抵挡得住么?风兽,风兽……究竟是怎样一种可怕的生物啊…… “左飞随时愿意为大人献出生命,霍图和北岛也一样,能为徵羽大人而战,他们心里很是荣幸。”中年未娶的左飞劝慰着徵羽,从徵羽大人出生时,他们三位勇士便荣耀地担当了徵羽的守护者,原本要他们将一生都奉献给这个小女孩心里总会有少许不服,但这些年来见识到女孩不俗的天赋和救苦救难的慈悲心肠后,他们这些铁汉对年幼的主子则是打心眼里死心蹋地,当下细心掩护着因害怕而面色发白的徵羽不受风沙的伤害,继续道,“徵羽大人取风兽肝胆是为了那张医治失明的古方吧。那次,一位牧民母亲带着她看不见东西的女儿来求医,徵羽大人费尽心力也没能治好,因此徵羽大人哭得很伤心呢。为了救人,为了徵羽大人不再哭泣,霍图和北岛一定能成功的。” 徵羽默默地低下了头,清亮的眼里有了泪水,不愿被忠心的左飞看到,默祝着:“霍图、北岛,不要死啊。就算是为了药方,我本也不该让你们为我冒险的。” 四五个冲天的龙卷里隐约有巨翅扑扇的影像,若有若无巨大的咆哮吼叫都被狂风湮没掉,蓦地那数个龙卷相互靠近着,渐渐融合在了一起。徵羽看得胆战心惊,紧紧捏着左飞那粗糙宽大的手掌。 “霍图、北岛……”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故的原木左飞屈膝跪倒,弥望着那高速旋转移动着有着摧毁众生的邪恶力量的龙卷,声音略微哽咽。 就在左飞跪下时,徵羽明白发生了什么,奋不顾身地迎着风沙冲去,口里唤着霍图和北岛,但没跑出十步远,便给狂风吹倒,风中黄沙立即掩埋上去。 左飞健步飞起,将徵羽从地上拉起,负在背上,感受到徵羽的泪水流入了自己的颈项,左飞压制自己失去兄弟的痛苦,安慰道:“徵羽大人,坚强一点!” 徵羽哇地一声痛哭出来:“都是我不好,霍图、北岛,是我害了你们……” 那远在数十里外的龙卷忽然朝着他们的所在涌动而来,来的好快,顷刻间便缩短数里,迎面的风更大,徵羽已睁不开眼。 “我们也被发现了么……”原木左飞的声音不再稳定。 “左飞,你快逃吧,都是我的错,不能再让你……放我下来,不能再拖累你了!”徵羽在左飞背上徒劳挣扎着,原本苍白的脸因用力而憋得通红,呼吸也变得紊乱,在狂风里,不止呼吸困难,若只是徵羽一人的话,早就给刮跑了吧。 “徵羽大人,我怎么能丢下你呢?”左飞亲切地笑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脸色变得异常坚定。 龙卷呼啸,近在眼前,试图睁开眼的徵羽隐约看见了龙卷深处巨型怪物雪亮的独角和狞恶的灯笼巨眼。 “徵羽大人,活下去。”左飞快速地将徵羽往后远抛,同时足下发力,扭身冲进了龙卷之中。 那一抛已倾尽左飞的全力,使得徵羽逆着旋转的风向飞出外围,徵羽惊恐地在空中乱抓着,哭红了眼,大声呼唤着左飞的名字。 左飞进入龙卷里,在那有着粉碎性力量的飓风中定如山岳。 迎面是近百丈的怪物,双足而立,腹如黄沙山坡,蜷卷的尾巴上生着骨刺,沿着背脊一直到头顶,前额上一根独角寒光凌冽,狞恶的眼神闪着腥红两点光芒。 “只有一只高级风兽么?霍图、北岛,我会给你们报仇的!”原木左飞的声音跟他的心情一样的平稳,吐字之间,身体表面却是泛发出金色的光泽,整个人瞬间成为了黄金浇铸的一般。 “霍图、北岛、左飞,是从青铜、白银到黄金的三大顶级天修战士。就让我,来使你这个令人恐惧的家伙感到恐惧吧!”左飞的气势攀升到最高,一股沉重的气以他自己为中心朝外扩展,刹那间将十丈内狂乱的飓风定下来。黄沙不飞,那怪物裸露出真实而丑恶的面目。 左飞的手里凭空出现了一口黄金圣剑,紫金色的瞳孔熠熠生辉,双手合举剑过头顶,高呼:“照耀邪灵,黄金剑心!颤抖吧,蠢货!” 黄金剑光喷涨百丈力斩而下,那高级风兽口里也吐出一道巨大蓝色的火焰。交击在一起,碰撞出刺耳的金属声,同时火花溅射,宛如另外一轮太阳,照耀着这片落日草原。 楚云齐弥望着越来越大的沙暴,猛然间瞪大了眼。 一个身披桑麻的人在风力的挟裹下如芦苇般飘荡。 奇哉怪哉。楚云齐略一感叹,足尖点地,迎风而上,将那风中飘转之人接住,却陡然一震,抱着那人往后倒飞出。 这人身上竟另有一种巨力,就像是抛出去的蹴鞠般有一种沉重的势。 倒飞过程中,楚云齐不断放出真气调解势头,终于平稳落下。 立于半人高矮的鹅黄草色里,楚云齐才注意到救下的竟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头发因飓风而飘散如瀑,细眉如画,干枯的嘴唇花瓣也似,紧闭的眼脸旁边残余着泪水的痕迹。楚云齐将手搭在女孩脉门之上探看,才确定身体异常寒冷的女孩还没有失去生命。 “可怜的孩子。”楚云齐感概一声,此情此景,不由得想起惨死在楚山孤手里的妹妹,如果妹妹还活着的话,也是这般大了吧。 誓言:我一定会救你! 第七十四章誓言:我一定会救你! “左飞,左飞!”小女孩流着泪醒过来,呼唤着心里一直记挂的名字。 “醒了么?”一堆篝火荜拨作响,旁边的楚云齐只穿着贴身白色短褂,外面的细绒毡裘却是脱给了小女孩,裹着在沙地里昏迷的她。 “左飞……”黄昏已至,倾斜的残阳洒落熹微光明,暮色下的草原显得萧条。小女孩根本不顾及自己所在何处身边陌生人是谁,只是哽咽着呼唤这个名字。 “左飞,对你很重要吧。从你昏迷到现在,一共喊了几百次这个名字。”楚云齐用手中枝条拨弄着篝火,火焰的光给他披上一层赤黄。 小女孩似乎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人存在,侧过脑袋盯用雪亮大眼打量着楚云齐,略带戒备。 楚云齐微笑着望了眼小女孩:“我叫楚云齐。如果你知道自己家在哪儿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 “我叫徵羽。谢谢你救了我。”徵羽用力站了起来,迷惘四顾,像是在确定着什么方向,眼里却是深深的执着。 楚云齐从那样的眼神里见到了并不陌生的仇恨,依旧坐着不动,对着徵羽那弱不禁风的背影道:“你是从风里飘过来的,那个你一直喊着的左飞,大概没你这么幸运,已经遇难了吧。另外,你身体一直很冰,还是坐在火堆旁取暖吧。” 徵羽并没有将好意的话听进耳里,在落日的余晖里朝一个方向迈步,虽然缓慢,却很坚定。左飞生死未卜,她觉得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谢谢,你不必管我了。”外表柔弱内心却坚韧的徵羽丢下一句话,继续朝着直觉的方向举步。 然而楚云齐已从后面赶上,走在她身旁,耸肩道:“你这样子,走不出一里路就得被风吹倒,要去哪里,我送你。”楚云齐向来是爱管闲事,尤其爱管漂亮姑娘的闲事,然而这次,对小女孩的感觉却是略有不同。这样的性格,倒是很像自己那个要强的妹妹呢。 “我要走的路很危险,我要去找风兽。”徵羽将拳头举在胸口,对着垂垂落日挥摆。.tw[] 楚云齐这才算是有些明白了,白日里远望见到的龙卷中的搏斗,可能就是徵羽的同伴在跟风兽斗争。 “你我非亲非故,你确定你还要跟着我么?”徵羽转过头来,表情是极认真的模样。 “跟,一定跟。”楚云齐轻笑,“在你找到那个左飞之前,由我代替他来保护你。” “左飞……”徵羽鼻子一酸,那样的境况里,左飞果真能幸存么?心里很明白,自己此去,说是去找左飞,实则跟找死却是没有分别的。 “为什么要帮我?前面很危险的。”落日余晖映照出徵羽精美的五官和一脸的认真,脚步蹒跚却不放弃着缓慢前进。 “我可是个大大的好人。所以不必问我为什么。”楚云齐自傲地拍了拍胸脯,加快几步路,在徵羽面前蹲下,继续道,“看你摇摇摆摆的样子,这么走得走到地老天荒,上来吧。” 徵羽沉吟了片刻,就趴倒了楚云齐背上。没有讲究那么多男女授受不亲,一则是北俱芦洲本无那么多礼义廉耻的束缚,二则徵羽虽然年纪二八却几乎足不出户依旧天真烂漫,对人不设防。 走着走着,落日草原的黑暗降临。 星光惨淡。 徵羽隐瞒捏造了一部分事实告诉楚云齐说左飞是她大哥,两人外出遭遇到风兽然后就失散了,所以只有找到风兽才有可能找到左飞的线索。 楚云齐无从判断这话的真假,心里却是很甘心情愿地成为无依无靠小女孩的一道坚固的屏障。 猛然,前面有飓风席卷,吹得草木四伏。 感觉到背上的徵羽颤抖着的身体愈发冰凉,楚云齐担心问道:“徵羽,你怎么了?” “我没事……”徵羽努力坚持着,从发乌的嘴唇里吐出不连贯的字句。 黑暗的深处里,楚云齐蓦然感到一股恶意而强大的气息,蓦地停下脚步,将神识放出,本能够探查百里的神识却是完全看不清摸不透那个就在不远处的气息的来源。(..tw) 缓缓放下徵羽,楚云齐一脸凝重。脸色苍白的徵羽用那变得冷如冰雪的手扯了扯楚云齐衣角,问:“怎么了?” 楚云齐做出平静的笑容,道:“没事。”随即从自己的紫府里取出那副银灰色的战天铠甲,递给徵羽。 “穿上它。” 虽然不大明白怎么回事,但徵羽却不怀疑楚云齐的好意,将那副过于宽大厚重的铠甲给穿在了身上,从头到脚都裹在其中,头上也戴着头盔,唯有两只冰雪清冽的眼露在外面。 战天铠甲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契合的,但在没有红水晶作为力量之源的情况下也不会对穿戴之人造成不良影响,可以当做是一种很强悍的防御。楚云齐也不知怎地就无私地将自己的杀器奉献给徵羽,只是感觉到,那个危险的气息若是露面,自己能不能赢是其次,但一定没有余裕来保护徵羽。 前方忽然闪亮出金色的光亮。 黑夜里的一点金,光明醇正。 楚云齐乍见之下,却是不由自主心里一颤,天修的顶级黄金战士么,那可是相当于渡劫三四次的修道者。那样恶意的气息的源头,也正是远处这点金光! 金色逼近,是一个人形。 浑身黄金,唯有两只瞳孔是不正常的幽绿。 “左飞!”知道左飞终极形态的徵羽脱口惊呼,顶着沉重的铠甲往那个金人跑去,由于铠甲沉重,接近地很是缓慢,但心里的狂喜却是没有丝毫打折。 楚云齐伫立不动,感觉到一阵窒息和片刻的犹豫,又得动用那个力量了么? 黄金战士的确是左飞。 望着那个奔跑过来的女孩,左飞幽绿的眼瞳里光芒挣扎地闪动了下,然后下一瞬,不带感情地朝着徵羽奔过去。 却不是准备去相拥,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右手里的黄金圣剑凝聚了巨大的力量,在接近徵羽的刹那挥剑。 这时楚云齐从斜刺里扑上,大力撞开徵羽,手###鞘的紫水邪剑格在黄金圣剑上,然而却如蜉蝣撼树,即刻被反震出去,落在数十丈外齐腰的草色里,手上的紫水仍旧不断震荡着,双剑交替的巨力透过发麻的手臂传入脏腑,楚云齐胸口发闷,喉头一甜,一口血吐出。 徵羽惊呼:“左飞,他不是敌人。他是救我的人。”显然徵羽还没弄清楚状况,以为左飞是误会了楚云齐。 倒在草里的楚云齐缓缓站起,感觉全身筋肉都发麻一般,全身骨骼都有了细微的裂痕,却还是淡然伸手楷去嘴角血丝,笑道:“有这么强的么?不过,没有秒杀掉我,我会让你后悔的!” 而那个已妖魔化的左飞显然完全不将楚云齐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不急不缓地移向徵羽。 “左飞……”左飞散发的恶意实在是太明显,连徵羽也注意到了。何况,那双眸子,并不是左飞黄金化会拥有的紫金圣瞳。可是,这人的感觉明显是左飞,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徵羽和左飞都没有注意到,楚云齐浑身都被火焰似的邪异紫气包裹着,在那里闭目吟唱着什么。 “四宫之天与四宫之地,我持深奥之法:信念与善恶。敬请南方朱雀神降临于此,为天下苍生消灾解难,斩处恶灵。朱雀请从天而降吧!” “……青龙请从天而降吧!” “伟大的青龙神与朱雀神,请降吾鄙陋之躯,与我并肩作战吧!” 左飞已逼到呆立不动的徵羽面前,邪恶的气息使得他金色的五官也产生了扭曲,幽绿的魔瞳冷冷地注视着将死在自己手里的猎物。 徵羽眼眶发红,在强大的恐惧中努力地伸出双手,要去捧住左飞的脸颊,哭着说道:“左飞,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左飞的黄金剑举起,闪耀着光辉朝徵羽劈下。 徵羽闭上眼,呢喃着:“你说过,你要保护我的,你不会伤害我的……” 篷! 一声巨大爆响,然后徵羽便被跌宕数重的气浪给高高抛飞,落在远处,全身骨头碎裂似的难以活动,但依旧可以睁开眼,望见―― 一个生有火焰双翼身体上却缠绕遍布着雷电的人,挥舞一口紫色的剑,与邪恶的黄金战士斗在一起! 朱雀之翼,雷龙之体,开启紫水剑两重封印并将青龙朱雀元神纳于体内的楚云齐力量暴涨,比之黄金左飞毫不逊色。 楚云齐与左飞就如夜里的两道闪电,在空中高速碰撞数次,然后便又悬浮着相互对峙,眼里相互映照出对手的影子。 “死人就得有死人的样子,不管你是被什么巫法复活,我都会在此处终结你!”楚云齐将那口邪异的刃上如有水纹波动的紫水剑朝上一挑。 左飞似已失去了语言的能力,被莫名的咒法给捆缚住,只知道无情的屠戮,当下将身体的全部力量都聚集在黄金圣剑上,以致于所有部位都褪去了黄金色,只有那口黄金圣剑愈发璀璨如同一轮曜日。 “倾力一击么?我喜欢,这才是爷们儿的战斗方式。”楚云齐自顾自说着,也将所有的力量凝聚,肋下的火焰双翼与浑身缠绕的雷电都聚集在紫水剑上,成为了赤色的雷条,在剑刃上跳动嘶鸣。 然后两个人就以最原始的方式撞在一起,空中爆发出恐怖的震荡和好看的色彩,那种动荡几乎使得整片草原地震,那种绚丽的色彩宛如绽放了满天的烟花。 楚云齐感觉自己正不断地坠落下去,脑海里,不知不觉浮现出一副场景―― 楚山孤动作幽雅地将雪白长剑收回鞘。倒在他脚下的是年纪轻轻的妹妹楚璇,苍白如雪,枯萎如蔷薇。见到这一幕的楚云齐慌神地伫立不动,傻了似的,即便想要拼命但毫无才能的他却是连最基本的勇气都没有。所以他发誓:小妹,如果可以重来,我不惜以命救你! 黄金消融在雷火里。 楚云齐倒在草长莺飞的时节,瞳孔灰暗而无神。 徵羽用尽最后一分力气爬到楚云齐身边,瘫软跪卧,泣不成声:“为什么……” 楚云齐的眼里闪过回光返照的一丝温柔:“因为我发誓:我一定要救你!” 第七十五章 碧野宗(一) 第七十五章碧野宗(一) 一夜过去。 熹微的晨光下,照见疲累不堪裹在重甲中的徵羽伏在毫无生机的楚云齐身上入眠。 蓦然,徵羽从睡梦里醒来,感觉到楚云齐的身体渐渐变成尸体般的冰冷,两行热泪又不住地从她发红的眼眶中掉落。 受到昨晚大战震荡而全身骨折也似的徵羽哭了好一会儿,恢复了安静,就保持着头枕着楚云齐胸口的姿势,自语呢喃:“左飞救我,是因为我们本就是伙伴。你跟我才认识不到一天,为何也要拼命的救我呢?……看来你是回答不了我了,我还是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再问你吧……” 饥饿、疲累至极的徵羽闭目,静待死亡。 风中忽然有铃声。 一只马队,马上骑士皆是穿着粗麻布的朴素服饰,颈项上挂着铃铛的马儿们都是目含精光的良驹。稍有见识者更能瞧出这些马的灵气,这种坐骑能随时在毫无赘肉健美的腹侧生出一对玄光羽翼,可翔于九天,世之龙驹,号为“天马”。 群马放开四蹄,奔踏如风。 聆听见人马声的徵羽睁开眼,怀着希望喊叫道:“救命,救命啊……”然而声音无力,完全传不开去。只能眼睁睁听着踢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正当徵羽将要放弃之时,原本那疾驰而去的马队却是返回了过来。 马上骑士皆是女子,其中一名年轻女子疑惑道:“姥姥,这里真会有人么?可别耽误了路程。” 年纪最大脸皮如橘子的老妪策马先驱,走在最前头,踏过一片明显被践踏过而倒伏的草地,便见到了躺在地上的两个人,立时脱口惊呼:“是谷主!” 她们,正是碧野宗派出的,前后十八队人马,踏遍落日草原每一个角落,都要找回谷主。 碧野宗第一把手,循旧例而尊为谷主。年轻的第一药师徵羽,继任谷主已经三年。 “谷主!”马背上的骑士纷纷下马,随着驼背的老妪而下马深入草里。 驼背的殷姥姥人高马大,将徵羽抱在怀中时,徵羽已经昏迷过去。另外有几名女子去看了看楚云齐的情况,已气绝多时,本着医者的仁心,忙活着正为楚云齐就地掘坑掩埋尸体。 殷姥姥从马背上摘下一只鹿皮囊,将其中的马奶酒灌入年少的谷主嘴里,并从贴身的衣囊里掏出一只瓷瓶,取出三粒“归元丹”,喂徵羽服下。 徵羽很快就苏醒过来,见到殷姥姥那对他人严厉而只对自己慈祥的熟悉面孔,虚弱地唤了一声“姥姥”,然后就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似的,急着道:“楚云齐呢?……跟我一起的那个人在哪里?”身体远未复原,急着说了几句话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殷姥姥抱着不能动弹的小谷主走到那个为楚云齐构建的简单墓穴旁边。两名妙龄女子已掘好了坑洞,将楚云齐平放在里面,正在往他身上覆土,大半身都已在土里,只有胸口以上的部分仍在外面。 “不要埋了,不要……咳……”由于太过心急,徵羽不住咳嗽,脸上浮现病态的殷红,断断续续道,“他不会死……我要救他……” 殷姥姥怜爱地望向徵羽,那张稚嫩的脸上满是憔悴和关怀,另外有一种激动是心地善良的谷主从未出现过的。思量这名男子在谷主心里的重要性,殷姥姥不愿小谷主过度伤心,挥手道:“将他抬回去。” 碧野宗,七圣地的天修圣地。 所谓天修,内修生气,外绝死机,是三千大道中最易证长生的途径。天道不仁,但人间有情,医者仁心,碧野宗向来以救人为己任。门人弟子极少外出,整个门派都隐于北俱芦洲的落日草原上,一般只为草原上的游牧居民们治病,另外就是一些修行者或是重伤或是病危慕名而来寻求救治。 从不图名利不图回报这方面来说,碧野宗比道教圣地龙虎山更为避世。 草原上有一处巨大的谷地,那里地下有着作为整片落日草原命脉的地下暖流,因此四季如春。亭台楼阁建筑复古朴实,多是顺应自然地势而造,将人工的修饰降到最低。 楼阁其中垂危病室名为“二竖斋”。这名字也有考究,“竖子”是骂人的话,“二竖”则是指病魔,尤其指顽疾。 斋内一百零八房,鳞次栉比。现在空余一百零七房,从“七伤”走廊数过来的第一间房内,安置着那个被公认为已经死亡的楚云齐。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模样好看不到哪里去的家伙,竟然令谷主耗费了三粒碧野宗十年才能产出一粒的续命丸,并给他用上了北海海底开采的奇珍寒玉床,在房间死侧挖掘灵泉将落日草原命脉之气导入房间内,并日夜派十三名纯阴处子看守。 花费的代价,远比救活一个人能换取的利益大得多。尽管别有心思的很多人都对此举有意见,但谁也不敢明白地表示出异议。毕竟现在的谷主是徵羽,她喜欢做什么,只好由着她去闹腾。 “我一定要救他!”做好一切维持楚云齐现在状态的措施后,二八年华的徵羽只认真地说了一句话,随即就进入了二天阁中,废寝忘食地查阅典籍,寻找救治楚云齐的办法。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尤其是三大派系的其余两派,早就对并非嫡系出身的徵羽不抱好感,时下更有恶毒的谣言,说什么谷主是银娃荡fu、小小年纪就养了一个面首,这才竭尽心力要报他的命。总之谁都不看好她,任你是碧野宗开宗立派绝无仅有的第一药师,号称医半仙,总不能将一个死人医活了吧。 楚云齐现在确实就像是死人一样。 至少在一般意义上他已死去多时,没有呼吸、没有脉搏、生理机能消失、温度早已降到人体必需的体温之下。若非屋子里点燃的圣药返生香则肌肤很快就会发腐,若没有房间四侧的灵泉灵气飘漾进入和寒玉床的寒气罩护,那么楚云齐的身体也会很快脱水干瘪。 保持着楚云齐将死未死的状态,已整整两天。 谷主将自己关在二天阁中,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也已经两天。这小小阁楼取名也别有考究,以“二天”为名,乃是碧野宗开山祖师所起的名字。祖师豪言壮语一时为人或称道或诟病:“天生万物养人,赐人性命。我医尽世人,能续人之命,德行犹如第二之天。”这句话也就是二天阁名字的由来。 那个从小看着徵羽长大的殷姥姥顾不得违反谷主命令,在夜里推开阁楼房门,发白的柳木书桌上一灯如豆,徵羽强忍着睡意正捧着一本《阴阳子白药集》浏览,太过专注而根本没意识到有人进来。 瓜子脸蛋在灯下雪白憔悴的徵羽娇小身体坐在椅上,四周堆满了一摞一摞等人高的墙将她围住。 “谷主,歇歇吧,别累坏了。”殷姥姥嗓音慈爱,将盛着驱寒烈性的羊奶酒的大碗搁在摆满桌的角落上。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姥姥。”徵羽甚至没工夫朝别处望上一眼,专注着手中书本,一目十行,字里行间任何细微之处都不放过,博闻强识如她,也不能尽数背下所有的药书,短短两天之内,却是仔细翻阅了几百本古籍。执着的觉得在记忆里隐约有一个角落,是在什么书上读到的,针对楚云齐这种假死状态可行的治疗方法。 “谷主……” 鬓发零落而如银,脸上有着深深褶皱的老妪低声恭敬地唤了几声,见谷主始终不给反应,终于是仗着自己的资历大胆夺过徵羽手中书籍,痛心疾首道:“谷主,你年纪轻轻一身医术造诣就远超历代谷主,假以时日则必定赶得上开派祖师,以后还有更多的病人需要你的救助,所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不要为了救一个人而失去今后救助千千万万人的机会!如果谷主还是不肯吃饭、不肯休息的话,那么老身便在此长跪不起!” 身为碧野宗嫡庶两大派系的庶系最高掌权人之一的殷姥姥干脆地屈膝跪下,落地有声,眼神坚毅,心意已决。谷主本非前谷主亲传弟子一脉的嫡系,是一贯不受重视的庶系出身而登上大位,对于整个庶系来说这都十分来之不易。庶系当谷主这还是绝无仅有的头一次,脚跟未站稳,很受原来的嫡系排挤。身为第一药师的谷主若有什么闪失,庶系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甚至地位连以前都还不如。这些碧野宗内务的云诡波澜,殷姥姥一向不对单纯善良的徵羽提及,只愿谷主无忧无虑,自己与其余几位德高望重的庶系长辈来扛起心理重担与操劳日常事务。 在无父无母的徵羽心目中,殷姥姥就跟半个母亲或是半个祖母一样,这一跪的分量有多重,可想而知。 然而徵羽只是略微惊讶地往跪下的殷姥姥瞧了一眼,也不拿回殷姥姥抢过的书册,又从手旁取出一本《黄帝内经》翻看,同时以不同以往异常坚决的语气说道:“我早说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楚云齐。如果我不能全力以赴去医治那个不顾生命而救我的恩人,那我还有什么脸面去救其他人?他肯愿为相识不到一天的我抛弃生命,我同样也可以。姥姥,我很尊敬你,从来都将你看作是亲人。但是今天,就算你以死相谏,我依旧会坚持我的决定。我不能浪费半点的时间,一定要找到挽救楚云齐的方法。” 殷姥姥为之动容,最终还是缓缓地站起来不再给亲爱的谷主施加压力,一边拖着佝偻的背影退出去,一边摇着头微微喟叹:“谷主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老太婆的话,再也听不进去咯……” 第七十六章 碧野宗(二) 第七十六章碧野宗(二) 谷主徵羽,生来便有不治的寒疾。即便是生在天修圣地碧野宗,医者上万灵药无数,对这顽固寒疾也束手无策。因为寒疾而体质弱,徵羽只能待在地下有暖流的谷里,每次外出,都相当于冒着死于寒疾的生命危险。 一个普天之下最好的医者,却不能治好自己的病,这就像是上天的一种讽刺。然而徵羽向来不在乎那么多,或许正是由于自己身受疾病的煎熬,她才能更深切地体会到病人的苦楚,才会更加竭尽全力地去救每一个人。 这次,为了救楚云齐,单薄的徵羽更加拼命。 已是楚云齐“死”后的第三天。 阁外夜凉如水。 二天阁中,却是发出了一阵狂喜的呼声,徵羽高兴地捧着书从椅子上跳起,喜极而泣道:“找到了,找到了……” 当下不顾自身的疲累,徵羽从一只书架上取出一叠蜡色宣纸,铺开笔墨,奋笔疾书,开出一张药方。 柔嫩的小手握着马鬃大笔,在纸上沙沙滑动,用最后的毅力写完最末一字,三日来不眠不休早已不堪重负的徵羽甚至来不及喘口气,连忙摇动吊在书桌右侧的一只红绳。 红绳通往收藏药物的百草阁,在百草阁的末端绳上挂满铃铛,只需二天阁中的人轻摇红绳,那边便有响动,即刻就会派人来二天阁取药方配药。 此时深宵,四壁皆是药柜的百草阁中略显空荡,所有人都已然休息,只有一位红衫薄衣的美丽女子依旧未去,用一快黑布挡住眼睛,以手拈起眼前的药材,放入嘴里依靠味道而辨别药材。 倾国之色,第二药师,纳兰芷若。 当年在新任谷主的候选人中,她的呼声一直最高,各方面才能都不输于徵羽,天生丽质的容貌更胜还未及笄的小女孩太多,然而最终,却是在“味辨药材”这个环节,大败于第一药师徵羽。(..tw)庶系当上了谷主,身为前谷主嫡传弟子的纳兰芷若自觉愧对先师,这几年来都浸淫在识别药物的功课上,几乎从不过问其他事情,以至于整个碧野宗似乎都快忘了这个第二药师的存在。 红绳上的铃铛幽幽响起。 纳兰芷若不紧不慢解下蒙眼的黑布,极美的容颜显现,仿佛午夜里惊艳盛放的昙花。微微抿起嘴角笑意,纳兰芷若轻移莲步,往二天阁而去。 纳兰芷若到的时候,摇响铃铛的年轻谷主已伏在案上一动不动,轻手轻脚走过去替谷主把脉,确定谷主只是疲累过度,寒疾的老毛病犯了。说严重也不很严重,毕竟谷主的病本来就不稳定,说不严重然而处理不当却是极有可能让谷主丢了性命。 眼里并看不出嫉恨也看不出关心的纳兰芷若,冷淡地往书桌一瞥,很容易地就发现了被徵羽压着的那张药方,将药方轻轻取出,浏览一遍,纳兰芷若的脸色立即就变得很是不可思议,匆匆走出去,回到百草阁。对于奇思妙想的药方,作为药师的本性使得纳兰芷若觉得值得一试,等不及就要配药去验证。至于谷主的病情谷主的生死完全不在纳兰芷若的考虑之中,小谷主活着本就很碍她眼,现在若是因疾病而逝,也正中芷若下怀。 只要人不是她亲手杀的,她也无须有什么内疚。 妇人心,本来如此。 清晨时,当昏睡的年轻谷主被前来探看的殷婆婆发现的时候,已经手足冰凉如千年寒铁,当下来不及送往别处,即刻以一身精纯“凝日心经”功力为谷主驱寒。这门功夫,本就是为了救谷主而练的,火候已能掌握得十分圆熟。然而这次情况却是有些危险,殷姥姥双掌贴在谷主背心输送真气,自己满额大汗,耗尽了许多真气,总算将徵羽的病情稳定下来,将她送回房间休息,然后亲自配药煮药,不提。 园中花草朝露欣欣,红衫薄绸气质冷清如雪的纳兰芷若亲自捧着一碗汤药,走入熏香缭绕的二竖斋中。 十三名纯阴处子守在楚云齐的床边。 这也有考究。纯阴处子,阴气深重。而十三恰好是纯阴之数,这下更是阴上加阴,却是以物极必反之理,以至阴震住楚云齐最后一丝阳气,阻隔其魂灵通往阴世的道路,用来强行留魂续命。 “纳兰姑娘。”一身素色的十三名女子同时欠身,礼仪周到,向谷中久未露面的第二药师请安。 “你们下去吧。”纳兰芷若的声音轻如薄冰,似乎没有烟火气,给人的感觉却无仙气,而更多的是拒人于千里。 十三名处子退下。 美丽的纳兰芷若素手纤纤,用一只银质的细管撬开楚云齐牙齿,较细的末端直插入楚云齐喉咙里,银管前端连接一只漏斗,将一碗药水从漏斗中倒入。 冥冥中楚云齐听见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混沌中,久违的莲花仙子出现在他的眼前,身着轻罗紫裙,体态婀娜,却是迎面走来就重敲楚云齐的脑袋,责备道:“小弟,你太乱来了!这次,你看,恐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楚云齐顺着莲花仙子指出的方向望去,识海内仙子点燃的九九八十一盏象征楚云齐的长明灯,半数左右都已然熄灭,剩下的未熄灭的,也是火光幢幢极不稳定,整个灯盏也有些摇摇欲坠。 心中细数一下,还剩下四十九盏长明灯未灭。楚云齐奇道:“不是还剩一半多么,怎么就活不成了?” 仙子幽幽叹了一口气。 楚云齐歪着脑袋疑惑地等着仙子的解释。从他的角度望去,仙子因为担忧而轻蹙眉头显得是仙气不足,却更有香火气和亲切感。 莲花仙子这时也没什么顾忌,苦笑着直言道:“也怪我当时没对你说清楚。紫水邪剑的力量本不是你能驾驭的,即便你成就凡俗最高的半仙之境也不能发挥出紫水力量的半成。在你实力不足时,每解开紫水的一层四象封印便会对你自己的生命本源造成巨大的冲击。虽然随着实力提升,你已能很轻松地驾驭解开两重封印的紫水的力量。可是,这种冲击造成的后果并不是只有灭掉你生命的长明灯而已。每次冲击都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恶劣影响。而且,每灭掉一盏长明灯,你都有死亡的可能!” 识海中不觉什么时候已变得四野萧条、生机匮乏,楚云齐有些糊涂了:“每灭一盏都有可能会死?” “是的。灭完所有长明灯你是必死无疑,然而其中任何一盏的熄灭,也都有可能造成你的猝死。这次你与黄金战士动手其实伤得并不严重,但是由于承受不住紫水剑的负荷,你的生命极有可能到此为止。”仙子叹息着,“本指望你去对付天魔。不料你总是这么意气用事,随便就冒死动用紫水的力量。” “随便么?”楚云齐一笑,“我心里所想,在我身体中的你应当知晓。每当有不得不战的理由之时,我绝不会也绝不能有半点的退缩,这本就是楚云齐的本来面目!” 男子汉的决意,字字铿锵。 “如果不是这样的楚云齐,也不值得我托付给你对抗天魔的重任。”仙子妙目中没有丝毫的悲伤,而是充满了一种光辉。 忽然有甘霖从天而降。 雨露芬芳,泽被万物。识海能反应楚云齐的心情,然而此时将死的楚云齐却没什么悲伤欲泪的情感,这阵及时清凉之雨,倒似是与身体的状况相关。 那些清凉的雨水,润物无声,原本干涸的识海逐渐起了变化,枯黄草树回春变绿,皴裂地面渐渐合拢,混沌天空渐渐清明。 “是奇迹么?”仙子喃喃,在细微的雨丝里,一笑嫣然。 并没有将这等风情收入眼底的楚云齐只是蹲下身,抓起一把略湿润的泥土,放入嘴里,若有所思,然后随意轻笑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几乎是明悟后只凭着感觉而说出的这一句。于是乎屏息万念,楚云齐静定而入飘渺之思。 道之心境,更上数重楼。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睁开眼的楚云齐,迎面就见到一张极美的脸。仿佛天山上的冰雪,似乎午夜里的幽兰,令人窒息。 “我是已经死了,还是在做梦?”感觉到手脚不能自由舒展的楚云齐没有急着尝试起身,躺在寒玉床上脱口就问了一句。 “你没有死。”纳兰芷若的声音平静如水,跟她古井无波的心一样,没有半点涟漪。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恕我不能跪谢。”楚云齐上上下下都被绷带绑了个严实,就算手脚本来的问题不大,也因为被绷带这样缠着而动不了。 “不是我救的你,是谷主给你开的药。”纳兰芷若见楚云齐一脸迷惘的呆样,不由才有了微微的笑意,“怎么?瞧你那副讶然的样子,徵羽没有告诉你她就是碧野宗的谷主?” “碧野宗?谷主?”楚云齐短暂的惊愕之后,也开始大笑,“呵,哈哈……” 纳兰芷若一直静静地站在楚云齐床边,待楚云齐笑声停止,才冷冷问:“笑够了么?” 听得出花容月貌的美人言辞中的不善之意,楚云齐立即答道:“笑够了。” 纳兰芷若却是忽然笑了。 笑容却是如冬天里的刀风,阴鸷而森冷道:“既然笑够了,我便可以赐你一死了。” 第七十七章 碧野宗(三) 第七十七章碧野宗(三) 纳兰芷若将春葱玉指并拢,五根白玉无瑕的手指末端,延伸出凌冽的冰蓝色真气。 三寸冰蓝,锋利如刃。 “人身之上有四百余气府,将气府相互连接的脉络也就是俗称的九大山脉将人身元气连为整体。脉络一共三千零八百条,其中一千致残、五百致命。颈部咽喉上方半寸两条重要脉络的交汇处,并非是气府穴位,却是一个不为人知的致命处,一断即死。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致死原因除了我之外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发现。所以我用这种方法杀了你,就算是徵羽那丫头也不可能查出原因。”容颜美丽的纳兰芷若面无表情,将纤纤玉指贴在楚云齐咽喉之上。 方才捡回一条命的楚云齐还没来得及庆幸便又面临死亡,流出了满额冷汗,小心问道:“既然要杀我,为何却要先救我?” 纳兰芷若却还是有满足垂死之人好奇心的一点慈悲,说道:“我只不过想试试那份药方,看看有没有效。徵羽那丫头开的药方,没想到真能救活你……凭这一点,你更该死!” 并不知晓碧野宗谷主位置之争以及其中勾心斗角的楚云齐愈发疑惑,隐约感受到眼前美丽姑娘跟徵羽不和,但死也得讨个说法,发问道:“我跟姑娘素未谋面,姑娘却要杀我。我想知道我为什么该死。” “因为你救了徵羽。她本来会葬身在风兽手里的,这是她最好的结局。而我也就可以顶替她的位置成为下一任谷主。可是这都被你破坏了。我这样解释,你明白?”纳兰芷若那冰雪堆砌的脸色一素是冷冷的,很难有什么表情的变化,即便直述心中的嫉恨之时,依旧是淡然超脱的模样。在碧野宗她不敢冒险直接对徵羽怎么样,但要对付这个本来就不一定能活下去的家伙,还是轻而易举而毫无顾忌的。 “如此看来,我真的很该死。”楚云齐认命地闭上眼,以他此时的身体状况实在难做出有效的抵抗。 这一刻楚云齐想到了很多,想到未能完成的梦想,想到曾经辜负的爱人,想到一番苦心无人知而将要背上万世的骂名。 内心波澜起伏。 然而纳兰芷若那锋利的以手为刃却迟迟没有落下。 楚云齐迷惘睁眼。 纳兰芷若已收回手,负手而立,轻声道:“我很欣赏你面对死亡的坦荡和勇气。我曾见过无数自命英雄义士的圣地中人以及道德隆盛的儒雅士子,在面对死亡的那一刻丑态百出,摇尾乞怜。没几个能够坦然面对的。就算有死而不屈之人,也只是眼神狠毒地瞪着我,诅咒我。你却不一样,就像是师父说的‘死而不恨是为德者’。” “所以呢?你不杀我?刚才这么做你又是为什么?”楚云齐如释重负,然而却是满腔疑窦。 “我没什么目的。医者救人,最重要的是救赎心灵。每个人在真实的死亡面前才能表现出真正的本性,我这么做,只不过让我的病人认清他自己的本来面目。”第二药师嘴角微微有一缕戏谑,这个治病救人无数然而心态却很不同于俗流的美丽女子,医术高明,然而名声却颇不及一些名次在她之下的药师。因为她这种独特的“救赎心灵”,曾使得他的病人好转后由圣入魔、由君子成为败类、由正常变为疯癫。 纳兰芷若,她有着一千种方法逼出被仁义礼教束缚之人的真实面目。 楚云齐并不知晓第二药师那么多的秘闻,然而只是听了她这一席话,也不由倒抽凉气。这个美丽的奇女子,倒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怪癖。至于她跟徵羽是否有什么解不开的嫉恨仇怨,楚云齐便也不那么在意了。只是觉得,这个女子,虽然算是戏弄了自己,但总算是并不恶毒,不会做那一些阴险的行径。 房间的门忽然轻轻被推开。 即便驼着背也有七尺身高的殷姥姥弓着腰搀扶着娇小的徵羽走进来。虚弱的徵羽,刚恢复意识就执意要来看楚云齐的状况,眼下进来,见到亭亭而立的纳兰芷若,叫了声“纳兰姐姐”,然后便将全副精神集中到寒玉床的楚云齐,见到楚云齐已睁开眼睛,不由大喜,苍白的脸上绽开脱俗笑容,道:“你没事了?” “非但没事了,而且好得很呢!”楚云齐不改本色,俏皮道,“昏昏沉沉一觉睡得十分安稳,而且一睁眼就见到天仙般的纳兰姑娘,这可真是极好的。” 对于楚云齐的赞誉,纳兰芷若听而不闻,依旧面沉如水。 将徵羽搀扶到病床前的殷姥姥跟第二药师只是点头致意,但将目光转向躺着的楚云齐时,就变得极为严厉,甚至带着十足的戒备。 “多谢了,徵羽谷主。楚云齐这条命,全靠你捡回来。”楚云齐笑着致意。 “你先救我在先,应该是我谢谢你。”徵羽多说了几句话,便有些气喘,手扶着胸口,脸上也出现病态的红晕。 “谷主,这位小兄弟已无大碍。而你身体抱恙,先回去歇着吧,改日身子好些了再来探望。”殷姥姥虽然是在向谷主说话,如刀锋的眼神却从没离开楚云齐,似乎带着强烈的仇视。 “哦,好吧。”十六年华的善良可爱小谷主冲楚云齐眨眼微笑,“好好养伤,我会再来的。” 刚苏醒的身体各方面机能都远未恢复,说了不少话的楚云齐也已然有些疲惫,说道:“不送。” 纳兰芷若也道:“小女子也不打扰义士休息了。”虽然是在跟楚云齐说话,却没看楚云齐半眼,后告辞的她倒是赶在徵羽和殷姥姥前出去。 人去后,空落落的房间里,楚云齐又沉沉入睡。 醒来是却是被骇了一跳,一张枯树皮样的老脸近在眼前。 是去而复返的殷姥姥弓着腰俯视着他,眼神不善,杀气森森。 窗外是如水月色。 楚云齐被盯得浑身不舒服,但还是微笑道:“老婆婆,你好。” “我好不好与你无关。”有着巫婆般面容的殷姥姥语音嘶哑阴沉,“你是楚云齐?那个背叛正道而投入魔统,近期还刺杀了东胜神洲混天大圣妖王的楚云齐?” 没想到自己的名气已足够大到连北俱芦洲偏远之地都传开了去,那么修真界最为热闹的南赡部州恐怕早就沸沸扬扬,楚云齐怕是恶名昭彰,已受到很多圣地人杰的口诛笔伐了。对于头顶上这个面容丑陋狰狞的老婆婆发问,楚云齐只是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不日前前来刺杀谷主的那几个杀手是跟你一伙的?你接近谷主有什么目的?”殷姥姥审犯人一般,声色俱厉。 “我本不知道徵羽就是碧野宗的‘医半仙’谷主。如果知道的话,十恶不赦的我当然不可能救她,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法天道宗派我来,不是为了继续针对谷主的刺杀行动,而只是来取绿蚁虫的解药。我的话是全是实话,信不信就任由你老人家了。”楚云齐如实道来,显得坦坦荡荡。 “我正义之地本不能容你这等邪魔外道存活于世,更不该破例救你。但念在你救了谷主,所以才饶你不死。”殷姥姥从乌黑的袖子里摸出一只细颈高挑药瓶,放在床边,继续道,“解药我也可以给你,但请你一旦能够行动就尽快离开。否则别怪老太婆我翻脸无情!” 殷姥姥所作所为向来以大局为重,对魔统中人向来不留情,这次却完全是看在谷主的份上才法外开恩。然而究竟不能容忍邪魔之徒留着玷污清静之地。想那法天道宗一干魔统均视碧野宗为大敌,原因也显然,魔统杀伤圣地之人,碧野宗不遗余力将其治好,大大地妨碍了魔统的计划。 “急着赶我走,怕我带坏了小谷主么?”楚云齐自语喃喃,自嘲一笑。 殷姥姥眼神毒辣,转身而去。 次日。 转眼便是朗朗阳光。 楚云齐朝进来服侍的纯阴处子讨要了一只杨木拐杖,拄着地已能行走,通过询问,也得知自己铮铮昏迷了三天,加上昨天一天,以及之前进入北俱芦洲的那一天,已经足足五天。 也就是说,法天道宗中毒的王万夫还有两天好活,紫霞与司徒情也只再多七天左右的时间。 既然已取得解药,是该走了。 很容易就问到了谷主的下落,在日月十二宫位的疾厄宫中,楚云齐前去请辞行。 日月十二宫,乃是奇门遁甲中玄奥一环。星象学士测出每年天上的日月会合十二次,结合道家玄学而推出一套与人命运相关的十二宫位。宅第以十二宫位而建造,则可以在不同时候处在不同宫位,趋吉避凶,改变命运之走向。 连环十二宫,这也正是碧野宗的谷主才能居住的地方。寻常外人就算混入了碧野宗内,也近不了十二宫外由曾经七圣地的九位半仙联合布下的一千八百道的剑气阵。 剑气阵名取自于古籍《易》,为“龙跃于渊”。 楚云齐寻访到了地点,却是被拦在了“龙跃于渊”的外面。 一帘瀑布,起落百丈,如倒悬白练。冲刷之势,剑意磅礴,而这只是“龙跃于渊”的冰山一角。此外有木楼假山,画壁金檐,楼阁远处,沃野之上卧燎原之火。 楚云齐完全看得见,却是无法走进去。 无愧于是九位半仙的仙人阵法。 蓦然间,拄拐的楚云齐对着那倒卷的水帘怔怔出神,眼神痴迷认真。 金之屋檐,木之楼阁,水之瀑布,土之大地,火之燎原。 攒簇五行。 第七十八章 内外大小五行 第七十八章内外大小五行 天地五行,万物之本。(..tw) 五行又有外五行与内五行之分,大五行与小五行之别。 楚云齐眼前的那被“龙跃于渊”剑气阵保护的连环十二宫,只可望而不可进,其中的景致,则是现出五行和合之貌。 金之屋檐,木之楼阁,水之瀑布,土之大地,火之燎原。是外五行。 人体精神魂魄意,是内五行。 万物皆有自己独特的五行性质,是大五行。 每一事物细微深处皆是由五行元素按分量融合只显出固定性质,这是小五行。 寻常修道人,在五行方面,一般也只领悟到内五行,有诀云:“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闻而精在肾,舌不生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四肢不动而意在脾。” 楚云齐见识到由前辈九位半仙联合布下的剑气阵,于这天大的玄机奥妙中,心灵清明刹那间便顿悟出大小五行、内外五行的精髓。 经过残酷实战而积淀足够深厚的楚云齐一声长啸清凉,境界就此再上一重楼。 由化神入炼虚,解离五行,阳神不定。 浑身通泰的楚云齐继续观摩这浩大磅礴的“龙跃于渊”剑气阵,愈加有更多的心得体会。这剑气阵虽然严密,但并非没有进入的方法,只要将自身内五行的相济调和到跟剑气阵中十二宫景物的外五行契合的程度,就能安然进入。 楚云齐正在调试,那起落百丈的水帘忽然如帘幕分开,纳兰芷若那清冷幽静的身影显现,在四面湍急如雪的瀑流映照下,更加光彩照人。 拄着拐杖的楚云齐将拐往地下一点,起身就飘到纳兰芷若的身旁,笑容可掬道:“纳兰姑娘,在下前来辞行。” 方才探望过谷主身体而正离开的纳兰芷若身穿着轻罗棉线衣裳,这已是碧野宗服装的奢华极致。(..tw无弹窗广告)在宗内素有苦修的传统,门人弟子即便腰缠万贯也莫敢过富贵日子。 纳兰芷若对楚云齐爱理不理,径自朝外走去。 可是她才迈脚,便忽地发现自己的行动被束缚着,不能展步。本来她们碧野宗格局就很独特,地位最高的两大派系耽于医术从而在修行方面造诣一直不高,倒是专门培养的一群如左飞那样的战士作为主要战力,却在宗内处在最低的位置。眼下这种情况,纳兰芷若微微错愕但并不惊慌,知晓十有八九是旁边这个楚云齐在搞鬼。 而楚云齐只不过是突发奇想,试试用自己的内五行去影响剑气阵的外五行,结果却是瞬间奏效,以土元素封住芷若的活动能力。 “你什么意思?”纳兰芷若语气依旧淡薄,这里毕竟是碧野宗的地方,量楚云齐也不敢乱来。 楚云齐左腋下撑着拐杖走到纳兰芷若面前,右手却是轻佻地勾起如花似玉美人的下巴,不正经地笑道:“我楚云齐是个睚眦必报的混蛋,那天姑娘假意要杀我却是在戏弄我,眼下我逮着机会,不能不戏弄戏弄姑娘。” “你……你敢!”纳兰芷若色厉内荏,此处乃是禁地,除了深在其中的谷主之外别无他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楚云齐大胆地伸手捏了捏纳兰芷若白玉无瑕的脸蛋,嘿然笑道:“纳兰姑娘虽然长得是很好看,但请记住,不会笑的美人一样不能讨人喜欢。” 捏了一会儿羊脂美玉般的脸蛋,楚云齐没有什么更令人发指的动作,而是直接拍马走人,步入剑气阵中的连环十二宫。 五行的禁制已经解除,然而纳兰芷若却依旧怔怔站着,回想着从没有男子敢对自己做出的无理举动,脸颊涨红,然而心里却没有对楚云齐过多的憎恶。出了瀑流,对着水面试着挤出笑容,很是僵硬,自语喃喃:“谁不会笑?只是很难有值得我一笑的人和事罢了。” 十二宫连起来委蛇如蛇,楚云齐顺着木质花廊走去。如今炼虚境的他感应到先辈那“龙跃于渊”剑气阵无处不在的压力,恐怕稍有冒失便会被这些剑气给绞杀。 缓缓走路期间,楚云齐的脚步却是越来越稳,呼吸越来越平静,身上外伤、身体内患就在举步间缓缓复原着。有着妖类一般餐霞吐雾能力的楚云齐疯狂地吸收着前辈剑气的精华,修补着自己破损的躯体。 在走进疾厄宫前,楚云齐伤势虽未完全好转,但做到丢开拐杖行动无碍已不在话下。 “小谷主,我来请辞。”房间的门敞开着,里面正中一只高台,上面置放着三只灵牌,分别是因为捕猎风兽而牺牲的北岛、霍图、左飞的灵位。 在灵位前的棕黄蒲团上跪着的徵羽哀伤转头,眼里泪水未干,尽显柔弱。 楚云齐也不拘束,直接走进,跪在旁边的蒲团上,拜了几拜,似自语道:“虽然三位中我只见过左飞老兄的英姿,但其余二位亦当都是与左飞相当的好汉。你们甘愿为谷主牺牲,一定是为了谷主能够安全和快乐。你们死后的英灵,倘若见到流泪的谷主,想必会很难过。你们一定是想谷主早日走出阴影,去帮助更多的人吧。” 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听着楚云齐的话,若有所思,最终用小手抹掉眼眶的泪痕,也学着楚云齐的样子,对着灵位而道:“北岛、霍图、左飞,你们会在我的思念里长存,而不是在泪水里。现在你们不在了,连那个保护我的大哥哥也要离开了,我感到……很孤单。” 楚云齐眼珠斜着瞥徵羽的表情动作,却依旧对着灵位双手合十,道:“左飞啊你们三位仁兄,是不是想要告诉小谷主,碧野宗内还有很多关心爱护她的人,小谷主又怎么会孤单呢?至于我这个外来的不速之客,尽管还想要继续骗吃骗喝,不过实在身有要务,不得不走。” “左飞,你帮我告诉楚云齐,他既然要走,愿不愿意将他那天给我的那套战甲送给我当作礼物?” “愿意愿意,楚云齐得了诸多好处,岂会吝啬区区身外之物。左飞,你代我向谷主道别。我就不多留了!” 楚云齐起身,朝外走。 走到门口,感觉到衣襟一紧,徵羽已悄然拉住他的衣摆。 “以后要是受了伤、遇到麻烦,记得来我这里哦。”背后小小的声音,有着大大的关切。 “楚云齐永远不会忘了碧野宗的小谷主,那个可爱的小妹妹。”被捏住的衣襟一滑,楚云齐别无留恋地离开。 在王万夫苟延残喘的第六天正午,楚云齐带着绿蚁虫的解药回到叶老大的冰山庄园。 这时儒雅风度的叶知秋正在冰雪堆砌的院落里,观摩着七尊冰雕。 栩栩如生的七杀手冰雕。 另外,还正有两名工匠在敲打琢磨着另一尊冰雕,雏形轮廓已渐渐生成,大致线条出来了,隐约已能看出冰雕这人脸上淡淡的坏坏的笑意。 “我有那么矮么?”静悄悄与叶老大并肩而立的楚云齐不介意自己的位置处在紫霞的后面,但是这冰雕的高度却是比其他各人都小了一号,颇有些霸气不足,过多玲珑。 “我本来以为你会死的,所以只是想留个纪念。”叶知秋玩味道,“无论是恩义、还是仇恨,最好都能有一个凭证。” “看来我是被小看了。”楚云齐半开玩笑道,同时取出装着解药的药瓶,递给叶知秋。 叶知秋将药瓶收入袖里,也不过问得来的过程如何艰辛,只是略摇头,叹道:“紫霞、阿情、万夫三人合力都不能完成的事情,在你手里似乎也很轻松。我这个叶老大也得汗颜了。现在你已是七杀手第三把手,打算什么时候做一把手?” 楚云齐却如不闻叶老大的揶揄,笑得云淡风轻,走到那两个正在琢磨冰雕的匠人身边,说了几句,随后在旁边保持一个姿势,挂着招牌式坏而不腻的笑容,要那两个匠人以自己这个大活人为模板进行雕琢。 浑身皮肤溃脓、隐隐内脏里的液体渗出体外的王万夫服了药,周身舒泰许多,尽管周身的伤不能立时便好,但至少神智已十分清楚,当叶老大说出是王万夫一向憎恨的楚云齐冒死去取药救的他之时,王万夫一时哑然,说不出话,表情也是一种深切的迷惘,他怎么会救我?仅仅因为叶老大一个命令? “不管怎样,你至少应该向他道谢。”这是叶老大的话。 累累伤痕的王万夫坐在床边,倾泻而进的阳光拉长他高大的身影,脸上全是自嘲神色,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自己一开始就从无好感十分敌视的人,竟然救了自己,这是多荒唐的一件事。 最后他还是没有向楚云齐道谢。 只是在叶老大府上养伤期间,体壮如牛的王万夫时常跑到冰雪堆砌的空落院子里,呆呆地站在为楚云齐新立的冰雕面前,不知想些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对楚云齐,再也没有那种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的敌视。 楚云齐另外救的两个女子,表现可都是大不相同、大异常人。 深宵寒夜,万籁俱寂之时,司徒情无声无息幽灵般闯入楚云齐所在邪星堂的主帐里面。 原本中毒不深而且救治及时的司徒情几乎没受到那种狠毒毒药的波及,露出的这一套不被发现便深入邪星堂的身手,如果用在对付敌人方面,那绝对是敌人的噩梦了。 好在楚云齐不是敌人。 楚云齐正捧一本古籍孤本《诸子纵横》挑灯夜读,这并非他向来行事轻浮的作风。只是幼年来那种不知是因为自尊还是自卑便使楚云齐立下的愿望“云齐此生,不输于人”支撑着他这么做,在文化修养与风雅琴瑟方面他这个自小贫寒窘迫的小子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后来长大学剑始有名声,便更觉得需要不断地完善自己。 因为他的剑道是渺视一切敌人。 只有没有缺憾之人,才真正可以做到渺视一切。这条路十分艰辛生僻,但他早已决定走下去。 第七十九章 三英出世 第七十九章三英出世 司徒情衣着暴露、一片水纹霓裳衣裳薄如无物,酥胸半露。两只青色彩带从背后环过来,在胸前结成蝴蝶形状。蝶吻玉胸,更添数重风情。 只穿着贴身亵衣的楚云齐却像是真正的书呆子一样只盯着手里的书本。 司徒情慵懒朝前迈步,莲步纤纤,忽然“哎哟”一声娇呼,摔倒在楚云齐跟前,那角度像是专门为楚云齐设计的,稍微动动眼自上而下便能见到司徒情胸前一片极美的风景。 可是向来并非正人君子的楚云齐像是故意在跟司徒情比试谁更能忍,索性闭目摇头晃脑道:“舍利子,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任司徒情娇声“哎哟”,搔首弄姿,楚云齐来个不应之应。 司徒情终于先忍不住,将细长手指抵住诱人嘴唇,撅嘴道:“你难道已变成了瞎子?” 楚云齐笑眯眯道:“少女娇憨撅嘴固然可爱,可你这大把年纪的半老徐娘在我眼前摇臀扭腰,那便不看也罢。”虽然说是不看,但楚云齐那贼溜溜的眼却是没离开过司徒情身上要害之处。 “你救了我一命,要我怎样谢你?”司徒情听了楚云齐讥她为半老徐娘也不恼怒,妖妖冶冶走近,坐在榻上楚云齐后边,环手从楚云齐肋下插入,去抓楚云齐手捧的书。那本《诸子纵横》没有抓到,倒是胸前一对呼之欲出的白鸽蹭在楚云齐背后揉动,使得楚云齐立时就半身酥软,云里雾里。 “谢我?也用不着以身相许嘛。”楚云齐笑着,将翻开的书随手丢出,双手胡乱抓着头发,缓缓回首。 “呵呵,小色狼”风情万种的司徒情将小嘴触在楚云齐耳边,吹气如兰,并伸出舌头,舔了舔楚云齐耳垂。 飞来艳福,楚云齐怎么能忍? 于是乎转过身来,野蛮地将司徒情压在身下,火热唇瓣在她雪白的颈项上狂野###,司徒情眼神迷离,扭动着,逢迎着。 就在此时。 风卷营帐,碧色刀光一闪,“夺”的一声,刀尾上串着七只小环的翠绿弯刀恰好插在楚云齐两腿中间距离第三条腿不远之处。(..tw无弹窗广告) 楚云齐惊出一身冷汗。 司徒情眼神意犹未尽。 门口站着怒气冲冲的紫霞,面红耳赤有些害羞,但还是红着脸叱道:“好啊,你们敢给叶老大戴绿帽子?”她本也是来向楚云齐道谢的,趁夜而来只不过想跟有趣的楚云齐耍耍,作弄作弄他,不料撞见这尴尬一幕。 “误会,误会……”楚云齐翻身站起,后怕似地盯了眼木榻上的碧玉刀,笑着解释道,“你知道我为了给你们取药受了不轻的伤,刚才伤病发作冷得要命,于是司徒姐姐便用玄功为我取暖因此才会有些肢体接触,呵呵,哈哈!” 司徒情不比楚云齐的仓皇很是镇定甚至不去整理胸前纽扣散开露出的风光,依旧笑吟吟,陡闻楚云齐那狗屁不通的理由,不由扑哧一笑,显得极是放肆,毫无廉耻。 楚云齐也嘿嘿笑道:“纯属疗伤,疗伤……紫霞妹妹要不也替我疗疗伤?” “混蛋!我就给你治治病!”原先已羞红脸现在更是气粗了脖子的紫霞飞身越来,一拳将楚云齐揍得飞起,随即拔出碧玉刀,点足朝后翻出离开营帐,一系列动作飘逸非常。 鼻血长流的楚云齐靠着壁垒滑下,苦笑说道:“顿时神清气爽仿佛脱胎换骨,果然还是紫霞妹妹的治疗方法好。” 被紫霞这小丫头搅和了好事的司徒情兴致未减,晃动细腰,臀部###摇摆,柔柔走过去搀扶楚云齐。 楚云齐这回却是一本正经推开司徒情柔荑素手,摇头道:“我佛云se欲二字生死之根,诚不我欺。又有古训云红颜祸水,司徒姐姐还是离我远点。免得我被榨干了一身根骨,就像叶老大那样外强中干。怎么,叶老大已不能满足你了?我楚云齐还想多活几年,恕不奉陪。” 司徒情含恨咬住嘴唇,目光不舍,赌气也似胸口剧烈起伏,一对乳鸽似要飞出,成熟少妇的诱惑力,几乎使得初尝个中滋味的楚云齐不能抵挡。.tw[] 心中暗呼不妙再看一眼就得破功的楚云齐卯足力气,将营帐特质壁垒给撞破,一个打滚直滚出数丈远,然后就地爬起,以灵觉感应紫霞去向,追逐而去。 乖乖不得了,要是紫霞一怒之下将这件事告诉叶老大,那可就难以善后了。好不容易我楚大爷才在七杀手里面站稳脚跟做到第三把交椅,这样一闹可就别谈什么来日理想,只怕性命堪舆啊。 果然紫霞一路是往叶知秋惯常所在的冰山地狱前去。心里怒火不息,虽然很确定对楚云齐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但就是觉得很气恼,一则不允许白玉京曾经的好朋友竟是如此龌蹉之辈,二则作为自己的朋友也不能是这般的无耻之徒。这样的人,还是得让叶老大教训教训。 冰山地狱中,紫霞如一道紫色电弧在夜空里穿梭。 此时那个有杀手之王名号的叶知秋却是在自己的院落里被殴打。 殴打他的三名男子相貌连普通都算不上、甚是丑恶。其中一人甚是魁梧,样貌也跟大猩猩相差不远,另一人贼眉鼠眼甚是猥琐,余下那人浓眉大眼倒是三人里最好看的一个,可惜浓眉大眼却穿着极鲜艳的蚕丝细锦水绿连体裙,脸上擦脂抹粉,不男不女甚是惹人厌恶。 院落里的八尊冰雕已被摧毁地不成样子,毫无还手之力的叶知秋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抽搐不已。拳打脚踢够了,那三个丑恶男子又将他从地上提起,就地取冰雪将他堆在一个雪人里面。 不男不女清淡道:“这小子有接近金刚之躯,恐怕就算大哥你也没法子一拳就捅出他肠子来。” 被称作大哥的是那个最为猥琐的,哈哈笑道:“二弟,咱们打个赌,我一拳就要了叶知秋的狗命你信不信?” 不男不女眉毛一挑,道:“不信。” 猩猩大汉脸色愁苦,道:“杀了法祖的人,不太好吧。” 獐头鼠目的大哥放肆大笑:“整个法天道宗今后都是哥几个的,玩儿死一个杀手,屁大点事。老三,亏你生得那么壮,胆子忒小了。” 猩猩大汉汗颜摸头,随后从衣袖里取出一只小本子,翻开一页,以指为笔,用点金术在上面记录着,认真写到:“杀死七杀手屁大点事。” 不男不女的忽然撅嘴,犹如东施效颦,捏声拿气叫道:“有人来了。敢打扰俺哥三儿的雅兴,不爽!” 一道紫电横空飞掠而来。 獐头鼠目的大哥微微闭眼进行感知,这一闭眼,耳朵竖起,方圆千里都在他的察觉之内,随即愈发猥琐的笑道:“来的是个小娘皮。” 来的是紫霞。 瞬间落在院子里,一身蝴蝶花纹紫色绸衣,宛如紫霄神女降临,略带几分青涩,朝这三人戒备问道:“你们三个是什么人?叶老大呢?” 贼眉鼠眼嘿然贼笑。 不男不女在那里暗暗对比自己和紫霞的美艳。 猩猩大汉张大嘴,流出了口水。 不男不女的重重拍了一下猩猩大汉的脑门,怒道:“她有我好看么?你们,你们这些臭男人,只会在床上对人家说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你们……哼!”一副小女儿的忸怩作态,还显得自己很是委屈,眼含泪水。 这三人中就属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最令紫霞觉得作呕。 “紫衣,啧啧,你就是七杀手碧玉刀的使用者紫霞吧,”贼眉鼠目细细打量着紫霞,目光淫猥道,“###,你瞎伤心什么,这家伙哪比得上你。待我先收拾完她,再让老三那怪东西将她折腾死,然后咱哥俩再陪你慢玩玩儿。” 不男不女破涕为笑。 老三的口水啪嗒直掉,两腿间的那怪东西已高高竖起,那话儿竟也如同野生的猩猩般粗大。 “找死!”紫霞将映着月色愈发带有凄艳之色的碧玉刀抽出,冷冷道,“快给姑奶奶磕头道歉,姑奶奶还可以考虑饶了你们。” “你三英爷爷岂会给你磕头?小娘皮,乖乖伺候着,有你爽的时候。”猥琐老大报出名号,紫霞心里一震。 “二祖、三英、五堂、七杀手……”猩猩大汉擦了擦口水,板着手指计算着,不解道,“二哥,她到底比我们低了多少级啊?” 紫霞心受震动,刚开始还没将这三个人放在眼里,现在略用望气术查看,竟看不出这三个怪物的虚实,眼下把心一横,一招“碧水无忧”递出,碧玉刀横空划出一道刀光,刀光在空中引发空气如波纹的流动,整片空气似乎都随着这一刀开始震荡。 “哼!”不男不女怪怪哼声,然后一只金色的“哼”字字型便从他口里喷出,迎风见涨,顶碎紫霞的刀光,然后朝紫霞砸去。 紫霞瞬间连续挥出十八刀。 风卷残云连环十八刀,后一刀力胜前一刀,刀刀力道相叠,瞬间爆发出等同自身一百倍的力量。弊端却是一套刀法挥出便无后继之力再战。 这已是紫霞的绝学。 可惜那个金色“哼”字如泰山震鬼将十八刀给毫不费力破去,直接压下紫霞,在接触紫霞的那一瞬,金字又变得虚幻,一寸寸地挤入紫霞体内。 然后紫霞便觉得身体沉重如岳,再也动不了。 猥琐大哥啧啧道:“待会儿玩儿的时候可以解开这束缚,否则就不够味了。” 不男不女赌气似的瞪眼,又“哼”一声,不过这次却没什么金字从口里跑出来。 猩猩老三的口水在下巴下面汇聚成一只小水塘。 这时候,破空又有一点紫电飞来。 楚云齐在落地的一瞬间,便发觉异样,感觉到远非自己能对付的场面,直接忽略掉紫霞眼里求助的目光,摸着脑门装傻,自语道:“俺咋地飞这儿来了哩?咦!月亮出来了,我妈要喊我回家睡觉了。” 愣头愣脑,傻傻打量一下众人,然后转过头,楚云齐准备先行开溜再想办法。 “小哥,既然来了,何必着急走嘛!”不男不女声音娇滴滴,那副擦脂抹粉的浓眉大眼不断眨着眼皮,叫住楚云齐。 第八十章 楚山孤远 第八十章楚山孤远 世界上有很多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样拥有强大力量的屠戮者们,通常有一种心里的优越,绝不会自降身份而去对付一个傻子。 所以楚云齐装傻。 可是不男不女依旧叫住了他,并刺耳笑道:“我见过的傻子也不少,从没见过佩剑的傻子。” 长相猥琐的老大眼中精光一闪,怀疑地望向楚云齐。 楚云齐急得随便将紫水剑往外抛出,委屈道:“我才不是傻子,不佩传家宝也不是傻子。”目光游移间,似乎才注意到紫霞,围着她转着圈,拍手道:“姐姐好漂亮,不过还是没有我妈漂亮。不跟你们玩儿了,我要回去见漂亮妈妈。” 不顾紫霞不停眨巴着眼传达着求救的信号,楚云齐转身欲走。 无论外表还是内心都极猥琐的老大听到楚云齐口里的漂亮妈妈,眼珠直转,伸手将楚云齐丢下的那口剑拾起,瞬间就能感觉到这口剑邪气森森,抗拒着自己,不过还是以莫大修为掌持住剑,身形一闪移到楚云齐面前,摇摆着剑鞘道:“傻小子,你传家宝不要了?这样,明天这个时候你带你妈妈来这里取传家宝。”不管真傻假傻,且试试能不能骗到这家伙的漂亮娘,至于他蝼蚁般的贱命,三英还真没有什么兴趣取走。 “还我,还我……”楚云齐笨手笨脚去抓紫水剑,猥琐老大身体微微一动,猛抓向他的楚云齐便无处着力,顿时跌个狗吃屎。 三英齐声大笑。 楚云齐哇地哭起来,边哭边跑边叫嚷着:“坏家伙你们等着,我现在就喊我妈妈来收拾你们……” 跌跌撞撞歪歪扭扭地逃出了三英视野之外后,楚云齐即刻就腾空御风而起。 以最快速度赶到同在冰山地狱的白玉楼。 白玉楼是塔形建筑,洁白无瑕同冰雪一色,高七层,是法祖赐给白玉京的府邸。 楚云齐翻身落在第七层窗外,直接撞破木质镂花窗户进去。.tw[] 伴随窗户“咔嚓”声响,即便在睡觉依旧十分警惕的白玉京刹那从第三层的卧室内惊醒,数息之间,一身白衣长剑,便**在七层楼的窗边,朗朗月光映照得他影子修长。 楚云齐来不及喘口气,便急着道:“紫霞有难,快跟我去救她。”伸手便去拉白玉京,白玉京也不避开,任楚云齐抓住自己的手。楚云齐要拉白玉京离开,然而却如拖着一座铁山根本一动不动,于是瞪眼瞧着这个昔日好友,又急又怒。 “紫霞她……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深谙楚云齐秉性的白玉京知道这家伙口里的话九成都当不得真。 无奈之下楚云齐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并道:“以我和紫霞在宗内的人缘简直是差到了极点,如果你不出手还真找不着帮忙的人了。” 将楚云齐那并不掩饰的急躁瞧在眼里,白玉京虽然信了他,脸上却依旧交替浮现出担忧和挣扎的神情。 楚云齐急不可耐,跳起来骂道:“我是要帮你去救你爱的女人,不是我的爱人。你犹犹豫豫,到底去还是不去?” 白玉京苦恼地用手指插向头上浓密头发中,最后却是懊恼着说道:“那三人似乎是道祖的三名爱徒,此事关系到法道二祖的微妙关系,我必须要请示法祖大人。” 楚云齐可谓是失望透顶,急促之态收敛,冷嘲道:“我听说法祖已闭关,你慢慢请示去,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紫霞……嘿嘿……” 白玉京身子猛地颤动,虽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但依旧坚持道:“没有法祖的旨意,我绝不能够对道祖的人动手……” 不惜装疯卖傻好心好意只为给白玉京通消息的楚云齐漠然朝破开的窗边走去,留下一句“我鄙视你”在风中,随即离开。 三英依旧在叶知秋的院落里,还未对秀色可餐的紫霞做出什么令人发指的行径,倒是好整以暇地在等那个傻子将他漂亮娘请来。 整个法天道宗几乎都任由他们横着走,也不在乎多等片刻。若是发现堂堂三英竟被傻子欺骗了,那一定得要这个傻子不得好死。 正当三英均不怎么耐烦时,傻子单枪匹马地来了。 楚云齐一到,就满地打滚,哭嚷道:“我妈说,男子汉大丈夫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肯帮我。你们,坏家伙,快将传家宝还给我。” 猥琐相的老大使了个眼色给不男不女。 不男不女使眼色给直流口水的低能猩猩。 三英尽管智力上相差甚远,但却是极有默契,一个眼神便能有效传达心意,低能儿猩猩踱步走到楚云齐前面,轻踹他两脚,粗声道:“傻子,你带我们去见你妈妈,我们就将传家宝还给你。” 楚云齐立即高兴得跳起来,欢呼雀跃道:“好!好!”蓦然间眼神一沉,手掌翻出,一只寒亮的短剑从袖中飞出,携带蓄势已久的真气,如电芒般扎向低能猩猩的小腹。 道祖座下三英都不是善茬,楚云齐出其不意想先干掉一个,然后再想法办对付其余两个。 “叮”的一声,那只带着浑猛真气的雪亮短剑非但没伤到猩猩傻大个的毫发,反倒是如刺在坚硬金属上而折成了两断。 猩猩傻大个不痛不痒,没反应过来也似,但终究修为大成,脑子没跟上身体却是主动地出了一拳。 猥琐老大和不男不女笑吟吟瞅着楚云齐将会怎么死。 反应极快的楚云齐一击不成果断放弃,早就想好后招,瞬间便越过傻大个头顶,傻大个那后发的一拳完全没跟上他的速度,楚云齐在半空里划个弧线,往猥琐老大飘过去,猥琐老大衣边一阵风动,随即便觉自己手里空落落的,竟被出其不意的楚云齐陡然夺回了紫水剑。 楚云齐一鼓作气,立即叱喝:“朱雀封印,开!青龙封印……”如今他步入炼虚,要解开紫水的四象封印也用不着吟念冗长的咒语了。 紫水剑发出薄暮般的紫色光晕笼罩住楚云齐,封印正在解除的过程中,猛然那个看似迟钝的傻大个如猿猴般快捷扑过来,一记肘拳击在楚云齐胸口,刹那间楚云齐便如断线风筝飞出,手中封印还没来得及开启的紫水也脱手飞出,落在地上。 差距实在太悬殊,楚云齐就连解开封印动用禁忌之力的时间都没有。 重重落在地面的楚云齐胸膛整个凹陷下去,肋骨也不知断了多少根,心脏周围的肌肉筋骨断裂抽搐不休,气息难以流动,整张脸成为酱色,生命力快速消逝着。 被金字束缚住的紫霞眼睁睁瞧着这一幕,丧失说话能力的她喉咙里只发出“呜”的短促悲痛声。 眼中无神瞳孔收缩的楚云齐隐约见到那个傻大个继续朝自己冲来。猩猩般的野性被激起,定要狂风暴雨般将楚云齐活活捶个稀烂。 夜空上,忽然一只星辰投下巨大光柱,将楚云齐罩在其中,将战车般冲来的傻大个弹了出去,狼狈落地,傻大个狂躁乱拍胸脯,嗷嗷大叫。 四亿八千万星辰,闪灭之间现紫色邪气。 衣玄黄色宽袍大袖、气度孤高桀骜的一人,悄然从夜空里降下,飘飘欲仙。 三英的老大眼睛发直,声音微颤道:“楚山孤?” 楚山孤以指做剑,朝天斜指。 苍穹里再度从两只星辰上投下两只巨大光柱,一只光柱笼罩住紫霞,替她解除禁锢,另一只光柱笼罩着院中雪人消融冰雪露出叶知秋的面目。同时原本在星辰光柱内的楚云齐伤势也渐渐治愈着,得凉王世子传授过星辰之力的楚云齐对所置身的光柱颇然有感,领悟到一些妙处。 不男不女用手指挽着胸前丝带,开口道:“天煞堂主,你什么意思?五堂主地位在我三英之下,你想以下犯上?” 楚山孤犹如一座高峰远立,冷声道:“如果我想以下犯上,你们三个已是死人。” 猩猩大个咆哮一声,暴怒非常,拔足欲冲。 猥琐老大心中震动,按住傻大个,眼里满是震撼,这个楚山孤,竟然一声不吭地就已到了半仙的境界?!即便以三敌一未必就能讨到好处,何况他深得道祖器重,在道祖心目中的地位只怕绝不比他们三个弟子差。 于是还得忍。必须忍。 老大摆出一个撤退的手势。 傻大个依旧龇牙咧嘴不服气,不男不女拈起手指,重重道:“天煞堂主,今天的事,我想要讨一个理由。” “那个人,是我的傻弟弟。”楚云齐随手指向楚云齐,“即便他该死,也只有我才有资格动手。这样的理由够不够?” “好!好!今天我们三兄弟就卖天煞堂主一个面子!”猥琐老大觉得自己很是没面子,不愿久留,带着两位兄弟势如雷霆而去。 “多谢天煞堂主。”被痛揍得鼻青脸肿的叶知秋朝着叶知秋略一拱手。作为七杀手之首,叶老大本来倒有跟三英中最弱的老三一战的实力,方才被三人合围,没奈何根本没有过反抗的想法和举动,这样即便死了也可将舆论矛头直指三英,极度地败坏道祖一脉的名声。 紫霞对那个一向冷淡如水的楚山孤也没什么好感,倒是朝楚云齐走了几步,将他扶起,道:“谢谢你。” 楚云齐在瞪着楚山孤,叫嚷道:“喂,你救我们我可不会领情。我知道你的想法,想要留下我这么一个潜力巨大的仇人来鞭策你自己一刻不停地持续变强。可是这个女人和这个男的,你何必多此一举,救什么救?” 此话一出,大跌眼镜,紫霞重重推开楚云齐。 叶知秋依旧春风满面。 楚山孤一言不发,举头望星,眼神飘渺,身影也飘渺。即便在络绎的人群里,他依旧是那远藏在云层与雾霭里的孤独楚山。如此孤远,以至从没有人能够接近。 第八十一章 “伐木”行动 第八十一章“伐木”行动 对于楚云齐无礼的话语,楚山孤没有回应,背对着众人望向星空,嘴角一抹讥诮浮起。他本就是孤独的楚山,不需要任何人的亲近。 如今,多年了,楚山孤只是在默默攀登道祖这一座不知其具体高度的山峰,终有一天这座高峰也会被他踩在脚下,到时历经沧桑,再看风云,才不辜负了剑器阁人物评论家孔东野对他的那句评论——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看来你们兄弟感情还不错嘛。”不明就里的紫霞轻易就看出两人中间有解不开的结,故意调侃道。 “是不错,‘天无二日,人无二楚’的那种关系。”楚云齐的笑跟平常大不相同,一般情况下楚云齐是从眼睛开始笑的,眼角一动,笑容便蔓延到整张脸上,现在却明显是强颜而笑,一双眼阴鸷而深沉。 “我随时等着你来杀我,希望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不要令我失望。”楚山孤发作声音之际,身体就如幽灵般飘然而去。 “老实说,你大哥倒还挺帅的,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你拍马都赶不上。”紫霞直肚心肠,怎么想便怎么说,这样的性格加上冷面杀手的地位,使得她在宗内的朋友也是十分稀少。楚云齐这样跟她性情相近简直可算半个知己的朋友,更是别无他人。 所以楚云齐也毫不忌讳紫霞的话语,暗暗捏紧拳头,却是开玩笑的表情,随意道:“等到有一天我摘下了楚山孤的脑袋,你便会觉得我比较帅了。呵呵,女人,应该总是喜欢强者的吧。”若是在以前,就算自己实力达到巅峰未必就敢扬言必胜楚山孤,但今时不同往日,从奇人无大师口里已得知了楚山孤致命弱点的楚云齐,只要找准时机,则有很大的把握给予楚山孤致命一击。 被晾在一旁直接被忽略的叶知秋儒雅一揖道:“难得相聚,二位何妨进屋,把酒言欢?” “不了,我本来是有事要向老大你检举楚云齐的。(..tw)不过看在他奋不顾身来救我的份上,这便算了。”紫霞大方利落,一笑泯恩仇。 楚云齐仰天伸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我刚刚逃跑,是去请玉京来帮忙。那小子却执意要先请示法祖的意思,你说他脑子是不是锈住了?我特意告诉你,就想破坏破坏你们俩的感情。呵呵,或许呢,我就可以趁虚而入了。” 紫霞嫣然而道:“我不怪小白。因为我了解在他心目中法祖对他来说有着无法取代的地位。如果你真正爱一个人,那便需要包容他的一切弱点和缺憾,不是么?只要小白一直乖乖听我的话,这就够了。” 楚云齐哑然。没料到这小丫头对爱还有这么一番颇有深度的见解,对比之下,自己抛弃旧爱而进入法天道宗,恐怕不单只受紫霞一人所不耻吧。 “我敢打赌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在故意逞强呢,姑娘。想哭就哭吧,想骂小白你就骂吧,没有人会拦着你或是笑话你。”楚云齐半开玩笑,插着手似乎真等着看紫霞的笑话。 “女孩子是不能熬夜的,本姑娘得回去睡觉了。告辞。”紫霞跟楚云齐也算是无话不谈了,当下请辞离去,嘴上说是睡觉,但其实却是往白玉京所在处赶去了。 女人,似乎总是口是心非的。 而那个不肯贸然出手帮忙的白玉京却早没了闲情逸致去睡觉,早来到法祖闭关的第十八层刀锯地狱冥灵天炎山洞浮阎大阵外,跪等法祖的出关。 等到紫霞默默找去,见到执着的白玉京傻傻地跪在那里,本来对他仅有的一些不满和怒火,又哪里能发作得起来? 却说这一夜真够楚云齐折腾的。先是熟妇司徒情来撩拨他、后面紫霞来破坏好事、然后一前一后追到叶老大的地方遭遇道祖的爱徒三英,最后蒙楚山孤相救,一夜之间的事情,比平凡十数天加起来的事情还多。 回到铁磨地狱邪星堂那不成样子的堂馆时,已然是破晓时分。 楚云齐便先在看似随便扎的实际却别费心思的营帐里卧在榻上,闭目静定,冥思楚山孤出手时的星辰光柱。 首先天穹四亿八千邪星紫光明灭,而后星辰之力从天而降,这样的手法比起东胜神洲那个凉王世子的星辰之力要高明得太多。脑海里定格着楚山孤大显身手的画面,慢慢领悟其中的精华,虽然没想过在星辰之力的成就上超过本就习练星魔剑气的楚山孤,但触类旁通对自己修行也有裨益,更何况技不压身,能多学一些总不是坏事。 等到天明,唤来副堂主游龙生。楚云齐反正还不能服众,暂时只想做个名义上的堂主,一切堂主事物都交给了游龙生,多日不曾传唤游龙生。 脱掉一身金玉奢华比堂主更有范儿的衣服而换上普通天字部众的青天白日服装,游龙生进账后殷勤下跪,念叨着“属下思念堂主,向堂主请安”之类云云。 楚云齐任那个心理暗喜能主持堂主大事的副堂主谄媚,只笑嘻嘻下达了一个密令:“游副堂主,道祖的三个徒儿,三英已经出世。我要你即刻前去调查他们的底细,天黑之前将他们的资料给我送过来。” 这并不是个苦差事。 事实上法天道宗所有在职人员的资料都原原本本记录在天机室的独特卷宗里面。而掌管天机室的第十六层火山地狱领主恰好是游龙生的远房亲戚。 法道二祖放心让火山地狱领主掌管天机室,足以说明火山地狱领主对资料的收集和保密工作都做得极好,但法理却与人情通融,在游副堂主送上几十个美姬的情况下,又只是抄录一份并不关键的宗内几个人员的资料,火山领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午饭时分,一宗三十三年柚木宣纸卷宗便平铺在楚云齐木榻前的桌子上。 三英的资料记载得颇为详细: 老大连山越,一百年前起跟随道祖修行,今闭关一甲子而出,闭关前已是渡劫一次实力,现今渡劫九次,距离半仙只差一线。传承道祖绝学之一的《大梦春秋》。 ###花玄阴,八十年前道祖出东海钓鲸时收为徒弟,不阴不阳,或云是因为修炼了道祖的《上阴法印》而断掉子孙根,从此不男不女,已渡劫九次。 老三魏煮鹤,投入道祖门下方才十年,一身实力不祥。但天生神力,习道祖《金刚玉髓经》,练得一身金刚不坏,拳脚刚猛无铸。 看完资料,楚云齐立时便将卷宗用火焚了,不免摇头叹息,三英果非等闲,想要铲除可真十分棘手。 法天道宗传承上千年,一直为世人唾弃,而依旧能成为四魔统中最声势浩大的一派,很大成份就跟这批网罗的凌厉爪牙分不开。楚云齐阴阴一笑,暗忖迟早有一天,我将虎口拔牙,再来对付无牙的老虎。 “禀堂主,法祖有请前往十八层极阴大殿。”游龙生恭敬候在门口帘幕外面,隔着帘子通报,十分守规矩,在没得到堂主允许前绝不踏入。 楚云齐暗道:“法祖那家伙,闭关只是个幌子么?”随即整顿仪容,内穿金丝甲,外披深紫色正面绘周天星辰分布的邪星堂主战袍,招摇而去。 十八层,刀锯地狱,阴森大殿。 三面壁画或是神人仙女、或是鬼怪妖姬,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悬挂着鹤嘴青铜油灯,灯上火焰映射出淡淡青铜的诡异之色,使得本就阴暗的大殿气氛愈加压抑。 只有法祖白骨王座后的那面壁画亮堂发出澄澄的黄金光芒,上面是远古神祇羲和逍遥坐在六龙拉车的马车上面,其身后,是巨大辉煌的日轮,高高在上。 单是极阴殿的这番布置,便足以震慑人心,不得不对白骨座上临近壁画太阳的那人臣服膜拜。 法祖一共招来五人上殿。 楚山孤,楚云齐,铁剑棠,高熊,还有一名阴柔白衣女子,不问可知,肯定是跟已知这四人地位相等的白骨堂堂主。 五位堂主齐会。 由于楚山孤所率的天煞堂与阴柔女子的白骨堂不属于法祖一脉,所以难得跟其他三位法祖一脉的堂主相聚。除楚云齐外堂主们个个本事高强、菱角峥嵘,在一起难免会有磕碰。约莫五堂的堂主已有近百年没有聚首了。 身后王座紧贴着那个鬼影一般的面目不清的黑袍影武者,仪表英挺的法祖开金口道:“萧落木在西牛贺洲警幻森林现身,本座要你们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务必将他手中的天界魔净经书抢过来。本座将这次行动定名为‘伐木’行动。” 楚山孤负手而立,即便所站处已低了法祖一等,但身上那种孤高严寒的气息还是很惹人注目,虽然一直保持不动的姿势,却依然几乎能抢走法祖的风头。 楚云齐在内的其余四名杀手躬身领命,而颇为傲慢的楚山孤只不过微微点头就是。 “所以,你们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我不管,但不要影响这次的任务。完成任务后,依旧相互看不顺眼的,随时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解决矛盾,本座绝不过问。”看得出法祖对天界魔净的志在必得,故意强调要五位堂主通力合作。而那句绝不过问事后众人如何处理恩怨,也颇蕴玄机。属下的力量势力强大,办事的效率自然更好,但终究不可以太过强大以至脱离自己的掌控。功高盖主一向深被忌讳,所以让这些成长起来的力量相互摧残相互吞噬,这便是法祖最愿意看到的。 “这次任务会有人在警幻森林外接应你们。你们也要尽量避免与警幻森林中的杀生殿接触,最好速战速决,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本座不容这次行动有任何闪失!”法祖背后与他形影不离的影武者在一瞬间也高涨出匹配得上法祖的气势。 最末法祖阴沉一笑,似乎很欠考虑实则别有用心地再下了一道指令:“这次伐木行动,本座交给楚云齐全全负责!汝等四人,切记服从楚云齐的命令。” 第八十二章 风口浪尖 第八十二章风口浪尖 法祖随口一句话,便将楚云齐推到担当重任的风口浪尖。要他这个最弱去指挥众强,其中尴尬有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 法祖的意思是越快行动越好。 因此接受命令后,作为负责人的楚云齐像模像样发号施令道:“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去交待堂中事物和做好充分的准备。一炷香后我们在山门外的‘六合’传送阵会合。” 楚云齐已知的法天道宗传送阵有四个,一是“纵横”,二是“六合”,三是“四海”,四是“八荒”。每一个传送阵,只能将人传送到对应的特定地点。 “六合”传送阵的传送终点是距离西牛贺洲警幻森林最近的。 一炷香后。 孤零零一个人的楚云齐傻傻地等在那儿,远望去一马平川,半个鬼影也没有。似乎他这样一个家伙,真没什么有本事的人愿意鸟他,而他所发号的命令,在他人听来也就跟放屁差不多。 头顶是并不真实的瓦蓝天空,有秃鹰在盘旋觅食,淡淡轻微的风舒爽吹来,原野上的草木欣欣向荣。 心灰意冷的楚云齐墓地眼前一亮,那名白衣柔弱的白骨堂主柔柔地从远处走来,却不是女子天生的柔弱,而是一种令人不舒服的阴柔。 “白骨堂主,敝人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楚云齐。敢问白骨堂主贵姓芳名?”楚云齐微笑如常,询问着将要合作的伙伴。 “白血。”极其阴柔的白骨堂主脸色是无血色的苍白,样貌并不难看,然而细微一个笑容便有着阳气不足的阴冷意味,见到她的人无一例外是“敬鬼神而远之”的想法。 气质倒是很配这个瘆人的“白血”名字。 白血白裙垂地走路飘荡如幽灵,即便现在站着不动给人的感觉也是太过身轻如燕,惨白色的嘴唇轻启,继续说道:“其他三位堂主雷厉风行,恐怕早已出发了。(..tw无弹窗广告)你我男女授受,不便同行。让我先走一步吧。” 楚云齐若痴若呆地“哦”了一声,专注盯着正常人不敢多看的白血的脸。想着对面的女子除了脸色差了一点,五官倒是颇为精致,如果好好打扮一番,颜色未必会输给七杀手中那两位各有千秋的美女。 等他回过神来一拍脑袋,白血已启动传送阵而消逝在空间的通道中。一向投机的楚云齐忽然一笑,自语道:“法祖啊法祖,你派我来指挥其他四位堂主,这居心真是叵测啊,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我最了解萧落木的缘故。现在其他四位堂主都不服从安排走得干净,也好。我楚云齐似乎没什么必要一定要去协助他们,就让我优哉游哉,从南赡部州一路游山玩水去到西牛贺洲吧。妙极,妙极!” 三天后,楚云齐仍在南赡部州转悠着。 先到家乡渝州逛了一圈。 准确的说楚云齐的老家是在渝州主城外鸟不拉屎的一个乡下,如果要问现在的楚云齐的话他自己约莫都摸不准家乡是在茫茫大山中的哪一山之中。不过正如他之前所说的,回去也是物是人非,值得牵绊的人已经全没了,逝去的亲人尸骨无存连个埋骨之地的纪念都没有,即便回去意义何在?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这类文人的言辞只是说到了皮毛。 楚云齐只是在渝州繁华州城里,听了些家乡话,吃了些家乡菜。最好希望是能因缘偶遇几位家乡美女,结识几位家乡豪迈儿男。可是事与愿违。或许多少是有一点近乡情怯,待在渝州,本来应该更自由散漫的楚云齐反倒是表现得有些小心翼翼,就像这里的记忆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只能静静###,而不能肆意玩弄。 再也不能,做回此间的乡下少年。 现在楚云齐穿着锦衣绫罗、腰缀玉佩手持江南画风的温情旖旎折扇,挑选时还特地附庸风雅选了这把折扇上的艳情诗《对酒》:“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青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走车水马龙的闹市中穿梭,楚云齐面含笑容,而摩肩接踵不时而能与各色男女目光相触,无论怎样的人都愿意对面带温和微笑而穿着看来家世不俗的楚云齐报以一笑。 所以仅仅是瞎溜达一转,楚云齐也照样是心情大好。 本来准备随便找一间看上去顺心的酒楼喝上几杯,可路上却是见行人多是朝着一个方向赶去,素来不甚热闹的渝州肯定是有什么轰动的事情。 楚云齐拍了拍一位正赶路的满脸虬髯面向颇为不散的中年大汉肩膀,那大汉回头瞪了楚云齐一眼,叱道:“小子,干嘛啊!” 楚云齐抱拳一揖道:“在下想问问前面发生了何等大事,以致兄台和这许多人都如此行色匆匆?” “刚到吧,小子?”虬髯大汉没读什么书,但见到楚云齐彬彬有礼,自己也不好意思发作,热络地拍了拍楚云齐肩膀,续道,“今晚上渝州有两桩盛事。一是彩云坊的花魁将要在晓月湖招婿,二是苏叶剑子在江头上要以武会友。小兄弟也可去看看,是个好汉儿男谁不想去瞧瞧美人风姿,见识一下剑侠风范?” 那大汉有些急,说了话便走了,唯恐到时候找不到好位置。 如此有趣的事,楚云齐怎能不去参合一下?当下随着拥挤人流随波逐流。 先到江边观潮亭。 这边的以武会友时辰比那边的花魁招亲要略早。 一只有数百年历史的八角小亭独立江边,虽然斑驳古迹却始终屹立不倒,傍晚正会涨潮,潮水怒涌如雷震,宛如千军万马铁蹄践踏。 亭内亭外早挤满了人,却不见那个以武会友的苏叶剑子在何处。 苏叶,龙虎南宗的俗家弟子,出山以来行侠仗义,短短数月间便已有了不小的名气。日前在渝州出手教训了一位仗着财势欺侮弱小的恶少,更使得渝州人民拍手称快。所以这次传出以武会友的消息,渝州人民才会如此捧场。 主角未到,怒潮汹涌,胆小之辈即便远远站在有两道长堤护卫的岸上依旧胆战心惊,各种人声鼎沸不提。 “来了!”不知谁率先吼了一句,许多人都将眼睛瞪大。 江左处,一衫青色,仗三尺青锋,足下却是踩在一只浪头上,临风而来,宛如劈波斩浪的弄潮儿,岸上喝彩声不断。 楚云齐登时便有些不爽,猛然就从人头中跃起,逆着风向,跳入滔滔江水中,脚踩水上,浮而不沉。兴致起处,故意要抢风头的楚云齐鼓荡长袍,掀起一片并不强烈的风,却是在脚底给硬生生弄出一个与自然之力相对立的潮头,打开折扇顾盼之间自觉潇洒,遥遥与那踏在浪头的苏叶相对而立。 岸上爆发出整天价的叫好,先前被楚云齐询问的那汉子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语道:“乖乖,洒家看走眼了,那小书生竟是个人物!” 潮水猛涨浪淘声鼎沸,那青衣仗剑的苏叶在潮头上抱拳道:“渝州人杰地灵,果然是才人辈出。兄台,比划比划?” “正合我意!”楚云齐将折扇一收,取出藏在紫府中的紫水,迎风一抖,脚下轻点身体便如燕飞翔,朝那青衣苏叶掠去。 出身玄门正宗的苏叶极沉得住气,静待楚云齐攻到,手中三尺青锋斜向上一挑,化解掉楚云齐正面攻击,同时左手拈诀往滚滚江水一指,叱声“疾!”那卷起千堆雪的重重大浪间霍然腾起一大串水花,在半空里形成一条水龙模样,张牙舞爪,咆哮嘶吼砸向楚云齐。 楚云齐以不变为变,刹那催发出独特的天地剑气,紫色剑光绵延数十丈,迎面斩破那法术形成的水龙。 两人你来我往,各使手段,看得观战的列位看官都是目眩神驰。相互激荡的剑气十分凌厉,配上怒吼的潮水,场面更是夺人心魄。 “慢来,且停手!”正斗得如火如荼,苏叶在潮头上打个转儿,如风中树叶般飘飞出去,踩在水面上。 “有何见教?”楚云齐也不追赶,众目睽睽之下岂能失了风度。 “你我这样厮斗难免会有损伤,坏了‘以武会友’的和气。不如你我在这大江潮头各舞剑法,相互指点如何?” “好,好!我先来!”楚云齐剑舞时缓时急,配着大浪潮头的汹涌程度而变。外行看去只是觉得他在江上潮头舞剑不易,却不知楚云齐的剑气绵延已与江上浪淘融为一体,剑势水势相重叠,互状声势。 “好本领!苏叶献丑了!”青衣长剑的苏叶也开始舞剑。他所学所悟的剑法与楚云齐又大不相同,剑法如烈火,处处对抗着风力与潮水,这套龙虎绝学“惟我独尊”剑术,本就是不顾外界一切而固执表现本身力量的门道,只要势头足,够执着,则能从内而外破除一切阻挠。苏叶诚然是已得其中三味。 “一步杀十人,千里未留名。”苏叶舞剑之余,陡然发声吟念,声音之响盖过如雷霆怒吼的浪淘,甚是壮烈。 “学剑诛仇雠,男儿仗义行。”楚云齐会意,以声和应。虽然他学识不多,但身为学剑之人,却是必须对这首《月下杀仙贴》了然于胸。 前代剑神薛终南,于四十年前的一个茫茫雪夜,在谪仙山上,斩杀了那个道教圣地龙虎山力捧的称是玄武大帝转世的谪仙人。剑神来去无影,只在谪仙山顶谪仙宫殿前的雪地上留下一首剑气四溢的《月下杀仙贴》。 剑神事迹震动一时,而薛终南,也一度成为整个时代风口浪尖的顶点。 第八十三章 真名士自风流 第八十三章真名士自风流 一步杀十人,千古未留名。 学剑诛仇雠,男儿仗义行。 忽闻北方有仙人,逍遥旁观人世间。 仙不见,流寇横行十三州,愚民焚香何乾乾。 仙不见,兵祸流血成海水,白头老妪哭凄惨。 所谓仙,枉受人间香,不管人间事,但坐卧,冷眼观! 所谓仙,枉受千年祭,不行一日善,高居者,只贪欢! 某家学剑为伸义,尽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人!并诛无德无能无慈无悲无悯无法无情仙! 男儿当学剑,遇仙即杀之。 男儿当暴戾,情爱抛却之。 长笑仙人弱,敢试我剑锋? 斩人不足道,杀仙方显能。 今宵踏浪屠蓬莱,明日载酒戮青冥。 敢为自身惜性命?只愿人世永太平! 长耻称我为剑神,某为永世人,诛杀无良者,休分仙与凡。 江湖风波恶,岂畏行路难? 独立月色浅,雪影剑未眠。 ――薛终南《月下杀仙帖》 当今世上虽然人才辈出,近几年更是出了一位风头一时无两的无极剑圣易龙牙,道出了一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剑者,心之刃也”,算是新一代的剑道魁首,可是依旧没有人会将他放到昔日剑神的高度进行比较。 如今南赡部州遍地剑客,男儿皆以学剑为荣,莫不是受了当年剑神的雄姿鼓舞。老剑神快意恩仇斩杀无忌,更加是俘获无数窈窕少女的芳心,至今还有为老剑神守身而未嫁的老处女,这便是薛终南那令后人无法企及的魅力。 楚云齐与龙虎山的苏叶舞剑吟贴,浪潮共剑光一色,风雅与豪情齐飞。舞剑末了那苏叶意犹未尽,登上浪头,收剑入背中剑囊,扼腕叹息道:“薛剑神诚然是男儿典范,在世之时剑神威慑之下四大魔统莫敢现身犹如缩头乌龟,可惜二十年前薛剑神将天剑倒插入北俱芦洲终南山顶后,剑神名声如日中天之际,却就此销声匿迹。” 楚云齐不再费气力卖弄功夫,轻飘飘停在苏叶所立的潮头上,也微微唏嘘道:“有人说老剑神在终南山羽化而登仙,我以为绝不可信。剑神留下慷慨激昂懦士为之而起的那篇《月下杀仙帖》,早有仙人之能,素有诛仙之志,怎肯同流合污?还有说法是说老剑神因为情事而避世隐居,这也颇难取信,我便不相信世上有何等的女子可以令剑神为之弃剑!更有无稽之谈说老剑神被四魔统联手暗害,就更可笑了,一身正气惊天地,剑气浩然泣鬼神的剑神岂会轻易便被击败?薛剑神二十年未曾露面,着实是一番憾事,一桩谜团。” 身穿一尘不染青衫的苏叶从腰边摸出一只青色酒葫芦,提起葫芦仰起脖子倒酒,却只倒出了半口,然后颇为恼憾地摇了摇酒葫芦,朝楚云齐歉意笑道:“听了兄台一番话,本当浮一大白,与兄台对饮,可惜啊,酒没了。” “要喝酒有何难?听说晓月湖畔有花魁招亲,苏兄可愿与我前去凑凑热闹,喝几口酒水?”估摸着那边的另一桩盛事将要开始了,楚云齐提出邀请,做伴前去。 出身名门的苏叶犹豫了一下,在龙虎山上学艺这么多年虽然是俗家弟子未曾做那断情绝爱的道士,然而耳濡目染多了,总有些对男女情事的回避,对风月场所有所忌讳。楚云齐见这本来颇为投缘的苏叶犹犹豫豫正欲放弃,苏叶却应道:“去得,去得。适才慌张未来得及请教,可先请兄台赐教大名?” 楚云齐随便咧嘴一笑:“相逢何必要相识,且当我是江湖一闲客。将来如有再见面之时,那便告知苏兄小弟的贱名。”他倒不是矫情,只是“楚云齐”这三个字现在只怕是臭到一定程度了,极不招正道中人的喜欢,如果说出来了岂不立即便会翻脸?而要在一时之间便胡乱编造一个不失风度内涵而颇有意境的假名字也是有些难度的,索性就洒落一点,干脆不提姓名。(..tw) 晓月湖有天下第一大湖之称,有颇为闻名的月湖十景,一向都不冷清,今夜更是热闹非凡,湖边的人群里里外外围了不知多少层,湖上数量众多的乌篷船上也是人满为患。 大湖宽广成孤月形状,边缘绵延十数里。其中一侧种植涟涟荷叶,夏季花开时油绿一片里面高洁莲花朵朵出尘,风光无限。现今已入了深秋,没有那般出淤泥而不染的景象,然而月光下的荷叶依旧清新饱满,些许露水在叶上滚动,映照月光如珍珠落于玉盘。 桨声动处,一只白玉雕凤画舫分波披叶,灯火辉煌,缓缓划出。 其后跟着三只小画舫,皆是白玉,不过船头雕刻的形象各不同,一为貔貅,一为白狮,一为麒麟。 彩云坊花魁,小名呼为麟儿。 一前三后,四只华丽精致画舫驶到湖心。 白玉大画舫舱内走出一位唇红齿白的小姑娘,身穿轻盈碧色衣衫,手里挑着江左一品坊出产的红灯笼,独个儿出来,朝四面都施了万福,小巧可爱,道:“我叫咏儿。我家小姐今日招婿,如果谁能通过我们的三道题目,非但能得到小姐的青睐,还能得到一批价值不菲的嫁妆。” 青楼女子招亲本已是世间奇闻,现下却不仅不必为风尘女赎身,反倒能得到一批嫁妆,当真是闻所未闻。一想到财帛美人有机会能揽入怀中,不少人都动了心。稍微不顾形象忘情的,嘴角哈喇子已不知不觉便流下。更有那登徒子在高声起哄:“小姑娘,你家小姐的嫁妆,是不是把你也算在里面啊?你家小姐要答对三道题目才能娶走,小姑娘是不是只要答对半道题目就可以抱走啊?啊哈哈哈……” 那唤为咏儿的小姑娘,胆子向来挺大,这才派出来主持,当下听了这些轻薄言语也不发怒,只是浅浅而笑,显得修养不俗,更令人怜爱。 待得哄笑声小了,咏儿才转过身,侧对二层高的船舱,舱顶处即时便有卷起的两张大红锦联垂下,指着红锦继续道:“这便是第一道题目,哪位公子能够对出这下联便请上来挥墨。” 右边上联已出,是为“唯大英雄能本色”,下联空着,船头咏儿旁边几案上搁置着笔墨。 此联并不难,可是要混在岸边人群中的楚云齐来想却是想不出什么高明下联,倒是颇富文采的苏叶马上就想到了,在楚云齐身旁耳语几句,楚云齐点头称是。 虽然对联不算难,岸上和乌篷船内那些枉读圣贤书只知“君子食色性也”的公子哥们很快都想到了答案,可却是犯难那对子从二楼高悬而下,要提笔书写多有不便,总不能请船上小姑娘搬来一架梯子吧。 岸边一处人群里有一只身穿皂衣的潦倒书生,脑子里灵光一闪,呆头呆脑却在那儿自顾自吟念起来,不少空有一身武功的好汉正着急肚子里墨水不够用,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在那里念诵,当下记住文人的咬文嚼字就争着你推我搡往里钻,往湖里跳着游向画舫,一位背剑的中年底子不错,燕子三抄水踏水而行抢先登上白玉画舫上,飘逸如龙,拾起如椽大笔,朝半空里飞起,正要往红锦上落字,却忽然受到迎面一股斥力挤压,硬生生给撞了下去。中年剑客犹不死心,再试两次依旧被不知何处而生的劲力给逼落,人群哄笑不止,中年剑客颜面失尽,遗憾而走。 其余那些功夫更差的,也有功夫更好的前来,但依旧是不能在红锦上题字。 藏在人群里静观的楚云齐目光如炬,早看穿问题所在,红锦并无古怪,但画舫层楼的悬挂红锦的墙壁上却有问题,有着两个道家符阵,一为“制空”,一为“斥力”。单是这两道符阵却是不足以拦住其中有些道行的人,真正起作用的是符阵中间镶有着宝物骊珠。 楚云齐暗暗纳闷,看来此次花魁招亲应该是别有内幕,设下如此符阵花魁本身定非等闲,另外难道是想找回一个有道之士作夫婿?是这花魁有些道行,想要找一个能双修的伴侣? 正在那里瞎猜着,苏叶对着楚云齐挤了挤眼,道:“要不你去试试?” 楚云齐嘿然一笑:“好,我去给你求一桩姻缘。”抱着写好对联说是替苏叶代笔的简单想法,楚云齐临波而去,落到画舫上,笑吟吟瞧着素手磨墨的咏儿,待墨墨匀,大笔蘸墨,便飞身腾起,宛如旱地拔葱飞起时便感到迎面的压力,当下悄然放出剑罡,于两张红锦间刺进悬挂红锦的墙壁内,直接破坏掉了符阵中心的骊珠。当下再无阻力,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写下那令人不敢恭维的字体。 好在楚云齐蹩脚的字体还不至于令人认不得,小姑娘咏儿仰头念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妙极妙极!”拍手称赞道:“公子请留下姓名,下面进行第二道题目。” 楚云齐若无其事地忽略掉许多灼热羡慕的眼神,回首在人丛里望向苏叶之所在,岂料以他的目力却是找不着苏叶的踪影,当下明白自己是被这小子阴了,不过也只是一笑,反正是玩玩儿,想了想便道:“在下林一凡。”由于起先便被苏叶问及姓名,早做了一些思忖,此际脱口而出一个假名字,十分顺畅,没有丝毫的不对劲。 咏儿倩然而笑,将楚云齐引到画舫边缘,此时另外三只画舫已与这只大画舫平齐,相邻的那只船头雕白狮的画舫上已与这间大画舫用一只木板相连,咏儿道:“林公子请上白狮画舫,解答第二道题目。” 第八十四章 鸿羽起落而杀人 第八十四章鸿羽起落而杀人 这只与凤凰画舫相较显得小巧的白狮画舫船头雕刻着一对白玉狮子,模样憨态可掬,两只狮子几乎一模一样,只有一处不同,一只开口,一只闭口。(..tw无弹窗广告) 关于开口闭口也颇有说法。信佛的人称开口狮子正念“阿”,闭口狮子在念“弥”。而勾栏主人建造成对儿的石狮子更多的是市侩传统,开口是招财,闭口是守财,一对石狮自然意味着财源广进。 楚云齐随着咏儿到了船头,面前一张极长的水纹木桌,木桌上面雕刻着一副横向丈许的鸳鸯戏水图案,上面摆满了各色的酒盅器皿。 咏儿让楚云齐先坐下,盈盈浅笑道:“我去请二爷来,这道题目由二爷来出。” 缓缓点头,楚云齐颇有趣味地观察着桌上的器皿,有玉杯玉碗、木勺木盏、牛角杯,各色各样。 咏儿进了舱里,不多时,从里面便走出一名蓄着八字须的中年人,腆着肚子,一脸酒色财气,大概是青楼里级别不低的龟公。 这个被咏儿唤作二爷的走出来坐到楚云齐对面,慢条斯理整了整绯色的袖口,才摆出明显皮笑肉不笑的脸色,眯眼道:“在下余###,不敢说考较林公子,这道题目只要公子喝几杯酒。” “哦。”楚云齐舔了舔嘴唇,口里已分泌出足够的唾液,欣喜道,“喝酒便是题目的话,正对区区在下的胃口。” 龟公余二爷拍了拍手掌,随即有一队步履轻盈的女子从舱里出来,手里焦木质地的盘子里各托着酒香飘逸的酒壶或是酒坛,横着排开列在木桌的一旁。 “葡萄美酒夜光杯,”余二爷端起一只微微发着夜光的杯盏说道,“这第一杯酒,葡萄酒,得用夜光杯饮方能品出原味。” 一名女子微微欠身倾倒那从南疆冰镇运来的葡萄酒,身姿弯下的弧度恰好可以使一直瞅着玉人的楚云齐可以偷窥到女子胸前曲线。 酒未到,楚云齐人便有些迷糊醉意了。 “请。”余二爷伸出手,一双手却是白皙柔嫩,甚至比倒酒的女子还要细皮嫩肉。 楚云齐接过酒盏,一饮而尽,嘴中发出啧啧之声。这种风雅场面总少不了几句对美酒的称赞,可楚云齐这人虽然喜欢贪杯但对于品酒倒是一窍不通,向来喝酒只为喝个豪迈,说不出这酒好在何处,便只是“啧啧”砸吧嘴,混过场面。 另一名纤细女子将高粱酒倒入青铜酒樽中。 余二爷指着酒樽道:“这高粱酒最是古老,乃是杜康造酒。需得用青铜酒爵方有古意。请!” 楚云齐二话不说,一口吞下,嘴里不咸不淡,肠胃里也不痛不痒,骨子里却是颇反感这种附庸风雅的喝酒方式,喝酒讲究酒杯,每坛却也只喝一杯,白白浪费许多美酒,不值不值啊。 接下来米酒,用大斗饮。米酒味淡,故而大斗才显得豪迈。 百草酒,古藤杯。古藤杯能增百草酒之芳香。 状元红,古瓷杯。 梨花酒,翡翠杯。 玉露酒,琉璃杯。 …… 约莫十多杯杂酒下肚,楚云齐面色如素。 “好酒量!我这种喝法叫十三太保。从未见有人喝完十三太保后还能站起来走上三步,公子如能站起来走上三步,那便是过了我这道题目。”龟公余二爷竖起大拇指称赞。 楚云齐总觉得余二爷小眼神小语调有些不对,却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微笑道:“原来喝酒之间,用何等酒具匹配何等酒水还有偌大学问。在下今日大开眼界。”说着话儿,已站起来,方才坐着还不觉得,一站起来便感到天旋地转。 微微左右摆了摆头,楚云齐脚步走动起来,一脚伸出,后脚跟进却是摇摆落下,重心不稳似地一下跌出去三四步,狼狈地撞入一名奉酒侍女的怀里,脸上却是嘿嘿笑着,若有意若无意用双手环住那女子柔腴臀部才不至摔倒。 “过关。”余二爷笑得如同一只狐狸。 接下来第三道题目,到貔貅画舫上作答。 接待的人是少妇风韵的女子,自称是韩妈妈。(..tw无弹窗广告)年纪超过四十的老鸨,却偏生似掐得出似的二十多岁的小娇娘。 “第三题,便是请公子跟老身手谈一局。”跟那副俏丽容颜不符的,便是这声音着实已无了年轻女子的娇媚,有着丝丝缕缕无意便能流露的沧桑。 黑白子,纵横十九道围棋棋盘。依旧是在画舫边上露天博弈,以示没有作弊之嫌。 楚云齐先手,第一着闭眼而落,甚是托大。 风韵十足的韩大娘落子迅速,几乎不经过思考,显然是此道高手。 楚云齐越下越是心惊,肚子里的酒都作满额冷汗流下,棋局之间纵横捭阖,宛如身临其境,步步危机。 四面楚歌。 背水一战。 十面埋伏。 奇兵突围。 风起云涌。 风云变换。 “承让了。”楚云齐自信而笑,棋局杀伐混乱,细数下来,楚云齐只胜了一子。 “麟儿在麒麟画舫舱内等着林公子。”棋局上落败的韩大娘勾魂一笑,甜得腻人。 对这翘臀挺胸的大奶妈不免有很多遐想的楚云齐嘿嘿贼笑,在羡煞旁人的目光围观之下摇摇晃晃很不雅观地踏入麒麟画舫。岸边船上远近围观的人,只能在帘幕揭开的一瞬瞥到刹那的酥软风情。 红烛轻罗帐。 幽幽麝香。 烛光下美人如酥,麟儿穿着浅薄,一身半透明的白色纱衣遮挡不住白嫩颀长的颈项,三千烦恼丝以一只紫簪竖起,两缕青丝从肩头垂下随着胸脯的起伏而动,薄施粉黛,双颊在烛光下显出二月花朵的嫩红,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宛如星光水影,只是微微侧头欲说还羞轻瞥一眼莽撞闯入的楚云齐,便几乎令楚云齐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极美的女子。 柔而不媚,甜而不腻,娇而不弱,恰到好处。 楚云齐怔在那里,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麟儿故意忸怩,投来幽怨一瞥,花瓣似的嘴巴轻轻嘟起。 借着酒意而放肆举步,楚云齐大喇喇坐在美人对面,眼睛直勾勾盯着麟儿的脸瞧。 “我好看么?”麟儿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颤动,声音也似风中轻扬的杨柳一般。 快要融化的楚云齐总算知道了什么才是名符其实的蚀骨销魂,不由嘴唇都有些发颤道:“好看,好看极了……” 麟儿指着玉色小桌上的两只翡翠酒杯,轻声道:“今夜是我们的大日子,先喝酒。” 楚云齐近乎痴呆地重复道:“喝酒……” 交杯酒。 晓月湖上,寻常百姓乘的木筏、殷实人家的乌篷船林立,作为一时焦点的彩云坊的四只画舫极其精细秀美显得鹤立鸡群。 热闹落幕结局只是他人花好月圆,大多数来凑热闹的人都渐渐散去。 然而一处湖面却有一座极恢宏的高大楼船依旧灯火通明。船身漆成贵气的紫色,侧壁镂孔雀图案。 里面有个年轻纨绔穿着正三品紫色孔雀朝服。 纨绔李公甲经常穿着他爹三品大员的朝服出门,在渝州横行霸道,无人敢管。如果说怕老婆出名的渝州州牧是土皇帝的话,李公甲就是渝州的太子爷。渝州州牧李翰林畏妻如虎,对夫人唯命是从,夫人极其溺爱儿子。因此在渝州最大的不是渝州牧,而是他儿子。 李公甲坐在临窗的紫檀摇椅上,倒拿着一本古籍《夏禹传》装模作样,眼神却是直接瞄到不远处彩云坊的几艘画舫,阴险道:“花魁招亲,稀奇稀奇。麒麟画舫上,男的杀掉,女的给本公子带过来。” “是!”宽大的楼船黑暗处有人在应声。 楚云齐的手僵举着翡翠酒杯,笑看着如花似玉的美人,却迟迟没有喝酒。 麟儿涩涩一笑,径自饮尽手里的一杯酒。 楚云齐放下酒杯,凑过头到麟儿的肩膀,却并不是等不及的猴急,双手环过麟儿肩膀,从她后背颈口拈起一根不知何处沾染的雪白羽毛。 重新坐正的楚云齐将羽毛托在掌心,轻吹口气瞧着羽毛簌簌而动,道:“这是方才咏儿衣服上的,现在却到了麟儿身上。你不必急着解释,看看我又没有猜错。咏儿、余二爷、韩大娘都是麟儿扮的,是不是?” 自从红雪洞天观屠龙后便有近忽妖的能力的楚云齐非但能将自身气机完全隐匿,更能够通过气机来区别每一个人。若是有人在他面前改扮,绝不可能逃过他的法眼。 麟儿吐出###小舌头,嘻嘻笑道:“被你看穿啦。” 面对销魂一幕,楚云齐眼光却是移向自己的掌心,就像是手里的羽毛能开花似的,忽然嘴角抹起略阴寒的笑容道:“朋友既然已经到了,何必藏头露尾?” 他已察觉到了潜伏的危机。 黑暗里铁器的光如群星闪亮。 麟儿娇呼一声。 十口金刀从黑暗里十面破空射至,后面跟着跃动的黑影。 楚云齐却好整以暇吹一口气,手心羽毛高高朝上飞起。 楚云齐双手刹那动作,一时间宛如生出了千只手臂,将四面而至的金刀全部接住并投射回去不偏不倚正中后面的刺客,将所有黑衣刺客钉入船板或是墙壁中。 黑暗里还剩另外两处十分邪异戾气的眼神。 两名高手从十把金刀的掩护下已悄然接近,一个在楚云齐背后凌空下扑,掌力炙热如烈焰,另一人从侧面冲撞而来,势头宛如战车,双手连续弹指,前后十八道气弩射向楚云齐。 楚云齐身法飘转,连人带凳子转向,右手食指中指成金色,连续点出十八下,破了不同方向的气弩,体内气机流转,从身体散发出璀璨星光,几只光柱将那横冲来的刺客给捆住。 楚云齐身跃起,后面那人的蓄势一击扑空收势不及直指麟儿,楚云齐手从背后伸出,轻飘飘一掌恰好对在那人炙热刚猛的掌力上。楚云齐稳如泰山,那人却被大力弹出撞破船舱“扑通”掉入水里。 楚云齐身子再落下,脚刚好踏在刚才被星辰光柱完全束缚住的那人腹部,那人痛得直嚎。 完成这一系列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动作后,方才被楚云齐吹起的羽毛才来得及轻轻飘到地上。 楚云齐弹指之间便能杀人,何况是羽毛起落的时间? 第八十五章 本非玉树临风 第八十五章本非玉树临风 “谁派你来的?”楚云齐眼神狠戾,脚底踏在依旧被星辰光柱束缚的那人腹部一阵挫动。 被楚云齐掌击刺客而撞破的船舱漏洞里冷风吹入,红烛光影摇曳,十口金刀如挂画般将十名刺客钉入壁里,这些刺客相对幸运一击而毙,不必再受折磨拷问。 麟儿缩着身子双手抱住脑袋,花容失色。 楚云齐脚底那人桀桀怪笑,脸庞扭曲,从嘴角流出一股黑血,立时而毙。原来舌下早含着烈性毒药,一旦失手立即自尽,无愧为是专业的杀手。 “不用怕。”楚云齐清淡安慰一声麟儿,却并不怜香惜玉安抚麟儿,反倒走到窗边,深沉注视黑幽幽的湖水。 湖水中有一丝波纹朝远而去,方才被击落水的那人,逃走了。 没有想要追击的楚云齐忽然觉得腰部一紧,却是麟儿壮起胆子走过死尸而环住他腰间,声音戚戚道:“我好怕。” “只要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楚云齐很是自傲地说道,将修长的双手轻拍麟儿的双手。 前后一盏茶功夫,楚云齐竟然几乎完全忽略掉美人的存在,望着幽幽湖水出神。星斗分明,投射入水中,在浩瀚烟波中闪动,细细夜风袭来,岸边垂柳绿杨枝条拂动,远近几处蛙声,本是极静谧而祥和的美景。 麟儿小鸟依人地将头靠在楚云齐背上,如兰的气息隔着薄绸衣服而触到楚云齐的肌肤。 难得的是,楚云齐竟不为所动。 有着更多事需要去关心的楚云齐注意到四周已经很静了,一顿饭前还热闹如集市的地方只剩下孤零零这一只画舫,就连原本跟麒麟画舫一起的同属于彩云坊的其余三只画舫也全都没了踪影。反常的平静显得十分之诡异。 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背后玉人的体温,楚云齐眼眸里映出了林立的灯火船舰。 船用纵帆,大小能纳十多人,两舷置浮板形如鹘翼,牛皮蒙在木板上作为女墙,上设置数只拍杆,每间隔一段距离便有巨型箭弩的大号弩孔,船上的甲士身穿甲胄反射着亮光,每两人中一人持矛,一人持弓弩。 一共十多只水师船舰,劈波斩浪而来,将麒麟画舫团团围住。 楚云齐眉头轻轻皱起。麟儿安心地闭着眼,将柔滑如水的身体紧贴在楚云齐背上。 将楚云齐麟儿团团围住的船舰中,有一只战舰颜色是与众不同的紫色,船头一名年轻公子,衣着华贵,身边两名怒目铮铮的悍卒持着宽大盾牌蔽翼。年轻公子李公甲方向正对着临窗的楚云齐,摇着一把酥软风情的白扇,淡淡谈笑:“船上的仁兄如果想留个全尸,死得像个人样,便麻烦将船上的美人儿恭敬交出来。” 楚云齐皱起的眉头悄然舒展,将手朝侧后方一引,一只将刺客钉在墙上的金刀高速震动着脱离墙壁,刹那飞到楚云齐手里,楚云齐看似随意地抛出金刀。 金刀宛如天外一颗流星飞跃,直击傲慢无礼的李公甲。 李公甲脖子朝后一缩,两旁的卫士将盾牌交错挡在李公甲身前。“夺”的一声,金刀如击败革破开盾牌,劈在李公甲鼻子上,那股猛烈势头直带着李公甲朝后飞起撞在船舷上。 魂不附体的李公甲摸了摸被砸出血的鼻子,颤颤地望着落在脚边的金刀。一船精兵甲士皆是倒抽一口凉气,挨得近而且眼力不错的甲士暗道幸好只是金刀刀柄砸中了公子爷。 “放箭!”惊吓之余暴躁非常的李公甲仓皇扬手下令。 顿时箭如飞蝗而至。 楚云齐脚步稍顿,极轻的顿脚以至于靠着他的麟儿依旧安稳地紧贴着他,熨帖着相互的体温。 然而那只画舫却宛如神迹,翩然飘飞起来,离地三丈,躲开大半的箭矢,其余箭矢也都只是在无关紧要的部位刺透画舫,舫上二人秋毫无伤。 十几战舰上百精英水师目瞪口呆,忘了继续攻击,仰头注目那飞天的船舰。 “发什么呆!给本公子连人带船射下来!”李公甲风度尽失,狂吼咆哮。 一众精兵水师得令,调整箭矢如雨射出,并将长矛以极大膂力掷出。 楚云齐再顿脚。 画舫便在半空中漂浮着前进,启动迅速,刹那间便如一只白玉的箭矢飞逝而去,消融在夜色里。 感受到迎面刮过来刺骨的寒风,麟儿好奇地睁开眼,将头的位置角度调整,下巴抵在楚云齐肩上,只见两面的景物倒逝而且皆在下方,惊奇道:“我们是在飞么?” 楚云齐委婉而笑:“其实刚才我只是在纠结要不要将那些人全都杀了,可向来慈悲的我似乎不怎么忍心下手。” 麟儿忽然娇躯一颤,感到了自己正依靠的这名男子身上深深的寒意,那种杀人如麻、以人命为草芥的冷血气息。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正倚靠着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画舫飞逝不息。舫内还有十具被钉死的尸体,耳畔风声呼啸却细微能听到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自己精心布置的闺房已经成为了流血的地狱。 楚云齐感受着沁凉的风抚慰着自己躁动不安的血液,杀人流血的那种狂躁伴随着渐渐蒸发掉的汗水而消失,淡淡的甚至语气有些微弱道:“让我静一静。” 麟儿自觉地往后退了数步,却又不敢离得太远,脸上神色楚楚可怜,虽然害怕却不敢出声,更没有在这种场合撒娇的胆量。 杀人饮血的感觉总是不好的。 这些年来楚云齐该杀的不该杀的人只怕早已过百,然而每次手里沾染血腥后喉咙里心里总有一种无法消除的恶心,并有着深深的憎恶。憎恶仇敌的挑衅,也憎恶自己满手的血腥。 麟儿在近处找了一处离横陈的尸体足够远的角落,蹲下蜷缩成一团,恐惧敌不过疲倦,沉沉睡去,犹自将两把冷汗紧紧攥在手里。 一夜无眠的楚云齐嘴角始终带着自嘲的笑容,眼前旭日已冲出地平线的束缚,跃然而生于天际,光与热宛如可以包容一切的救赎。 只要每天睁眼还能见到柔软的阳光,那便是极好的。 麟儿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在柔软的床上,盖着粉红百花锦被。 狐疑环顾,发觉依旧是在自己的麒麟画舫里,阳光从船舱壁的漏洞里肆无忌惮地进入,有些刺眼。 明亮光辉的照耀下,可见那些有着金刀刻痕的地方尸体已全被搬走,而且血迹也被细心地洗掉了。而那个完成了这一切、有时心思也颇细腻的楚云齐正襟危坐在小桌前的凳子上。 并不想打扰楚云齐的麟儿慵懒翻身,发现自己外面的衣服已全被剥掉只剩贴身亵衣,面带嗔怒轻含怨怒瞥了一眼那个闭目练气的楚云齐,脸颊微红,暗想这姓林的家伙果然并非是纯粹的正人君子。 换了一身翠水薄烟衣衫绿草百褶裙,对镜细细整理妆容后,麟儿婉约走出舱外。 画舫依旧在晓月湖上,那个胆大心细的楚云齐驾驶空中画舫在夜风中兜了一转之后竟然有胆回到原先的湖上,倒是颇聪明的做法,正是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昨夜里滋事的纨绔做梦也猜不到他们敢回来。 “昨晚睡得可好?”轻手轻脚的楚云齐不知何时便已站在了麟儿旁边,忽然发声骇人不浅。 麟儿下意识地身体一颤,穿着风韵而酥胸半露的风景也是颤巍巍的诱人,她小嘴撅起伸手要轻轻捶打楚云齐胸口。 楚云齐一把抓住她手腕,却是用上了几分力度,并非一味调笑但脸上神情颇不正经直直瞅着麟儿胸前,道:“你有什么目的,不必跟我装。” 麟儿不明所以,好奇瞪大眼,伸出左手来解救自己被抓住的右手手腕,满脸娇嗔和不解。 “我就跟你直说吧。”楚云齐顺势便又将麟儿另一只手抓住,将她整个人轻轻一带,便将她柔腴身体横搂在怀里,笑吟吟道,“就算我勉强过了那三道刁难人的题目,可是昨天危急关头你完全可以弃我而去。可是你没有,为什么呢?自然不是因为你已经爱上了我。我这个人万般无奈却只有自知之明这一般好处,我并非是玉树临风令人一见钟情的男人,流落风尘的你自然也不是心地善良不忍离弃的女子。所以直到现在你依然没有离开我的意思,应该是另有目的。” 麟儿委屈地闭上眼,睫毛轻颤有泪珠宛如梨花带雨,放低声音柔柔道:“你为什么对你自己的魅力没有信心?我或许并不是有情有义的女子,但只愿跟着我瞧得上眼的男人。”末了舔了舔嘴唇,香舌卷吐,甚是诱人。 那个不解风情的楚云齐却是忽然撒手,任这个风尘名妓尤物花魁扑通掉在船板上。 麟儿摔落下去娇声呼痛,恼怒睁开眼来,却是正见着楚云齐纵身跳入水里,溅起一串细小水浪。 “林公子,你,你不要走啊……”麟儿的手无力地往半空里抓去,却抓不着楚云齐半点影迹,最终智能默默无语凝噎。 轻咬着嘴唇,麟儿宛如落花坐于船板上,眼神痴痴凝滞在楚云齐投身之处。 “想清楚没有,告诉我你什么目的?”猛然楚云齐的声音却是突兀在麟儿身后出现,这家伙潜入水里只是好玩儿似的从画舫另一面绕了上来,只为了吓麟儿一跳,结果只是弄得自己浑身湿漉漉。 麟儿大喜转过身瞧着狼狈的楚云齐头发纠缠如水草,不知是该笑还是该闹,表情依然是很不满意眼前男子对自己的戒心。 “我比较喜欢有话直说的女子。所以只要你讲出事情原委,需要我帮忙的话我一定不遗余力。可是别在我眼前演戏了,我从你的身体还有气机都可以明显判断出你并不单纯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而是一个颇通练气的修行中人。而且根据昨晚对子上的骊珠符阵难倒了一大片好汉,足见你在符箓布阵方面的道行很是不弱。”楚云齐一口气将自己的判断推论说出,很多时候他都想通过最直接最简单的方式来了解一切真相。如此开诚布公,没有掩饰的语言,是他真诚交流的初衷。 第八十六章 行刺 第八十六章行刺 “因为我要报仇!” 清晨的风温婉拂动麟儿发丝飞舞,煞是好看。(..tw好看的小说)然而她认真的神色里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怨恨:“渝州知州李翰林是杀害了我一家的仇人,而我自己又没有能力报仇。我需要的,是你这样有勇有谋的人替我去报仇。招亲出的三道题目,则能将智勇双全的勇者从平庸之辈中甄别出来。” 麟儿注目着不起波澜的水面,曾经也跟所有女子一样渴望过平静如水的小日子,然而背负上仇恨的麟儿却是再不能够拥有少女色彩缤纷的梦想。别无一技之长的她只好出卖身体栖身风尘,伺机接触能替自己报仇的风尘异人。 从水里出来而浑身依旧在滴水的楚云齐将衣摆握起拧出水来,心不在焉似的道:“果然是另有目的。你肯向我坦白,不过我未必有足够的理由帮你。” “你有的。”麟儿声音如酥,不顾沾湿自己的衣裳身体搂住楚云齐,似乎要将他揉碎入自己的身体内,娇媚地蹭着楚云齐身体,急促喘息道,“只要你愿意帮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如酥美人自动投怀送抱,本是一件很难抗拒的事情。可是楚云齐偏偏表现得像个木头人一样,僵直着身体,淡淡出声:“我已决定替你报仇,但并非是因为对你有什么觊觎之心。请你不要看轻我,也不要轻贱你自己。” 木然不顾麟儿的惊诧与不解,楚云齐轻松睁开麟儿的怀抱,举觞望青天,浮云随风而动,聚散无常,世间的缘分用这“风流云散”来形容再是贴切不过。他长身站起,立于船头,湖面的风吹得湿漉漉的衣袂飘飞,刹那间有了一丝遗世独立的气质。 背对着有着凄惨经历的麟儿,故作高深的模态,楚云齐轻声道:“我今夜便去杀人,了却你的仇怨。如果你肯把我当朋友的话,希望你以后做个好女孩。” 朝阳正映出水面的光辉。讲完话的楚云齐飘飘然踏波而去,向来不着调的他刹那竟也有了几分高人的姿态。(..tw无弹窗广告) 渝州知府李翰林,原名李子安。六岁时便初显才思,作《鹅》诗而为士大夫广为称道。及冠后更是作为当世四大名士之首,作辞写赋倚马可待。其文章一律无辞藻之浮华而独尊气势之磅礴开阔,羿日王朝圣天子见之而叹息,史家更是称当时翰林院任职的李子安为千古文章巨公。 然而后来由于敢于直谏而被天子疏远,加上官员弹劾,因此便贬谪为渝州知府。 李子安作为直谏之臣在渝州的口碑原本不错,然而声望却是一年不如一年。单是去年修葺占地百亩的府邸,手下暴戾监工便鞭死了十多名民夫。 此时正是浩日当头,一顶红泥软轿前后跟着数十亲卫走过红墙绿瓦的围墙,到了正门。 一名小厮气急败坏地从道路的另一头跑过来,双手捧着一只细锦大盒子。 轿子落下,中年而微微发福的知府从中走出,模样上看倒不像是肥头大耳的贪官,浓眉大眼颇显得有几分正气。 前来报信的小厮跪着捧递锦盒,道:“有一位白衣怪客要小的将这只盒子交给大人。” 李知府摆手示意,小厮将锦盒呈递上来。 四四方方的盒子是一品坊出品的精致工艺,质感舒适,打开盒子的渝州知府一见其中物事,红润的脸颊立即变得纸一样白,双手颤抖着,眼眶也剧烈跳动着,“哐当”一声,盒子落地掀翻,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骨碌碌从盒子里滚出。 人头的脸皮已僵硬紫红,依旧停留着不知大祸临头的表情,一副自认高人一等的神色。 知府无力瘫坐在地,不顾鲜血而捧着头颅,沙哑嘶吼:“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一炷香之后,在衙门大堂内外,已调集了渝州一千精兵。 “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吓坏了的知府老泪纵横,面前几案上是那一封跟人头一并盛在锦盒里的杏黄信纸。(..tw) 坐在旁边的知府夫人秦月明却是满脸戾气,刚才命人将那个前来送盒子的小厮一阵拷打后杀掉,夫人丧子的怨怒依旧难以发泄。 狠命一拍桌子,年过四十依旧浓妆艳抹的秦月明将那封已被研究无数遍的杏黄信纸抓在手中,血丝充斥的双目瞪着信上的字。 如果有人去过昨日花魁招亲的现场,便会认得这样其貌不扬的字迹跟花魁所招夫婿的蹩脚字体如出一辙,上面说,今夜三更,来取知府全家性命。 满腹道德文章的李知府遇到丧子的打击和信上的恐吓完全没了主意,而那个一向越俎代庖的夫人秦月明立即就将丧儿的悲痛化为报复的戾气,顷刻召集城外军营的一千精兵,并明里暗里找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那些特殊死士,准备就在今夜跟那名大胆刺客正面交锋。 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这人有着通天的本领,怎么可能是上千人劲旅的对手!只要刺客敢来,就别想有命回去! 夜深,更漏残。 二更时分。 知府府邸内外明面布置松散,暗地里处处设伏。 大堂内李知府慌张地抓着惊堂木,脸色雪白地端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青天大老爷的位置上,整齐穿戴着三品大员的紫色孔雀朝服,似乎这样才可以稍稍安心,小心启齿道:“杀害了孩儿的刺客应该只是吓唬吓唬我们,我看他是不会来了。” 心狠手辣的秦月明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声音格外刺耳道:“你脑袋上的顶戴花翎是白戴了不成?只知道作道德文章,这个时候还畏畏缩缩。这杀手存心跟我们家过不去,你以为躲就能躲过?今天不来我就明天继续等,等到他来为止,迟早要为我儿报仇!” 这样刻薄的奚落已不是第一次。而文弱书生出道的李子安向来对家里的河东狮和被惯坏的儿子没折。或许是因为直谏被贬而留下了阴影,年轻时刚正不阿的李翰林已然失了锐气,成为闭关自守明哲保身且畏妻如虎的官吏。 大堂上除了知府夫妻外还有两名奇人贴身保护着他们。 这两人恭敬侍立在大人夫妇身后,毫不倦怠。左面那人是须发皆白的老者,一双手如鸡爪子一般,年轻时修的是苦禅,有个诨号是“猎鹰”。右面那人是老头子的年轻师弟,脸上长年带着一副张牙舞爪的青铜面具,诨号叫做“铜头”。 这两人原本是圣地雷音寺的僧人,因为举止不端而被逐出门墙,后来成了渝州府豢养的宾客死士。 三更鼓响。 有着锐利眼睛的猎鹰眼睛眯成一条缝略微朝天上觑看,铜头脸上青铜面具唯独露出的两只眼也朝上转,望向星空。 由于要做出疏于防范而使刺客大意的样子,府中只有大堂内独独燃有一盏灯火,因此天空星光垂落甚是分明。 知府夫妇也好奇地朝天上望去。 群星的光线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晕色,一圈圈一层层在星斗外围如同长满了绒毛。 邪星之象。 忽然铜头痛苦嘶吼一声,只见他的胸口刺出几条星辉似的光线,成为六芒星的模样将他胸腔锁住。感觉到呼吸困难的铜头痛苦地蜷缩身子。 知府惊惶,动也不动。夫人尖叫“护驾!”。 院里无数火把燃起,木石后、楼阁回廊的暗处隐藏的精兵和死士纷纷现身,整只府邸外,更有重兵团团围住。猎鹰移步挡在知府夫妇身前,警惕四顾,阴冷道:“朋友现身吧。我们已布下天罗地网,你插翅难飞!” 向来是响当当硬汉的铜头被星辰光束束缚着,痛苦###,左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右手不断地在空中乱抓,嗓音嘶哑道:“师兄,救、救我……” 猎鹰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少了这个师弟于他似乎没什么损失,反而今后自己就成了夫人的唯一心腹,再没有铜头跟自己争功劳争奖赏。 铜头弯曲得跟虾米一样。 终于良心未泯的李翰林出声道:“猎鹰居士,你去看看令师弟吧。” 猎鹰不应声,以眼神询问那个已经镇定下来的知府夫人。 夫人点点头。 猎鹰走向铜头,停在他身前,居高临下甚至难得弯身,冷淡道:“有什么遗愿说出来,师兄会考虑替你完成。” 铜头忽然凄厉而笑,那样的声音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在惨嚎:“师兄,我今天总算看清了你的无情无义。” 师兄弟本是过命的交情,猎鹰却不屑于扶铜头一下,更没有一句好意的关怀言语。 “如果倒在地上的是我,有情有义的师弟你应该会大发慈悲,用幻音指给我直接来个痛快吧。呵呵,既然没什么遗言,你可以慢慢死了!”猎鹰无情地转过身,碎步朝知府大人和夫人恭敬走去,耳朵依旧竖起如同兔子,心思诡诈也不输于狡猾的狐狸。 铜头依旧在笑。 下一瞬猎鹰却发觉一只手贯穿了自己的后背,从自己胸腔穿出来,那只手里似乎还捏着从自己体内抓出的脏器。 铜头宛如冰冷的恶魔贴在猎鹰的身后,将手慢慢抽出,露出猎鹰致命的碗大伤口。 面对骇人一幕,夫人铁青着脸。知府大人像吓傻了似的,面白如纸。 “为什么?”铁鹰问出了最后三个字,却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便已倒下。 “因为铜头早死了,我是刺客楚云齐!”揭下了覆盖面庞的青铜面具,楚云齐手上拈诀,自己身上的星辰光束立即化为光柱四散射出。 星光成了四百名白衣长剑白布蒙脸的灵化无实体的剑士。 四百穴窍里的四百尊莲花阴神出体,抵挡住府中蠢蠢欲动的精兵死士。 变故已生,府外人喧马嘶,不断有兵马涌入。楚云齐区区四百阴神纵然再是骁勇也不可能支持很久。 但这段时间已足够楚云齐杀掉未曾有半点修为的知府夫妇。 第八十七章 一只影弩箭 第八十七章一只影弩箭 寒月如同一只冷漠的眼睛俯视黑暗的大地。 楚云齐甚至不屑于亮出气府里的紫水,只是手持随意一把青铜剑,干净利落地削掉死到临头惧怕为少却憎恨为多的秦月明的脑袋。 脑袋骨碌碌滚到知府大人的脚边。 一天之间,接连目睹了孩儿与妻子身首分离惨状的渝州知府,早骇得四肢发软,不过怪异的是心里却隐有一丝轻松。 最近的死士都被楚云齐的莲花阴神阻在大堂外面,楚云齐那无法被阻止的第二剑高高扬起。 将死之际渝州知府不知从何处生出了些许男儿气概,端庄地用手端了端头顶的乌纱帽。 那个看似冷血的杀手却是不动声色收剑回鞘,没有斩落这一剑的楚云齐淡淡道:“我是本地山里的穷人,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渝州遭逢大旱,粮食颗粒无收。是李知府不惜顶着罪名私自开放粮仓赈灾,那时的知府大人还是一个清白的好官,可后来越来越不像话。都说知府大人鱼肉百姓,却鲜有人知大人您度日清贫以至三年都不曾添置一件外衣。绝大多数不为人齿的恶劣事迹都是家中恶妻犬子爬到大人头上弄权谋私所致。所以这一次,我只杀你妻儿。” 数度受惊的知府大人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三品大员的孔雀朝服。他知道知府这个一州长官的位置必须背负着相应的重大责任,羞愧地再次端了端顶戴花翎。 “借你一用。”楚云齐身体抖一抖,便将四百阴神收束成光纳回体内,仗剑挟持着知府,一路无阻走出府外,然后道一句“做个好官”,反手推开知府跌入最近的甲士丛里,同时脚步轻点,已跃上了高大墙头,不疾不徐飞檐走壁。 除了忙着搀扶大人的一堆甲士外,其余持弩的士兵或死士唯一能做的就是目送鞭长莫及的楚云齐消失在视野里。然而其中小小一名无人问津的弓弩手,瞄准楚云齐去处,拉满弓弦,空弦上凝出一只墨色的气弩。 悄然一箭穿梭而去,在黑夜里毫不起眼。 正中在屋檐上闲庭信步似跳动的楚云齐背心,直没入体内。 楚云齐向前急跌出数步险些从屋顶栽落,满额冷汗,宛如心脏上开了一个口子,里面沉重如铅的流体通过血液循环不断运转到全身,楚云齐觉得身体越来越重,暗暗提起最后一口真气,破罐子破摔强撑着如风疾行而去。 半个时辰后。 勉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的楚云齐扑通一声跳入晓月湖里。 然后大范围内的湖水变得滚水般沸腾起来,不时蹿起的气泡是夜里不易分辨的浓墨色。 麟儿整夜没睡,在空无一人的画舫里依偎在角落里,通过船舱的破洞能望见一隅星空。忽然想到曾经接待过的一位名流士子说的一句话:“天似穹庐,四野如壁,谁人不是井底之蛙?” 正如黄老之辞“无所逃乎天地之间”,每个人的一生都在既定的轨迹中挣扎彷徨,而当一个人以仇恨为信念之时,往往内心会膨胀汹涌出巨大的潜力,直到了结了这段仇恨,最终得到的,不过只是茫茫如星河的空虚。 所以确信楚云齐此去十拿九稳能替自己报仇,向来装作柔弱的麟儿却是没有什么复仇的兴奋与快乐可言。 孤独地待在夜凉如水的角落里,直到天明。曙色里,早起的水鸟贴着水面飞翔,洁白的羽翼流线优美,划过弧形,自在翱翔。 猛然水鸟惊叫着朝远飞去,水面产生一阵波纹然后如镜面碎裂,极其疲倦苍白的楚云齐悄然爬上了岸。 漫无目的在船头看风景的麟儿正好看到这一幕,于是素来娇弱的她挂帆摇撸,技巧娴熟,很快就将船驶到湖岸。然后弃舫登岸,在半人高的枯黄草色里发现了正匍匐而进的楚云齐。 “你还好么?”虽然楚云齐表面没有任何伤势,但从他肢体艰难的动作和如龟的速度完全可以判断他现在十分痛苦但仍在挣扎。麟儿猛然联想起退潮之后搁浅在水坑里的鱼儿,生命的水源渐渐干涸,但鱼儿除了做毫无意义的挣扎外便什么也不能做。那时候还有着少女的天真与善良的麟儿遇到这种临死的鱼儿还会努力一条条拾起将它们送往江湖的水里。 “我很好。”虚弱的楚云齐翻过身来,脸颊苍白,而左半边脸却是浮现黑气。 左半边身体已完全麻痹的楚云齐嘴唇苍白皴裂,咧着嘴做出一个不比哭好看的笑容,道:“心狠手辣的雇主往往会在杀手完成任务后抹除杀手,但麟儿似乎不是这类人。可我还是请你,往我胸口刺一剑。” “刺你一剑?”麟儿大惑不解,是垂危的楚云齐不想再受临死的折磨了么?但无论如何,本来就并不柔弱的麟儿未乱方寸,很干脆地抽出自己倒赶千层浪绑腿里的匕首。 楚云齐闭眼,语声微弱道:“刺我左乳下方一寸之处,入肉半寸即可。稍有差池我便没命,刺得精准我就还有法自救。” 麟儿下决心咬了咬嘴唇,当机立断匕首直接刺下。 鲜血汩汩而出的同时,一股呛人的黑烟从伤口处冒出。楚云齐真气流转全身,洗涤经脉,将那只无形墨色影弩箭逼出体外。 麟儿撕下衣袖替楚云齐包扎好伤口。不待半柱香,面色依旧苍白的楚云齐已能够行动无碍,刚从鬼门关转回来的楚云齐第一句话就是:“我只杀了知府的恶妻和竖子,擅自给了知府一次活命的机会。如果你还执意要报仇的话,如何刺杀知府就是你自己的事了。现在我极有可能被不俗的高手盯上了,我得逃。” “我跟你走。”楚云齐没有回头朝前蹒跚走了几步,断袖而露出粉白手臂的麟儿只是跟在楚云齐数步外,轻轻道了一句。 楚云齐顿下脚步,回过头,自嘲似地一笑:“我猜你肯定没有喜欢我的理由。” 逢场作戏风月里过来人的麟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是否做作、略带小女儿的羞涩拨弄双手手指,嗫嚅道:“我答应你做个好姑娘。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你教我。” 楚云齐仰天大笑,笑声却以剧烈的咳嗽结束,抚着胸口道:“我可不是好男人,所以也不知道怎么教人做好姑娘。如果你是因为没有去处的话,我可以推荐你去一个地方,女修圣地连云峰。正常情况她们是不会轻易接纳陌生人投奔的,不过有我一封信函,可保你不会被拒于门外。”说着,手里掐动指诀,将紫府里的一封书函取出。 虽然做事情有些大而不细,不过楚云齐也有对女孩子特殊的细心照顾,早为麟儿拟好了这封书函。 并未密封的书函封皮上写着“故人楚云齐手书”几个字。麟儿迟疑着没有去接信函,素手伸出,并未想用姿色去粘着楚云齐的她只是拉住楚云齐脏兮兮沾着泥土和水草的衣袖,轻声启齿:“你嫌弃我。” “只要你自己不嫌弃自己,那么任何人的嫌弃都无关紧要。”楚云齐忍不住伸手为秀色可餐的麟儿拂去肩上沾染的草叶,语气轻松却是道出沉重事实,“我是一个随时可能会死的人,而我随时也做好了将死的准备。更重要的是你并不是需要人照顾的小女子……呵呵,打开信函看看,或许你会对连云峰有些兴趣。” 生活逼出来的心机深沉的麟儿情愿在有话直说口没遮拦的楚云齐面前做一个几乎不必伪装的自己,不娇柔不做作,或许她就是渴望着这种人与人的真诚。她依旧站着不动,执着拉着楚云齐袖口。 于是楚云齐自己打开信函,念到其中内容:“一别经年,楚云齐向连云峰上下七脉女弟子稽首问好,特向圣女致意。我本世间浊臭男子,持信此人可当是本人祸害的另一女子,请圣女收留并传以大道。倘若汝等同气连枝,有朝一日或可摘得楚某人项上人头。楚某人坏事做尽,若有兴趣时,定再上连云峰,与各位姐妹抵足而眠彻夜长谈。”念完信,嬉皮笑脸另外道:“如果你在连云峰学到真本事,要找谁报仇那都是你自己的自由了。” 信中完全是契合楚云齐作风的一派无赖言辞。 麟儿听了,不免会心一笑嫣然。如纯洁的百合花,盛放在明媚的早晨。 “不如相忘于江湖。” 洒落道出这句话的楚云齐提醒自己越少看一眼美人越好,转身悠然,信封随风落地,他的人却是极快地走出,没有半步的逗留。 活色生香的麟儿拾起那封信,贴身揣入怀中。凝目注视楚云齐消失的方向良久,历经风尘看淡人情的她最后抿嘴一笑,自语喃喃:“你不是好人,却比好人更好一百倍呢。你不是君子,君子却不配为你提鞋。你不是玉树临风,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魅力。我可不是在夸你,也没说喜欢你,只是觉得无味的世上有你这样的怪人,就变得有趣多了。” 短暂逗留渝州,而惹出一名施放杀人不见血的影弩箭的高手后,楚云齐便昼夜赶路,每天只做必要的休息,马不停蹄赶往西牛贺洲的方向。 可是楚云齐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敌在暗我在明,如同猎物与猎人的关系,使得整个人浑身都不舒服。这种感觉使得楚云齐几欲发狂。 于是在离开渝州的第三个夜晚,楚云齐停止无休止的赶路,在一片杏子林中四顾,大喊大叫:“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你就是那个用影弩箭差点射死我的那个人。你要杀我只是一箭的事情,何必这么费工夫。再不现身,我就问候你十八代祖宗!” 早前在集市里换了一件普通的宽袖大褂,裤子也刻意打上补丁,脚上鞋子磨出破洞露而露出脚趾的楚云齐活脱脱就像是一个疯子,在那里自说自话,没有半点回应。 忽然楚云齐微觑眼,对准一个方向,接连五弹指,五段无形气劲刹那破空激射出。 连弹五指这个名堂叫做“五湖凌烟指”,每一指分别融入五行之力,五指气劲“金木水火土”排列,首尾呼应而力量相叠。 然而迎着指力的方向,只是单纯地从暗处传来一声冷哼,以及一只高速旋转使得周围空气激溅噼啪火花的影弩箭飞来。 第八十八章 月夜的预言 第八十八章月夜的预言 五湖凌烟指不敌影弩箭被迎面破除,影弩箭去势不歇激射向楚云齐。 相比上次被偷袭而有了足够准备的楚云齐身体微微一偏就躲过这一箭,这只黑夜里的真气箭矢前后贯穿了五颗碗口粗的树木。树干上开了小口并不至于断折,却在接下来的数息之间全部枯萎。 紧接着一个人从暗处走出,身着黄裳,头裹黄色头巾,手持的强硬弓弩也是黄色的,甚至连脸色都是病态的蜡黄。 黄色衣裳正面有一个大大的“法”字。 原本十分警惕的楚云齐略放松几分,道:“在法天道宗里,似乎没有几个人比堂主的地位更高了。如果你没有法祖的命令而来杀我,那便是以下犯上。我猜猜,你莫非是游副堂主的心腹?” 黄衣人不声不响将弓弦拉满,一只墨色的影弩箭凝在弦上,对准楚云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法祖让楚堂主负责‘伐木行动’,楚堂主却趁机溜走,可视为有反叛之心。法祖坐下第七卫队近卫长有必要替法祖铲除叛徒。” 原来是十四卫队的第七近卫长。地位上比楚云齐低了数级,但一身实力只怕不比七杀手逊色多少。 楚云齐笑道:“近卫长此言差矣。我经南赡部州而前往西牛贺洲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并非是什么叛逃。在伐木行动结束之前,我所做的一切都经过了周密的计划和部署。如果近卫长妨碍了我而导致伐木行动失败,到时候该死的就不止是楚云齐,还有近卫长你了。” 第七近卫长松掉弓弦,古板着脸道:“就早听说楚堂主能说会道,今日总算见识。不过我只知道楚堂主纵然在南赡部州掀起惊涛骇浪,也与伐木行动扯不上半点关系。” 楚云齐神秘一笑:“只要是在伐木行动完成之前,近卫长还是莫要动我,那意味着妨碍公务。近卫长是明白人,若真是对法祖忠心耿耿就请赶紧回去履行保护法祖大人的职责。” 从出现以来脸上表情毫无变化的近卫长转身朝暗处走去,丢下一句:“我会一直看着楚堂主。楚堂主要是再在途中逗留的话,我的影弩箭一定会射入你的心窝。” 在落叶纷纷的林中楚云齐仰天打个哈欠,舒展四肢,蓦地蹲下,咬破手指在地上快速地写写画画。 画出通灵契约。 契约光华流转中,一只通体如雪的高贵银狼显现而出。 “狼牙,看来你又变强了不少。”与银狼进行着心灵沟通的楚云齐很容易用望气术看出银狼比起上次离别时变强不少,隐约只有一线距离便能够化为人形,雪白皮毛之中纵横的伤疤也见证着这只灵兽为了变强所做的奋斗。 “叫我出来,你有麻烦?”银狼一双碧目邪光幽幽,被唤出来而无事可做的话,就算是朋友也不给面子。 “大麻烦,得跑路。你跑得比较快,载我。”楚云齐笑嘻嘻侧身望着银狼线条优美的侧面。 “我不是坐骑。”银狼有着自己的高贵。 “可是我当你是朋友。朋友有难,帮不帮忙在你。”楚云齐轻重拿捏得当拍在银狼的背部,他知道银狼不会喜欢柔顺的抚摸。 “仅此一次。我情愿将快速的前进也当成是一次作战。上。” “我上了。走起!” 银狼张嘴龇牙,尖利的牙齿如剑闪光。然后骤然放开脚步,宛如一团雪影飞逝而去。 比楚云齐快的太多。 料想即便是炼虚下一个境界合体境可以穿梭虚空而行,行动时类似可以缩地成寸,然而比之银狼这原始的速度还是颇有不及。 坐在银狼背上的楚云齐舒服地匍匐在银狼身上休憩,暗想:“这样的话,即便那个持弓弩的近卫长有大乘境的实力,也很难追上我了吧。万一那家伙也有什么特殊手段追来也不妨,如果不识相要妨碍我的话,我不介意冒险使用紫水剑被封印的力量。” 一日一夜,银狼毫不歇息。 本来灵兽天生便有实力的限制。然而这只遭遇了丧妻之痛的银狼却十分另类,应该比较接近妖兽,可以不断地成长,到了现在这个即将化形的程度,即便让它足足奔跑七日七夜也不会到极限。 楚云齐让银狼带自己到了南赡部州中部的一只河畔。 正是月色将圆的时节。 “有急事的话尽管叫我,狼牙。你要明白,我们的友情是双向的。”从狼背上下来的楚云齐说的倒是很讲义气似的,实际上就是现在用不着狼牙的意思了。 “除非是我遇到将死之境才会用契约叫你过来。那时候,说不定只是拉你送死而已,你也肯来?”银狼举头望月,看来在月圆时分是赶不回那一双失去母亲的儿女身边了。 “从前应该没有人告诉过你吧:能跟朋友一起战死,那也是一种友情的极致。别看月亮了,我怕你忍不住要嗥。记住,变得更强,我们才会更加相互需要。”楚云齐自己却是仰头望月若有所思,将近中秋,没想到这一年只如刹那。 这一年,自己投入了法天道宗,却还未能做出更加惊世骇俗的举动。 银狼奔走,如雪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河岸。 楚云齐这才对着河岸大叫:“苍梧,虽然楚云齐一向不守约定,但今日却是来践约了。” 一年前曾有约,要在一年内给苍梧带来一副新躯体。 面前这条河是清江河,河水里便是封住了被天雷劈碎肉身而被楚云齐赋予怪异肉体的苍梧。 水面风波不起,反映着月光。水中月,分明是梦幻泡影,却清晰得如同真实。 苍梧没有回应。 楚云齐干叫一通后依旧得不到苍梧的反应,也不着恼只是笑笑,法诀掐动,从紫府里取出那一整具双人合抱的神木之精。 然后很随便地将神木之精投入湖水里,并自说自话大声道:“找一个没有月光退潮的晚上,你便可以顺利转移到这具神木之精上作为新的肉身,保证跟你原本的身体毫无差别。另外,神木之精上有我的血,很容易便能用我的血破去当年我在这里设下的绝天五行阵。等着重获新生,重获自由吧。谢我就不必了,如果要恨的话尽管继续恨我。” “你这个混蛋,竟还真的弄来了妖族圣物神木之精!”苍梧的声音从水深处传来,有些模糊。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绝对性的力量,而是聪明的头脑和无赖的伎俩。似乎这两样我都占,呵呵!”楚云齐半开玩笑调侃。 这些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被封印在清江河的苍梧可谓时时刻刻都恨透了楚云齐,然而此刻得到了重新做回常人的机会,心中怨气消退大半,虽并未原谅楚云齐,但回想起当年的事,毕竟觉得楚云齐已是仁至义尽。在这种心里的作祟下,苍梧决定冒险要透露些什么,毕竟此处还在绝天五行阵中能逃避一切天地法则,不怕泄露天机而被天谴,从水面冒出一只遍布浆液的丑陋脑袋,提醒道:“上次你要我替你推算萧落木在何处。那时我顺便还替你卜了命。你如果再冒险继续现在的道路,那么你终将面对无法承受的悲惨后果。” 算无遗漏的窃天者苍梧说出了月夜的预言。 楚云齐却只是背对着昔日的朋友,仰望饱满的月亮高举双手,缓缓道:“人生道路从来就不容易。每条路都有每条路的痛苦和代价,放弃眼下的路,无异于背叛当初选择这条路的自己。另外,我要你知道,这个世上,还真没有什么悲惨的后果是楚云齐无法承受的!” 虽然并不是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但流露的那毫不动摇的决心颇能使人动容。楚云齐暗暗道:我可以背弃爱我的青青,我可以背叛整个正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想用遗臭万年来替自己收场。我只要生死一搏,要么破茧成蝶,要么粉身碎骨! 苍梧远望着昔日挚友的背影,嘴角忽有了一丝嘲弄的笑。 长笑天意弄人,谁解其中滋味? 聆听了苍梧每算必准的月夜里的预言后,楚云齐只是平静踏入惊霜不败的松树林中,嵌入泥里数寸的脚步显得有些沉重。 他知道或许自己就像是一只想要撼动大树的蝼蚁,但并没有谁有资格去嘲笑蝼蚁所背负的梦想。 月圆复又缺。 从离开法天道宗起约莫过了一个月时间,楚云齐这个名义上的五堂主负责人才赶到西牛贺洲的警幻深林。 所幸这一路上那个近卫长再未现身,那样阴人的影弩箭若是一箭中在要害,可不是闹着玩的。 警幻森林已是兵家圣地杀生殿的势力范围。 森林外围有一只孤零零存在的客栈,“杀气客栈”,如此霸道的名字,用屁股想都能知道这客栈与杀生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楚云齐依旧住了进去,打扮得就像是一般的山野村夫。 客栈不一般,里面有寻常人也有江湖人修道人,鱼龙混杂。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大家在杀气客栈内说的少,吃的多。 在人人都颇有忌讳的氛围里,楚云齐花了一两银子才从店小二口里买到一些消息。 那个不知真实身份是否跟杀生殿挂钩的店小二长得是小二通常的样子,也只说些市侩消息,称最近一个月来附近出没着掘坟食尸的怪物。 楚云齐想起莲花仙子曾说过的,中了天魔禁咒的萧落木将要表现出的现状是“身体将会渐渐糜烂,从手脚四肢烂到五脏六腑,最后全身遍布魔咒,便会畏惧光明,只能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更可怕的是,中咒之人会有一种喜食腐肉的习惯,常夜行于坟墓之间,盗尸而食。” 此处食尸的怪物,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深受天魔禁咒折磨的萧落木。 既然萧落木依旧在警幻森林四周活动,也就是说法天道宗的四名堂主还没有得手。 看来自己挨了一个月到头来并没有错过即将上演的精彩好戏。 第八十九章 坟地鬼话 第八十九章坟地鬼话 客栈楼头四角,斜飘的酒旗猎猎作响,声势却宛如战旗。 “客官,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靠窗的位置上,店小二殷勤躬身哈腰,向出手阔绰的楚云齐谄媚道。 楚云齐一杯酒吞下肚,道:“这一个月来食尸的怪物出没在何处,以及附近还有什么墓地没有被怪物盗食,小二哥可知道?” 小二笑眯眯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打开来铺在桌上,说道:“不瞒客官,近日来打听这消息的人很多。所以小的便制了这张地图。图上画圈的地方是还未被盗食的墓地,画叉的地方是已被盗食过了。这幅地图,就当小的送给客官您的。” 地图制作简单,只标注出一些地点和圈叉,具体道路方向都未标明,不甚详细。如果仅仅依凭此图只怕不够,必须得另寻向导才能到达地图上的地点。 这时邻桌的一名长须道士走了过来。身着玄色缁衣,头盘道髻,相貌除了两眼距离离得稍远外别无什么能给人深刻印象,当下瞪眼瞧了小二一下,那小二便知趣地道声“客官慢用”,便退了下去。 道士转过头来看楚云齐时则已是一副笑容可掬,抱拳道:“小兄弟是否也对那食尸的怪物有兴趣?我乃是龙虎山游方到此的道士,遇见这等怪事不可不管。然而人手颇为不足,小兄弟果真热心为民出力的话,不如助我等一臂之力如何?” “道长并非一人?”听到道教圣地龙虎山的名号,楚云齐还是颇有些忌惮的。虽然面前这个道士并没有半点高人的感觉,但如果他还有龙虎山的同伴,难保其中没有见识广的人能认出自己,也难保其中没有高手会影响这次的“伐木”行动。 那身材偏瘦的道士捻着发黄的胡须,另一手指向自己旁边的桌子,道:“贫道是独自出门游历,这几位都是在客栈中结识的相约一起去剿除怪物的有志之士。我给小兄弟引见引见。” 楚云齐不失礼数,避席站立朝围在旁边桌子旁的几人抱拳。 道士引见一番,末了称自己是龙虎山北宗已故副宗主浮岩上人的入室弟子凌云子,楚云齐自己也报上了“林一凡”的假名。 用餐后,以凌云子为首楚云齐在内的六个大男人就一起上路去讨伐怪物。 凌云子手里有一张详细的地图,按照他的安排,一行人于黄昏就埋伏在了警幻森林三里外的牛家村左近的坟岗上。 这里的村民有着习俗,人死后就将尸体埋在村子四周,这样死后就能保佑村子风调雨顺。而这一片起起伏伏名为“十里坡”的山坡就是村民集中的墓地。 举目全是林立的墓碑,上面陌生的名字就像是深邃的眼睛弥望着这个阳世。 凌云子安排大家躲在其中高坡的树上,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可以掌握整体的局面。 队伍里的老猎户和他的弓箭短矛一并隐藏在浓密枝叶后。年龄比楚云齐还要小上几岁的少年敏捷地爬到树颠,不时张望。楚云齐和凌云子待在一起,越来越觉得这个没有半点道骨仙风连躲起来的姿势也是猥琐地抱着树干的道士八九成是欺世盗名的家伙。余下两人鬼鬼祟祟隔得虽然较远却不断用手势交流着。 楚云齐暗中抹汗,这群人的底细和素质,可真不好说。 静悄悄,时间在流逝着。 树顶负责侦查的少年竟以诡异的姿势睡着了,在捕杀猎物方面经验丰富的老猎户将自己裹在树叶里一直保持不动,动作鬼鬼祟祟而且长相也颇鬼鬼祟祟的两个人一直没停止用其他人看不懂的手势交流着。凌云子一会儿挖挖鼻孔,一会儿又将手伸进裤子抠抠屁股,全无半点真人风范更无半分警惕。 倒是楚云齐将神识放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霍然楚云齐察觉到一种极阴寒的寒意,似乎从四面八方碾压进入毛孔,再深入血脉,冰入骨髓。满额冷汗的楚云齐嘴唇发白,颤声道出一字:“逃。” 后知后觉的凌云子挖着鼻孔诧异地瞧着楚云齐眼眶欲裂脸上肌肉僵硬抽搐的模样,只是觉得这人胆子忒小,摸摸胡须道:“不妨事,有贫道在此,四方鬼怪妖孽莫敢作祟!” 这时树颠上的少年“啊”的一声惨呼,然后便失足掉落,感觉到敌人的压迫而身体依旧如浸在凉水中的楚云齐蓦然心田一动,那个曾在织时欧冶子书写在他心底的“定”字浮现脑海刹那解除一切恐惧和忌惮,于危急关头他伸手拉住下坠少年的手臂。 那个毫无建树的凌云子搭把手帮忙拉人,嘴里碎碎念道:“毕竟是太年轻,一个比一个胆小……” “小”字是开口音,凌云子话到此处嘴巴忽然吃惊张大足以塞下鸡蛋,因为他瞧见与楚云齐合作拉上来的这个少年已经断气,脸色发青,眼眶干枯,双眸灰暗宛如眼窝已成两个无底坑洞。 楚云齐除了脸色微微发白外还算镇定,严密隐藏的猎户却是纹风不动,那两个鬼鬼祟祟处在楚云齐下面的人受此一惊即刻就从树上跳下去发足便跑,凌云子毫无风范大叫声“见鬼呀”,吓得直接从数丈高的树枝上摔下去。 焦不离孟的鬼鬼祟祟二人没奔出几步,便见到更加可怕一幕。 墓地里一只棺材破土而出,带着满天土屑如飘雨零落。棺材不偏不倚落在逃跑这二人的跟前,棺体末尾一端插入泥土里,整个宛如巨大的墓碑。 战战兢兢逃跑的两人手脚发软,眼睁睁见到棺材四面由内而外渗透出血迹,血丝汇聚成线,线再连成一片,倾俄之间竖立的棺材便成为一口通体血红滴血不止的血棺。 “道长救命!”逃跑的这哥儿俩胆子较大的那一个大声呼救。 那个本来就不见得有什么本事的凌云子早已吓得够呛,裤裆湿了一片。楚云齐好心落下树扶那倒在地上的道士一把。 凌云子浑身发抖,脚下一软忽地朝那血棺跪拜下去,不断磕头道:“棺中老爷饶命,我只是装作道士骗无知村民出钱前来捉拿秽物,从未想冲撞老爷子老祖宗您的大驾。我只是指望平平安安在树上呆一夜糊弄过去,没有半点对坟地里的祖宗们不敬。我家有老娘妻子等着我养活,求老祖宗老神仙饶命,饶命啊……” 血红棺材霍然间开始震动,棺材四壁出现裂缝,可怕的东西就快要破棺而出。 那两个一直鬼鬼祟祟的两哥儿俩见了道士的榜样,倒是有样学样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痛心疾首悔恨道:“我兄弟俩以盗墓为生,听说这里有搞头便来这里发死人财,上仙有怪莫怪,我等从此就金盆洗手,为上仙烧香烧钱,改日请高僧替上仙做场法事,求您了上仙,我们无意冒犯,这都是那个臭道士的主意……” 本来颇有惧意的楚云齐见到这一幕顿时哭笑不得,斩妖除魔的义士便是眼前这副嘴脸,这都是哪样跟哪样啊。 与这没骨气而且胆小如鼠的几人相比,楚云齐昂首挺胸,十分戒备,大声道:“身为堂堂七尺男儿,我不跪天地,何惧鬼神。便算你是真鬼,未见得就真能唬得住楚云齐!” 跪下磕头的三人磕头次次到肉,弄得头破血流,诚意倒很足够。 血棺忽然炸开,现出诡异一幕。 秀丽苍白的女子,正紧抱着一具丑陋腐烂的尸体。女子小嘴对准尸体腐烂的嘴巴如饥似渴地###着,发出滋滋的声音,而那具尸体似乎从内部被掏空也似,渐渐干瘪下去。 磕头的那三人目定口呆,却听楚云齐道:“到我身后来!”毕竟觉得还是作为同伴的楚云齐比较亲近可信,三人连滚带爬躲在楚云齐身后。谎称龙虎山道士的凌云子低声诵“南无阿弥陀佛”,前来投机的盗墓贼二人闭目念“急急如律令”。 吸食完只剩空壳的尸体后,妖异女子朝楚云齐看来,露出酒窝深深的笑容道:“佛也救不了你们。” 楚云齐挺身走上前一步,平静道:“你应当看得出我有一定的道行。如果我自动献身,你放过我身后几人如何?” “哟,你倒是慈悲心肠。好吧,你归我,其他人我就不管了。”听诡异女子如此答道,那三个原本各怀鬼胎的家伙均松了口气,朝楚云齐投去感激眼神,随后就没命地转向跑路。 这时候他们原本藏身的树木毫无征兆卡擦一声从根部断掉,树干连同树冠砸下恰好封住他们三人去路,而一直为他们所忽略的那个猎人同伴却是从树枝里冒出,带着邪笑,将弓矢对准这三人。 “老兄,干嘛呢?还不跑路,你这是开什么玩笑。”始作俑者假道士对于弓箭的惧怕显然没有对鬼怪的恐怖来的厉害。 “那小子归了绝艳,你们三人归我恶傀。”猎人放出阴险气势,身体周围黑气浮沉。 未预想到那猎人竟然也非普通人的楚云齐皱皱眉头,紫水剑出鞘发出淡淡紫光,眼下对付一个敌人已然没有胜算,但事到临头也只有硬着头皮一战。 “要动手?想要自食其言么?”被称为绝艳的女子阴柔一笑,下一瞬却是以莫测的身法到了楚云齐眼前,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蛇一般由楚云齐的脚底缠到他胸口,一张还算颇有姿色的脸正对楚云齐,鼻尖相触。 在绝对性的碾压之下楚云齐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更没余裕解开紫水剑封印拼死一搏。 这时身后响起猝然惨呼,声音短而尖锐。不问可知那三人皆糟了装作猎人自称“恶傀”那人的毒手。 第九十章 诡战前奏 第九十章诡战前奏 常在生死间游走的楚云齐内心自嘲不意死在鬼物手里,如此窝囊。 漆黑夜空里一条银链似的光芒破空划来。阴森的刺目光芒宛如将黑夜切割的利器。 正要将小嘴对准楚云齐准备好好享用一番的绝艳很不乐意低低道:“好不容易找到稍微好一点的货色,姐姐又要跟我争么?” 破空的银芒落地,乃是与绝艳同样白衣长裙的女子,阴气比绝艳轻了许多,更多的却是一种柔软。 柔如棉,软如丝。 “他是自己人,放开他。”这个与楚云齐有过数面之缘的柔柔女子正是法天道宗五大堂排行第三堂白骨堂的堂主白血。 鬼气十足的绝艳露出与气质不符的甜美笑容,将缠着的楚云齐放开,笑着问:“姐姐,你不会告诉我这就是你提起的伐木行动的最弱负责人?” 白血不置可否,对着楚云齐恭敬抱拳,慢慢走去保持分寸得当的距离,道:“舍妹是酆都城派来与我们合作伐木行动的人员之一,多有得罪之处,邪星堂主请多包涵。” 本领根本够不上这个指挥者决策人位置的楚云齐转头看了一眼,原本结伴的并非好人但也没有伤天害理的那三人的下场是身首异处,躯体干瘪鲜血全失。那个恶傀浑身则散发浓浓的血腥之气,对此楚云齐也只能暗叹一声,口中却还得客套:“不知者不罪。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学艺不精。方才白骨堂主说令妹是酆都城派来相助我们完成伐木行动的?” 白骨堂主柔柔弱弱宛如一阵风便能刮走,声音也是很空灵道:“酆都城派来的是酆都四鬼,个个身怀绝技。” 心里很清楚酆都四鬼在酆都的地位只怕与五位堂主在法天道宗的地位差不多,楚云齐笑道:“早听闻四位大名,虎痴、恶傀、魅影、绝艳。不知其余二位现在何处?” 身子方才缠住了楚云齐真应了柔若无骨四个字的绝艳抢在她姐姐面前道:“虎痴和魅影随铁血堂主和飞云堂主日前追踪到萧落木的踪迹,眼下一直没有联系。至于令兄天煞堂主则跟堂主你一样从未现身过。楚堂主迟来了一个月,不知另一位楚堂主是否还要等一个月才会现身?” 对于绝艳的揶揄楚云齐宛如不闻,当下还是朝自己这边的白血说道:“这一个月来你们所有的行动和接下来的计划我需要全面了解。” 一双姐妹大的入了法天道宗、小的入了酆都城且担任职务均还不低,相互间冷淡不见有什么姐妹情的姐姐当下例行公事将情况向楚云齐报告。倒是看不出她心里是否有暗中嘲讽这位本事不咋地的负责人。 楚云齐这才知自己在南赡部州耽搁的个把月错过了警幻森林诸多精彩场面。 撇开那神龙首尾从不集体行动的楚山孤不提,其余三位堂主同一天会合在警幻森林。警幻森林虽然遍布杀生殿的巡逻弟子,但一般弟子却是不可能发现三位堂主的潜入,倒是头脑简单的铁血堂主高熊竟公然出现在杀生殿重地落霞泉挑衅天杀五老仅剩的四老,最终跟四老之一的万人斩曹豹大战一场两败俱伤,被其余三老包围。这时白血、铁剑棠已与酆都四鬼接头,六人一齐赶到才解救了铁血堂主高熊。此番算是大大的打草惊蛇。 而后面几日追查萧落木踪迹之时才发现杀生殿也在追查萧落木,而且杀生殿大大提高警惕,森林四处遍布好手防着魔统,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伐木行动的这七人被迫退到森林外才能不被发现。 酆都四鬼恶习难改,因此那些骇人听闻的盗尸食尸的传闻大多数是四鬼的杰作,只有极少是萧落木的手笔。近日来杀生殿风声渐渐没那么紧了,参与伐木行动的众人才重新进入森林做一些搜索。 三日前,分开行动的绝艳和恶傀先发现了萧落木,在同伴未到之前与萧落木一战而双双落败伤了元气,因为特殊邪功的关系而更加需要大量活人或是死尸来补充元气。白骨堂主白血留下负责防范杀生殿,其余人等参与了继续追踪萧落木的活动中。 听完汇报的楚云齐表情凝重,此时此刻也只能说一个字:等。 白血和恶傀倒没怎样,绝艳却是很不屑这个本领稀松的负责人,暗中觉得这人不单是实力不济,头脑也不见得很是高明,真不知是有何过人之处才能担任这次伐木行动的总负责人。 警幻森林外有一座高山。山巅上有一排别致竹屋。 白血将楚云齐带来此处竹屋后,楚云齐就一直蹲在屋里等着,这几日颇清闲就凑合着整天练气。须知练气是一切修行的起点和基础,无论到了怎样的境界,坐下来巩固练气总能得到体会。这练气功夫也就跟儒学经典可以比类,常读常新,每次在不同时候读经典总会有不同感悟,练气亦如是,越到高的境界越能发现气的神奇玄奥。 现在的楚云齐就别有领悟。 “致虚极,守静笃。气也,沛然莫之能御;势者,气之所积也,坚然莫之能破;虚者,出入无常穿行有无之间,我瞑目而其势自现,是谓洞虚。” 盘膝坐在竹榻上的楚云齐眉心青莲状的印迹闪动,在这只够容身的小小屋舍内,步入炼虚末期,做到洞察虚空。 闭目而可视方圆之地,凝神而可观虚空动态。现在楚云齐即便对上高他一个境界合体境能出入虚空的高手,也不会瞬间落败,制胜不敢说,但大有周旋的余地。 静坐练气已三天。这几天白骨堂主白血出入频繁,试图着主动联系前去追踪萧落木的众人。恶傀和绝艳依旧不管黑天白日时常出入墓地食尸,他们这种邪异功夫,非得不断地掠夺死气才能生存下去。日常里楚云齐偶尔撞见绝艳,表面上和和气气,但心里却是始终有些悬,因为鬼气足而阳气弱的绝艳盯着楚云齐的眼神总像是看着可口的食物一般,指不定找个没人的时候就将楚云齐吸食掉。 在楚云齐会合了他们的第四天晚上,忽然回来的铁剑棠带来了石破天惊的消息。 铁剑棠御风神行却未到山头就从半空里掉落,原来竟是身负重伤,半身血污,接下来硬是老老实实蹒跚爬了一大段山路才遇到有所感应的白血接应。 白血搀扶着铁剑棠直接到自己的厢房,房间内暗香浮动,布置雅致,窗台白色的小花风中摇曳。 被手脚轻柔的女子扶到她曾躺过的床榻上,那个向来少与他人打交道的铁剑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白血柔柔笑道:“你先调理调理,我先不打扰你。” 望着白血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肩头腹部分别中了楚山孤两剑的铁剑棠一时苦笑:“以前常听说白骨堂主是性情乖戾的怪物,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当下也没什么力气自行导气疗伤,便静静躺在绣花的床榻上,鼻中隐隐有被褥沾着白血身上的淡香。 “飞云堂主情况如何?”白血正在竹屋前一丛菊花里简单修剪,楚云齐却是忽然闯了过来,迎面就直接问道。 “没死。”无论何时说话语气总是柔软如水的白血干脆回答。 “飞云堂主在你房里?我可要进去了。”楚云齐也不啰嗦,直接便往屋里闯。白血并不阻拦。 楚云齐方才离开,菊花丛一侧的小路上绝艳笑着走来,携带阴风阵阵,瞧了瞧感情淡薄的姐姐,道:“铁剑棠有伤,正是吞食他精血的好机会。我就不跟姐姐争铁剑棠了,把楚云齐留给我享用,如何?” 白血手中大剪剪在花朵上,片片花叶飘零,她只是幽幽道:“铁剑棠不能死。至于楚云齐,不能死在我面前。” 酆都四鬼中唯一的女子绝艳露出甜甜酒窝,笑容和声音却都带着寒意:“姐姐是被铁剑棠迷住了心窍?呵呵。早说嘛,害我这几天都不敢对楚云齐下手。现在,好像他就不在你眼前哦。” 白血轻轻哼了一声,无从猜测她到底想表达怎样的态度。 在柔软如云的闺阁绣榻上不知不觉睡着的铁剑棠猛然警惕睁开眼,却见到楚云齐正换着各种角度瞄着自己。 楚云齐笑道:“女孩子家的床上,似乎总容易睡得特别香。做什么美梦了,兄弟?” 铁剑棠声音虚弱,语气却是一贯的不在人前示弱,道:“我不喜欢做梦。”楚云齐打个哈哈道:“我要知道伐木行动最前线的情况。” “我不擅长复述故事。想知道什么你就问,我答。” “你这身伤是萧落木所为?” “不是,是楚山孤!” “楚山孤?为何?” “楚山孤闲我们碍手碍脚而已。我算幸运只中了他两剑,酆都的虎痴直接被楚山孤摘了脑袋。” “其他的人呢?” “高熊被萧落木斩了。至于魅影我倒是没见到尸体,想必跟我一样趁乱逃了。” “萧落木真有这么厉害?你们只有逃的份儿?” “萧落木和楚山孤都是已经成就半仙之境的疯子。我在他们任何一人手底下都撑不了十招。” “你们与萧落木交战,惊动了杀生殿没有?” “杀生殿耳目众多,起先暗中埋伏估摸是坐山观虎斗而获渔翁之利,不过其中却是没有天杀五老易水三子和杀生掌门这样有分量的人物,结果被萧落木一剑斩杀过半,余下的也都给楚山孤霸道一剑解决。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莫非是不明白人心险恶,负了伤还敢跑回来,不怕趁机被比敌人更可怕的同伴给趁机杀了?这一点魅影倒是聪明的多,无论逃到哪里都不能再回这里。你究竟怎么想的?” “如果这就是你要问的,我无可奉告。” “那好,最后一个问题。萧落木与楚山孤现在何处?” “现在何处倒是不明确,不过我逃的时候他们在超然台。” 第九十一章 好狗不挡道 第九十一章好狗不挡道 脸色除了血气不足外便可当得美人二字的绝艳笑吟吟走入房间内。.tw[] 铁剑棠睡在床上,头用枕头高高垫起。楚云齐侧坐在床边,瞧见一身素白的绝艳进来,立起身,很是随意道:“绝艳姑娘来得正好,铁堂主就劳烦你们照顾了。另外替我向令姐和恶傀道别。” 绝艳吃惊:“你要走?” 剑走偏锋不走寻常路的楚云齐为了避免跟这个女人接触而选择朝种着白花的窗格走去。 绝艳却还是轻如幽灵飘过来从后面环住楚云齐的腰,柔媚道:“我不许你走。” “别这样,铁堂主可看着呢。”楚云齐十分平静。 被点名的铁剑棠立即眼观鼻鼻观心,不向楚云齐与绝艳张望。 优柔缠绵的话声中,绝艳柔软的身体如灵蛇般缠住楚云齐,苍白的脸庞顺服贴在楚云齐肩上,丝丝缕缕的阴湿白汽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笼罩住她与楚云齐。云里雾里之间,绝艳张开嘴,正要冲楚云齐颈项下口。 霍然楚云齐身体内部朝外暴涨出紫色剑罡,凶猛强横极为霸道,硬生生将绝艳逼退。 猝不及防的绝艳反应过来时全身已被纯白的星芒给罩住。一只银灿灿的五角星将她毫不留情地压倒在地,已经渡劫数次的绝艳竟然没有反抗之力。 眼前这个楚云齐,气机隐现莫辨,深不可测。 因为负伤而有碍行动的铁剑棠见此一幕,忽然诡异发笑。 绝艳未进来之前。 楚云齐问完铁剑棠最后一个问题后就大笑:“萧落木楚山孤半仙之战,这千载难逢的场面岂能少了我楚云齐?” 然后刹那间毫不犹豫解开紫水剑四象封印中的三重封印。如今完全掌握得住三重封印力量的楚云齐将气息内敛,淡然坐在床边,绝艳进来时楚云齐正笑眯眯说了一句话:“剑棠吾兄,日落之前,你一定会看到楚山孤的项上人头!” 不知虚实深浅的绝艳却妄想吞食掉楚云齐精血作为补品,现在下场凄惨,被压迫在银白星光之下几欲魂飞魄散,满地打滚,娇柔身躯扭成一团,本来阴柔的嗓音变得无比尖利:“别杀我……” 楚云齐缓步走到窗前,蓦然回首,骈手一指便解除了压制着绝艳的星芒,眼含几分邪意道:“食人精血必受天谴,若想多活几年,就不要继续练《搜魂夺魄诀》。” 随后手按窗格,轻身飘出,并留下一句与他魔统身份不合而浩气十足的话语:“世间自有天道宝剑高悬,背离于道者必然为大道所斩!” 绝艳揣摩不尽楚云齐意味深长的话语,也无暇从楚云齐的言语里推出他对魔统的异心,自己却是忽然旁若无人仰天大笑起来。 不笑自己看走眼,只笑世间荒唐如许,魔统邪星,一堂之主,适才一刹,如何生出的长存浩气丹心。 警幻森林深处,有一道规模巨大的古战壕,长近千丈东西走向横贯整座森林。 至今犹处处可觅箭矢残甲的战壕以北,有一座名为“超然”的古点将台。 超然台以泥土和千万人血肉垒成,至为坚韧,也至为悲怆。传说上古轩辕帝横扫**遭到了西牛贺洲森林里兽人族顽强抵抗,与战,战况甚为惨烈。尤其轩辕黄帝与兽族高阳帝在超然台惊世一战,使得天龙哭鸣,地鬼嚎啕。 崇尚血与暴力解决一切的兵家圣地杀生殿感前辈铁血精神,奉超然台为禁地。 萧落木和楚山孤正对峙在超然台上,相隔不过十数步。 白衣上数点血迹的楚山孤嘴角稍微外展勾勒出并不明显的笑意,手里那口镶嵌七颗天陨石的星辰剑已在刚才的交手中被磨出三五处缺口。方才与萧落木几个照面便斩木万余株,掠地上千顷,这才转移到足以承受上古黄帝轩辕剑威力的超然台上来。 那个萧落木依旧遍体黑疮脓水,脸孔扭曲有着疯狂而恶心的兴奋,桀桀地磨着牙齿,诡异蹲伏,那口一直与他并肩作战的墨雪宛如融入了他漆黑肮脏的身体里。如果楚云齐在这里,肯定无法相信这怪物一样的家伙便是曾经冷血傲慢的第一杀手。 “选我做对手,任何人都会后悔。你也不例外!”楚山孤气势暴涨,乌黑的气体从身上剑上涌出,弥漫蒸绕,顷刻天地俱阴,方才还是青天白日,在他莫大魔气的影响下变得宛如黑夜,高空里甚至还亮起一颗颗星光。 几乎丧失语言能力的萧落木只是低低咆哮一声,人随剑走,气势剑气均磅礴如乌云。 楚山孤挺剑相迎。 剑气纵横,风起云涌。 杀生殿天杀三老远远矗立云端观望远处超然台滔滔翻滚的魔气,任他们是绝尘高手,也不得不在这种磅礴气焰下变了脸色。 “我自以为闭关三十年已触到半仙的边缘。如今看来,只怕十个穆云平合起来也不是半仙的对手。”微喟的老头子髭须皆白,是天杀五老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平日里甚是慈和,动起手来却是须发皆竖甚是暴戾,有着风雷手的称号。 不久前才跟铁血堂主高熊交手的曹豹外表看上去只是个中年壮汉,虎体熊腰,看上去最有气势,这也难怪那个头脑简单的高熊会找最有气势的他挑战了。曹豹轻轻哼一声,颇不喜欢风雷手穆云平赞誉邪魔的厉害。然而终究自愧不如,除了哼一声外,也没敢妄言。 “呵呵,半仙又如何。当年又不是没有半仙闯入我杀生殿挑战我圣地威严,又有哪一个半仙如愿了?区区两个邪魔,自相拼斗,无论胜负如何,活下来的肯定是强弩之末。我倒要看看末路的半仙有什么能耐可以活着离开杀生殿!”说话这位头束道髻,穿着僧袍,不僧不道,正是那个年轻时就擅长高谈阔论的五行真人金灶沐。 无征兆的,忽然细雨如丝而下。 绵绵雨丝,微冰凉,却是冲不散湿不透超然台那一块的黑暗阴翳。 “哞……”猛然一声牛叫。倒骑牛的生死判白先羽牛踏虚空登上云端。身为天杀五老的末位,生死判却是少年容颜毫无老迈之态,精于丹鼎而驻颜有术,横着一只竹笛懒散地敲打着青牛臀部悠然而来。 “生死判,部署好了么?”名字中包含了金木水火土的金灶沐问。 倒骑青牛的那位卷气重,拱手为礼道:“各位师兄,易水三子和屠龙战队已布下天罗地网。超然台的两个魔头,除非就地羽化,否则就难逃被我等超度的结局。可惜啊,不能好好跟他们赌一场。” 骑牛书生最好赌,这个生死判无论杀谁都喜欢玩上一玩,给对方机会与自己赌命,赌法甚多,赌骰子、赌喝酒,任何赌法都行,颇有点游戏生命的意思。至今他还活着,便是赌术长胜的活生生证明。 五行真人金灶沐笑道:“生死判,我看你今天气色不好。今日还是莫要赌了。” 倒骑牛的白先羽道:“不妨。只赢不输我早已腻了,师兄要不要跟我赌上一局?” 金灶沐笑而不语。最年长的穆云平道:“师兄们越老越是惜命,哪敢跟你以命赌命?” 沐雨丝丝如思。 杀生殿掌门“一指凌天”燕轻尘最得意的首席弟子慕容枫方从隐蔽部署的屠龙战队中走出来,临走还叮嘱埋伏着的年纪一般都比他大身份却是师弟的众人:“记住,你们伏在这里,只许人进,不许人出!最好魔统中人一并来了,咱们好一网打尽。” 满是自信从未受挫的慕容枫翩翩风度正少年,身在嫉恶如仇斩杀成道的杀生殿,可与其他杀人红眼的同辈不一样,慕容枫便是杀人也都讲究着动作的优雅,杀完人轻吹无荆刀刃上鲜血的动作更是迷倒了圣地的万千女弟子。 这个被誉为圣地后起之秀第一人的男子在清甜雨丝下露出微有邪意的笑容,一想到前些天在左近秋叶镇执行任务时遇到的投怀送抱的年轻身体,他便笑得更欢。 那两个依旧在客栈痴痴等着以为自己还会回去的女子,连云峰赤虹一脉的那个纯情少女是叫白小柔吧,另一个丰美少妇还是圣地剑器阁的长辈呢,不一样被自己拿下了。什么圣地女子,床上功夫也不见得比勾栏里的姑娘厉害。这几天没什么事,正好可以去找纯情小姑娘小柔玩玩儿,那害羞的孩子,调教起来可有趣得紧呢。 警幻森林正是多事之秋,慕容枫满脑子不干不净对眼下圣地魔统之争的兴趣完全赶不上对街上小摊贩卖的御女术来得浓厚。平日里向来横着走的风流公子想着事情,竟不知不觉撞到了人。 看不出有什么道行的被撞男子单薄衣裳一副穷酸样。慕容枫嫌恶退出两步避免与这人接触,彬彬有礼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他从不跟别人争,只因为别人不配。 这长得并不怎么样的男子拱手请问道:“兄台,可知超然台怎么走?” 本来神情惫懒的慕容枫神情一凛,跨步拦在男子面前,眉毛一竖,叱问道:“你是何人?去超然台做什么?” 这名男子笑吟吟道:“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去看妖怪打架。” “虽然杀生殿一向开放警幻森林不禁普通人出入,但超然台可是禁地。你有什么目的?你是不是魔统的人?”慕容枫感觉到了这人一副无赖相后面似乎有着很足的底气,来历颇为可疑。 “是我在问你还是你在问我?你不想答就让开,我急着赶路。” “我要是不让呢?” “好狗不挡道!你若挡道,我便打狗!” 第九十二章 不败之地 第九十二章不败之地 这个出口辱骂的狂人自然便是楚云齐那厮。 五官英俊的慕容枫何时受到过这种侮辱,阴沉一笑,好看的脸上蕴含杀机,手掌一翻,薄刀出鞘。 天底下练武有十八般武器,而修行者更有诸多奇门兵刃。但使用最多的,依旧是剑与刀。古谚云:剑者君子之器。因此多有书香门第的公子佩剑以做装饰。而讲到真正的用刀与用剑,则无出于“剑者王道、刀者霸道”八个字。 慕容枫一刀霸气十足,飞来如电掠,势大力沉。 未将楚云齐放在眼里只是随意一刀斩在他肩头,却未出现预料中卸掉眼前男子臂膀的场面,反而慕容枫自己被震退两步,手中无荆刀不住震颤少时。 慕容枫微微惊诧,以奇怪的眼神打量楚云齐,忽然哈哈笑道:“有点意思。” “没什么意思,挠痒都不够。”楚云齐懒散耸肩挑衅。 慕容枫认真起来,手中薄刀翻转,如虹掠来,配合所精通的“九重楼刀法”,非但有龙行虎步的磅礴之势,更蕴有险峻如山绵绵如渊的险恶后势。一般修道者斗法较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而慕容枫的无荆刀配合九重楼刀法,一刀强过一刀,九刀出尽,能斩比自己强上数倍的敌人。 楚云齐眼神专注,伸出双指于猛烈刀罡中轻巧而准确地夹住了刀刃。不仅那强烈刀罡不堪一击轻松切入,连慕容枫手里那口甚至比一般杀生殿长老武器更名贵的无荆刀都像是豆腐做的一样,噼噼啪啪断成了数十截。 风流自赏自命不凡的慕容枫难以置信望着无荆刀片片断落,凸出,不过终有自知之明,终于是在心里认同那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闭上双目静待死亡。人之将死心中忽然暗生悔恨,师父说自己根骨无双却懒于锻炼,纵然一时出类拔萃但到了一定岁数便会落后于勤勤恳恳的同侪,并还说只要自己端正态度甚至可以即刻就传位给自己。现在想要遵循师命,改掉玩世不恭风流公子的习性,却是为时已晚。 死亡并非如慕容枫所想的那样如期而至。 楚云齐运指如剑,贴着慕容枫头皮飞过击散束发的木髻,满头乌黑头发披散。楚云齐再不过问这位圣地年轻一辈第一人,继续缓缓前行,往那乌云重重的天底下而去。 从来便是天之骄子的慕容枫睁开眼,对着这个击败自己的年轻人背影大声道:“你不杀我,是瞧不起我么?你看不起我,倒不如杀了我!” 楚云齐不介意解释解释,远远道:“年纪轻轻出手便已不俗,你日后大有可为,死了岂不可惜?我不杀你,因我只杀该杀之人。” 披散着头发遮挡住俊美容颜的慕容枫信心大溃,却是站在原地发疯大笑不止。 胜者王败者寇,落败者当凄然。只是不知数十载后,满头霜雪,半身风尘,再忆今日的成败得失,可堪一笑? 超然台上有古风。 “逐鹿问鼎真男儿,成败悲欢只当时。昔年共我争名者,今朝酒醒却咨嗟。” “古来胜负非定数,楼头白雪笑年华。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烟雨暗千家。” “史有黄帝战高阳,功成事遂谁骨枯。何必兵上争长短,浊醪微醺三千斛。” 楚云齐赶到超然台时却似乎已错过大战,人去楼空,是以登台而怀古。并无文采的他记不得那诸多诗句,这几段诗句,都是镌刻在超然台的栏杆上的。 半仙的大战损不了超然台,磨不去台上古风。字体嵌入混合以血肉泥浆道家符箓佛门念力的褐色栏杆,字字如剑。能在半仙都无法留下痕迹的栏杆上以指力写字的,相传是剑神薛终南所为。 楚云齐###着寓意明显的栏杆古风,笑:“男儿此生学剑,必向剑神看齐。” 头顶乌云滚滚,偶尔剑光穿刺出入,宛如狂雷跑电,龙蛇奔走,瞬息风雷,刹那天威。(..tw无弹窗广告) 静静望向上空,楚云齐知道萧落木与楚山孤的决战已转到了高空万里,正是关键阶段。只怕不消盏茶功夫,便能分出胜负。 舔了舔嘴角,真有些口渴的楚云齐仰头张嘴接雨水。 雨水微咸,细密的雨点里偶尔穿插着血滴。 吃到血味的楚云齐自说自话:“萧落木败了。” 随着楚云齐话声落下,天空阴翳的乌云以及宛如雷霆震怒的剑光一并消失。 楚山孤握着星辰剑的柄端,剑刃已由前至后洞穿了萧落木遍布着魔咒的身体。萧落木却依然在狞笑,艰难抬臂想要挥剑,嘶哑道:“你杀不死我。” 浑身衣服已是又脏又破的楚山孤冷哼一声,通过星辰剑注入萧落木体内一股磅礴力量,肆虐萧落木残破的身体,使得他全身麻痹。 然后端庄闭目,念力直击萧落木识海以及气府,将藏在萧落木气府里的地藏玄经卷轴取出,最后才带着萧落木浮下云端,满脸气定神闲,竟似赢得很轻松。 “来得正好,负责人。法祖要的东西,给!”楚山孤随意将地藏玄经抛给超然台上的楚云齐。 楚云齐不必分辨真伪将地藏玄经收起,那个依旧挂在剑上的萧落木却是忽然大吼大叫起来:“楚云齐,我要杀了你!”就算是受到天魔禁咒的困扰而难见光天化日,萧落木空闲时也在暗中多次去看过妹妹,知道了楚云齐抛弃青青的始末。 楚山孤将星辰剑从萧落木身上抽出,透明窟窿的伤处立即急涌出稠浓的黑色液体。爱干净的楚山孤不忘顺势将剑在萧落木身上擦了个干净,这才还剑入鞘。 楚云齐跟他大哥如出一辙不把萧落木放在心上听在耳里,任他吼叫也不回应,只是向楚山孤说道:“法祖说,完成任务后,我们几个人之间的生死他不过问。很明显,这老东西就是希望我们斗上一斗。现在任务似乎已告一段落,我有必要不让那老东西失望。” 楚山孤不屑道:“拐弯抹角的话,我听不懂。” 楚云齐移形换位,闪身到楚山孤面前,一字一顿道:“接下来,我做你的对手。明白了?”眼下楚山孤与萧落木激战后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楚云齐不可能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杀兄机会。 孤远如孑然高山的楚山孤什么也不说,默默握剑,璀璨银白的星辰剑剑身上,镶嵌着的七颗天陨石只余三颗,其余的已在跟萧落木的战斗中磨灭。 全身麻痹血流不止的萧落木依旧疯狂吼叫着:“楚云齐,我杀了你!” 楚云齐刹那反身拔剑,毫不留情刺透叫嚣着的萧落木肩头,黑血晕开一片。楚云齐眼神格###沉道:“输了的人最好不要多话。你再叫,我将你舌头割掉、四肢剁去,废你元神、破你金刚,让你此生永做废人!” 那个向来孤傲的第一杀手在楚云齐强势的威逼下竟然战栗起来。萧落木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他孤傲不群是因为他未败过,现在已经失败的他正面临着全线的崩溃,毫无任何气焰可言,甚至一身骨气都逝去无踪,萧落木就这样乖乖地忍气吞声,只是混杂了天魔禁咒而眶内有阴暗异物的眼依旧恶毒相向。 楚云齐转身面对楚山孤,将紫水剑提起指着楚山孤面门,自信道:“你的剑术,我已全部看破。你的弱点,我已全部知晓。现在你得为你令人发指的行为付出代价!” 原本如雪的白衣已沾满了自己和萧落木的血迹,楚山孤听到楚云齐异常自信的话语别无奇特反应,仍旧平静道:“你很激动。激动是错。” 怒发冲冠的楚云齐不是不明白过激的情绪会带来诸多负面的影响,但却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和将要撑爆胸膛的愤恨。如果杀了小妹的人不是自己的亲大哥而是别人,自诩胸怀大量的楚云齐未必不会留给仇人忏悔和赎罪的机会,绝不会固执的生死相向。 然而,他现在的痛恨并不单是小妹的横死,而是夹着非常的矛盾,就像一团解不开的复杂的结。不能原谅曾经最敬爱的兄长杀了自己最疼爱的妹妹,不能原谅至亲杀至亲,所以现在他要杀戮至亲以慰至亲在天之灵! 楚山孤竖起星辰剑,指向乌云散去后依然阴阴的天穹,毫无感情叱道:“星落!” 星魔剑气第一式,星落。 阴阴的万里高空浮出无数深邃冰冷的寒星,密密麻麻如雨后春笋突兀出现,如开遍花圃的鲜花绽放在这一隅的天空。 每一只星,迸发出一只水桶粗的星辰光束,将天地交织成光线的蜂窝,也要将地上的楚云齐织进这个蜂窝里。 楚云齐微震臂膀,剑势轻微变化有三千。手中剑高速震动上万次,发出的紫色剑芒平稳地交叠在一起成为一张数丈长宽、薄而绵密的光幕浮在头顶,那些急落的星辰光柱碰到紫色光幕便轻易反弹开去。 楚山孤微微变色,发觉楚云齐刚才说的“我已看破你的剑术”并不是只为鼓舞气势的谎话。 云淡风轻破解了一式落星的楚云齐缓缓道:“星魔剑气,快如流星,横如魔头,无物不催。唯有以至柔、至广博、至绵密之力可以破之。” 这道破星魔剑气弱点的话正是已故的无大师告诉楚云齐的,但话虽只有数十字做起来却极不容易。楚云齐根据无大师暗中赠的星魔剑气剑谱仔细分析每一招每一式,然后在识海模拟,先是熟练掌握星魔剑气做到知己知彼,再针对星魔剑气的每一式每一个变化缓慢探索应当用多少柔力、何种程度的广博、几分绵密的剑气去化解。 所以现在对付星魔剑气每一式他都有着经过千百遍试验而琢磨出来的数十套破解方法。 楚云齐已立于不败之地! 第九十三章 战与劫 第九十三章战与劫 绝学星魔剑气已被尽数洞察破解的楚山孤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慌乱。没有试着疯狂地使用星魔剑气做负隅顽抗,反倒是静定观察楚云齐脸上手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已然处在几乎不败位置上的楚云齐没有急着下杀手,而是享受着刀剑恩仇的快意,缓缓道:“关于小妹之死,我作了一首诗。你要不要听?” 楚山孤自傲而笑:“纵然破了星魔剑气,你能奈半仙何!” 楚云齐不管楚山孤愿不愿意听,开始念道:“小城花开月半眠。”手里一剑递出,滔滔魔气滚滚而出,如满天飞舞的黑色巨蛇,将楚山孤包裹其中。 魔气中的楚山孤纹风不动,冷笑。半仙岂是楚云齐能杀死的,即便他强行将自己提升到渡劫九次的境界,也不能真正伤到半仙分毫。 “小城花开月半眠。” “花落残红卿无言。” “咫尺剑光任纵横。” “我欲杀贼奈何天。” 难登大雅却蕴含悲愤的七律四句道出的同时,楚云齐一共挥出了魔气重重膨胀的连续四剑。楚山孤也被湮没在了魔气的海洋里。 然而楚山孤一直在笑。 这些如雾如蛇的魔气被发笑的楚山孤蚕食鲸吞吸入体内,随后气势焕然。与同为半仙的萧落木一战后身体受创气机衰竭的他竟能将楚云齐散发的不同源的魔气纳为己有。手中银白的星辰剑上镶嵌的仅剩三颗天陨石发出诡异的红晕,如泣血之色。 楚云齐眼眶越裂,震惊于楚山孤在暴虐魔气碾压下的安然无恙和力量回复。 “别以为我只会星魔剑气。方才不用其他的招数,是因为气力不济无法使用而已。” “哼,现在你便恢复了?” “星魔剑气以意先行,不需过多的内在力量支撑。然而这一招‘邪魔灭世’则不同了,需要无比巨大的力量作为基础。你方才竭力四剑欲置我于死地,却是帮了我的大忙。我说过,你没法跟半仙斗!” “呵呵,能不能斗过你,试了才知道!” “在此之前,做大哥的可以破例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没有大哥!” “星魔剑气其实是圣地连云峰流出的邪法,终极奥义就是斩至爱,成无情道。原本我以为小妹是我最爱,斩她而能成道,但直到不久前我才发现我真正最关爱的那个人竟然是你。哈哈,现在我只要斩了你,天道大门便会向我敞开。只要斩了你,我便由半仙而入天道!” 深深震骇的楚云齐眼前一阵眩晕,不由自主后退两步,浑身寒意几乎冻结住汹涌的仇恨怒火。 “来吧,我最亲爱的弟弟,让我斩了你!”楚山孤大笑着叫嚣,嘴角却是莫名地流出了血液。手中星辰剑扬起,远远挥剑,剑上三颗天陨石的邪异红晕刹那熄灭,原本应当激荡山河摧毁四野的“邪魔灭世”这一招在将发未发之际,楚山孤脸上莫名的痛苦扭曲,他能听到自己内脏破裂骨骼粉碎元神湮灭的声音。 模样无比狡诈的楚云齐终于胜利者一样的笑了:“我说过,我知道星魔剑气的所有秘密。每动用一次星魔剑气,你的体内便会生成一尊种魔。当种魔数量达到十万的时候,你自己便会爆体而亡。而你与我交手时种魔数量只在三千上下远构不成对你的威胁。我倾尽全力挥洒四剑降下滔滔魔气故意让你吸收,因为这四剑才是克制星魔剑气的关键,是能催生种魔在你体内加倍繁衍的‘养魔剑意’。” “养魔剑意?”头一次听到这个名词的楚山孤嘴含自我嘲弄的笑容,体内情况摧枯拉朽,一生道行将要一朝散尽。 楚云齐冷冷地瞧着跟自己恩怨纠葛不清的大哥,没有半点悲悯,胸腔里也没有什么快意。 明白仇恨是祸根、报仇与否皆是痛苦的楚云齐缓缓而坚定吐字道:“世间自有天道宝剑高悬,背离于道者必然为大道所斩!” 大厦将倾的楚山孤在倒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有一事未了,想必也是你想要做的。(..tw)那便是,击败道祖。” 天地间绵绵如丝的细雨忽然转为磅礴大雨,敲打地面有声,大风大雨中玷污大地的鲜血很快被洗去。 但总有些记忆是无法洗去的。 那个生前惯无表情的楚山孤在死后却是留下一脸的微笑,很是安宁。默然无声的楚云齐砍下楚山孤的头颅直接系在腰间,对于楚山孤的尸体没有再理会,直接背起那个不知何时已经晕倒的萧落木,走下超然台,起步离去。 “超然台上不超然。”一声嗟叹响起,在喧闹的大雨声中异常清晰地传入楚云齐耳里,却是辨不出声音来源。 “执着分明不自在,放下才是真超然。”另一个略苍老的声音响起。 密雨之下,远远出现倒骑青牛的蓑衣少年人和同样蓑衣斗笠的白须白发老翁。 楚云齐顿下脚步,知晓来者不善。 “师兄,没想到吧,两个半仙之外又出现了第三人。偌,你看,他背着魔头萧落木,楚山孤的头还被他系在腰带上!”骑牛少年以手中竹笛指点着楚云齐。 身为天杀五老最长者的白发老人风雷手穆云平苍声道:“不管怎样,一概杀之!” 倒骑牛的少年忽然道:“师兄你腰带松了。” 那个最疼爱最信任小师弟的穆云平急忙双手去提裤腰带,向来胡闹的少年手中短笛趁机横打,直接敲在穆云平天灵盖上。年纪稍轻但功力与师兄相若的他竟然阴了大师兄一手,当场敲晕。 楚云齐装作没看见,自顾自走自己的路,别人师兄弟的内乱他不想管也没有精力和心神去参和。然而才在泥泞的黄土道上迈出两步,他便瞧见一只硕大的青牛屁股如从天而降顶在自己面前。 牛背上的少年摘掉斗笠,露出半百年纪依旧童颜的外貌,道:“好小子,斩了楚山孤,有胆量,有魄力!不过依旧是邪魔杀邪魔的窝里斗。我担保你这样子绝对走不出已经被我杀生殿重重设伏的警幻森林。” 心情便跟这瓢泼大雨差不多的楚云齐无味道:“生死有命。” 骑牛少年眨眼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逃走的机会,只要你赌赢了我。” 知晓对方说杀生殿设下天罗地网并非耸人听闻的楚云齐略动容道:“阁下是天杀五老中嗜赌如命的生死判白先羽?” “正是老夫。”童颜童声而且不乏童心的长者自称“老夫”,情景颇为怪异。 “请赐教。”曾跟杀生殿最骇人听闻杀戮成性的人屠周处有交集的楚云齐自然听闻过生死判行事的古怪格调,答应与游戏风尘的白先羽赌上一场,如此才有一线生机。 “如果我赢了,我只要你接我一招。你赢了,我就助你离去。”白先羽自然瞧得出楚云齐现在的状况极为不佳,恐怕杀生殿所埋伏的屠龙战队任何一位小辈都足以将他擒住。自己赢了便只出一招,这小子是万万接不住的。 “赌什么?” “我赌你不愿在我这头青牛的屁yan舔上一口!你若真舔,我便助你。” 楚云齐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白先羽托着腮帮子,他就喜欢看别人在两难中做出抉择的挣扎表情。 岂料大笑的楚云齐并没有任何挣扎,凑到青牛屁股上,伸出舌头二话不说便舔了舔,还咂了咂嘴。 白先羽惊得滚下牛背,惊叹道:“忍辱负重的人我见得多了,却没见过足下这般眉头都不皱一下如此爽快的。足下果然是高人,请赐教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楚云齐。”楚云齐微微咧嘴。 “怪不得。”作为天杀五老之一,行事不循常理的白先羽将眼前这人跟传言中的楚云齐对上号。这小子,出道以来倒还真是从没有消停过。之前几年还好,作为横空出世的天才虽然连连冲撞各圣地的前辈高人却还没什么令人不齿的出格行为,只是近来修为大退的这家伙却是自甘堕落入了魔统,不少圣地高士为此也没少扼腕叹息。 在白先羽的安排下楚云齐扒下那个被敲晕的穆云平的赭黄衣服重重包裹住楚山孤的头颅,而白先羽则是消失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身杀生殿弟子的衣物。 衣服式样古怪白色为主而袖子鲜红,欲意双手纵然沾满恶人之血心中依旧清明如衣之雪白。楚云齐换上衣服,跟在白先羽坐骑青牛后面而行。 这白先羽在杀生殿地位高的离谱,而且性格古怪,后辈莫敢冲撞这个一怒便要鞭人的长辈,所以一路没有任何诘问,甚至偶遇杀生殿弟子弟子也是尽量避着白先羽。 平安走出警幻森林外,雨势也缓解了很多。 “多谢。”驻足的楚云齐脸色极差,强忍着一身伤痛。 白先羽仰躺在牛背上,懒散道:“我放过你,并非只是因为你赌赢了我。毕竟身为正道之士是绝不该跟魔统的人攀交情的。不过,我看得出你小子眼睛深处有一抹清明,那是圣地中人都少有的一种光亮。因此我破格放你,今后好自为之。我送你一句话:心战曰劫,劫后成圣。心之所向,无往不胜。” 倒骑青牛的生死判竹笛重拍牛臀,青牛放开四蹄冲入远处的雨帘。 雨声中清亮的笛声悠扬,楚云齐站在原地而笑,有几分苦涩,有几分自嘲,喃喃:“战即是罪过。生便是劫数。死去的楚山孤可以最后坦然微笑,活着的我却空余迷惘。欲窥天道之人,谁能逃乎天地之间?到头来,成仙证道者能有几人?往往是,劳碌一生,万劫不复。” 第九十四章 楚云齐之死 第九十四章楚云齐之死 潇潇雨歇,乌云渐渐散去,阳光已迫不及待从缝隙里洒落而下。.tw[] 深一脚浅一脚的楚云齐背着萧落木,脚下一绊摔在了泥泞中,吃了满嘴潮湿泥土。 能捡回性命已是天大的幸事,区区摔倒没什么好抱怨的,楚云齐将死尸似的萧落木草草推开到一边,却极为挫败地双膝跪在泥里,双手无力地抓着泥壤,颓丧如同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又脏又臭又病的老狗。 他就这样双目没有聚焦,自说自话起来:“第一杀手萧落木,你受天魔禁咒的束缚想必很不好过。你说说看,我杀了仇人楚山孤,为何我却一点也不痛快,心里更加不知道何去何从?没错,当初我抛弃青青加入法天道宗,是想要以我一己之力将这只天地间的毒瘤铲除。我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只是希望在有生之年干出点惊天动地的事情来,然后所有人都将称我为英雄。我并非真心想帮助被法天道宗迫害的人们,我只是想得到属于英雄的荣誉。我对,还是错?我杀人,为救人,这样的理由是不是已足以自我安慰?当杀了楚山孤的时候,我就觉得前面的路更加模糊。就算我杀了法祖,杀了道祖,法天道宗是否就会有彻底崩溃或者改变?一个蛰伏在阴暗角落的侠客,身入龙潭虎穴刺杀了人人切齿的魔头,似乎他的使命便已完成,一个受到万人赞颂的英雄事迹便会流传于世。可是我知道一个法祖一个道祖死后还会有新的法祖道祖诞生,这样的话,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何意义?我已经感到所有人离我都越来越远,这难道就是属于英雄的悲情结局?现在看来苍梧说我将面临无法承受的结局似乎是对的。现在,我该用怎样的理由说服自己继续走下去?” 没有人能回答他,甚至他唯一的听众都只是那个依旧昏迷着的萧落木。 楚云齐痛苦地抱住自己那将要炸裂开的头,手指狠狠地插入头发中间,动用紫水剑封印禁忌而重创的身体似已不堪重负,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染红了大片衣裳。 “你已不必走下去,因为你的一切都将在此结束!”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响起算是回答了楚云齐的自说自话,这个声音有些粗野,宛如平地一声雷。 随即楚云齐便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断线风筝似的飞出去,重重落下,半个身体都插入泥泞里,胸口凉飕飕的似乎开了一个洞,但几乎已没有了痛苦的感觉,视野变得模糊,泥浆血水从额头流下沾污眼眸。楚云齐终于努力看清楚出手的那个人,身材高大得不像话,健壮得如同一只大猩猩。 三英之一,金刚不坏的魏煮鹤。 这个头脑简单的魏煮鹤千里迢迢就是赶来杀楚云齐的,当下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册子,翻开到其中一页,手指沾了沾口水以点金术在上面留下纯金的字体:“楚云齐亲口承认对法道二祖有异心。” 然后动作呆板地将小册子揣入怀里,一身外家金刚不败功夫的他甚至连基础修道者在体内开辟气府储存一些物事的本领都没有。 “大哥二哥叫我来杀你,他们叮嘱我一定要问你,有什么遗言?” “有,当然有。就说楚云齐死亦成鬼雄。” 那个傻头傻脑的家伙又掏出小册子,仔细记下楚云齐的遗言。 “遗言没必要交待得太早。”另一个声音响起,泥泞道路的远处出现一瘸一拐的铁剑棠,身后背着一柄夸张的血红巨剑。 飞云堂主铁剑棠走近,道:“我想了想,觉得半仙的大战也少不了铁剑棠。所以我来了。” 人如其名的魏煮鹤呆呆道:“我最害怕的楚山孤已经死了。剩下的那个半仙就躺在一边,看样子也活不成了。半仙大战,铁堂主你已经错过,你可以走了。”说着他继续走向半身陷入泥泞的楚云齐。 铁剑棠迅捷闪身,泣血巨剑出鞘,带起一片殷红之色,绚烂一剑,突袭魏煮鹤,砍在魏煮鹤头顶正中。 魏煮鹤却连头发都没有掉一根,铁剑棠握剑的双手却已发麻。 魏煮鹤并不管铁剑棠的偷袭,执着迈步向楚云齐,高举起紧捏的拳头,道:“先杀楚云齐,我再跟你算账。” 一拳发起,看起来没有半点气焰,全是一股刚猛之力。魏煮鹤是肉身成道的路子,脑子不好使反倒使得他没有那么多心眼很难被外界影响道心。这一拳砸中了,就算是渡劫九次之人也吃不了兜着走。 中了一拳的机体本就在慢慢死去的楚云齐却没有被砸中。 速闪来又高高飞起落下,落地时却是分成了两部分。 替楚云齐裆下这一拳的黑影正是铁剑棠,右臂被一拳之力生生卸下。而卸下的那条手臂在接下来的数息时间诡异地碎成粉末。 原本有能力跟魏煮鹤一战的铁剑棠重伤未愈所以根本不是对手,但他失去手臂的身体还是颤颤站起,左手撑着巨剑泣血,一字字道:“我看不惯三英已很久。” 虚弱的楚云齐趁着这短暂的对峙问道:“为何替我挡下?” 那个隐忍在法天道宗曾有过将这个魔统连根拔起的想法的铁剑棠丝毫不顾右肩的断口血流如注,在这当口却是微笑,道:“你我有相同的迷惘和痛苦。这便足以让我为你拔剑。” 楚云齐的视线更加模糊,眼里有泥水血水,又添另一种温暖的湿润。 “本来你有伤在身,我不会趁人之危。可是你要保楚云齐的话,就必须得死!”傻大个表情很认真,头脑并不复杂的他不可否认也打心底敬服这个飞云堂主铁剑棠士为知己者死的行为。 魏煮鹤沉气坐马,浑身肌肉鼓涨,一双拳头刹那膨胀数倍,脚步微微移动,那无异于毁灭的两双拳头也移向铁剑棠。 铁剑棠大喝一声,单臂举剑格挡。 魏煮鹤大吼一声,拳头却是没有出击,反而金刚不坏的脖子不知怎么就出现了一圈血痕。 方才一直沉睡的半仙萧落木不知何时转醒,拥有恐怖恢复能力的半仙受创的身体似已完全复原,现在正持着他的墨雪,桀骜站立在魏煮鹤的旁边。 魏煮鹤动作迟缓将握紧的拳头松开,从怀里取出那只贴身携带的小册子,写下一行字:“半仙果然厉害,可以一剑破金刚。” 然后魏煮鹤的头颅就跟他的身体分离,至死身体不倒,颈项喷血如泉。 铁剑棠并不觉得眼下就可以放松了,警惕瞧着萧落木。 那个浑身遍布魔眼的萧落木有半边脸都成为暗黑的狰狞面目,甚是可怖,道:“楚云齐,方才你自言自语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你离开青青有你的苦衷,所以我不杀你。我只希望,等到某一天你摘下我这个已是魔头的怪物的脑袋时,不要忘了我妹妹青青那个傻丫头。即便你负她,她一直都还等着你。” 身体机能衰竭的楚云齐只隐约听到了“青青”两个字,他只是觉得胸口很冰凉,体内似乎有冬日冷飕飕的穿堂风吹裂了他的五脏六腑。 受天魔禁咒影响距离完全化成怪物不远的萧落木仗剑离去,至始至终紧握着墨雪剑。墨雪已是唯一能够使他作为人的灵魂不被侵蚀的东西,现在,他只想趁着还未失去人性失去记忆之前,再去探望一下自己那个痴情的傻妹妹。 当浑身是血的铁剑棠背着气若游丝的楚云齐回到警幻森林外白血等人所在的竹屋里并随便抛出面着微笑的楚山孤头颅时,聚在一起的绝艳恶傀白血表情惊奇,喉咙发不出半点声响,均想:楚山孤就这样死了? 失去手臂伤不及性命的铁剑棠缓缓道:“楚山孤击败了萧落木,楚云齐杀了楚山孤,楚云齐正在慢慢死去,我还活着。地藏玄经已从萧落木手里取得,伐木行动圆满完成。” 绝艳白血还有恶傀都能从铁剑棠平稳的话语里想象出一场异常惨烈的血雨腥风。 虚弱的楚云齐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在铁剑棠耳畔低低说了几句话。 铁剑棠道:“他想死在有水有风的地方,哪里有?” 对各种惨状都司空见惯的酆都二鬼此时受慑于铁剑棠流露的惨烈铁血气焰,噤若寒蝉。倒是同属法天道宗的白骨堂主白血低低答道:“毗邻山脚有一只小湖,四时风不停息。” 很快铁剑棠便背着垂死的楚云齐到了山脚不知名的小湖。 小湖碧绿,一群野鸭子“呱呱”聒噪着在水面游动,吹拂的风轻柔,风里带着一种不好闻的鸭臊味道。 天边夕阳西下。 铁剑棠将楚云齐放在岸边草皮上,自己仰躺着看天,流云在黄昏的光芒里变换着色彩,他说话给楚云齐听:“少年时我梦想成为世人瞩目的大英雄。但自从进入法天道宗后,我却不时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放下一切跟胭脂一起到一个山青水绿的地方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我得谢谢你,你击败了几乎不可能击败的楚山孤,让我看到了一点希望。让我明白这世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要我们敢去做。你去了,我会继续你的路,尽我全力,搬倒法祖和道祖。” 楚云齐睁开的眼里混合着血块和污泥,似乎是回光返照,喉咙里发出了清晰的声音:“有风之处,大道常行。心中花开,眼前便无枯荣。真心热爱自然山河,我的生命便在风中延续。” 铁剑棠从楚云齐的话里听出了莫测高深的意境玄机。 人之将死,处在混沌边缘,楚云齐似乎触碰到了修道人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天道。 但他悟出的大道并没有产生奇迹。 楚云齐毕竟是死了。 第九十五章 剑棠白血 第九十五章剑棠白血 圣地杀生殿的英灵殿上。 天杀三老与易水三子夜审生死判白先羽。 资格最老与白先羽感情最好的天杀五老中的风雷手穆云平激动地胡子一抖一抖的,道:“小师弟,你打晕我不要紧,你怎么能放了魔统的人?” 白先羽若无其事用竹笛有节奏地拍打着手,说道:“如果只是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的话,那我就不奉陪,得回去睡觉了。” 紫袍道士打扮的易水三子之首天元子怒而拍案道:“大胆!你还不知错!” 带领杀生殿中最精锐的屠龙战队准备大干一场而无果的地灵子几乎除了上茅厕外任何事情都以天元子马首是瞻,当下也厉喝道:“白先羽,你勾结邪魔,违背师门戒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坐骑青牛系在殿外石柱上孤身站立在殿上的白先羽面对坐在椅上的六位外表年纪都不小的师兄们,冷笑道:“我杀生殿的宗旨历来是杀伐果断、陷阵无惧,千百年来从杀生殿走出过无数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名将。只怕这些杀生门徒永远不会料到有一天杀生殿也畏首畏尾起来,打不过半仙,就坐观半仙相斗,然后坐收渔利。汝等如此爱惜性命,已失先师‘杀身成圣’的精神,我耻与跟你们为伍!” 一席话抛出,坐上几人垭口半晌。 最为巧辩的五行真人金灶沐开口道:“师弟活了这把年纪,怎么不懂得变通二字?我们若是一开始就跟两个半仙级别的魔头正面交锋,最后固然照样能擒住他们,可是不知得牺牲多少师兄弟多少弟子。我等固然是早已舍弃性命誓为除魔,然而做长辈的总是不忍心看着晚辈们年纪轻轻就此慷慨赴死。其中道理,师弟为何不知?” 白先羽坦荡道:“我说不过你。”负手而立,甚至倨傲。 天元子跳脚道:“事到如今,你仍执迷不悟,目无法纪尊长,你可知你该当何罪?” 白先羽哈哈笑道:“该当何罪?呵呵,可以让我受斩妖台天雷鞭挞,也可以让将我跟血池下吠日的孽畜关到一起,或是逐出师门,或是再废我一身道法,我是无所谓了。大把年纪了,我也没指望有生之年飞升证道。有什么尽管冲我来吧,我只怕你们不够狠。” 天元子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怒气冲冲然而还是得先征询德高望重的风雷手穆云平的意见,问道:“穆师兄,你看如何处置?” 穆云平脸色挣扎,想要替小师弟说点好话,可于情于理都是小师弟之过,实在不知说点什么好。 终还是金灶沐接过话头道:“白先羽罪不可恕,理当废除道法逐出师门。然而各位可曾记得,二十年前穆师兄被群鬼困于酆都,是白师弟不顾生死冒险救出了穆师兄。十多年前我练功走火入魔大肆伤害同门,是白师弟不惜耗费十载功力为我镇压心魔。还有天元子师兄,你与人屠周处同时闭甲子关时,你爱徒杨化龙受魔统妖女迷惑而携带杀生殿镇门秘籍出逃,也是白师弟截住了杨化龙,晓之以大义,使其大彻大悟,复归正道。白师弟的功劳如何不必我多说。在座各位有谁没有得到白师弟不图回报的帮助?今日他犯下一过,我等岂可落井下石?” 天元子瞪眼吹胡子,默然不语。 地灵子是跟天元子一个鼻孔出气的,见师兄受挫,象征性帮腔道:“白师弟宅心仁厚大伙有目共见。话虽如此,我们就能这样轻饶他?” 金灶沐道:“我有个提议。就处置白师弟禁足一甲子面壁思过,如何?” 对有道之士来说一甲子的光阴还真没什么了不得的,在座年纪最长的几位哪个没有闭过甲子关?只是年纪最轻半百岁数的白先羽跟这些闭门造车频频闭关的家伙不同,他闭关最久也就三五天,隔三差五总要离开杀生殿出去转一转,散似闲云野鹤。师父生前也夸奖最末的这位弟子悟性最高,最有慧根。如今让他面壁,一则与他性情相背是处罚他,二则一甲子光阴说不定还真能让悟性不俗的师弟开了窍证了大道,杀生殿若出了一位仙人,那该是何等的风光? 众人无异议。 于是一念之仁放走楚云齐跟萧落木的生死判就被判六十载面壁,服罪前也只向对自己最好的大师兄穆云平提了一个简单要求:“师兄,替我照顾那头青牛,让牠颐养天年。牠也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给牠配一头心仪的母牛。生下儿子得好好照看,儿子生孙子,孙子再生儿子,生生不息。牠子孙满堂的时候,说不定我便出来了。” 穆云平亲热地抓住小师弟双手,道:“掌门前往北海斩妖除魔未归,待掌门归来我定给你求情,减免些面壁时日。” 白先羽大笑拂袖而去,悠哉念道:“心中自在,面壁何异云游?心不自在,如何逃离出天地牢笼?” 铁剑棠将楚云齐尸体抱回高山之巅时,酆都四鬼仅剩的二鬼已跟白血拜别离去。 简易扎的竹屋之中,只有二人一尸。 双目无神的铁剑棠眼眸发灰,悲从中来,并非因为跟楚云齐有多大交情,而是从楚云齐身上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己的结局。 高手?是否越登绝顶而愈发孤独寒冷? 英雄?是否抱负越大而愈发结局凄凉? 铁剑棠但愿英雄梦永远不醒。 白血静静地站在铁剑棠旁边,爱惜地凝视铁剑棠空荡荡的右肩处和满身纵横的血痕。 连番恶战而且意志低落的铁剑棠终于直挺挺地倒下。 不知睡了有多久,铁剑棠睁开眼时发现床边一袭白衣,一瀑黑发,白血靠着床沿睡着,月光正洒在她雪白的脸颊上。 想起楚云齐说的魔统人心难测勾心斗角,一旦受伤很容易被比敌人更可怕的同伴杀掉。可是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却是从未趁自己受伤而伤害自己。因此铁剑棠更愿意相信,无论哪里都有好人的。魔统里也有心地善念的女子,或许白血就是身不由自另有苦衷才待在法天道宗这个魔窟。 白血细长的睫毛颤动,睁开眼睛,即刻坐直身体,低低问道:“你醒了。好些了么?” 铁剑棠道:“好多了。多谢白骨堂主。”他也知道,没有白血的照料,这次倒下了说不定真的就此长眠。 白血轻咬嘴唇,轻声道:“我希望有一天你我之间不必再说谢谢。” 长期避免跟人接触的铁剑棠于某些方面依旧很是迟钝,没听出弦外之音,露出微笑道:“好朋友间,的确是不必说谢谢的。” 白血有些失落道:“两位楚堂主和铁血堂主都死了。只剩我们两个了。”将“我们两个”这几个字吐得极轻。 木头一样的铁剑棠自然没注意这种细节,只是勉强而笑:“但我们至少已取得了法祖要的东西。” 出任一堂之主已久的白血此际却害羞如邻家的小姑娘,垂头低低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有话想对你说。” 不开窍的铁剑棠很是直接道:“说吧。” “我……没什么,你好好休息。” “哦……你也累了,回房歇息吧。” “我不累,你的伤要紧。” “我已无大碍,自己呆着没问题。” “我……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你……好,好的。” 月光如水,两双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这样的夜晚似乎应该发生点什么。 但在什么都没发生之前,铁剑棠竟又安稳地睡着了。 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白血才能肆无忌惮地仔细端详他脸上坚毅的轮廓,轻抚他胸膛上纵横的伤痕。 第二天一早白血便下山抓了一个人回来,对基本上行动无碍的铁剑棠道:“铁堂主,你断臂未久,趁现在续接他人手臂还来得及。” 铁剑棠脸上神情古怪,鄙夷之色不加掩饰道:“我不需要。” “我……我是为了你好!” “我不需要伤害他人来获得自己的利益。我有我的原则!” “原则?杀一个人对我们来说算什么?断一个人的手臂更加不值得一提。我们难道不是早已坏事做尽了么?你为何要这么固执?” “铁剑棠生来便固执如此。你当我是朋友的话,就放了这个人。” “呵呵。你不要他的手臂,我照样要杀他!” 冷笑声中,白血一只手掌变成雪亮白骨爪,轻松摘掉那个尿了一裤裆的倒霉鬼的脑袋。然后咔嚓两声截断这人两条手臂,转身离开。 铁剑棠重重叹气:“魔女就是魔女!”就算眼前这人已经死了,手臂已是废物,他仍然不肯续接手臂,坚守自己的原则。 两人闹翻还是早上的事。 午饭时分,白血又抓了一个农夫上山,照样将他在铁剑棠面前大卸八块,冷冷道:“你不肯接手臂的话,我就杀到你接为止!” 若换了万事从权原则可有可无的楚云齐,在这种情况下早就将就接了手臂。可铁剑棠不一样,犟得跟牛一样,说什么也不接。 当一天之中白血杀了第七个人时。铁剑棠终于忍不住爆发,吼道:“你再胡乱杀人,我便将我左臂也砍了!再杀,我便再砍双脚,再砍脑袋!” 那个素来话少身子单薄柔弱的白骨堂主,就算受到万箭穿心的疼痛也不会哼一声,然而此际却是如一个小女人一样,眼眶里充满了委屈的泪水,忽然掩面跑了出去。 铁剑棠眼睁睁看着素洁白衣逝去,亲眼瞧见了白血零露漙兮的面庞。他毕竟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了白血对自己的浓情厚意。 那一天,在大风凌冽的山崖边,白衣飘飘的白血哭红了双眼。 那一天,热血满腔的男儿铁剑棠心中柔软处,狠狠触动。他想起跟随自己一起来到法天道宗才华横溢的胭脂,想起楚云齐的死,想要拾起内心里从未熄灭的火炬,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第九十六章 剑圣易龙牙 第九十六章剑圣易龙牙 悬崖边,一身洁白的白血如同凛冽风中一只百合花。[..tw超多好看小说] 于悬崖处,看深渊万丈,笑身不由己,一入魔门,未尝能做片刻的自己,永远像是行走在悬崖峭壁之间,不知晓什么时候就会一脚踏空,粉身碎骨。 她原以为师出名门的铁剑棠会给她的生命带来一些改变,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改变,她也愿意付出一切去交换。 可惜铁剑棠非但固执得要命,还是一个呆子。 白血自嘲似笑了笑,并非一受打击就寻死觅活的一般女子的她转身,想要平静离去。 可是她却望见了身后咫尺不知何时铁剑棠已站立在那里。他就像是风中的一株孤松,坚韧挺拔,右肩上,竟已接上了一条手臂。 不管这根木头是为何改变了主意,白血还是替他高兴,柔柔一笑。铁剑棠突兀地抓住她的手,捧在自己的心口。 白血心如鹿撞,从来没有血色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晕红。 那个长久自闭几乎忘了了怎么表达自己的铁剑棠此时也是不得其法的直接开口道:“接下来我决定要做十分疯狂的事情,随时有可能丢掉性命。你愿不愿意帮我?” 白血根本不考虑事情的利害,轻轻点头。 铁剑棠浮现淡淡笑容,眼里的光如同黎明的星辰一般。 七杀手除了不时执行一些棘手的特殊任务外,一般都还挺闲的,也不太受宗内规矩的束缚,可以随意到外边走动。 这一日紫霞让白玉京带自己去游湖。 山门外不远处,原野连绵,湖泊也有多处。其中一只湖上,两人并坐木筏之上,饱览绵绵草色,享受淡淡微风和这单独相处的宁静时光。 白玉京有些不明白,于是便问:“这些湖光山色,不都是道祖法力形成的么?在这里跟在山门里又有什么区别?” 即便知晓这一切都是沧浪江之下的假象,紫霞还是很开心的样子,道:“不一样的。” 白玉京挠挠头:“为什么?” 着藕色轻衫的紫霞眨眼:“你猜?” 并不会花言巧语的白玉京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呆子!”紫霞笑骂,脸上表情却是如春水温柔,戳了一下白玉京脑门,道,“你这么笨,真不知道是怎么跟楚云齐那种家伙做朋友的。” 早就自称跟楚云齐划清界限的白玉京垂首颇黯然道:“你最近提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是么?我不觉得。” “我觉得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会比较开心。” “比较开心?跟什么比较?” “跟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相比。” 紫霞格格地笑了起来,就像是促狭得逞的小鬼头。似乎白玉京生出对楚云齐的嫉妒令她觉得很好玩。最好玩儿的是小傻瓜还不知道自己被玩儿了。 于是紫霞托着腮帮故作沉思道:“他是比你有趣多了。” 白玉京愈发黯然,欲言又止。他就像是个害羞的小男孩,虽然有心里酸酸的,本没有成人之美的度量,却还是不愿道破自己的小心思。 一只白隼飞来,拖曳出好看的流线。 紫霞抬起手臂,白隼轻轻落在她细柔手臂上。它腿上的小竹筒里带来了一封书信。 书信上面说:“机密任务受挫,望紫霞与玉京速速前往西牛贺洲悬空山放鹤亭支援。” 紫霞微微皱眉道:“楚云齐这家伙,就没点好事找我。” 白玉京暗自神伤,心道:“原来你们两人私下一直通过信函联系。” 年纪不大却很享受在更为稚嫩的白玉京面前装成熟的紫霞急着拉白玉京站起,一面踏波而行,一面道:“你的好朋友有难了,我是因为你才去帮他。你也不必要吃无谓的干醋了。楚云齐那家伙,只有瞎了眼的女人才看得上!” 紫霞与白玉京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即刻赶到对应西牛贺洲的传送阵,一炷香后便到了西牛贺洲地界。赶到有着仙人羽化传说的悬空山放鹤亭时,前后一共也只费了数个时辰。 放鹤亭八面玲珑,亭外一对人高的铜鹤雕塑,雕工精致,连每一片羽毛的纹路都细致入微。 铜鹤旁边还停着一副油绿的棺材。 亭中一张由于日晒时间不匀而呈现深浅两色的八仙桌,面朝亭外苍翠起伏山岭坐着巨剑从不离身的铁剑棠,披着麻衣,头上和左肩都裹着白巾。 轻盈如燕的紫霞进入亭中直接坐下,白玉京则是恭敬站着朝品秩比自己高的铁堂主拱手为礼。紫霞不拘任何礼数,朝这个并不熟悉的堂主问道:“楚云齐呢?你披麻戴孝,是谁死了?” “都死了。”铁剑棠苦涩一笑,“只有我和白骨堂主活下来了。楚云齐尸首就在亭前的棺材里。是我以他的名义通知你们来的。” “死了?怎么会?”紫霞疑惑不信。 白玉京脸色一变,显得几分惨白。 铁剑棠手掌轻轻一扬,一阵风动,恰恰吹开并未订上的棺材盖,露出里面的尸首。 由于药物的保存,棺椁里的楚云齐还停留在死前的状态和模样,胸口一只拳头大的血窟窿,浑身皮肤泛白并已有些干皱,脑袋上头发梳理整齐却如枯草一般干燥,脸上的表情却是安详的微笑。 紫霞张大嘴巴不敢相信。 白玉京却是觉得头很晕,很多画面在脑海里快速地转换着,少年时的朋友,曾经无话不谈的知己,就这样走了,甚至没有给自己一个跟他言归于好的机会。 “真的死了。”紫霞叹了一口气,微微唏嘘,“我总以为他这样机灵狡猾的家伙,会是我们中活得最久的一个呢。” 铁剑棠并没有多少感伤,沉声道:“他虽然死了,但我已决定继承他的遗志。如果你们是他的朋友,我希望你们可以帮他完成这个遗愿。” 感觉到自己手脚都有些僵硬的白玉京果然比紫霞更关心楚云齐,低低道:“什么遗愿?” “斩杀法祖!”铁剑棠道出石破天惊之语。 白玉京骇然,立即后退数步,靠在亭子的红色柱子上,满额满背刹那就浸出了大片汗水。 相对较镇静的紫霞也是心中一颤,僵在那里。 南赡部州的天地沟壑处,混天盟大本营。 气派恢宏的建筑林立,宛如王宫大内。其中一只琉璃盖顶的殿宇内,左副盟主端木卓原正抱着一具尸体。 那个曾多处为难楚云齐的钟离十三郎的尸体。 跟少年处了多年早将十三郎当作子侄看待的端木卓原脸上老泪纵横,跪在地上抱着尸身,自言自语道:“十三郎,你苦命一辈子,这下总不会再受苦了。盟主收你为徒时,相中了你修道二十四品中第一品的资质,你不负盟主厚爱,一年至元婴,三年登合体,五年履大乘,本来有望在十五岁冲击渡劫境界。岂料一次外出途中遇见了你那个寡情薄义的大哥,龙虎山北宗宗主钟离斩厄!他汲取你一身根骨使你半废,不然的话你今日又怎会死在一个普通的任务途中。师叔我是没机会也没本事向那个钟离斩厄寻仇,可是枉称天师多行不义的钟离斩厄总有一天逃不了天理循环!” “节哀。”偌大大厅内,还有另外一人,黑衣佩刀的高大刀客,轩辕武。他依照楚云齐参与伐木行动临行前的交待而前来混天盟,途中见到了奄奄一息的钟离十三郎,便将他带了回来。 算是楚云齐老朋友的端木卓原收敛悲伤心情道:“罢了罢了,人老了,见到死了人难免有过多感触,见笑了。楚云齐派你来,所为何事?” 自愿拜楚云齐为师而练习了《风云第一刀》如今刀法大进半只脚踏入化神境界的轩辕武恭敬道:“师父让我来传话。师父说:时机已到。而且他为左副盟主请来了一位强大的帮手。” 端木卓原眼里闪过一丝阴险和激动,沙哑着嗓音道:“知道了。回去告诉楚云齐:可不要轻易就死掉了,完事了来我这里喝几口酒。” 并不知晓楚云齐已在伐木行动中丧身的轩辕武答应下来,随后离去。 轩辕武前脚刚走,后脚便走进一身绿袍头戴草冠的陌生人。这人中等身材谈不上魁梧,却自有一股宗匠气度。即便他此刻满脸笑容,但依旧给人危险的气息。 端木卓原深深忌惮:“阁下何人?” 那人搓手而笑:“看来楚云齐那小徒弟没讲清楚嘛。这年头,办事的人没几个靠谱的。” “你是楚云齐给我找的帮手?” “正是!” “未请教阁下名讳?” “人送外号‘无极剑圣’的就是我。” “剑圣易龙牙!?” 端木卓原足足半晌合不拢嘴。 当今世上,名气最大最为传奇的并不是七圣地四魔统任何一位掌门人,甚至也不是那个风头一直很盛的楚云齐,而是那个从剑器阁叛出后独来独往亦正亦邪的剑圣易龙牙。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今道出了那句名言“剑者心之刃也”的易龙牙在剑道上的地位,好比就是数十年前那个月下杀谪仙的剑神薛终南。 等端木卓原从惊讶里抽回神来时,那个传奇人物不拘生疏,自己坐在桌子旁边倒了一杯茶慢慢品尝,砸吧嘴,道:“好!” 能为这种剑道魁首称赞,端木卓原觉得脸上甚是有光,介绍道:“这种茶名为‘香舌’,必须由完璧之身的少女栽植,并以少女的舌头采摘,其中风味情趣,自然非一般茶叶可比。” 号为剑圣的家伙一身行头已是十分怪异,现下更是毫无形象噗噗吐出口中的茶水,摔烂杯子,呸呸几声补充道:“你以为我说‘好’么?我是要说好难喝!竟用如此变态的方法种植茶叶,当真是只有那种鸿儒风雅的朝廷士大夫才能想出来。怎么,混天盟的左副盟主也如此附庸风雅?” 端木卓原一脸肌肉抽搐,不敢随意说话,小心翼翼问道:“剑圣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对策助我?” “要什么狗屁对策?来什么我斩什么!” 第九十七章 剑圣约战 第九十七章剑圣约战 “小白,你意下如何?”放鹤亭中,冰凉的八仙桌前现在只剩下紫霞与白玉京。方才铁剑棠放出惊人之语后,紫霞要求单独跟白玉京商量商量。 白玉京脸无血色、嘴唇苍白,很是不安道:“我不能背叛法祖,同时也不允许背叛法祖的行为发生。” 紫霞相对来说镇定得多,只是觉得穿亭而过的风有些寒冷,举目望着亭外的苍翠道:“即便楚云齐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依然不愿意帮他?还是说,在你的心里,没有谁的分量能比得上法祖?” 白玉京觉得脑子里十分混乱,似乎有一条恶毒的虫子在蠕动,几乎要顶破脑门钻出来,当下只是固执地咬牙道:“没有法祖,我什么都不是。” 他或许已经是杀人无算的恶人,但并不与他心中谨守的那份“真”相背离。在白玉京最迷惘最痛苦的时候,他遇见了法祖,法祖以博大的胸怀收容了他,并理解他的痛与忧伤,给予他新的希望,告诉他:“世上所有的人,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有原罪。随着成长,积累的罪过也会越来越多,有的杀人放火,有的只是在心里有歹毒的念想,但这并不能区分断定两人罪恶的谁大谁小。我们对此能做的,就是以暴戾打击暴戾,以鲜血洗涤鲜血,让万恶归于我一人的身上,用罪恶的手段使得天下大同。直到世界的秩序在我手中得到整顿后,我便能给予你以及所有的人洗去过去的一切,宽宥所有的罪恶,创造另一个没有暴力没有憎恨的新纪元。世人尊我为魔头,而我何须在乎。我只要,最终的天下大同。” 而这样的话语,如果说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完全笃信,那个人就是白玉京。他的信念就像是矗立不动的山峰,随着他每次接受任务沾染“为了大同的鲜血”,这些鲜血就融入了信念的山峰之中,不可撼动。 “如果要我背叛法祖,就是要我放弃过去的自己。那么我依旧是那个满手罪恶罪不容诛的大恶人。”白玉京抬头,对着天际浮云,模样虔诚。 紫霞趁机手掌翻转,力道拿捏有度击在白玉京头上。 白玉京原本就有些昏沉的头立即就如凋谢的花朵耷拉下去。 紫霞让白玉京伏在自己身上,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小白,我不会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就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什么都过去了。” 一炷香后,面无表情的铁剑棠再次走入放鹤亭,倾听紫霞的决意和解释,她想要将白玉京藏起来直到这次斩法祖的风波过去,而她自己,也不愿涉身其中。她只能够保证不让白玉京将消息泄露出去。 铁剑棠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淡淡说道:“楚云齐会很失望。” 下意识往那口棺材里躺着的楚云齐瞟去,紫霞产生了错觉,那已经死了的家伙像是眨了一下眼。不由问道:“我能去看看楚云齐么?” 铁剑棠点头。 将白玉京放好伏在桌上后,紫霞走到亭外油绿的棺材前,俯身观察,只见楚云齐的眼角,一滴红血正缓缓溢出,在惨白干枯的脸色映衬下更加触目惊心。 看来楚云齐真的很失望。 紫霞紧咬着下唇,见到楚云齐如此惨状,又联想起他曾经对自己的种种帮助,心里的想法不由不停地摇摆起来。 “你动摇了。”铁剑棠的话简单干脆,但那双暗灰的眼眸似乎有吞噬掉别人内心的魔力,现在这双魔力的眸子正要将紫霞刺透一样。 “让我再考虑考虑。”紫霞没什么朋友,楚云齐可能是她生平唯一知己,他的梦想远大而令人瞩目,他的人能带给别莫大的影响。就像是磁石,能吸引并团结周围志同道合的朋友。甚至直到他死后,他的这种影响力也没有消退。 昏睡的白玉京脸颊也不知不觉湿了两行。 在他们两个一个昏沉一个纠结之际,铁剑棠背后比自己还高一头的血红巨剑到了他的手里,肃杀之意如寒霜。如果紫霞的答案是“否”,他确信手里的泣血又将饮两人之血。 端木卓原听了易龙牙“来什么斩什么”的狂言后,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这家伙做事情还真是从不考虑步骤和方式。也难怪,近乎大千世界无敌手的剑圣,做事从来便不需要有半点的忌惮。 然而混天盟的左副盟主以后还是要做人的,当下殚精竭虑仔细思考,想要借用假盟主好胜不服输的性格做做文章。 此时剑圣眉毛忽然一竖,然后整个人风一般呼啸出去,雪一般飘荡回来。眨眼之间,一来一去,他手里已提着一个人的后领,笑道:“小杂碎在屋顶偷听,使用的是空中遁法,不过实在不够火候。” 端木卓原胡须直颤,惊呼:“水成空?” 如鸡雉般被剑圣拎着的白发白须老头正是假盟主的心腹镜花老人水成空,也就是剑器阁阁主玉麒麟的结拜兄弟。 这个比端木卓原年纪大得多却矍铄得多的老家伙是能够独身闯入杀生殿取下人屠周处脑袋的猛士,本领应该远在假盟主之上,然而在剑圣易龙牙的面前就如同婴儿一样任由捉拿。 镜花老人深陷的眼里全是惊惧,拿住自己的这个人家伙究竟是仙还是佛?是神还是魔? 剑圣随意将镜花老人抛开,全身气机被堵塞住的水成空如烂泥落在地面上,自重身份的剑圣道:“偷听了机密,这人留不得。但还不配我动手,副盟主,麻烦代劳了。” 心中震惊不低于水成空的端木卓原依言,手里凭空召唤出气府里的长柄青木刀,大喝一声,碧光闪动,将无法抵抗的水成空身首分离。手法极巧妙,颈项喷出的血没有溅到自己和剑圣半点。 易龙牙冷淡看着这一切,那表情,就像是天塌下来都不关自己什么事,此外还有些无奈之色,若非欠了楚云齐一个人情,他又何必老远跑来帮忙? 水成空横尸在前,端木卓原心生一计道:“不如我们如此如此,剑圣您意下如何?” “随便。”剑圣大踏步出门,仰天狂笑数声,然后离去。 “楚云齐能请来的家伙,都是跟他自己一样捉摸不透的怪人。”一年中换不了几次衣服的端木卓原这样想着,殊不知如他这样身在高位却不修边幅邋邋遢遢的老人在别人眼中也是一个十足的怪老头。 混天盟重地,天地阁。 “仙家天地阁,壶中日月长”的朱红对联下,戴着玄铁鬼面具的天地盟主端详着殷红的挑战贴。 贴上写着:无极剑圣给足阁下面子,三天后,天都山上,易龙牙愿跟霍天明一战。 极无礼的言辞,正是那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剑圣的口气。 在玄铁面具下看不清表情的天地盟主问道:“他杀了水成空,为什么不杀你?” 他在问端木卓原。 身为副盟主而可以在天地阁坐在方凳上的端木卓原惶恐站起道:“易龙牙行事颠倒,没人能摸透他的一举一动。”他将挑战贴送来时便是称易龙牙前来下战书,水成空想要留下易龙牙便糟了他毒手,现在故意说些悬乎的话,也算是在帮剑圣造势。 天地盟主接到了剑道魁首的挑战却是毫无惧色大笑道:“易龙牙成名这些年来,放下话说他绝不跟无名之辈动手。这些年来他确实也只是专找圣地魔统掌门人的麻烦,现在他来找我,是不是很抬举我?看来我混天盟也足可以与魔统圣地并驾齐驱了,哈,哈哈!” 有名无实的左副盟主端木卓原很合长者身份劝道:“易龙牙深不可测,弹指便能取水成空性命,足见其一身修为惊世骇俗直追仙佛。依属下看,盟主还是不要应战的好。” 天地盟主将挑战贴拧成一团,面具下的脸应该也是在狞笑着,道:“我倒要看看所谓剑圣究竟有什么能耐?区区只会嘴上念几句‘剑者心之刃也’的黄毛小子,怎比得上我的无上魔典‘九转鸿蒙功’!”话语里满是自傲,他有着自傲的本钱,自从得了楚云齐天地剑气的秘密以及他的拔剑斩天式之后,对自己剑道上的修为起到了极大的推波助澜作用,并且从中推陈出新另有体悟,使得自己在无上魔典上的领悟更上数重楼。从九转鸿蒙功第一转“天地一元气”飞跃到第九转“冥顽须悟空”,可谓能将天地法则玩转于掌心,正愁没个试手的机会,那个享誉天下默认至尊的剑圣亲自找上门来,岂能怯战? 端木卓原听了盟主微有些怪诞刺耳的笑声,陡然觉得脚底生出凉气直冲头顶,背心也湿了一大片。他并不知道那个神秘假盟主的任何秘密,只是直觉上感到这人的可怕甚至早已超过了已故的真正盟主。 这种老人的直觉是不会错的。就像病入膏肓而能预料到自己的死亡那样真实。 天地盟主声音极其尖利道:“我们就快跟法天道宗和酆都城结盟了,你说说看,要是我们三派领头人其中有一个击毙了无极剑圣,那么最终结成的同盟,盟主是不是应该由他来当?” 端木卓原心中发寒,仓皇跪下,道:“天地盟主,称霸乾坤,独尊宇内。” 老人的直觉战栗着他的身体,如果剑圣给他的感觉是仙佛,那么盟主就像是魔鬼一样。 游戏人间的剑圣,与野心勃勃的盟主之间,胜负之数还真不好说。 第九十八章 剑者心之刃也 第九十八章剑者心之刃也 天都山顶,从东向西分割为四大片,分别是春夏秋冬四时景色。[..tw超多好看小说] 从春色草原摘花编成花环戴在头顶,在夏日丛林扯些藤条系在腰间,然后又在萧条秋色中折了一根枯树枝握在手里,易龙牙现在懒洋洋躺在雪地里。 鹅毛似的雪片纷纷扬扬,很快将负有剑圣之名的那家伙完全掩埋。衣裳单薄闭着眼睛的易龙牙回想着一些事情。 他原本是剑器阁不成材的伙房厨子,有一天阁主玉麒麟亲自驾临瞧见了易龙牙操刀的娴熟技巧,当下便称赞他为可造之材,问他愿不愿拜自己为师。这时候易龙牙放着天大机缘而不去抓住,直接拒绝,并称自己的梦想只是想当一个厨子。至于理由就是年少穷困几乎饿死,在一个雨霖铃的夜晚里,躺在城墙角下快要饿死的他得到了仙女一样的女子施舍的一饭之恩。那时候他便暗下决心,有出息了一定要去找到一饭之恩的仙女姐姐,若是没出息那就去当一个绝不会饿死的厨子。 后来他发现赠与自己一饭之恩的根本不是什么仙女姐姐,而是一个丑姑娘,顿时万念俱灰。当日饿得昏昏然竟将丑女看作了仙女,虽说心灵美丽但外表着实不敢恭维,于是乎易龙牙决定还是做个厨子比较好。 至于后来的学剑又是为了另一个女子,玉麒麟的女儿玉如意。当初堂堂剑器阁阁主开出万般好处他都不肯拜师学剑,但当这个厨子第一眼见到雪中舞剑的如意之后,就决心要做这个如雪花般美丽女子心目中的剑仙。于是易龙牙仅仅因为自己一点单相思就像玉麒麟拜师了。 玉麒麟对他的成就有评价云:“一年剑术大成,三年炉火纯青,五年登峰造极,十年便可青出于蓝。” 然而玉麒麟如此高的评价还是低估了易龙牙。 易龙牙学剑的第八年,就进入半仙境界,并击败了已浸淫半仙之境多年的玉麒麟。 剑器阁中易龙牙再无敌手。 然而他却得知在自己只为得到玉如意仰慕而勤苦练剑的时候,就在练剑的第五年,玉如意已经嫁人了,嫁给了玉麒麟敦厚稳重的大徒弟杨正。一怒之下易龙牙找大师兄杨正比武,结果可想而知,取胜后还因妒意作祟而废了杨正。 玉如意咬着牙说恨易龙牙一辈子。 易龙牙说,你恨得还不够。 于是易龙牙用凛冽剑气杀死了玉如意腹中孩儿。此事之后玉麒麟就倾尽剑器阁一阁之力对付易龙牙,易龙牙杀死杀伤数名长老重创玉麒麟后便扬长而去。也就是在那时,道出了他那句空前绝后的名言:“剑者心之刃也。” 然而他道出的下半句却鲜有人知:“情者祸之根也。” 从此他流落江湖,游走风尘长歌当哭,千金买笑万两买醉。在他第一百多次的感情失败之后,他独身躺在烂泥里等死。无人问津如同阴沟里悄悄腐烂的臭老鼠。 这个时候初次成名的“一剑齐云”楚云齐遇到了烂泥里的臭乞丐,醉醺醺的楚云齐似乎是发酒疯,拖着易龙牙这个臭乞丐大吃大喝,高床暖枕,抵足而眠。 酒醒后楚云齐被躺在旁边的乞丐吓了一跳,一脚将易龙牙踹下床,道:“滚你娘的臭乞丐。” 臭乞丐吃饱睡足后陡然觉得生命依旧美好,岂能因为一棵树木而放弃整片森林,于是被踢了也不着恼,笑嘻嘻道:“我乃剑圣易龙牙,平生最不喜欢欠人人情。今日情分且记下,日后有难我可以帮你一次。” 这便是跟楚云齐结缘的始末。纯是酒鬼碰上了酒鬼,整个过程都糊里糊涂的。 不过酒鬼剑圣重然诺。所以当他正在北海和自己降服的巨鲸一起戏弄那个前来降魔的杀生殿殿主时,楚云齐徒儿轩辕武捎来一个口讯,他就立即答应了下来,对付天地盟主。 等到身上的雪铺了三尺厚的时候,降雪已经停止,温暖的太阳出现在天空,玄铁面具的天地盟主持着一只磨盘也似的东西出现在雪色里,飘然而来,一身雪白,肌肤也白到透明,似乎只有脸上的面具和乌黑的磨盘是真实的,他整个人就像是虚幻的。 易龙牙噗的一声从雪下蹿了出来,将手里枝条朝来人一比,觑眼道:“你就是天地盟主了,来来,耍几套功夫让我瞧瞧然后考虑究竟是让你一百招还是让你三百招。” 痞痞的模样和语气,跟那个楚云齐倒是有些神似。易龙牙自己也清楚跟楚云齐很像很合得来,但是两人还是有很多区别,比如说楚云齐好管闲事爱出风头,易龙牙却是最怕麻烦讨厌出名。他这次一战,也不是很情愿的。 天地盟主没有出声,甚至没有动作。“致虚极,守静笃”,修道最忌浮躁。与躁动的易龙牙相比,天地盟主身上的高人风范可是要高上数筹不止。 易龙牙继续喋喋不休废话道:“叫你出手啊,快出手啊。你等我出手,嘿嘿,我出手了你铁定没有出手的机会。” 天地盟主脚步一错,低沉嗓音念:“先天一元气。” 舌绽莲花,字字如禁。飘扬的雪花静止在空中,风的流动也完全停止。整个空间如同凝固在了某一个瞬间,而唯一能够脱离这凝固的时空的,只有一股气,天地盟主身上散发的气,激荡澎湃冲上天际,宣泄投射落入大地,如茫茫的时空洪流,要湮没对面那个宛如蚂蚁一样的易龙牙。 超脱空间禁锢的易龙牙仰天打个哈欠,看天穹云动,懒洋洋道声:“白云,真的很白。” 官道上,扬起的尘土连成一条细长的线,肉眼捕捉不到的身影风驰电掣呼啸而去,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仅仅是与空气的摩擦就使得周围的空气升温而燥热。 “来不及了。” “我以我血祭禁器,三世诸佛天、无量生死门,开!” 空气里极细的血腥流动,隐约有禁器叮铛碰撞的声音响起,一道黑色的门户凭空出现,一闪即逝。赶路的人一入门中,下一瞬,黑色门户便在遥远的天都山山脚出现。 从中走出的人,一袭黑色长袍,头发灰白披散脑后,气质沧桑。而最令人瞩目的,是他的背上,一共背负了十三口大小形状制式各不相同的剑。 剑锋不安地鸣动,十三口剑器相互碰撞的声音如同哀鸣。 “已经开始了么?”黑袍人自言自语,注意到了些什么。 消耗寿元才能启动的生死传送门按理说可以出现在四大部洲任何一处他想要让门出现的地方,可是却没能如预期一样出现在天都山顶而偏移到了山脚,毫无疑问是受了了山顶上极强烈的气的影响所致。 黑袍人愣神的瞬间,高空里传来巨大的轰隆声,宛如天蹋下来,却原来是高大的天都山从正中间一分为二,巨大的豁口从山顶裂至山根。背后十三口禁器继续哀鸣,黑袍人满额冷汗,想起有关剑神薛终南的传说。 传说中,只有薛终南可以一剑劈开万丈高山,一剑裂地百万倾,一剑扫荡三百川,一剑倾城山河破! 黑袍人的脸罩在袍子的大帽里看不清楚,但想必甚是阴沉,声音冷硬道:“禁器震八方,五剑走天罡!”身后八口剑,倏然飞出,顷刻间分散在整个天都山八面,刹那变大成冲天巨剑,插往地里竖立,堪堪震住天都山裂开后一直不停的动荡。 “应该没事了。”黑袍人在心里暗松口气,若非八剑镇住,天都山指定要崩,这里方圆百里的人畜可就要糟了大殃。 背上其余五剑也出鞘飞起平行排布,黑袍上踏上正中一剑,手比剑诀,五只剑便快速地朝天都山顶飞去。 “先天一元气。” “扶摇上青冥。” “寒极海无边。” “日出为景柱。” “清浊在心间。” “天心入我手。” “风月悲寂寥。” “昏然同造化。” 天地盟主使出浑身解数,先天鸿蒙功从一转到第八转,力量声势重重攀升,已处在盟主一生气势的巅峰。 而从头到尾易龙牙只出了一剑――如果手中枯树枝也算剑的话,一剑劈下,破除魔功八转的种种禁制幻象,并余势不歇劈开天都山。更为奇怪的,拥有如此破坏力的一剑劈出后,手中并非神铁的树枝应该早应支撑不住易龙牙手上的力量而崩毁,然而事实是树枝非但没有毁,反而回春,开出一朵朵生机盎然的桃花。 易龙牙随意将桃花枝叼在口里,满不在乎。 “你挡不了我的第九转!”天地盟主嘶吼着,先天鸿蒙功前八转后一转比前一转厉害数倍,然而所有前八转加起来也只是替第九转积攒一种势,第九转爆发,将是比前八转合起来还要强上许多。 “冥顽须悟空。”第九转出,天地齐喑。无声无息之中,天地盟主身上激荡的魔气鼓荡充塞天地,宛如一张噬天的巨口,将一切吞噬,使一切成空。 易龙牙轻轻抬臂,以极平常的方式朝前送剑,身随剑走,不急不缓,宛如漆黑夜里的曙色,划破漫漫的魔气,一切阻挡皆不可挡,一剑直接破掉第九转的黑暗和滔天魔气。 刹那间那些魔气宛如支离破碎的玻璃分散,重现青天白日。 灼灼日光下,天地盟主的玄铁面具出现裂痕片片碎掉,露出一张美丽却苍白的女子容颜,停在她眉心的桃花枝完好无损,枝条上粉红的桃花一颤一颤,芬芳的味道真实的扑入假盟主的鼻中。 真实身份为盟主夫人的苏若水迷惘地对着桃花枝,不解道:“怎么可能?你的剑,分明无剑形、无剑势、无剑意、无剑罡,如何能胜我?” 易龙牙笑吟吟道:“剑者心之刃也。剑心醇正则足以破世间一切法。我的心是活的,所以手中枯枝可以开花。我以生之剑,破你死之气。” 对剑心一说模模糊糊的苏若水自嘲而笑:“生之剑破死之气,看来我不服不行。今日苏若水有死而已!”和所有落败的枭雄一样,真实面对死亡的一瞬,苏若水王霸之气不减,坦然睁大眼。纵然败了,依旧有着不认命的意味。 第九十九章 黎明的序幕 第九十九章黎明的序幕 易龙牙手轻轻一抖,桃花枝条平平地飞了出去,插入雪地里。几点粉红在雪色里凄艳。 “挑战书上我已写了,我想对付的是已经被你杀死的真盟主霍天明,而不是你苏若水。现在你已经可以走了,当然如果想留下来陪我,我也不会介意。”易龙牙摊开双手而微笑,这辈子他还真从来没有杀过女人。 苏若水脸色如冰霜矗立不动,忽然嘴角流出血来,身体晃了几晃,又喷出一大口血。九转鸿蒙功,第一转到第九转攀升到力量巅峰,九转后却是会极其虚弱,加上心中郁结于神功被破,因此才呕血。 空中五道剑光闪来。 脚踏中间一剑上的黑袍人跳下剑来,拱手为礼:“多谢剑圣不杀之恩。” 苏若水冷冷哼了一声。 易龙牙嘿然道:“萧湘琴客自愿弃阁主之位而去,与我这个剑器阁的叛徒相比,情操德性高出数十倍。谢我,我可是受不起。” 黑袍人正是萧湘琴客段天涯,玉麒麟的师兄,剑器阁的上一任阁主。苏若水倔强扭头而走,脚步缓慢,深浅不一,点点血迹掉在路上。 萧湘琴客朝易龙牙再一抱拳,道声“告辞”,随即不离不即跟在苏若水几步之后。 “慢着!”易龙牙一闪身,挡在苏若水前进的路上。 一身沧桑气息的段天涯立即抢步而前,空中五剑悬浮左右,问道:“剑圣何意?” 易龙牙笑嘻嘻道:“我忽然改变主意了,现在我很想杀假盟主。我如果要杀漂亮的假盟主,高风亮节的前阁主必然要跟我拼命。嘿嘿,不知前阁主的修为比之玉麒麟如何,能不能给我带来点意外惊喜?” “铮!”五只并排铁剑中一只宽大重剑飞入段天涯手中,段天涯竖剑以极大速度朝易龙牙撞去,剑意如山,以磅礴的“挟山越海式”攻去。 易龙牙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宽大剑鄂上,宽大重剑宛如奔雷之势立即平息下,剑上巨力如泥牛入海。 就此一瞬,其余四口相随的剑通主人心意,趁机架着身不由主的苏若水飞走。 段天涯欲要收剑却发觉重剑被吸住纹丝不动,当下左手以指做剑,青色剑气滚滚如长蛇射向剑圣。 剑圣依旧只是黏住重剑的手指微微一动,段天涯握剑的手莫名其妙就撒了手,被黏住的重剑横转过来,堪堪格住段天涯的剑气。 重剑落地碎成十三段。方才指中剑气乃是段天涯倾尽全力而为,是以将与自己性命相连的十三禁器破坏,当下嘴角渗出血丝,感叹道:“后生可畏。果然不愧剑圣之名!段某甘拜下风。某有一愿,希望能死在剑圣之剑下。请亮剑。” 剑圣道:“我无剑。”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错!” “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 “还是错!” “天下万物皆可为剑?” “依然错!” “请赐教,何为无剑。” 剑圣易龙牙一丝慨然道:“当今世上,我还没遇到称我心意的剑。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想也只有昔年剑神薛终南的天剑,合我心意。可惜我自知依旧不及昔年剑神,所以不敢妄自去终南山取天剑。” 段天涯将冲上口腔的逆血吞入腹中,道:“剑神已经是既定的传奇,然而剑圣还活着,拥有无限的可能。这就是剑圣的优势所在。到最后是剑神不及剑圣,还是剑圣不及剑神,还很难说。” “是这个理!”剑圣听人恭维后还是很觉舒畅,带几分促狭道,“看来你我也不用比了。破例告诉你,混天盟的左副盟主大概已经包围了方圆百里准备揭穿捉拿假盟主。你再逗留的话,如花似玉的苏若水恐怕凶多吉少了。” 段天涯脸色一变,来不及告辞,立即乘风追去。 易龙牙转头望向自己那一剑劈开天都山的巨大裂谷,良久,叹气道:“剑神一剑斩山,所成峭壁裂谷浑然如天成。我剑圣一剑下去,依旧显得人为雕琢,差之剑神远矣。呵呵,若是过了‘天人合一’这一关,约莫我也能够与仙匹敌了吧。嘿嘿,当学老剑神榜样,得道不成仙,人间是吾乡,红尘任逍遥。” 剑圣忽又自语:“段天涯,我让你先跑这么久,可不要轻易被我追到哦。我虽不杀女人,但却是会捉住苏若水交给混天盟副盟主的哦。” 黑袍的段天涯赶上四剑架着的苏若水时,脸色雪白的苏若水已经昏过去,当下将她轻柔抱在怀里,御剑疾行,不过一路上却是未见到副盟主端木卓原设下什么埋伏,似乎埋伏包围之说只是剑圣那厮信口开河。 猛然段天涯注意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正以百倍于自己的速度追来,心中一寒,知晓是那个难以揣度的剑圣来了,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委实不知如何是好。 苏若水在他怀里动了动,伸手在他胸膛上摸了几下。长年隐居避世自以为断情绝爱的段天涯被隔着衣服的抚摸却是弄得心潮起伏极不安宁,想起年轻时刚出任阁主邂逅若水的日子,不觉飘飘然,连逃走的速度都不觉放慢。 苏若水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狠狠捏了他一下,继续在他怀里摸来摸去。 此刻生命危急关头段天涯却又惊又喜暗道:“若水她肯原谅我了么?我当年位居阁主身不由己,得知她是魔女不得不跟她反目。她知道了,知道我放弃阁主之位全是因为她!可是,若水……我愿意放弃阁主之位,为何你不愿意放弃你的勃勃野心呢。” 胡思乱想之际,段天涯脑子里忽然灵光闪现,原来重伤说话艰难的若水是在自己的胸膛上比划着写字,写的是“黑风岭,天魔泉。” 黑风岭就在数十里外。天魔泉却是段天涯初次听说。 当下顾不得别的,赶往黑风岭。 岭上果然有一泉,泉水黑紫,一只只黑色球体的气泡汩汩冒出,冲出泉水外气泡爆裂,放出紫黑色的气体。 苏若水已然睁开了眼栖在段天涯怀里,或许是因为垂死,她也没了一贯的抗拒,而是满脸温柔道:“为什么要冒险救我?你呀,还是这么傻。” 多年来躲着世人躲着若水的段天涯陡然便觉得自己所受的苦难全部都值了,痴痴望着怀里的女人,道:“我本以为我可以为了坚守正道而放弃你,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发现我不能。只要你不再为魔统出力,不再做正道不耻的坏事,我们可以安安静静找一个地方隐居起来。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一个女人应有的幸福我都会给你,只多不少。答应我,放下过去的一切,我们从头再来,好不好?” 眼睛湿热的苏若水虚弱而笑,如阴影里的蔷薇终于绽放在阳光之下。 段天涯轻柔地为流着泪微笑的若水楷去泪水,心中充满甜蜜。 沧桑半生头发已斑白的萧湘琴客的所有幸福凝固在若水的笑容里,他的生命也凝固在这一个瞬间,脸上的表情从惊喜转为惊愕,最后是释然。 苏若水手里一只锋锐匕首,名器“刺魂”,已插入满是鲜血的段天涯的胸膛里,苏若水残忍而笑:“一切都晚了,我早已不是当初的苏若水。我要的不是小儿女的你侬我侬,我要的是称霸天下!” 她将段天涯的尸体推入天魔泉里,再没有多看一眼,而是默默祝祷,念着晦涩的咒语,隐约有几句是:“域外天魔,重临阳世。以杀救赎,垂怜世人,血溅苍生。” 易龙牙追到黑风岭外,以他堂堂几无敌手的剑圣的身手,却依然被整个山岭蒸发的浓稠紫黑之气给阻挡在山岭之外,任他用尽万般手段也都无法进去。甚至他还感到了多年来都不曾感到的危险气息,似乎山岭中蛰伏着远古的凶魔,正在缓缓复苏。 半日之后,副盟主端木卓原带着漫山遍野的人马赶到,左副盟主向大家介绍剑圣,用词推崇备至,最后请问道:“不知蔽盟盟主现在何处?如果盟主死在剑圣阁下之手,端木卓原和一盟弟兄不自量力,要向阁下讨个公道。” 易龙牙按照之前就安排好的套路说道:“向天地盟主下战书的根本不是我。是法天道宗的道主,他假借我的名义,杀了天地盟主!” 端木卓原自然不会那么好糊弄,凝重问道:“盟主已死?如此尸首在何处?阁下说是道主杀了盟主,有何证据?” 易龙牙道:“证据倒是没有。不过你们也被道祖盯上了,道主的人马马上会包围这里,你们全都要做瓮中之鳖!” 举众大惊,谩骂道祖、怒斥法天道宗背信弃义的骂声响成一片。 远远的,山林里旌旗竖起。五只大旗犹为醒目,分别是“天煞堂”、“邪星堂”、“白骨堂”、“飞云堂”、“铁血堂”。 “不可坐以待毙!杀!” 左副盟主一声令下,混天盟众人朝着来犯的五堂众蜂拥杀去。 血战昼夜。在劣势情况下,亏得剑圣出手帮忙,终于反败为胜。 “楚云齐,你安排了好大一出戏。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手笔。”夜晚的篝火下,混天盟众团团守住黑风岭,因为剑圣说道祖就躲在里面,可能里面还有众多法天道宗的党徒余孽。当下混天盟盟众都为剑圣实力折服,奉他为尊,听他安排调动人马,准备召集混天盟所有人,一部分人围堵在黑风岭静观其变,一部分人去反攻法天道宗。 法天道宗那边,也是风起云涌,形势变幻不定。铁剑棠远远望着法天道宗的山门,眼里全是执着信念。在这虚幻的海底幻境里,他看到了曙光,感觉已故的楚云齐也在看着他的行动。 铁剑棠捏紧拳头,庄重道:“楚云齐已经倒下,铁剑棠可能也即将倒下。但是火星已经燃起,就永不会熄灭。” 天边,曙光已现。黎明的序幕,正缓缓开启。 第一百章 战死方休大丈夫本色 第一百章战死方休大丈夫本色 铁剑棠赤裸伤痕纵横的上身,肩扛一副油绿的棺材,与白骨堂主白血并排着走入第十八层地狱的大殿之上。 白骨座上的修美法祖端庄沉稳,脸色慈祥而悲悯,但却明显是雕塑一样不带真情的模样,站起身来,双手平举,悲叹道:“为我崇高理想献身的勇士,必将得到神的庇佑。纵然生命逝去,但英魂勇在。” 铁剑棠一字字机械报道:“属下已取得萧落木手中的地藏玄经,伐木行动圆满完成。执行任务的五堂主中,天煞堂主楚山孤、邪星堂主楚云齐、铁血堂主高熊殉职。楚山孤高熊尸骨无存,楚云齐尸体现在棺中。” 身材挺拔的法祖在听着,伸出的双手也像是在等待着铁剑棠将东西交给他。 寂静辉煌的大殿中,还站立着叶知秋、司徒情、白玉京、袁紫霞、王万夫。 铁剑棠捧出怀里的地藏玄经卷轴,叶知秋走过来要呈递给法祖。 铁剑棠再拜大声道:“地藏玄经乃是我五堂主付出惨痛代价所得,请法祖允许我代表已故的堂主亲自将地藏玄经交到法祖手里。” 法祖点头。 叶知秋走向一旁,看似随意的走位,却趁机与其余几名杀手互成犄角。 铁剑棠捧着地藏玄经走到法祖跟前。 法祖微笑着去接地藏玄经。 就在此时,铁剑棠眼色一变。 铁剑棠从不离身的泣血巨剑刹那出鞘激飞,攒刺法祖面门,剑意之强使得空中产生血色漩涡,空气嗡嗡轰鸣不止。 法祖身体立刻向后飘去,躲过这突袭巨剑。然而左右却有七杀手中最强的叶知秋与白玉京包夹而来。叶知秋手里一片美丽的树叶如同孔雀的羽毛闪动迫人光泽,白玉京手里长生剑长生剑意如凤凰啼鸣。 法祖临危而不乱,双手穿花蝴蝶似的动作,朝两侧拍去,掌中两只印记击出,轨迹诡异。左掌不动明王印,将叶知秋和他的孔雀翎一并拍飞陷入大殿阴幽特质的墙壁里,右掌道家降魔印,将白玉京笼罩,形成四面魔头之象的牢笼。 “尔等敢反我!”法祖勃然大怒,滂湃的气势如狱如海,大喝一声,法天道宗整个地府上下震动。 “破!”铁剑棠大剑回旋,宛如一只血羽的飞鸟,掠动如矢,刹那将嵌在墙壁上的叶知秋挖了出来,将被道家降魔印束缚住的白玉京也给拯救出来。 一直隐藏实力的铁剑棠早已位于半仙边缘,楚云齐死后他明悟自己本来心志,已稳入半仙境界,仅凭一人之力便大可与法祖一战。 倾俄之间铁剑棠、白玉京、叶知秋、白血、司徒情、袁紫霞、王万夫七人各据位置,齐声道:“阴阳交征天地七绝阵!” 身材高大的轩辕武在蜀中群山转悠了许久。 师父楚云齐伐木行动临行前交给了他两个任务,一则是去找剑圣易龙牙,二则是将师父亲笔信函交到一个名叫萧青青的女子的手里。 楚云齐只料定萧青青一定在隐蔽的重重蜀山中。至于原因就是那里有他们共同的回忆,不管青青是依旧没对楚云齐死心还是记恨着楚云齐,这里都是她最应该留在的地方。 轩辕武将刀往天上一抛,那口本是凡铁但随着轩辕武练习风云第一刀而变得富有灵气的刀,冲破头顶树冠,再落下。 轩辕武望着刀尖指的方向自语:“就是这个方向了。” 跟投石问路差不多的抛刀问路,也是楚云齐教给他的。楚云齐说,一切事到不行时,问问天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穿过一片杏林,几只山坡,行过高悬水涧上的铁索桥,果有一只以篱笆围住的青翠小屋。 轻易推门进去,轩辕武发现里面并没有人。里面窗明几净,桌上花瓶中还插着摘下不久的鲜艳花朵,这都说明了此间有人住,只不过暂时不在而已。(..tw好看的小说) 于是乎按照楚云齐的意思,轩辕武将一封封皮血红的信函搁在书桌上,随即离去。他那个名义上的师父告诉他说,茫茫山林找人犹如大海捞针,实在找不着也不打紧,随便将信丢入一户人家,就当为师心意到了便成。 那个胸襟宽大看似旷达的楚云齐在信中写了寥寥数句诗不诗文不文的字句: “我欲乘风归何处。” “依依青草迷归路。” “旧人相忘莫相忆。” “爱恨一线泯恩仇。” “你我相忘江湖中。” 形貌英伟的法祖勃然怒道:“玉京,你也要反我?”眼神狠辣直视白玉京。 白衣长剑的白玉京垂着头很是羞愧似的,低低道:“我、我……”断断续续说不出口。 旁边聪明伶俐的紫霞接口道:“法祖,你的理想‘天下大同’确实很令人敬佩,可惜我从来不吃你这一套,也只有小白会相信你这样的鬼话。他背叛你所需要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一则,你若真能成大业绝不缺区区白玉京一人。二则,你若真想实现你的宏图大业,日后面临的重重困难可想而知,今日的背叛只会是你一路上的一个小挫折,如果你平不了小小叛乱,何以平定天下?小白站在我们这边,也可说是给你一个历练的机会。呵呵。希望你不会令小白失望。” 说服简单的白玉京,似乎就只需要这么简单的理由。紫霞她自己,则是很愿意帮助楚云齐达成遗志的,何况就冲着楚云齐曾对她的数次救命之恩,她也理当不遗余力贯彻楚云齐的意志。 至于那个儒雅公子装扮的叶知秋也是很容易就被铁剑棠说服了,因为铁剑棠答应除掉法祖就让叶知秋接手法祖一脉的最高权力。背叛则有五成几率取法祖而代之,生死游走本是赌徒的叶知秋自不会放过这次豪赌。而司徒情跟他关系亲密,自然站在他这一边。 无论在原来的七杀手还是现在的七绝阵众人中,很不惹人注目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王万夫并没有因为楚云齐曾救过他就想要报恩,只是他这么一个人惜身惜命,万事随大流,其余七杀手都答应下来了,他不想做一个与众不同的家伙。 白骨堂主对铁剑棠则有生死相许之意,无论铁剑棠做甚么,她都会不离不弃。 所以,有了现在的阴阳交征天地七绝阵。 绝天、绝地、绝道、绝仙、绝人、绝妖、绝魔。 法祖面目狰狞,哈哈大笑,即便在七绝阵中自己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敏捷等方面都受到限制依旧有恃无恐的样子。 方才受了法祖一击而至衣衫破碎显得颇狼狈但依旧倜傥风流的叶知秋摇动手中孔雀翎道:“法祖大人如果想拖延时间等待军团长近卫队救援则殊为不智了,十八层的领主是我们的人,现在第十八层地狱的通道已经关闭,直到我们分出胜负前都不会打开。” 没有十足的准备,铁剑棠是不会贸然发难的。虽然在楚云齐死后立即就采取行动看起来有些仓促,但同样也令法祖猝不及防。 沉默不语的铁剑直到这时才发话:“法祖,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眼角余光,轻柔一瞥七绝阵阵脚处的白血。 那个细柔如绸缎的女子浅浅一笑,轻轻一瞥已足够她小小的幸福得以满足。 法祖狰狞怒目,花了许多功夫终于双手中攒聚出一黑一白两个光球,将手里白色光球抛出,刹那就变得巨大,将七绝阵布阵众人都包裹在其中,白色光芒刺眼,眼睛什么都看不清。 “不好!”铁剑棠惊呼一声,欲要动作却已来不及,法祖手里黑色光球随之抛出,如乌贼喷薄出无穷尽的墨汁,将白色刺眼光芒晕染成浓墨色。 然后…… 光芒散尽的时候,时空发生了逆转。 铁剑棠正跪在地上恭敬捧着地藏玄经,一旁的叶知秋杀手闲散站着,表情庄重,浑然是还没暴露出反叛之心的样子。 法祖坐在高台白骨座上,笑里藏刀,眼神示意杀手之王叶知秋去将地藏玄经接上来。 躬身拜服的铁剑棠忽然起身将地藏玄经收入怀中,缓缓而有力道:“各位,法祖已知晓我们的目的,不必再做戏了。” 法祖的脸上是怪异的表情,惊奇道:“你……你怎么可能?” “玩弄时空你还不够,我已是半仙,自有灼灼天目,自能看穿你的把戏。”铁剑棠底气十足,说话间其余七杀手跟他站成一条线上,并非是七绝阵的定式。 法祖惊怒交集反而猖狂大笑。 那个贴在他后面如形影不离永远脸孔在阴影里的影武者下意识远离开法祖,内心时时自嘲着,自己这么一个人去保护宗门无敌手的法祖,弱者保护强者,简直是方天下之大谬。当下站得远远的,摊开双手,完全是作壁上观的意思。他是明智的,那边能赢他就站在哪一边。 “阴阳交征天地七绝阵,乃本座一手创立,本座岂会害怕!尔等简直是找死!”法祖左手抱月,右手翻转,乌黑的魔气手掌集结在天空,穿空裂云式重击而下,势头如风如雷,不拍碎一切不罢休。 铁剑棠傲然负手而立。 面对那毁灭的魔手掌,白血本无血色的脸色是一种满足之态,能静静站在铁剑棠旁边一起面对她便已很知足。恐惧大限将至的紫霞紧紧拉住小白的手。叶知秋凛然望着足以裂天的巨手,妖娆少妇司徒情顾盼失色。五大三粗外表豪迈最是底气不足的王万夫双腿发抖。 这个时候依旧铁剑棠却是想到楚云齐曾经说过的话:“男儿在世当快意恩仇,一战垂名岂问胜负之数,战死方休是为大丈夫本色!” 站在新的七绝阵中心的铁剑棠充满自信缓缓凝声道:“阵一。七星锁月!” 第一百零一章 蛰伏的影武者 第一百零一章蛰伏的影武者 “阵一,七星锁月!” 浩瀚天穹之上,七只大星连成一线,相互间以丝线似的光芒连接在一起,刹那共同闪烁,光明大亮,皓月失色。仰头望去,夜空之上只存光芒万丈的一线七星。 阴极大殿上,穿空裂云巨大魔掌重压而下。而随着铁剑棠心念一动,他们站成一线的七人身上一并散发出淡淡的银白光泽,宛如一颗颗小星星似的分散排列,甚是美丽。 裂天魔掌撞到淡淡银白,却是被银白光泽轻易化去。 笼罩在银白色中的铁剑棠声音冷硬道:“你的死期将至。”阵中其余六人也瞬间士气大涨。 法祖的脸色十分难看,大叫一声,尽出绝学,魔龙手,截云指,奔雷五式,九极至yin道,先天独尊功,极尽强大极尽变化,使将出来宛如天塌地陷,特质的大殿崩塌成废墟,然而,纵然法祖使尽浑身解数,依旧破不去铁剑棠等人身体周围薄薄的一层如雪银白。 上身赤裸的铁剑棠冷哼道:“没用的。” 法祖双眼发红头发张狂乱舞,吼叫道:“不可能!你做了什么?” 铁剑棠并不作答,任由法祖狂乱下去,在一击取胜前使法祖身心越多受折磨,自己便越是痛快。 大殿崩塌后再行退出数百步的法祖贴身保镖影武者倒是看出了点名堂。当局者迷而他旁观者清,方才法祖自损元气逆转时空,而作为半仙同样有时空禁术的铁剑棠施加巧力就将法祖调动的时间杠杆拨动了极大的尺度,类似于四两拨千斤。法祖欲意时空回到铁剑棠等人作乱前,铁剑棠暗中使力,使空间不变,时间却转变为三日后七星连线的夜晚,再配合上七星连线便威力大增的窃取天地之力的新的七绝阵,便收到了如此的奇效。 “接下来将是最后一击。(..tw无弹窗广告)”永远在阴影里活着的影武者暗中推测,这夜七星连线,而真正七星完全连成一线的时刻只有一瞬,而那将使阵法威力达到最大,是给予法祖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苍穹里,七颗大星完全成为一线,光芒互映,成为玄而又玄的整体。 破败的极阴殿上,铁剑棠指挥若定,道:“阵九。七星聚会!”一个刹那,七绝阵布阵的众人身体变得虚无一样,极速地融入铁剑棠一己之躯。铁剑棠手里泣血巨剑大放异彩,放出的杀气荫蔽整层地狱,然后一剑出,剑吟如猛龙怒啸,剑气撕裂捭阖,无匹的力量,贯穿横荡整片地狱领地,来回席卷九九八十一次,法祖的身体也被这不可抵挡的血红剑意贯穿八十一次。 “好,铁剑棠,我终是小瞧了你!哈,哈哈!”法祖眼里满是诡异的嘲弄,艰难说出这句话,浑身是血,轰然倒下。 倒下的躯体咔嚓声响,一共裂开成九九八十一截,一块块血肉模糊连接。一代枭雄肢解的身体与屠宰场里的母猪宰成的碎片相比,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反倒是更令人反胃恶心,司徒情和紫霞这等见惯血腥场面的女子依然是转过视线不去瞧那血淋淋肮脏的积血肉快。 一身白裙无暇的白血朝铁剑棠抿嘴微笑:“赢了。” “赢了。”如释重负的铁剑棠猛地喷出两大口带着黑血块的鲜血,脚下踉跄摇晃,这次击杀法祖以他为重心,只是稍微借用其他六人之力而已,铁剑棠为此付出的代价和遭受的重创都是难以估量的,即便伤势恢复,恐怕也得跌出半仙境界。 白血急忙伸手相扶摇摇欲坠的铁剑棠,铁剑棠笑着摇头推开那洁白素手,执着只靠自己站着,弥望萧条的战场,本就没什么生机的地狱之地宛如死灰。(..tw好看的小说) 蓦然间。那个一直作壁上观的影武者忽然怪叫一声如乌鸦,身形动处,宛如一团黑色火炎以撞山势奔过来,气势凝于一身,后力九重而显现出的势头只有一重,直取铁剑棠。 “小心!”白血以柔弱身躯将铁剑棠撞开,纤手划个弧形在身前成为一团阴柔而绵密的惨白屏障,然而却是轻易被影武者撞破,撞山势重重轰击在白血的身上。 白血如一只白花飘荡空中,划过凄美血线,落在地上,已如枯萎之花。 跌在地上的铁剑棠深幽的瞳孔里映照着那个不顾一切拯救自己的女子。 白玉京与叶知秋在第一时间反映过来,一左一右朝影武者攻去。 影武者飘逸走位,化解两大高手合击,看模样竟似游刃有余。 紫霞跑过去扶白血。丰美少妇司徒情并无同情心去拉一把在地上呕血的铁剑棠,只是关注叶知秋白玉京与影武者之战,娇笑道:“影武者,到了这个关头,何必再为法祖卖命。当真是活腻了么?” 白玉京的长生剑意恢宏,就似一张网将影武者笼罩,而叶知秋的孔雀翎变化多端,恰好能在长生剑意的空隙处或攻或守,并非首次配合的两人有着足够的默契。 影武者嘿嘿一笑,深沉的眼眸里冷光闪动,手指轻轻一拨,便将那轨迹几不可察的孔雀翎给拈在手上再轻轻掷出,小小一枚孔雀羽在空中变幻成紧密箭雨的数量,每一只箭雨中蕴含着可以穿山裂地之威力。白玉京凝重将长生剑转为守势,挥动剑影成屏障格挡,结果却是挡不住孔雀翎的数量和力量,被两只孔雀翎射入双肩,顿时长生剑脱手,身体软如泥倒地。而那想要支援的叶知秋还未有什么大动作前,影武者诡异身姿飘荡在他身前,看似轻轻的一指隔空一尺指在叶知秋眉心,叶知秋整个身体刹那麻木,如石像僵在那里。 “小白!”刚扶着白血靠在自己身上的紫霞担心大叫。 铁剑棠几乎是爬着来到白血身旁,身后留下一条血线。他将白血搂在怀里,虎目含泪,断续不成声道:“你为什么要替我挡,为什么这么傻……” 紫霞面如严霜站起,春葱五指紧按在出鞘的碧玉刀刀柄上。 见识到影武者强大的司徒情颤抖着握住自己的多情环,她现在但求不死,如果有倒戈的机会她绝不会放过。 至于以猛汉身份成名的王万夫这次再度尿湿了裤裆,连与自己一体同命的霸王枪都忘了召唤出来自卫。 那个脸孔不清楚的影武者就像是执掌生死的魔鬼一样,桀桀而笑着。在这地狱的深处,寒意深深刺骨。 余下的还有战斗能力之人中也就只有紫霞最不服气胆气最足,叱问道:“影武者,你原来倒还不弱。处心积虑,今日趁我们两败俱伤而欲收渔人之利么?” 影武者大笑不止,道:“影武者……你真当我是影武者?哈哈,真正有头脑的人岂会轻易将自己暴露,躲藏在阴影里才能更好的看清局势左右大局。你们所见的法祖只是一个替身,身份为影武者的我,才是幕后的真正法祖。你们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很强很能干,能逼死我的替身。但你们所有的野心,都将到此为止!” 紫霞等人心中咯噔一下,寒颤不已。 作为影武者的法祖缓缓除下裹在身上的黑色袍子,浑身挥之不去的模糊气息也随之而去,暴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眼睛深陷,骨骼瘦小,头发半白,是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模样。 “篷”的一声响,却是王万夫腿脚发软双膝跪地,低垂着头,举起双手抱着脑袋,他不奢望法祖能饶过自己性命,只求自己能少受些折磨,这些年看尽十八层地狱种种惨象,那滋味,若是换在自己身上,一时三刻也熬不住。 紫霞微露鄙夷。司徒情举棋不定,投降也未必好过,不投降也是难逃一死。 铁剑棠怀里的白血艰难地伸手摸在他的脸颊上,静静依偎在他怀里,一素无血色的脸上从七窍中都溢出鲜血,模样可怖,低声喃喃:“我不后悔这样做。从你加入法天道宗起,我便默默地关注着你,远远地望着你不让你知道。有时我就想,如果能像现在这样躺在你的怀中,我便死而无憾了……” 上身裸露的铁剑棠浑身慌乱发抖,感觉到抱着的身子渐渐凉下去,颓丧地抱着尸首软瘫坐着,着魔似的迷惘望天,不断重复道:“我输了,我输了……”他并非没想过比这样的结局更惨烈的下场,自认为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可当现实残酷降临时,如铁的心肠竟是宛如陶瓷般碎了一地。 眼下白玉京叶知秋生死难料,司徒情犹豫不决,而法祖强大如妖魔,在这凶险危难光头,紫霞愈加豪气干云,挺起小身板,提着碧玉刀,直视法祖老头道:“他们怕你,我不怕你!本姑娘要战到最后!”如此巾帼风度,甩开连兵器都不敢亮出的王万夫十万八千里,即便铁剑棠与她相比也逊色不少,缺了横生的豪迈气象,任侠气概。 左右手失去知觉倒在地上的白玉京蓦然胸腔里燃烧起一种火焰,紫霞永远能带给他勇气与信念,他再度从地上爬起来,双手不能用,便用嘴咬着长生剑,嘴角咧开,远远对紫霞露出笑脸。 紫霞抱以一笑。 情人的笑,心意相通,在她们心目中这里已不再是横尸的地狱,而是春风温暖吹拂的天堂。 “没用的。虽然我很欣赏你们的胆色,但你们已经输了。”法祖苍老的声音微喟叹,手抚颏下白须,飘然老仙风度。 第一百零二章 今非昔比 第一百零二章今非昔比 没有人注意到楚云齐躺在其中的那副棺材在接连的动荡中、大殿的破碎中都一直保持完好,此刻棺木表面散发出翠绿柔和的光芒,充满盎然生机。 法祖惊异,白眉上扬,怎么自己竟没注意到棺木一直都有异动?当下快速赶到棺木边,一掌拍开棺木,木板四散激射,哐当作响,然而里面却什么都没有,乃是一副空棺! “我们并没有输!”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法祖的脑后响起,法祖即刻转身翻掌而出,背后说话那人刹那飘退到十步外。 这人眼睛不大却很有神,嘴角微微勾起即便不笑时也是一副玩笑的模样,身上散发淡淡的绿光,正是楚云齐! 亲自通过气机确认楚云齐已死的法祖瞪大眼不敢相信。 楚云齐云淡风轻道:“接我一剑。”手里紫色光转,毫无技巧直击而出,省去所有机巧,甚至没有磅礴的气势,单纯就像是北方天空里的极光,醇然美丽。 法祖瞧出了其中名堂,双手发抖守护在胸前,连画弧形卸力卸甲卸山岳。 然而却没能卸掉楚云齐看似平淡而优美的一剑。 此一剑,一剑窥天道。 混天盟倾巢出动,一半人马跟随着驰名天下的剑圣易龙牙守在魔气笼罩不可入的黑风岭,另一半人马雄赳赳气昂昂跟随左副盟主端木卓原前去讨伐法天道宗。 千余人的队伍到了沧浪江海之畔,烟波浩淼,水色是晦暗的黑紫色,浊浪排空如接天,给人望洋兴叹的感概。 老头子端木卓原犯愁了,自己渡过重洋是没问题,可部下众人要想尽数渡海则颇为难。 “我有箭楼,浴水不湿,天上地下皆可去得,海洋河泽任纵横。”说话这人乃是盟主“虎翼”近卫队的近卫长,百里鹏飞,燕颔虎须,身披重甲,凛凛威风,手指拈诀召出气府里一只通体黄金的箭,迎风抛出,落于水面过程中不断变大,数百丈长短,依旧是黄金箭矢外形,不过四面有许多门户密密麻麻排列。 百里近卫长打开所有门户,混天盟众人蜂拥进去,随即圆舱闭门,箭矢沉入水里,分波而进,快如离弦之箭。 一个时辰左右,混天盟便大军压进至海水之底的地狱幻境。 开阔平原上,云淡天低,行至一处,地面铺盖细密红色沙尘,沙尘血腥味浓,茫茫数十里的红色沙尘原本尽是黄沙,乃是为人鲜血染就。法天道宗明面信道,实则有诸多邪异教义,血染沙尘,地名是为“红尘”。 远处尘土翻飞,龙卷涌动,红尘起落,远远地,有两面巨大黑色旗帜,一面画骷髅,一面书写“鬼”字。 见识广博的端木卓原对手下亲信赫连栩甲等人指点言道:“酆都城的人来了。可速战!”混天盟法天道宗酆都城三大宗门早有结盟之志,然而随着“道祖”杀天地盟主,结盟宣告破产,撕破脸皮的混天盟自然不介意跟日渐式微的酆都城一战。 传令下去,千余人整齐列队,法祖一声号令,摩拳擦掌的部下如潮水涌去,喊打喊杀声震耳欲聋。 酆都城带队的是地位实力更在酆都四鬼之上的黑白双尸,当下只是奉命与法天道宗商量结盟事宜,一共只有百多人,瞬间被混天盟冲得七零八落。 黑白双尸于战阵保持不动,一黑一白双手相挽。奇怪的是混天盟部众无论怎么冲击都近不了双尸方圆一丈之地,修为较为强横着拼命冲击一丈之地,进是勉强进去了,不过随即就化成了血水。 不消一盏茶,酆都城除了双尸之外所有人死伤殆尽,混天盟缴获兵器甲胄等众多礼物。混天盟列为圆阵,一重重一圈圈将双尸围在垓心。 站在最内圈的端木卓原大声道:“老夫素知二位骁勇,然则以一敌千终非人力可为,不若束手就擒。” 身体黝黑如碳而身外衣物亦然黑不溜秋的黑尸桀桀而笑,发出宛如金属摩擦的极不好听的声音:“我夫妻俩纵然难逃尔等围杀,临死前杀死你们上百人垫背却是绰绰有余。以二人换上百,我们倒也是值了。” 身着绿色软甲的赫连栩甲在端木卓原耳畔低语几句,端木卓原点了点头。赫连栩甲随即上前一步,提气高声道:“晚辈敬二位是宁折不屈的英雄,斗胆与二位公平较量。众位弟兄有谁愿随我去迎战黑白双尸?”声音激荡,豪气十足,分出胜负之前,气势首先没有输掉。 “我来。”一向谨小慎微的近卫长百里鹏飞走上前,眼眸里有光芒一闪而过。他与赫连栩甲同时入盟,却没能得到盟主器重收为徒弟,远比不上盟主次徒赫连栩甲风光,但他一直都在不懈地努力与付出,在盟内脱颖而出靠实力成为虎翼近卫长。今日,他也要用实力说明自己绝不会比赫连栩甲怂。 赫连栩甲淡淡冲百里鹏飞一笑,昔日挚友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这些年早已陌生,此刻又能在一起并肩作战,对手又是距离半仙只有一线的黑白双尸,这场战斗,真的很值得自己期待啊。 “黑尸交给我,白尸留给你!”百里鹏飞展臂飞起,宛如大鸟,首先攻去,赫连栩甲不甘落后,脚底发力,疾奔而行,在地面留下扬起的高高红尘。 黑白双尸依旧挽着手,各出一掌,看似柔柔无力的手臂轻飘飘动作,却是阴气十足,隔着老远便有令人窒息的意味。 赫连栩甲手中极光剑递出,刹那发出刺眼光芒,于视野不清之际,动作如狸猫,仗剑直接削向白尸肩膀。百里鹏飞无声息中,肩背后生出两只肉翼轻轻拍动,半空里并不落地灵活性十足,间隙射出翅膀上面竖立如刚的羽毛。 黑白双尸竟似丝毫不受极光剑的光芒刺目影响,白尸手臂于不可弯转处诡异弯曲,如灵蛇缠住极光剑并接着向赫连栩甲握剑之手缠去,赫连栩甲当机立断,撒剑后撤,脚底走龙蛇,踢起凌厉风刃,白尸手臂如麻花缠住极光剑顺势将剑往下一带,堪堪格住赫连栩甲的风刃。 那边黑尸却甚蛮横,被百里鹏飞的刚羽穿透而浑然没什么影响似的,手臂忽长忽短,似竹竿打鸟打往居高临下的百里鹏飞,逼得百里鹏飞只有越飞越高。 百里鹏飞赫连栩甲暗暗心惊,一上来己方可谓就没什么保留地疾攻,可对方却是迎刃而解,甚至相互挽着的手臂都没有松开,双方差距有些明显。 “死吧。”双尸一体手臂并非不分开而是分不开的黑白双尸冷冷发声。顿时百里鹏飞与赫连栩甲浑身上下都冒出奇怪的白色孢子并迅速繁殖成白色块状物,汲取着他们的生命力。身受其害的两人被冰凉的白色物包裹,身体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跟尸体接吻亲热似的。 “是什么时候……难道说……”百里鹏飞恍然,黑白双尸周围方圆一丈原先设有的禁制不是其他,就是异常微小的白色孢子,肉眼不可看见,自己与赫连栩甲贸然冲进禁制时便被白色孢子附体,经过少时那白色孢子汲取了足够的营养,就迅速繁殖起来。 黑白双尸刺耳而笑,如夜枭鸣啼。被白色孢子附体,这两个家伙迟早会成为两具完全听命自己的活尸。 仅仅一剑,楚云齐就使不可一世的法祖身首分离,继而剑挑法祖那颗鬓发苍苍一般只可仰望的项上人头,冲着人头嬉笑努眼道:“我还有八剑给你准备着,岂料你太不经打。” 一剑而落败的法祖头颅眼珠尚能转动,鲜血从七窍里渗出,嘴巴无声张动,一旁那具屹立不倒的身体腹中却是发出声音 道:“你……为何可以这么强?” 楚云齐闭眼揉揉眼皮,颇有困意而声音含糊道:“因为心之所向,无往不胜。可惜,没有心的你,永远不会懂我的强大。” 法祖已经永远听不见任何一个字了。 铁剑棠迷惘抱着白血的尸身,朝一个方向走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这次反叛取得了胜利,他没有喜悦,也不关心楚云齐如何死而复生,只觉得自己很对不住怀中的女子,自己很是卑鄙,为了获得她的战力与支持,便虚情假意地待她。利用一个一生都在被利用的女人,那么自己究竟算个甚么东西?现在这个女子又为自己死了,那么自己还可不可以坦然去追寻法祖死亡后随之而来的自由与幸福? 楚云齐望着铁剑棠脚下的血线蔓延,只是远远对着他的背影道:“你若把自己当好人,总有数不尽的痛苦与责任使你困惑。所以我劝你,不如像我一样做一个坦荡的无良混蛋。” 铁剑棠默默离去。 战局几经波折而终于随着法祖死亡尘埃落定,司徒情与王万夫总算松了口气,不同于司徒情卖弄风情频频朝楚云齐抛媚眼,那个跪在地上的王万夫依旧不动,他困惑而害怕。其实不管谁赢他都无所谓,他只希望赢的那一方能留他一命。 紫霞与白玉京紧紧相拥着,适才坚强如女战神的紫霞放肆哭泣满脸泪水,双臂软软下垂没有知觉的白玉京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随手一指解开了石像一般定住的叶知秋的束缚,楚云齐走到紫霞白玉京身旁,故意大声咳嗽。 紫霞虽不在乎他人看着自己的幸福,白玉京却已颇局促。 “紫霞抱的竟然不是我,挺好。”楚云齐呵呵玩笑道。 紫霞似乎抱得够了,才松开手,面对楚云齐做个鬼脸道:“你不是死了么?怎么,诈尸?你还是死了的模样比较不令人讨厌。” “如果玉京问我我肯定不答。不过对于紫霞妹妹我可是有问必答,关于我的生死嘛,我确实是死过。不过在死前我领悟了一点东西,我体内的一种神秘力量留住我濒死的状态,然后我凭借着这点领悟,通过七日七夜时间,参透了天魔地仙在我识海内呈现的天地棋局。所以我活过来了,而且获得了新的力量。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楚云齐今非昔比!” 第一百零三章 半仙之先天四境 第一百零三章半仙之先天四境 楚云齐确实已今非昔比。[..tw超多好看小说] 于濒死状态中,参透天地棋局,领悟到天地本源的力量,“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直接从炼虚境提升至合体境再过大乘境省略九次渡劫一举成为半仙。如今已经超过曾经闯昊天塔时的巅峰实力的楚云齐,方才一剑败法祖,完全依凭自己,不靠半点紫水剑的力量。当今世上若还有谁值得楚云齐动用紫水剑禁制,恐怕只有仙魔才可以。 而当他真正进入半仙境界,才了解到半仙境界依旧分为四个阶段,无论是修佛修道修到了半仙都分为天心、道德、先天、无极四境,合称先天四境。无论天分多高奇遇有多少,都必须一步步经过先天四境,然后有望登仙。 天心而悟天地根,能避天地法则。 道德而得天人之德性,开天目而可洞悉鸿蒙世界。损自身而动禁法则能超脱时空。现在元气大伤境界跌出半仙的铁剑棠便原本属于此流。 先天则知天命,知晓灾劫福祸,可及早避之。已故法祖,还有败于剑圣的苏若水在此境界。 无极则自化,行于天地中,离于天地外。简言之,就是可不受天地间一切规则束缚,“我所行即是道,我所为即是正,我所做即是真”。这个境界中的强横者,甚至可以斩仙。那个获赠外号“无极剑圣”的易龙牙,便是无极境界的元老,普天之下罕有敌手。 至于楚云齐,现在勉强一脚踏入先天境界,之所以能一剑而斩同一境界的法祖,一则是死而复生出其不意,二则就与他的独特领悟有关,使得他比一般的先天境都要强横。现在的他如果再配合上邪剑紫水,抗衡真仙亦非难事。 “你没事吧?”正与楚云齐开玩笑的紫霞看见楚云齐嘴角渗出血丝,关心问道。 楚云齐伸手楷去血迹,正想说“没事”,忽然又捂着嘴巴,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潮红如蔫萎的桃花。 “没事。.tw[]”紫黑色的血迹从楚云齐指缝中渗出,而面容惨淡的楚云齐依旧嘴硬,又呕出一口血来,然后只是呵呵一笑,“不死已是万幸,落下这点病根算不得什么。” 他自己心知肚明,这次死里逃生,象征自己生命力的九九八十一盏长明灯只余区区九盏未灭。而带来一身不可复原的伤痛相随,那是必然的。 楚云齐慷慨转身,朝着第十八层地狱的入口而去。 “你都这个样子了,还要做甚么?”紫霞拉着白玉京尾随楚云齐,赶上他拦住他。 楚云齐嘿然笑道:“一鼓作气,在法祖死讯走漏之前,杀了道祖!” 紫霞水灵的双眼瞪大,惊骇道:“你疯了?”以楚云齐现在的状态去对付道祖,结果根本不用想就知道。 楚云齐咳嗽两声嘴角又渗出血来,轻松写意淡淡回应:“从我加入法天道宗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疯了。” “红尘”之地处,酆都城的黑白双尸桀桀发笑,声音难听刺耳。在他们面前,被孢子重重裹住的赫连栩甲和百里鹏飞就像是两只白色的巨茧。刚开始巨茧还不断地扭动,渐渐其中的扭动就变得弱了。 “难道就这样输了么?”百里鹏飞裹在白色孢子中,清楚地感觉到白色孢子正不断地钻入自己的皮肤,深入脏腑,甚至侵入脑部,蚕食鲸吞自己体内器官。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跟赫连栩甲打架的场景,那时候自己每每被赫连栩甲压制被他骑在身上,在这个关头自己总能大吼一声爆发力量绝地反击。 “赫连,你也一定在努力挣扎反抗吧。我又怎么能示弱!”百里鹏飞的茧中发出一声大喝,随即巨茧中凸起一个尖利的部分,从中冲出了一道光――宛如太阳之光的一根羽翼。 “极光,白刃。”与此同时,另一个茧中的赫连栩甲平静发声,用最后的念力遥控巨茧外面的极光剑。如今的他与当初跟楚云齐交手时相比早已经脱胎换骨,半仙以下皆可一战!极光剑一阵扭动冲出白尸的掌握,垂直落往地面,触碰到地面却像是投入了水中似的湮没进去。然后,十丈之地剧烈震动。 “糟了!”黑白双尸心中一震,两只手臂连忙如穿花蝴蝶般结出印记,召唤出坚硬的黑铁似的球形外壳包裹住自身。 “白刃!”极光剑落入地里,随即地面便一层层往外推出白色的涟漪光芒,陡然方圆数丈之地皆有白色光刃从地里面冒出,刺往球形的外壳,刹那将球形黑铁外壳扎得跟刺猬似的。 “太阳飞羽!”百里鹏飞那只散发着纯正光明的羽翼如箭,在空中拖动出一条硝烟印迹,将黑铁外壳破开一个洞射入其中。 战阵中心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悄然无声,但围观的混天盟众人却觉得过了许久,个个手中捏汗。 忽然黑铁壳里一声闷响,随后从白刃扎出的孔洞里散发出耀眼的太阳光明之色,“轰”然一声爆炸开来,朝四周推出凌冽气浪,使人根本站不住脚,更激荡得满地红尘飞舞,如飘飘烟雨。 黑白双尸尸骨无存。 巨茧中也没了动静。副盟主端木卓原下令命人割开巨茧,将里面两人救出。两人身体依旧粘着许多恶心的孢子,均失去意识,当下让随行的医者留下急救受伤的二人。 白须老头端木卓原并不为两名部下而耽搁,带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继续行进。 终于遥望见法天道宗山门,极高的山,山底符阵闪耀着霞光。 端木卓原将视线移到山顶,山顶竖立着一张迎风招展的红色大旗。于是德高望重众望所归的左副盟主下令:“暂且设伏,静观其变。”原来楚云齐名义上的徒儿轩辕武还给端木老头子带来了另一个消息,说是楚云齐自己也会在法天道宗发难刺法祖,事成则在山顶竖红旗,事败则竖白旗。 事成了。端木卓原懒洋洋摸摸胡须。接下来就要看楚云齐在法天道宗内如何善后了。 法天道宗山门进去,往下是十八层地狱,乃是法祖势力所在。 从山门往上,掏空的山腹中一共设十三层,称为十三天梯,乃是道祖势力所在。 楚云齐执法祖令牌,一举登上第十三层天梯,无人阻拦。法道二祖分别执事数十年,现在是法祖执事,法祖那边的人地位自然水涨船高,道祖的人一般不会轻易开罪。 所以楚云齐顺风顺水来到了道祖闭关的灵诀洞天外。 灵诀洞天,其中有古仙人遗留灵诀。据说道祖就是发现了其中仙人灵诀,因此才闭关修炼,正在关键时期,一旦彻悟,稳登天道。 洞天外有着道祖这脉最强人手护法。 一人形貌猥琐尤其眼睛细小,另一人浓眉大眼却穿着古怪女装不伦不类,宛如一对门神树立在洞口。这两人正是道祖亲传弟子三英中的连山越与花玄阴。 “哟,二位别来无恙。”楚云齐穿着堂主大红战袍,腰悬玉佩琳琅敲击,出示法祖令牌,摆出一贯的并不真诚的笑脸打招呼。 他犹还记得包括被萧落木斩杀的魏煮鹤在内的三英资料。 “老大连山越,一百年前起跟随道祖修行,今闭关一甲子而出,闭关前已是渡劫一次实力,现今渡劫九次,距离半仙只差一线。传承道祖绝学之一的《大梦春秋》。” “###花玄阴,八十年前道祖出东海钓鲸时收为徒弟,不阴不阳,或云是因为修炼了道祖的《上阴法印》而断掉子孙根,从此不男不女,已渡劫九次。” “老三魏煮鹤,投入道祖门下方才十年,一身实力不祥。但天生神力,习道祖《金刚玉髓经》,练得一身金刚不坏,拳脚刚猛无铸。” “楚堂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花玄阴脸上是令人作呕的媚笑,问道。而猥琐的连山越也是眯着眼睛从眼缝瞧人令人很不舒服。 楚云齐摊开手随意道:“没什么要事,第一件事自然是跟二位报丧。你们那个傻大个师弟运气不好约莫是死无全尸了。” 连山越与花玄阴如出一辙对这个三师弟的死亡毫不在意,就像是死了一个跟他们毫不相干的人。 “第二件事,就是奉法祖之命,我要面见道祖。二位请让。”楚云齐陈述真正来意。 连山越阴沉而笑:“我一定要让你进去?” 搽脂抹粉的男人花玄阴尖着嗓子道:“你要进去,恐怕得留下点东西。”显然他们依旧是完全不把楚云齐放在眼里,看模样似乎有着就地干掉楚云齐的想法。干掉一个堂主算什么,难道法祖还会为一个楚云齐而跟道祖翻脸? “看来是得留下一点东西!”楚云齐气势陡然一变,气息如山如狱。 连山越与花玄阴刹那色变,楚云齐那种气息,感觉就像是面对着无边无尽的海洋,不知其深不知其广。而能让他们产生这种感觉的,除了法道二祖外,楚云齐是第三个! “够了么?”楚云齐邪笑,“还是你们想去跟魏煮鹤团聚?” 话到这个份上已很清楚。连山越与花玄阴很识得时务,露出丑陋恶心的笑容,伸手道:“够了,够了。请,请!” 楚云齐大踏步走入名为灵诀然而晦暗阴沉的洞天中。 望着楚云齐离去的背影,花玄阴皱了皱鼻子,道:“大哥,这家伙何来的一身恐怖实力。看来三弟死得不算冤。” 猥琐的连山越双手十指交叉略担忧道:“贸然放楚云齐进去,师父若是怪罪下来,你我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花玄阴阴柔而笑:“师兄,你觉得楚云齐是善茬?看他志得意满的样子,多半是来找咱们师父麻烦来了。这小子倒还有些斤两,十有八九还真能令师父元气大伤。等他们闹腾完了,嘿嘿,师父那身修为,你想不想要?” 连山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楚云齐若真能拼得道祖半死,那他们两个徒儿还真的大有可为。一般来说若非传功而吸取他人修为是很难的事情,只有酆都城的邪法和妖魔之法可行,然而他们两人的修为与道祖一脉相承,要想榨取半死的道祖的修为那便容易多了。 花玄阴瞅着连山越,连山越瞧着花玄阴,两人心照不宣哈哈大笑。 第一百零四章 极道九剑 第一百零四章极道九剑 “老大,我有一些疑惑向你请教。”虽然道祖的十三天梯是处在山腹之内,但甬道厅堂各处均有青纱罩着的璀璨明珠照亮,光明堂皇。灵诀洞天外更是不同寻常,高处飞行着一些淡绿色的萤虫。灿烂萤光映照之下,不男不女花玄阴的脸青绿邪气,眼眶内映出的绿光更具邪异。 眯着眼的连山越并不去瞧早看腻了的花玄阴,负手道:“你说。” 花玄阴问道:“《上阴法印》中有一句我不是很明白。‘一切行无常、一切法无我、涅槃寂灭。’何意?” “‘一切行无常’又云‘诸行无常’,便是说世间一切事物皆在刹那间迁流变异,无一常住不变。‘一切法无我’说的是世间诸法无论有为无为都是缘起幻有,无有我的实体,并无独立之存在或是主宰。‘涅槃寂灭’则灭除生死之痛苦与安乐,因此涅槃是寂静的。不生不灭,身心俱得解脱。这段话非但是法印的总纲要旨,世间一切道法佛法,都可由此发散。”连山越虽然其貌不扬,但在拜入道祖门下前就颇有根骨,善与大和尚谈禅论法,拜道祖为师后,随道祖一同闭关数次,每与道祖谈论经义,多有独到见解而受道祖赏识,当下解几句经文不在话下。 “如何才是解脱呢?”花玄阴眉毛挑了挑,眼神微有一丝欲盖弥彰的阴鸷。 “死后生前,毫无束缚,便是解脱。生于尘世,无欲无求即是解脱。” “哦。”花玄阴的手里出现一只印,色如天之青冥,形如佛陀手掌,势如金刚怒目。金刚青冥印出其不意发出,青色手掌刹那将连山越捏在手掌中。 连山越不敢置信眼珠似欲夺眶而出,断续道:“你,你……” 花玄阴趁连山越一时分神一击得手占得先机,金刚青冥印封锁住连山越一切能力,缓缓紧捏,传出“格格”的骨头碎裂声音,鲜血肉酱不断从青色手掌五指缝中溢出。(..tw好看的小说)花玄阴冷声笑道:“老大,我不趁早杀你,你迟早也会对我动手。我只有先下手为强。” 一山不容二虎。道祖一脉三英硕果仅存的两位,今后为了争夺道祖衣钵总会有一场龙虎斗,当下道祖面临着楚云齐的威胁极有可能重创,他的两名弟子此际根本丝毫没想过要去帮师父,而只是忙着争夺道祖死后的利益。世情凉薄,够狠够毒的枭雄,才能够在充满仇恨毁灭的法天道宗内持久站立,翻云覆雨。 连山越爆成了一堆血沫,但临死一瞬脸上有疯狂的笑容。 花玄阴忽然捂着小肚子蹲下,腹中似乎有着几千条蛇在折腾捣鼓,在内部器官内穿梭破坏。“噗”的一声,花玄阴左边眉毛上破出一点血洞,一条血淋淋的蚯蚓从中钻了出来。接着又有蛆虫模样的东西从他的耳根鼻孔里爬出。 全身快速缩水腐烂的花玄阴凄惨尖叫一声,两只眼珠爆溅出眶骨碌碌滚在地上。很快花玄阴便只剩一堆虫子,连骨头都不见一根。 他临死也没有想到,连山越早就对他和魏煮鹤动了手脚,给他们悄悄下了七花七虫毒。这种毒深入他们血脉之中,只要连山越脑海里念想一动,便能触发毒性的枢纽。临死的连山越,就凭此带走了野心勃勃的花玄阴。 玩儿火者必zi焚,道祖两名得意弟子互相残害致死,正应了“害人者人恒害之”。 楚云齐深入灵诀洞天中。 洞中一片漆黑,幽长深邃。夜视如昼的楚云齐能看到漆黑的壁顶之上竟然连蝙蝠都没有一只,岩壁干枯没有水分,整个洞内没有风,没有生命。似乎进入无尽的黑暗,只存在着永远的孤独。 一向还算乐观的楚云齐心情不由低迷,他想着,自己一路走来都很孤独,没有人能够真正了解自己,自己一直是在孤军奋战。(..tw好看的小说)平时强作豁达,内心沟壑未曾梳理。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现在做的事意义何在。 楚云齐脚步顿下,呼吸低沉,双眸无神伫立,浑然不知何去何从。 在他深陷内心黑暗的漩涡里之时,附近的洞壁忽然裂开一只门户,一只轻盈薄纱似的白色光茧从中冒出,缓缓靠近无知无觉的楚云齐,轻柔地将他吞噬进去。 白色光茧外面看起来不大,进入里面后其中的空间却是大得惊人。里面是一片远古的废墟,处处残垣断壁。整个空间的至高点是一尊女神的巨大塑像。 眼睛闭着睡着也似的楚云齐处在塑像的头顶。十丈见方的雕塑头顶另一处,面对着楚云齐的地方站立着另一个人,月白道袍,羽扇纶巾,容貌奇伟,当得“道骨仙风”四字。 约莫中年的这人莞尔一笑:“已经来了,何必继续装蒜。” 楚云齐睁开眼,笑嘻嘻道:“我若不装作中了你的招,你肯随便出来见我?照我的方法漫无目的找下去,找上一百年也不见得能找到你。你说是也不是,道祖?” 颏下短须疏朗的中年人神秘道:“我并非是道祖。” “哦。阁下何人?” “祖为人中之宗,君方是人中之龙。道祖已是过去,我现在乃是道君。” “道君?呵呵,好像比道祖厉害很多的样子。” 道君缓缓摇头而道:“我简直难以相信击败老谋深算法祖的竟然是你这样轻佻的家伙。‘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唉,唉,唉!”道君竟有点惋惜楚云齐之不争的意味来。 楚云齐眼神深沉注视道君一会儿,慎重道:“你已入无极?” 道君点头:“略通其道而已。” 楚云齐啧啧道:“有意思。” 道君摇头:“你暂且回去提领道祖一脉,再过数年,你便有望跟我一战。” 楚云齐也故作深沉摇头:“不行。难道道君看不出楚某人是个性急的人?” “何苦来哉。”道君慨叹。 楚云齐正色道:“我为此而来:世间自有天道宝剑高悬,背离于道者必然为大道所斩!” “好气魄!”道祖赞叹一声,手中羽扇轻摇动,所立足的女神雕像开始崩塌,而整个残垣断壁的世界也自上而下一点点的消融。 楚云齐重心不稳凌空飞行不能,随着雕塑坍塌而头下脚上落下,身体也从脚底起开始随着整片空间而消解。 道君飘飘然如轻羽漂浮,如凌驾整个天地之上的神祇。 倒坠如流星的楚云齐安然闭眼,轻声道:“缘起性空,大道无为。周天诸幻境,破!” 再睁开眼时,楚云齐依旧在完好的女神雕塑头上,整个空间也并没有坍塌。 道君启齿赞声:“好。” 楚云齐抓抓头发道:“看来我是被小瞧了。不必客气,尽管用你最厉害的招数。” 道君依然道:“好。万法归一!”他竖起了一根手指,手指指着远空。 楚云齐看着这只手指,手指只是指明一个方向,而所指之处才是至重要的关键。楚云齐却只能见这一指指向远方的远,指向空茫太虚。顿时那只包裹着他们的白色光茧破碎掉,站在雕塑上的两人曝露在灵诀洞天中。灵诀洞天又不断地压缩,成为一重茧。茧再破,法天道宗山门,沧浪江海又成巨茧,巨茧缩小至陋室大小,再破,然后四大部洲,整个天地浓缩成一只茧。天地浑然成一只小小樊笼,无论怎么逃,楚云齐都走不出数尺陋室牢笼之外。 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诡异的幻境,楚云齐这一次却是破不了,濒临困死幻境的边缘。 这时候楚云齐模模糊糊感觉到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似乎有不清晰的声音从自己识海内传入耳里,那是地仙莲花仙子的声音,微弱道:“世间无不破之法。破法当从法本身去找寻。” 这话颇为深奥。但楚云齐却明白了,道君适才说了一句“万法归一”,而一归何处呢? “万法归一,一归于无。无我,无他,无物,无境,是以无法。我自本我而无为,无视万法而其法自破。” 楚云齐再次睁开了眼,发觉自己仍处在白色光茧内的女神雕塑头上与道君对峙着。道君至始至终根本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声音都只是来自于幻境,而楚云齐浮沉幻境中几经挣扎,虚虚实实间精力耗损浑身汗水。 现在面前这个道君也未必是真正的道君,道君于风中微笑,宽袍大袖浮动。衣袖一卷起,再落下,面目竟转化成法祖的小老头模样,再转变为同样被楚云齐杀死的楚山孤的模样。 楚云齐这次却是不为所动,提起紫水,傲岸道:“管你虚实真假,我剑锋所向,皆可破之!” “剑一。一剑窥天道!” “剑二。剑气卷纯罡!” “剑三。剑势走龙蛇!” “剑四。剑意参玄黄!” “剑五。剑锋越八荒!” “剑六。剑魂出阴阳!” “剑七。剑灵钟神秀!” “剑八。剑芒射牛斗!” “剑九。剑心极天道!” 九剑出,幻境破。 就连那白色的茧都是虚无的,洞天内的黑暗也是虚无的,现在展现在楚云齐面前的,是明亮宽敞而灵气涌动的洞天,以及羽扇纶巾依旧潇洒然而额头中心多了一个血窟窿的道君。 道君表情扭曲脸上肌肉抽搐,额头血洞流溢出暗金色的精气,嘴角艰难扯动如离水的鱼儿大口吸食空气,缓缓轻声问:“你这是什么剑?” “这套惊世绝学乃是剑神薛终南不传之秘,我称之为极道九剑。” 第一百零五章 你我兄弟共谋一醉 第一百零五章你我兄弟共谋一醉 表情狰狞脸上的肌肉如蚯蚓蠕动的道君道:“剑神……不可能!” 楚云齐倒是觉得一旦面临失败便讲什么“不可能”“天亡我也,非战之罪”的家伙全都是骨子里的懦夫,不敢正视自己惨淡的下场,不敢直面真实的结果。[..tw超多好看小说]此时此际,他不吝言语解释道:“剑神虽失踪四十多年,然而剑神昔日雪夜杀谪仙,留下一副《月下杀仙帖》。世人只见《杀仙帖》剑意磅礴气势迫人,却鲜有人知晓这副笔帖中暗藏剑神的一套剑诀。纵然有注意到《杀仙帖》藏有惊天剑诀的人,也不能从中推敲出剑诀的内容。我本也不能,不过有幸聆听了当世剑圣的一句话——‘剑者心之刃也’。而这句话就是能破解剑神《杀仙帖》的关键。你能败在我从中悟出的剑神‘极道九剑’之下,你不服不行!” “好,好……”一连说了数个“好”字,须发皆血的道君缓缓闭上眼脸,气机衰竭的最后一瞬间,伸出指尖朝楚云齐的方向一点。 一指风雷响,青气滚滚如巨蛟。 楚云齐沉气凝神,依样画葫芦舍剑而出一指,激射紫色剑罡,与道祖死前凝力一击相碰。 迸发出轰隆巨响。 灵觉洞天自内而外坍塌粉碎,法天道宗山腹洞穿巨洞,滔滔青气从中滚出,远远奔腾数十里,所至之处草木不生。守候在山门外不远处的混天盟众人也受到震动,看见法天道宗某处山腹流金铄石,滚滚气浪呼啸掠地,张狂可怖。 随着道君死亡,法天道宗山门外沃野千里的景象也起了变化,幻化出的蓝天白云消逝不见成为一片漆黑,千里青草绿意均成为焦黄的枯骨。道君莫大法力幻化的海底下的乐土成为了贫瘠的土地。 灵诀洞天所成的废墟中,一只手从里面冒出,费力扒开上面的废墟。 然后钻出来的楚云齐除了衣不蔽体之外竟似没有什么大碍,方才道君临死一击固然强大无匹是道君一生最强一指,但却由于道君的将死神智而缺少灵活性,楚云齐完全可以避开,之所以选择硬扛,他只是为了确定自己的先天境界是否真的可以匹敌无极境界。 他缓缓将双手举起,似托着什么东西要奉给上天。血又从他唇边流下,不过他脸上的笑容依然温暖。尽管身心已疲惫,眼皮垂垂欲闭,不过依然打起精神,露出一个怪笑,自语道:“匆匆数十年人生,但求一世轻狂。” 一只翅大如轮的仙鹤背上托着一团晃眼的光冲上高空,近处看去才能发现仙鹤背上一男一女合捧着一只巨大炽烈的光球。 仙鹤背上男子容貌清秀,女子活泼伶俐。这对金童玉女正是白玉京和紫霞,他们托着的那团炽烈明黄的光球也有个名堂,是从山门第十八层地狱的最深处取得的。在那里受刑的人被绑在木桩上固定四肢,然后用刀斧直接锯开身体的部位,流出的血液深入地里,久而久之地里深处凝结成一颗血色的心脏。击毙法祖后白玉京等人彻底解放整个十八层地狱的受刑者,并在最底层找到那个血色的心脏,然后纠集宗门内拥有纯阳之力的所有人,合力将纯阳之力注入血色心脏中,使之成为现在这模样。 他们称这为“造日计划”,以痛苦鲜血为源,而造成一轮曜日,寓意明显是指痛苦之后是希望。 紫霞托着白玉京布条绑着尚不能活动自如的双臂,白玉京手上托着希望的日轮,将代表着希望与美好的新日轮悬挂在海底之下的这片领地上空。 晦暗的大地再次迎接来光明。景色依旧萧索,但已有了充满光与热的未来。 感觉得到曜日炽热温度的金童玉女,相视,爽朗而笑。 日轮底下,某层地狱的琉璃别院中,铁剑棠抱着白血的尸体进去。 虽然叶知秋已在极力安抚人心建立新的秩序,但发生法祖死亡这一动荡的法天道宗时局很不稳定,琉璃别院中不得自由的许多女子都趁乱而逃。[..tw超多好看小说]只有在清闲的篱笆内,稠密的芭蕉叶下面,有一名秀外慧中的女子淡然坐在石桌旁边端详纵横十九道的棋局。 不顾一同受难的姐妹劝她赶紧趁乱离开,她执着独自留下,冥思良久,轻拈住白棋,落下一子。一举一动十分幽雅的女子喃喃自语:“楚云齐,你说要还我们所有人的自由,你做到了。与你相比,某些人就只会说说而已。” 似察觉到了什么,她轻盈起身,背对院门,娇柔的身躯动也不动。 抱着惨白尸体的铁剑棠径直走进来,直到女子身后。他不言语,将白血放下,就地用手刨坑,不借助任何道法修为,挖好坑后十指鲜血淋漓,然后将白血放在其中,默默看她最后一眼,然后以土慢慢将她掩埋。 掩埋过程中泥土沾到了背对铁剑棠的女子,也就是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徐胭脂。她忽然回过头,蹲下身子,阻止住铁剑棠继续掩埋的动作,轻声道:“让我看一会儿,在你最艰难的岁月里陪你度过的女子。” 铁剑棠握指成拳,鲜血从指缝中流出,脸庞依旧坚毅,然后眼眶已含热泪,他缓缓道:“可惜她不是你。” 徐胭脂捧起一抔黄土洒落在白血尸身上,道:“剩下的我来做。” 铁剑棠就看着不曾做过重活的胭脂将白血埋葬,弄得满袖泥污,鹅蛋脸上汗水淋漓还带着点点泥污。 忽然铁剑棠重重给了自己两个耳刮子,道:“对不起,胭脂。让你等久了。再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名为胭脂却从不喜严妆只好诗书的女子只是淡淡回到棋局旁的座前,指点棋局道:“人生无常,世事如棋。有的棋子是身先士卒敢于在逆境中冲突并能杀出一片开阔天地的猛士,有的棋子却是一着烂棋,畏畏缩缩使全局不得呼应,让浴血的猛士独自奋战。而你,铁剑棠就是那一招烂棋。纵然最后的胜利中你起到了可有可无的作用,但你已然不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而我所赏识的,永远只有那些永不言败敢于拼搏的英雄。你,不是!” 胭脂的话语就像是对铁剑棠下了最后的判决。这几年承受了无数常人之不能忍的铁剑棠心中酸涩,内心起伏难定脸上却大度而笑道:“你的英雄,是楚云齐,对么?你应该告诉他。” 胭脂的目光似到了极远处,眼里有着如泉水激流的明丽,出神自语:“真正的英雄,我愿远远观望,为他翘首祈盼平安。足矣。” 铁剑棠再没有说什么,纵然再是不舍依旧淡然转头而去。这一去,不知自己将何去何从,但他现在唯一能保持尊严的方式,也就是绝不回头。 胭脂抬头,痴痴看着崭新的太阳。 “你还真行啊,一日之内连斩法道二祖,保准你将成为四大部洲瞩目的焦点。”紫霞很是仗义模样,拍着楚云齐的肩膀。 楚云齐哈哈而笑抬起手也想去拍紫霞肩膀,紫霞却是机警躲开,这家伙手脚极不干净,不让他碰才是明智之举。 没奈何,楚云齐拍了拍另一只手边的白玉京,道:“你们今后作何打算?不至于还想留在法天道宗吧?” 白玉京不回答反问道:“你呢?今后怎么办?”他脸上忧心忡忡,因为自身长生剑意的缘故,他对生死的状态很是敏感,他已感觉到楚云齐现在的情况很不妙。如果硬是要形容的话,表面上精神奕奕的楚云齐实际上十成里死了九成,随时都有可能在下一瞬倒下。 “一事能狂便少年。楚某人正少年,当然要做更加疯狂的事情。对你们我也不必要隐瞒了,接下来我计划借助叶老大的法天道宗的力量联合混天盟,趁势打击实力衰退一直想巴结法天道宗的酆都城。” 紫霞想了想道:“此时法天道宗局面不稳,不宜轻动。虽然你帮叶老大取得法天道宗最高地位,但叶老大翻脸不认人,可不一定会帮你。” 楚云齐道:“会的。因为叶知秋跟你可不一样,他可是个聪明人。”眼下便说紫霞很笨,紫霞不服气白他一眼。楚云齐装作没看见继续道:“聪明如你都觉得法天道宗此时不宜轻动,所以我们要是忽然有何举动肯定出人意料之外,从而收到奇效。只要联合混天盟这个强大外援,一举而可灭酆都城。灭了酆都城定然震动寰宇,法天道宗声威大震,其余无论圣地魔统见到疲敝的法天道宗竟有如此雄厚实力,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趁火打劫的举动了,示人以强横面目才能保证法天道宗能安然度过这段实力打折的时期。所以叶知秋一定会跟我合作。” 紫霞心里蛮佩服楚云齐,嘴上却依旧不认,说道:“你就一张嘴能说,不见得有什么大智慧。” 楚云齐坏笑:“哦。我一张嘴当然比不得紫霞你上下两张嘴。玉京,你说是不是?” 白玉京没来由涨红脸。紫霞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傍着白玉京胳膊摇晃道:“小白,他欺负我,帮我打他。” 白玉京瞅瞅紫霞,又瞅瞅楚云齐。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女人,还真是不好做。 近来越来越能笑似乎有数不清开心事的楚云齐又笑了:“说正事,你们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白玉京脸更红了。紫霞脸贴在白玉京膀子上,俏皮眨眼道:“不告诉你。我和小白打算从此浪迹天涯,以后不一定还能见到你。”他们反抗法祖,也就是为了现在的自由。以前做杀手时树敌众多也不会被轻易谅解,最好的法子就是自此销声匿迹,过着快乐的平凡生活。 “你想喝酒的话,我今天就请你。”脸红得不能再红的白玉京终于说话。 “好啊,你我兄弟,共谋一醉。多年后可堪回忆。” 紫霞不依道:“难道不算上我么?还是说,楚云齐,你根本不把我当兄弟?” “岂敢岂敢。两位兄弟,欲求一醉,更待何时?” 直到多年以后,楚云齐依旧会怀念当日与三俩知己,于月白风清夜,一醉方休的场景,依然觉得男儿大丈夫大口喝酒的豪迈,不比战阵中舍生忘死的气象输到哪里去。 第一百零六章 黑风岭外剑圣遇四老 第一百零六章黑风岭外剑圣遇四老 一夜过去,叶知秋基本顺利接管法天道宗的最高权力。 前来恭贺的楚云齐直接了当提出要求:“给我一支生力军,我替你摆平酆都城,树立威望,震慑群雄。” 叶知秋登云履,戴翠冠,披无抓金凤蔷薇花袍,气度处于人间帝王与得道仙人之间,从来就明智的叶知秋爽快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今后绝不再踏入法天道宗半步。”虽然不直言理由,但对楚云齐的防范之心很是明显,以楚云齐之强大,以及如今在宗门内的声望之高,他要是振臂一呼想做法天道宗的头儿,真还没人能拦得住。自然而然他就是对叶知秋现在地位的最大威胁。 穿着素缟的楚云齐轻松而笑:“这个自然。不过我要你记得这几句话:世间自有天道宝剑高悬,背离于道者必然为大道所斩!在我有生之年法天道宗若是继续恃强凌弱怙恶不悛的话,大道不斩你,我楚云齐也会斩你!”仗着一身本领,这段话说出来甚是盛气凌人。 叶知秋走上前几步,遥指着山门外天空中的曜日道:“新的太阳,昭示着法天道宗新的开始。数十年之后,世人必定不会再称呼法天道宗为魔统。” 楚云齐也感受着温柔的阳光抚面,想到紫霞与白玉京这次离去,知交零落,恐怕与我楚云齐再无相见之时了。 有着杀手之王称号的叶知秋继续道:“法天道宗人手有限,我能给你的,只有那些曾在各处地狱受苦服刑之人。” “够了。”楚云齐觉得这样的安排很不错,那些遭受了苦难的人们,才能深切了解到痛苦,才愿意会随着自己一同去消除更多的苦难。 那一天,楚云齐号召十八层地狱所有受刑苦之人聚集在山门的符箓阵处。站在中央山壁巨大的仙鹤石雕头顶,楚云齐振臂一呼:“我们同样是了解痛苦的人。你们现在已获得了自由,然而世上还有更多的人受到魔统的迫害。所以我现在站在此处,准备继续我消除痛苦的旅程——属于英雄的旅程。你们之中,那些英雄梦未泯之人、那些热血仍燃烧之人、那些在痛苦中悟彻大爱之人、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之人,请留下,与我同行。” 十八层地狱分工明细人员复杂,背景各不相同一共聚在这里刚刚重获自由的五千多人,约有将近五千的绝大多数,举起手臂,齐声高呼:“你是解救我们的英雄!我们愿意为英雄而战!” 吼声震野,响彻云霄。 就在十数里外静观其变已等候一天一夜的端木左副盟主也听到了这如雷的震动,随后他便见到潮水也似的人气势更加比海潮惊人的人马从法天道宗那边杀奔而来。 楚云齐一人领头当先,远远朝一处空无招手大声道:“端木老兄,大势已定,我等即刻前去酆都城,杀尽恶鬼凶魅。” 端木卓原带领的两三千人马纷纷从荫蔽处现身,哗然喧闹,诚然不知法天道宗此举是何意义。楚云齐言辞像是当他们是自己人,而己方混天盟盟主之死分明是“道祖”造成的。两派现在,难道不应该是水火不容么? 端木卓原立即挺身而出,传音解释道:“这位楚兄弟是好朋友。他替我们斩杀了杀害盟主的道祖,是替我们报仇的恩人。” 两军阵前,楚云齐趁势顺水推舟解释道:“道祖不仁,已为我所杀。背信弃义杀害天地盟主只是道祖一人联合酆都城的诡计,与法天道宗众兄弟无干。你我二派当永结秦晋之好,同心同德,剿灭那伤天害理背信弃义的酆都城!” 当下双方巨头楚云齐与端木卓原接洽,言谈相好,双方人马合为一起。端木卓原见到老朋友,也不顾忌长者尊范,与楚云齐拍肩搭手,甚是高兴,然而相逢高兴劲儿一过,不免露出忧心,摸着花白胡子向楚云齐秘密说道:“云齐啊,你叫剑圣办的事,不是很顺利啊。现下剑圣提领我一半人马围在黑风岭,冲突不破岭外禁制,苏若水暂时捉拿不住,我心里总是担心。你不知黑风岭那边的真实情况,那种滔滔魔气简直不是人所能想象,苏若水在其中不知做了什么手脚。总之我总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一天之中连斩法道二祖的楚云齐正直意气风发,胸中豪情滔天,似乎普天之下无自己不能之事,听端木卓原陈述详情后,结合一下那个深不可测的剑圣竟都无法进入黑风岭,顿时甚至还有了过去跟剑圣一较的心思,剑圣不能进难道我便不能进?未必未必。于是提议道:“老小子,我去黑风岭看看,你带队先前往酆都城,不过行伍内我们缺少半仙之流,切忌不可轻动,等我好消息,说不定我将剑圣也拉过来,那时便是酆都恶鬼们真正见鬼去的时候了。” 知晓自己劝不住楚云齐的端木卓原又摸了摸胡须,似乎这样能体现出自己辈分似的,说道:“老却英雄似等闲,老头子是比不上后来居上者啊。你能者多劳且放心去。带带队伍行进,老头子还是能够的。” “休将白发唱黄鸡,君不闻戏词老将黄忠有云:‘吾尚能开二石之弓,臂上仍有千斤之力。古有姜尚八十而拜将伐纣,廉颇耄耋而壮心不已,我此般年岁,自问不输于古人。末将请战!且教这等黄口小儿见识我冠绝天下之射术!’”捏着嗓子唱了一段,楚云齐就此告别,飘忽若云,倏忽如风。端木卓原此时才真正见识了楚云齐之所以能斩法道二祖的能耐,这般实力与胸襟相辅相成,果然已臻至大境! 在黑风岭外等候的易龙牙已很不耐烦。避开众人而在岭下一棵树树顶看着垂垂落日昏然光线,仰天打了个哈欠,若换了平日,这时要么就是在戏耍那些清高不凡的世外高人,要么就是在悠哉悠哉泡着热水澡。这人情看来是不能欠啊,当初欠楚云齐一个人情为了偿还,现在像条狗一样被他使唤,偏偏自己还无话可说。烦啊,烦! 黑风岭自天魔泉冒出的魔气愈发地强大,只是看上一眼便似自己的魂魄被那滔滔萦绕山岭的魔气给摄去了。 短短几天,剑圣易龙牙不大管事,那些混天盟的人之中却是屡有怪事发生。 例如说有人望着包裹山岭的魔气而心生陶醉不知不觉朝黑风岭走去,进入魔气的外围立即就消融腐蚀为一滩血水。 还有人只是看着魔气,便自己瞎了眼。 有的人无意一瞥看到魔气翻滚的深处似乎有一对巨眼瞪着自己,然后整个人就此就变成了痴呆。 各种怪疾恶病流行。 总共三千人,死了几百,逃了近千,还剩下一千多。除去其中几百是患病伤残逃不动的,余下的只是其中根底较厚的精英八百而已。 未战之前,便是此等局面。易龙牙也不以为意,他本来就不必爱惜这些混天盟的人,再者心中也很是不屑,黑风岭中的魔物之强大兴许自己都不能应对,而这些混天盟的人人数再多也只能是炮灰。何苦,何苦。倒是临阵退缩逃跑的人比较有想法,换了自己,若不是差楚云齐一个人情,也就早跑了。 易龙牙懒懒散散到一个山涧掬水洗脸,以缓疲敝无聊。 平缓的涧水忽然激流涌动,中心升起一只水柱。易龙牙坐在地上根本不顾这怪异景象,嘲道:“故弄玄虚。” 清冽的水柱高升,水花晶莹透彻,映着夕阳光亮更呈现精彩色彩。剑圣易龙牙怒意顿生道:“再不给老子滚出来,就让你们试试剑圣一剑!” 话声落,水柱轰然碎裂。水流在空中穿插来去,勾出了几个字,自上而下是:“蝇营狗苟所谓剑圣。” 剑圣大怒,气机往外一放,立即将那些浮出的水柱压入水里。凌冽气势使得山路开裂,水面漩涡处处。 从水里浮出四名沾水不湿的老人。 剑圣道:“鼠辈,报上名来。且说我如何蝇营狗苟,说不出个所以然,便要你们见阎王。” “老朽四明狂客。” “烟波天客。” “山林野客。” “逆旅行客。” 四位老人俱是白衣白发,顾盼之间甚有鸿儒气度,丝毫不为剑圣气息所折煞。其中四明狂客继续道:“我等自‘破晓’来。” 剑圣依旧坐在地上,搓着手骂道:“老子没问你从哪里来?老子问的什么,你这老儿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小心我将你脑袋塞进你裤裆里。” 四名老者皆不为怒,涵养极好,四明狂客微微一笑。年纪看上去最轻的逆旅行客答道:“剑圣成名已久,素喜游戏人间,自诩逍遥,实则逃避世间因果与责任。身具大能者,必肩负大业果。阁下具有擎天架海之能,而不为造福苍生之举。这不算蝇营狗苟,还有什么能算?” 被数落一顿的剑圣非但没有炽怒,反而怒火顿消,笑道:“先生所言有理,有理。不过我现在黑风岭,你知所为何事?某家便是为了对付岭上将出世的魔头!几位老先生说我蝇营狗苟,最多只能说我过去所为,是也不是?” 四位老人联袂踏波而来,山林野客略带促狭笑意道:“我等就等剑圣这句话。” “哪句话?” “剑圣是为了对付黑风岭上魔头而到此!” “是又怎样?” “老朽等窃以为不可坐于此处等魔头孕化,到时候剑圣阁下未必就能对付得了魔头。我等建议剑圣进入黑风岭中天魔泉畔主动出击。” “呵呵,不是我不想进去,是我进不去。” “老朽等费三日三夜研制出一套专门应对黑风岭外禁制的功法,由我四人联手,可送一人进去。而被选中这人,一定得是最强的最有希望击败魔头的无极剑圣阁下!” 第一百零七章 赴死之战 第一百零七章赴死之战 “不成不成,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得从长计议。(..tw无弹窗广告)”得知这四个老儿竟有进入黑风岭的法子,剑圣易龙牙连忙摆手推却。 山林野客上前一步逼视剑圣道:“事已至此,剑圣理应当仁不让。难道剑圣阁下想要自食其言?” 易龙牙这才从地上站起,扭头就走,并说道:“我就是食言,又怎样?谁规定剑圣就不能食言了?想要我进去送死,门儿都没有。老家伙你们尽管记住好了,我剑圣不仅蝇营狗苟,而且贪生怕死。” 剑圣沿着下山的路慢慢走着,忽然迎面见到了一个熟人,正是千里之外赶来的楚云齐,穿着直裰布衣,腰佩两枚龙纹玉玦,整个人虽然意气风发很有精神劲,但脸上那种惨白如雪的颜色暴露了他真实的身体情况并不佳。 “剑圣不去,我去。”楚云齐与剑圣只对视一眼,随即擦肩而过。 剑圣轻哼着小调远去,楚云齐走上前向四位老者抱拳施礼,道:“楚云齐愿意一试。” 与楚云齐是老相识的四明狂客慈祥和蔼微笑着看楚云齐,就如同血缘至亲对晚辈的成就而欣慰那样,道:“老夫并未看错你。” 楚云齐目光坚定道:“天魔泉里孕育的魔头十有八九就是天魔,我早有与天魔一战之意,虽死无恨。” 山林野客等三人也极欣赏地看着楚云齐,其中最为随和闲散的山林野客更是拍拍第一次见到的年轻人的肩膀,鼓励道:“我看好你。” 楚云齐问道:“事不宜迟,诸位前辈何时送我入黑风岭?” 四明狂客道:“我们这套临时创的功法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准备。明天一早,就送你进去。此行九死一生,你还有什么未了心愿就趁今晚去做吧。(..tw)” “未了的心愿……”楚云齐咧开嘴角,笑得苍白。 夜深了。 楚云齐独坐在一只山头上,望着不远处黑风岭的滔滔魔气,可以感觉得到那种独特的魔气是他从未见过的,异常沉厚,宛如黑色的铅水。 默默闭上眼睛,楚云齐与识海内的莲花仙子交流道:“明日我将出战天魔。仙女姐姐你夙愿可尝。只不过我未能有十足的把握。” 识海里的场景是随着楚云齐的心情和身体状态而变化的,此时里面光明亮堂,凉风飒爽,不过草木边缘已泛起枯黄,识海边缘处更是千疮百孔。如今象征他生命力的九九八十一盏长明灯仅存的九盏也是飘摇不定。一直站在长明灯灯盏中心静心维护灯上火焰的莲花仙子美丽的脸颊被火焰映得通红,她低垂着头,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沉重:“你可知道这一次的危险,并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必死无疑。” 楚云齐平静点头道:“知道。”莲花仙子抬头看他,如清泉的眼眸里闪动着明灭灯火的色泽:“知道你还去送死?”楚云齐道:“因为这个时候必须有人站出来去送死。如果天魔还未出世,我等就开始屈服,那么芸芸苍生来日之希望何在?”莲花仙子低低叹息:“我以前总觉得你并不是个有责任感的人,可现在你却如此大义凛然。”楚云齐莞尔:“我现在也不是。只因为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本就苟延残喘不了多少时日,何不放手去做?这样才不留遗憾。更何况,我早已答应你与天魔的宿命之战。楚云齐虽然经常食言,但绝不会失信于自己的好兄弟!” 莲花仙子潸然而泪下,涟涟泪水啪嗒滴在长明灯盏的火焰上,奇怪的是火光并未沾湿而灭反而愈发旺盛。 “三千年前仙女姐姐为了人间太平而与天魔殊死搏斗,可是人间几乎无人出面相助,是世人负你。三千年后我代你而战,好男儿终不负兄弟!” 讲完那样煽情的话,楚云齐赶紧退出识海,他最讨厌那些生离死别的场面,厌烦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痛。 “唉!唉!唉!”几声重重叹息,发自数丈外岩石上面修长身影的易龙牙。 楚云齐反倒是大笑三声。 跟楚云齐交情委实不深的剑圣遗憾道:“以你的进境,假以时日必可与我并驾齐驱,可是我却等不到你跟我一起切磋剑道的那一天了。与你相形之下,我剑圣纵然本领再高一百倍,依旧是个惜命怕死的小人。剑者心之刃也,我的剑没输给你,心之刃却输给你了。” “我相信大道的极境胜负并不重要。” “哦?什么才重要?” “道义。” “貌似还差一样。” 楚云齐疑惑道:“哪一样?” 很懂得明哲保身知道进退的剑圣道:“情。固然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义之所当,千金散尽不后悔。君不闻‘情之所钟,视世俗礼法如粪土’?你的‘情’在山脚等着你,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当楚云齐来到山脚时,见到了黑衫黑袍黑斗篷的青青。青青近在咫尺,楚云齐却感到两人之间的距离隔若天涯,心里没有半点想象中的激动,或许是有了必死的准备,早看淡了一切,缓缓稽首道出三个字:“对不起。” 然后便转过身迈步开去,疏朗月光将他身影拉长更显清癯。 青青不疾不徐缓缓跟在他后面,闷声不语。 楚云齐并不回头道:“我已不奢望你的原谅。我不那样做,我就不可能混入法天道宗。也不能替你找回遗失的三藏经书。喏,给你。收好,你师门的宝物。”楚云齐抛出几件东西掠过自己的头顶给青青。 青青并没有去接,白布裹着的包裹落在地上打散,三卷能引气世人不要命争抢的天地人三卷卷轴就这样胡乱丢掷在地,他们两人都不闻不问。风吹过,青青的斗篷落在地上,她的眼眶里已满是泪水,身体也轻颤着,终于轻声抽泣起来。 楚云齐转回头,替她楷去眼角泪水,柔声道:“我不值得任何人为我流泪。” 青青的泪水却更多,将脸埋进楚云齐的胸膛里,哭着道:“我原谅你,我根本没有怪你,只要你明天不去,不去赴必死之战!” 楚云齐笑容中带着残忍道:“可我不会原谅我自己。而且我已不爱你。” 青青的呼吸似乎在那一刹那停止,随后她却是陷入疯狂一样的摇着楚云齐的身子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你骗我,你交给我的这封信……”她掏出一封信,那封楚云齐托徒儿轩辕武随随便便仅代表心意的信。 青青将信在微凉的夜风中展开: “我欲乘风归何处。” “依依青草迷归路。” “旧人相忘莫相忆。” “爱恨一线泯恩仇。” “你我相忘江湖中。” 不诗不文的字迹,将每句第一个字相连,就是楚云齐想要表达的意思。 然而此刻的楚云齐却没有半点的悸动,整个人冷漠得如同海底的万年寒冰,伸出手指,横斜几下疾点,指力将那封信给切成碎片。 挺直身体离开青青两步显得更加高大更加孤独的楚云齐微微仰头面对月光道:“爱一个人再是至死不渝也只是大千世界昙花一现之景。与你相比,我更爱博大世界的山河草木,我爱一切美好的事物,我爱这个即便有着诸多缺憾的世界。所以我不会允许任何魔头去摧毁我所爱的世界。为了守护一个人而战确实可以发挥出一个人无穷的潜力,而当我是为了这个世间而战的时候就愈发不一样了,即便孤身应战我依旧可以感受到众志成城,即便必败之战我依旧可以超越极限创造奇迹!世间大道三千条条可以成圣。我想,我的道,应该是在我死亡的那一瞬间完成。如同流星闪过夜空,为点亮梦想的那一个瞬间而不惜消耗毕生所有!这些话我藏在心里,现在只对你说。” 青青哭得泪人也似,柔柔地如同一片云卧倒,匍匐痛哭。她现在才真正明白平时那个无聊透顶混蛋透顶耍赖透顶的家伙有着如此伟大的情怀。那种使得自己与他越来越远,只能仰望着他伟岸背影的情怀。 面上毫无表情内心里却纠结挣扎的楚云齐消失在远处。路的那一头走来了剑圣易龙牙,他也并不试图去拉起匍匐着失声悲恸的青青,只是站在一旁道:“楚云齐那家伙明显在说谎,你看不出?我能全看穿他。在他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所有他才一定要在最后给你留下一个坚强的背影,给你留下异常高大的形象。至于他一定要去对付天魔的原因,他跟我说过,其实很简单。除我之外几乎每个男人都是极其爱惜羽毛名声的,而现在,黑风岭的人、法天道宗的人以及更多的人都称呼他为英雄。所以,明日那一战,他必须像个真正的英雄一样!楚云齐啊,并非是男儿到死心如铁,而是纵然赴死也要维护自己英雄的名声。世人无论修道与否,又有谁能勘破名利二字?如我剑圣这般,不顾名声极坏,不惜功利之人,普天之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哭声渐渐平息下去的青青若有所思。 剑圣说着说着愈发觉得自己果然是世间第一等的奇男子。名利如清风,世间任纵横,谁比我逍遥? 正是因为他那独一无二的心态,所以他成为了这独一无二的剑圣易龙牙。 如水的凉夜褪去,曙光在望,破晓在即。 第一百零八章 无极境界 第一百零八章无极境界 是夜,七圣地皆震动。.tw[] 雷音寺龙象台中吠日魔犬吼叫不止,凶残魔物的叫嚣声中却是蕴含了从所未闻的惊恐。 四大如来――执法院执事普化,藏经阁阁主觉远,紫竹林天鸣,苦禅院苦竹联手坐于龙象台上空悬浮的紫金莲台上,诵《九天凝日心经》一整晚,汗流浃背,终于压制住魔犬的烦躁不安。 次日晨起,面壁已三十三年的主持大和尚白莲于晨曦中睁开老眼,迷迷糊糊伸展手臂,打哈欠道:“一梦千年,千年一梦。如今是谁家春秋?咦……掐指一算怎地才睡三十多年。哦,原来是有大魔出世扰我清梦,简直是不可饶恕!” 半柱香之后,面目枯槁的主持拄着九环锡杖,由他一手带大的尽管年逾花甲依旧被他称作小和尚的天鸣禅师背着一只简单包裹,两人出现在埋藏已故隆德胜名先辈的舍利林中,迷迷糊糊道声:“小天鸣啊,随我前去,看看哪个魔头竟敢扰我清梦!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不可忍也!” 道家祖庭龙虎山七十二峰朝大顶,北宗强盛常居中央天童山。朝雾朦胧之际,铸神剑七七四十九的南宗宗主吕独鹤蹁跹行至天童金霞顶。 顶上一人闭目养神,手中钓竿长垂于起伏云海中,髭须满脸不加修剪如野人模样,却正是北宗宗主钟离斩厄。 与钟离斩厄大相径庭的吕独鹤紫红道袍整洁无暇,极重修饰,六十岁上便白发返黑、返老还童,一日比一日更具鹤骨仙风,当下稽首问道:“师兄,天魔将出,子将何为?” 钟离斩厄并不睁眼,手持钓竿的垂线在罡风里摆动,淡淡吐字道:“天魔作,无碍于我垂钓。大道在我勾上,万世太平悬于我鱼线。不可动,不可动。” 吕独鹤合手道:“好一个道貌岸然的钟离掌门。” 钟离掌门继续瞑目垂钓。南宗吕独鹤深深呼吸,清亮一声长啸,随即拂袖而去,径直回第二高峰炼器坊,与冷厉剑器相伴,也胜过与那北宗的虚伪道人谈玄。(..tw好看的小说) 至于天魔之事,还真不上这两位道家祖庭首屈一指人物的心。 兵家杀生殿上,易水三子与天杀三老于兵圣大庙外恭敬请教两位登半仙数十年的兵武与靖武两位长老定夺大计。 只有宗门内登入半仙境界方允许进入的兵圣大庙内传出苍老声音:“殿主不在,尔等不可轻动。” 而那个所谓殿主,一身实力惊世骇俗的“一指凌天”燕轻尘,此时此刻依旧在北海斩妖未归。圣地观天象皆得知天魔将出这等大事的时候,燕轻尘却是依旧受困于剑圣的玩笑――易龙牙先以碎木锁妖阵困燕轻尘于海底极阴之处,再设法引来海中巨擘怪物侵扰燕轻尘使他无法专心破阵。燕轻尘估摸着想要脱阵而去,至少还得花上个三五七天。 器修剑器阁。 阁主玉麒麟极目远眺,以千里目察看黑风岭境况,继而仰观太虚,面色堪忧。 旁边为父亲护法的少妇玉如意清秀的眉毛竖起,问道:“父亲,天魔真的要出世了么?” 玉麒麟其人不负其名中年文士模样甚有儒雅气质,然而此刻笑容有些阴鸷道:“易龙牙那孽徒正在黑风岭,天魔将他杀之则是大快人心。天魔若不能杀之我等就伺机攻易龙牙一个猝不及防,为正儿和死去的同门报仇!” 如意泫然欲涕,新婚燕尔之际,夫君杨正为易龙牙毁去一身修道根基,从此一蹶不振郁郁而终,害她守了活寡。更加无法饶恕的是易龙牙取走她腹中孩儿的性命,简直令自己痛不欲生。然而并非弱质女流的如意化悲恸为仇恨,此生此世誓诛易龙牙。当下咬牙切齿,狠毒道:“易龙牙!” 殊不知这正中了千里之外剑圣易龙牙的下怀。注定你不能爱我,我便要你恨我恨到刻骨铭心。 天修碧野宗,虽然是以救人为主,少有人能揣测天机,但亦推出了天魔出世的消息,但这等重要消息却是对谷主徵羽严加封锁。[..tw超多好看小说] 若是菩萨心肠的徵羽知道了,必定会率众前去营救,做为医疗后援。然而天魔何其厉害,碧野宗的医者何其柔弱,此去冒险实在不智。谷中几个高层秘密决意,便瞒过了依旧笑容满面为前来求医的牧民治疗的小谷主。 女修连云峰。 峰主闭关百日正好完满。圣女慕容雪痕于凤鸣殿外连夜跪请峰主前去除魔,一袭白衣如雪纯净,赤诚悲悯心肠天地可鉴。 岂料夕阳喷薄而出之刻,依旧是年轻女子容颜的峰主广袖紫袍而出,却是说道:“天魔非我等之力可以抗衡,前去以卵击石,徒死无益。且看楚云齐与剑圣等众与战天魔结果如何,我等静观其变,保存有生力量方是上策。” “楚云齐?”美丽的圣女重复着这个令她恼恨的名字,眼里疑惑的光芒闪烁。一个那样无赖的混蛋,悔婚在前,其后侮辱连云峰祖师庙堂,不久前又托麟儿送来一封极尽无廉耻的书信,就这样的家伙,竟大义凛然地冲在最前线去对付将出世的天魔了? “是,师父。”虽然如此回答,但圣女心中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至于另一脉,整个王朝宗亲都修行的圣地羿日王朝,更不见对天魔出世有何动静。 天魔诚然可怖可畏,然而一时之间未必就会威胁到王朝的存亡,倒是邻国玄武王朝魏武帝素怀整合南赡部州的野心,同盟风月王朝亦是伺机而动摇摆不定,于这关头岂能分派嫡传皇室一脉弟子前去应对天魔。 所有一切种种,等到天魔之害迫于眼前再说不迟。 黑风岭外,四明狂客等四人筹谋一夜,坐于四只凸起的青色岩石上,运作良久,吐一呐六,气息悠长。 楚云齐则位于四位老人的中间,忽然四位老人手上结印快速穿插来去,最后双手五指捏成心形,齐声喝道:“四象极光阵!”然后四人手心迸发出纯净的光束,射到楚云齐身上,刹那楚云齐全身便被纯白的神圣光束包裹着。 施完法的四老精力疲敝,直喘粗气,山林野客对着发光的楚云齐道:“速速进去。” 楚云齐不敢怠慢,朝四老略一抱拳,随即冲出,在万众瞩目下进入了那滔滔滚滚的魔气中。 刚进入其中,楚云齐身上的屏障就被打破魔气侵蚀破碎。看来耗费四老心力的极光屏障只能管得抵消掉魔气最外围的排斥禁制,并不能长久存在,由此也可看出魔气强横之一二。 当下楚云齐全神贯注,屏息前进。周遭魔气虽不足以侵损他的躯体,却是能遮蔽住他那双夜视如昼的眼睛,使得他只能如瞎子一样乱撞。 “噗”的一声,黑色魔气中有一物忽然飞出。饶是楚云齐极快反应迅速趋避,手臂还是被轻微划伤,如蜜蜂轻轻一蛰,并无什么疼痛感,不过随手臂便有些发麻酸软。 毫无征兆的,又有什么东西悄然破空而来。楚云齐放出罡气包裹全身,以罡气代耳目,然而受魔气影响罡气只能探出方圆一丈之地,极为被动,几次险险躲过暗中的那物事。由罡气也探出那暗器是一枚轮盘,切割之间甚是锋利。 “雕虫小技!”楚云齐故意大声说话,然后盘坐而下,闭目凝神,身外蒸出一重又一重的紫气,竟诡异地融入了魔气里面。 那暗中轮盘忽然不再攻来。 楚云齐意识到现在对手绝非是天魔,恐怕就是剑圣描述的使用磨盘的假天地盟主苏若水。为了知己知彼也向剑圣请教过这假盟主的门道,剑圣曾道:“九转鸿蒙功乃是无上魔典,九转之间生生不息,每转之处皆有玄机,然苏若水只会一转到九转,只道九转是魔典极境,却不晓得一转二,二转三,三转四,四转五,五转六,六转七,七转八,八转九,九又转一的真谛,一转至九,九转至一,生生不息,则魔功节节攀升,越战越强。至于对于类似种类功法的破法,自不用我说。” 楚云齐明白破法就是,先发制人,速战而胜。 半仙先天境的楚云齐现在则是在为克敌制胜做铺垫,端坐于地,吐纳呼吸,以“餐霞吐雾”近妖之法,将岭上的魔气缓缓地吸入体内。 天魔泉里汩汩魔气继续冒出,楚云齐也就不停息地吸收着魔气。 暗中的苏若水看穿楚云齐用意,暗暗将鸿蒙功从一转提升到九转,手中转轮法盘往上抛出,大小变得遮天蔽日,如山如岳,压塌而下,正砸中楚云齐。 楚云齐依旧无声无息。那只巨大的法伦表面却出现了皴裂的痕迹,如枝条分叉般蔓延开去。 苏若水心惊,动如狸猫,跃入法伦之中。 法伦中心楚云齐双眼一明一暗,闪耀着诡异的光亮。左眼亮如星辰,右眼暗如深潭,明灭不定。 下一瞬苏若水的法伦就爆炸成飞灰。 于滚滚魔气法伦碎屑飞落之中,楚云齐的眼眸恢复了正常,嘴角却由于身体有恙而流出血来,不过满脸都是自信的略带嘲弄的笑容,一步步逼向苏若水。 苏若水的感觉就像是狐兔暴露在天敌的视野中,步步后退。 “多谢你。一转为九,九又转一。助我证得无极境界。”已然看透魔气的楚云齐体内流转着天魔与莲花仙子残留的两股正邪不同的力量,青莲古印与天魔剑心相互呼应。现在的楚云齐已能够掌握融汇正邪两种不同表象却同源的力量,即便一百个苏若水也远不够看。 苏若水忽然发慌奔逃。 楚云齐缓步跟着,虽然步履缓慢,但却缩地成寸,紧跟苏若水。 苏若水逃到了不断冒着黑色气泡的天魔泉畔,然后顿住脚步。 楚云齐道:“段天涯在哪里,告诉我,我可以不杀你。”苏若水厉声大笑:“段天涯已被我推入泉水中。你不杀我么……哈哈,我的野心与天魔大人同在永垂!”旋即跳入天魔泉中,刹那就沉入深处。 楚云齐并不对丧心病狂的苏若水生得出半分怜悯,斜眼睥睨天魔泉,朗声而道:“世间自有天道宝剑高悬,背离于道者必然为大道所斩!”随即无畏纵身,投入泉水之中。 第一百零九章 域外天魔 第一百零九章域外天魔 天魔泉。 幽幽泉水,漩涡处处。墨色的水下,处处是流动游弋的魔咒。 在魔泉中依旧如履平地的楚云齐看见先落下去的苏若水在一只漩涡里挣扎不休,一只只干瘪枯萎藤蔓似的枝条将她洞穿,蠕动着,遍布恶心的粘液和魔咒。 楚云齐自有天罡庇佑,不受魔咒侵蚀,对苏若水的惨状着实生不出除了恶心之外的其他感觉,当下走至一处,阖上双目,用洞烛时空的慧目重现出大概一日前萧湘琴客段天涯在天魔泉中被侵蚀的场景,心中喟叹,段天涯一生颇有义举未作大恶,然而由情故,所爱非人,却落得此般下场。 不待继续感概,楚云齐便察觉到天魔泉中过去某个时刻的一些模糊画面,似乎受到莫大禁制而慧目不能观。想要以此掌握天魔的诞生生存的过程,则是不可能了。 一种本能使楚云齐感受到莫大危险,赶紧凝目四顾。 一只漩涡里,走出了一个浑身遍布魔咒似乎与天魔泉不分彼此的人来。 “萧落木!”楚云齐认出了这人。萧落木已不同于之前受天魔禁咒困扰而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现在依旧保持着本来清癯修长的身材,脸上身上的魔咒不再散乱排布,而是呈现出一种规律,整个人的禁咒与泉中魔咒相互融洽难分彼此。 楚云齐能在此地遇见故人精神为之一振,无论面对怎样的敌人,萧落木都能算得上是一个强援,当下朝萧落木走去,却发现萧落木周围充斥着一种不可见的力场,排斥着自己,他只得停在萧落木几丈外远远道:“伙计,天魔禁咒害你吃了不少苦头,我猜你不会介意跟我联手对付天魔。” 萧落木爬满蚂蚁似的魔咒的脸上看不出表情,道:“天魔已经来了。” 楚云齐登时便觉得皮肤布满鸡皮疙瘩,然而骨髓里却有迸发出火热的气概,警惕道:“天魔在何处?” 萧落木一字一顿冷冷道:“我就是天魔。” “剑圣阁下,求你让我进入岭中。”楚云齐无畏前往孕育天魔之地后,萧青青想了许久,终于向剑圣提出了请求。 剑圣易龙牙正坐在地上用一根随意折来的树枝在黄土的地表上不断划圈,似乎对楚云齐此去成败漠不关心,闻听青青之言,抬头苦笑道:“姑娘,不是我不帮你。我自个儿都没办法进入黑风岭,还能送你进去?” 青青固执道:“你能的。”她的目光和话声深邃而坚定,就像坚信着一切理所应当的事情,继续道:“你之所以说自己不能,是因为你害怕黑风岭的危险,而且也不想要别人包括楚云齐在内的人前去涉险。可是现在我已决意进去,因为我知道天魔是谁,只有我有机会阻止天魔!” 剑圣呵呵笑道:“尽管接着编排。事实依旧只有两个:一是我确实没能耐进去,二是没有人能阻止天魔。这一次,甚至诸天神佛驾临,也不能阻止天魔。” 青青默然,转身便走,去与那四位样貌和蔼的四位老人求助。 四明狂客山林野客等十分震惊于青青的自荐,但随即皆是不以为然道:“天魔岂是你一个小姑娘可以对付的?你想去帮助楚云齐的心意我们都能理解,可是老头们送楚云齐进去就已经是极限了。姑娘还是默默为楚云齐祈祷胜利为好,大家众志成城,说不定真能创造出奇迹。” “我来送你进去!”一声悠长的佛号诵起。羊肠小道的尽头,两个须发皆白干瘪枯槁的老和尚慢慢走来。寻常人看不出两名老和尚的特殊之处,四位“破晓”来的老头却都是识货的主,赶紧起身迎接,合十为礼道:“白莲方丈心系众生,实乃我辈之福。” 眼上两条白眉连成一线并朝两侧离谱延展出去的白莲哈哈笑道:“白莲既无楚云齐之勇,也无四位为苍生谋福之旨。只不过徒弟们尊我一声师父,各位尊我一声方丈,世人尊我为圣地雷音寺掌门,我窃居要位,委实不敢苟且。本来嘛,是想做做样子,勉力将我这傻徒儿天鸣送进黑风岭送死,也好堵住悠悠众口,省得有人说我枉收香油钱而不做事。哈哈,哈哈!” 白莲笑得爽朗坦荡,毫无方丈的死板和架子。跟在他后面穿着粗糙缁衣背着包裹的天鸣禅师却是满肚子无奈无语,摊到了这样一个师父,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白莲将目光移向眼眶红红的青青,慈爱地拍拍她肩膀,道:“既然傻女娃娃自愿进去,我徒儿小命就可保住了。天鸣,还不快拜谢你的救命恩人。” “是,师父!”那个大名鼎鼎身为护教四位如来的天鸣禅师当真委身拜下,足足向青青磕了三个响头。 若是换在平时青青早被这对怪异师徒逗乐了,现在这种情形,忧心忡忡的心里也得一缓,慌忙跪下还礼道:“多谢大师成全。” “钵来。”白莲老和尚摊开手。 天鸣禅师解开背上包袱,从中取出一只紫金钵递给师父。 白莲默诵佛号,空空如也的紫金钵内光芒一闪,随即现出一只金光闪闪的舍利子。白莲说道:“这舍利子是家师玩火zi焚,把自己活生生烧死后留下的玩意儿。姑娘持此舍利,则可进入魔障之中。” 耳目精明的剑圣依旧在不远处坐着划圈,硬是不去跟这老和尚攀交情。堂堂剑圣何许人也?几乎宇内无敌,圣地掌门无论哪个见了剑圣不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不过说实在的,白莲和尚是圣地掌门中唯一没有被剑圣戏耍的人。 剑圣总是不敢去耍白莲。倒不是说实力上不如白莲,只是感觉到行事有些疯癫的白莲身上有着自己没有的一些东西,他身在佛门却不受清规礼仪束缚,放浪形骸却有着界限,即便插科打诨依旧是一身纯净风骨。细细思来,剑圣对白莲,竟是怀有一种敬畏之情。 这个刚把自己老师父坐化说成玩火zi焚的老和尚很是爱惜地捏捏青青攥着舍利的手,轻柔抚慰道:“别怕。你们要是输了,天魔出来后,老和尚第一个跟他拼了!” 青青热泪涕零,赶紧转过头去,内心温暖,白莲这样慈祥和蔼的话语,就像是乌云掩埋天穹里的一束阳光。青青的玲珑洞天也是修佛一脉,至此她也别有领悟,所谓佛性,大概就是白莲大师自然流露的温暖人性吧。 青青坚定进入黑风岭中,深谙师父个性的天鸣禅师怀疑问道:“师父,你刚才说天魔出来你第一个拼了,是不是真的?” 总是乐观笑容的大和尚白莲摇摇头道:“当然不是。” “小姑娘其心至诚,师父却忍心骗她?” “也不算骗。如果天魔出来了,徒儿你第一个上,师父我给你殿后。成吧?” “……哦。” “我就是天魔,天魔就是我!”萧落木的身体就像是融入了天魔泉之中,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像是随意流动着的天魔泉水一样。 确信萧落木并非开玩笑的楚云齐手按腰间紫水,紧盯萧落木灰暗眼眸道:“那么就由我来阻止你。” 萧落木阴阴笑道:“想不到你竟能进境如斯。你的无极境界,算得上是大千世界最高品的混沌大无极。你既已顿悟生灭之理,转换正邪之体,领会造物之始,你的本领也就上到一个新的台阶。单单是时间的自然流逝,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你都会一刻不停地数十倍上百倍地变强。如果给你足够的时间,满天神佛皆不是你敌手。可是你依然赢不了我,给你一万万年也不能!” “哦?”既然天魔不急于动手,楚云齐当下也就尽量拖延。正如天魔所说,自己一刻比一刻强,越拖到后面,胜算应该越大。 天魔道:“你的无极境界,只算得大千世界的最高品质。可是你们所有大千世界的神人魔始终受限于你们的认知,你们不知道天地之外有更大的天地,大千世界之外有更大的大千世界。在茫茫太虚中,你们的大千世界只是沧海一粟。我们域外天魔一族是诞生在太虚的高贵血脉,我们生来便知道宇宙之无穷,我们生来渴望求知,用一切可用之物填补自己的无知。我们漂浮在太虚,偶然碰撞到一些大千世界,于是我们就潜入其中,继而吞噬掉整个大千世界。尽管我已吞噬了近百个大千世界,但我依旧知道自己的渺小。所以我将继续吞噬你们的世界,你们的神并非不顾苍生不来阻挡我,是因为他们知晓自己的无力。你们的大道在我眼里只是儿戏,我的大道完全在你们的认知之外。试问,你将如何阻止我?” 聆听着那样怪诞的言论,楚云齐却知晓这并非虚假,但内心信念如山并未动摇,坚定道:“然而三千年前,莲花仙子阻止了你的野心。三千年后的今天,楚云齐站在这里依旧值得一试。” 萧落木大笑:“你太天真。三千年前我的失败并不是输给了莲花仙子的力量,而是输给了她的美丽。我周游太虚历遍大千世界,她是我所见最美丽的女子。所以我决定即便要吞噬掉这个世界也要留下她。那时候她使诈诱我陷入你们远古的神器江山社稷图中,我才会被她阻止。” 萧落木手中浮现出一张画卷,上面是山河万里气魄森然,作为天魔的他继续道:“将你体内的钥匙乖乖交出来,打开江山社稷图中我与仙子被封印的力量。那样我就答应留你一命。” 楚云齐手握紫水邪剑直指萧落木,目光中似乎有火花迸溅的色彩,道:“楚云齐只求一战!” 第一百一十章 英雄泪 第一百一十章英雄泪 楚云齐一剑挥出,充满纯正浩然之气。[..tw超多好看小说] 域外天魔固然强大无匹,然而现在大部分力量都受封印于江山社稷图中,现在这个萧落木拥有的天魔之力恐怕是十不存一,因此楚云齐并非完全没有胜算。 楚云齐正大剑光至处,萧落木的身影却是忽然间就完全地融入了天魔泉水中,那样浩然的剑意劈斩在布满禁咒的泉水里,就如同无坚不摧的拳头砸在棉花中,毫无结果。又像是巨石投入湖面,一时激荡出浪花涟漪,但终归破坏不了水与水之间的联系。 泉水最终仍是如湖面般平静。 萧落木的声音嗡嗡震动,像是四面八方涌动的阴幽泉水都成了他无处不在的嘴,说道:“没用的。这里是连通太虚之泉,你们这个世界的规则在这里都将畸化。你在你们世界所拥有的力量到了这里完全只是镜花水月。” 天魔大笑着,嘲讽着,却并不急于除掉楚云齐。 对这神奇天魔泉一无所知的楚云齐并未乱了方寸,反倒是平静盘膝坐在地上,凝神静气。 他坚信无论哪个世界,大道之根本是一样的。 只要能“悟道”,那么以道为根本的力量就不会受到任何规则任何时空的限制。 少时,楚云齐再度拔剑站立。他不敢说自己已悟,但他至少了解并找到真正的勇气。对这个世界无知,所以才能无畏。楚云齐面色平静如水,手里的紫水邪剑泛动诡异的紫色纹路。倾俄之间,紫水邪剑的四重封印刹那打开,充实的力量流遍楚云齐的全身。 眼眸不知不觉转为紫金色的楚云齐面庞坚毅,脑海里演练着从剑神《月下杀仙帖》中学到的“极道九剑”,然后忽然莞尔,笑如春风拂面。 旋即一剑递出。 无剑势变化无剑意生成无剑罡喷薄无剑芒闪烁,楚云齐以最朴质的方式挺剑往前面某处刺去,然而他的身、他的意已与他的剑合而为一! 时当春日,黑风岭骤然降雪。.tw[] 楚云齐生死未卜之际,白莲老和尚倒是有心思让天鸣禅师请剑圣一同煮酒论剑。 几块泥土胚子架起一只小灶,上面一只陶土瓦罐里熨烫着醇香的米酒,白莲方丈将九环锡杖横枕在盘坐的双膝上,眯着眼嗅闻酒香,表情很是陶醉。 对白莲有几分敬畏的剑圣颇不以为然道:“大师也饮酒?”白莲道:“大师也是人,七情六欲总不至于完全断却。兴之所至,破戒喝酒开荤也算不得什么。”对于白莲的开明早已见惯的剑圣哈哈笑道:“大师就是大师。”白莲也道:“剑圣就是剑圣。酒熟了,请!” 白莲一边用勺子勺酒,一边道:“依剑圣之博学,怎么评价楚云齐的剑道?”剑圣道:“楚云齐善能逞匹夫之勇,不过……呵呵,他不同于一般匹夫,是匹夫中的神勇!”白莲追问:“何为神勇?”剑圣道:“大战在即,脸红是血勇,脸白是骨勇,脸青是气勇,不过这些都不算是真正的勇敢。唯有楚云齐这种,面色不变拔剑生死,方可称得上是神勇!我固不如也。所以他的剑纵然还不如我,但以神勇迎战天魔,比贪生怕死的我去的胜面要大得多。” 白莲微笑:“胜面有多大?”剑圣沉吟半晌,避而不谈道:“喝酒,喝酒。” “师父,连云峰圣女求见。”天鸣禅师带来一个消息。 茫茫雪色里,一身雪白宛如霜雪之灵,慕容雪痕径直冲上两人煮酒的小土坡,一脚踢翻灶台和酒罐,圣女负手而立,凛然道:“楚云齐正与天魔生死相向,剑圣与白莲方丈竟有兴致在此喝酒!” 白莲不改一脸笑容。 剑圣狭长的眼眸里闪烁着光芒,眼前女子白衣如画,体态纤纤,轻施脂粉的脸蛋俏丽冷艳,举手投足更是气质不凡,难免剑圣有些心动。当下剑圣长身立起,拍了拍衣角,理了理头发,才说道:“久仰连云峰圣女大名,今日识荆,幸何如之!” 岂料那个气质如冰的女子丝毫不把名满天下好不容易正正经经说话的剑圣放在眼里,冷淡转身,遥望黑风岭滚滚魔气。 白莲连忙拉着剑圣往山坡下跑,剑圣任由白莲拉着依旧脖子都不扭一下直直盯着宛如雪中秀竹的圣女。白莲用手在剑圣眼前晃了晃,剑身才回过神来,赞叹道:“好美的姑娘。”白莲诵念“阿弥陀佛”,道:“此女好大的杀气。” 圣女慕容雪痕,正是为了杀楚云齐而来――楚云齐的命,只能由自己收割,岂能让天魔捷足先登! 楚云齐一往无前的一剑刺出,如去而不返的流星。 蓦地,楚云齐的剑在泉水中的前进势头受到阻碍,激溅出一连串的好看火花,最终剑停住。剑尖处逐渐显出萧落木难以置信的脸和被一剑洞穿的身躯。然而萧落木脸上的惊讶瞬间逝去,气定神闲问道:“这一招是什么剑?” 楚云齐道:“离剑九刃。”这称得上是楚云齐剑道顶峰的剑法,脱变于剑神薛终南的极道九剑,而融合了楚云齐自己的独特创造和领悟,彻底成为最适合他自己的东西。 天魔萧落木赞道:“离于剑道,高于剑道,确实已夺天地之造化。”说着话的同时,他的身躯上忽然又有多处血柱喷出,九个透明窟窿排成在他胸腔上排成一线。 识海深处,仅存的九盏长明灯依次熄灭的楚云齐也从口中喷出带着血块城乌黑色的血,他手中至邪的紫水也从中间裂为了两断,他的嘴角却是外展成微笑的弧度。 “可惜你为山九仞,始终功亏一篑!”天魔泉中的泉水涌动,那些泉水禁咒补入天魔萧落木的伤口,毫不费力就使他恢复如初。 这时“叮咚”一声响起。 从泉水水面跌落进入一道光束,醇然温暖的佛光。 佛光于刺骨寒冷的泉水中打开一条通路,萧青青从中降下,穿着进入黑风岭前特意挑选的衣服,翠绿色的蜀锦薄衫,领口一对湘绣鲜艳蝴蝶,头上三千青丝以凤头木钗挽住,两条精秀编织的鞭子从肩膀前垂落。 楚云齐记得,萧落木也记得,这是楚云齐第一次遇见他们兄妹时青青穿着打扮的样子。 楚云齐嘴巴张动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天魔记忆苏醒的萧落木在这一瞬也怔住。 青青趁机将手中的佛舍利喂入楚云齐的口中,并附在楚云齐耳边柔声道:“我只许你想我一阵子,不要你惦记我一辈子。”然后轻轻一推楚云齐,楚云齐就像是木头一样浮往远处。 “青青……”萧落木喉头似有异物梗出两个字,随即抱着头,痛苦大叫着,“快走啊!走啊!我不想伤害你,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啊,啊……” 青青却是很平静地看着那个深爱自己的大哥,说道:“大哥,你现在并非是完整的天魔,因为你还记得我。只要心中有情,你就一定有弱点。”她伸出手,轻柔去抚摸萧落木发丝如杂草的头。 萧落木忽然停止了痛苦的挣扎,脸上恢复了宁静。 青青将一只锋利的匕首交到萧落木手里,然后握着萧落木的手,让他手里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窝。 “只要大哥你能记住我,你就不是魔,依旧是我最亲最亲的大哥……”血花喷薄,玷污了一泉之水――让大哥亲手杀死自己,这是让他永远记住自己的方法,也是唯一能阻止天魔在他体内复苏的途径。 浮在左近的楚云齐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失去性命,心非如铁的男儿,眼眶沾湿了泪水,想要痛呼却已无力――一世离合,再相见,你我聚怀深重心事。大义凛然除魔去,却回头偷怜你轻柔倩影。情深不寿,诀别凝噎,英雄铁骨柔情,到伤心处泪亦轻弹。再抓不住你憔悴容颜,想道一声爱你,声已喑哑,血泪早已模糊。 “不!不!”萧落木疯狂地吼叫着,天魔泉激荡起一重重排空的巨浪。一只浪头将楚云齐的身体给拍晕在地上。天魔泉喧腾了许久,最后泉水终于平息,萧落木抱着如枯萎鲜花的女子从泉水里升起。 萧落木身上的魔咒已褪去大半,恢复了黝黑健康的脸膛,不过面色却是枯槁如落木。怒气不消的他走过去一脚踢在楚云齐头上,楚云齐身体如断线风筝抛起又重重落下,眼耳口鼻七窍之中血水和浆液模糊。 萧落木跪在地上,撕扯着自己的胸口,抓出一道道深痕,厉声大笑。笑够之后,将脸贴在妹妹的脸上,轻声道:“青青,你赢了。是你用你自己的方式阻止了天魔。” 最终天魔怀着一颗不灭的悔恨的属于人的本心,带着妹妹化为黑色流光远去。 纷扬的大雪将苍山染色,天地净白。 黑风岭四周聚集浓厚的魔气在渐渐消散。如烟雾朦胧的画卷逐渐展现出真实的色彩,黑风岭露出清晰的轮廓。山岭,树木,依旧安好。 那些守候在黑风岭外的尚未离去的健康的疲惫的病痛的一千多混天盟的人不约而同高声欢呼起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白莲四肢伸展打个哈欠,道:“早知如此,老衲应该在此睡觉恭候就是,何须操这份闲心。” 站在旁边的天鸣禅师不解道:“师父,你有操心么?” 白莲想了想,认真道:“好像还真没有操心。” 剑圣易龙牙长叹一口气道:“好像没我什么事了。”随即面向北方,二话不说就一阵风也似离去。天魔之祸既然平定于未然,剑圣毫发无损,那个一直在算计剑圣的剑气阁主两父女自然也就没有对剑圣下手的机会。 “收工,走。”白莲和尚也不管这里如何善后,招呼徒儿背起包袱,怡怡然而去,无事一身轻。 在魔气将散尽刚好可以进入的时刻,一直观望黑风岭情形的连云峰圣女就迫不及待地冲入岭中。 一只叮咚清泉之畔,浑身浴血的楚云齐昏睡在侧,气息起伏不定。 圣女的雪白长剑扬起,冷冷逼视这个刚刚解除天魔之祸本应是当世英雄的楚云齐。本来坚硬必杀楚云齐的心中不由犹豫,到底该不该,就这样趁人之危,就这样杀掉英雄,就这样一剑落下一雪前耻? 第一章 我是谁? 第一章我是谁? 《易》曰:潜龙勿用,阳在下也。.tw[] 春风吹艳了满山红花,却永远吹不进冰雪雕砌的连云峰顶凤鸣殿中。屋脊中线往两侧成对称的弧度如一双展开的翅膀,鳞次栉比的瓦片镶满一层黄金则如同是金凤的翎羽,透着神圣而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 连云峰舍身崖旁边,几个妙龄女子莺莺燕燕谈笑而来。 “你们知不知道,圣女这几年来遍访名医,寻觅灵药,到底是为甚么?” “嘻嘻……我知道,听大师姐说,圣女三年前带回来了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一直寻医求药,就是为了给这个男人疗伤。我还听说,这个男子就是圣女的情劫,无情道能否大成全在这个男子身上。” “经历人间至情至爱,然后挥慧剑斩情郎,成无情道,摒弃一切心魔。啧啧,纵然无情道再是厉害,其中滋味怕是不好受吧。要是我,宁愿不学至高的无情道法,只要找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就成了。” “小蹄子是发春了是吧,呵呵……” “才没呢,你找打!” “嘻嘻,依我说,无情道这道法也太过玄乎太艰难了。我在经藏阁查过了咱们连云峰的历史,古往今来只有一位祖师真正修成了无情道法。我们这代峰主已很不错了,痛手斩了至爱,然而心中情丝未断,依旧成不了无情道。一直在凤鸣殿闭关,偶尔出关不到三五天又进去闭关数百天。这次峰主闭关三年,依我看嘛,出来后峰主的无情道也不会有何进益。” 不远处一袭大红袍的女子疾步走来,红袍猎猎飞舞,横眉怒目,到了众人跟前,叱道:“在这里嚼什么舌头,还不赶紧做功课去。七脉大比在即,尔等虽是新人也不可怠慢!” “是,大师姐!”属于赤红一脉衣着皆是以红为主色的女郎们稽首回答,一起离开,往赤红的红颜洞天而去。(..tw) 只有一名披着粉红纱衣的秀美女子不曾离开,而是等到众人离去了才怯怯向赤虹大师姐赵玄鱼问道:“赵师姐,圣女救回来的那个男子,是不是楚云齐?” 勃勃英姿的赵玄鱼身形一震,瞪视这名入门已三年的师妹:“这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不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是我自己感觉到的。”女师妹的声音与她的面靥一样娇柔,使得同为女子的大师姐也颇不忍对她发怒。而这个即便在钟灵蕴秀的连云峰诸多女弟子中美貌依旧脱颖而出的女子,就是楚云齐写信荐来的,受了楚云齐莫大恩情的麟儿。 赵玄鱼轻轻叹气道:“此事你不必多问。那人从昏迷中复苏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到时你自然知晓他是不是楚云齐。” “是,师姐。麟儿告退了。”生长于烟花之地的麟儿深谙曲意逢迎的道理,礼仪十分周到地向师姐告辞。 看着麟儿的背影逐渐远去,赵玄鱼的眼中横生出浓重的阴鸷,暗暗道:“楚云齐若是不醒,我如何让慕容雪痕身败名裂!到时候她这么将圣女当下去?” “王重阴奉命从西牛贺洲裂谷沙原取得虎夔内丹,请圣女查收。”连云峰落雁池畔,蓝虹一脉的帆布蓝衫短发干练的大师姐,样貌衣着有五分像是男子,声音略低沉更与男子无二,面对一袭雪白单膝下跪,手里捧着一只锦盒。 一身雪白的圣女脸色照旧冰冷,但憔悴之色明显,接过锦盒打开瞅了一眼,便挥手道:“下去罢。” 王重阴起身立起,倒是比圣女高半个头,临走不忘关切两句:“圣女身肩峰主继承人的重职,请圣女多加休息,注意些身子。”外表似男儿的蓝虹大师姐还是有着一副女子的细腻心肠。 慕容雪痕对他人的关心之话或是风言风语从不放在心上,待王重阴去后,素手朝池面轻柔一指,水面如门户外展,打开出一条够数骑并行的通路,通往池子中心,一座白玉台。 玉台上男子枯槁如木。 圣女将锦盒内虎夔内丹取出,用手指碾成碎末,然后仔细涂在白玉台上。紫黑色的碎粒融入白玉台中,汇成一条条线,涌入台上男子的身体内。 “明天你就会醒了。”圣女出声后神色忽地一怔,她没料到自己不经意间发出的声音竟是此般温柔。 素来冰冷的圣女,纵有温柔,留给谁看呢? 气质衣着皆如霜雪的圣女离开池子,随后池子分开的水就缓缓闭合。水面完全阖上,圣女依旧盯着水池中心,喃喃道:“明天二月初二,春社日,宜杀人雪恨。” 冷冽寒风拂动池水,水面涟漪抖动战栗良久。 今夜恰好是峰主出关的时候。 与往常一样,禁地凤鸣殿外依旧只有圣女一人恭候着峰主大驾。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脉弟子在各自的所属洞天中,皆能仰望到峰顶每到夜晚便会产生的绚丽极光,七色彩虹一般美丽。极光中映射出人影,勾勒出圣女的唯美曲线。弟子们都会在美丽的色彩里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一人之下的圣女。 圣女却是在绚烂的极光中无动于衷,那些发自凤鸣殿屋顶两片神翼的极光到了她的眼里只是一种冰凉而已。慕容雪痕每每在凤鸣殿外站着,就感觉那个只有峰主才能进入的凤鸣殿就像是一张深渊的巨口,她发现自己有些惧怕这个将来必定会被自己继承的地方。 “吱呀”一声,大殿的门打开,里面射出祥瑞的光线如万条丝绦。 依旧容颜姣好的峰主从里面走出,身着如孔雀羽毛的华贵衣裳,脸上却是带着许久都不曾有过的微笑。 圣女微微疑惑,但依旧没有表露出,只是轻声道:“师父。” 峰主轻轻点头。圣女忽然跪下道:“三年前弟子擅自将楚云齐带回,请师父责罚。”当年天魔出世,峰主下令连云峰弟子尽数驻守峰上,圣女私自前去了天魔出世之地,过后带回楚云齐时,师父却已然再度闭关。捱到这个时候,圣女才有机会请罪。 峰主道:“先起来说话。楚云齐消灭天魔拯救世人有功,理应救他。然而他几次三番侮辱我连云峰颜面,甚至辱及放鹤亭中已故各位祖师,诚然不可饶恕。依你之见,对楚云齐将如何处置。” 站起身来的圣女回话道:“三年来我想方设法延续他的性命,四处求救治之术。就是要他醒过来,由我亲手杀掉!”即便是那样狠毒的话说出来,圣女的语气依旧平淡。 峰主慨然摇头:“为何你还是看不破?为师闭关数次,至今才知道闭关求道宛如磨石成境,只是笑话一场。修无情道者,心如止水,本非人力能及。你执着斩他,是为了你的无情道,还是为了师门蒙受的耻辱?还是说,根本是你内心无情已动摇,必须斩他才能得到心里宁静。如果是因为后者的话,为师告诉你,结果是斩他之后你更不得宁静。世间三千大道,你我也不必执着于无情之一道,犹如坐井观天,始终落了下乘。” 圣女默然,内心颤动,然而眼神依旧尖锐道:“师父前后闭关数十年才想明白放弃无情道,徒儿资质鲁钝,只明白‘太上忘情’,未能领悟师父的意思。” 峰主道:“既然如此,我也不阻你。一切际遇历练皆需要你自己参透。楚云齐杀与不杀,无情道弃与不弃,由你自己定夺。不过,真要杀楚云齐的话,处理得干净一点,免得世人说我连云峰因一己私愤而杀了英雄。” “是,师父!” 忽然之间,一声长啸起于山腰,宛如龙吟。 峰主微笑道:“随我去看看。醒来的楚云齐,究竟还是不是当初那个顽劣的竖子?” “我是谁?”落雁池中比预计要早醒来的楚云齐游上岸,浑身湿透的他恐惧地躲在一面爬满植被的石壁下方,瑟缩着,惊惧地望着眼前两个风姿卓绝的女子,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峰主伸手去抚楚云齐额头,楚云齐慌张躲避,不过最终依旧没能逃掉冰冷的手掌贴在他的额上,峰主摇了摇头。 圣女却是一见到楚云齐醒来纵然他是这般弱小惶恐模样,心中依旧蹿起无明业火,冷冷道:“你问我你是谁?你是天底下最大的大恶人!” 楚云齐摸摸脑袋,根本不怀疑圣女的话,眼里露出黯然失望之色:“原来我是天底下最大的大恶人。” 圣女怒火中烧,抽出雪白秋水长剑指向楚云齐咽喉要害,叱道:“少在我面前装蒜,我杀了你!” 楚云齐闭上眼,脸上除了悔恨和失望外,另有解脱的神情,想着:“我是大恶人,所以该死。死了就不用做大恶人了。” 圣女的剑抵在楚云齐咽喉,锋利剑尖刺破皮肤,血迹浸出。峰主以血肉之手轻易架开圣女的剑,道:“他并非装蒜,是真的失忆了。” “怎么?怎么会?”圣女脸上的肌肉不明显地###着,蓦然间觉得自己三年来的计划都白费了,杀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楚云齐究竟能算得了什么?或者她心里还有着一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恨到刻骨铭心的家伙竟然完全忘了自己这个人。 “杀与不杀在于你,不过你自己得考虑清楚。”峰主转头就走,丢下圣女与圣女的心结。 楚云齐睁开眼,眼眸浑是纯真之意,呆呆瞧着眼前美丽如雪的女子,瞧着她咬着嘴唇,握剑的手微微颤动的模样。 心中有些不忍心眼前漂亮女子陷入矛盾与痛楚,楚云齐道:“我是坏人。坏人本来就是应该死的,姐姐你就杀了我吧。” 慕容雪痕的握剑的手更加颤动地厉害,紧咬薄唇已流出血来,如凄美的蔷薇开放。 第二章 大地之心 第二章大地之心 圣女终究没有下手,转身离开了这个矛盾之地。 落雁池边的楚云齐什么都不明白,只是隐约能感觉到圣女承受着刻骨的痛苦,而这种痛苦无疑是自己造成的。 失去记忆脑袋不太灵光的楚云齐深深自责,蜷缩着将头埋在膝盖上。山高风冷,夜里的寒流使得他瑟瑟发抖。 又冷又饿之际,落雁池另一侧的山路上走来一人,步履轻盈,身披粉纱就像是花丛里的翩翩蝴蝶。 灵秀女子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在落雁池畔寻觅,找了好一会儿,拨开池子一边山壁下的枝条藤蔓,发现了楚云齐,欣喜得低声欢呼道:“可找到你了。”说着去拉楚云齐的手。 楚云齐往里面一缩,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是谁?” “我是麟儿啊。哼,这么快不记得人家了。”麟儿轻轻撅嘴,薄怒轻嗔。 楚云齐困惑摇头:“我应该记得你么?你是麟儿,你认识我?那告诉我我是谁?” “天啊,你傻了?”麟儿吃了一惊,“你是楚云齐,一个并非君子却比君子强上无数倍的人。”言辞中流露的赞誉不加掩饰,她以前就觉得在楚云齐面前不需要有任何的掩饰,现在依然这么觉得。 楚云齐有些不解地重复道:“并非君子却比君子强上无数倍……那我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在他失神疑惑之际,麟儿抓住他的手将他拉起来道:“甮管什么好人坏人,总之现在跟我走就是。你知不知道连云峰上很多人想要你的命?” “知道。可是我不会走。”楚云齐很认真地道,当下脚下如生了根,麟儿就算提气运劲,依旧怎么也拉不动他。 “变得这么固执,果然是傻了。”麟儿叹息,也不再勉强,接着问道,“你为何不走?” 楚云齐望着平静如镜的池水,内心也如明镜一般道:“如果我是坏人,就应该等刚才的姐姐回来杀我。如果我不是,那么我就更没有理由要逃走了。” “笨死了!”麟儿气得直跺脚,以前那个伶俐聪明而且为达目的几乎无所不用其极的楚云齐是真的已经不在了。麟儿担心着被圣女发现自己私闯落雁池,说道,“记住哦,我叫麟儿,今后可不要说不认得我了。我先走了,以后再来看你。不要将我来过的事情告诉圣女,嗯,那个冷冰冰的姑娘就是圣女。” 雪白轻盈如羽的圣女踽踽独行至镇魔台。 所谓镇魔台,是一只八角形的透明的牢笼,里面关押着各种魔物。这些魔物的来历却非同小可,每代圣女修无情道,由有情入无情,斩情郎后,将情郎积满怨念的灵魂关押在镇魔台中。 镇魔台中黑色的雾气缭绕。圣女止步于台前,启齿道:“晚辈请叶星士前辈指点,楚云齐的失忆能不能治?” 那些黑色雾气中显出一张模糊的鬼脸,是前代为圣女做垫脚石而被杀的其中之一,叶星士,活着的时候是江湖第一郎中,单凭一己的医道成就便有与当时天修圣地碧野宗分庭抗礼的架势。 小时候圣女便知晓叶星士就是现任峰主的情郎,知晓叶星士当时为了成全峰主自甘奉献生命,无怨无悔,因此与镇魔台中其他冤魂比起来,他最是没有怨气。 叶星士道:“将他现在的情形和失忆的缘由说给我听听。”圣女道:“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甚至连性格都转变了,原本的放浪形骸变成了鲁钝笨拙。至于失忆的缘由,是三年前他与天魔一战,昏迷了整整三年,醒来后就这样了。” 叶星士沉吟半晌,道:“我看他失忆虽有脑袋受震荡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想起曾经的事情。.tw[]至于他现在表现出的,不是变傻了,而是本性。楚云齐的事迹我早有耳闻,他放浪跳脱任意妄为,虽然多与圣地结怨,但生平几乎没有迫害任何无辜之人,倒是时常锄强扶弱。本性良善,诚可知也。大战天魔乃是人间至勇至义之举,然而勇者最多只能无惧,现在他返璞归真忘却自己,正所谓‘至人无己’,乃是大仁人的根苗。不出数年,‘仁者无敌’这四个字必将应证在他身上。” 圣女似乎并不关心也不惊异叶星士对楚云齐极高的评价,继续问道:“我只想知道他的失忆能不能治。” 叶星士傲岸道:“叶星士纵横医道数十载,未尝遇到过不治之症。只需找全这几味药材熬成汁液,于十五月圆之夜喂他服下便可。这副药还差一味药引,莲花峰上下只有圣女和峰主拥有,那便是纯阴体质处子的舌上###。” 圣女面色变了变,难堪之色一闪而过。默然半晌,最后离开,脚步显得有些沉重,内心实在纠结着那可恶的药引。 圣女去后,一袭大红袍鬼祟走向镇魔台,道:“成了?” 叶星士魂魄显然等着这人,道:“成了。” 赤虹一脉大师姐赵玄鱼阴鸷道:“十五那天,七脉大比之日,我便要圣女身败名裂。”叶星士笑道:“赵姑娘登上圣女之位后,不要忘了在下的微薄功劳就行。”赵玄鱼道:“放心,等我当上峰主后,一定将叶先生放出来,还先生自由。” 次日晨起。 龙虎山北宗三大天师中天字号的赵公明执道教第一人钟离斩厄亲笔登山拜访。 会客的正殿上,身份崇高的紫金道袍道人跪在地上以示尊敬呈递掌门书信。 七彩缤纷的女修中宛如百鸟之王的峰主接过书信,打开。 信封上粘着一根羽毛表示情节急切,信中只有四个字:大地之心。 双眉入鬓身材修美的中年道士说道:“四大部洲第一神器将要现世,师父邀请圣地掌门齐聚天师堂以商对策。” 峰主行事雷厉风行,道:“事不宜迟,即刻我便上龙虎山。雪痕,峰上一切事物皆由你掌管。” 慕容雪痕恭敬领命。 峰主随道士去后,圣女依旧例行公事吩咐众弟子用心练功,以备不久将至的七脉大比,随后便散了。 虽然修道者秉持“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的观念,然而一脉上下皆是女子的连云峰免不了女子的长舌,叽叽喳喳传开了消息。 “大地之心,传说中最古老的大地神器。拥有着大地最浑厚的力量。圣地掌门齐聚,谋夺将出世的不世神器,你们说最终大地之心会鹿死谁手呢?” “佛门雷音寺底蕴深厚但是主持白莲素无争胜之心,想必不会刻意争夺大地之心。羿日王朝独修气运有些门道,但弟子皆是皇族宗室,养尊处优惯了,大场面中怕是起不了多大作用。天修碧野宗医术惊世然而修真的实力却是不足。器修剑器阁叛出了一个声名远扬的剑圣,若是剑圣在的话那剑器阁的实力就非同凡响,如今剑圣既去,也就没什么厉害的人了;兵修杀生殿戾气最重,战斗起来人人舍生忘死,恐怕对大地之心志在必得;我们连云峰本就是弱质女流,纵然力量与其他圣地有差距,但是峰主神通广大,咱们众志成城,未必不能与其他圣地一争;龙虎山自几百年前与酆都城一战后便一直偃旗息鼓没多大动静,如今钟离掌门主动邀请众掌门,恐怕是龙虎山恢复差不多了,想要重新竖立圣地魁首的地位。大地之心,到底花落谁家,还真不好说。” “大地之心出世,难道魔统就不会有所觊觎?圣地魔统龙虎相斗,必是血雨腥风。” “诸位又怎么可以忘了那些特立独行的个人俊杰。我就喜欢剑圣易龙牙的我行我素,‘剑圣剑出,天下无剑’,只要剑圣有心,大地之心自然是他囊中之物!” “剑圣未必就是最强。你们难道没听说过老剑神薛终南,沉寂四十多年没有音讯,可好歹人家剑神不会就这样轻易死了,这次人世第一神器大地之心现世,说不定老剑神坐不住就要出马了。剑神出手,到时候剑圣什么的都得靠边站!” 议论纷纭。大地之心的消息刚浮出水面,圣地魔统个个都已是蠢蠢欲动。 峰主一去十数日未归。 二月十五的七脉大比依旧如期举行。 圣女素喜清静只是大比前亮个相后便离去,剩下的,高居在评审席位上的各脉大师姐,个个踌躇满志。各脉的弟子们,也都满怀着信心。七脉大比的结果如何,完全关系到七脉在连云峰的地位和利益,举个简单例子,第一到第七的月俸差距就像是连云峰的山顶跟山脚一样。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脉弟子,每一脉都派出八名非首席弟子的弟子,另外八个名额分给入门时日不久还未编入七脉中的新人,一共六十四人,按照抽签次序两两对决,败者淘汰,胜者记分,最后合计每一脉的总分排定名次。这样比较全面地考验各脉的整体实力和战术部署,并非哪一脉出了个不世天才摘得桂冠就一定能使所属一脉排名第一。当然,对个人而言,冠军依旧是莫大的殊荣与荣耀。根据以往故事,大比中摘冠之人一般都能顺利成为以后的大师姐。不管是为了个人还是集体,大比都显得至关重要,紧张的氛围蔓延开来,充满胭脂香味的空气里也有了几分硝烟的味道。 “第一场:赤虹一脉李元一对紫虹一脉何九宫!”随着赤虹大师姐起身宣布,七脉大比的盛事正式拉开序幕。 第三章 欲 望 第三章欲望 “最后一场,赤虹李麟儿对赤虹莫惜水。” 数十场比斗下来,渐渐日薄西山。赤虹一脉的表现异常突出,赤虹七名弟子,过关斩将,以至于最后一场是赤虹对上赤虹,无论这场的胜败如何,赤虹七脉第一的地位已然不可撼动。 “师姐,请赐教!”麟儿手中一对短小白玉剑尖刃朝下,以示敬意。 “放心,师妹,我不会客气的!”对面的莫惜水骨骼宽大身板厚实,是入门近二十载的弟子,在上一次的十年一度的七脉大比中就大显身手,最后问顶一战含恨败于现在的紫虹首席白小柔手里。 入门才三年一直不露峥嵘的麟儿无疑是大比中的黑马,当下提起真气,手中一对白玉剑表面发出一圈不断流动的光纹,使两只剑看起来都如水柔韧。麟儿手持双刃,正面出击,双剑交叉,剑面波纹掠动,使得擂台上的空气都漾起微波。 相貌彪悍的莫惜水斜眼睥睨,道声:“剑来!”双手各出两指成剑,念力驱动,手指牵引处,擂台下前排围观的弟子们身上佩剑啷当作响,“哧”的一声,齐齐出鞘,随着莫惜水念力而动,三四十口剑从不同方向朝麟儿刺去。 麟儿脚下重重顿足,往后掠出数步,双臂持白玉剑向两侧舒展,叱道:“柔道剑意,水泽之乡。”半空中忽地出现大大小小的旋转的涡轮,将空中那些剑吸入在涡轮里旋转不歇。 于此之刻,莫惜水已然攻至,手中一只古朴宽厚重剑斜斩而来,势头宛如草原猎豹迅疾凶猛。麟儿急忙挥剑格挡,“当”的一声重响,迎面巨力令人窒息,麟儿右手白玉剑脱手飞出,手心手腕震得发疼,借势后跃到擂台边缘。那口脱手的白玉剑从空中掉落,外表上只是配饰之物的玉剑比想象中更锋利,插入坚固的擂台中直没入柄。 莫惜水一击奏效,趁胜追击,身形跟上麟儿,迎面劈下一记重剑。 麟儿左手玉剑快速划圈,柔柔剑气形成一只旋转着的太极护盾,格住莫惜水自上而下的一剑。莫惜水重剑一触太极图便惊觉不对,足足一百多斤的大剑如同陷入了泥潭中,图中旋转交融着的巨力争夺着自己手中之剑,同时麟儿骈手一指一道剑气从斜刺逼来,莫惜水只得撒手重剑,往后避开。 一来一回,两人兵刃皆被迫脱手,麟儿武器是双剑尚余一剑在手,似乎占了上风。 “哼,别得意,给你瞧瞧厉害的!”莫惜水极有底气,说出话后脸上现出难看之色,憋足劲力,双手小指不受控制地勾动。霍然间,那陷入太极图的重剑发出低沉浑厚的剑吟,剑身一震震碎太极图,重剑掠到半空,颤鸣不止,丝丝雷闪渐渐从剑身冒出。 麟儿看得出其中厉害,不敢怠慢,将手中白玉剑剑尖竖立在地,道:“天下之至柔,防御天下之至坚。真水结盾!”语毕,白玉剑弥漫出剑气,形成水一样的蛋壳形护罩,将麟儿包裹其中。 莫惜水眼神辛辣,道:“凤舞九天!”浮空的重剑四射闪电,在电光里剑身不断扭曲,成为了一只带翅的飞禽,接着雷电越聚越多,飞禽长大覆盖了半个擂台,竟是一只雷电化作的凤凰,昂首振翼,奔雷掠体。 雷电裹体的凤凰直扑而下,撞在麟儿那一层薄薄柔柔的护罩上。 “兹溜溜”雷电流转,随着凤凰撞上护罩,电光四溅,狂烈的风以擂台为中心朝四面传出,吹得一众女弟子头发飞扬,长发如秀木更逞风姿。 擂台上,麟儿的真水结盾被凤凰撕裂,雷电轰击到了她娇弱的身体,不过好在护盾抵消了大部分的力量,麟儿只是手足部分肌肤表面烧灼,衣裳破了许多洞,尤其胸口衣裳破碎露出贴身亵衣,一抹酥胸傲然呈现。 莫惜水将重剑召回手中,气定神闲道:“你还要再来一发么?” 麟儿抬头,眼精清亮,调皮眨眼,指着彪悍的对手道:“你完了。”将玉剑朝天一指,道:“风已起,接下来是,云来!” 高空中忽然汇聚出了一片乌云,不大不小恰好能覆住整片擂台。 随着乌云投下阴霾,莫惜水心里一惊,不过嘴上依旧不屑道:“现在是比试,师妹你这是在求雨么?有用么?” 麟儿继续下令道:“柔水剑道第三十三――剑雨!” 高空的乌云并无雷电大作,就轰然降雨,滴滴雨水连结成线,线再交融成为一口口水剑,密集降落。 莫惜水脸色一变,勉力再念咒施法道:“凤舞九天!”手中重剑左右摇摆有些不稳地浮空,然而未能发出雷电之前就给从天而降的水剑给击落。莫惜水口中也噗地一声喷出血水来。 剑雨急落,莫惜水傻眼,无力逃避也无处可避。心里恐惧,大比规则是生死由命,难道自己竟会命丧于此? 然而在最紧要关头麟儿持剑朝莫惜水那边一指,空中的剑雨就自动避开莫惜水,只落在她周围。 能保住性命就已谢天谢地的莫惜水再无争胜之心,惨淡下台。 场下响起一片欢呼,尤其赤虹一脉的弟子尖叫声最是刺耳。 “我宣布,本次七脉大比的第一名是李麟儿!” 赤虹的大师姐赵玄鱼起身宣布最后结果,满脸春风得意,赤虹一脉在大比中大大露脸,最得意最有光彩的还是她这个背后运筹帷幄的赤虹首席。 最后的欢呼热情稍微降下后,大比圆满结束。评审席位上,赤虹赵玄鱼道:“六位首席,跟我一同去将大比结果交给圣女过目,如何?” 其他六脉的首席纵然心里有不情愿,也没什么异议。稳坐三次大比第一的赤虹势大,赤虹首席很有可能成为下任圣女,她们岂敢怠慢? 夜色悄然而至。 大比之日正是十五月圆。 落雁池畔,楚云齐自个儿用树干藤条搭了一个草棚,勉强遮风避雨。现在他正坐在那张漂亮宽大的木床上,这张床正是麟儿姐姐给他做的。楚云齐从床底下摸出一只小巧盒子,打开,里面是红色的干果,他只吃了一粒,过过嘴瘾,便将干果的盒子放回床底下。麟儿姐姐对自己极好,时常悄悄送给自己吃的玩儿的,他简单的头脑自是对麟儿姐姐感恩戴德。不过每当麟儿说道要带自己逃走的时候,楚云齐依旧固执,却说不清什么理由。 满月升起,楚云齐跑到草棚外,仰望月亮。什么都记不得的楚云齐向往着美好的月光,并不曾在圆月里想到悲欢离合,只是简单地就觉得喜欢月光,喜欢世上所有的美好。 白衣如雪的圣女从落雁池的另一边走来,在凄美的月光下更宛如出尘的仙女。若是换在从前,楚云齐少不了油嘴滑舌几句,说什么“圣女沉鱼落雁,与落雁池相得益彰”之类的话。 现在鲁钝的楚云齐只会呆呆地望着圣女。 圣女手中捧着一只瓷碗,碗里面装着黑色的闻起来还不错的药,一言不发走到楚云齐面前。 在楚云齐记忆里圣女姐姐总是不开心的,他总觉得自己有愧有错,面对圣女,他诚挚道:“圣女姐姐,我会努力想起来的。想起我是个坏人,那样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杀我了。” 面对楚云齐的纯真圣女觉得心中某处被狠狠刺痛,却依旧面无表情道:“喝药。” “哦。”楚云齐点头,去接药碗。 圣女却牢牢抓住碗,脸上闪过一种楚云齐无法理解的表情,道:“你闭上眼。” 楚云齐依言闭上眼。 圣女将药碗里的药含了一口在嘴里,然后楚云齐就感觉到冰冷的嘴唇压上了自己的嘴唇,宛如冰雪的吻,却似乎要夺走他的灵魂,他感觉到她叩开了自己的唇齿,一条软绵细腻的舌头进入了自己嘴里,似乎一团温柔的火在自己的舌尖灼烧,接着有宛如岩浆的热流通过舌头,流下喉咙。 几乎窒息的楚云齐瞪大眼,好奇地看着圣女。 圣女继续一口一口地将依叶星士所言配成的药嘴对嘴喂给楚云齐,连同那份药引――纯阴处子的舌上###一起。 “啪――”喂完了药,圣女将药碗摔碎,无力虚软地坐在地上,脸颊是深深的红晕,就像是冰雪里嫣红明媚的花朵。 楚云齐感觉肚子里一股热力乱撞,直入肺腑深入灵魂,他不由自主地去揽圣女娇柔的身躯。而守身如玉的圣女此时也是浑身酥软,眼神迷离,意识不清,任由着眼前的男人摆布。 楚云齐将圣女压在身下,丧失理智的冲动使得他想要将圣女揉入自己的体内。 “不行,不可以!” 霍然间,楚云齐抬起头,离开圣女,血丝横布的眼里满是欲念,不过依旧执着地喃喃:“不可以,不可以……” 然而却是受不了肚子里药物的作用,楚云齐qing欲大炽,异常燥热,扯烂了自己的上衣。 “啊……”猛然间,楚云齐发疯一般,往落雁池畔的峭立山壁撞去。想趁自己尚能自主、还没有做出兽行的时候撞晕自己。然而事实确实整个山壁一阵摇动,坚硬的岩壁上被撞出了一个大洞,楚云齐却是依旧没有晕过去,只有额角轻微擦伤而已。他不知晓,自己未失去记忆前是何等的厉害,即便失忆了但本领仍然潜在,区区顽石又怎能撞晕自己? 头脑愚笨的楚云齐依旧执着地朝山壁上撞去,一次又一次,就如同愤怒的公牛。 大概是在撞了几百次之后,峭壁上已处处是触目惊心的洞口和血迹,楚云齐被撞击之力反震飞出,飞过圣女无力的身躯,血花点点朦胧洒下,落在地面的楚云齐头破血流,终于失去意识。 血溅洒在圣女的衣上脸上,血腥的味道和温热令圣女神智稍微恢复,拖着无力的身体到了池边,掬水洗了洗脸,又喝了些冰冷的池水下肚,这才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也终于想到了原因:叶星士给自己的药有问题。几味药单独都是滋补药材,混合在一起却是催人情yu的春药。 第四章 斩杀 第四章斩杀 恢复了清明头脑但脸颊依旧红如桃瓣的圣女俯身查看楚云齐伤势,心里未宁静下来的圣女未曾注意到脚底下的树根,被绊倒,摔在楚云齐身上。 “圣女……”恰好在这个时候,赵玄鱼领着六脉首席弟子不失时机地出现在落雁池的小路,映入她们眼中的一幕就是圣女主动伏在楚云齐的身上,脸贴着脸。 七名首席脸上均是诧异神色。 圣女却是镇定地起身,看着众人,依旧语气冰冷道:“什么事?” 赵玄鱼脸上故作的诧异转变成愤怒,疾言厉色道:“什么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恰好撞见了圣女和这个肮脏小子的好事!” 圣女一如正常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哟,我们也不知道圣女在做什么。”一个尖酸的声音响起,却是一向与赵玄鱼走得很近的黄虹首席诸葛逝水捏声拿气,讽刺道,“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没看到圣女跟这小子亲热,也没看到圣女身上的血迹。若是有哪位不小心看到了,自个儿小心被灭口。” 圣女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点点血迹和眼下的情形着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她依旧没有任何慌乱,道:“清者自清。”随即淡然转身要走。 一袭红袍闪过,赵玄鱼毫不客气拦在圣女身前,道:“做了好事,就想走?”圣女道:“你想怎样?”赵玄鱼道:“不是我想怎样,是连云峰千百年来的规矩,规定我门中弟子必须守身如玉,一旦白璧蒙污当处以重罚并逐出师门。圣女明知故犯,岂能一走了之?” 圣女轻瞥赵玄鱼,冷冷不出声。赵玄鱼凌然与圣女对视,气焰炽烈如火。 心肠最软的紫虹首席白小柔见场面剑拔弩张,低低出声道:“赵师姐,此事我们等峰主回来后让她老人家处置,如何?” 赵玄鱼狠狠道:“连云峰素有规矩,峰主不在时,假如圣女犯法,七脉首席有权代峰主处罚其过错。圣女与楚云齐做那苟且之事,理当处以火刑。念及同门一场,我们可以一剑直接给圣女一个痛快,然后将楚云齐五马分尸。众位师妹意下如何?” “这,这……”除了白小柔吞吞吐吐没有表态之外,有四位首席赞成赵玄鱼的提议。 另外的一直沉吟的蓝虹首席王重阴力排众议道:“圣女说她没有做,我相信圣女。” 赵玄鱼向这个敢于直接反对自己的王重阴瞪眼道:“事实俱在眼前,焉有你相信圣女的余地?” 处事稳重作为圣女左右手的王重阴恭敬上前,对着圣女单膝拜倒,道:“圣女阁下,为了你的清白,请屈尊除下衣裳,让我们检验。” 紫虹白小柔附和:“对对,大家都是女子,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圣女不顾二人好意,依旧拒人千里外的表情,道:“士可杀,不可辱!” “你是不愿了?”赵玄鱼冷笑,她原先还真摸不准圣女究竟有没有和楚云齐行云雨之事,现在圣女不愿除下衣裳检验,只怕是必有其事了,继续道,“既然自己都说了士可杀不可辱,那我们也只有如你所愿将你就地正法了。” 圣女的目光在七人身上游走一遍,纤纤玉指按剑道:“你们可以试试。” 赵玄鱼首先抽出兵刃,顾左右道:“众姐妹,为了连云峰千年清誉,斩了这对狗男女!” 即便七位首席中王重阴与白小柔愿意相信圣女,然而圣女自己放弃证明清白的机会,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七位首席腰间长剑齐刷刷抽出。手拈剑诀,各出一指,整齐地激射出七道颜色各异的指力。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道指力直指圣女而去,圣女将灵诀秋水剑持在手中,半空里画出一道弧形,轻松将七色指力化解。 “七叶曜日!”七名首席列成剑阵,剑尖上指,保持身形不动凝立如岳,头顶处,各氤氲出一大片彩色真气,真气如云气蒸腾,在十丈高的高度上交织吞吐,融为一体,成为一轮彩色曜日。光芒强盛,使得落雁池畔亮如白昼。 七名首席列阵从容,本就是平时在一起练习的专门联手对敌的“截剑七伤阵”,而这招“七叶曜日”乃是剑阵九九八十一变中的第七十二变,正大堂皇,其中力量远非七人合力那么简单。 主阵的赵玄鱼一声叱咤,头顶那巨大的曜日便朝圣女压砸而去。圣女力凝剑尖,注目剑锋,将自己的意与力皆灌注其中。忽然低喝一声,纵身飞起,就如一只白色的海鸥投入那曜日光芒的正中。 七位首席均感到巨大压力,握剑之手颤动着,原本挺直的长剑都被压成诡异的弧度,忽听一声钝响,紫虹白小柔手中白虹剑最先被无形压力折断,随即半空里的那轮曜日就如同一块巨大的炊饼被切开成数份,最后分裂成碎片落下。 而那裂开的曜日中心,圣女自身却包裹在一团跳动的火焰中,最后火焰炸开来,无数火球从高空往七名首席落去。 “是九天离火!”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九天离火,传说中熊熊燃烧三日三夜便能将天烧开裂缝,有着天火的别称。 不意圣女竟强悍如斯,练成九天离火。 火球激落如雨,纵然七位首席用尽方法挡住了一些火球,但终究不敌天火之威,个个被火球砸中,周身燃起可怕的火焰。 一直昏迷的楚云齐也不免被火焰砸中,奇怪的是这些火到了他这里就像是温柔的情人一般,轻柔将他护住,成为一圈火的屏障,一缕火线蹿在他依旧缓慢流血的额头,使得伤口的血冒出一股黑烟,立即止住血,刹那结痂。 圣女盈盈落下,漫天飞火终于消停。圣女将秋水长剑一抖,长剑伸长就如同一条软鞭一样,脱手飞出,围着几位依旧着火的首席转个圈替她们灭了火,跟着再一收束,把七个人绑在了一起。 七名首席焦头烂额,有两三人甚至昏迷了过去。 圣女对着草木浓密的一处道:“出来吧。”草木枝叶分开,钻出来粉红衣裳的女孩,是麟儿,她见到了圣女发威的整个过程,有些后怕,怯怯道:“圣女……我不是有意躲在这里偷看的。” 圣女淡然道:“你留在这里照看楚云齐。”说完,便大步疾行而去。那被捆得肉粽也似的七名首席也受到冥冥的力量牵引,离地数尺飘着跟在圣女后面。 圣女将七名首席带到了镇魔台。 七脉首席们你看我,我看你,心中莫名惊骇:难道圣女是要将我们关入镇魔台中? 圣女却是将她们甩在一边不顾,走近镇魔台,冷声问道:“叶星士,是谁指使你来陷害我?” 圣女冰雪聪明,早缕出一条线来。叶星士让自己在月圆夜喂楚云齐喝药,而七脉大比恰好是在月圆这天,最后又恰好是七名首席一起前来落雁池,这一切的巧合后面,藏着一只幕后的黑手。叶星士对这只黑手自然应该很清楚。 镇魔台中如烟的云气凝出叶星士夸张的一张大脸。被缚住的赵玄鱼面色如土。 叶星士叹息道:“我与圣女并无仇怨,本不该加害圣女。可是为了那人能给我自由,而做出了损人利己的事情,实在惭愧。此时事情败露我若是说出幕后那人,叶某岂不成了真正的小人?” 对于叶星士这不合时宜的气节,圣女只是冷笑:“你若说出主谋,我便给你自由。你该清楚,除了峰主外,只有我才有能力释放你!” 叶星士知晓圣女言出必行,心中一动,得意笑了两声,才说道:“让我给你假药的,就是赵玄鱼。” 圣女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甚至不往被缚住的赵玄鱼望一眼,淡然道:“叶星士,我这就放你出去。”说罢,朝后一伸手,受到感应的缚住七名首席的秋水剑就回到她手里。圣女以剑作笔,在镇魔台外的玄光结界下自上而下写了一列符咒,随后镇魔台结界便开出一道门户,一团冥灵气体从里面冲出,刹那跑远,受够了幽闭折磨的叶星士生怕再被捉回去似的,赶着步入正常轮回去了。 圣女这才缓缓往赵玄鱼走去。 赵玄鱼的眼眸已失去了跋扈神彩,惶恐如同虎爪下的狐兔。 圣女长剑秋水扬起,静静与赵玄鱼对视,一言不发,但莫大的压力与冷酷之意就如同一只无形的监牢一样将赵玄鱼笼罩。 却听蓝虹王重阴开口道:“圣女手下留情。赵玄鱼就算有错,这一切还是等峰主回来后发落才好。圣女与楚云齐一事还未查清,如今偷放走镇魔台中魂灵已是戴罪之身,如果此时再行凶杀人,就再也不能回头。请圣女三思!” 圣女却是根本看都没有看王重阴一眼,甚至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雪白的长剑断然落下,血花飙射,一颗头颅落地。 实际上也有参与此事的诸葛逝水身上溅到赵玄鱼温热的颈中血,浑身颤抖,噤若寒蝉,终于是心虚跪下,忙不迭道:“圣女饶命,不要杀我!” 圣女眼神疑惑,看向这个忙着磕头的黄虹首席。 有着一头美丽红发的诸葛逝水不打自招道:“此事我虽然有份,但却是受了赵玄鱼的蛊惑。” “那么你也该死。”圣女的话冷冷落地,秋水长剑毫不留情收掉这个送上来的人头。 杀人后,圣女平静如素,转身离开。 还活着的四位首席满脸惊悸――从来只听说圣女冷若冰霜,未曾想到报复时圣女亦是如此心狠手辣。 第五章 约定 第五章约定 楚云齐做了一个梦。 梦中身在极高的空中,懒散伏在生有翅膀的天马背上,马儿迅疾奔跑马背上却很是平稳舒适,马蹄踏过祥瑞流云,空中极远处红彤彤的霞光闪烁,天马柔软的鬃毛贴在自己脸上,阳光温暖照耀。 现实中机灵秀美的麟儿正将楚云齐背在背上,足下生风,往连云峰山脚跑去。做着美梦的楚云齐口角流出涎水,滴在麟儿香嫩肩头。麟儿眉头微皱,背着楚云齐的手在楚云齐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道:“恶心死了,以后再跟你慢慢算账!” 吃痛的楚云齐忽然惊醒,双手胡乱将麟儿脖子环紧,还没从将掉下马背的梦境中醒过来。 麟儿被勒得喘不过气,气呼呼直接将楚云齐摔下。 掉在地上摔得屁股蛋生疼的楚云齐摸摸头道:“对不起,麟儿姐姐。” 麟儿整理了一下被楚云齐抓乱的头发,“呼呼”往右肩上直吹起,拈起指尖在肩上弹了又弹,才向楚云齐伸出手道:“快起来,时间不多。” 楚云齐疑惑:“我们要去哪儿?” 麟儿将他拽起:“当然是逃走啊。圣女和七脉首席斗法,没空顾及你我,正是天赐良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呢?” “圣女姐姐在跟人打架?”楚云齐流露担忧,额头中间堆起皱纹。 麟儿拉着他手道:“不用担心啦。他们打不过圣女,我们边走边说。” 楚云齐挣脱掉麟儿纤纤玉手,将双手背在身后,退了两步,认真道:“我不走。” 受够了楚云齐的固执的麟儿乌黑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道:“是我对你好还是你的圣女姐姐对你好?” “麟儿姐姐对我好。” “那就对了。乖,跟姐姐走。” “可是我还是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圣女姐姐本来就不开心,如果我不辞而别的话,她就更不开心了。” 麟儿以一种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楚云齐。 楚云齐拍着胸脯道:“麟儿姐姐你一个人逃吧。(..tw)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 麟儿扑哧一笑,楚云齐现在这个样子,还真像是憨厚仗义的大男孩呢。 楚云齐也腼腆一笑。 麟儿出其不意抓住楚云齐的手,拉着他就跑,说道:“现在由不得你了。就算用强,我也要带你走!” “他不愿走,你何必强人所难呢?”清冷的声音与雪白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前方道路。 麟儿顿住脚步,低头执礼道:“圣女。” 圣女向他们二人瞥来,道:“李麟儿,我要你看着人,你却带着他逃走?赶紧消失在我眼前,否则我马上取你性命!” 麟儿蝴蝶也似的身躯颤了颤,望了楚云齐最后一眼,随即掉头返回峰上。 楚云齐站在那里不动,心里很不舒服。他觉得圣女如何对待自己都不重要,但不应该咄咄逼人地强迫麟儿姐姐。 圣女冷哼了一声:“楚云齐,你有逃命的机会,为何不愿跟她走?” 楚云齐认真道:“因为男子汉大丈夫必需对所作所为负责。” 圣女的脸颊微红,如同早春含苞的花朵。她以为楚云齐指的是他不久前和自己发生的事情,在他傻傻的心中不知究竟明白不明白男女之事,是不是认为搂搂抱抱然后亲吻就是###的全部…… 然而楚云齐补充道:“如果我真的是该死的坏人,我会努力全部想起来,并让你杀了我。有始有终,这是我的原则。” “原则……”圣女觉得好笑,如果换在以前,楚云齐绝对讲不出来原则这种话的。一时间圣女心意难平,想起楚云齐从三年的沉睡中醒来后虽然浑浑噩噩,但淳朴老实,心地善良甚至很招人喜爱,在受了催情药物刺激下竟能够自制,拼命撞墙宁愿受伤也不愿冒犯自己…… 这已不再是以前那个只图自己快意而不顾他人感受的该死的楚云齐。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旧非故人,何必执着? 圣女缓缓走出数步,脚下有白色莲瓣生成漂浮,步步生莲,玄妙境界。一丝领悟,使得圣女无情道小成,白衣凌风,如九天仙子误入红尘。 楚云齐眼里闪动着澄澈的激动光亮,呆呆望着圣女悟道的奇丽景象。 圣女对楚云齐抱以一笑,那是楚云齐第一次见到圣女的笑――就像是冰封千里的大地上,一朵温馨莲花绽放,风姿高洁,纯净无暇。 圣女道:“今后你尽管走你自己愿意走的路。”说完她对楚云齐的最后忠告,便不回头地沿着山路而下。 楚云齐亦步亦趋跟在圣女身后面,直到山脚,欲要继续尾随圣女倩影,圣女回首道:“已经下山,山下是条条可以成圣的三千大道,你无需再跟着我。我也不喜欢被人跟着。” 连云峰外依旧是峰峦重叠,千山万壑苍苍如墨,钟灵蕴秀的山林草地中间,万千道路绵延交汇,正如同尘世的一张大网。 面对每条都通向无限可能的道路,以及圣女直白表达的意思,楚云齐终于不再跟下去,只是对着那个渐行渐远的倩影大声喊道:“圣女姐姐,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慕容雪痕。” “雪痕姐姐,告诉我你要去做甚么?” “我违背连云峰规矩已是罪人之身,唯有在苍茫大地中找寻到大地之心交给峰主,将功抵罪才能重回连云峰。” 圣女的背影随着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一转就不见了,楚云齐依旧扯着嗓子大喊:“我也会帮雪痕姐姐去找大地之心。如果找到了,我就会在这里等你,在连云峰山脚的大榕树下面……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这是我和雪痕姐姐的约定!” 粗大的榕树足有数层楼高,树干三人合抱不过来,表皮粗糙,静静伫立已多年。 童心未泯的楚云齐解开腰带,对着榕树数根撒了一泡尿。然后想了想,环顾四面将景物映入心里,似乎还觉得不放心,对着树干猛冲过去,“篷”的一声撞上,额头伤痕裂开鲜血流出,楚云齐胡乱将血迹抹在树上作为可以辨识的标记。即便雪痕姐姐甚至有可能没有听完自己的最后的喊话,但楚云齐依旧很认真的对待自己单方面立下的约定。 然后楚云齐对着树上的标记笑了笑,甩手大步而去。 皎洁月光洒落凡尘,那棵历经岁月的老榕树树干上,模糊的血迹勾勒出拙劣的图画,画面依稀是一个女孩回首对男孩温柔一笑。 七十二峰朝大顶,龙虎山。 日照峰上的天师堂,在三进的院落深处。三道门各贴一副赭黄对联,外门是“手执金鞭常进宝,生财有道义为先”,次门是“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内门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巍峨天师堂正中供奉玄武大帝塑像,塑像边亦有一副对联:“有仪可象焉管教妖魔丧胆,无门不如也谁知道法通天。” 下陈七张紫檀木座椅依天罡星斗之数排布。堂内正中央一只铜雀钟鼎里焚着清心去火的香药。 原本是龙虎山北宗宗主钟离斩厄席位的首席上现坐着一脸祥和的雷音寺老和尚白莲,座位靠墙,头顶悬老君骑牛图,上面题字云:“紫气东来三万里,函关西度五千言。” 髭须浓密如山中野人的龙虎山主人钟离道长坐在次席,器宇轩昂的南宗宗主吕独鹤立在他身畔。其余五位坐席上依次是紫冠龙袍的羿日王朝皇帝刘景山,天修碧野宗娇小年幼的谷主徵羽,文士模样的器修剑器阁阁主玉麒麟,性子清冷的女修圣地连云峰峰主赫连云翳,以及满脸煞气的兵修圣地杀生殿殿主燕轻尘。 圣地掌门齐聚一堂,本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事。但小小盛事比之大地之心将出世的消息,则如萤火较之日月了。 受到钟离道长邀请的六位圣地之主放下手中一切事物赶到龙虎山,已干等了十四天。今日钟离道长才正式将大家聚在一起。 除了七位掌门和龙虎山南宗的吕独鹤外,还有一名模样清秀的盲目道童,盲道童进门见礼后恭敬站立,目盲心不盲,无神的眼眶朝向着钟离掌门。 钟离斩厄开口的声音就像是嘶哑的乌鸦一样,说道:“盲道童,你将清风那里的情况说与众位掌门听。” 盲道童做了个四方揖,道:“钟离道长邀请各位掌门之前,我便陪着赵清风赵师叔坐于天童山顶至高处推衍天机,想算出大地之心出土的精确时间地点。一共二十日,赵师叔纵观象纬一言不发,到今天早上时,赵师叔猝然吐血身亡。师叔总说泄露天机必遭天谴,不意今日应验。师叔临死前一共说了三句话。” 盲道童声音温和如玉,即便说到死亡也不见有感情波动,只听他娓娓续道:“第一句话是‘魔统篡改天数欲惑我灼灼天目’,第二句是‘大地之心出土于一百天后’,第三句是‘大地之心出土于大地上’。” 众位圣地至高位者正竖耳倾听,陡然听到一句“大地之心出土大地上”令人失笑的话来,表情俱各微妙,“一指凌天”燕轻尘更是公然哂笑出声:“大地之心在大地上,嘿嘿,龙虎山天师果然算得精准!” 盲道童正色严肃道:“清风师叔沥尽心血只能算到这种地步,秉着不让魔统捷足先登的苦心,最后甚至奉献出了性命,委实令我敬佩。天数无常而人力有限,未能算出精准地点又岂值得哂之?诸位若再对清风师叔流露不敬不屑,休怪小道不把清风师叔临死前在我手心写的字说出来。”他在宗内外置不高本只是一个小天师的徒弟,没学多少道法眼盲更不曾读经藏,派到赵清风身边才不久,而分内也只是替赵清风烧饭的伙房道士,此刻面对生平未逢的大阵仗,说话流畅毫不打颤,甚至还敢直接顶撞哂笑师叔的杀生殿殿主,这份勇气委实可嘉。 名字起得挺有仙气的燕轻尘骨子里就是个火爆,哪里忍得了被小辈顶撞,一掌拍碎座椅,怒极而笑道:“燕某来龙虎山完全是冲着钟离道兄面子,干等这么多天也是本着天下道统的友谊,委实还真没想在此打听到关于大地之心的消息。不管大地之心落于何人之手,燕某人再将它夺回便是!”瞪了盲道童一眼,但自重身份终归没对小辈发作,说完话就拂袖而去。 第六章 重逢 第六章重逢 盲道童顶撞气走杀生殿燕轻尘后,依然面不改色。 主人家钟离斩厄稳如磐石也没什么动静。身旁的南宗宗主吕独鹤连忙追了出去,可哪里又追得到号称圣地第一神行的燕轻尘? 倒是月白僧袍的雷音寺白莲眯着眼睛瞧盲道童,青睐鼓励道:“小娃娃,不错,挺有勇气嘛!” 杀生殿在圣地中本就名声糟糕,很受其余几家排斥,当下脾气暴躁的燕轻尘走了还真没谁将这事放在心上。钟离斩厄藏在胡须里张嘴道:“盲道童,你接着说。” 盲道童道:“是,掌门。清风师叔在我手里写的是‘东胜神洲’四个字。小道的话已说完了,请掌门指示。” 钟离斩厄命盲道童退下。接下来身为龙虎山掌门的髭须如野人的钟离道长说道:“各位道友,龙虎山能提供的线索也就只有这些了。一百天后,大地之心将出土于东胜神洲。请诸位各自回山安排大计,我等定要抢在魔统之前找到大地之心。至于无论谁找到了大地之心,我提议都理应交给白莲方丈掌管。” 圣地领袖雷音寺的方丈被点了名,当下动作十分大地伸了一个懒腰道:“和尚最不喜欢管事了,大地之心的事和尚只准备派几个不成材的弟子去东胜神洲勉强凑合充数而已,这烫手的东西和尚坚决不要。各位如果找到了,还是自己保管吧。和尚不习惯龙虎山的床,多日不曾睡着,现在赶着要回庙里睡觉了。各位,和尚先走一步。” 这位说不清是倚老卖老还是假痴不癫的白莲大和尚就这么去了。 圣地掌门们相视笑笑,心里面均都清楚得很,大地之心这种宝贝人人都想要,钟离斩厄自己就不心动?提议交给白莲,终也只是个提议而已,到时候谁得到了宝贝谁就能得到神力,有谁会愿意拱手让人呢? 剩下的四位掌门也先后告辞,不一会儿就散了。 白莲徒步沿山路而下,昏花的老眼看见路旁山药枝叶阴影里盲道童抱着头流泪。雷音寺衰老的老和尚佝偻着背,过去轻拍盲道童的肩膀,慈祥道:“小娃娃刚才表现很勇敢,现在却在这里哭鼻子啦?是怕了杀生殿那个怒目金刚了?” 盲道童用衣襟擦了擦眼,灰暗的眼里凝滞着厚厚的阴翳,分辨出了来人的声音,道:“白莲方丈,我不是为自己哭。我是替清风师叔悲伤。他为了及早获得大地之心的消息而牺牲了性命,你们这些掌门得到了消息,很快转过头就会忘了清风师叔。再过很多年,山上的人也不会记得清风师叔了。他死了,只有我记得他。我死了之后,就没人记得清风师叔是为何而死的了。”说着说着,盲道童又低声抽泣起来。 老和尚轻柔拍盲道童肩膀,将本就只有一线宽的眼睛眯上,道:“你知道你清风师叔为什么叫清风么?” 盲道童不解摇头。 老和尚耐心解释道:“清微之风,化养万物。万物始动,清风已逝。清风过岗,不留尘埃。清风过处,只为还山岗清明。而清风自己,本无牵绊,不可拘留。” 盲道童似懂非懂,很认真道:“清风无牵绊……但是我要记得清风。” 老和尚望着远方,僧袍在风里浮动,满脸皱纹似乎也给吹散不少,喃喃:“盲道童,你又何必执着?当世间完全遗忘掉清风之后,佛会替世间记住他。而当万佛都不再存在之际,我会替佛记住一切。” 与圣女分别之后已过了数天。 楚云齐翻山越岭,净挑选一些人烟稀少的山路走,渴饮山溪之水,饿食山间野果,也不知自己到了哪里。 一块块田地如补丁爬遍山岭,偶尔一个山坡后面掩藏着几户人家。楚云齐望着远远的炊烟,咽了咽口水。一阵冷冽的山风吹过来,他浑身一哆嗦,又想到了温暖的床铺。 他最后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低着头往前走,好像地里面能随时长出银子似的。不时的还拨动路边的草丛,俯身去抓探一番,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这时往路口走来了一个很有特点的人。这人靸着一双草鞋,穿着破破烂烂的裤子,将两只膝盖都露出,上身却是价值不菲的银色丝线衣服,闪耀着白光。而他的头顶,却是白色的花编成一圈花冠。整个人不伦不类,有些邪乎。 这里是山坳的一个三岔路口,楚云齐从左边的路走来,他从右边走来,然后两人踏上了同一条道,楚云齐在前,他在后。 在路口的那一瞬楚云齐无异与那人目光对上,赶紧移开。那人的眼睛里有着一种深深的笑意。 楚云齐继续走,然后总觉得背后不自在。他依然是瞅着地上,不时驻足拨开草丛找寻什么东西,导致行路缓慢,然而后面那人却始终没有超过他。 楚云齐扒开草丛的一瞬间往后看去,只见那衣着怪异的家伙也正扒开草。楚云齐站起,那人也站起。楚云齐咳了咳,那人也咳了咳。楚云齐挠挠头,那人也挠挠头。 无知无畏的楚云齐索性转过身,直直瞧着那人。 那人便与楚云齐对视。那人脸上似乎常带笑意,然而眼睛却很深,似乎隐藏着很多东西。 若是修行的行家,就能看出那人眼睛的深沉并不是刻意做出的也不是特定的性格养成的眼神,而是一种道法大成的气的外在表现。 眼乃道心之户牖,这人眼睛深不见底,道法深不可测。 楚云齐就这样无声地瞧着这人。他虽然想问他为什么学自己,却不知怎么开口。他不灵光的心里瞎琢磨着,发现自己的一些古怪,若是前面的是一个女子他便毫不犹豫去跟她说话了,但是是个男子,他就有些不愿去接触。 他隐约记起好像读过一本书,里面说“女子是水作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大概是女孩子比较有灵气吧,所以自己更喜欢跟女孩子打交道,楚云齐在想。 “喂!喂!”蓦然楚云齐一惊。自己出神发愣时那人跳到了他跟前,打量着他,眼睛与他相距不足一寸,出声招呼他。 楚云齐悚然后退道:“你是谁?” 那人瞪大眼,做一个无奈的手势道:“不会吧,三年不见你就将我忘得干净了?” 楚云齐老实道:“我什么都记不得了。我应该认得你?你是我什么人?” 那人一脸油滑笑容道:“我说我是你爹,你信么?” 楚云齐思考了一会儿,很认真在想这人会不会是自己的爹,看他如此年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最后不敢确定,道:“我不知道该不该信,我觉得不像。” 那人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 楚云齐也不自然摸着头傻笑,他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有陪着笑。 那人笑完后,微微叹息一声:“楚云齐,你果然是傻了啊。可惜啊,我还想着三年来你应当有所进益,可以与我旗鼓相当,做我对手跟我切磋……如今,唉唉,可惜啊,可惜!” 楚云齐听那人长吁短叹,意识到自己令人失望了,便道了声:“对不起。” 那人一边伸手挠背,一边拱扭着肩膀,说道:“不错不错,你倒是很有礼貌了。” 楚云齐对以前的自己很好奇:“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么?”忽然联想到雪痕姐姐说过自己是坏人,黯然道:“我以前不讲礼貌,而且对不起人,我知道我是个坏人。” 那人又被楚云齐一副忏悔的模样逗乐了,坐在地上用奇怪的眼神瞅着楚云齐。 楚云齐一言不发。 那人终于忍不住,跳起来道:“小子,说了老半天。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你不好奇,在你面前这个风一样的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楚云齐低低道:“我问了,是你没有回答我。” 那人随便而随和地将手搭在楚云齐肩上,道:“听好了,我就是纵横四大部洲出入圣地如进茅房打遍天下几乎没有敌手一剑光寒所向披靡背负着剑圣之名的男人,易龙牙!” 楚云齐被那一串冗长定语搅昏了头,扳手指算计着记忆着,最后还是摇头道:“你名字那么长,我记不住。” “不会吧,记忆力这么差。你知不知道以前你自己比我臭屁多了,介绍自己姓名可以将形容词堆砌成山那么高。算了算了,以前的事不再提了,你可以叫我剑圣,也可以叫我易龙牙。” 楚云齐很有礼貌道声:“剑圣阁下。”易龙牙道:“说正事,你方才一路上寻寻觅觅,是在找什么东西?”楚云齐道:“我在找大地之心。” “大地之心?”易龙牙先是一愣,然后又笑得满地打滚,几乎笑岔气断断续续道,“你……你这个样子……在草里随便拨来拨去……就能找到大地之心?笑死我了……笑死了……” 楚云齐知晓自己这种方法很笨很没有效果,不好意思摸摸头道:“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剑圣问:“你为何要找大地之心?”眼睛亮得如同霜雪一样,楚云齐知晓自己骗不过这双明亮的眼,迟疑道:“我能不能不说。”剑圣强硬道:“不能。”楚云齐面露难色:“我不想说……” 剑圣挥手哈哈道:“算了算了,我不逼你。不管你什么理由,你这样是找不到大地之心的。” 楚云齐脑子里灵光一闪,似乎瞬间变得好使起来,道:“剑圣阁下你方才说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岂不是很厉害?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找到大地之心!我希望……希望剑圣阁下能帮我。” 第七章 拜师前后 第七章拜师前后 “我可以帮你,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拜我为师!” 楚云齐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指着自己鼻子道:“你要收我为徒?我很笨,我又不是好人……” 剑圣嘿嘿道:“你至少跟以前一样坦诚。你拜师,作为师父我就有义务帮你了。这笔交易,你不会亏。可愿意?” 楚云齐认真思索良久,他虽然失忆变得驽钝,但心中依然有着人心的防线,在不知晓这个自称剑圣之人的底细前贸然拜师诚然有些不智。 剑圣似乎看出楚云齐想法,一副淡然模样道:“你现在不应该考虑我是坏人与否,应当考虑的是我有没有本事从圣地魔统的竞争中找到大地之心!” 背负剑圣之名的易龙牙凝目远望,伸手轻轻一指,一道明亮剑气激射向天,纯粹光华不着痕迹,像是一条银亮的细线掠空,然后这条细线就融入白云与蓝天的界限里,化入万物之中,最终不知何处。 在那一指之后,晴朗的天空陡然雷鸣震响。隆隆雷声震动如鼓,然后有金光掠空降落直指剑圣,金色的闪电宛如仙人射出的弓矢! 闪电如撕裂青冥的黄金长矛刺下,剑圣只是保持着不动,那临近眼前的闪电似乎受到阻碍,围着他绕,欲要寻找破绽攻击。 剑圣解释道:“这是凡人渡劫成圣最厉害的九天大雷劫。”而后张口一吸,将那金黄闪电就吃进口里,发出呼噜之声宛如吸面条一般。 剑圣眼里瞳孔深处异彩掠动,深不可测的眼神瞬间就冷冽如刀,向天纵声而笑:“天道不仁视万物为刍狗,易龙牙眼中天道也不过是脚下鼠兔而已。对天拔剑,何足道哉。剑者心之刃也,我剑如心,当比天高一寸!” 字字如天雷禁咒映入楚云齐耳中。他感觉到自己心里一热,似乎潜藏在记忆深处的土壤里什么东西探出头来。见识到剑圣的超凡本领,并在心中血气被激起的情况之下,楚云齐再无疑虑,立即行大礼拜倒道:“徒儿拜见师父。.tw[]” “好,好!”剑圣笑容里带几分说不清的玩味。 就这样稀里糊涂,楚云齐成了剑圣易龙牙的徒儿。 剑圣说拜师礼就免了,不过还是要大吃一顿。于是两人便下山,找了一座市镇,在东边当铺当掉了剑圣华贵外衣换了些碎银子,然后找了一处酒肆大吃大喝。 说是大吃大喝,实际上是易龙牙一个人喝得尽兴,便宜的烈酒下肚,再嚼着切成片的牛肉,诚然觉得乃是人生一大快事。 楚云齐却吃得极少,也不喝酒。大半时间都花在观察师父的举止上,师父现在这副模样,就跟混迹市侩百无聊赖的肄业混混差不多,全然没有在山上剑气指天的王霸风范。 易龙牙问,你怎么不喝酒了?以前你可是好酒如命。 楚云齐道,我知道自己以前不是好人,我现在努力想要做个好人。不溺酒色只是好人的基本准则。 剑圣哈哈大笑,用力拍打桌子引得酒馆里其他桌的客人注目,他以无所谓的语气说着愤激之语道:“好人易被荼毒难有好报,恶人横行世道难逃天理循环。我将处乎好人恶人之间。” 对于这种“出乎好人恶人之间”有些玄乎的话,楚云齐就有些不懂了,努力思索着其中的意思,末了摇头道:“我听不懂。” 剑圣酒气上涌,脸膛发红,道:“听不懂就对了。一般的高人都是这样,用些不着边际的话唬弄你,满口胡说八道让你云里雾里,然后你便觉得他很‘高’。你看那边的人……” 楚云齐顺着剑圣手指看去,并没有什么人,只看到酒馆内刷得雪白的一面墙。剑圣说:“无色无形,杀人诛心,真正的高,就如同我指着的这个人一样。” 楚云齐说,师父,你喝高了。 他们在小镇找间客栈住了几日,三天后由于没钱被老板赶出门外。 剑圣一言不发沉默往前走,走到巴掌大的小镇外面,在山不青水不秀的贫瘠天地上十分忧伤地仰望天空。(..tw无弹窗广告)楚云齐一直跟在师父后面,他虽然早就觉得师父是个奇人,但经过这些天的接触后他才真正发现看似随意洒落的师父是一个内心不易亲近的人。就像现在,他永远猜不出师父在想什么,需要什么。 “剑来。”剑圣觉得酝酿的气氛已足够,往外伸手。 楚云齐苦笑道:“我又没剑,也没钱买剑。” “剑来。”剑圣气势攀升,已有了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 没奈何,楚云齐找来一根细长树枝,交给剑圣。 剑圣握住树枝,却没有舞剑,沉吟片刻,蓦地将树枝高高抛出,高到成为天际的一粒黑点。然后剑圣目凝精光,吟念: “剑一。一剑窥天道!” “剑二。剑气卷纯罡!” “剑三。剑势走龙蛇!” “剑四。剑意参玄黄!” “剑五。剑锋越八荒!” “剑六。剑魂出阴阳!” “剑七。剑灵钟神秀!” “剑八。剑芒射牛斗!” “剑九。剑心极天道!” 被抛起的树枝此时落地,轻飘细软的树枝却如钢铁一样深深插入土壤里。 渴盼着师父能传授给自己一点本事的楚云齐终究还是没见到剑圣舞剑。 不过剑圣却说:“这九句剑法,叫极道九剑,好魄力,好剑术!是当年的你,在我‘剑者心之刃’的名言提示下,从剑神薛终南的《月下杀仙帖》悟出来的剑招。而我却未能从《杀仙帖》中悟出什么东西。这一点就是我的悟性比不上你。今后我不会教你一招一式,因为对你来说,只有你自己创造的剑道,才是最适合你的。” 楚云齐掩不住眼里的失望之色,却也不由有些激动,问:“我以前很厉害么?” 剑圣道:“那已是过去。我们用剑之人,从不会往过去看。你已经彻底斩断过往正是天赐的机缘。入我‘一字慧剑门’门下,终须贯彻为师的秉性――莫回头。一旦抉择走上一条道路,无论遭遇如何,都绝不回头,就像一往无前的利剑一样!” 楚云齐觉得内心深处本来堵塞的地方霍然疏通,不再一味探寻自己过去如何,重重点头道:“我明白了,师父。” 那天过后师徒两人就真正踏上寻找大地之心的旅程。 剑圣师父说先要去见一个人,只有这个人能准确算出大地之心的所在之处,而这个人正是楚云齐未失忆前的朋友。 在路上剑圣又有感概,你以前树敌众多,朋友却比敌人更多。为师没什么交心的朋友,这一点又是比不上你的地方。 楚云齐慢慢就习惯了师父总跟以前的自己比较,为此也感到荣幸,同时想,像师父这样剑比天高的大人物,依旧时时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这一点就是值得人由衷敬佩的。 剑圣要找的那个人是世上硕果仅存的窃天者之一,苍梧。 天道缺一,而人推衍之,得其三味者可知世间一切过去事、现在事、未来事,便称为窃天者。知晓窃天者存在的人并不多,剑圣就是其中一个。他甚至还知道窃天者如今仅剩两个,一个被魔统齐天武宗奉为祭祀,另一个便是向来居无定所的苍梧。 剑圣带着楚云齐来到一块衰败凋零的墓地,时值午夜,寒月如诡秘之眼。 剑圣说,坟地中间那间茅草屋便是苍梧住所,并让楚云齐前去叫门。 这座泛着诡异气息的茅草屋呈现在楚云齐面前。屋脊上浮动着幽幽磷火,屋子门前镌了一块精心打磨的石碑,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上面写着:人死如灯灭,一切已成灰。 另外更添阴森的是茅屋前横摆着一副棺材。 楚云齐脸色有些难看,说,师父,能不能陪我一起过去。 剑圣说,不能。勇者不一定就能无敌,但如果没有勇气的话,你就连一条咸鱼都不如。 深以为然的楚云齐壮起胆走过去敲门,无人应,于是推门而入,扑面就是腐朽的气味和一阵浓厚烟尘。 屋子里面除了满地灰尘和蜘蛛网外别无他物,门口碑上的“一切已成灰”并非骗人。 楚云齐疑惑:“苍梧死了?” 并未进屋只是随意依靠棺材坐着的剑圣道:“狡兔尚有三窟,苍梧这家伙比兔子可狡猾多了。我知道他的兔子洞只有个三四十处,一处处找去,还是有机会找到他的。” 他们果然在三天后找到了。 这里是南赡部州羿日王朝金陵王都城外十里的一排三间别具清新风格的竹屋,一道从河渠引水的沟壑环绕竹屋,水清清浅浅,竹屋高风亮节,亮堂幽雅。 师徒二人进去后依然没发现人影,但里面的生活用具都干净齐全,作为书房的那间竹屋在书架上有一只花瓶,花瓶里的插花鲜嫩,说明花枝摘下的时间还不久。剑圣易龙牙据此判断此间主人还未走远。 他们从后门出去,便知道此间主人果然未走远。而且他再也不能走动了。 因为死人是不会再动的。 白衣白袜的苍梧被吊在槐树上,脸比衣服都白,张开的嘴里舌头吐出拉得老长,呈现凄凉的红紫,颜色就像是灯光下的葡萄。 剑圣让楚云齐将苍梧从树上放下来。 笨手笨脚的楚云齐爬到树上攀到挂着死尸的树枝,还未作出什么动作树枝就承受不住两人重量断掉。一人一尸落地,苍梧正好压在楚云齐身上。 心智如大男孩的楚云齐感觉到背上悲凉的重量,吓得脸色死灰,惊叫:“师父救我。” 剑圣在一边看着,道:“真的剑客敢于正视恐怖的死尸,甚至敢于直面自身的死亡。” 既然师父袖手旁观,楚云齐只得自己掀开尸体爬起来,但手脚发软依然后怕。剑圣道:“死人已不能害人,能害人的只能是活人。死人远没有活人可怕。” 尽管觉得师父说得有道理,楚云齐还是不能驱逐怯意。 “师父,现在怎么办?” “看来有人在我们之前就来找苍梧打听大地之心的消息,苍梧拳脚本领稀松平常但人还算聪明,或许他留下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第八章 女孩笑笑 第八章女孩笑笑 剑圣在苍梧捏紧的手心里发现了触目惊心的四个血字——桃源地狱。(..tw好看的小说) 大千世界分为四大部洲。四大部洲有“四大天宫,三大地狱”。妖族聚居地东胜神洲占有其中的天宫神铁峰和桃源圣境的极乐地狱。 剑圣分析桃源地狱所指便是,大地之心将出土于桃源的极乐地狱。而且害他的人一定也会在那里出现。 之后剑圣让楚云齐挖坑埋了苍梧。窃天者苍梧就永远地留在了大槐树的下面。 剑圣对着垒起的土坟深深一揖道:“我已知道杀你的是何人,我会让楚云齐替你报仇。” 楚云齐不解道:“我怕我没有那个本事,师父,不如你教我几招?” 易龙牙只是微笑:“我能教你的依旧只有这一句话——剑者心之刃也。记住,杀了苍梧的人是齐天武宗的左护法白海棠,你一定要杀了这个人为苍梧报仇。” 楚云齐纳闷师父怎么对凶手的名字知道得如此清楚,剑圣给他指了指槐树周边。 槐树下,一只白色海棠如伊人沉睡静躺在地面。淡淡一阵清风吹过,海棠的花瓣就片片剥落,露出腥红的花蕊。 剑圣说,杀人后总会留下一朵白色的海棠,这便是魔统齐天武宗左护法的一贯作风。 然后剑圣就带着楚云齐赶去东胜神洲。既已锁定了最终目的地,就犯不着脚踏实地浪费时间转悠,剑圣直接带着楚云齐御剑飞行。 剑圣随身无剑,只是折了一只桃花枝条,施法用轻柔枝条载起两个大男人,“咻”的一声就平地飞越上万丈,虽然快速,但依然很平稳。 凌冽的气流吹散剑圣有几分油腻的头发,站在剑圣身后的楚云齐凌风眺望脚下,河流树林城镇细小如手指。记忆中第一次登上如此高度以超乎想象的速度飞行的楚云齐没有眩晕呕吐等理应出现的不适,只觉天风飒爽,高空微有些湿冷的空气也似曾相识。他想象自己是一只自由的苍鹰,展开双臂做出翱翔的样子。 具备“朝游北海暮苍梧”神仙本事的楚云齐不到一条就飞越南赡部州,横掠星宿海蓝冰洋,抵达东胜神洲。(..tw好看的小说) 即便在几万丈的高空上一眼忘去也看不见东胜神洲的边界,只是入眼全是绿色,森林连着森林,山岭接着山岭。极远处的云里,若隐若现有一根铁棒似的东西直插云霄。以后楚云齐知道那就是四大天宫之一神铁峰。 于薄暮冥冥时分,剑圣带着楚云齐降落在地上。 妖族的领地上与寻常荒郊没什么差别,草木横生,树林茂密。然而才过片刻楚云齐就发现了此地的不同寻常。 一大群长相各异的野兽从林子里钻出,从树上跃下,眼里闪动着邪异的光,戒备盯着他们。高空盘旋着怪鸟,桀桀鸣叫。 剑圣讪讪道:“哦。忘了这茬儿了,在妖族的领地上是不能乱飞的。各位兽兄兽弟,在下鲁莽这里告罪了,有什么事你们可以冲着我徒儿去,千万不要找我。” 楚云齐觉得师父忒不仗义了,这些个怪兽利爪钢牙自己怎么能招架得住? 周围野兽重重鼻息交织,但似乎有所忌惮而不敢贸然进攻。 楚云齐觉得应该趁现在想法子溜走,然而剑圣却捡起一只石头朝其中一个体型如蜥蜴生有两队肉翼的家伙砸过去。 那野兽咆哮一声,打破对峙之局,万兽都变得急躁向二人扑去。 “师父,怎么办?”楚云齐看到迎面扑来一只白皮的老虎,口中两根利齿如剑露在嘴外闪烁寒芒,虎口临近眼前,楚云齐甚至可以数得清老虎颊边的胡须。 神经紧绷的楚云齐面色如土,只听剑圣的声音幽幽传来:“师父不会教你剑术,但是这第一课,便教你挨打。” 楚云齐被###扑在利爪下,然后便有虎牙伺候他。 他以为自己死了,闭眼。却感到脖子似乎被挠了一下,然后听到“嘎嘣”一声,睁开眼,###的利齿断成了两截。他摸摸自己的脖子,想不到自己皮糙肉厚以至于这种程度。 ###不断撕咬,咬缺了满口牙齿,折了自己的锋锐爪子,最终拿楚云齐没折,怏怏而去。陆续其他野兽上来试手,毒液、撕扯、碾压诸多方式不能伤楚云齐毛发。最末有几个红嘴红爪白色身体的怪鸟将他抓到天上,一次次将他从高处摔下来。 楚云齐摔得头脑昏沉,吃了许多土,但依旧毫无皮外伤。 他抽空往师父看去,师父也一样不动不避任那些野兽撕扯,野兽自然没能对剑圣造成任何伤害。 万兽焦躁进攻无果,折腾半天,终于兽潮退去。 楚云齐如梦如幻,摸着自己的头皮道:“师父,为什么野兽伤不了我们?” 剑圣笑笑:“你我俱是半仙无极境界的**,哪里那么容易受伤。” “可是之前在连云峰我就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那是因为你自己想要受伤,想要撞晕。金刚不坏的**,首先必须要无坚不摧的内心支持。方才你不想被万兽扯成碎片,求生的意志就唤醒了你无极境界的身体。” “什么是无极境界?” “你以后自会知道。” “那么我们现在干什么?” “找个地方睡觉。” 天色已不早,方才与万兽的纠缠中夜幕就不觉已降临。 楚云齐找来些干草铺在开阔的地皮上,师徒俩躺了上去,一同望着天。 剑圣感概道:“你看天上的月亮又圆了,月轮每月都会圆满,而人总是在天涯,不得与牵挂之人团圆。” 楚云齐揉了揉眼,定睛一看,天空漆黑一片,别提月亮,便是些微星光都没有,于是说,师父,你眼花了,哪有什么月亮。 剑圣将身下一根枯草抽出衔在嘴里咀嚼,说,你心中有月亮,月亮就在那儿。人们眼中所见的真实,不过都只是人心中所想的一种投射而已。 楚云齐又不懂了,师父说的话总是那么深奥。 他还想听师父讲些微言大义,旁边的草堆里却传来了师父的鼾声。 楚云齐自顾自想,我现在想着雪痕姐姐,我的眼睛难道就能看得到么?我心中想着她,是不是她就会出现在这里呢? 睡着之后楚云齐就发现,当思念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会在梦里出现。一袭雪白,一脸冰冷,这样的梦境,却给他嘴角添上笑容。 楚云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师父甩掉了。 剑圣只是用树枝在泥地里留下了一行字:听说桃源村的女妖个个妖娆风情万种,为师未免定力不足之人为妖魅所荼毒,前去桃源村降妖去也。你可自己依照下面的地图先行去极乐地狱。 字的下面没有地图,只有一泡还腾着热气的尿。 于是楚云齐也解开裤腰带,在所谓的地图上再画了一副地图。 嘘嘘的时候陡然凉风袭来背心一冷,楚云齐一个寒噤,之后又觉得如芒在背,赶紧提起裤腰带,回头。 不远的艾蒿丛里站着一个小女孩,冲他做鬼脸,道:“羞羞羞,乱###。” 楚云齐局促,说,我也不想乱###,可是荒郊野外也没有茅房啊。 小女孩认真说,你就不会找个隐蔽的地方解决么,站在开阔地里###,不害臊。 楚云齐忽然真还害臊起来。 小女孩蹦蹦跳跳蹿到他面前来。楚云齐这才发现小姑娘一双大眼睛很可爱,脸庞细肉###让人忍不住想去捏捏,扎两条小辫子,走路时摇晃起来像是两只小巧触角。 小姑娘围着楚云齐转圈,仔细打量着他。 楚云齐只得嘿嘿地傻笑着。 小姑娘忽然轻松吸一口气,说,你原来不是妖怪啊,你早说嘛。 楚云齐想反驳,你自己没问我就把我当妖怪了啊,但是没有说出口,谁会跟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较真呢? 小姑娘说,喂,问你,有没有看见大叔。 大叔?楚云齐表示自己到了东胜神洲后除了自己的师父外就没见过别人了。 小姑娘指着自己鼻子道,我呢?我不是人么?你没见过别人,呸呸,睁眼说瞎话,果然除了大叔外没有人靠得住。 楚云齐不在意小姑娘的话,只是觉得小姑娘和同伴走散在荒野之地会有危险,生出一种保护弱者的心,便说,你说说看大叔长什么样子,我帮你找。 小姑娘想了想道,大叔就长得大叔那样啊,两眼睛一鼻子一嘴巴。 楚云齐苦笑说,我也是两眼睛一鼻子一嘴巴,可是我不是你的大叔啊。 大叔就是大叔,我说了你又不帮我,还笑我。我不理你了!小姑娘转头就走。 楚云齐跟着她走了几步。 小姑娘猛然回头,害得楚云齐收脚不及差点跟她撞上。大眼睛小姑娘露出鄙夷之色,说道:“大叔说鬼鬼祟祟跟在女孩子后面的是坏男人。你跟着我是不是想占我便宜啊?” 楚云齐说不出话来,尴尬地挠了挠头皮才辩白说,不要误会,我是觉得你一个人危险想保护你。 小姑娘乌黑的眼珠凝在眼眶里深思良久,才大发慈悲似的道,好吧,我就准你陪着我去找大叔。 楚云齐问小姑娘的名字。 小姑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说,我叫笑笑。 楚云齐也自报了姓名,觉得有必要说清楚自己来历打消笑笑的疑虑,于是滔滔不绝说,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坏人,不过我想要做一个好人,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有一个师父很厉害他在的话或许能帮你,我们是从很远的南赡部州来的,不过我也不知道究竟远不远,我们一下子就到了,师父说因为其实他一下就能飞很远而已…… 小姑娘跳起来狠狠地敲楚云齐脑袋,一副大姐大模样说,我又没问你,啰嗦什么?要跟我一起找大叔,就得什么都听我的。 哦。楚云齐摸了摸被敲的头。 笑笑忽然一撇嘴,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楚云齐手忙脚乱,不知道说些什么,但还是得说话,道:“笑笑,你怎么了?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么?” 笑笑抽抽搭搭哭着说,你什么都没做有什么错的,我伤心所以才哭。大叔被坏人捉走了,我永远也找不到他了。 笑笑哭闹一阵子后,楚云齐大概了解了关于大叔的事情始末。 大叔是将笑笑从野兽口中救下来的恩人,之后一直跟笑笑在一起,直到前几天被一男一女捉走了。至于捉去了哪里,笑笑就毫无头绪。 楚云齐摸摸笑笑的头,安慰她道,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大叔,将你交给她。 笑笑哭得更厉害了,她想起大叔以前也总喜欢摸着她的头,亲昵骂她说,调皮的小丫头。 而那时候楚云齐还不知道所谓的大叔就是传说中的邪月猎人。 第九章 心之眼 第九章心之眼 绿荫道上,两名轿夫架着碧绿的竹藤椅,藤椅前立着一位身披重甲燕颔虎须的将军,将军将手中大戟指着面前被制服的男子。 “邪月,你可想好了,是要跟我们羿日王朝作对,还是乖乖当我们的宫廷铸剑师?”藤椅上的年轻女子一双小脚晃荡着,身上一袭紫色长裙丝质柔软,风一吹衣上就起了紫色的波浪,头顶上戴着华贵龙凤花簪,漂亮的脸蛋上是一副倨傲的神色。 被将军制服的邪月颏下胡渣细密,眼角鱼尾纹细长,密匝匝的头发如刺猬一般,整个就是一潦倒中年人形象,当下不卑不亢说道:“邪月铸剑术低劣,不敢在皇宫大内献丑。”他心里十分清楚眼前羿日王朝的婴岚公主的目的,让他入宫,大量仿制羿日王朝龙血剑。这龙血剑乃是国宝,拥有嗜血之力,每杀一人剑意就强一分,杀遍万万人龙血剑便无坚不摧。宫中重地的正品龙血剑只有帝王才能驾驭,如果大批仿制人人都能驾驭的赝品的话,纵然威力比起真正龙血剑不足,但如果羿日王朝士兵人手一口仿制龙血剑,则兵力大盛可展席卷八荒荡平南赡部州之雄心。王朝争胜兴兵,受苦的只是老百姓,所以邪月是不屑于去做王朝走狗的。 “不知好歹!”婴岚公主咬了咬嘴唇,继而邪笑,“宁将军,给他试试那个!” “那个……”砥砺沙场百战成名的宁将军面色变了变,他知道那个东西有多恐怖。 将军依言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盒子,揭开盖,里面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小蜘蛛。将军颇为惋惜道:“邪月,这只血蜘蛛触体则入,会在你的脑子里蛰伏繁衍,诞生出千万血蜘蛛,侵蚀你的脑干血脉以及内脏,最后从你身上所有的孔洞中爬出。想想看,你成为一只干瘪的空壳,然后蜘蛛从你身上钻出来的样子……” 邪月淡然而笑:“宁将军是杀伐果决的真汉子,不必为我细细解释。邪月若是怕死,就不是邪月了。” 宁将军耳朵忽然如猎狗那般动了动,听见了不远处细微的声音,转头略微一望,便看到路旁的灌木丛簌簌而动,一个男子带着一个小女孩从里面钻出。 “大叔!”小女孩笑笑发现邪月,嘴巴咧嘴笑成一道月牙,朝着邪月跑去,楚云齐紧随其后。 坐在藤椅上的婴岚公主眉头一皱,道:“宁将军,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末将领命!”宁将军在邪月胁下急点一阵封住他的血脉,随即龙骧虎步而去,拦在笑笑和楚云齐面前,如同一座巍峨大山。 笑笑叫嚷道:“喂,你拦着我干嘛!” 宁将军惋惜摇头,将大戟自下而上斜斜往笑笑挑去,口中道:“不要怪我,安息吧。” 下一瞬楚云齐身形一晃挡在笑笑身前,大戟自下而上插入了他的腰上,腥红的鲜血流出,楚云齐瞪直眼睛,他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着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没料到这一戟真的刺了过来。 笑笑吓得直往后退,断续道:“血……血……” 大戟宁将军面对楚云齐的睁眼瞪视毫无恻隐之心,大戟往回一收,欲要再挑死笑笑。然而却面上一变,发现手中大戟如陷入泥泞沼泽中不能动弹。 却是楚云齐双手紧紧握住大戟,目光坚定。 大戟宁将军鼓足十成力量,插入楚云齐腰肋的大戟依旧纹丝不动,楚云齐嘴角流着血,一字字道:“放了大叔。把大叔还给笑笑。” 宁将军忽然感到全身发寒,并不是为楚云齐的坚毅而动容,而是本能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危险正在迫近。 “好!倒是有几分男儿气概,这下怪不得我了!”宁峨眉左手将装着血蜘蛛的盒子一抛,里面的血蜘蛛划过一条线,投入楚云齐口中。 楚云齐只觉胃里一阵翻腾,手上再把持不住大戟,大戟抽出便觉得身体里一空,接着便按着伤口开始干呕。.tw[] 风中弥漫了血腥气味,宁外有一种深沉如水银的气。 大戟宁将军脚跨数步,手中大戟划过一个优美圆弧,恰恰掠过笑笑头顶,接着收身回马,掉头一刺。 几乎是宁将军掉头的那一瞬,一只灰色大鸟似的身影从暗处掠出经过宁将军身旁,宁将军那力量凝聚的精准一刺直抵那人胸口。 那人吸一口气胸口便如海绵塌陷下去使得这一刺落空,然后伸手在大戟戟身上一托,宁将军戟上力量巨大志在必得,被四两拨千斤的力量一拨,整个人就带着厚重铠甲笨重地摔了出去。 那神秘怪人怪叫一声,踢翻抬椅轿夫。 紧跟着“啪”的一声藤椅从中裂为两片,同时伴随公主一声尖叫,那人掳着婴岚公主一飞而逝,怪笑着传音:“公主之躯得气运之极阴,正好与我双修。” 宁将军在地上鲤鱼打挺跃起,向前追出十丈外,随即失去敌人踪迹,左右顾盼惶急不安。 笑笑哭着跑向邪月大叔,抱住大叔,将头埋在大叔温暖的腹部。 楚云齐呕了一阵,吐出大块的血块后胃里再无不适,腰上的伤口火辣辣的刺痛,但似乎并不足致命,当下闭着眼,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自身有一种独特的感觉如同蜘蛛网一般蔓延开去,他甚至能捕捉到风的气息。 笑笑拉着邪月大叔,伸出另一只手轻柔抚摸楚云齐的伤口,道:“那家伙真坏!你很疼吧?谢谢你了,嗯,我们快走吧,你跟我和大叔一起,我们照顾你,好不好?” 楚云齐嘴角咧开一笑,苍白的嘴唇开阖,道:“你们先逃。”说罢向前走去。 “你要干什么去?”笑笑大声问。 “救人要紧。” 楚云齐来到大戟将军身边,认真道:“我似乎能感觉到抓住那位姑娘的坏人的去向。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跟我一起去。” 不待宁将军回答,楚云齐就朝前跑出。起先几步因伤跌跌撞撞,脚下洒下一条血线,后面却渐渐脚步平稳,伤口血液凝滞,脚步渐渐快了起来。 宁将军呆呆看着楚云齐的背影,实在想不通,我要杀这家伙,这家伙现在却不计前嫌带伤帮我追敌,这是为何? 不及多想,没有其他选择的宁将军跟着楚云齐而去。 婴岚公主被制后便昏迷过去,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手脚酸软使不上力气,原来自己是被剥光了衣服泡在洒满花瓣的浴桶中。 黑夜里有一双灼热的眼睛忽然亮起,眼神如同饿狼。 婴岚下意识往后一缩靠在木桶边缘,叱道:“你要干什么?你知道本宫是谁?本宫乃是羿日王朝的公主,你敢冒犯本宫,本宫诛你九族!” 黑夜中那双微微发绿的眼睛的主人发出嘶哑笑声:“哈哈哈,公主殿下,你落到了齐天武宗右护法紫髯客的手里是你的福分。小娘子,待会儿就让你的魂儿飞上天!” “你……你……”婴岚抱紧瑟瑟发抖的身子。 “小宝贝儿,这双修之术的奥妙无穷,你会喜欢的。”有着百岁高龄的紫髯客很喜欢折磨手中猎物的身心,享受猎物前免不了要玩弄下,接着道,“我便跟你结为师徒,授你三峰之术。你不知何为三峰之术吧?为师慢慢告诉你:第一上峰,始采女子口中###咽之。第二中峰,复采女乳汁吞之。第三下峰,闭气吞身如龟状,急缩下部,采其红铅从毫间运上昆仑顶,散于四肢,反老还童,诸疾不生矣。哈哈,哈……” 忽然头顶传出轰隆巨响。 紫髯客不悦道:“狗腿子这么快就追来了,他妈的!待我收拾了外面的虾兵蟹将,再来跟小美人儿尽鱼水之欢。” 一只深草隐蔽的山洞外,宁将军挥动大戟不断砸着山门,引得山上细碎落石。 楚云齐在几步之外盘坐在地上,腰上伤口缚着草药,方才宁将军也给他解了血蜘蛛的毒,现在感觉到虚弱的身体渐渐在回复着力气。 “奶奶的!谁扰老子睡觉?”山洞内走出一个蓝衫老人,满脸紫髯,脸如松树皮般下垂。 “把公主交出来!”宁将军将充满冷意的大戟朝紫髯客一指。 “哈哈,老夫乃是齐天武宗黄松龙,来将通名!” “宁倾城!” “可敢接老夫三刀?” “有何不敢!” 成名数十年的紫髯客黄松龙,两手朝头顶一合,手心间便出现碧绿色的光芒,刹那展开成为数十丈长的碧色刀刃,朝宁倾城劈斩而去。 宁倾城感到黑云压城的压力,就像是孤守一城八面受敌的困厄之境,然而不肯落了士气,大戟横劈,荡起一股猛烈罡风,迎向碧色刀光。 锵! 一声巨响,宁倾城受巨力压迫,脚下出现纵横细长的裂纹。而黄松龙纹风不动,哈哈大笑,以快捷手法劈出更凌厉更辛辣更快速的刀光! 这一次大戟宁倾城甚至没来得及挥戟,迅捷如电的碧色刀光直接斩裂他百炼金刚的重甲肩头,嵌入臂膀内,血花如泉喷涌。 宁倾城的双脚也都迫于压力齐齐插入坚硬的泥地,直没到膝部。 “第三刀!”诡异强力的第三斩重击而下,直斩宁峨眉头颅。 此刻却见一直凝望战况的楚云齐眼里有光芒闪动,一个闪身,恰恰挡在宁倾城身前。 老辣辛狠的第三刀被楚云齐以两张肉掌合掌接住。 楚云齐自语道:“用心去看,就越来越清楚了。你的动作,我全都能看破!” 第十章 战斗告捷 第十章战斗告捷 楚云齐自语道:“用心去看,就越来越清楚了。.tw[]你的动作,我全都能看破!” 紫髯客黄松龙略微动容,随后大笑道:“小子倒是有两下子,接下来老夫就要认真了!”双手一错,便收敛了碧色刀光,掣步上前,左手虚托,右手成抱山势。 紫髯客远远虚劈一拳。 拳劲如猛龙过江,震荡压缩空气,拳劲未至,便令人胸臆沉闷。 “啪”的一声响,为了掩护身后宁将军楚云齐并不闪避胸口受了一股拳劲,登时胸中逆血便涌向口腔。 楚云齐身子一晃,胸口又发出“噼噼啪啪”爆竹似的声响。原来紫髯客的这门拳术唤作天门八极拳,乃是他毕生所学之精髓,当下毫无保留使将出来。“八极者,穷极八荒也;天门者,风之豁口也。天门八极,迅如风而意似钢。生于无极,复生太极两仪四象八卦,八卦衍万象,孕化无穷,无穷谓之八极。” 八极拳砸中对手一下,那么中招之处便会自然发生爆炸。 胸口一阵炸裂,楚云齐几欲晕去,肋骨断了数根,胸口朝里塌陷,双眼直冒金星。 紫髯客黄松龙八极拳第二拳又劈出,空气翻滚如沸腾。 楚云齐腰板一挺,朝前摇晃迈步,他想着光站着挨打不行,得想办法接近紫髯客,拼着挨上几下也得拉近距离。 得到充足时间将腿从地里拔出来的宁将军从后忽然抱住楚云齐,带着他翻身侧滚。 黄松龙的拳劲落空,砸于地上,劈出一道深深沟壑。 “宁某人还未输,当由我来战!” 宁将军止住楚云齐勉强撑直身体的动作,紧握手中大戟,大喝一声,跃动身形往黄松龙而去。 黄松龙八极拳一拳接一拳砸出。 宁将军眼如含着赤血,头发上指,陷阵无畏的悍将本性发挥出来,手中大戟闪烁着淡金光芒,舞成一圈屏障,一面格挡,一面走位趋避,试图接近黄松龙。 在挡了三下八极拳后,宁将军的虎口已经血肉模糊,但大戟依然舞动生风,人也接近了黄松龙身边。宁将军将重达百斤的大戟直指黄松龙面门,就着疾奔势头突刺过去,这乃是战阵中磨砺出的贯敌首脑之术,只要给宁将军近了身,他便有把握击溃任何敌人! 黄松龙嘿然怪笑,出了一掌,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却轻易地抵住了大戟的尖头,将不下千斤的连绵巨力化解抵消。 宁将军感觉到大戟如刺在厚实城墙之上,大吼一声继续发力。 风驰电掣的大戟往前挺去,然而却一寸寸地断裂,在黄松龙的掌下便纸糊似的不起作用。 宁将军的身体随着大戟朝前倾斜,被黄松龙提住他胸口,如拎鸡雉,然后甩出,重重砸在山洞外的岩石上,壁画般嵌入其中。宁倾城眼角口角俱是血水,双手剧烈颤抖,已无再战之能。 黄松龙缓步朝宁倾城走去,一脸笑谑。 楚云齐大声道:“黄老先生,我还没认输,再来!” 很少被他人称为老先生的黄松龙诧异转身望着那个巍然站着的男子。 楚云齐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却依稀有一座山伫立在此的感觉。他的眼睛里精光明灭,正如他所说的一样,他能看破黄松龙的动作,八极拳他照样能看破!只不过纵然看破,并不够灵活的身体还不足以及时反应。 刚刚观摩了宁将军与黄松龙的惨烈一战,楚云齐再见识了几招八极拳之后,甚至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八极拳的套路,脑海里出现了一些点,这些点贯穿在八极拳的拳路之中,将它们连接起来,便是一条安然穿过八极拳空隙的道路。现在的楚云齐,不必考虑如何躲避八极拳的锋芒,唯一顾虑的就是自己即便打中黄松龙也不能给他致命一击。 但不管怎样,楚云齐已决定一试! “大叔,你为什么不跟披甲的将军和那个女人打,我知道你能打过他们的!”笑笑骑在邪月的肩膀上,歪着脑袋问。 邪月稳步慢慢走着,道:“因为我曾在恩师灵前立誓,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向妖魅之外的东西出手!更何况,我的犬神,只有在对付妖魔的时候才能够造成额外的巨额伤害。婴岚公主和宁将军皆是人身,即便我动武,也未必能胜。” “他们有这么厉害?那捉走那个女人的怪人岂不是更厉害,楚云齐这个傻瓜追去了,他能打得过?” “他完全没有胜算。” 笑笑撇嘴道:“哼,他自己要去救坏人,死了活该!” “不管怎样,他帮了笑笑。所以我们不应该不管他。”邪月摸摸笑笑的头。 笑笑摇晃脑袋,鼓着腮帮道:“我又没说真要他死了。我们快点!” 邪月大叔和笑笑一直远远跟着楚云齐和宁倾城,保持着不会被甩掉也不会被发现的距离。 在他们与黄松龙大战时,邪月和笑笑一直蛰伏在暗处。 眼下宁倾城嵌入壁里失去战力,负伤的楚云齐摆着悍然不死不休的架势准备拼命,邪月终于带着笑笑现身,并不接近,保持着一箭之地的距离,远远道:“小子,我看好你!” 笑笑也冲着楚云齐的背影招手,用稚嫩的声音道:“喂,楚云齐,大叔看好你,我比大叔更加看好你!” 楚云齐感觉到温暖的声音传入耳里,瞬间胸臆间热血翻滚,勇气大涨。 “带上这个!”邪月抛出一件东西,弧形的深紫色光芒划到楚云齐身旁,楚云齐伸手接住。 那是一口弯刀。薄如蝉翼,轻如无物,流淌着波纹般的光晕,邪月猎人的妖刀犬神! 楚云齐宛如握住自己的性命一样,能感觉到妖刀内部的声音,甚至瞬间就捕捉到妖刀对红血的渴望。 “有本事一起上,省得爷爷一个个宰!”齐天武宗的右护法志得意满,出口猖狂,双手成拳,拳心有淡淡金属色泽泛发,八极拳劈空砸来,细密刚猛迅捷,在空气里形成涡旋,涡旋连接,成为气龙模样。大小十多条气龙,低沉咆哮涌向楚云齐。 直到最前的气龙触到楚云齐的前一瞬,楚云齐才开始动作。 经过脑海里的周密演练,楚云齐动作行云流水,恰好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气龙攻击,手中深紫的刀光如彗星的尾翼穿梭。 成功避开八极拳全部气龙的楚云齐突兀一刀斜斩在黄松龙肩头,刀身上深紫的线条光芒流动,紫色浸入黄松龙身体中,黄松龙立时感觉身体被抽空一般,骨头和肌肉都软成稀泥似的。 妖刀一记命中后,楚云齐并未趁胜追击对这个紫髯客下杀手,而是俯视身体如虾米蜷缩的黄松龙,道:“只要你答应改过,我就不杀你。” 黄松龙又是惊惧又是懊悔又是奇特,惊惧是妖刀一刀中体就封住了他所有修为,懊悔的是方才不该托大如果全神应战绝不至于被刀法及不纯熟的楚云齐命中,奇特的是楚云齐竟愿意给自己活命的机会。当下黄松龙低头道:“老夫认栽了。小兄弟大慈大勇,留我一条贱命,我以后不敢再造次。” “好。说出被你绑的姑娘在何处,你就可以走了。” “婴岚公主就在山洞里。” 黄松龙灰溜溜而去。 笑笑跟邪月来到楚云齐旁边,邪月取回妖刀犬神,笑笑一副深思模样问:“就这样放了那家伙,好吗?” 楚云齐摸摸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样究竟好不好。只是我觉得能不杀人伤人的话,就还是不杀不伤的好。” 邪月捻须而笑:“仁者无敌。你有一种相当可怕的潜力,恐怖到难以驾驭。而只有仁者之心,才能使你的潜力用到正途上。取舍去留之间,当作仁者。” 楚云齐表示感谢大叔教诲。 邪月大叔用刀将宁将军从墙上挖下来,宁将军骨折多处此外无碍,邪月以德报怨替他裹伤。 楚云齐独自傻乎乎闯入洞中去救婴岚公主。 公主看到黑夜里有一双发亮的眸子逼近,已成惊弓之鸟的她大声尖叫。 楚云齐尴尬停下脚步,低低道:“别怕。坏人被打跑了,我们是来救你的。” 公主将信将疑。 楚云齐继续道:“宁将军就在外面。公主跟我出去吧。” 漆黑洞中公主脸红道:“本宫不方便。” 楚云齐不解:“不方便?” 公主吞吞吐吐:“我的衣服……衣服不在我身上,你给我找找。” 楚云齐便到处瞎摸,在靠近浴桶处的石头上摸到了公主的衣服,全部捧上前去。 公主大惊失色捂着身子道:“你停下……闭上眼睛再过来。” 楚云齐闭上眼睛,慢慢走去,结果撞在浴桶上,重心不稳差点摔倒,身体前倾半个头都浸入了水中。 公主隐约扑哧一笑,这家伙又呆又傻,不过还蛮老实的。 楚云齐不好意思摸摸头。 公主道:“我现在没有力气,你把我抱出浴桶外后,再给我穿衣服。不许睁开眼!” “哦。”楚云齐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等到楚云齐将公主抱出,给公主穿好衣服,然后背着公主走出山洞外的时候,在山洞口候着的笑笑指着楚云齐的鼻子大笑道:“羞羞羞,流鼻血了!” 楚云齐一摸鼻孔,当真是鼻血泛滥,当下僵在原地。 公主也局促不安,脸色通红,片刻后镇定下来道:“放我到旁边坐着。” 楚云齐依言放下公主,然后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公主。 宁将军一瘸一拐走过来跪在公主面前道:“末将护驾不力,罪该万死!” 公主冷冷盯着宁倾城,想起所受耻辱勃然作色道:“念你有伤在身暂且不罚你。待你伤势痊愈,本宫便将你发配到边塞,永世不得回帝都!” 另一边笑笑蹦蹦跳跳拉着楚云齐的手,说道:“楚大哥,你师父跟你走散了。你现在就跟我和大叔一起吧。” “不行!”婴岚公主大声道。 楚云齐抬起头往公主望去,只见她白玉般的脸上三分薄怒,即便瞪眼发怒依然有着一股名门秀气,动作神情宛如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第十一章 众强云集 第十一章众强云集 “怎么不行?”笑笑一脸不悦,叉腰立在楚云齐与婴岚公主之间。(..tw) 婴岚公主一副不屑神色道:“本宫说不行就不行!” 笑笑立即抓住楚云齐的手,拉着他就要走,说道:“我说行就行。” 两个女子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浑不顾楚云齐自己的意思。楚云齐在这种情况也最多是在心里感概句女人吵架反正男人不服不行,脸上嘿嘿傻笑着,很是纳闷自己这样一个笨笨的人怎么就变成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了? 婴岚与笑笑针尖对麦芒,相互瞪视的眼珠几欲夺眶而出。 蓄着细密胡须的邪月大叔道:“楚云齐,你的意思呢?如何去留?” 两名女子都转顾楚云齐。 楚云齐苦笑着说,宁将军负伤,公主殿下就没人照顾了,笑笑你已经找到了大叔…… 笑笑截口道,所以呢?所以你要跟着公主享福,不跟我这个穷丫头一起玩了? 楚云齐哑然,不知如何解释。 公主不说话,但脸上展现出胜利的微笑,伸出细长的小指朝笑笑比了比。 气得直咬牙的笑笑拉着邪月大叔扭头就走。 楚云齐恋恋不舍目送二人背影,公主不乐意楚云齐生离死别模样,跺脚道:“那个谁,喂,就是叫你,本宫肚子饿了,去找点吃的东西,快!” 楚云齐“哦”地应声,顺便自我介绍道:“我叫楚云齐。以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到了,脑子有点不灵光,以后多包涵。” 公主不悦道:“谁问你那么多了,快去!” 被当佣人使唤的楚云齐就依言去了,竟没半点反感的意思,就像为所有漂亮姑娘使唤这档子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 斑驳的阳光从树林的空隙投下,雨过天晴的泥壤弥漫着清香。 极好的天气。 孤独如树叶上最后一片凋零的枫叶的慕容枫现在却跪在未干的泥地里,手指伸**入头发中。 作为圣地后起之秀第一人的他,生平第二次感到如此的挫败。 第一次是在警幻森林遭遇楚云齐,毫无还手之力被击败,而那个与自己年龄相近的楚云齐完全一副资深老前辈口吻似嘲非嘲道:“纪轻轻出手便已不俗,你日后大有可为,死了岂不可惜?我不杀你,因我只杀该杀之人。”慕容枫这次感觉自尊深深被践踏,此后再无年轻一辈第一人的优越感,摒弃了之前不务修行只图享乐的糜烂生活,开始真正的努力,像一个真正的圣地第一人一样。 尽管已足够努力,却还是遭遇了这次的挫败。 不久前奉掌门之命带领杀生殿中好手先行到东胜神洲调查大地之心的事情,在东胜神洲建立据点,以便掌门与长老前来方便。 本来应只算是小事一桩,但慕容枫偏偏遇到了魔统齐天武宗的人。 领头的是小武圣叶图龙。 双方交火,慕容枫一方一败涂地。 小武圣得胜后依然愿给慕容枫一个机会,与自己决斗,若获胜则不为难杀生殿之人。 背负七圣地青年翘楚之名的慕容枫输给了同辈的小武圣。 小武圣却还十分戏谑道:“看你在我手里撑到三招以上的份上,我就不为难杀生殿带把的兄弟了,男的从我胯下钻过就可以走,女的留下给兄弟们找找乐子。” 慕容枫领头受了胯下之辱,当时他告诉自己忍辱负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他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个东西,所以他悄悄离开一起受胯下之辱的同伴,独自溜到了这里。 他现在只想不留痕迹地从这个世上消失。 这时候他听到了银铃般的笑声。 是一个小女孩骑在中年大叔的肩膀上,小女孩将大叔的头发辨成两只牛角,双手握在牛角上,口中“驾驾”的吆喝着。 慕容枫生无可恋,深深埋首,将手指插入泥里,泥中的尖锐硬块将手指割出血,尖刺的东西刺到指甲的嫩肉里也浑然不觉,如果说十指连心的话,慕容枫现在的心就死了一样麻木。 女孩笑笑让大叔停下,从大叔身上翻下来,围着慕容枫打转,从各个不同角度瞅慕容枫,却发现慕容枫就像是污泥里的一块木头。 于是她踢了踢这块木头,好心问道:“你怎么了?” 难得有人在此刻跟自己说话,慕容枫终于可以捏紧双拳忏悔道:“我抛弃了同伴,我不是人,我连猪狗也不如。” 笑笑用手指贴在太阳穴上想了想,认真道:“你要是想得到同伴的原谅的话,就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跪在这里发呆。” 慕容枫眼中迷惘,自嘲而笑:“现在的我还能做些什么?” 邪月大叔忽然吭声道:“小子你是杀生殿的吧?”他已从慕容枫身上那套胸前绣刀剑背后绣“杀”字的衣服认出了他的身份。 慕容枫惨然道:“我已不配再做杀生殿的人。杀生殿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我这种退缩苟且之人。” 邪月大叔就如同听了孩子话一样转头轻笑,随意用指甲在旁边的树皮上无聊地刮着,说道:“圣地魔统应该都已知晓大地之心将出土于东胜神洲。其他圣地的人应该也都快到了吧。这次争夺大地之心,何尝不是圣地魔统正面较劲的引火线。照惯例,圣地魔统都会让后辈先斗一斗,老一辈的在紧要关头才会出手。所以,如果你想做出什么大动作,何不联络其余圣地,跟魔统大干一场?” 慕容枫如受当头棒喝,当下躬身站起,恭敬朝邪月鞠躬致谢,然后迈出沉稳脚步离去。他一直是个果决的人,所以胯下之辱说受就受,此刻有了对策就立即开始部署行动。 首先他找到了跟自己一同受胯下之辱的难兄难弟,激昂慷慨陈辞说出杀翻魔统的漂亮话。原本士气低落的同侪即刻就燃起了斗志,年轻的他们就像是一堆聚在一起的木炭,只有有一丝火星刹那迸溅,便能顷刻点亮所有的黑暗。 接下来的几天慕容枫陆续发现了其他圣地的年轻人。 女修圣地连云峰的先遣部队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脉的首席,数量不多但俱是精英。 天修碧野宗派出了二十人组成的医疗队,其中领头人是碧野宗第二把手纳兰芷若。 器修剑器阁是玉如意领着经天十八将。同为圣地的慕容枫多少了解经天十八将能组合成罕见的精密阵法。 独修气运的羿日王朝出动了三位皇子数名小王爷,另外有一营铁骑重甲。 佛修雷音寺只派出四小如来硕果仅存的铁和尚、花和尚、臭和尚。 道教祖庭龙虎山派出七七四十九名黄袍小天师,以铁脚仙张无极为首。 三天后。 七圣地年轻一代的核心聚在山中一处庙宇。 庙宇中供奉着各路神仙,道家玄武大帝,佛家释迦摩尼,儒家圣人夫子都有。就像是一锅吃不出风味的大杂烩。 七圣地的人各歇息在一处角落,均都屏气凝神,庙内静得银针落地可闻。 他们其实都关注着庙后面正在进行的交流。 庙后面是枝干粗壮的樟树林,林中哭哭啼啼的姑娘正与圣地紫青两虹的首席哭诉。 哭红眼的姑娘是从齐天武宗那帮混蛋手里逃出来的,这几天她受尽屈辱,包括她在内的杀生殿女弟子都成了齐天武宗一干淫邪之徒的胯下万物,生不如死。她逃了出来,又累又饿又担惊受怕,最后遇到了聚首的七圣地众强。 便由同是女子的连云峰白小柔和薛青囊安抚她并从她口中问出魔统的下落。 薛青囊正轻拍着杀生殿女郎的背,白小柔握着女郎的手,并将自己的白色外套脱给了衣不蔽体憔悴劳累的女郎。 待女郎心情平复下来,两人问:“魔统的那帮禽兽在哪儿?我们集合七圣地力量剿除这帮禽兽,救出杀生殿的姐妹。” “他们在……在……”女郎害怕地张望,声音极其微小。 “在哪里?”白小柔和薛青囊侧耳倾听。 “就在……”前一瞬柔弱无助的女郎,在连云峰两位首席附耳过去之际,面目忽然变得狰狞,手里多出两只雪亮短匕,朝两女小腹扎去。 “小心!”白小柔警惕发现状况,拼着自己小腹硬受一刀,推开薛青囊。她的名字叫做小柔,模样也是弱不禁风惹人怜爱的类型,可性子一点也不柔弱,当下果断反掌朝上斜切中杀生殿女郎的颈部。 女郎眼里暴戾的绿光黯淡下来,晕了过去。 “小柔,你怎么样?”薛青囊担心道。 白小柔轻笑着示意自己状态良好。 猛然间身边的树木都剧烈的震动起来,白小柔薛青囊相顾骇然,甚至忘了向就在不远的庙中的同伴报信求救。 白小柔现在才注意到这里的樟木都很怪异,每棵树的树围基本与人的要位相近,如果要躲进去一个人的话那就太容易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 每只树皮都自动张开,从里面走出近百名黑衣劲装面色肃穆散发冷厉寒气的男子。 她们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声之前,就被拳头击中脑部,昏死过去。 近百名人几乎都是体格健硕的好汉,只有中间五短身材那人颇为不同,双眼常笑眯眯的与周围人的肃穆大相径庭,似乎就是一锅热汤里大煞风景的老鼠屎。 可现在这粒老鼠屎就是他们的头头,齐天武宗小武圣叶图龙。 有人谄媚道:“叶头领马到成功,又抓到两个好货,是不是先让兄弟们爽爽,然后攻庙里的圣地蠢蛋一个措手不及。” 叶图龙冷淡道:“你难道要教我怎么做?” 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那人赶紧收敛笑容,紧张变色道:“属下不敢。” 叶图龙依旧笑眯眯的,眼睛只露出一道细微的缝,露出的零星半点寒芒冷如毒蛇的信子。 第十二章 黑刃 第十二章黑刃 薛青囊白小柔安然转醒过来,与杀生殿的女郎相顾一笑,眼眸深处均闪烁淡淡绿芒。 然后她们就若无其事地返回庙中,并称已问清楚了齐天武宗小武圣一行人的下落。 连云峰的赤虹新首席李真水问白小柔受伤缘由,白小柔推说是为林间出没的凶残猛兽袭击所致,薛青囊亦予以佐证。 于是圣地年轻一辈的众人便在杀生殿慕容枫的带领下开始讨伐魔统的征程。 根据从杀生殿侥幸讨回的女郎的口里得到的情报,他们首先要经过一只巨大的山谷。 当圣地一行人走到山谷下的时候不免由衷感叹造物的伟力,整个山谷宛如被一刀裂开,甚至从重岩自下而上的走向就能看出偏隘孤僻的一种刀势。 山谷狭窄道路只能容一人通过,当下杀生殿打头阵,龙虎山压后,碧野宗的医者被保护在最中间。 当走到一半路程时,头顶响起了宛如闷雷的顿声,随即头顶有黑影出现,山壁震动,却是从山谷之顶砸下了许多巨石。 幸得龙虎山七七四十九名小天师抛出拂尘,迎风见涨,在众人头顶织成一张坚韧弹性的网,将巨石给斜斜弹飞。 一波未平,忽然山谷两侧又突兀地漫起水来。雷音寺的三位和尚各自脱下佛门袈裟,结成普渡之船,使众人踏足,避过水祸。 在山谷的最顶上,比寻常人要矮上一头的小武圣叶图龙站在崖边随着山风晃荡,一荡一荡之间隐然有神秘的律动,他眯眼而笑:“尔等的法子都还不够,看我如何戏耍圣地的老鼠。推山之法准备得也差不多了,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度过。” 登时山谷就如同得了寒疾的人一样战栗抖动起来,然后圣地的人就发现两面的山壁开始往中间收缩挤压,要将他们碾压成肉酱! “不入地狱,不可成佛。不历嗔痴,不做金刚!八臂金刚怒!” 佛门的铁和尚吟念佛法,浑身刹那覆盖一层发光的金粉,同时伸展出八条手臂,撑住左右两边正压缩的山壁,在接触的那一瞬爆发出机器运转被卡住似的钝响。 两边往内压缩的山壁被铁和尚一己之力活活撑住了! 铁和尚低眉怒目,神鬼皆憎。却有浓厚的鲜血从他的眼耳口鼻中溢出。 站在他后面的臭和尚低声念佛道:“佩服佩服,师弟深藏不露,这一手师兄我也做不来。” 铁和尚没有回应他,甚至脸上的表情也已经凝固僵硬。 臭和尚感到不对的时候,用手去触铁和尚的鼻息,发觉早已没气多时,然而他手臂上依旧保持着开山裂地的力量,命已逝,心力仍在。 多年来不曾###、臭烘烘的头发自然生长如同粗糙枝条下垂的臭和尚不免悲戚,在他之后站着的花和尚却哈哈大笑道:“铁和尚已证了佛道,我顶多不服他先比我成佛,绝不怜悯呜呼贱命的消逝。” 这时候山壁又开始缓缓往内压过来,铁和尚的四双手臂不稳地震颤着。 花和尚毫无保留大声告知众人铁和尚舍身之举,并要大家快快离开,否则有什么死伤就减少了铁和尚的功德。 一众人终于惶急狼狈地蹿出山谷。 离开险境后个个揣测山谷的诡异,或云妖族之地邪异不足为奇,或云这是妖族暗中阻挠,或云是大地之心感觉到他们的最终目的,特地设下重重险阻以令他们知难而退。 只有臭和尚继续自己无人问津的沉默,继续为铁和尚而兔死狐悲。危难关头似乎总需要有人挺身而出,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拯救大家,而最适合扮演这种大无畏而悲情的角色的人,无疑便是六根清净的大和尚。和尚为大家死,似乎已是一种常态。换句话说,大家把死的机会留给和尚,是为了给和尚实现无量功德。臭和尚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师父常说施比受更有福,然而终不免是说给“施”的这一类人的好话。若要臭和尚来说,施给不能度化的人,不如不施。他希望铁和尚的牺牲是值得的,并不只是救了一群附庸名利徒有虚名的人。 花和尚却不同,他觉得铁和尚很有义气。因为铁和尚死后,同行的圣地姑娘们看待他们两个和尚的眼神完全不同了,带着尊敬、带着欣赏和爱慕。花和尚很享受被女子所激赏,在他看来死了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能不能多被一两个姑娘家记住。 “大家小心戒备,前面还有更多的困难等着我们,但我们绝不会退缩,因为我们都是这个世上经过重重遴选的精英,我们有着尊贵的使命,我们有不得不与魔统抗争到最后的理由!”慕容枫知道在这个时候应当激励士气,飞身到一只树头上振臂大呼,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听见他的举动,将内心的坚定意志向大家传达。 方才有些泄气的圣地联盟再次打起精神继续前进。 随后他们又遭逢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困厄。 有吃人不吐骨头而且外表不易被辨别的凶险沼泽,有林中忽然杀出的一大群走兽猛禽,有幽灵般浮现的致命的黑色雾霾…… 一共折损了数十人,但大家竭尽全力还是保全了天修碧野宗的二十位医者毫发无伤。 慕容枫弥望着前方光秃秃的山岗,虽然一路上一直为大家打气,但他心里隐然总有大难临头的感觉,据情报经过前面的山岗再淌过一条溪水穿过一处丛林便是魔统歇息之地。但慕容枫总有些怀疑,潜意识认为着这一去就很难回来了。 他忽然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肩膀。 是龙虎山小天师张无极,身为圣地青年俊彦第二人的无极只被慕容枫压了一头,此刻却是毫无门户之见毫无嫉妒之心柔和一笑道:“无论前面是什么,我们都不应该有任何惧怕。因为我们的同伴就是我们的手足,我们紧紧凝聚在一起。我们应该相信自己的同伴,就像相信着太阳的光芒!” 慕容枫心中一定。他忽然发觉到张无极身上有着许多未曾发现的优点。张无极从来不争,无论跟谁都极好相处,从不放高自己的身份,善于将自己屈身在下位着想,“居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果然是“上善若水”的味道。难怪师父早说自己纵然能再保持圣地第一人的称号三五年甚或十年,但迟早会被张无极夺去这个名头。 他们翻过山岗,山岗后并没有小溪。 当慕容枫正准备追问逃脱回来的同门的时候,忽然队伍的后面响起了打斗声。 白小柔和薛青囊突然发难攻击连云峰其余五名首席,绿虹万芊芊当场猝然被刺死,蓝虹王重阴与黄虹陆无双各自负伤。 赤虹李真水与橙虹杨晓一制住了忽然叛变的薛青囊和白小柔。 自魔统讨回的女郎也在猝不及防情况下杀伤杀死杀生殿的几名师兄弟,后来被慕容枫亲自制服。慕容枫见她眼神昏浊隐隐发绿,当下伸指戳在她眉心,与她神念相接,以清心咒替她逼出脑中邪念,杀生殿的女郎这才如痴如醉转醒,茫然道:“我做了什么……” “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不要多想,黄师妹。”慕容枫忍痛安慰这位师妹――纵然就在刚才,这位师妹成为了杀害同门的罪人。 “伤员交给我们。”有着美丽容颜却气质冰冷的纳兰芷若代替碧野宗的医者们发话,当下快速抽调人员替伤者疗伤。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一路上的危险以及方才的内乱都是齐天武宗暗中策划的。小武圣叶图龙阁下,现在应当也是你现身的时候了!”此时此刻龙虎山的张无极依然冷静,口吻如同一切尽在预料中的智者。 “哈哈哈……我们早已到了,只是你们没有发觉而已!”怪异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圣地所有人四下顾盼,却依旧发现不了半点魔宗的影迹,那近在咫尺的笑声登时愈发令人毛骨悚然。 “镇定!不要乱!”张无极试图传达自己的意念。 然而圣地中人忽然发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立时大乱奔窜,一些人的胸口背后不知何故就无故被洞穿,血窟窿触目惊心,他们蜷缩着,嘶声大叫着,仓皇跑动着,却依然是在不知敌人踪迹的情况下就莫名其妙地被利刃洞穿。 只有其中龙虎山七七四十九名小黄袍天师表现大异,个个凝立静定,纵然出现穿身血洞,也依然不吭一声,眼神坚定,任鲜血哗啦流溢,有人站不稳则旁边黄袍天师伸手扶一把,他们都对他们的带头人张无极充满了信心。 不负众望的张无极很快就得出结论:“是黑刃!” “黑刃?” 张无极解释道:“‘杀人无形无影的暗黑之刃,蛰伏于暗的阴影中,割裂黄昏与黑暗的界限。’这就是黑刃,传说中齐天武宗五百年来没有人能驾驭这口暗黑之刃,不愧叶图龙是继承了武圣之名的人,竟能够使用黑刃。可惜你的黑刃却依然未臻至炉火纯青!” 张无极扭转头,如炬的目光定格住自己的影子――那个影子与自己身体的形状并不符合,已多出了一点像刀柄样的东西。 张无极瞬间扭身错脚,踏在影子多出的那一部分,重重一踢,影子里便发出一声哀嚎,跟着腾起一只劲装黑衣。张无极只出了一指,指力将那黑衣之人从头至腹分为两半。 “出来吧,叶图龙!”张无极顾盼生威,凛然如一头雄霸草原的雄狮。 第十三章 龙虎山小天师张无极 第十三章龙虎山小天师张无极 叶图龙带着他的人从圣地中人的影子里突兀走出,穿插在圣地的行伍间,进行短暂无声的对峙。[..tw超多好看小说] 齐天武宗的小武圣身材虽短,但立在众人之中自有一种大将风度,傲岸如山,稳如磐石。 慕容枫远远望着叶图龙毒蛇似的眼睛就本能生畏,他默默移动步子试图藏身到其他人身后。他原以为自己无论在怎样的情况下遭遇叶图龙,都会本能爆发出愤怒,会做出不顾一切破釜沉舟的壮举,然而直到面临叶图龙那身邪异的气息之时,他才知道自己早已是惊弓之鸟,毫无斗志,怯懦而卑微,他甚至不敢问不敢想被自己抛弃的同门师姐妹下场究竟如何。 其他人的恐惧战栗比之慕容枫只多不少,面对着数量虽不及己方但冷面宛如岩石的魔统中人,一联想到方才利用黑刃的能力藏在影子里杀人的场景,未与战而已怯战。 这时候却有人站了出来。 张无极站得昂然而挺拔,移步到叶图龙跟前,悍然与之对视。如果说叶图龙的眼深如井,那么张无极的眼就蔚蓝如海。 叶图龙忽然道:“你们已败。” 张无极先点头,后摇头,缓缓道:“虽已败,亦然可战。黑刃已失去了突袭的最佳时机,而我光明的利刃从不会迷失。” “光明的利刃?” 张无极缓缓从衣袖里抖出一只硬毫毛笔,肆意在半空挥洒,留下墨色的痕迹,点点滴滴勾勒出千崖万壑中的一只斑驳老竹。 随后画中的竹子活了过来,张无极弃笔执竹,随意一划拖动出圆润光滑的弧形,道:“张无极以君子之器,迎战六道魔者。” “叶图龙能与此等人才一战,实在幸甚!”小武圣甚至还很客气地拍手称赞对手,随即大手一挥指,做出进攻的动作。 魔统的众人立时展开攻击,兵器一律是易于隐藏的深色,刹那东起手来,刀光剑影齐飞,指力迸溅,黑气吞吐。 圣地中人虽然露怯,但也不是束手待毙的主,当下组织起反击,各出法宝,流光溢彩,空中爆鸣轰响,撞击声响成一片杀伐之音。 乱战之下很快就看得出齐天武宗之人数量虽少但俱是能者且善于配合,圣地之人纵然数量较多各有神通然而终是七个圣地组成的不成熟的联合部队,基本上都是每个门派各自为战,很快落了下风。 只有龙虎山余下的四十八名小天师第一时间将碧野宗的医者保护在中央,围得如铜墙铁壁,任齐天武宗的魔头如何突袭一时半会儿也攻不破。 “杀!杀!”慕容枫不敢挑叶图龙下手,却将满腔怨怒洒向其余的齐天武宗门徒,一口漂亮长剑如水中游龙纵横去来,倒也杀出了自己的几分气势。 “杨师姐!”恢复神智不久的白小柔眼睁睁看着橙虹杨晓一被削掉手腕,一片血肉模糊,不禁失声痛呼。连云峰人数本来不多,加上已有伤亡,而齐天武宗的门徒也故意多招呼她们,很快连云峰的女弟子们就招架不住,岌岌可危。 “连云峰的师姐妹,请到贫僧后面来!”一只血糊糊的身影像是一只轰隆运转的战车斜刺里转过来,身体摇摇摆摆,晃晃荡荡,宛如醉酒一般,然而轻轻一切一转就能将魔统中人凌厉的攻击化解。这个一向秉持着“度己不如度人,度男人不如度女人”的花和尚,身上不知中了多少创伤,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潜力,活脱脱成为一只血和尚,那势头那狠劲就近乎所向披靡。 最苦是羿日王朝的小皇子小王爷们,个个养尊处优平时斗鸡走狗还行,个人道行虽有名师指导相当不弱,但都是只管自身的主,在宫里面就是处心积虑勾心斗角,当下更恨不得找破绽趁机杀了对方嫁祸于魔统,当下有什么合作可言,完全是相互掣肘,苦的是护卫他们的那一营精兵重甲铁骑,顾得了左顾不了右,疲于奔命而敌不住齐天武宗见缝插针的突袭,很快铁甲营就七零八落,主帅阵亡。[..tw超多好看小说] 整体战局却一时勉强僵持成不胜不败的局面。 心中有数的张无极额头弥漫了细密的汗珠。 一直并未出手的叶图龙失笑道:“你担心同伴安危而分心,便失去了三成胜算。还能放手与我一搏?” 张无极眼看脚尖,道:“我相信同伴,正如同伴相信着我一样。可是我已看出了你的本质,你是除了相信自己外便不会再相信任何人的人,所以纵然你能赢一时,也不可能赢一世!”说话的时候他慢慢地抬起头,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如同寂静黎明的一隅小角出现的潺潺水声。 “竹林剑阵!” 张无极手中竹,一化为二,二化为三,三化为多,刹那间延伸出一片竹海,安静排开,带着融融春意。 手持黑色利刃的叶图龙隐藏在浓密的竹林中,再次化入黑暗之中,他只需等待光与影发生转换的那一瞬,就能找到最佳契机突袭张无极。 张无极站在竹林中,索性闭着眼,感受飒飒风声,忽然突兀朝一个方向一指,气劲破开前后双竹,双竹之间诡异有几滴血珠溅落,并伴随着叶图龙的一声闷哼。 而张无极也毫不吝惜向肯定满腹疑窦的叶图龙解释道:“我已睁开了光明的眼睛。这片竹林已成为我的领地,整片竹林的一草一叶都像是在我掌上一样清晰,任何的躲藏都已经毫无意义。” 叶图龙带着一脸邪异的笑容和肩头的伤口显现在张无极面前,开始将力量注入手中那看不出形状的黑刃之中,然后黑色就如同墨水一样弥漫开去。 整片竹林都成为了黑色的俘虏。 却依然能听见张无极低沉浑厚的声音在低低吟诵: 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 色侵书帙晚,隐过酒罅凉。 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 但令无翦伐,会见拂云长。 然后在深晦的黑暗里勃然有草木迎风生长的声音作声。 密匝匝的竹直网上蹿,与之相随的黑暗如同幕布往上面、望高处合上。叶图龙是一个喜欢较劲的人,他非但要胜别人,还要完胜,因此绝不吝啬于耗费数倍力量来关注疯长的竹林。 黑暗里忽然有嘎吱的闷声响起。 如果视野清楚的话,就能看见叶图龙毒蛇般的冷硬的脸孔血往上冲,满脸青筋凸起,似正遭遇着巨大的痛苦。 同时黑暗里有张无极的声音:“你的武器是黑暗,我的武器是风。风可以吹往黑暗所不能及的地方。” 竹林中的哗啦荜拨的响声愈加猛烈,可以想象得出狂潮般的风力几乎将整片竹林翻个底朝天。 风中忽然夹杂起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张无极,我抓住你了!哈,哈哈!”叶图龙确信,自己冒着遭受飓风裂体的危险来到风眼中心所抓住的这只手臂是属于叶图龙的。 叶图龙也不否认,只是淡漠道:“抓住又如何?檀越学不会放下,终不可至真正的武圣。” 竹林外面的战斗依然激烈。 护卫碧野宗二十名柔弱医者的四十八名黄袍小天师情况尤为惨烈,他们渐渐抵挡不住,就以肉身相连成为一圈肉墙,用血肉之躯抵挡齐天武宗门徒的兵刃邪法,有人肠穿肚烂,有人面目全非…… 然而四十八名小天师无一人倒下,甚至脸上都是一副毫不痛苦的表情。 一只钩子斜刺里插穿了其中一名天师的头颅,血水奔涌,其中却夹杂着木屑。 原来这四十八名小天师俱是木头傀儡――龙虎山将众望寄托于张无极一人身上,这四十八只傀儡乃是三大天师中人字号天师张牌九为徒弟张无极量身打造的,采取五行之木精凿刻成人形,填充以动物内脏器官,施展法术,各起姓名,活脱脱就是四十八名能动能跳能打能跑的小天师。 现在这些小天师头顶上都飘出一张黄表纸,一共四十八张黄表纸往黑暗的竹林飘去,而这些小天师就现了木头的原形,相互手臂相接,连成毫无空隙的硬质挡板,隔绝地水火风,安全保护住在他们中心的碧野宗医者们。 那些黄表纸在竹林的黑暗地狱依旧不可思议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如同一只只细小的灯笼悬挂。 这些黄表纸最后全部挂到了张无极的身上,上上下下将他整个人都贴满了。 此时张无极与叶图龙双掌相接,比拼内在力量已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双方的力量如同一黑一黄两条巨龙,相互竞争撕磨冲向高空。 这时候忽然有了一种新的力量介入,宛如两条巨龙刹那撞破天顶进入到茫茫的昏黄大海中。纵然龙威无上却逃脱不了这茫茫大洋的禁锢。在这大洋的力量中两条巨龙俨然就只是两只不起眼的小蚯蚓。 不同的是黄色的小龙顺着波涛水流之势游转随意,顺着波涛游弋。黑色的小龙却不得其法被波涛卷涌,完全无法自主自己的动向,只有挣扎嘶鸣任海流摆布。 最后是黄色的小龙冲破了海面,飞上了几天,兴云吐雾,俯瞰青冥。 黑色的小龙被吸入了海中的深渊。 竹林的黑暗如雾一样退散,而里面的竹节依旧清脆生机。 叶图龙口吐黑血沾湿了胸口,张无极满面春风。黄表纸在他身上随风跳动,就如同飞扬的歌曲。 “张无极,我记住你了!”叶图龙放完话,瞬间身体便如同液体一样软软流淌下去,成为一只诡秘的影子,渐渐飘走。 张无极并没有追,因为他现在全身上下已没有任何一处可以再动――四十八张黄表纸附体力量倍增,然而却是一种禁忌力量的挖掘,发动之时其力量可以比肩九次渡劫的不世高手,但发动之后却会使张无极立时陷入四十八天的深沉次沉睡中。 第十四章 仁者之心 第十四章仁者之心 战场一片狼藉。.tw[] 没有一个人还能站得起来,除了那个虽然站着却已不能动的张无极。 被四十八尊傀儡周到保护住的二十名碧野宗医者也被毒气侵入,纷纷失去知觉。 慕容枫仍死命地扭着与自己纠缠在一起的黑衣死尸,暴虐的眼睛充血,低声吼叫着,野兽一般撕咬着凌虐着已死的敌人,直至所有的力量都宣泄出去,成为匍匐在地的众多战场遗留之一。 毫发无损却涂上他人血迹的卫天禅依然躺着装死,忍不住有些悔不当初。早年他也怀着英雄之心而历经艰难进入杀生殿,梦想成为叱咤一方的豪杰之士,最不济也要顶着圣地的名头横行无忌,可事实上进入杀生殿后就像是成为了广袤土地上的一粒种子,必须要不断地汲取吸收耕耘才能够与同侪竞高,一向懒散的卫天禅也就凭着些聪明才智在杀生殿里混到个一般精英的水平。对于慕容枫那种朝三暮四拈花惹草的公子哥儿,卫天禅恨在心里,却眼红得紧。这次慕容枫甄选殿中勇士出征东土,卫天禅自告奋勇,只为露头,想要轻松搏得资历而已,没想要记什么大功。所以能装死的时候他尽量装死。 现在他还没有爬起来逃跑,只因为他还没想好自己一个人在东胜神洲风云聚会的局势里怎样才可以全身而退。 想着想着他忽然发抖起来,觑眼看见远处有着一群蓝白相间的熊罴形状猛兽往狼藉的战场而来。 那是一群久未进食的肉食猛兽。 卫天禅想不可坐以待毙,跳起来就跑。 然而他不知道这些虎背熊腰的野兽对于活物的兴趣远大于尸体,争相向他追逐,虽然体型巨大但行动并不迟缓,不多时就将卫天禅包围住了。 卫天禅搓搓手掌,自掌心劈出一道掌心雷,击在其中一只人立而起的猛兽脖子上,那猛兽惬意转了转头,似乎掌心雷如同挠痒一样。 于是乎卫天禅毅然决定躺下来继续装死。[..tw超多好看小说] 可这些猛兽并非是头脑简单的笨蛋,纷纷围了过来,其中两只野兽分别举起他前后四肢,眼看就要将卫天禅裂成碎块。 这时候心里跳得如同鼓槌一样的卫天禅发觉自己又升高了不少,跟着周身一晃,以为自己就要被撕裂,吓得哇哇大叫。 可是他却没有感到疼痛,只是手脚一松,从半空落下。 落下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头发蓬乱的男子直接竖掌击倒熊罴似的怪物。这人一顿拳脚毫无章法,刹那跟熊罴战到一起,野兽打他他却无伤,他每次击中野兽野兽都疼得嗷嗷大叫。 最后这些野兽就被这个相貌还相当年轻的邋遢男子打发走了。 “恩人救命!”卫天禅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抱着这个男子的大腿。 这个男子咧嘴笑了笑,将他扛起在肩,快速离去。 卫天禅瞬间又极不安心,这人怪异得紧,莫非是个疯子,还是本就是妖族? “你都干了什么?”当婴岚公主从溪边梳洗归来时,见到眼前一幕,忍不住跳脚发怒。 明明是吩咐楚云齐这小子去找些食物回来,这家伙却不知从哪里搬了一大堆伤员回来。 这里是一只本就不开阔的山洞,现在密密麻麻堆满了人。 伤势已基本痊愈的宁倾城将军在山洞居中的火堆旁请公主息怒。 楚云齐正背着一个头戴金冠的男子,将他往火堆旁卸下,冲公主摆出一个傻笑道:“这些人躺在那里受伤了,我就都给搬回来。” “三哥……” 公主望着金冠男子念了一句,但除了讶异之外并无多余的情感。她缓缓走过去,美丽的脸上尽是笑谑,居高临下对着羿日王朝失去意识的三皇子冷冷说道:“父王派你们这些窝囊废出来找大地之心,我就知道你们成事不足。呵呵。” “大地之心……”楚云齐就像念着一句咒语,沉思。 “啊!”一声短促的惨叫从人堆里发出。 洞壁上洒出一条血线,篝火映照出一只锋利的利刃刺穿了一具伤员的咽喉。 是胸口绣着暗银色“武”字的黑袍人刺死了他身旁一名披甲甲士。 楚云齐抢步过去,劈手去夺黑衣人的武器。 黑衣人手腕灵活翻转,斩到楚云齐手腕上。 “乒”的一声响,黑衣人手中匕首断成了两截,楚云齐完好无损。楚云齐抢过了他手中剩下的一截利刃,道:“有什么深仇大怨,养好伤再说。” 公主和宁将军却全都傻了眼――楚云齐这家伙,不分敌友,不光救回七圣地的人,而且连齐天武宗的魔头也给救了回来。 并非菩萨心肠的婴岚公主略一沉吟,便想到了这是个收买人心的极佳机会,当下命楚云齐与宁将军替圣地的人治伤。 对于楚云齐不加区别也为黑衣魔统疗伤的行为公主也不以为意,反正这些魔者伤重非一时可以痊愈,留下活口或许能从他们口中得到有用的情报也不一定。 本来无伤的杀生殿卫天禅夹杂在伤员中哼哼唧唧,丝毫不想暴露出自己未受伤的事实。 可是一个美丽的目光已锁定他良久,伴随着公主清脆的嗓音道:“宁将军,将装腔作势的那家伙吊起来打,我看他虽然穿着杀生殿的衣服,但多半是魔统的奸细。” 卫天禅机灵得很,不待宁倾城动手,自己便在原地叩首多谢救命之恩,并夸公主殿下菩萨心肠花容月貌,油腔滑调好好恭维一番。公主心情大好自也免去他的责罚。 卫天禅大致讲出事情的始末,大概过程符合事实,大大渲染小武圣叶图龙的残忍暴戾以及龙虎山张无极的力挽狂澜,也不忘突出自己的机警灵动才能躲过一劫。 公主和宁将军对这样阿谀之辈很不感冒,倒是很关心那个张无极。 张无极现在就像是一尊泥巴糊成的雕像一样,静静伫立着,周身贴满纸条,面容干净俊朗。 角落里的慕容枫早已醒来了,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势,昏过去也只是因为血气之激而已,现在他仍然瑟缩着不想被认出。 然而现在楚云齐正到了他跟前,检查他的伤势。 慕容枫低低道:“你……你……”完全压制不住自己的吃惊,他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那个不可一世的楚云齐,不过现在的楚云齐给人的感觉像是很不一样了。 楚云齐误以为慕容枫只是还未从伤痛的困境中完全恢复镇定,握住他的手,用声音传递自己的力量道:“放心,已经安全了。” 慕容枫眼眶忽然一跳,大叫道:“黑刃,黑刃,他来了!” 噗噗噗…… 碧野宗的几名医者才睁开眼,喉咙就像被无形的利刃贯穿,刹那气绝,眼睛可怖鼓出。 “公主小心!”宁将军首先用身体庇护住婴岚公主。 楚云齐能有一种知觉,仿佛能能听出黑暗里潺潺水流的感觉,忽然一动,快步往张无极而去,恰恰踏住张无极的影子。他盯着张无极的影子道:“我能看见你,出来吧!” “哈哈哈哈……” 伴随着猖狂的笑声,张无极的影子里凸起了一团蠕动的东西,这东西扭曲成了一团浆糊,糊成了一个矮小的人,他的身高只到楚云齐的肩膀,然而一身阴毒气息却如死亡沼泽。 有着小武圣称号的叶图龙启齿道:“纵然发现了我,你们还能做什么呢?”一股冰冷的气息刹那弥漫了整个山洞,山洞里的火堆忽然熄灭,成为了致密的黑暗。 即便在军中有着鹰眼之名的宁倾城将军也无法在这片充满禁制的黑暗里展开视野。 这时候响起了一声闷响。 是楚云齐垂直一拳打飞了叶图龙。 叶图龙人在半空轻轻咦了一声。 楚云齐道:“我一直不是在用眼睛看。” “明白了!可是你不该告诉你的敌人。”楚云齐耳中听到声音的时候,感觉到两片冰凉的薄刃从背后的肋下穿过,温热的血迹从胸中泼洒,弥漫在鼻中有一种不真实的冲味。 “你……”叶图龙惊愕,他发觉插入楚云齐体内的黑刃如生了根,抽不出来。 楚云齐流着血道:“我很笨拙,不可能赢你。但只要我能抓住你的武器,你就是无牙的老虎。”他的手稳而坚定,将黑刃的尖刃紧握住。 黑暗中叶图龙涨红了脸,他想用力量崩碎楚云齐的身体却行不通,所有注入黑刃的力量流淌过楚云齐的体内就宛如泥牛入海。 这时候宁将军和婴岚公主也做好了临敌准备。 “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碎裂吧,龙炎!” 婴岚公主的明眸中闪耀出夺目的璀璨,宛如流淌的熔岩,实质化的灼流夺眶而出,汇聚成洪流,照破黑暗,直击叶图龙! 叶图龙咧嘴一笑,身形诡异如波浪一般浮动,就像一块无质的海绵,嗖的一下就蹿入了楚云齐的体内。 婴岚公主下意识分开灼热龙炎,避过楚云齐。 在龙炎掩映之下从另一侧持戟如风凝聚力量虎虎刺来的宁将军也收住了攻势。 一个声音在楚云齐体内怪笑:“怎么样?无计可施了吧!哈哈,圣地群英,小武圣一个人就足能摆平!” 楚云齐缓缓坚定道:“宁将军,对准我的要害刺过来。” 宁将军一怔,就连一向颐指气使的公主也不免暗生敬畏。 “刺过来!一命换一命,省得他害更多的人!”楚云齐咬牙,眼睛里的坚定宛如一道异样的闪电,他的脑海里似也有着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本能性地说出接下来的大义凛然之语,“世间自有天道宝剑高悬,背离于道者必然为大道所斩!” 宁将军大吼一声,大戟贯穿楚云齐――那一瞬的血花飞扬,凝注成一道耀眼的光芒,长久地映入了虎将宁将军的目中,映为了高贵在上的婴岚公主从未萌生的敬畏,也在那一刹那激励了一直蜷缩逃避的慕容枫的勇气。 “你有一颗真正的仁者之心,宁某致以你战士最高的敬意。”宁将军为楚云齐敢于献身的大无畏精神深深折服,躬下腰深深作揖,扼腕喟叹。 第十五章 武圣与剑圣 第十五章武圣与剑圣 楚云齐单薄的身躯就这样被洞穿,然而在他体内却有黑色的影子于千钧一发的时刻分离出来,流淌在地面成为一片阴影,悄然离开山洞,刹那远去,在飒飒风月夜中静谧潜行。 山洞里的楚云齐看着血花从自己胸口冒出,别无痛楚,只是觉得身体很轻,轻到快要飞起来了…… 婴岚公主收回龙炎,顺便点燃熄灭的火堆,映照出楚云齐苍白的面颊。 沉闷悲伤的空气中,忽然有一个略微有些冷淡就像是萧瑟琴弦拨动的声音说道:“快。或许我能救他!” 说话的人是碧野宗的第二圣手,与楚云齐曾有过交集的纳兰芷若。 宁将军将楚云齐背过去,纳兰芷若手法娴熟地止住楚云齐创口鲜血,然后自袖中取出秘制疗伤圣药,涂在楚云齐伤处。宁将军想要根据纳兰芷若的神色推断楚云齐的严重情况,然而纳兰芷若那张不变的脸色使得他的观察毫无结果。 宁倾城将军只有问道:“他怎么样?” “将军是战阵破敌的猛将,手法狠辣无情将楚云齐心脏整个刺透,本来他是绝无生还的机会。可是有我在这里,就不一样了!”纳兰芷若毫无掩饰对宁将军的责怪以及对于自己医术的信心。 叶图龙就像是一只树叶的影子随风飘荡,飘过水塘,飘过沙地,飘过石林,最后飘到一块高耸的巨岩之上现身。 巨岩另一侧站着一个人,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到叶图龙面前。叶图龙的胸口血水汩汩而出,他从楚云齐身体抽离的显然不够及时,还是受到了五成以上的伤害波及,现在他一手按住伤口,一边跪下,喘着气道:“师父,徒儿办事不力,罪该万死。” 岩石后传来和蔼的声音:“怪不得你。圣地的老家伙只怕须臾就会赶到,是时候该我出手了。”颀长的身影从岩石后转出,说话的这人肩负着武圣之名,须发皆白,鹤骨仙风,脸色祥和,甚至眼睛里都是深沉的安详。 这也是叶图龙现在不能领悟注定今后也难以领悟的,真的武圣,心中不变的安宁如亘古长存的一粒黄沙。 武圣白武子只身而来,停在了圣地众小辈栖居的山洞外正东十里处。 他的对面有三人跟他泠然对峙着。 白武子就像是月光下的一粒尘埃,只是静立一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那里站了成千上万年。 与他对峙的,左边那人是一名修饰整洁的羽士,手持一根长条古藤。当中那人一张国字脸,相貌堂堂威严,两根粗浓眉毛往外张弛有天马行空桀骜之势,负手而立。右边那人是一名妙龄女子,羽衣霓裳,美丽的容颜透露几分捉摸不透的深邃,宛如画中古典美女。 “白武子有生之年得以再见龙虎山南宗宗主、杀生殿殿主、连云峰峰主,实在幸甚!”武圣点破对方身份,唏嘘,“不知其余诸位掌门何在?” 杀生殿一指凌天燕轻尘大笑道:“领教武圣的高招,燕轻尘一人就足够了。何须其他掌门出面?”当下朝前跨出一步,傲岸挑战武圣。 龙虎山南宗吕独鹤奉劝道:“燕兄,武圣不可小觑。” 燕轻尘不顾好意提醒反而嘲道:“哈哈,武圣前辈前后共击败道教龙虎山三代宗主,吕道兄因此而成了惊弓之鸟么?来来来,燕某定然要领教武圣的高招。” 连云峰静如处子的峰主轻轻露出不可察的微笑,只是在当世顶尖高手对峙的肃穆里,那样动人的风情也不能兴起涟漪,只徒添肃杀。 “一指凌天!”燕轻尘出手就是绝学,左手中指向天而指,空中登然迸发出巨大轰鸣声,乌云成堆聚集掩盖了月光,冥冥中有一种诡异绝伦的东西在凝聚。 霍然一道雪亮电闪撕裂天穹! 破开苍穹的巨大裂缝里现出一名巨大的金甲战神,驾驭六龙战车,雷电簇拥风驰电掣,在他手里持着一根惨白如骨的长矛,伴随着天动之势冲破黑暗而来,矛头的力量疯狂炸裂,直指着武圣呼啸而去。 武圣却依然平静安详如同午睡后慵懒的老人。 只听武圣呵了一口气。 气中有星云形成,燕轻尘的金甲战神连同雪白长矛冲入了星云之中,宛如一叶小舟迷失在汪汪大洋。 武圣一口气所化出的星云最终云雾一样散去。 素来火爆极少服人的燕轻尘一下就了解到了双方实力的差距,讪讪收回脚步退到跟剩下两位掌门站到一线。他一往无前的勇猛已去,当下遍体发凉,担心着即便己方三人合力未必就是武圣的对手。 “白武子到底什么来历?”燕轻尘有些心浮气躁,做事鲜有计划的他甚至在此前都不知天底下有武圣这一号人。 连云峰的峰主缓缓启齿道:“真正惊才绝艳,或许千万年都不曾出现一个。但就在三百年间,至少出了三个。人所共知的是一剑斩仙的剑神薛终南,如今风头一时无二的是剑圣易龙牙,而一直鲜为人知的就是白武子。” 燕轻尘忽然间感到脸上的肌肉不正常地抽搐起来,一种心里的寒冷渐渐占据自己的四肢。圣地掌门之中,燕轻尘不能算最能打的,但在他勇气勃发的时候绝没有人能比过他的锋芒,然而现在他已“一鼓作气再而衰”,距离“三而竭”也为之不远了。 龙虎山南宗的吕独鹤依然是一身嶙峋道骨,愈加面对强敌愈加有一种由内而外的坚韧之势,昂然道:“能与武圣一战,于愿足矣。只是吕某有一个疑惑,武圣前辈素来与世无争,这次为何要站在魔统那边?” “因为我一直在等一个人。他虽然一副跳出红尘的作态,但未能断了尘缘。我只要相助魔统,他迟早会出来阻止我。那样我便可得偿夙愿与他一战!” 燕轻尘道:“这人是谁?”连云峰主淡然巧笑:“世上最接近神的存在只有三位,剑神已不知所踪,武圣要找的,自然是另一位。”燕轻尘明白了却还有些不敢置信:“易龙牙?他会来?” “他已经来了!”一个跳脱的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的。 剑圣易龙牙,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骑在一头野猪的背上,就这样摇摇摆摆地过来。 剑圣觑着眼用手指朝燕轻尘斜斜一比,燕轻尘吓得连忙退了两步差点栽个跟头,他记得上次在北海降妖的时候这个剑圣也就是这样对着他一比,然后他就被剑圣足足用阵法困了数十天。 “前辈,何苦逼我出来呢?”剑圣翻身从野猪背上落下,一脚踹在野猪臀部,那野猪吃痛发足跑走。 “三年前我约你一战,你未能赴约,我很失望。”武圣说话的语气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心里的不快已很明显,修行中人最重然诺,立下战约如不履行则声名扫地,同时也是对对手的一种不尊敬。 可是易龙牙他不在乎,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很少考虑他人的感受,现在这时候他还是很随意敲了敲额头,忽然一跳像是灵机一动道:“这样吧,改天我让我徒儿跟你打?” 武圣面罩寒霜。他本来只是个安详的老人,能接受燕轻尘这样无知小子的挑衅,但惟独不能接受对手将自己视如无物,将战斗视为儿戏。 剑圣似乎也觉得让徒儿楚云齐应战颇有不妥,摊开手做无奈状,道:“武圣前辈,您对我有指点之恩,按理说我就不该与你动手的。”武圣道:“无妨。”剑圣又道:“算我输了,行不?”武圣道:“不行。”剑圣苦笑:“我站在这里让你砍死,这样总行?”武圣执着:“还是不行。” “你一定要我认真跟你打?” “是的,一定要。” “给我点时间准备不过分吧。” “你要多久的时间?” “你我定在下月月圆之夜,于羿日王朝玄龟山化龙池一决胜负,如何?” “一言为定?”武圣还是有些怀疑易龙牙的诚意。 于是乎剑圣就像模像样发个毒誓:“易龙牙再食言的话,老天就让我下半辈子当太监。” “如此甚好!”白武子再没有留下的理由,飘然离去。 圣地三位掌门并不怎么待见剑圣,然而却忌惮剑圣实力,当下场面不尴不尬,终是吕独鹤率先坦然道:“多谢剑圣为我等解厄。后会有期!” “慢着!”剑圣叫住欲离去的三人,继续道,“还有几件事要告诉你们。” “第一件事,下月十五,我要圣地所有掌门集合在玄龟山化龙池为我与武圣一战做见证。” “第二件事,你们当真笨得可以。白武子和叶图龙带一帮人马在这里跟你们的人周旋,实际上他们已联合其余魔统将主力分布在别处寻找大地之心。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一条线索,大地之心将出土于桃源圣境的极乐地狱。你们赶快整顿人吗前去跟魔统抢上一抢,不然就太没趣了。” “第三件事,我徒儿楚云齐在你们这里受了伤,我要带他走。另外派一名女弟子服侍我受伤的徒儿,这要求不过分吧?” 纵然剑圣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实力摆在那里就是一种威慑力,说出来的话自然比一般人有信服力,比一般人也更管用。 于是乎一时三刻后就出现了这样的光景: 饱满的月色下,剑圣亲自在前面拨草开路,后面却是看不出悲喜的碧野宗第二圣手纳兰芷若扶着脸色苍白的楚云齐慢慢前进。 纳兰芷若是自告奋勇跟着照顾楚云齐的,她也不知怎么的萌生出了一个想法,以前的楚云齐她看不透,现在他一定要将这个傻乎乎的楚云齐看个透彻。 或许楚云齐真的就是那个人也不一定……纳兰芷若的手背上若隐若现模糊的淡蓝字迹,隐约是“南宫九”的字样。 第十六章 大地守护者 第十六章大地守护者 楚云齐半蹲在地,眼神锐利如鹰隼。 在他面前是一头数丈长碗口粗细的钩蛇,草绳一般盘踞着,上半截身体往上探出,三角脑袋缓缓左右移动,腥红的蛇信吞吐不定。 猛然间钩蛇庞大身躯电跃似的抽向楚云齐,楚云齐朝旁一滚,钩蛇分叉的尾巴于空中灵活转动,卷向楚云齐。楚云齐纵身双手往外力撑,在滑腻腻的蛇皮上轻轻一触借力远远跃出,灵敏的钩蛇追之不及,复又盘踞在地。 楚云齐落地鸿羽不惊,继续静谧蛰伏。 在距离楚云齐与钩蛇的足够远处,碧野宗的纳兰芷若在一树乔木的枝叶后观望着。 “别担心。一只小蛇都对付不了,楚云齐就不配做我的徒儿了!”易龙牙斜岐在枝条上,用宽厚的树叶遮住眼,沐浴在林荫斑驳的日光下。 “可他身上还有伤。”纳兰芷若有些担心,作为碧野宗的第二圣手,她很清楚在遭受了那样的创伤后,即便是楚云齐也不可能很快就恢复如初的。 易龙牙失笑道:“负伤而斗,也正是为了今后更少受伤。楚云齐将是比我更优秀的剑客。我信他。” 这时候林子里忽然横生出一股恶风,风中腥臭浓郁,飞沙走石。 自上而下看去,灰褐的底色中间,一根长条的带子扭舞如飞——是楚云齐如使软鞭一样将那碗口粗的钩蛇抛砸抽甩,劈断树木,蛇身最终软如一条麻绳,再不能逞半点威风。 楚云齐深深呼吸几口,平定急促的气息,随后就来到师父所在的树下,迎面先冲美丽的纳兰芷若憨憨笑了笑。 树上的剑圣踏断树枝,“喀喇喇”一声响,踩着断枝下来,问楚云齐,感觉如何? 楚云齐答道,猛兽虽毒,却必有弱点。天地万物,相生相克,都有克制之法。我想无论多么高明的武学道术,都不可能没有破绽。所以这个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最强。一个人若是认为自己已经最强,那么这个人就已失去了成长的锐利。 剑圣心里可喜徒儿深有悟性深得他心,表面却淡然道,你想多了。徒儿,为师闻到一股极其淫邪的妖气,决定前去降妖。你们先行一步,为师自会在极乐地狱与你们会合。 然后易龙牙就踏着树枝走远了。 纳兰芷若忽然很认真道,既然没其他人了,我有话问你。 楚云齐示意可以随便问。 “你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只记得我从连云峰醒来后的事情。” “你与南宫九是什么关系?” “南宫九……这个名字很熟,我好像记得这个人很重要。” “仔细想想,他在哪里?”纳兰芷若有些激动,眼里全是热切。 楚云齐闭上眼,记忆的土壤里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蠢蠢而动,眼眶猛烈剧烈跳动起来。 “九哥……仙子姐姐……天魔剑心……青莲古印……”楚云齐嘴里冒出他自己都不明白含义的字句。 纳兰芷若激动得抓住楚云齐的肩抖动道:“想想,快想清楚。” 楚云齐脑子响起尖锐的轰鸣声,眼眶剧烈跳动着,那种明明很重要却怎么也记不起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人生被一刀切断分割为两块的部分,每当努力回想的时候,就如同刀子在剜心底的肉似的。 最终楚云齐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一脸内疚。 纳兰芷若感觉不该逼迫楚云齐勉强回忆,安慰他道:“没事。” 楚云齐好奇问南宫九是什么人。 纳兰芷若秋水眸子凝视远处说道,他是我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南宫九是我亲哥哥,很小的时候他就跟父亲一起离开了,好像是因为父亲背叛了母亲,那之后母亲把我的名字由南宫芷若改为了纳兰芷若。 说起这些悲伤的往事的时候,纳兰芷若并不显得悲伤。她不喜欢悲伤,不喜欢生离死别,所以她才成为碧野宗的医者。总是一副对病人的淡漠神情,但并非心如冰霜,她只是讨厌那些道貌岸然者在伤痛死亡的阴影里表现出的**裸的真实的丑恶。 时下日已西渐,楚云齐与纳兰芷若琢磨着该上路了。可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彼此都不知道极乐地狱在何处。 纳兰芷若提议返回到诸圣地的同伴身边一起结伴前行,楚云齐没什么更好的建议,便与纳兰芷若一起回程。 可是直到夕阳下山他们也没能找到正确的道路,他们迷失在了丛林的深处。 夜幕降临,各种野兽嗥叫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是一种堂皇的威慑。另外掩藏在枝叶###声中有诡异的沙沙声,那是一种寒入骨髓的鬼祟。 纳兰芷若在危机四伏的树林深处于迷路的境况中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和惧意,她本就是在北俱芦洲广袤草原中生长的女子,虽然看上去如小草一样柔弱,却有着疾风劲草的韧性。她主动提出要赶夜路,指着天上树冠空隙里落下的星光说道,正好我们可以根据星辰辨别方向。 哦。楚云齐点头,由衷佩服纳兰姐姐的智慧。 当他们在林子里捉迷藏似的转悠了大半夜之后,纳兰芷若才发现靠星象辨认方位完全是纸上谈兵,满天的星斗琳琅排布,一颗颗小眼睛似的眨动,哪能辨别出谁是谁。 楚云齐小心问,是不是今夜的星象出了问题。 纳兰芷若登时发觉楚云齐不但不傻还很通人性,趁机就找台阶下,说道,是的是的,一定是魔统的人使用障眼法倒逆星象,故意迷惑我正义人士的方向。 楚云齐灵机一动道,不如就用我师父的办法吧。 纳兰芷若打心底不怎么待见剑圣,只觉得这样的家伙具备挟太山以超北海的能力而一直无所事事无赖般的混日子,完全就是对不起自己的一身本领。当下直接不屑道,你师父,呵呵。 楚云齐内心还是很佩服师父的,总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如师父一样对天拔剑叱咤风雷。师父很普通的做法他也会记在心间,比如说现在他正要使用的这一招——投石问路。 随便抓一粒石子,望天上一抛,石子落在了右边,楚云齐就说,走右边。 纳兰芷若笑而不语,反正无计可施,就跟着楚云齐折腾。 每到楚云齐感觉道路出了岔子之时,再投石问路卜上一卜,就找到一个心安理得的方向继续前进。 在这种极不靠谱的引领方式下他们终于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 树木的间距变得很远,脚下的土地也变得贫瘠,黎明照破黑暗来临,丝丝缕缕的雾气自下而上缭绕,起先只是薄薄一层,再后来就遮盖了视野,楚云齐与纳兰芷若肩并肩才能保持不走散,即便相隔如此之近楚云齐也只能隐约瞥见旁边清瘦的肩头。 再过片刻楚云齐什么都看不见了,迷迷糊糊只知道往前走,直到撞到一棵树,他才从浑噩中清醒,往身旁一摸,发觉无人,再放声呼喊纳兰姐姐依旧无人应。 他们肩并肩走依然是走散了。 浓浓的雾气中有刺鼻的**气味,楚云齐大胆摸索走着,忽然摸到了一只手。 冰冷的手,毫无人气。 楚云齐触电似的缩回手,问你是谁。 那人回答道,我是大地守护者。大地之心将要升起的地方,坚韧不拔的大地守护者将要奉大地之母的旨意守护大地之心,不惜以性命来奉行信念。 楚云齐有些不明白大地守护者的含义,同时有些激动自己总算是迈出了接近大地之心的脚步,问大地守护者,你知道大地之心在何处? 大地守护者的声音如石头一样坚硬,道,整个桃源圣境已被我封锁。所有想闯入桃源圣境角逐大地之心的人,都将是我的敌人。 楚云齐暗道,原来我已到了桃源圣境。 大地之心继续以死板腔调道,桃源在人心中,只要心中向往,无论从走哪一条路都能通往桃源。但是昔日的圣境已成为被我封锁的领域,你现在可以选择退出,不然你就要接受我的审判。 楚云齐疑惑重复,审判? 大地守护者道,死亡的审判。 楚云齐心中一凛,他能从大地守护者毫无感情的话语里感觉到直刺灵魂的冷意。大地守护者似乎从不带半点感情,没有感情的机械一样,在必要的时候定然会转换为杀伐无忌的杀戮者。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开始吧,我接受你的审判。楚云齐如是道。 于是他眼前的一部分云雾开始散开,一共空出方圆十丈之地,周围有十张望不见顶的粗大白玉柱子,楚云齐在身在其中,感觉就像是被关在笼中的鸟儿。 在他的对面,是一个骨瘦如柴的人。 大地守护者并没有凌厉的眼神和冷峻的面容,浑身衣着褐色的他就像是脚下大地的一个延伸,一处凸起。 楚云齐静待着审判的降临,他默默告诉自己无论是怎样的审判都要扛下去。必须要努力获取大地之心,将它交给雪痕姐姐,不仅是为了完成约定,更是为了雪痕姐姐能够开心,凄美的容颜上如能绽放笑颜,那必是极美的风景。 大地守护者却静静与他对峙,不慌不忙,一动不动。他有着足够的时间等待对方出手,他从出生以来就面对茫茫无穷尽的时间,在孤单中度过不知其极的岁月,只为了千万年后的现在的守护。 楚云齐也一直没有出手。他甚至放弃了最开始的那份野兽的警惕,只是自然地站在那里。 他一直记得剑圣的教诲。剑圣从不教给他一招半式,最多的指导就是让他自己跟野兽搏斗。但剑圣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一个剑客无论强大与否,主动出击之时必须有足够的理由。譬如野兽危急你的性命时,你是为了自卫而出手。 真正的剑客是不会为了争夺外物或者名声而动手的。 现在楚云齐认为自己谋取大地之心的目的已然不纯,所以绝不会率先出手。所以就耐心等待大地守护者将威胁到自己性命的那一瞬。 七杀日记 第0章七杀日记 x年x月x日 饥荒。 饿殍。 死亡。 寒冷。 这一切终于离我远去。 因为,昨天我遇见了改变我一生的人,他收下我作徒儿。 我问师父,为什么只救我,不救别人? 师父说,因为我们有缘。说完,他笑了。 不知道为何,我觉得他的笑有些可怕。 此外一切都很好。 x年x月x日 师父名叫慕容天。 我也有了名字,七杀,师父起的名字。 师父开始教我练气,用剑。 每天杀一条狗,师父给我的这个任务十分古怪。 x年x月x日 师父抓了一个人回来,让我杀了他。 师父说,想着对方就是一条该死的恶狗,你就不会下不了手。 我杀了那个人,没有半点负罪感。 那人临死前那副模样叫人作呕——屎尿齐流,表情扭曲,双目凸出,比死狗还要令人恶心。 血从他的喉管里喷出,溅到我的身上,我并不害怕,这种颜色能给我带来温暖。 只要流血的不是自己,就没什么可怕的。 x年x月x日 师父不再让我杀狗了,开始让我杀人。 杀人比杀狗更有趣。 x年x月x日 我知道了,我们这一行叫做杀手。 杀手。 原来我只是别人用来杀人的手,我很讨厌这种感觉。 我很喜欢七杀这个名字。 x年x月x日 今天师父没有给我杀人的任务,我感觉很惶恐。 除了杀人,我什么都不会做。 我的价值,就在于杀人。 我喜欢血的颜色。 师父说血是圣火,死是归宿,我们是引领圣意的使者。 我不喜欢师父的这个比喻。 师父看我的目光与以前有些不同了,很奇怪。 我很讨厌被男人那样盯着。 x年x月x日 杀手是很有趣的行业,可以看到很多人看不到的。 平日里那些豪门贵族,人模狗样,临死前的丑态却比一般人更加可笑。 用仁义来装潢的名门正道,在死亡面前一样会屈服,求饶。 魔宗里面的妖邪之士,却有一些不怕死的。他们仍然可笑,被洗脑了,守卫着与自己无关的东西。 x年x月x日 师父没有给我任务的时候,我也开始恣意杀人。 不杀人的话,我睡不着。 我心里像是住着一条毒蛇,只要见不着血,它就咬我的心,很痛。 血的色彩明亮,能给我带来温暖柔和的梦。 x年x月x日 我越来越不能忍受师父看我的那种眼光,他经常抚摸我的脸,对我说,你长大了。 我讨厌这种感觉,恶心,呕吐。 如果换了另一个人,我一定会杀了他。 我不杀慕容天,因为他是我师父。 x年x月x日 我终于杀了师父,因为他竟敢说喜欢我。 我说,我也喜欢你,喜欢你死。 师父是笑着死去的,留下了遗言,说,你做得很好,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甚至不能有情。 我伏在他的死尸上说,我没骗你,我真的喜欢死人。 x年x月x日 七杀女的名气已经很大了。 我已成为了每个人的噩梦。 我在正道中人必诛的妖邪录中排名第二,这令我很不爽,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将排在第一的那个人杀了。 魔宗的人也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列在疯魔榜第三位。 疯魔榜是魔宗的必杀名单。 我要排在我前面的人全部都死。 x年x月x日 我查清楚了排在我前面的人。 正道的妖邪录之中,排第一的是魔宗之主。 关于魔宗之主的传闻,有数千种。诸多玄奇之谈,不可尽信。 唯一可信的是,见过他真面目的,只有一种人,死人。 魔宗的疯魔榜中,排在第一位的是天南剑宗掌门人凌天,第二位的是名侠逐云。 凌天为正道之首,以一套天音剑术纵横江湖数百年,未尝一败。 逐云是著名游侠,人称“云中潜龙”。此人成名比我早一年。他的成名绝技,是逐云手与横荒指。他也用剑,但没有活人能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剑法。 x年x月x日 我重新作回了杀手,从滥杀变为有条件的刺杀。 条件不是财富与法宝。这些东西,师父留下了很多,我一辈子都用不完。 我的条件很简单,我要委托人的一条手臂。 如果他的仇恨不足以用自己的手臂来报复,那么仇恨肯定还不够。这样的人连恨的资格都没有,我会杀了他自己。 宁愿用手臂来换仇人的性命,那样的仇恨才值得我出手。 仇恨不灭,我就永生。 血中涅槃,多么美好。 x年x月x日 明日,天南剑宗凌天将出席正道联盟天行大会。 他的必经之地,葬天谷将是他的葬身之地。 葬天谷,即将名符其实。 x年x月x日 刺杀失败。 我中了凌天的埋伏,陷入九天十地灭绝大阵之中。 一名男子将我救出,凌天唤他为逐云。 得救之后,我问逐云,为何要救我? 逐云说,他的剑下只救弱者。 我是弱者?多么可笑。 我会让逐云后悔的。 伤势过重,暂时落入了逐云手中。 他没有放我的意思,也没有杀我的意思。 他说他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再杀人,就可以放了我。 我的回答只有三个字——办不到。 我们易容之后,逐云带我参加了天行大会。 天行大会,替天行道,凌天在会上如是说。 正道之人将邪魔外道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心腹之患,魔宗门徒。 第二类是独来独往的邪修,以我为典型。 第三类是无门无派,行事颠倒,善恶难辨,以逐云为例。 我知道,凡是不站在凌天一方的,都是邪魔外道。 天行大会,声讨魔宗,即将集结正道中坚力量,大举讨伐魔宗。 大战将始,大乱将兴。 正道挑起的战争,自诩为正义之师。 x年x月x日 逐云说他两不相帮。 我说,你等着瞧。 我逃走了,很容易。 我能感觉到逐云是故意放走我的。 我讨厌被小看,我要让他后悔。 x年x月x日 圣战开始,江湖大乱。 所有人都在杀人,没有人能中立。 正道联盟、魔宗的人都有来找我,自断手臂,求我杀对方的高层核心。 我不断地杀人,听说逐云在不断地救人。 他救平民百姓。 多么的无知,弱者就该消亡。 他救正道人,也救魔宗徒。 除了被救的少数人感激他以外,正魔两道无不对他恨之入骨。 当然,正魔两道对我的怨憎更要大得多。 x年x月x日 魔宗之主与正道领袖凌天同归于尽,大快人心。 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亲手杀掉他们。 剩下的人,值得我杀的,就只有一个,逐云。 x年x月x日 圣战偃旗息鼓,谁也灭不了谁。 逐云成了英雄,黑白两道都对他十分敬重。 我不明白。 或许是他们都畏惧逐云,都对付不了逐云,所以才给他扣一顶大帽。 名声,是枷锁。 英雄之名,将他限制。可笑他一定还自觉得意吧。 x年x月x日 我成了公敌。 睡不安枕,因为每时每刻都有人前来送死。 不自量力。 x年x月x日 他们是想不断地消耗我的体力与精力,车轮战加上人海战术。 尽管来吧。 x年x月x日 想必魔宗之主、凌天、逐云都没享受过我这种待遇吧。 七杀女不惧任何敌人,有种就一次全部出来。 x年x月x日 逐云将要成婚,我的机会来了。 在你人生大喜之时,我要你的命。 x年x月x日 婚礼是骗局,没有新娘。 我出现之后,逐云当着黑白两道之面宣布,七杀女就是他的新娘。 我的脑子从没有如此混乱过,嗡嗡的响,似有无数黄蜂刺蛰我的大脑。 不过训练有素的我很快就恢复了清醒,抓住有利时机刺了逐云一剑。 想必他是活不成了。 x年x月x日 逐云不再是英雄,成为了被魔女迷惑的败类。 我很生气,他怎么还没死!? x年x月x日 今天杀人之时我感到了惶恐,动手不那么利索了,杀气似乎也比不上从前了。 我是怎么了? x年x月x日 杀人时我都会想起刺逐云的那一剑和他那笃定坚持的眼神。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x年x月x日 七杀女又一次刺杀失败了,而对方只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角色。 他的眼神很像逐云。 难道这就是我下不了手的理由? 我很害怕,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我彻底不能再杀人。 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杀掉逐云。 x年x月x日 逐云出现在我面前,闭上眼背着手,对我说,随你处置。 我没有杀他。 我不明白,他是怎么了?我又是怎么了? 我越来越不像我。 x年x月x日 刺杀关东五虎首虎铁枪王,失败。 铩羽而归。 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做杀手,因为我连比自己弱的人都杀不了。 x年x月x日 我才得知逐云也在被黑白两道追杀,理由是与我苟合。 他们总喜欢找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分明是不想让逐云在江湖上独大而已。 正道领袖衍日门大日老人已下达江湖令,逐云是必诛第一人,而我还是必诛第二人。 或许跟我近来杀人数目锐减有关。 逐云还是排在我前面,不过他从魔宗仇人变成了正道之敌。 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的变化,是因为我吗? x年x月x日 大日五老,幻月七子,围攻逐云于飞云浦。 魔宗第七人关天降、第三人叶孤鸿围攻我于落雁峰。 我斩杀关天降,重伤叶孤鸿。 逐云被围的消息是叶孤鸿透露给我的。 我心中有一个声音,去救逐云。 我去了,而且成功了。 大日五老折损一人,幻月七子全部重伤。 逐云和我也重伤。 重要的是我们都已逃脱。 逐云问我,为什么要救他? 我说,我不知道。 逐云笑了,说,我知道,因为你喜欢我。 我真想杀了他,可惜暂时没有力气杀人。 我们露宿在荒野,他睡得像孩子一样,睡时还是一副笑容。 我才发现,他伤得再重也从没有收起过脸上的微笑。 他在梦中唤我的名字。 我感觉心里很乱。 我为什么要救他? 一定是因为他救过我一次。 恩怨两清。 x年x月x日 我离开了。 七杀剑被我埋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连同我不堪的过去。 x年x月x日 我开始以养蚕为生。 我自己起了一个新名字,七叶。 x年x月x日 逐云还在被不断地追杀着。 因为他不肯放下手中的名剑。 剑也叫逐云,逐云剑。 希望他平安。 x年x月x日 魔宗兴复,再次崛起。 也好,正道中人应该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对付逐云了。 x年x月x日 逐云又成为了英雄,正道的英雄。 正道的人变得可真快,只想利用逐云对付魔宗罢了。 没用的时候就追杀他,有用的时候就吹捧他。 黑白两道的博弈中,他只是一颗棋子。 希望他能小心,平安。 x年x月x日 逐云找到了我。 他要我嫁给她,他说,第一次见到我就喜欢我了。 我问他,你不介意我是女杀手,杀过很多人? 他摇头,说,傻孩子,我怎么会介意,你现在已没有杀人,那就够了。 我拒绝了他。 晚上,我哭了,不知道为何。 x年x月x日 逐云再没有来过。 我不知道,我是盼他来,还是永远莫要再来。 x年x月x日 逐云的名声越来越大,连正道领袖大日老人都望尘莫及。 希望他在正邪的博弈间能够自保。 x年x月x日 逐云终于来了,一别三年,他的笑容还是没变。 我害怕,我是不是变得老了。 他来向我辞行,说,他要去应对无量劫。 无量劫现,天地毁减,到时尘归尘,土归土,没有人能够幸免。 黑白两道已联合起来,以逐云为首,对付无量劫。 无量劫是什么,我不知道。 但我明白他这次去是九死一生。 他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在渡过大劫之后。 我流着泪说,只要你放下手中的剑,我就答应你。不要去对付无量劫,这并不是非你不可的事。 他说,七尺男儿生于天地间,大难将兴应当仁不让。只要战胜无量劫,我就会为你放下手中的剑,放下手中的一切。 我说,我等你。 x年x月x日 我不知道逐云有没有成功。 逐云离开后,衍日门大日四老就找到了我,将我镇入昊天塔中。 我知道,他们不只是要为落日老人报仇,更想以我挟制逐云。 无量劫还未平定,他们就想着如何挟制他们的英雄了。 我最后能帮逐云的,就只有自尽。 我相信我是罪有应得。 我用鲜血与生命为你送行,希望你成功,逐云。 第1章 楔子 第1章楔子 月光黯淡,星辰明亮,天地清冷。 中州的一处山林,繁茂的林木间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小径。顺着小径望去,可以瞥见尽头处的一角屋檐。 萧七正端坐在窗前,捧着手中的剑。 人,是名人;剑,也是名剑,星辰剑。 他正是天南剑宗宗主,也就是已故的正道领袖凌天的养子。 江湖盛传,萧七的天音剑术已超越了当年的凌天。 萧七捧着的灰色剑鞘是南海鲨鱼皮所造,上有九窍八孔,嵌有十七粒星辰珠,按九宫八卦排布。鞘中的剑长三尺六寸五分,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 自成剑以来,星辰剑就能沟通星辰之力,凝聚太阴之精,在每一个夜晚,蛰伏如贪婪的巨兽,不断攫取着天地的精华。 它装在剑鞘里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温润如水,竟使人完全无法将它与“杀气”二字联系起来。它看起来其实更像是优雅的装饰品,没有人会相信这样一口剑,已经饮了数千人之血。 星辰剑下的亡魂,都是罪有应得,至少萧七这样认为。 他的眼眸如星,神色如霜,目光如戟。可当他的眼落在星辰剑上时,就变得说不出的温柔,说不出的多情,就像冰雪被阳光融化了一样。 萧七缓缓抬头,将目光投射向广袤的星空,以干涩的声音忘情地喃喃道:“明亮的星辰,多么像你的眼睛……” 萧七永远不会忘记三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是他决战圣魔领域天妖双雄之前的夜晚。 那时,屋子的女主人还在。 萧七如同此刻一样,捧着星辰剑,庄重如信徒。 静静依偎在他身畔的小柔忽然就不高兴了,噘起小嘴,很认真地问道:“是我重要,还是星辰剑重要?” “当然是你!”萧七想也不想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看着我,要看着剑?” 小柔一把夺过了星辰剑,俏立在一旁,眉目含嗔,问道。 “因为我已决定为你而放下这一口剑!”萧七似乎早已下定了决心,坚决地说道,“明日一战后,我就为你放下我手中的一切!” 小柔是魔宗宗主的女儿,她为萧七而背叛了自己的父亲。萧七还有什么理由不为她放下自己那虚无飘渺的侠名? 他想要给她一个真正温暖而安定的家。 所以,明日的一战,将是萧七为自己的仙侠身份划上句号的一战。 “七哥……”小柔如小鸟一样扑向他的怀抱。 萧七张开双臂,只搂到一团空气。 “呵呵,又将幻觉当真了!” 萧七自嘲似的笑了笑,其中的苦涩只有他自己能明白。 “说起来,我总算已为你报了仇,小柔!” 他的笑容忽然消失,脸露痛苦之色,似乎是有毒鞭在抽打着沥血的心,痛如断肠蚀骨一般。 他永远也忘不了当自己凯旋而归、兴冲冲的回家时,所见到的惨象。 小柔倒在她自己的血泊里,如枯萎的玫瑰花瓣。 魔宗第二把手楚山孤仍肆无忌惮地站在那里,带着毒蛇般的笑容。毒蛇不会笑,但假如会笑,必是楚山孤这个样子,阴寒、讥诮、冷漠…… 当时的萧七还远不是魔宗第二高手楚山孤的对手。 为了向楚山孤索仇,萧七的剑变得更加无情。 一年之后,萧七的天音剑术大成,终于击毙了楚山孤,大仇得报,得偿所愿。 接下来的两年内,萧七再没有用过剑。 普天之下,似已没有人配他拔剑,他也不愿再拔剑。 但是现在,他再次地坐在了这里,准备着明日的战斗。 彼时今宵,是何等的相似。 只不过,再没有人替他缝制凯旋战袍,没有人替他温酒歌舞罢了。 萧七的目光忽变得凌厉而坚定,以铁器相击般的铿然声音自语道:“逐云,十年前你阻止了无量劫;这一次,就让我来阻止如今的你!” 一夜无眠,他就那样坐着,坐在回忆之中。 黎明前,群星消失,是一天中最黑暗的一瞬。 萧七缓缓地起身,再次凝视着这一间盛满了幸福记忆的小屋,似乎要想把它永远地刻入脑海。 他豁然转身,化为大星,驱逐黑暗,追电成虹。 一柱香时间后,萧七已到了玄圣界,八亿四千万个平行位面中的最高位面。 黑暗与腥红,肃杀与寂寥,是玄圣界的全部色彩和声音。 当年,逐云就是在此处成功阻止无量劫的。 古老的传说,无量劫现,天地毁减。 逐云成功的阻止了无量大劫,从此消失不知所踪。就连他最好的朋友萧七也不知他的下落。 直到一年前,浩气轩的天机长老推算出了一个惊天秘闻! 天机长老闭关七七十四九天后,只说了一句话,便口吐鲜血而死。 那一句话是:“无量劫并未渡过,逐云将化身为无量使者,一年后卷土重来!” 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阻止逐云,这个人一定就是萧七。 现在,萧七已站在这里,岿然如山。 他的气机已完全与星辰剑合二为一,不分彼此。 铮! 星辰剑开始轻微地颤动,而后愈演愈烈,变成兴奋地低鸣着! 啵! 剑鞘被剑气炸裂,顿时,一半腥红一半黑暗的世界被星辰似的光芒照彻,通明如昼。此刻的星辰剑,比九天之上的金乌更要夺目耀眼。 “星辰,你迫不及待了吗?” 萧七忽然暴喝一声:“咤!” 如开天辟地的巨斧抡动一般,吼啸声久久回荡在玄圣界中。星辰剑的震动随着这一声叱咤,变得富有规律,天音涤荡,如闻佛法。 人声与剑声融合得恰到好处,丝丝入扣,宏大明亮,正气浩然。天音剑术,是融合了佛法的高深剑术,辅一出鞘动用,就不同凡响。 天音说法,声如雷震! 刷刷刷! 星辰剑的豪光万千,忽然化作无数颗实质化的星辰,如捕天巨网般撒开,抛射向远方。 拖着长长尾翼的星辰,立时各自依照不同的玄奥轨迹,星罗棋布地分布在玄圣界中。 一片星域,便被这样制造了出来。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星空主人萧七微微一动,手擎举大星般的剑,疏忽出现在腥红与黑暗交接的元始缝隙中。 逐云,就在那里! 他的本来面目如白云一般飘逸清新,此刻却如被染上了墨汁,有黑云压城一般的意味。 他的身体隐藏在飘渺的黑气之中,如同虚幻,只露出一双冷电般的眼睛。 逐云以冷漠的声音说道:“你终于来了!” “命运让我们挚友相残,真是讽刺啊!”即便在这种情形下,萧七嘴角挂着的笑依旧温暖。他忍不住还要劝诫,说道,“十年前的你,一定会以现在的你为耻辱!” “十年前的我已经不存在,现在的我才是真我!”逐云露出了他那冷傲的脸,以一种说不出的嘲讽口吻说道,“十年前,我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而在此处应对无量劫时,而身外正道领袖的大日四老,却在背后做了什么,你很清楚!” “我已帮你杀了大日四老,你回头吧!” 萧七仍不想放弃自己的朋友,即便希望渺茫,他也要尽力为朋友赢得机会看清自己,因为他了解逐云是怎样的一个人,也知道十年前的那场变故。 十年前,逐云孤身前往玄圣界,应对无量劫。 在他为了正义为了苍生而出生入死的时候,大日四老却用昊天塔镇压了他的爱侣——七叶。 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为了挟制逐云。他们害怕归来的英雄取代自己高高在上的正道领袖的地位。 七叶曾是最冷血的杀手,后来为了逐云而放弃一切。 逐云答应对付无量劫时,与正道领袖大日老人有一项约定,一个前提。那就是要整个世间原谅七叶不堪的过去,使她能够改过自新从头来过,正式成为逐云的妻子。 可是,七叶却被无情地镇压,或许是因为不堪受辱的缘故,她在塔中自杀身亡。 这是逐云一生的伤,永远的痛,也应该是逐云变成今日这样的直接原因。 所以萧七才会出手,杀了道貌岸然的大日四老。 “我不会回头!我要毁灭旧的秩序,成全黑暗的完美艺术。没有欺骗,也没有痛苦,没有爱,也没有恨……那才是真正美好的世间。我,逐云,作为无量使者,要将世间变作无量地狱!” “这样的话,我,萧七,即便拼上这一条性命,也要阻止你的步伐!” ☆☆☆☆☆ 那一战,无法描摹。 世界为之崩裂,成为了许多的碎片,如水中沉浮的无数气泡。 那一战的结果,逐云与萧七,双双陨落。 “我将归来,无量大成!”这是逐云最后的声音。 “我将归来,继续阻止!”这是萧七最后的声音。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在各片分裂的世界中,激荡了七日七夜。 白天,萧七的声音鼓舞人心,如日光般的柔和温暖,滋养着阳间的生灵,润物有声。 夜晚,逐云的声音摄人心魄,如冷电般的迅疾沉冷,哺育着阴世的妖邪,黯然无情。 后来有传说,他们两人正在不同的时空中继续搏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在无尽的争斗中盘涅。 盘涅的过程,痛苦而长久。 ☆☆☆☆☆ 玄圣界仍然是一半黑暗,一半腥红。 中央的元始裂缝如同一面变色镜,映照出近乎完全一样的两片世界。 就连各自那方的巨大眼球也不例外。 眼球巨大如星球,时而空洞,时而充实。 充实的时候,可以望见其中演绎着宇宙的生灭情形,周而复始,深邃而枯寂。 苍天之眼! 闭眼时空洞虚无,睁眼时演绎生灭。 其中一只眼,忽然发出重浊的声音,犹如鸿蒙未开的天地初音一般:“佑天,为何不趁机吸取了他们,要让他们成功涅盘?这让我很不爽!” 另一只被称作“佑天”的苍天巨眼发出清亮的声音,犹如宇宙塌缩的最末福音一般:“佐天,他们盘涅之后,重生之后将会更加的强大,到那时,他们才是我们最丰盛的大餐!” “命运之轮开始转动,万万年后,你们将重逢在玄圣战场,继续未完的战斗!到那时,你们才知道什么叫做‘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第2章 帮派志之南陵剑府 (女生文学)传承:越王剑冢十三剑府之一。春秋九国战乱时期,越王勾戈得天下三大铸剑师干将、莫邪、欧冶子,共铸神剑胜邪。勾戈仗胜邪剑之锋锐,攻必克,战必胜,大破三秦,逐楚入荆,成为中原霸主。霸业顶峰之时,勾戈于兖州名山龙邦建立藏剑山庄,收藏天下名剑,藏品有赫赫有名的十大名剑。越王崩后,越国霸业不复,被楚驱出中原,乱世之中藏剑山庄得越王旗下十大骁骑誓死捍卫得以保全。九国之乱平息,战火稍定之期,藏剑山庄第四代庄主萧望之自称越王后裔,改藏剑山庄为越王剑冢,并立铁律“本门之外无剑客”,以铁腕手段铲除或是收服各大剑派。萧望之是为越王剑冢第一代家主。 其时有不少武学剑派号称剑宗,其中“吴家剑宗”极富盛名。帝胄萧望之以一口断龙剑单身闯入吴家剑宗,接连杀败吴家剑宗十大高手,或死或伤,从此天下无派敢自称剑宗。其后萧望之整合所有剑派,以龙邦越王剑冢为龙头,下辖十三旁支,均称剑府,分别统摄天下十三州之剑派。十三剑府以地理为名,分别是:益州南陵剑府、荆州襄阳剑府、幽州辽西剑府、冀州常山剑府、并州雁门剑府、青州北海剑府、兖州泰山剑府、豫州颍川剑府、徐州下邳剑府、雍州天水剑府、凉州敦煌剑府、扬州淮南剑府、交州九真剑府。 萧望之南面而统十三州江湖武林,世称“龙剑帝王”,为朝廷之所患,数次派重兵镇压。萧望之不负武林隆盛声望,几乎以一人之力单身独剑抵御朝廷劲旅数十年,直至驾鹤西归,后继虽然有传人却远不如萧望之的帝王气象、剑术也远不及望之,越王剑冢日受打压,虽然不曾被彻底剿灭,但全无当日江湖龙头老大的气焰。下辖十三剑府或是分崩离析,或是背叛而自成一派,如今只有四大剑府仍为越王剑冢旗下分教派,除了南陵剑府外,还有襄阳剑府、常山剑府、天水剑府。而后世新崛起无数剑派,号为“剑宗”者无数,越王剑冢亦未对之讨伐。虽然天下武学发展神速,新旧门派迅速崛起,新晋的不世之才不在少数,然而越王剑冢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是无可争议不可撼动的当今武学第一圣地,居于佛道武方儒五圣地之一。 越王剑冢素以世袭家主为一门宗主。当今之世,第十二代家主萧北望位居天下十大高手之列。如今南陵剑府一脉的掌门传至第十四代叶孤峰,为武者六品之从三品皓月武者。南陵剑府一脉,累世而传,渐渐式微,尚能独霸一郡之地,却远不能为益州武学首府。与越王剑冢的没落一致,如今南陵剑府也不复有当年雄壮气象。 地理文化:荆益两州,历来便盛产美人娇娃与勇悍武夫。九国之乱时有“一笑失天下”的赵姬,今有贵为皇后襄助汉帝宣宗“平三王之乱、定南蛮北戎”的长孙皇后。武将古有开国名将古之恶来典婴,今有蜀地本地生长的无双儒将黄须眉。 益州为十三州疆域最大三州之一,繁荣富庶,有天府之国的美誉。北依剑阁奇险之地,一条“剑阁栈道”将益州隔绝于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历来是兵家用武之地。举一州之地,险山林立。诗佛李白蝉(佛门天龙寺高手)称“益州险山恶水,全无秀媚之态,多有鄙俗狂夫之意。山无灵气,水无秀色。然而山刚水硬,与民风相类”。南有汉水,汉水再南则为南蛮之地。益州群山环绕,易守难攻,史上封疆益州的诸侯反复不定叛乱者不在少数,极难镇压,今有上柱国从一品骠骑将军无双儒将黄须眉领重军十万驻守在益州中部西川平原,军纪严明,铁戈振奋,耕作自给,盗贼不起,与民秋毫无犯。 益州下辖二十三郡,分别为北部十五郡和南蛮七郡。蛮人治蛮,与北益州不相往来。南陵又称为蜀郡,处北益州,西接武都,东临阴平。蜀郡下辖八县,成都、广都、江原、临水、郫县、广柔、蚕陵。 蜀郡郡城南数十里,“凤羽山脉”中,七星捧月连环朝阳八峰,则是南陵剑府宗门之地。 凤羽山脉,七只较矮山峰环绕中央高拔弦月形山峰。七只外峰,以天上北斗为名,分别是天枢、天璇、天机、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峰。中间一峰独秀于众,俯瞰七峰,山体形状如上弦月,名为“玄月峰”。凤羽山山脉下有“龙虎二相气阵”,是越王剑冢下派的七大天罡剑手布下的一百零八道禁忌剑气形成的一座大阵,使得周边樵子山民走不入凤羽山方圆百里之内。 门内派别及重要人物重要机构: 越王剑冢第一代家主萧望之开创剑道九十九,第三代家主萧阳明区分九十九道之优劣,择其最优定为八门剑道,其余均贬低为左道旁门。 虽然越王剑冢是武学宗派,但年深日久,门派应适时而变才能长久生存,南陵剑府百年来甚有弃武归道的趋势,专研以武证道的武者日益减少,越来越多的弟子走向修道的道路,实际上已不能算作是越王剑冢旗下纯粹的武学宗派。与“弃武归道”对应的,门派弟子长老所用武器也不局限于剑,亦涉猎刀枪画戟之流。 凤羽山上,南陵剑府共分为八脉,分别精研一门剑道,各脉分别居于一峰。 中央玄月峰,峰主叶孤峰即为南陵剑府掌门,习天道剑。一峰上下的弟子,则是百花齐放,精于各脉剑术的弟子均有,并无主次之分。正应“天道之大以无物不覆”之理。由于天道剑太过精深飘渺,习天道剑者反而是凤毛麟角。而各脉弟子都有成为掌门的资格,因此玄月峰天道剑一脉的峰主未必一定习天道剑。 玄月峰一道青石台阶从山脚连绵不绝通往山顶,共计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为九九至阳之数。每一阶上都刻有台阶级数。关于台阶,还有一则动人的爱情故事。南陵剑府第七代掌门楚山孤剑术惊才绝艳,一度使得南陵剑府成为修真界的一处焦点。楚山孤年纪轻轻便以武入道,三十岁便窥测天机,于玄月峰顶渡劫八次。已决意抛弃下山游历时结识的爱侣杨离而独入仙道。在第九次渡劫前夕,杨离跋山涉水寻至玄月峰,与即将登仙的楚掌门立下约定,如果在一日之内杨离能够不倚仗修为徒步拾阶上下山九次,楚山孤则放弃求仙放弃掌门之位而选择与杨离白头偕老。当天烈日炎炎,杨离登山上下七次,在黄昏时分第八次登山之际,精力交瘁、猝然倒毙,死状凄惨,眼含血泪。楚山孤引为己罪,投百里剑于狮子崖下,散一身功力而亡,遗言称“生生世世不再修道,愿永生永世与阿离续情缘。”至今狮子崖(也在玄月峰上)仍有奇景,只需高呼三声“阿离”,崖底便有霍霍剑影自然生成,那口楚山孤尘封的百里剑便会从深崖下冲出,在半空里,书写“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八个云霄巨字。 山腰有苍须阁(寓意从牙牙婴孩读到苍白髭须,也未必能融会贯通阁中典籍),保存有一门上下所有的“气”“剑”“道”三类典籍。苍须阁三层,第一层弟子可随意进入借阅典籍(内藏低等练气术与剑术),第二层只有各峰长老才有资格进入(内藏精深剑术与玄道之论先人高屋建瓴对道的理解),第三层只有八位峰主可以登上(藏由剑术剑气进入剑意的宝典,以及越王剑冢正宗主流的少量典籍)。 山顶观海阁,高九层,空无一物,叶孤峰时常坐卧最高层,仰观云霞。(他强任他强,清风照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观海阁往下一百阶,掌门住处“羽衣宫”半悬于回头崖上,悬空的一半底座下有紫色云气依托,终年不散,蔚然奇观。羽衣宫也是历代掌门或是杰出人才的供奉之地,一共三层。层数越高,则贡献越大。底层供奉十人画像。二层供奉四人画像,其中两名掌门皆有大贡献,第七代掌门楚山孤剑术惊艳天下、可惜福薄为剑之领域的昙花一现,第三代掌门拓跋天于推衍之术作出重大贡献,拓跋天修为不甚高强曾为魔统莲花教俘虏,却在被囚期间泰然自若,尽平生学识、将八卦推衍为六十四卦,有著作《象纬》流传后世,其中称“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弃太一不用,而人推衍之,故能窥测天机,预感未来。其道玄妙,得其一者,于庙堂可知王朝数百年兴衰,处江湖而可料死生大计。利害趋避,以太一之寡,亦可与四九天数周旋。”受此番言论影响,推衍之术一时风行天下,各种相关教派如雨后春笋应运而生,至今最为著名之派,当属方士“二分天下”之衍一门。前十三代掌门,只有第十代掌门叶天蝉由情入魔,犯下百桩罪孽,不得供奉于羽衣宫。(叶天蝉下场,被七位峰主连手,催动山门大阵七星伏魔阵击败,七只星辰光刃刺透七个碗大窟窿。此事为师门之丑。)余下二位并非掌门,有一位是当时的天枢峰峰主白先羽,有匡复武帝中兴、三定荆蛮之功,敕封为山中宰相,领正一品官衔,青史留名,记载其人“有补天浴日之功”。另一位供奉者甚至连峰主都不是,原本是放牛道童的曾青牛,放牛四十余年,机缘之下博览苍须阁所有典籍,朝观云霞夜视星斗而自悟天道,至半仙之境。然而为人忠厚低调,一直怀璧不显,直到当世龙将姜子龙领十万铁骑马踏江湖,欲歼灭或是降服所有武林门派,从帝都金陵一路西行,粉碎招降武学宗派无数,直至马到凤羽山,南陵剑府曾青牛倒骑着青牛在十招内击败当世第一龙将,龙将赧颜退兵,一生不再向江湖用武,将一场席卷整个武林的危机浩劫扼止在摇篮之中。 观海阁往下一千阶,有玄武(玄武大帝)广场。每年一次,在此举行八脉弟子的大比,评定名次后,前几名可得到天机峰“奇宝斋”灵品等级以上的法宝作为奖励。 外七峰,各设山门,山门各有巨石刻字、或是高悬横匾,各书一字,连起来为“夫剑者,心之刃也”。乃是当年南陵剑府第一代掌门燕长风晚年悟出的毕生剑理(剑招、剑罡不分先后,然后剑意,最后剑心)。 天枢峰,峰主墨九星,习王道剑。山腰有福田(福田聚百里内千山之福泽,可招纳祥瑞之物,如今有一条伏藏龙深眠地下伏藏龙,庇佑大机缘之人大机缘者,君峨眉)、种植铁树银杉,曾入京为帝王解惑答疑三日的“王者师”许天星(天枢峰一脉)手植铁树,并预言:“铁树开花之日,便是南陵剑府重振之时。”山阴有紫竹林,为练剑宝地。根根紫竹超拔脱俗,斩断后一夜便能重生,传闻有古宝剑(玄龟剑,古重剑,偏防御,“得玄龟者或可长生”)埋藏于竹林之下,因此棵棵紫竹均有凌厉剑意。紫竹林之上又有无根崖,崖壁之上有百年前天下道统武当山黄真人游山所留《无根树》一词雕刻峭壁之上,铁画银钩:“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飘来荡去不自由。无岸无边难泊系,常在鱼龙险处游。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破了舟。”十年前掌门叶孤峰观云霞后临无根崖而有所得,将此词续写两段于悬崖之下(参见张三丰《无根树》): 无根树,花正清,花酒神仙古到今。烟花寨,酒肉林,不断腥荤不犯淫。犯淫丧失长生宝,酒肉穿肠道在心。打开门,说与君,无花无酒道不成。 无根树,花正高,海浪滔天月弄潮。银河路,透九霄,槎影横空斡斗梢。摸着织女支机石,踏遍牛郎驾鹊桥。入仙曹,胆气豪,窃得瑶池王母桃。 天璇峰,峰主赵擒虎,习勇道剑。峰顶九霄宝塔,九层,自下而上九种重刑,每高一层,更加严酷,分别是,杖罚、刀罚、饿罚、溺罚、冰罚、火罚、毒罚、雷罚五雷兽、镜罚虚天幻境中,每天经历此生最悔恨之事三次。 天机峰,峰主郭图龙,习威道剑。有研习武学的精武院,成果有刀谱《天心十三式》、《小天星掌》、内家《金刚如意功》、《天罡九子剑》等。峰上另有收录法宝兵器的奇宝斋。 奇宝斋法宝:金铙;阴阳二气瓶装人,人在其中不语则极其阴凉,一旦说话即有火烧,一时三刻化为脓血;五玄旗杏黄旗(金)、聚灵旗(木)、青莲旗(水)、焰光旗(火)、幽冥旗(水);金蛟剪两条金蛟首尾相交,蛟首为刃、蛟尾为股,形如金剪;腾空剑破方士符;七星挽月鞭星芒;杀破狼三星手镯杀破狼三凶星碎片炼制;昆吾八剑(飞剑组)掩日、断水、转魄、悬翦、惊鲵、灭魂、却邪、真刚,先天精金炼成,可炼化入元神中;翻天印;银天灭日弩;凝血神珠一粒大如鸡子,通红如血的宝珠。炼化冥河教祖化身血神道人元神修成,能化四万八千无相血魔真身,能扑杀仙佛,异常凶猛;(见西游记封神榜法宝排行) 天权峰,峰主乔羽(修武),习霸道剑。有玲珑洞天,为历练之地,其中设有三重困龙闸,不同实力的弟子只能在相应段路活动。 玉衡峰,峰主邓禹(修武),习仁道剑,掌门派之奖赏。功德殿。各人分发功德牌,积满功德点则可去奇宝斋兑换相应的法宝。赚取功德点的途径:救死扶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均是功德,携带功德牌行善则会自动记录,未带功德牌也可考察后补上功德;也可完成功德殿的门派任务获取功德。 开阳峰,峰主王翦,习柔道剑,主持门派刑罚。观心殿。大殿墙壁刻录七大戒律:首戒欺师灭祖,不敬尊长;戒持强欺弱,擅伤无辜;戒奸淫好色,调戏妇女;戒同门嫉妒,自相残杀;戒骄傲自大,得罪同道;戒见利忘义,偷窃财物;戒**匪类,勾结妖邪。 摇光峰,峰主柳乘风,习诡道剑。天一瀑布,练速。诡道,乃剑道八门之下下乘,以“快、巧、变”为基础为宗旨,私下被讽“奇技淫巧”。柳乘风,一剑斩断瀑流十三日摸到剑意(剑招、剑罡、剑意、剑心)的门槛。 本文来自看网 第3章 一剑极光 (猫扑中文)第3章一剑极光 有一句已被人嚼烂了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楚云齐也不知这次初见孟南星会不会产生摩擦,然而还是穿了绿莲软甲,向吕香君问清楚关于孟南星虚实。 孟氏一族祖上被封列侯,世袭爵位,百代下来,早已没了封邑,却依旧是益州蜀郡名门贵胄。 孟南星也就是徒具名头小侯爷。 孟小侯爷满腹诗书,虽不是状元之才却也有国士之资,老侯爷对他寄予重望,希望他能考取功名,再振家族隆厚声名地位。 然而小侯爷不慕世俗名利,独好黄老之术,不顾父亲反对,当年可说是以私奔形式带着表妹吕香君来到中州皇城外蜃离大漠求道。 孟南星表兄妹入门距今已三十年。 二十年前吕香君尚人世时是筑基初期修为,孟南星是筑基中期。 以吕香君对孟南星了解,保守估计孟南星如今至少已是金丹期修士。 高日当头,身为鬼魂吕香君势必不能现身。练气初期楚云齐要单独面对金丹期孟南星,底气确实略显不足。 孟南星用剑,二十年前便跟三代弟子中翘楚精英八门剑王之一吴不可结为金兰,得到吴不可亲自指点,剑道精进如飞。 论背景论实力,楚云齐远逊。 迎着并不料峭山风,楚云齐心弦紧绷,他一个毫不起眼小角色,却并没打算要量避免跟孟南星正面冲突。 接近山顶旷野石林,其中一只巨石被剑气镂空穿凿成石室,那便是孟南星住所。 楚云齐已望见林立石林,大小石头横陈,颇有草木皆兵意味。 楚云齐望着远处那高大石室,气凝丹田,毕恭毕敬高声道:“后进弟子楚云齐登山拜见孟南星师兄,望不吝赐见金颜。” 接连喊话三遍后,石室中走出两个身影。 孟南星和萧轻柳! 孟南星服饰简洁整齐,五官英挺俊秀,凌厉如剑眉目轻易就掩盖过若有若无阴柔,彰显出纯正阳刚之气,任何人见了都不免夸一声英雄气概。 萧轻柳美目含春,穿着暴露,妖娆丰腴娇躯半遮半掩如风中弱柳,不笑时嘴角也是常含轻柔笑意。 郎才女貌,郎情妾意。 楚云齐手心开始出汗,额角也沁出细密汗珠。 孟南星风度面前楚云齐不免自惭形秽。那种贵族气质本身就很容易划出孟南星与楚云齐高下。 孟南星走到楚云齐面前,谦恭一笑,指引旁边石桌道:“坐”。 三人分别坐下。 楚云齐将内心局促隐藏得很好,微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萧轻柳师姐了,楚云齐幸会。师弟本想向师兄请教剑道,却不知萧师姐也,想必跟孟师兄房内切磋很厉害招数。云奇资质平庸,不知何时才有这份修为和机缘可以跟萧师姐房内切磋。” 话中含沙射影刺意使得孟南星剑眉一挑。 萧轻柳却是恍如未闻,甚至压根没见到楚云齐这个人一样,满眼里只有她情郎。楚云齐这样蚂蚁,无论相貌品格还是修为,确实都不够分量入她法眼。 孟南星终究不知这位师弟来此说这些不好听话是何用意,当下很合同门之谊地亲自捧出茶具,倒了三杯茶,道:“请师弟尝尝师兄提取草木之精所泡茶叶。有什么想探讨,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详,咱们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楚云齐端起茶一饮而,不懂品茶俗人喝茶本就跟喝酒一个样,毫无孟南星品茗那份风度可言。 楚云齐这种下里巴人却是向来鄙视阳春白雪那矫揉造作一套。 茶水唇齿留香,沁人心脾,其中蕴含草木之精对修为精进有着潜移默化影响。 可是再好茶水也压不住楚云齐心头火,他略显轻佻地瞟了一眼萧轻柳,神色很不善地问道:“不知练剑之人有几品?” 孟南星绝不是一言不合便刀剑相向莽夫,即便楚云齐明摆是一副来找茬模样他依旧沉静如水,巍然如山,不厌其详解释道:“练剑有六品。初品剑士,以身御剑,身剑分明。二品剑客,以气奴剑,御剑飞行。三品剑子,人剑合一,剑与神合。四品剑宗,人剑分离,剑我相生又相离。上品剑仙,手中无剑,世间万物皆可为剑。极品剑圣,臻于化境,或是返璞归真,或是为剑而狂。返璞归真则依旧以身御剑,为剑癫狂则是剑人存,剑毁人亡。” 精微大道,孟南星并无半点隐藏。 楚云齐很用心地记住用剑行家一字一句,继续发问:“世间剑术何止万门千类,不知该如何划分?” 孟南星城府深藏,小口品茶,继续为楚云齐解疑道:“剑术之大统分流,莫过于八种。赫连师伯脉下八门剑王,就是这八种剑术精英代表。剑乃百兵之王,其道出于八卦:乾、坤、坎、离、震、艮、巽、兑。乾为天,天道剑,以德胜;坤为土,王道剑,以量胜;坎属水,勇道剑,以智胜;离属火,威道剑,以力胜;震属雷,霸道剑,以势胜;艮属山,仁道剑,以厚胜;巽属风,诡道剑,以变胜;兑属泽,柔道剑,以绵胜。” 剑道专家,字字如金石,掷地有声,讲解也是鞭辟入里。 楚云齐却一点不为孟南星才气见识所动,恭敬问道:“不知师兄所属剑品为何?师兄所属剑道为何?” 这时一直没开口萧轻柳忽然截口巧笑道:“孟大哥已是剑子修为,所练剑道是刚柔并进勇道剑。师弟你资质平平,若想要得孟大哥亲自指点,不妨先跪下来磕三个响头。”神情极是妩媚,虽然跟楚云齐说话,眼神却未离开孟南星身上片刻。 楚云齐“哦”了一声,脸色下沉道:“不过我听人说孟南星你是剑人修为,跟萧轻柳一起修炼淫道剑!” 说完不住冷笑,萧轻柳面色青白不定,正要发作,孟南星却以眼神示意让她不要轻举妄动,面不改色道:“不知是谁告诉师弟我是剑人修为,跟萧师妹合练淫道剑?” 此人脸皮之厚,城府之深倒也极为罕见,不愧世袭侯爵,胸中阴险沟壑叫人难以捉摸。 楚云齐将话说到这份上,早没善罢之意,长身立起,缓缓道:“吕香君告诉我,你们不会忘了这个名字吧?” 萧轻柳眼含怨毒,早用眼神将楚云齐杀死数遍,孟南星听至此也不免动容,阴冷道:“你是她什么人?” 楚云齐已吐出憋闷之气,立即恢复向来凡是都无所谓混混模样,吹了声口哨道:“我是她另一个表哥。” 孟南星嗤笑道:“你才几岁,当得她表哥?” 楚云齐立即改口:“哦,那我就是她小弟啰。” 孟南星忽然站起,周身气机勃发,如一口已出鞘利刃。 萧轻柳知道情郎要亲自动手了,勾住孟南星肩膀娇笑道:“孟大哥,他既然来向你请教剑道,想必有几分功夫,你何不跟他过两招,也让这小子开开窍。” 孟南星淡淡伸出一根手指道:“不用过两招,只需一招,他就再没有开窍机会!” 杀机毕露。 楚云齐虽然胸中无限怒气,却也抓住孟南星言语空子道:“一招之内,你杀不死我,就让我全身而退?” 孟南星冷笑:“孟南星还不屑于跟你斗到一招以上!” ☆☆☆☆☆ 开阔石林深处,楚云齐与孟南星相离百丈,萧轻柳坐远处石室顶端,一副看好戏模样。 纵百丈外,楚云齐已感觉到无孔不入一种压迫,那是一种高手独有“势”,俯视众生蔑视对手“势”。 没有底气楚云齐万万装不出这种势,他已将松风剑抽离手,寒光冽冽,将如银剑刃横胸口。 孟南星一直没亮出他那口星辰剑。因为对付楚云齐,不必用剑。 霍然孟南星骈手一指,一道剑气从指尖射出,如落星绚丽。 观战萧轻柳眼露绵绵爱慕,伸出###小舌轻舔樱唇,喃喃道:“这招‘极光’,你再练十年也挡不住。” 莫说只得厉若竹传授并不高超楚云齐,就算是已经筑基厉若竹要接下这一招都是不可能。 楚云齐将剑乱舞,上下左右倒也密不透风,初次临敌便是金丹高手,胆气已破,半点仅会可怜招式都使不出来。 那道星光般剑气空中忽然分离,八面激射,宛如漫天萤火。 楚云齐前后左右全是萤火,蓦然萤火震动,四面八方朝中央攒聚,汇聚点正是楚云齐。 一阵绚丽,几点血光。 楚云齐并没有如孟南星意料之中被穿透成马蜂窝,却只是口喷一大口鲜血,衍日门制服被洞穿孔洞下露出光泽亮丽绿莲软甲。 楚云齐嘴边浮现惨淡笑容,语气还是十分轻松道:“不错不错。不过再练十年,你也破不了我这身软甲。一招已过,你不杀我,终有一日我会取你项上人头!” 孟南星震惊之后迅速回复人畜无害笑容和翩翩佳公子风度。 坐石室顶端萧轻柳忽然就落到楚云齐跟前,很玩味地笑道:“孟大哥不会杀你,但是我却没说过不杀你!” 楚云齐恍然明白自己幼稚可笑,也知道为何孟南星还能够笑意不减了。猫扑中文 第4章 拔剑六式 (女生文学)次日,阳光轻柔,凉风习习,天空澄净如镜。 厉若竹一大早就赶到胭脂峰,将尚在做梦的楚云齐唤醒,带着他徒步去困龙峰参加新人大比。 胭脂峰此去困龙峰有半个时辰的脚程。 向来不是很多话的厉若竹显得心情大好,一路上给楚云齐讲解困龙峰的传说,聊以排遣行路的寂寞。 困龙峰是一座法力生造的山峰。 大约在一千多年前,惊才绝艳游龙生初出茅庐尚未成名时,某次奉命出行意外跟二品神龙苍龙结下仇怨。后来贵为神的苍龙亲临衍日门丹霞境天与游龙生决斗。 游龙生独斗苍龙凛然不惧。 那一战崩山百座,荡平千里。 最终游龙生以造山之术化出一座伟岸山峰,将苍龙镇压。 苍龙哀嚎百日,终不得脱,力尽而亡。 后来那座镇压苍龙的山峰就被称作困龙山。 厉若竹将游龙生的传说讲完时,他们二人也到了困龙山山脚下一只奇大的八角亭中。 八角亭中已来了一些参加新人大比的弟子以及并非新人前来观摩的师兄师姐们。 倒是没有一个二代弟子到场。 距离开场还有一段时间,楚云齐向厉若竹提议在山脚逛逛。 厉若竹忽然想到某处地方,便带楚云齐来到登山石阶的起点,指着旁边的一座高大石雕道:“游龙生前辈战龙之后,便以身为模凿出此座石雕坐镇困龙山镇压苍龙。后世便有传言,凡是我门中弟子在雕像前参悟,都有可能获得游龙生传承。历代前人在石雕前试过无数次,却依旧不能勘破石雕之秘。师兄我也已试过数次毫无所得,师弟你福缘不浅,可想试试?” 楚云齐对这位前辈恭敬不足,但歆羡有余,铿然道:“岂止想试而已?这份传承至今还没遇到其主,想必就是在等我!” 厉若竹一脸鄙夷不屑。 楚云齐自上而下仔细打量石阶右侧的那座石雕。 雕像是仙风道骨的游龙生乘龙之姿态,左手拈诀,右手引剑举天,惟妙惟肖,恍如有灵。 而且雕像大得出奇,矗立如一只小山头。雕像一只指头便有半人长高,更别提脚底的苍龙,首尾绵延至登山石阶几千阶远处。 当楚云齐看到游龙生指天的那口比游龙生本人还长的巨剑时,陡然感到一重莫大的压力。 视线再往下移,楚云齐与石雕眼睛对望时,耳中轰然,似有洪钟大吕般的声音传入耳中:“剑比身长一尺,心比天高万丈!” 楚云齐震栗之下,不由自主迫退三步,脸皮转青。 厉若竹对此却是见怪不怪,逼视雕像游龙生的眼睛耳中便有雷震般的声音,这是每个来此悟道的人都会经历到的。楚云齐只退三步已算便宜,数见不鲜的更有弟子经此一震摔得头破血流。 只是从没有人能听清雕像传入耳中的话声,多年下来经万人推敲也不过只弄清其中“剑”和“心”两个字。 但是楚云齐却完整地听清了。 剑比身长一尺,心比天高万丈! 放眼古今天下够资格说出这等豪迈之语的人,屈指可数。 楚云齐使劲摇了摇头,才将心中战栗之意驱除,环视四周,不知何时已聚集了很多弟子,都来看又是哪个妄想得到传承的人来雕像前悟道。 楚云齐眼望雕塑,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不存在,隐约感受到游龙生那种高手寂寞大于雪崩之情。 那口指天的巨剑高不可攀,龙背上的游龙生眼神凌厉之余却有一两分落寞:这世上莫说剑中敌手难逢,就连一个胆敢在他面前拔剑的人都没有! 楚云齐忽萌生出奇怪而大胆的想法。 众目睽睽之下,他拔出腰畔松风剑,迎风傲然指着游龙生的雕像。 大不敬! 群情涌动,立即有很多人要出手阻止教训楚云齐。 然而楚云齐接下来的动作却更是胆大妄为,他一举踏上雕像,几个纵落落到游龙生的肩头,转而又如轻燕一掠,落到游龙生的头顶。然后恣意引气清啸一声,弹身跳起,手中松风剑朝游龙生的巨剑击去。 雕像那指天一剑,寂寞如千山覆雪。 胆大妄为的楚云齐敢出此剑,一半是胡闹,一半却有缓解那层寂寞的好意。 双剑相交,铿然声中火星四溅。 雕像八风不动,楚云齐如高山滚石垂直掉落。 楚云齐正要重重落地前的一瞬却有一缕金光从游龙生雕像的剑尖轻盈落下,包裹着楚云齐轻轻落地。 然后被金光覆盖的楚云齐就感到泥丸宫识海内出现一个金色披盖的人。 金色之人以雄浑声音道:“我等了数千年,终于有人敢在我面前拔剑,甚至向我出剑。尔敢行常人之不感行,必能学常人之不能学。我将‘拔剑六式’,刻入你脑中。勤练‘拔剑六式’,必将证得天道,八表称雄,海内称孤!” 然后金色小人就手持金剑,在楚云齐识海内演示所谓的“拔剑六式”。 剑术气势恢宏,眼花缭乱。 楚云齐却是半招也看不懂,完全只见金光来去纵横,根本领悟不到其中深意,只瞧得眼睛发涨,如被针锥,酸痛欲泪。 拔剑六式以非凡手段“刻”入楚云齐脑海时,外界那尊宏伟雕像却上上下下忽生裂痕,细密地爬满周身。 徐徐清风吹过,游龙生成龙雕像就此化作一地碎片。 碎片见土而入,不见影踪。 楚云齐识海内的金色光泽的人刻录完剑招,若有若无欣然一笑,忽然如雪曝于日,土崩瓦解似的消融。 从玄妙的状态恢复过来的楚云齐,愣愣地看着眼前消失了巨大雕塑的一片空旷。 一群不明就里的弟子纷纷起哄:“这小子损毁祖师雕塑,对祖师大不敬,该当死罪!” 有两个入门较早并非新人的弟子排众而出,手持仙绳,轻拈指诀,仙绳应之而动,毫不费力将楚云齐捆住。 当楚云齐朝厉若竹投去求助的目光时,厉若竹这家伙只是无奈摆手意思自己管不着。 一炷香时间后。 新人大比之前,上演了绝无仅有的一幕。 可纳百人的八角亭的一根柱子上捆缚着该当治罪的楚云齐,在场弟子多数认得这个在入门当天就大出风头登上剑云天梯第九阶的不世奇才,对他更多几分兴趣,指点议论,喋喋不休。 由资格比较老道的三代弟子商议出的结果是等主持新人大比的二代弟子南行鹤来给楚云齐定罪。 厉若竹却只是混在人群里凑热闹,不时听见一些弟子谈论应对楚云齐处以火刑或是活剐等手段,完全漠不关心似的。 身为浩日一脉七十二精英之一的二代弟子南行鹤正横空御剑,忽然一道金光从旁闪来截住他的去路。 花白胡子的南行鹤非但不发怒,讶然片刻后便恭敬行礼道:“游祖师。” 金光澄澄的人不假颜色,淡然吩咐道:“八角亭里被绑的那个后辈已得到我的传承,今后得好好栽培!” 南行鹤惊慕交集,道:“是、是!不知祖师有何打算?要不要弟子去通知如今管事的诸葛师兄?” 金色人朗声长笑:“我不过是本尊在困龙峰留下的一缕精神烙印。如今已续传承,很快就会跟本尊当年一样灰飞烟灭了。南行鹤,你我相遇也算缘分。我就在此传你一套‘擒龙控鹤手’,你若饮水思源,我也不要你帮助我的传人,只要不妨碍我的传人便可。” 能得前辈高人亲传,如此莫大的机缘,南行鹤焉能错过? 半个时辰后,学成的南行鹤白胡垂胸,翩然落入八角亭中,二话不说朝楚云齐虚出一指,绳索便自动解开。 鬼聪明的楚云齐不知这位师叔是何心思,当下抢先作揖认错,自陈方才损毁游龙生雕像的不是。 左右是逃不了,不如放低身份,楚云齐流露一副诚心悔改的模样。 楚云齐这货奉行的观念素来就是,在同辈面前不可失了面子,在前辈面前低声下气却并不丢人。 瘦骨嶙峋的南行鹤醇和微笑道:“一切皆是缘法。是福不是祸,你自己好自为之。” 玄玄叨叨的老头,这便是楚云齐对这位师叔还算马马虎虎过得去的印象。 衍日门辈分甚严,在场唯一一位二代弟子发话释放楚云齐,其余诸人便有万般不服却也不敢吱声。 南行鹤先是让前来观瞻的其余弟子退出八角亭,然后才对亭中参加大比的新人弟子晓以训示,阐明规则。 与楚云齐同时入门的有三十五名,其余入门在十年之内的弟子共有五名。这四十新人弟子中报名参加大比的刚好有三十二人。 三十二人先分为每组八人的四组,抽签定组。 南行鹤虚手在半空里一晃,手里便出现一只装满竹签的竹筒。 依次抽签后,楚云齐拿到的签的尾端以朱砂写着一个“一”字,便是第一组的意思。 南行鹤师叔再让各组人分别站在一起,楚云齐发现跟自己宿怨不浅冷若冰霜的月清尘竟然跟自己一组,暗暗叫苦。 别看此女面无表情,心里一定是想杀楚云齐而后快的想法。如果比试中遇到楚云齐,即便杀死也可算作比试的意外,自然免去戕害同门的罪责。 这怎能叫微末道行的楚云齐不心怀惴惴? 做了亏心事的人,迟早会尝到苦果。 面容和善的南行鹤从袖里取出一只轮盘样的东西,朝亭外抛出。 轮盘迎风见涨,落到地上便成为半径十丈的圆形擂台。 南行鹤又依样画葫芦在亭子其余三个方向分别抛出三个擂台,然后才解释道:“一二三四组,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擂台上比试。至于每一组的比试,则是每两人间切磋一场,最后胜场最多的便是该组的出线人。出线四人将在山腰进行下一轮比试!” 什么狗屁规矩! 彻底无望避免跟月清尘一战的楚云齐满腹牢骚。 本文来自看网 第5章 莲开万朵 数分。猛然五行雷电汇成一气,摧枯拉朽般破入金甲天神明灭的虚影之中,诸葛超群右臂暴长,伸出作为制高点,将五色糅杂的天雷接引到手,层层雷电沿着臂膀流通全身,皮肤不断在五色间转换。 待将五行天雷在体内弱化到最大程度,诸葛超群才高高飞起,将左臂挂在龙脉元神的苍龙之须上,五行天雷汇集在诸葛天雷体内犹如江河关闸,此际得有出口,开闸放水般涌入龙脉元神体内。 一声龙吟。 所谓元神从主,龙脉元神宿主为楚云齐,当真比天脉元神弱了不止百倍,一瞬间被击溃,但也将五行天雷的力量再度削减了一半以上。 接着,原本粗有百丈的五行天雷只如涓涓小流般灌入楚云齐头顶。 楚云齐一阵机灵抖动,五雷瞬间径流十二正经奇经八脉,贯通周身四百气府。楚云齐浑身肌肉成块隆起,便如将要涨破的气球。 五行天雷次次流转全身,渐渐削弱,最后分流成五股细流,分别纳于楚云齐四肢与眉心灵台处。 恢复正常体型而浑身冒烟的楚云齐嘿然扯动嘴角,欲做傻笑,声音依旧颤乱,却不改狂态道:“天打五雷轰,能奈我何哉?” 与此同时,莲花宝座外守望的百里鹏飞三人,各自瞠目,眼见莲开万朵的奇迹。 那高悬的巨大莲座,忽然九色同辉,汪洋恣意地洒出漫天光彩,一瞬间夜明如昼。九色光华,抛落在天,便即在半空里生根,成为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莲花,遮拢天地,傲然绽放。 丹霞境天内,多数未入关的二三代弟子们也在各自山头见此奇观,纷纷称赞,感应天地瑞气,发表各种溢美之辞,流传开“莲开万朵,大圣人出”的说法。 百里鹏飞等近处观摩,更有深一重的惊骇,一向自持的百里鹏飞不由狂喜,手舞足蹈,大笑道:“哪里是甚么劫帝逐云,分明是活佛之象!” 此等瑞象,百里鹏飞也不明就里,只知莲花素与佛缘相关,因此才说成是活佛之象。 另有独具慧眼的双子剑狂之一云在天,正在桃源圣境五柳仙居处画出玄光境,观看诸葛超群借莲台何用,见到莲开万朵的异象,他喃喃而道:“诸葛师弟乃人中龙凤,拥有仅次佛子根骨的九天炎日龙象体。那个叫做楚云齐的少年,体质虽无特异,然而却有海纳百川的赤子心象,能容能放,故才激起诸葛师弟的佛缘更上一层楼,诞生异象。两人更难得的是心心相印,合璧之下,机缘匪浅。看来不日内诸葛师弟便将追上区区自大的云在天。哈哈,后生可畏!我又不像叶剑痴爱剑如命练剑不辍,只怕很快就会被后来者超越了!” 磊落一笑,云在天便收了玄光术,潜入房中偷品佳酿。此剑狂却非如叶乘风一味执着于剑道,人如其名,如流云在天,万般自在,触犯戒条偷喝酒却是比练剑更大的一项爱好。 第6章 连败七阵 第6章连败七阵 位于八角亭东方的擂台上,第一场便是心虚的楚云齐对上冷艳月清尘。(本书由.xiazailou(下载楼)整理发布) 窈窕玲珑的月清尘身披月白长袍,虽然包裹得滴水不透,却止不住楚云齐一般的无耻之徒遐想袍下的风光。 月清尘脸色沉静如水,眉目间却隐约流###点恨意瞪视楚云齐。 楚云齐如芒刺在背。 一声锣响,比斗开始。 月清尘冷冷盯视楚云齐,犹如猛禽虎视猎物。楚云齐引项大笑,抱拳道:“既然对手是月师姐,师弟我也顾不得藏拙,一开始就得拿出杀招了!” 外表波澜不惊的月清尘不愠不火道:“正合我意。” 场外议论纷纭。 一个是年轻弟子的梦中女神,相貌修为俱都出众;一个是初入门便登剑云天梯九阶的奇才:无疑这场比斗受到不小的关注。 凝重得有些诡异的气氛中,楚云齐将松风剑竖立身前,嘿然一笑。 月清尘也有些忌惮楚云齐会使出什么卑鄙伎俩,一直在等他出招,岂料这厮低头拱手,高声道:“我认输!” 如果斗将起来,练气初期的楚云齐定不是月清尘的对手,更极有可能被一招秒杀。楚大爷想明这一节,断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因此认输很是明智。 按照比试规矩,一方无法再战,一方被击落擂台或是一方主动认输便算分出胜负。 所以欲取楚云齐性命的月清尘已没有出手的理由。 擂台下一片轰然嘘声。 纵然下面有不少月清尘的追求者都想着要是遇上女神必须放水以搏美人一笑,然而没人料到楚云齐做得如此彻底,未动上手就直接认输。 倒彩声中,楚云齐悻悻然下台。 月清尘恨恨地抿紧嘴唇,却也无可奈何。 比斗继续进行。 很快就是楚云齐的第二场比试。 对手是个老朽之辈,风霜满面,一脸硬扎扎的花白胡子,如一只大猫。 花白胡子在台上一拱手道:“在下白狮翁,住在胭脂峰旁的白岩峰,跟师弟倒是邻居。” 楚云齐笑嘻嘻道:“就算是邻居,我楚云齐也不会手下留情的。”霍然出手,剑出如风,剑尖急点到白狮翁身前。 白狮翁却像是料到了楚云齐的出其不意,手腕轻抖,厚重古朴的剑鞘忽然跳出,空中转向,恰如其分将松风剑套住,发出“嗡”的震吟之声。 楚云齐虎口迸裂,被剑鞘传来的力道给击飞出去,然而落地却极轻盈,那白狮翁发的力道倒有些玄机。 呼声很高却名不副实的楚云齐已落在擂台外,那套着松风的剑鞘也为松风之锋利破成碎片,茫然持剑的楚云齐摸头顿脚,行状甚是滑稽。 台上白狮翁居高临下,倒有几分人如其名的雄狮范儿,抱拳朗声道:“承让了。” 楚云齐偷偷溜入人群中。 至此,这位有负众望的九阶奇才完全成了众人的一个话题人物,徒具其表盛名难副等等名词终有了他这个很好的归宿。 对于对手的强弱楚云齐倒是不敢妄加揣度估计。 因为只要够胆参加大比的人绝对都有着一招击败他这个练气初期废物的实力。 楚云齐的第三场比斗悄然而至。 对手是名女子,小巧玲珑,身子骨比常人矮小半截但模样精致,便如微缩的美人,放大的精灵,极是可人。 但单从她流露出的气质就能推知,小娇娘绝非庸手。 何况铁打的事实俱在,对上楚云齐之前这叫做“莫小兰”的女子已连胜两场。 收腹挺胸的楚云齐努力做出赳赳武夫之态道:“小妹妹可别手下留情哦。”他观摩过此女取胜所仰仗的袖中暗藏“雪翎箭”,没有自不量力想要获胜的想法,只想怎样才能败得不那么狼狈。 莫小兰却睁大眼瞧着他,格格笑道:“楚师兄你对上月师姐肯自动认输,怎么对上我却有胆应战啦?我不如月师姐么?” 言辞刁钻伶俐。 楚云齐只得讪笑道:“打是亲骂是爱,不可爱的女人师兄自然不会搭理。月师姐若有小兰师妹半分水灵,我就要缠着她不放啦!” 莫小兰被楚云齐一番油嘴滑舌逗得掩口娇笑。 台下观摩之人听不清两人的言语,对这一阵拖拉甚是不满,催促叫嚷声大起。 楚云齐脚步一溜,却并不接近莫小兰,自顾自耍起《竹叶清风》的剑招,轻巧翩然,绕着莫小兰燕掠蝶飞,不即不离。 毫无胜算的楚云齐只想多在台上留下几抹英姿而已,取胜并不重要,身法之幽雅、形象之俊逸断不可废。 他心术涤荡,毫无竹之风度,本就不精的剑法更加不伦不类,阴柔忸怩。 莫小兰一动不动看了半晌,忽然笑道:“我不客气啦。”相对身形较大的粉色衣袖里倏然亮光一闪。 一只雪翎箭轻而易举破入楚云齐忸怩舞动的剑圈中。 眼看一箭将要刺中楚云齐肩膀,莫小兰却人比箭迅,抢在箭前冲过,轻搂住楚云齐的腰身,将他朝旁一带,袖子一舞便将那只雪翎箭收回。 楚云齐被只齐自己肩高的莫小兰搂着腰,闻到淡淡清香。 莫小兰伸出另一只粉白小手在他脸上轻轻捏上一把,很痞性地挑眼道:“楚哥哥你太不小心啦,我们再来!” 楚云齐愕然:楚大爷我这算是被调戏了么!? 围观的弟子也是一阵愕然,随后响起此起彼伏轻佻的口哨声和哄笑声。 楚云齐楞过神来,灰溜溜挣脱小娇娘的怀抱,恨不得生出八条腿没命地跑下擂台。 一口气冲到无人处,楚云齐想死的心都有,无语望天,苦恨艰深已无泪,默然痛呼:“楚大爷一世英名,就毁在这小妮子手里了!” 不过楚云齐毕竟是楚云齐,很快就变得淡然释怀,恍如什么都没发生,再次回到擂台旁。 第四场,楚云齐的对手是五短身材使一口黄金铛的仁兄,依旧一招之内解决掉楚云齐。 第五场对手是相貌平平的中年大叔,一口离别刀一刀撩翻楚云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割伤了楚云齐的大腿。 伤势不重,稍微处理后便走路无碍。 第六场,第七场楚云齐依旧顺理成章地一招落败。 大比前极被看好的“青年俊彦”楚云齐留下了史上少到可怜的七连败记录。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一组出线的月清尘,七连胜。 背负狮王剑的白狮翁以古稀之龄修道,毫无老年人的暮气与威严,很是爽朗的一个老头子,比斗时在场下跟他的邻居楚云齐很快就说上了话。 他们这一组成绩全出后,白狮翁笑得皱纹舒展,朝艳压全场的月清尘远远望去,一脸陶醉道:“月仙子神仙人物,七连胜当之无愧。” 楚云齐不知是应该鬼觉得此老头人老心不老还是色心不老呢? 有些无语的楚云齐在一旁自侃道:“月仙子七连胜,楚某人七连败,那岂不是天生一对?” 白狮翁哈哈大笑:“简直是绝配!” 第一组最快分出胜负,很快其余三组的出线结果也出来了。 第二组出线人是那个不死不活不冷不热的厉师兄,六胜一败。 这样连番的比斗中能做到七连胜的毕竟是少数,大都各有胜负,跟比赛顺序造成的体力消耗以及功法的相克等等因素都有关联。 第三组出线人是跟楚云齐同时拜入门下登剑云天梯仅次楚云齐而登上六阶的勤奋少年黄易山,五胜二败。 黄易山给楚云齐的印象是惊鸿一瞥,黑黑瘦瘦的一个小伙子。 第四组出线的是跟厉若竹同为君子三剑之一的方若梅,七连胜,据传背景很不一般。 出线四人,竟有三人都不是正规途径收入的弟子,修行年数比寻常新人多了那么几年,固然得胜也在情理之中。 南行鹤领着四名出线弟子顺着山道拾级而上,却留两名亲传弟子守在山脚小路上,只许并非新人的弟子上山观摩,不许楚云齐这般出局的新人弟子再去观摩。 南行鹤两名弟子,身材敦厚,一执金斧,一掌银枪,守住道路,自有一番巍峨气息。 其中名为向天齐的弟子当着这些新人弟子面放出话来:“谁能胜得过我师兄弟联手,便可登山观摩后续比斗。谁敢前来一试?” 落败之人斗志本已不高,就算心痒难骚想去见识后续比斗,却也不敢向这两位师兄叫板。 有白狮翁在内的多数人感到无趣,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楚云齐依旧留在山门,心痒难耐,把心思放在《拔剑六式》上,得传承后便一直无暇领悟,这时想从中悟出个名堂闯上困龙峰去。 然而只要一联想那精微剑式,脑子便轰地成为浆糊,楚云齐也不再妄想,知道自己离修炼这种高等剑术的时候还差很远。 楚云齐正也要败兴而归时,粉雕玉琢的莫小兰却牛皮糖般粘过来,睁大眼貌似天真无邪,缠着楚云齐道:“我们两个联手,做翻了两只看门狗如何?” 楚云齐苦笑道:“小姐姐,你找别人玩儿行不行?别来烦我。” 莫小兰哼哼道:“如果是月仙子找你,恐怕你这个色鬼就会答应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调戏月师姐的事儿!” 周围没走的男性弟子一听见楚云齐“调戏月师姐”,立时纷纷投过来不善的目光。楚云齐连忙捂住莫小兰的小嘴,朝外做无辜状,然后轻声道:“怕了你啦。可是我们联手也绝计打不过守山门的师兄。” 莫小兰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小鸟依人地靠着楚云齐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打不过呢?” 楚云齐倒也不介意小姑娘主动亲近自己,诡诡地笑道:“不必力敌,我们智取。” “怎么智取呢?” 大言不惭的楚云齐拍着胸脯道:“天上地下古往今来举世无双姓楚名云齐的山人自有妙计!” 莫小兰狂翻白眼。 第7章 大漠云龙 (女生文学)长庚星转紫之夜,即是蜃离大漠禁制开启之时。 再有两三天,便是距离上次长庚星转紫的十年之期了。 蜃离大漠边缘的城镇热闹非凡,中原风月王朝十三州有志于道的青年俊彦以及化外五夷的族人都不远万里汇聚在此等待衍日门的选拨。 一旦得道,前程似锦。 文质儒生之流正在客栈小院大摆筵席,饮酒击剑,指点星河,畅谈天数。 铁臂铜骨的铮铮武夫相约于驻马小镇的精武阁切磋拳脚,以武会友。 风度翩翩遍体绫罗的五陵年少则在鸳鸯楼上怀抱软玉温香,一尽风流,免得开始衍日门朝圣后便再无放荡的机会。 衍日门招徒之期行将到来,心有大志的应招者壮怀激烈,小镇不眠。 偏偏一无是处一无所有的楚云齐在客栈的下等房间内睡得很熟。 床边乔木小椅上搁着三只鹿皮囊与一只翠绿的长竹筒。 鹿皮囊中盛满了甘冽爽口的清水,长竹筒里装着从小镇张家卤行买来的卤味。 这是为三日后即将进行的朝圣所做的准备,恰好花光了楚云齐最后一文钱。剩下的日子里也很难找到赚钱的差事,所以他就只有睡觉度日,准拟将漫长的三日一睡而过。 松风剑躺在他的枕畔,锋锐的剑锋被楚云齐用白布缠住。 此地鱼龙混杂,黄白之物绝不能外露。要是楚云齐大大方方配着一口冷光四溢的宝剑招摇过市,只怕此剑早已被巧取豪夺而去。 红木床板忽然震动,咯吱作响。 楚云齐惊醒,发觉床头的松风剑鸣动不止,似乎藏在布里很是憋不住。 楚云齐按住剑,笑道:“君子藏技于身,待时而动。松风你就安分点吧!” 松风剑大力鸣颤,挣脱楚云齐,飞至半空,剑气四溢裹身白布应之裂成碎片,银光闪耀,松风剑在空中转折两周,破窗而出。 楚云齐惊叫一声,来不及穿鞋,赤脚追出。 松风剑却是在门外等候,竖立着浮在半空,剑柄正位于楚云齐顺手可拿处。 宝剑在天一楼失而复得后,楚云齐视之极为珍贵,还想以后作为自己拿得出台面的仙家兵器,当下却是睡意朦胧浑不在意,极稀松平常地握住剑柄。 松风剑忽然破空飞逝,拖着楚云齐掠空低飞。 楚云齐睡意全然消除,四周冷风刺骨,只穿薄薄一件连体睡衣的身子如被刀刮,痛得他龇牙咧嘴。 松风剑速度甚快,周遭景物如浮光掠影,以楚云齐的目力根本分辨不出自己是在何处,只能咬牙抓紧剑柄,如果在这样的速度下失手摔出去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星光分外明。 楚云齐无言对着插在黄沙间静止下来的松风剑,欲哭无泪。 一人一剑已身在蜃离大漠之中。 此刻禁制未除,贸然进入大漠者有死无生。 该死的松风剑! 楚云齐无力地坐倒在黄沙地面,也不管沙子咯得屁股生疼,瞬间觉得梦想中的黄金美人、无双道法离自己异常遥远。 一阵风吹来,粒粒黄沙打在脸上身上,微疼。 风止,头顶覆满尘土,松风剑也被多埋了半截。 楚云齐心思如潮,甩了甩头,黄沙如烟落,无奈对着松风剑笑道:“百年之后,偶然有神人经过将你我从百丈黄沙中掘出,你依旧可能会成为当世一把举世无双的名剑,而我只不过是一具随风散去的无名骷髅。松风,麻烦你,我死后在我的脊骨上刻上‘楚云齐’三个字,也叫人知道这具骷髅姓甚名谁。” 不愠不火,生死关头依旧能不拘言笑,这就是楚云齐。 松风剑有所反应,拔地抽起,猛然朝黄沙中冲刺,一遍一遍地重复。 楚云齐看着松风剑渐渐掘出一个不小的洞。 洞的末端现出一只青筋凸起的手臂,下半截没入黄沙里,臂上蚯蚓似的经脉微微跳动,其中一只手指也诡异地钩动了一下。 楚云齐苦笑:“松风,你侠义心肠,不顾我的安危,却是要我来救人!” 半个时辰后,黄沙掩埋的人被楚云齐挖出。 这人四十左右,昂藏八尺,眉宇间有卓然正气,双目紧闭,嘴唇干裂,然而呼吸尚存,只是受伤极重。 左腿的腕骨已经粉碎,右手小臂与大臂已基本分离,相接处斑斑血迹,却有严寒的冰晶凝结在伤口。 这人左手紧紧攥住一物,宁死也不松手,其中物事应当对他有特殊的意义。 如果有水,这人或许能保住一命。 楚云齐自语道:“幸亏你遇见楚大爷我,我姑且先救你这个瘟神一命!”他用松风剑割裂自己左手小臂上的血脉,将流出的血喂与昏迷的那个人喝。然后撕下一块衣袖,给自己包好伤口。 那中年人缓缓睁开眼,虽然重伤之余但眸蕴精光,炯炯照人,道:“多谢小兄弟相救。” 楚云齐自嘲般道:“大叔,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个地步。你我在这不死不活的鬼地方反正也活不了多久,各安天命吧,告辞!” 中年人警惕地四顾左右,叫住起身往别处走的楚云齐,道:“大恩不言谢。小兄弟能否再帮我一个忙?” 楚云齐微有奎怒,暗道:“不识相的家伙,楚爷救你已经是仁至义尽。若非你这家伙,楚爷也不会被松风剑带到鬼大漠来!你倒好,还要我再帮你的忙?” 他沉吟少时,终究天良不泯,在一颗赤子仁心的作祟下还是走了回去,道:“什么事?” 中年人摊开紧握的左拳,露出指甲快大小的一粒血色晶块,道:“劳烦小兄弟将这快魔泪交给衍日门的诸葛超群。” 笑话。 楚云齐连自己的死活都管不了,注定是今生与衍日门无缘,怎能完成此等重托? 然而楚云齐还是厚着脸皮接过魔泪,一脸慎重道:“小子我尽力而为。”心中却是想着私吞此物,正好算作救你一命的报酬。 中年人脸色肃然一幕,单脚倏地站起,道:“小兄弟快走!” 风中传来一个怪异难闻如金箔摩挲的声音:“一个都别想走!百里鹏飞,交出魔泪,或许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楚云齐脑子被这声音震荡得快要裂开,无力坐倒,然后便望见一股黑色朔风东来,风定处显露出一个灰发老者,身形干枯貌不惊人,然而却有一双令人难以忘怀的眼睛。 刀锋般的眼睛,目光略微扫到楚云齐,楚云齐便觉得气息受阻,遍体如冰。 被称作百里鹏飞的中年男子昂首而立,气势如雄狮,把左手一晃,平空里便多出了一口墨绿色的巨剑。 巨剑宽有碗口粗细,长度更是比魁梧伟岸的百里鹏飞高出不止一头,竖立浮在百里鹏飞身前。 灰发老者也祭出了一支乾坤笔,掣在手中,冷笑道:“百里鹏飞,你还想做困兽之斗?”枯槁的手指轻微钩动,赤黄色的气机便植入大漠深处。 受那老者所使,楚云齐身旁的黄沙蠕动翻涌,猛然从黄沙中钻出一只碗口粗细的黄沙蝰蛇,长有数丈,迎风吐信,朝楚云齐而去。 楚云齐面对这场无妄之灾,却也激发了骨子里的硬气,将手中魔泪丢入口中,心想最多一死,我吞掉你要抢的东西,看你能奈我何? 那颗血色冰晶入口即化,如一缕熔岩从口腔直落入腹中,楚云齐只觉口腔气管发烫生烟,如欲喷火,滚倒在地,周身灼痛不可忍耐。 老者颏下白须巍然颤动,气机蓬发紧张与百里鹏飞对峙。 瞬间那只黄沙蝰蛇就将楚云齐缠住,勒紧胸腹,楚云齐肋骨欲断,那蠢物似想要将他肚子里的东西给挤香肠般挤出来。 内中那股灼流从胃部分泌至周身各处,五内如焚,渐渐血液如沸,双眼腥红。 外面大蛇收束缠裹,骨骼咯咯作响。 楚云齐内外交困,呼吸艰难,纵然张大嘴,中气也只出不进。 大蛇忽然蜿蜒至楚云齐头部,碗大的头颅一股脑朝他口中钻去。 倏忽之间,大蛇尽数钻入楚云齐体内。 楚云齐嗷嗷打滚,扯破周身衣裳,那大蛇入体,便演化成无数黄沙小蛇,钻入血脉,堵塞血液,楚云齐周身水肿,苦不堪言。 四周黄沙洋洋洒洒,又出现密密麻麻数十条体型比先前更粗壮的蝰蛇,兹兹吐信,奔向楚云齐。 百里鹏飞猛然大喝一声,那口墨绿色的扶摇巨剑立即分出一道虚影在侧,虚影逐渐凝实,却是另一口一模一样的巨剑。 百里鹏飞左手弹指不歇,一口扶摇巨剑飞至楚云齐上空,朝下投射墨绿色的剑芒,罩住楚云齐。 楚云齐周身水肿顿消,体内黄沙尽数消弭,外部的群蛇莫不能进。 形如豺狼的老者阴冷微笑,舞动乾坤笔,左右遥指,登然大漠中翻出左右两片海浪似的黄沙,汹涌跌宕,扑向中央的百里鹏飞。 老者五行精于土,虽只在大漠边界,依旧是如虎添翼。百里鹏飞忽然闭眼,肃然念诀道:“天地无极,乾坤正法。神游物外,元神出体。” 一团青绿色的光芒自百里鹏飞腹部游移至头顶,而后飞出一只青绿色的元婴,极快地飞至满地翻滚的楚云齐体内。 楚云齐霍然站起,神色凛然,举动甚有宗匠风范。他此刻是以百里鹏飞的元神为主导,默默道:“小兄弟,你我能否脱险,就看你这副皮囊吃不吃得住我那一招了!” 枯槁老者不屑笑道:“百里鹏飞,我便先灭你真身,再毁你元神,然后好好整治这小子!” 两翼滔滔滚滚的黄沙倏然已至,遮蔽天空,势大力伟。 楚云齐双臂微朝两侧一指,便有两股灵风生出,迎住滚滚而来的浪沙。 那挟有天威般的沙浪即刻静止,纹风不动。 楚云齐召回墨绿色的扶摇双剑,分持在左右手,然后身子便如陀螺般开始旋转,带动一股飓风旋绕。 数息功夫,旋绕的飓风形成百丈高的龙卷,接天呼啸,单是最外围的气流波及,就使得两面沙浪轰然零落成粉尘。 百丈龙卷,演为龙形,昂首吟啸,气机之浓烈好比百万生灵,磨牙吮血,至高处扶摇双剑所化的两颗墨绿龙睛宛如苍穹里两只苍天巨眼。 原本气度沉稳如山的老者猛然失色,以不可置信微颤的声音自语道:“云龙风中转?!” 本文来自看王 第8章 纳星藏神 第8章纳星藏神 云龙风中转,衍日门一八零八项至大至刚的绝技之一。 灰发老者修为与百里鹏飞相若,纵逢悍招也绝不甘束手待毙,释放出蓬勃的黑色气机,挺动乾坤笔,飞升半空,大笔如椽,空中写出一只百丈的殷红血字:“杀!” 这一招也是魔门宗派的绝传,也有一个霸气刚硬的名字,唤作“杀尽苍生天浴血”。 腥红血字遮盖如垂天之幕,其中十万阴魂厉叫嚎啕。 飓风猎猎,祥云翻涌,云中风龙直通入天,昂嘶吟啸,风势滔滔,势如破竹撞碎那弥天的血色“杀”字,其中万千冤魂皆被云龙巨口吞噬。 云龙气势只弱上两分,重重轰砸在干枯如柴的老者身上。 漫天风沙,大漠气象。 那老者不甘地在狂野的风中嘶喊:“三**祖即将出世,迟早会踏平衍日门!”随即支离破碎,就连元神也难免寸寸撕裂,灰飞烟灭。 风沙渐定,百里鹏飞抽回元神,昂然站立。 楚云齐周身血痕累累,以他之体施展“云龙风中转”实在太过勉强,他趴在地上扬起脑袋,艰难地举起右手,远远朝百里鹏飞竖起一只大拇指,意志渐渐迷糊。 楚云齐醒来时,周身软绵滑腻凉飕飕,竟是被剥光了衣服,浸泡在泉水中。 隐约泉水边坐立着百里鹏飞,姿势是盘膝打坐不过右手却深入泉水中,丝丝缕缕的冰色寒气从他手里流向泉中。 这里是衍日门丹霞境天的禁地通天峰山腰,此泉名为落霞泉。 此泉本来干涸无水,后来有数位衍日门前辈高人在此渡劫飞升,至此此地就沾染仙气,日日吸食云霞玉髓,汇成此泉,对修行中人而言,能在其中浸泡乃是天大的福缘。 此峰既然列为禁地,本来百里鹏飞也无资格进入。然而既继浩日老人日前闭关后,衍日门至高辈分的大日四老皆已坐了死关,一应事务交给一甲子内负责全门的浩日老人一脉,由浩日老人的四大弟子之首诸葛超群暂领掌门之职。 百里鹏飞与诸葛超群同时入门,恩若兄弟,此行又为救人不得耽搁,因而未曾禀报诸葛超群就私自带楚云齐来此浸泡。 泉水由云霞之精所化,本来奇寒无比逾越冰点之下甚多,可是将体内含有風魔泪的楚云齐丢进后,泉水竟变得滚沸,百里鹏飞只得以自己的修为加持,保持水之寒冷。 此时看起来泉水表面风平浪静,其下依旧是热流汹涌,滚滚而沸。 积攒千年的落霞寒气尽数被楚云齐吸入了体内,却还是压制不住楚云齐体内的風魔泪。 風魔泪大有来头。 太古有七十二魔头,盘古开天辟地,鸿蒙初辟,耗尽一身神力,躺在地上,而群魔滋生,盘谷口吐“吒”字,封印群魔,唯有七十二只魔头倚仗魔功逃离封印,蚕食鲸吞盘古遗体,变得愈发强大。 千秋万代,才人辈出,不断有大神通的驱魔人扫荡太古魔头。七十二凶魔多有死伤,唯其中狡猾者藏在至阴之地露头不出,得以苟活。 身兼浩气的百里鹏飞日前在北海屠蛟时不期然发现匿藏在汤谷的七十二凶魔之一——風魔,与其激战三日夜,终于剿除風魔首级,毁灭其元神。 風魔雌雄同体,百里鹏飞先毁灭雄体的元神时,那被万种道术加身而不曾流泪的雌体忽然流出一滴風魔泪。 这滴風魔泪,不仅灌注有風魔的怨念仇恨,还隐藏着令風魔起死回生的契机,至阴至邪,然而同时却也是至情至性。 百里鹏飞收得風魔泪,正打算拿回衍日门炼化成丹,却忽然杀出了潜伏三天三夜隔岸观火的法天道宗白石洞主魏武穆,争夺那块指甲盖大小的風魔泪。 百里鹏飞激战三日夜人困马乏,不敌白石洞主,败走千里,逃到蜃离大漠边缘时终于不支昏迷,后为楚云齐所救,又拼死一搏解决掉追来的魏武穆,便将楚云齐带回衍日门疗伤。 百里鹏飞道术根底雄厚,在禁地摄取些微仙气后伤势便痊愈如初,倒是楚云齐素无修行根基,伤势危在旦夕,所以才不惜动用落霞泉的寒气,希望能压制住風魔泪的魔性。 楚云齐猛然大喝一声,那泉水复如煮沸般翻腾,从他四体百骸内渗出缕缕血迹,源源不绝散入泉水中。 百里鹏飞大惊失色,没料到落霞泉也压制不住蠢蠢欲动的風魔泪。 風魔泪融入楚云齐的血脉中,吸收泉水寒气,顿时一而十十而百地成倍激增,逼出楚云齐本身之血而取代成为他的血脉。 血脉完全改换成風魔血泪后,楚云齐就将是半个風魔。 新伤初愈的百里鹏飞无计可施,本来焦躁的眼神忽然变得沉冷,决意一旦救了自己性命的楚云齐完全换上風魔血脉就将其格杀。 楚云齐忽然大叫一声,一股滚沸的水柱将他托向半空,复又转环将他喷激到地面。 百里鹏飞沉住气,走过去,柔声询问之前跟他并肩作战的少年:“感觉怎么样?” 已经全部换上風魔血的楚云齐有气无力地点头,轻声道:“好多了……”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光着的,用手遮住###,慌张道:“我的衣服……还有剑……” 楚云齐不曾察觉,松风剑在他心中的地位已不输于遮蔽身子的衣物。 百里鹏飞取过一边楚云齐原来的睡衣与松风剑,慢慢走来,将衣服与剑递给楚云齐。楚云齐接过衣服勉力穿好,紧握住剑,轻轻爱抚银白色的剑身。百里鹏飞忽冷然道:“你救我有恩,然而体内魔性难除,我只有杀了你以谢正道!” 杀我? 楚云齐瞪大眼,疑惑和不解远甚于恐惧。 百里鹏飞竖掌如刀,步步逼近。 楚云齐连闪躲的力气都没有,眼看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将要置自己于死地。 百里鹏飞正要下手的最后一刻,忽然一道虹光隔在他与楚云齐之间,其中蕴含的气机将他迫退出三步。 然后一个儒雅风度的中年书生模样的人在闪动的虹光中忽然出现。 百里鹏飞恭敬道:“诸葛师兄!” “诸葛超群?”楚云齐忽想起百里鹏飞先前要自己将風魔泪交给诸葛超群,此时不由脱口喊出其名。 诸葛超群丝毫不因直呼己名而恼怒,平淡道:“师弟为何擅闯禁地?又要擅自杀人?” 百里鹏飞简略地交待了原委。 诸葛超群赞许地看着见义勇为古道热肠的楚云齐,道:“我这师弟粗鲁无礼,还没请教救命恩人的姓名。” 楚云齐朝和蔼亲切的诸葛超群一笑道:“小子楚云齐。”终究支持不住方才换血的折腾,虽再无血脉如燃的迹象,然而毕竟神虚体弱,再度昏迷过去。 百里鹏飞仍坚持杀掉楚云齐,防入魔于未然。 诸葛超群要为楚云齐保留住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契机,道:“今晚在通天峰顶观云阁,你我合力以星辰之力束缚風魔之血。如果不成,再杀不迟!” 通天峰,丹霞境天最高峰,目瞰万里,磅礴大气。 观云阁,是悬空漂浮在通天峰顶的空中楼阁,与浮云而齐,乃是丹霞境天气运之祖脉,修行悟道,事半功倍。 阁分三层,第一层藏衍日门典籍数千,第二层藏历代衍日门浩日一脉杰出人物关于修行悟道的心得札记,第三层并无一物,也无顶棚,是大神通者朝食云霞精髓夜吸星斗紫气的首选之地。 楚云齐坐在观云阁顶层正中间,横捧着松风剑。 满天星斗。 北斗七星分外明亮,投下七柱粗大的星光,照射在楚云齐身上。楚云齐只觉周身四亿八千万个毛孔无不舒畅,神清气爽,甚有如鱼得水之感。 百里鹏飞坐在他身旁,以一只手搭在楚云齐的肩上,用己身修为气机守护住楚云齐的肉身与元神,不然以他凡夫俗子之体断然承受不住天罡北斗的星辰之力。 诸葛超群身浮半空,手指弹舞,一道道醇正指力不时激射入天,引导星辰之力不偏不倚地注入楚云齐体内。 这是天大的福缘,一般修士千年难遇。楚云齐这个不曾入门的小子此时境遇简直是羡煞旁人。 一炷香,楚云齐体内的風魔血被糅合以北斗罡气,完全稳定下来。 百里鹏飞抱元守一,微露喜色,救命恩人能够无恙他自然高兴。 诸葛超群从半空里落下,脚步竟有些蹒跚,脸色刷白。 百里鹏飞大惊,楚云齐也觉愧疚,他再不懂道法修为也知道温和如玉彬彬书生般的诸葛超群是为自己所累。 额头汗水涔涔的诸葛超群只微微一笑,道:“不碍事。” 百里鹏飞扶住师兄,以神念入体探查,怒目视向坐立如禅的楚云齐,凝重道:“你这小子,竟然吞噬掉师兄所炼就的两脉元神的其中一脉!” 诸葛超群天资超群,兼具佛根道骨,修佛修道均是上乘材料,虽衍日门以修道为主,也不乏有一些修佛的典籍古书。诸葛超群修道有名师点拨,修佛却是自悟典籍,是为数不多的佛道兼修之人。 他的佛根尤胜道骨,体质万中无一,乃是“九天炎日龙象体”,早年随师父谒见雷音寺主持,主持玄音爱惜其才,不惜殚精竭虑冥想三年才为他这种独特体质量身定做了一套举世无双的修炼功法“八部天龙浮屠般若禅功”,巅峰之境便能修行出天龙八部众的八脉元神,佛道大成,罕逢敌手。 诸葛超群修行五百多年,练就了其中最主要的两脉元神,天脉元神与龙脉元神。 哪曾想到此时为楚云齐辟易邪魔接引星辰之力,虽然成功压制魔性,却也被楚云齐血脉反噬一口,摄去了仅次天脉的龙脉元神。 第9章 剑云天梯 第9章剑云天梯 诸葛超群在观云阁的大半时间都是闭目存神,楚云齐跟他相处几日下来,内心由衷的敬重愈发增添。 温文尔雅,气度谦冲如水,清心寡欲,喜怒不形于色,诸葛超群诚然是修行中人的典范。对这位儒士般的修行宗师,倒有一句古仁人的话与之相配:“吾善养我浩然之气。” 楚云齐耳濡目染,虽没学得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对养气静心这一层心境却是多了印证参照,浮躁跳脱的心境略微有些收敛。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刚开始他觉得禁足十天烦闷异常,后来便学得几分诸葛超群的泰然恬淡,不骄不躁,颇有几分“山中无甲子”的意味。 那本《清心普善镇魔咒》楚云齐已背得滚瓜烂熟,日日诵念,从中多有体会出做人的诸多心得。 他体内風魔血,却是从没有蠢蠢欲动发作的机会,在楚云齐的血脉里异常平静,没有任何异样。 十日后的清晨,诸葛超群带着楚云齐徒步离开丹霞境天。 通天峰美景怡人,山色清奇。 四周丹霞地貌,十万大山,山峰层峦叠嶂,四季常青。 而通天峰鹤立鸡群,登通天则小境天,一览众山小。 离开丹霞境天的出口是一只水帘瀑布,在离通天峰千里外的出云峰山根处,名作“望乡瀑布”。 瀑布奇窄而落差百丈,水质清冽,宛如两边青壁中嵌入的一条白色玉带。 诸葛超群带领楚云齐平空飞入瀑布之内,出了水帘,便重入大漠。 两人从一叶绿洲中高下微有坡度的蜿蜒小溪###来,诸葛超群解释道:“此为濂溪,连通着丹霞境天望乡瀑布,是唯一的进出口。非本门本脉弟子依照某种出入口诀而不能出入。我与鹏飞师弟等在此设下禁制,出入口诀每一个月便更换一次。弟子要出入丹霞境天,必须前来请示我们讨得口诀。一般未曾结丹的弟子我们都不会轻易准许离开丹霞境天。” 楚云齐倒也明白其中几分道理,暗暗感慨道:“心地清净方为道。与世隔绝,说起来容易,其中古卷青灯,寂寞如一,非漱涤心性者而不能安之若素。” 衍日门五处洞天福地离五脉集会之恢弘磅礴的建筑殿宇相距甚远,诸葛超群领着楚云齐御风而行,一日之内可行万里,距离“朝游苍梧暮北海”的神仙之境已不远也。 约莫行了一顿饭功夫,远方红墙白瓦琉璃檐牙扑面而来,屋顶澄澄金光映照红日光芒,辉煌绚丽,尊贵无双。气势之恢宏,想必不比皇宫大内的气派弱上多少。 诸葛超群将他送到偏门之外,便自行离去,让他自己好好跟通过第一轮考核的人相互交流,等待第二轮的选拔。 方才跟诸葛超群御风时丝毫不觉天气酷热,此时楚云齐顶着炎炎烈日前去叩门,数十步间就出了一身重汗。可想而知,整整十日在大漠的跋涉是多么艰辛卓绝的遴选。 开门的是两名胸口锈五日飞升图的衍日弟子。那五日飞升图,是为纪念衍日门的祖师韩金乌乘五日飞升。 头顶烈日依旧炎炎,然而一进入院墙之中空气便异常舒爽,毫无夏日里的干燥酷热,温度适宜微风飒飒如凉秋时节。 其中一名体型稍胖笑面佛似的弟子笑道:“哟,年轻人,这时候才赶到,不过也不迟。铁鹰师兄已经在组织第二轮选拨前的动员了。王师弟,你带这年轻人去换件衣服,然后领他去朝阳殿的广场。” 王姓的师弟却是一副阴冷的脸色,好像每个人都亏欠他几百两银子似的。他将楚云齐带到一间偏殿里,让他换上了应选弟子统一的服装。 衣服是简单的青色直裰,正面缕有日月星辰彩绘,背面绣草木盛衰图,寓意天道之阴阳盛衰,枯荣有常。 王姓弟子不苟言笑,脸色刻板带着楚云齐走过纷繁回绕的走廊长阶,在硕大的台阁里有如走迷宫一般。 终于,到了朝阳殿前的白玉广场。那弟子指引楚云齐站在数百人清一色应选弟子服装的人丛里,便径自走了。 广场上方大殿门前列两列衍日门弟子,左三右七,并不对称,两列弟子中间一名男子举动大气,五官正直却暗藏凌厉,尤其一只鹰钩鼻,多添几分威严。 一猜便知,这就是开门的弟子提到的铁鹰师兄。 铁鹰只略微瞥了一眼新进场的楚云齐,便若无其事继续他鼓舞士气的动员,道:“今此收徒盛举,进入大漠的人一共有三千七百余名,而顺利通过严峻的环境考验,能活着走到这里的,只有你们这里的两百四十七人。三千余名死在大漠中的有志求道之士,我衍日门也不会让他们永埋黄沙。今天之内我们就会将这三千人尽数找到,送回他们各自的家乡,交给各自的亲人。而你们幸存下来的人,体力耐力都已达到修道的基本要求。接下来你们要面临的,是最后一轮遴选,也是最具挑战的考验。在选拨过程中稍有不慎则尸骨无存,如果现在想退出尽管提出,我们会派人负责将你们平安送出大漠。” 没有人退出。 历经千辛万苦的两百四十七人,来应招之前,便早已存了不成功便成仁之心。 铁鹰凌厉的目光一一扫过广场上的每一个面庞,看到一副副坚毅如铁石的表情,甚是满意,接着道:“很好。即便为大道而殉身,你们的精神也永垂不朽。接下来你们如果能经过剑云天梯的考核,便会正式成为我的师弟。” 剑云天梯,乃是历代弟子入门必经的考验。 天梯在衍日门七十二殿一百零八阁中的卧云阁前。 一众应选弟子跟着铁鹰等十一名三代弟子到了卧云阁。 卧云阁前一大块空地,独独一座十三级台阶茕茕孑立。 台阶周围剑意凌冽,风声阵阵,刮面生疼。 这十三级黑铁铸的台阶,便是并不高耸入天的剑云天梯,但十三阶上却分别有衍日祖师韩金乌在不同时期留下的十三道修为不同的剑意。 每登一阶,便会受到相应层次的剑意袭击。历来登梯者,轻则肤体皲裂,重则被剑意挫骨扬灰,尸骨无存。 这场考验就是,登剑云天梯。 顺利登上三阶及以上者,就算是过关。 铁鹰站在阁楼上,负手观看,另十名二代弟子在剑云天梯前维持秩序。 先是抽签定顺序,楚云齐抽到二百四十七号,也就是最后一个登天梯的人。 最先一人与最后一人,心中压力都非比寻常。 第一人面临未知境遇,自有一番忐忑。而楚云齐作为最末一人,若看到前面诸人的惨烈下场,心中必惴惴而不安。 于是楚云齐闭上眼,他选择不看,静静等待。 朝阳殿内,四大弟子以及浩日一脉三百二代弟子面对着高悬的巨大玄光法境,正观瞻着其中显现的剑云天梯的场景。 楚云齐闭上眼,眼不见以为心不烦,然而最终失策,耳终能闻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 楚云齐太阳穴青筋剧烈跳动,满面冷汗,耳中宛如遭受弯刀剜心的惨叫起伏不休。 忽然灵台灵光一现,楚云齐持守心意,开始默念《清心普善镇魔咒》。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参禅何须山水地,灭却心头火亦凉。” …… 不闻外物,楚云齐内心一片清明。 “喂,该你了!” 楚云齐缓缓睁开眼,过关的弟子还有三十多名,个个衣衫破洞带血,甚至有的满面血迹模糊,大多不能站立,东倒西歪。尽管遭逢如此惨状,可是每人脸上犹带着会心微笑。 其余两百多人,连一缕毛发都没留下,全都销声匿迹,在剑云天梯上灰飞烟灭。 楚云齐满以为势必血肉横布的剑云天梯依旧是黝黑一色,没有半点血迹。 楚云齐微微一笑,款步走向剑云天梯。 很少有人在此情此景能笑得出来,阁楼上的锐眼铁鹰抓到这一幕,不由对楚云齐刮目相看。 楚云齐却向来是自命不凡,尽管身世低贱,却改不了心比天高,朝阁楼上的铁鹰大声喊话:“我楚云齐想请教师兄,今天登天梯最高者登了几阶?铁鹰师兄当年入门时又登了几阶?古往今来最高者又登了几阶?小子楚云齐,虽自不量力,却也在此发下宏愿要超过历代前人!” 一语掷出,满座哗然。 朝阳殿里三百二代弟子都有些动容,或鄙夷、或动怒、或啧啧称奇、或暗叹“竖子忒也狂妄!” 百里鹏飞看向诸葛超群,面带微笑道:“师兄果然慧眼识才,楚云齐光这份气魄,就胜我当年多矣。师兄你看他能登几阶?” 儒士风范的诸葛超群微笑如湖起涟漪,神秘道:“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卧云阁上的铁鹰不屑大笑数声后,脸色愈加严峻,几乎怒斥般道:“楚狂小子你听好了:今日登剑云天梯最高者登了六阶,比铁鹰我当年高出一阶。惊才绝艳的游龙生前辈,一举而十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楚云齐淡然笑道:“我倒是愿做那后来之人。” 铁鹰勃然大怒,何曾遇见狂妄如此子者,完全没把自己和自己尊敬的前辈高人放在眼里,如何能忍这口怒气? 不过他怒极反笑,阴冷道:“狂徒竖子,你若登到五阶以上,从此以后,铁鹰叫你一声师兄!” 楚云齐向来臭脾气不怕开罪任何人,本就是刚愎自用狂妄自大的性格,一挑眉眼,道:“铁师弟那你就酝酿下叫我师兄的情绪,睁大双眼看师兄表演!” ... 第10章 石破天惊 第10章石破天惊 楚云齐大喇喇直走到守山门的两位师兄面前。 向天齐将银枪横指楚云齐,不屑道:“七连败也想硬闯山门么?” 另一名执黄金斧的王天穷笑着附和:“我师兄弟奉命守山,莫说我们不顾念同门情谊。只是刀枪无眼,不怕死的就尽管来!” 满脸笑意的楚云齐后退两步,与莫小兰并肩站立,估摸生命有了基本保障才道:“楚云齐久仰二位师兄之名,要胜二位师兄那是再练百年也毫无可能。可是不知二位师兄敢不敢跟我赌上一局?” 被楚云齐连吹带捧的二位守山弟子听了恭维话,态度也不再死板恶劣,神色稍缓道:“如何赌法?” 楚云齐成竹在胸道:“我赌我能比困龙峰跳得还高。如果我能做到,那便请二位师兄通融,允许我和莫师妹上山。” 打死两位师兄他们也不会信蹩脚七连败的楚云齐能比困龙峰跳得还高,眯着眼笑问道:“你做不到又如何?” “从此为两位师兄鞍前马后,做牛做马,任由差遣。” “好,我们跟你赌!” 莫小兰小脸上笑意盈盈,半点也不为楚云齐担心的样子。 楚云齐微微屈膝,轻轻发力,跳起半尺来高,然后便招呼莫小兰道:“好了,我们上山!” 王天穷与向天齐齐齐怒叱道:“你想赖不成?你这一跳怕是还不如癞蛤蟆一跳,怎么能比困龙峰跳得还高?” 颇有些鬼机灵的楚云齐指着山峰解释道:“困龙峰根本不会跳,我随便一跳,自然比困龙峰跳得还高了。” 两位师兄顿时说不出话来。 楚云齐这厮分明是在玩儿文字游戏,然而愿赌服输,两位守山弟子虽然极不情愿但依旧信守承诺让出了道路。 于是楚云齐便带着莫小兰大摇大摆地登山。 路边比人高的杂草丛生,一路风景也只能用凌乱来形容,草木如戟,光秃的黄土地皮一块一块补丁也似。 穷山镇恶龙。 莫小兰小女孩儿心性,一路跟楚云齐嬉闹不断,楚云齐也乐得有活泼可爱的小妹妹陪伴。 半个时辰后,山腰白玉铺就的战龙台出现在眼前。 楚云齐与莫小兰突兀出现,倒引得观战弟子一阵注目,颇有惊奇之色,想不通大比唯一一个七连败的废物是如何通过山门那一关的。 楚云齐两人却是毫不顾忌他人目光,扎入观战的人群里,朝战龙台上观望,空白的台上只有一处很宽广的血渍。 通过旁边众人的议论,楚云齐大致明白出线四人比试的规矩以及台上的变故。 出线四人,抽签定对手,两人相斗,胜者便入山顶斩龙台参加最后一场比斗。 第一场黄易山对方若梅,楚云齐与莫小兰已经错过。 这一场结果是不大被看好的黄易山胜出,方若梅惨败昏迷,台上血渍就是方若梅留下的,现在已被人御剑带走救治去了。 黄易山,崛起的新星,倒也不可小觑。 楚云齐愈发觉得自己碌碌无为,好不容易起了一点惭愧之心。 莫小兰忽然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吹气如兰道:“想什么呢?你喜欢的月仙子已经出场了,还不抓紧时机打望?”刁钻顽皮的莫小兰却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从头到尾坚信楚云齐对月清尘有意思。 楚云齐也不解释,朝战龙台上望去,果然月清尘与厉若竹已经临场。 一声锣响,比斗开始。 两人相距数丈站定,厉若竹抱拳道:“师妹,请!” 月清尘却不屑跟他说哪怕半个字,祭出手腕戴着的子母金环,迎风攒动,朝厉若竹“刷”地迅飞而去。 厉若竹掣紫竹剑在手,“铛铛”两声格挡住金环。 金环朝后反激,厉若竹星飞电步,抢在金环之前,挺剑朝月清尘刺去,既快且准。 月清尘倏然一飘,掠过厉若竹头顶,接双环在手,然后便手持金环跟厉若竹斗在一起,你来我往,一时不分胜负。 场面丝毫不见绚丽壮观,楚云齐老大没趣。 莫小兰笑嘻嘻地轻勾他的手臂道:“你在为月仙子担心了,是不是?厉若竹勉强是剑客修为,所习巽脉诡道剑。本来诡道剑讲的是诡变,以速与变为根基。厉若竹却是剑走偏锋,专攻狠辣,变化不足,快速凌厉却有余。‘君子三剑,雷厉风行,竹心辣手’说的就是这位厉若竹了。” 楚云齐倒没料到莫小兰对厉若竹的了解比自己还多,也怪厉若竹这家伙平素对有关自己的事情全都讳莫如深,好教楚云齐云里雾里,看他高深莫测。 显然兴趣不在厉若竹身上的楚云齐问道:“月清尘呢?你对她了解多少?” 莫小兰却是故意勾起楚云齐兴趣,趁机乖张努眼道:“你叫我好姐姐,我就告诉你。” 楚云齐头大如斗,眼前娇小的美娘子当真是他命里魔星,楚大爷只好放下脸面,暗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低低叫了声“好姐姐”。 莫小兰笑得两眼月牙弯弯道:“好弟弟,姐姐我这就告诉你。月清尘手中子母金环是混以三分玄铁七分精金在二相炉中练成,拥有两仪之力。品质上是一品法器,远胜过厉若竹三品法器的紫竹剑。至于月清尘本身修为,应该要比厉若竹低上一筹,但仰仗子母金环之威,胜负就很难说了。” 战龙台上的战斗如火如荼。 厉若竹接连挥出几道紫色剑气,月清尘用金环轻轻套住便将其消弭无形,手中金环不时抛砸出道道圆形的金色光圈,厉若竹躲避格挡之际轻捷恣意、不落下风。 也不知素来倾慕月清尘的厉若竹是不是有意要放水。 在接过连环一轮金环攻击后,厉若竹已被逼到战龙台边缘,当下却道一声:“月师妹,小心了!”紫竹剑朝地上一竖,道道水波似的紫色真气以剑为中心荡漾而出,随着圈圈水波样的真气推出,战龙台上忽凭空生出无数个“厉若竹”,外形完全一样,挺拔站立,犹如在战龙台上密密麻麻种植着万株紫竹。 稍微识货的,便能认这一招是诡道剑的“万影”,无数的厉若竹中,只有一个是本尊。 月清尘不动声色,金环朝身旁一个个厉若竹抛砸,由于不是本尊战力有限,往往一招就给解决,当场消失。 很快月清尘就清理出径达丈许的圆形区域。 &nbs p;无数个厉若竹忽然动作整齐划一,每一口紫竹剑剑尖紫芒凝聚,然后共同朝月清尘刺去,紫气横空,气势恢宏,万剑归一。 月清尘将子母金环祭出,一前一后悬浮在身体前后,迎风变大,高速呼呼旋转,成为两只太极图,衍变万化。 万剑归一轰击在两只太极图上,战龙台一阵剧烈摇晃,可太极图依旧完好无损。 厉若竹被反冲之力冲到一旁,拿住桩子,站定如松,略微发青的面容冷峻异常。 月清尘手指拈诀,两只太极图忽然降到地面低处,平贴战龙台,阴阳鱼游走不定。 月清尘轻盈跃上其中一只太极图,脚不沾地离地半尺,衣袂飘舞飘飘欲仙,轻声念诀道:“太极两仪,法相天成。道心如一,假亦作真。” 两只太极图愈转愈快,月清尘所站旁边的那只太极图忽然大放黑白光芒,隐隐有物从太极图的表面凸起。刹那之间,竟然幻出另一个月清尘,站在这只太极图上。 莫小兰在楚云齐耳边轻叹道:“法生二相,你的月仙子竟然藏着这一手,这局赢定了。” 战龙台上,厉若竹神色不改,凝剑纵身,倏忽激射出两道剑气,朝两个月清尘分别攻去。 两个月清尘皆是一般手法,翘指一引,脚底太极图自动拦在身前,将紫色剑气挡住并轻易吸收。 与厉若竹“万影”只有一个实体不同,月清尘的“法生二相”两个人都是实体,而且实力均与原本的月清尘无二,相当于瞬间将月清尘战力提升一倍。 两个月清尘引控太极图,朝厉若竹追逐而去。 以多搏少,以众凌寡。 厉若竹仗着身法诡异,趋退逃避,一时不致落败,但只有躲避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最终渐渐力乏,身法露出破绽,被其中一只太极图撞中,砸出战龙台之外,重重落地,极是拉风的紫衣红带造型也弄得满身尘土,骨架欲裂。 厉若竹勉强爬起,无颜再留,朝台上略一拱手后,便一个人溜下山去了。 这一场颇有意趣的对决便以月清尘获胜。 接下来不知先前藏在何处的南行鹤忽然冒出来,站在战龙台上,先满怀嘉许地请两位胜出弟子黄易山与月清尘在台上亮相,然后宣布这两人跟着自己上山顶,依旧不允许落败的新人弟子上去观摩,并传音让守在山脚的两名亲传弟子复守在山腰的道路,只放新人之外的弟子上山顶,依旧将楚云齐与莫小兰拦截在外。 两名守山弟子并不笨,这次任由楚云齐出何鬼主意想要上山他们都来个不应之应,根本不搭理楚云齐。 有些小聪明的楚云齐对此也没折。 山腰处除了守山弟子便只有楚云齐跟莫小兰两人了。 莫小兰拉着楚云齐坐在道旁石头上聊天,颇多调侃他跟月清尘的言辞,楚云齐不置可否含含糊糊地回应。 后来莫小兰闲得没趣,又让楚云齐陪着在路边扑蝴蝶抓蜻蜓。楚云齐也是乐在其中,却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就当是多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妹妹。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转眼黄昏,夕阳将倾。 络绎下山的师兄师姐带来一个消息。 战龙台上黄易山获胜,月清尘身中七剑不省人事。 消息如石破天惊。 第11章 那一剑的风情 那一年,一剑光寒十三州的楚狂徒还是个青葱少年,龙泉剑宗的无双剑侍舒红袖还是那个可爱靓丽的小师妹。 那一年,楚云齐十七岁。 远山的山坡上,斜阳低垂,暖暖的晚风惬意吹拂。 身材颀长长得虽不是玉树临风但也不算难看的楚云齐着一身粗麻衣服,衣袖上还遍布些火灼出的黑色破洞,一双年轻的手却已是生有厚茧,此刻他正在山坡的柳荫下踱步来去,有些焦急地等待着。 再过了少时,楚云齐已颇不耐烦,靠着树随意坐下,解下背上的油布包袱,铺在地上,打开来,寒光刺眼。 是一口古拙的长剑。 狭长剑锋光泽明亮而顺滑,上好萱木的剑柄尾端垂着几缕柔顺鲜亮的红丝带。此剑新出炉不久,未沾鲜血,犹带有寒铁本身的灵质,因此远没有那些杀人如麻的名剑所能散发的凌冽杀意。 楚云齐望着这口剑的目光温柔如水。 因为这不仅是他从师以来独立完成的第一口剑器,还是他为青梅竹马的师妹冰辙准备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楚云齐的送剑之举却是效仿着师父当年的作为。 曾不止一次听鳏居的师父谈起过他与师娘相识相知的浪漫:师娘十六岁生日的那个黄昏,师父将师娘约到柳树下,月上柳梢头之际,将自己铸成的第一口剑“铁戈”送给了师娘,师娘也将自己家传的“秋水”赠给了师父,两人就此定情结下良缘。 “师妹,师妹,你怎么还不来?”楚云齐心里就像是有猫爪子在不停挠动一般,忍不住自语喃喃。 霍然,云齐眼睛一亮。 上山的赭黄小路尽处,出现了师妹那纤美娇弱的身影。 大眼睛,小嘴巴,步履精细,柔柔弱弱的走来,师妹舒冰辙,头上三千青丝以水绿色绣蓝花的丝带挽起,着一身淡红色连体百花粗布裙,宛如花间蝴蝶围绕着的精灵。 “师妹,你可算来了,我等的好苦啊!”楚云齐笑吟吟地迎上去,麻利地用杏黄的油布将自己那口新作“冰辙剑”包起,捧在手里,准备给师妹一个小小的惊喜。 “要你等一时你就不乐意了,你以为我稀罕来么?”虽然是同门的师兄妹,但师妹自小就得师父宠溺,而楚云齐也是处处为师妹担待,从来没让师妹干过重活。纵然师妹在富贵人家瞧来不过就是稍有灵气的穷丫头,在楚云齐和师父眼里却是天仙大小姐一样。舒小姐对外人恭谨有礼,对着师父和师兄,则可以肆无忌惮大发小姐脾气蛮不讲理了。 “呵呵,能等师妹是我的荣幸。我的小师妹,不要生气,好不好?”楚云齐歪着脑袋,咧嘴堆笑。 “快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儿?”舒冰辙空手而来,很是随性,对于即将到的生日也没什么格外的期待。像是去年生日,师父嘛好歹是用省下来的钱给她定制了一套新衣裳,师兄这脑袋不开窍的家伙却是从外面沽了两斤酒回来说痛饮一番庆祝我师妹不再是小女孩儿了。至今想起来还是叫她哭笑不得。 “嘿嘿,师妹你忘了么,明天是你生日。你忘了也不打紧,师兄永远都会替你记着的。猜猜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楚云齐将手里包着剑的长条形物事在师妹眼前晃动。 “礼物?”舒冰辙总算露出了笑意,抿着嘴唇眨动水灵的眼眸,看得楚云齐一阵呆滞,鼻子里还能嗅闻淡淡清幽体香,登时就感到全身有些飘忽的感觉了。 “还用得着猜么?你那么握着,傻子都会知道那是剑啦。”舒冰辙微微撅嘴,将油布包夺过,亮出其中宛如明镜的剑刃,只见剑柄末端还刻着自己的闺名“冰辙”二字,心里忽然跳得很快,脸颊微红,嗫嚅道,“前天你铸成了这口剑,死活都不给我瞧。现在才送给我,是不是想讽刺我手艺不到家,不能独立铸剑啊?” “当然不是了。师妹,你也听师父说过他跟师娘的故事,师父当年就是将自己铸的剑送给了师娘……我的意思,你明不明白?”第一次向心爱的女孩说出心里话,即便这女子是朝夕相处熟悉非常的师妹,楚云齐也微有些面红耳赤,不住地搓着满手的汗水。 “我不明白!”舒冰辙快速地将剑推回楚云齐手中,心底也暗暗作了决定,本来我打算给师兄你最后一个机会,可是……到了这个关头你说话还是模糊含蓄,而且竟只是送我一把破剑…… “不明白?”楚云齐挠了挠头,瞧向故作嗔怒小女儿态的师妹,继续说道,“那我直说了。师妹,嫁给我好不好?” 他的眼睛停留在师妹的脸上,要将师妹所有的细微反应收在眼底。 “我……”舒冰辙吞吞吐吐,脸上潮红,却并没有觉得吃惊的样子,好像早都料到似的,只是有些犹豫,朝楚云齐身后望去。 楚云齐狐疑地顺着师妹的目光望去。 一棵柳木下垂的枝叶中间,不知何时已站立着一位年轻公子。 公子身穿白色薄绸衣服,系碧玉琳琅腰带,斜背宝剑,温雅君子,气度如松如竹,款步走来,嘴角浮现讥诮笑意:“她不会嫁给你的。” “你是何人?”楚云齐眉毛一竖,警惕按剑。 “在下幽州人士,柳云霆。”倜傥公子谈吐风雅,大气随意,“舒师妹已答应入我天禽仙派,岂会跟你这等凡夫俗子结合?” 楚云齐只是定定地望着师妹,缓缓却有力地问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舒冰辙紧咬嘴唇,默默点头。 “他跟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向来不对师妹大声说话的楚云齐这时义愤填膺,重浊冷声质问。 心里觉得对不住师兄的舒冰辙红着眼,仍然点头。 “哈!哈哈!”楚云齐怒极悲极反而大笑,“你可以不嫁给我,但为何要背弃师门改投别派?想要换取一段锦绣前程?这倒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对得起含辛茹苦养大我们的师父么?” 不忍再听的舒冰辙转过身去,身体颤抖如风中弱柳。 原先所处的地面上,已然泪痕涟涟。 “区区铸剑师,能有什么前途?冰辙能进入我天禽仙派学艺,你做师兄的还有做那个师父的只应该替她高兴!日后养你师父天年,待他百年终老后披麻戴孝的事情当然也全全是你这个男儿负责,舒师妹即便暂时留下也总有出阁之日,早晚也会离开。如今跟我走,哪里对不起你们师父了?”柳云霆声音不大,却是无意中流露出久处上位养成的傲慢自大,压根没将楚云齐这等人看在眼里。 “好,师妹你今后前程似锦,我高兴得很!”楚云齐表情僵硬,颤颤提剑在手,手背青筋暴涨,略微练过一些把式的他激起男儿血性,甚有与柳云霆一拼的意图。 “浑小子,你还想要动手?是活得不耐烦了么?”柳云霆背上的剑自主地嗡嗡鸣动起来,区区剑鞘似已压制不住剑本身的锋锐,柳云霆整个人散发的气势也犹如一口出鞘的宝剑,剑眉竖起,手上指诀拈动,“铮”的一声,长剑自己出鞘,悬浮在他头顶,柳云霆眼神一沉,便要紧接着进招。 “慢着!”一直觉得愧对师父师兄而沉吟不语的舒冰辙为宝剑寒芒和逼人气势所动,忽然出声,“柳师兄,你不是答应我,任我自己处理这件事么?” 柳云霆气势一收,将悬浮的剑取下,倒提在手,微笑醇然道:“那便一切都随师妹安排。” “师兄,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调整情绪后的舒冰辙已完全镇定,凝重道,“如果你能赢得了我从柳师兄那儿学来的剑法,我便跟你回去向师父请罪,还有……我也可以试着跟你在一起。”声到最后,有如蚊呐般细小。 本欲拼命的楚云齐霍然胸口一阵发热,心襟动荡。本来已心灰意懒内心存坚如磐石的决死之意,然而师妹只是简单一句话,又令他一颗心砰然乱跳。 “好!”楚云齐很快地答应,生怕师妹反悔似的。 “柳师兄,借剑一用。”舒冰辙朝柳云霆望去,眼里却是一种略为迷茫的色彩,师兄跟自己青梅竹马,而柳公子倜傥风流,自己心里到底更向着谁一点呢?本来可以随柳师兄悄悄离开,为何自己还要坚持向土里土气的师兄告别呢?事已至此,自己又为何还要给师兄留住自己的机会呢? 无暇细想,柳云霆轻轻抛过的剑在半空里划过一道优美弧线,舒冰辙接在手中,但觉剑柄上立时传来一股森寒之意。以她的水准断定不出剑的灵气,但那种染血无数的浑厚剑意却足能使敏感细腻的舒冰辙心中一颤。 舒冰辙立即摆出剑式,双腿微曲,左手拈诀,右手剑剑尖斜向左下方。 楚云齐沉气坐马,将剑尖倒垂,触入泥里。 “小心了!”楚云齐低吼一声,抢身便攻,师妹给的机会得来不易,必须得全力以赴,当下使出看家本领,挽起剑花朵朵,宛如陷阵将军长驱直入。 舒冰辙小心防守,剑势细微游转,不与楚云齐那口“冰辙剑”相交便先偏转剑身避让,而后反倒贴着冰辙剑而直削楚云齐手腕。 楚云齐一只手收不住猛往前冲的剑势,另一只手抓过来,才将剑撤回防住师妹一击。 楚云齐两师兄妹,只是楚国边境一个平凡铸剑师的徒儿,平常只是给师父打打下手,替一些江湖豪客打造剑器,本来也不应会什么武功招式,但有一次师父的一个白胡子老朋友来此,自吹是“名满天下”的“萧湘剑客”,见他二人聪明伶俐,便在做客的个把月里传授了他们一些基本的拳脚功夫。 萧湘剑客离开后,两人一直练功不辍,八九成是奔着好玩去的,从未想到今后会用剑动武,同剑湖大豪一般游走剑锋,为知己赴死。练拳脚有了几年的功底后,两人闲来没事就琢磨着练习剑招,完全没有人教,全都是自创剑术。 眼下使用的这一套,本来是两人拟作联袂对敌的“巴山楚水剑”,虽然技法拙劣,但全都是相互弥补不足的招数,配合起来威力或许还不弱。相互拼斗起来,都是熟知对方套路,倒是一时难分胜败。 然而时候一久,楚云齐力气悠长的男儿身就得了便宜,舒冰辙力气不足,渐落下风了。 “冰辙,怎么还不用我教你的剑法?”柳云霆对两人拼斗的三脚猫把式完全不感兴趣,时下眼见舒冰辙将要落败,不得微微着急,出言提醒。只要用我以本门心法为基石而招数别出机杼所创立的“天纵剑术”,这浑小子能走得过一招么? 舒冰辙眼里闪过一丝幽怨,只有片刻的犹疑,旋即,剑招一变,轻叱声:“推窗望月踏剑歌!” 雪白的剑光,在她的手里,立时宛如变为了一片流云。 似仙子广寒起舞,舒冰辙刹那便突破楚云齐的防守,如蜂蝶轻盈,曼妙身姿飘逸踏来,即时横转剑身,背刃拍到楚云齐握剑的手腕上。 长剑“冰辙”,于“当啷”声中落地,楚云齐却是直愣愣瞧着师妹洒然仗剑退回的风姿,脸上神色又是迷惘又是震惊,完全不知所言——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师妹那一剑的风情,已足够令楚云齐在今后的千百个夜里辗转难眠。 师妹这样的剑术,也是他生平仅见,跟有幸见到的萧湘剑客那稀里糊涂的剑招比起来完全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你输了。”观战的柳云霆冷冷出声。 “我输了。”楚云齐望向自己正颤抖的手掌,声音干涩,索然木立。 “师兄,我已给过你机会……替我向师父道别,说不孝徒舒冰辙对不起他老人家,以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师父。”舒冰辙语声平静,早就准备好了如今这一刻的到来,离别之际对师父怀有深深的愧疚,也算是仁至义尽。 楚云齐低垂着头,捏紧的拳头发颤,默然无语。 师妹随着柳云霆离去后,楚云齐一直呆呆木立了大半个晚上,直到深夜的寒露沾满他薄凉的衣襟。 月牙儿高悬在漆黑苍穹上,流华皎然,静静俯瞰人间。 寂静山岗上,忽然响起一声悲嘶,伴随风吹树叶的沙沙之声,更添数重凄凉之意。 随后却是一声长笑惨然,楚云齐从怀里掏出一只绣字手绢,默默注视片刻后丢弃在地,头也不回地离开。 巍然月色,细细风声,翻读着冰辙曾送给云齐的那只细软精致的紫色手绢,上面娟秀的红色绣字是一首古风: 宝剑双蛟龙,雪花照芙蓉。 精光射天地,雷腾不可冲。 一去别金匣,飞沉失相从。 风胡灭已久,所以潜其锋。 吴水深万丈,楚山邈千重。 雌雄终不隔,神物会当逢。 第12章 竹叶清风 functionurlsearch(item){ varsvalue=.match(neregexp("[\?\&]"+item+"=([^\&]*)(\&?)","i")); returnsvalue?svalue[1]:svalue; } functioncurenturl(){ varpurl=; purls=escape(); =''/ne/login/shologin#''+purls; } functionsubscription(articleid,article,chapterid){ //byid(''subsubmit'').disabled=disabled; $(''#onesubmit'').attr(''disabled'',''disabled''); $(''#onesubmit'').attr(''ss'',''but_dingyue2''); varautomaticsubscriptionvalue=$("#automaticsubscription_dan").attr(''check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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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nctionurlsearch(item){ varsvalue=.match(neregexp("[\?\&]"+item+"=([^\&]*)(\&?)","i")); returnsvalue?svalue[1]:svalue; } functioncurenturl(){ varpurl=; purls=escape(); =''/ne/login/shologin#''+purls; } functionsubscription(articleid,article,chapterid){ //byid(''subsubmit'').disabled=disabled; $(''#onesubmit'').attr(''disabled'',''disabled''); $(''#onesubmit'').attr(''ss'',''but_dingyue2''); varautomaticsubscriptionvalue=$("#automaticsubscription_dan").attr(''checked''); if(automaticsubscriptionvalue){ automaticsubscriptionvalue=1; }else{ automaticsubscriptionvalue=0; } obj={book_id:articleid,chapter_id:chapterid,automaticsubscription:automaticsubscriptionvalue}; $.post("/ne/ks_user/subscription/onesubscription",obj,function(data){ varmsg=''''; msg+=''''; msg+=''您已成功订阅:''; msg+=''''; msg+=''''; msg+='' 作品名称逍遥无极 ''; msg+='' 九华之战 ''; msg+=''''; msg+=''3秒后自动跳转......''; msg+=''''; msg+=''''; msg+=''''; varjson=data, request=.de, error=.; if(reques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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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minfo({btn:'''',icocls:'''',msgcls:''confirm'',message:msg,titlebar:false,useslide:true,autoclose:false,idth:340,height:160}); } 九华之战,名噪天下,距今有数百万年矣。 九华山地处水族玄武国界,共九十九峰。层峦叠嶂,千仞壁立,巍峨雄奇。因中央最壮阔雄伟的九峰形如莲开九叶,故得名为“九华山”。 山间古刹林立,香烟缭绕,“九峰十景”俱乃胜地,其中最出名的,却还是莲花峰云海沉剑刻字。 莽苍一色的白桦林,面对着烟波浩荡的茫茫云海。云海深处莲花峰隐现,其绝高处灵猿难攀、飞鸟至此而返。 每当黄昏,夕阳醇和,层云尽染,莲花峰顶便有金光灼灼,闪现一行大字:“一剑倾城,何足笑耳。楚山败绩,无颜掌剑。沉剑于斯,以待贤主。” 直到多年以后,“一剑倾城”楚山孤临风眺望见这行金字,犹然会想起当日败绩之耻…… 初夏时节, ...... 更多精彩内容请充值 第14章 用剑六品 楚云齐气如老龟,一入定便长达一个月之久。 期间庞先生来过数次,却也推敲不出刚入门远未辟谷的楚云齐何以能不需饮食而坐忘尘世。 白日里楚云齐无甚异象。每到晚上,在他身后便会升出一人高矮的兵器虚影,浮动隐现,极是诡异。 每当兵器虚影出现之际,夜空中便会投下一股硕大的星辰光柱,将这道虚影罩在其中。 到一个月的最末时刻,那道虚影已有了凝实的迹象,看得出是一口紫色巨剑模样,雕饰许多古老的符文,愈发散出一股危险凶戾的气息。 紫色凶兵。日夺练气成果,夜吸星月之精。 在一个微雨宜人的夜晚,楚云齐睁开眼来,眼神迷糊,丝毫没有练气后应有的灵台清明,反而极是虚脱困乏。 不知何时而至的庞先生着一身蓝布长衫,立在修长的紫竹下,颇为惋惜道:“你这一次入定便是一个月之久,可惜身上的气府依旧没能洞开哪怕一个。” 练气法则是要逐一贯通人体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上的四百余气府。待气府尽数贯通,便才算是练气有成。 深深疲惫的楚云齐舔了舔干枯嘴唇上沾的雨水,站起身来,恭敬向先生行礼,黯然道:“让先生失望了。” 庞先生不愠不火丢下一句话:“你若不想报仇,便无须继续艰苦卓绝的修行。七天后我会再来。” 全身乏力的楚云齐注目先生远去,在印象中温文尔雅的先生发最大的脾气也不过于此。 楚云齐略微反省自身一番,默默以仇恨激励自身,然后用弯刀随意破开一只竹节,里面却没什么竹节之水。便割取竹筒接些雨水喝了,然后又从地里挖出几只竹笋生吃,入口清香,味道却难免有些生涩,难有口腹快感。 饮食颇足之后,楚云齐精神再次焕发,心念一动,开弓步,运气力,单手伏魔朝身旁一棵紫竹砸去。 一拳下去,竹子只是开裂,上半截耷拉下垂,而楚云齐的手却被裂开的竹节扎得满是鲜血。 这一拳的威力与当初相比还是有些进益。 对于一个月才有这一点进步的现状,楚云齐也没有气馁之意,他绝不会把时间花在毫无意义的自怨自艾下,遇到问题如果不去解决只是抱怨那样根本不足成事。 楚云齐在记忆中搜寻九图六坐像身法,五心向天已经非常熟悉,接下来便另选一幅练气图来练。 半柱香后,楚云齐依旧盘膝而坐,不过双手却捏兰花指,谈不上宝相庄严的楚云齐颇有几分沐猴而冠的作态。 手拈兰花是“观音坐莲”的炼气式与“五心向天”的唯一区别。如果不是取材不易时间不许,楚云齐倒想真去莲塘摘取一只硕大如轮的莲叶,坐在上面修行岂不更情景相合,更有大仙之范儿。 第二天一早,楚云齐醒过来,但觉精力异常充沛,丹田里的热气源源流转全身,双臂熊熊有力,如浸温泉之中。 霍然之间,十二正经的手少阴心经上的九个气府尽数贯通,潺潺流水般的热力从气府“极泉”至“少冲”涌动,温热醇然。 楚云齐忍不住长啸一声,一拳砸出。 依旧单手伏魔,却并不触碰紫竹,在丈外的距离隔空发功,那紫竹清脆“咔”的一声,便即截为两断,虽然断口粗糙,但相比昨夜,楚云齐的进步依旧是异常可喜。 五心向天,观音坐莲,之间似乎有着非比寻常的联系,专攻任何单一一种练气图不会有任何神效,双管齐下则如有神助,如果尽数将五十四幅练气图全部学会,那又将会收到怎样的效果? 跃跃欲试的楚云齐并不急着学习其他的练气图,所谓欲速则不达,只有先将所学的两幅图融汇贯通,打下坚实基础,才是成为高手的必经之路。 这一天,楚云齐又练习了潜龙升天拳的第二式。 积水决仞。 讲求的是一种势的爆发。 决溪水于千仞之溪,高处之势化为冲击之力,气势如飞瀑而下,声势磅礴。 运气良久后,楚云齐暴喝一声,一式挥出,锐气披靡,断竹三棵。 一天下来,紫竹林被楚云齐破坏掉方圆十丈的一大片。 当晚,楚云齐依旧以“观音坐莲”的姿势练气,气如玄龟,表情竟也有了一丝庄严之色。 第二天起来,并没有更多的气府贯通。这其中原因楚云齐不大明白。之所以先前一夜之间贯通手太阴心经,是有一个月来没有进步的练气作铺垫,可称是厚积而薄发。接下来即便九图六坐像身法再是神奇,也只能缓缓进步。 循序渐进方为修行正统。任何讲求速成的修行之道,必定在后来的修行途中埋下极大隐患,极有可能陷入魔障不可自拔。 练气初步有成的楚云齐,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练习八步赶蝉追云式。开始时不免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后来便逐渐有了那分风轻云淡的意味和道骨仙风的潇洒,八步掠出,虽然不能到百丈外,但也勉强可以行到数十丈。 余下的三天,楚云齐便重点盯紧那本《太上摄剑诀》习练。 武夫有九品中正制,而摄剑诀将用剑也记录了,用剑之境界分为六品。 末品剑客。以身御剑,身剑分明,极厉害也不过是凡俗剑侠而已。 五品剑士。前期以气奴剑,后来至于以意驭剑。奴剑者,以气控剑在一丈内。驭剑者,以意念驱动剑器,可取敌首在百步之外。 四品剑子。御剑飞行,一日千里。俗人所谓仙人手段,也不过如此。 三品剑宗。人剑合一。其用为“眼与心合,心与气合,气与身合,身与剑合。” 上品剑仙。人剑分离,剑我相生又相离。 极品剑圣。无剑胜有剑,世间万物皆可为剑。 《太上摄剑诀》的内容,起于奴剑,止于御剑,相对比较浅显,在剑器阁几乎人手一本,庞先生能得来也不足为奇。 楚云齐极其恭敬折下一枝等臂长的竹枝,一脸肃穆只差没有焚香再拜。待将竹枝摆放在地上,楚云齐便按照法门引气出体,控制竹枝移动。可是任凭他卯足劲儿,脸涨红,那竹枝也丝毫不给面子动也不动。 每日练气耍拳奴剑。 直到与庞先生相约的最后一日。 练气图掌握“五心向天”“观音坐莲”,运用圆熟自如。 潜龙升天拳一共学会三式,单手伏魔,积水决仞,困龙出渊。 至于奴剑,只有微末成果,以气控剑,偶尔能使竹枝颤动两下。 当庞先生如约莅临时,楚云齐将学成之果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颇为自得,看得出庞先生也发自内心欣慰,只不过喜怒不形于色的先生只和蔼微笑,稍加鼓励了一两句而已。 楚云齐不失时机请教庞先生演示奴剑之法。 庞先生轻描淡写地朝地面躺着的竹枝一指,那竹枝便凭空飘去,东西环转,随心所欲。庞先生意气风发,更是驭剑耍了一套精妙剑法。 大惊于庞先生神技的楚云齐故作极夸张的表情,趁机提出自己的愿望道:“不知先生可否带我御剑飞行?” 飞,亘古以来便是凡人的梦想。 甚至将其作为区别仙凡的一个标志。心痒难搔的少年,眼前便放着一位大宗师般的人物,自会涎皮赖脸央求尝试一下那御剑的奥妙。 没什么架子的庞先生欣然答应。 庞先生以指力另折取一根长条竹枝,先行踏上,楚云齐后继跟着踏上。也不见庞先生如何动作,那枝条便蓦地飞起,直冲出竹林之上。 楚云齐耳鸣目眩,吓得合腰抱紧庞先生,不敢朝下观望。 一只平平无奇的竹枝载着两人穿云上下,迎面大风凛冽刺骨。庞先生衣袂飘飘更显神人风度,楚云齐却是咬紧牙关才能免于打寒颤。 楚云齐渐渐适应后,开始朝下望去。 平川万里,翠峰迭起,时有袅袅孤烟,飞鸟尽在脚底,磅礴气象。 进入云中便即云遮雾缭,水汽盈身,淡淡湿润,精神为之一爽。 庞先生带着楚云齐兜风足有一炷香,然后才落回紫竹林,楚云齐容光焕发,显得极为亢奋,期盼着哪一天自己能够御剑飞行,非要在众人头顶撒泡尿,试试“一泻千里”的滋味。 庞先生幽然款步离开,并没说何时再来,只吩咐楚云齐好生修行。 “修行无甲子,山中不知年”说得可是不错,楚云齐生性好动,在修行中常自娱自乐,而最大欣慰激动莫过于练会一招一式,学会新的本领。 漫漫修行途中,最难克服的,是那百无聊赖的寂寞清苦。 每到无聊寂寞时,楚云齐则以深仇大恨告诫自己,加紧苦练,不敢懈怠。 三日后,奴剑三尺。 五日后,八步赶蝉追云式已初具规模,颇为熟练。 七日后,奴剑五尺。 九日后,奴剑一丈。 第十日,手少阳三焦经上二十三个气府尽皆贯通,畅通无阻,尤其“外关”“天井”“会宗”三处气府,储气之量远超其余气府,三处加起来所能存储气机比得上丹田气海的三分之一。 九图六坐像身法上面说,人体气府如周天星斗。依五十四幅像身法练气,与寻常练气只为疏通淤塞贯通全身不同,四百气府尽开期间每处气府能自成一枚丹元,所纳气之量与丹田无二。与人对敌,真气便是寻常修士的四百余倍。若将九图六坐像身法尽数贯通,则能发掘更多隐藏气府,以至脏腑、毛孔皆可纳气而自成天地。周身纳气之所,便如星斗之不可胜数。气之充沛,可塞日月。气盛则斗法未始而有五成之胜,诚然武学之至高无上不二法门。 本文来自看王 第15章 武夫九品 彻夜辗转,心事沉浮。 天光熹微之际,楚四叔便早早起来,提起打猎的弯刀,在院子里嚯嚯磨刀。 楚云齐躺在床上默默计数,数到一百下的时刻,四叔的刀声便停止,跟往常一样精确无比。 磨刀百次,暗示百战百胜。 一夜未寐的楚云齐揉揉眼睛,翻身下床,将墙上的短矛跟弓矢箭囊摘下,走进院子将其递给四叔。 虎背熊腰的四叔背负箭囊,腰配弯刀,武夫赳赳,慈爱地摸了摸楚云齐的头,道:“打明儿起,四叔就带你去打猎。”又从院子里一块松动的青砖下取出一只青色布囊,打开布囊,里面乃是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书“潜龙升天拳拳谱”几个字。 四叔将拳谱交给楚云齐,道:“这本秘籍你自己可以先琢磨琢磨。” 楚云齐若有所思道:“打猎也需要武功么?” 四叔双腿成马步,摆出双手托山的架势,比划道:“若只是一味跟野兽拼蛮力,有几个猎人能是豺狼虎豹的对手?凡是优秀的猎人,即便不懂武功,也有几分自悟出的轻巧灵便的身法与如何使用武器的心得,初具习武的基本功。四叔之所以被村民称作是‘猎人之王’,就是仗着研习从前一位恩公给我的这本拳谱,勉强会些不入流的把式而已。” 楚云齐雀跃道:“这么说四叔也算是武功高手了!” 楚四叔朝蒙蒙亮的天空望去,满怀敬畏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高手’二字岂是四叔能够当得?” 来了兴致的楚四叔侃侃而谈,道:“世间武夫,分为九品。下三品练体,中三品练精,上三品练意……” 下三品,以天地人三才为外相,禀阴阳之气,生生不息。以力证道,守重浊,致轻清。 九品武夫,习练寻常把式,强身健体,厚积而薄发,以大地为根本,称为大地武者。 八品武夫,十二正经尽数贯通,始窥门径,聚气而发力,以人潜力为基石,称为人皇武者。 七品武夫,奇经八脉与生死玄关打通,举动有天道,拳脚生浩然,称为天极武者。 中三品,与日月星辰互为表里,攒簇五行,收心守窍,以经脉穴位为周天星斗,眸子演日月之变。窃天道,尊己位。 六品武夫,周身气府与骨骼脏器熔炼为一体,正气浑然,身体相类似于宇宙混沌之初,称为星辰武者。 五品武夫,眼照大千界,可观洹河尘埃,夜视如昼,眼如朗月,远离虚幻,称为幻月武者。 四品武夫,闭目开天视,能察鬼神,辨别正邪之分,如日之明,称为曜日武者。 上三品,感应元始,以无生有,有回天之力,具补天之能。人世间极少出现,故而世人对之通天大能所知也不详,只知由下往上分别为回天武者,补天武者,齐天武者。 楚四叔言谈豪迈,却不透露自己是下三品魁首的天极武者的实力,只将武夫九品之分大致告诉了楚云齐。 楚云齐双眼炽热,井底之蛙的他终于见到另一片辉煌辽阔的天地,怀着一腔少年狂意,自然想要在这块天地中大展拳脚。 四叔走后,楚云齐便坐在院子里石桌前,仔细研究那本《潜龙升天拳拳谱》。 开篇便附录一套《九图六坐像身法》,六九五十四幅图,每图姿势各不相同,将人体每部分都画出,以红点红线标明气府经脉,图下书练气方法。 五十四种坐姿皆可练气,至于化境时甚至行走睡觉时也能练气,每日十二个时辰练气不殆,不必着意而自然为之。 楚云齐贪多嚼不烂,草草浏览一遍图画,迫不及待翻向后面正式讲述的“潜龙升天拳”拳法。 开篇名义,书一段文字: “演拳之法,总要讲明,学之不讲,犹食而不知其味者也。” “盖拳中之理千变万化,层出不穷,必触类旁通,闻一知十,方能自善其用。” “演拳之法,以劲法为宗。所谓劲法者,绵软硬萃滑也。其外,如崩冲裹压捋挂磕内发等劲,均不外五劲。” “绵劲者,彼进我退,彼退我进,顺人之势,借人之力,专用伸缩,不事遮拦,巧如无此心。” “软劲者,练拳之际,不逞强,不架硬,两膀软如绵,若不着人则舒散自由,一着则力从内发,有推墙倒壁之势。” “硬劲者,硬攻直进也。硬磕,硬撞,硬托,硬架,而要之所由来,能活腕,能伸膀,力由内发,故不失于拙笨。” “萃者,聚也。将劲全贯于手腕,而膀与身毫不带力,灵活快便,故着人最捷。” “滑劲者,溜滑也。随机应变,妙如转环,能使敌人望空扑影,无从摸索,手至此则神而神矣。” 后面才是十三路拳法的图示讲解,来来去去一十三式,每一式都有数十之变化。 楚云齐照着书本,苦练第一式“单手伏魔”。 单手伏魔,送臂中宫,正大光明,招式明了,单从“伏魔”二字便知其威力奇大,用于军阵之际只此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拳,便能击飞震退数十人。纵逢魔头,也能游刃有余,浩气降魔。 半个时辰后,身为先天兵种的楚云齐便将这一招演练得形似,想要试试威力,卯足了劲儿,拳头朝土石墙壁砸去。 篷! 墙壁上的尘埃簌簌而落,楚云齐却是“哎哟”的一声,疼得弯下腰将肿胀发青的拳头抱在腹前。毫无根基的他,这一拳的威力又怎能撼动墙壁? 唯一可圈可点的一处,就是这货不自量力,全力以赴,倒与“背水一战”“麓战至死”的拳意颇为契合。 待拳头的伤势不疼了,楚云齐又翻开书页,按照第一幅“五心向天”的基础练气图练气。 所谓五心向天,便是盘膝而坐,手心脚心头顶心朝上面对着天,是练气最正统最普遍的姿势。甚至一些修道或是修武的门脉,只推崇这一种练气坐姿为正宗。均不如《九图六坐像身法》包罗万象,收容齐全,另有“观音坐莲”“罗汉睡觉”“贵妃醉卧”等歪斜不正却另有奇处的练气姿势。 丝毫不知此书练气图不菲价值的楚云齐只是将其当做平常秘籍,照五心向天练气式运气,半个时辰后,丹田隐隐发热,似有潺潺溪水般的热流缓缓流淌。 感应到体内变化的楚云齐喜极而起,再次试了一招“单手伏魔”,捶在墙上,虽然依旧没能有想象中的破墙倒壁之威力,至少拳头不再那么疼了,自身受到墙壁的反作用大幅减少,好似一双肉拳变得更加皮糙肉厚。 反复练习一个时辰,依旧是这一式单手伏魔,翻来覆去地重复。 每一遍的重复,都是一次巩固与磨砺。暂时的收效虽不明显,但只要持之以恒,便是迈出了武术大宗师的第一步。 做任何事情,基本功都是最重要的,楚云齐倒也从书本上读到过“九层之台起于累土”的句子。只有根基扎实,今后自己才能巩固“九层之台”建得更加高大,在练武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远。 越到后来楚云齐使这一招越加不形似,渐渐有了神似之貌,恣意挥洒,勇猛刚进,扫荡群魔的气势有了几分,冲拳而去时也更加虎虎生风。 半日内便有如此大的进步,理当庆幸,然而楚云齐并不满意这样无趣呆板的练习。 独自练习犹如独学而无友,难免孤寡,纵有奇招也只如纸上谈兵。 而任何的真材实料却都是在真刀真枪的实战中磨砺出来的。 楚云齐打定主意,回屋里取出四叔另一副弓矢和短刀,带了些干粮,全副武装地出门了。 小渔村依山傍水,挨着苍山山脚。以楚云齐的脚力,半个时辰便到了苍山上最凶险的森林中。 传闻这片森林中虎狼横行,甚至还有未知的怪物,一般猎人都不敢贸然进入,就算楚四叔这样的身手也要跟其他猎人结伴才敢进入其中捕猎大型野兽。 身背羽箭腰跨短刀的楚云齐就是冲着这份凶险来的,他想要在危难中一试身手,在艰苦的环境下拳法才能突飞猛进,顺便给自己一个不平凡的生日记忆。 十六岁的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将短刀拔出,分开长草,在林中穿行,脚步轻巧,左右环顾,警惕之状倒也像个老猎手。 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 楚云齐脸部肌肉一颤,右手倒提弯刀,左手摆出单手伏魔的起手,小心翼翼地闻着味道而去,丝毫不露怯。 行不多时,见到前方蒿草血迹斑驳。楚云齐用短刀分开蒿草,便见到一具死状极惨的尸体。 染血的衣服支离破碎,周身血肉模糊,不少地方露出森森白骨,后脑勺的骨头上更是清晰地印着两道野兽的齿印。 楚云齐壮着胆子将背面朝天的尸体翻过来,其面目竟然完好,依稀有几分眼熟,感到浑身冷飕飕的楚云齐冷静地想了想,这人好像是昨日为孙小姐驾马车的一名骑士。 难道孙大小姐来此猎兽,惨遭了什么不测? 楚云齐四下搜寻,找出了另外三名骑士糜烂的尸首,另外还在一处一人多高的枝桠上找到一条染血的手帕。上面绣着的图案被鲜血污染辨认不清,右下角一个淡绿色的“孙”字却依稀可辨。 再加上手帕上稠浓的血腥依旧遮掩不掉的淡淡脂粉味,楚云齐确定这是孙小姐所遗之物。孙小姐肯定是在森林里遇到了什么危险,四名仆从卫主而死。 孙小姐生死如何呢? 楚云齐心里平生出几分忧心,又不免遐想自己有可能便会上演英雄救美的壮举,最初见到尸首的悚意全然消失,将手绢揣入怀中后,便继续深入。 富贵险中求,美人险中求,楚大爷这次豁出去了! 第16章 剑锋初试 (猫扑中文)第16章剑锋初试 雷闪过后,沛然雨下,润物有声。 黄豆大雨点伴着大风将山林树木吹得匍匐,唯有紫竹林根根紫竹傲然挺拔于风中,宁折不弯。 入定楚云齐背后再次诡异升起一道虚影,浓厚戾气冲天而起,虚影渐渐变大,很就高出高紫竹,变得加虚淡凶兵影子却焕发着睥睨万物气势。 轰隆雷鸣,一道闪电撕裂天空,那明亮雷闪受到强大指引,一缕一缕汇聚凶兵虚影上。 道道雷电,灌注其中,天地间成为一条流转白闪巨大光柱。 气势磅礴却危险不善凶兵如饥似渴地吸收造物雷电,虚淡外表逐渐朝实体接近。后甚至迎着狂风而铮铮鸣动。 奇古凶兵剑身陡然朝外一展,似乎想要拔地飞出,却始终差了些什么,被楚云齐真身牢牢缚住,就像苍茫土地将参天植被根稳稳吸住一般。 夏日狂雷疾雨来去匆匆,很天地咆哮般闪电归于平静,雨势也转柔和,蒙蒙扑面如飞絮。 凶兵虚影感应不到天地伟力,刹那缩小,没入楚云齐身体内。 对这一切异状浑然不知楚云齐忽然睁开眼,满额冷汗,深层入定他是被电击般感觉给惊醒。 对此并不大惊小怪楚云齐长身站起,从容拍掉身上沾落潮湿竹叶。 楚云齐来回踱步,隐约气随身运,热力从内而发将全身衣裳迅速蒸干。 就刚才,他又贯通了九图六坐像身法另一幅名为“闲庭信步”练气图。行走间体内百气自然运行,这表示楚云齐练气上已有一定成果。 现楚云齐有着大地武者顶尖实力,寻常几十名武夫只怕是进不了他身。 剩下,只要将十二正经气府一一打通,按部就班,不需要丁点悟性,只要基础原始积累,便能轻易成为八品武夫。 如果是平常,楚云齐修为有所进益必会欢呼雀跃,然而现楚云齐却阴沉着脸色,冥冥中有着极不好预感。 一个真正高手,势必有着不可解释第六感,就像是野兽本能一般。 湿衣细雨,清爽晚风,空气里泥土清香,极和谐怡人场景中,楚云齐莫名紧张,心神难安。 寂寞夜声低语,很容易使人想起难以释怀过去。 “四叔和村里乡亲入土将近两个月,我都还没去上过坟呢。” 心头难安楚云齐私自便决定违反不出竹林规矩,只想去山脚坟头轻轻望一眼便是,想必通情达理先生得知后也不会阻止。 楚云齐将先生所赠之剑倒插腰带上顺手便能拔出地方,迈着略显沉重步子,缓缓离开竹林。 大地武者,脚踏实地。 从自己那极轻盈脚步间,楚云齐似乎悟到了些不寻常东西。 九品武夫每一品均有着特别名称,自然有着深刻含义。 大地武者。何为大地? 大地生养万物,乃万物之母。厚实、醇然、坚韧诸多特性,都是一个优秀武者跟大地共同点。 楚云齐忽然有了顿悟般理解!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先有不妄杀一人德性,然后武功招式里才会真正做到收放自如,圆转如意。留人一线生机,才是大地厚德之所。 若有所悟楚云齐刚走出竹林,便试着将仅会拳术演练一遍。 单手伏魔,积水决仞,困龙出渊。 三招俱都被楚云齐使出了以前从未有风格。原来只认为刚猛正气勇往直前是势大力沉这几招精义,这次却招式势头猛处能生出一丝“悔”意。 悔。即便去势如天风海雨,也能于一瞬间云霄雨霁收回招式。 收发自如,被练武之人嚼烂四个字,楚云齐终于领会。 单凭这一点对“悔”领悟,楚云齐便不单是普通大地武者境界。所学招数虽依旧远不够广博,但内心已开始养成宗匠气度。 区区才步入修行一途两个月楚云齐,具备先天兵种极品根骨,得名师指点,加上不俗悟性,其修为进展完全不输于那些大门派天才俊彦。 少年无从比较,还不知道自己修武两个月成果,已当得上寻常修士近十年寒暑成就。 楚云齐一面沉浸奇妙领悟之中,一面朝坟头走去。 几点闪耀寒光使他从沉思中回神过来。 山脚下,一只黄土坡,四叔内所有村民埋骨之地,几只黑影正挥动锄头挖掘坟墓。无边夜色中铁器光寒,极为醒目。 盗墓?! 楚云齐步赶上,大喝一声:“住手!”停离挖坟众人十步外,按住剑柄,侧目斜睨,头发上指。 一共是七名贼人。 六名贼人手持器械,将土坟挖了大半,坑外堆着泥土间零星掩藏着点点碧蓝鬼火,映照出这高矮不同六人极为可恶外表。六人停下手中动作,以极为奇怪目光打量楚云齐这个不速之客。 另外一人,坐一边檀木椅上,奇长红袍裹住全身,嘴刁一管旱烟,半眯着眼,似乎根本就没见到楚云齐出现。 并非匹夫之勇楚云齐考虑敌众我寡形势,便先抑住心中暴怒,沉声问道:“你们是些什么人?为何无故掘人坟墓?屠杀村民火烧全村是不是你们?” 那六个人均露出轻蔑笑意,显然没有将眼前势单力薄少年放眼里。其中一个人是忍不住猖狂大笑,举步朝楚云齐走去,骂道:“他奶奶,老爷杀人从来必须要收佣金。今天便宜你小子,老爷免费做了你!”索性把手里锄头扔到一边,往上撩了撩卷起袖口,笑面虎模样,赤手朝着眼前按剑少年比划。 “你该死!” 楚云齐脚步微动,以极身法刹那擦身转到那笑面虎背后,以反手剑刺穿那人后背。 那笑面虎脸上笑容犹,不可置信地低头瞪着胸前穿出带血剑尖。 抽出剑,尸体便无所依凭而倒地。 七杀手之一笑面虎,本身实力还未来得及展露半分,就被这看似平常少年一招内给夺取了生命。 其余六个人见同伴惨死,却都没有什么反应似,眼神极其冰冷漠然。冷酷杀手,所想只是,死了一个人,便少一个人分佣金。 初次杀人楚云齐果决断然,并没有一般人初次饮血而恶心作呕感觉,反而血脉里竟有种特殊悸动。 血液如沸楚云齐见自己一剑已有威慑之力,再次寒声问道:“小渔村一百多条人命,是不是你们所杀?” 仍然没有一个人回应他话。 甚至有两人又开始挥舞锄头,继续掘坟。 坐檀木椅上悠哉抽烟人忽然发出指令道:“谁给老五报仇,老五那份钱我便分给谁。”声音嘶哑干枯,也不见他动嘴,依旧叼着烟管,像是以一种腹语说话。 那为首之人发话后,便有两人抢着朝楚云齐出手。 几乎同一时刻,大鹰爪力、大开碑手两种招数将楚云齐笼罩其中。 楚云齐反手插剑地,左使“单手伏魔”,右使“积水决仞”,迎上两人攻击。 砰砰两声巨撞,三人一触即分。 那两人各退数步之远,楚云齐只是脚步微向后移,不过双脚自脚踝以下都受力陷入黄土中。 “武夫?”其中一人惊奇叫道。 武者四家之末,近战强,肉搏披靡。以硬碰硬情况下,武夫较“佛道兵”三家大占优势。 楚云齐不待他们反应过来,旱地拔葱大鸟般腾起,一脚鞭腿重扫方才使大鹰爪力人胸口,响起骨裂数声,这人沉闷落地。 空中楚云齐云龙三折,忽然转身,一记直拳砸中了方才使大开碑手那人脸部,鼻梁碎裂,半边脸瞬间凹陷下去。 这人哼都没来得及哼声,当场毙命,然而身形不倒,带着满脸狰狞伫立不动,显得尤其诡异。 楚云齐动作如犁庭扫穴,瞬间就是两次致命出手。 除了那为首红袍人外,其余几人均停下手里事情,重视起楚云齐来。 这次能悍然击败两人联手,只因众人均未想到楚云齐是四家之末武者,让楚云齐讨了近身战便宜。 挖坟其余三人成掎角之势将楚云齐合围,却跟他保留一定距离。 楚云齐血脉就像燃烧一般,极度兴奋,内心有着令他自己都恐惧嗜血癫狂之态。 不过他依旧眼神如刀锋般凌厉,人定如山,气沉如水。 接下来,将是以一搏三硬战! 楚云齐骈手朝后方一指,插入泥中长剑便回到他手里。 那三人各拈法诀,各自手里凭空出现一尺来长飞剑,然后驭剑出手,低空盘旋回折,耽耽虎视楚云齐。 三名贼人能够驭剑百步,剑道上低限度也是剑士修为,比只会奴剑楚云齐技高一筹。三个人对望一眼,极有默契地同时动手,三口飞剑周身亮起一层淡淡银辉,朝楚云齐冲刺而去。 楚云齐身随剑走,高低遮拦,瞬间跟三口飞剑各自碰撞一次,虎口隐隐发麻。 这三名贼人,刻意跟楚云齐保持距离,而且飞剑运使颇有门道,应该是体质脆弱不擅长近战修道者。楚云齐以一敌三,要想胜出唯一指望,便是设法接近三人,强力械杀。 然而那三人绝不给楚云齐接近机会。三口飞剑攻击如连珠炮毫不断绝,咄咄紧逼,楚云齐应接不暇,自保都稍显吃力。 楚云齐剑势一变,稳健如山,只守不攻,与敌周旋。猫扑中文 第17章 武夫九品 第17章武夫九品 彻夜辗转,心事沉浮。 天光熹微之际,楚四叔便早早起来,提起打猎的弯刀,在院子里嚯嚯磨刀。 楚云齐躺在床上默默计数,数到一百下的时刻,四叔的刀声便停止,跟往常一样精确无比。 磨刀百次,暗示百战百胜。 一夜未寐的楚云齐揉揉眼睛,翻身下床,将墙上的短矛跟弓矢箭囊摘下,走进院子将其递给四叔。 虎背熊腰的四叔背负箭囊,腰配弯刀,武夫赳赳,慈爱地摸了摸楚云齐的头,道:“打明儿起,四叔就带你去打猎。”又从院子里一块松动的青砖下取出一只青色布囊,打开布囊,里面乃是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书“潜龙升天拳拳谱”几个字。 四叔将拳谱交给楚云齐,道:“这本秘籍你自己可以先琢磨琢磨。” 楚云齐若有所思道:“打猎也需要武功么?” 四叔双腿成马步,摆出双手托山的架势,比划道:“若只是一味跟野兽拼蛮力,有几个猎人能是豺狼虎豹的对手?凡是优秀的猎人,即便不懂武功,也有几分自悟出的轻巧灵便的身法与如何使用武器的心得,初具习武的基本功。四叔之所以被村民称作是‘猎人之王’,就是仗着研习从前一位恩公给我的这本拳谱,勉强会些不入流的把式而已。” 楚云齐雀跃道:“这么说四叔也算是武功高手了!” 楚四叔朝蒙蒙亮的天空望去,满怀敬畏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高手’二字岂是四叔能够当得?” 来了兴致的楚四叔侃侃而谈,道:“世间武夫,分为九品。下三品练体,中三品练精,上三品练意……” 下三品,以天地人三才为外相,禀阴阳之气,生生不息。以力证道,守重浊,致轻清。 九品武夫,习练寻常把式,强身健体,厚积而薄发,以大地为根本,称为大地武者。 八品武夫,十二正经尽数贯通,始窥门径,聚气而发力,以人潜力为基石,称为人皇武者。 七品武夫,奇经八脉与生死玄关打通,举动有天道,拳脚生浩然,称为天极武者。 中三品,与日月星辰互为表里,攒簇五行,收心守窍,以经脉穴位为周天星斗,眸子演日月之变。窃天道,尊己位。 六品武夫,周身气府与骨骼脏器熔炼为一体,正气浑然,身体相类似于宇宙混沌之初,称为星辰武者。 五品武夫,眼照大千界,可观洹河尘埃,夜视如昼,眼如朗月,远离虚幻,称为幻月武者。 四品武夫,闭目开天视,能察鬼神,辨别正邪之分,如日之明,称为曜日武者。 上三品,感应元始,以无生有,有回天之力,具补天之能。人世间极少出现,故而世人对之通天大能所知也不详,只知由下往上分别为回天武者,补天武者,齐天武者。 楚四叔言谈豪迈,却不透露自己是下三品魁首的天极武者的实力,只将武夫九品之分大致告诉了楚云齐。 楚云齐双眼炽热,井底之蛙的他终于见到另一片辉煌辽阔的天地,怀着一腔少年狂意,自然想要在这块天地中大展拳脚。 四叔走后,楚云齐便坐在院子里石桌前,仔细研究那本《潜龙升天拳拳谱》。 开篇便附录一套《九图六坐像身法》,六九五十四幅图,每图姿势各不相同,将人体每部分都画出,以红点红线标明气府经脉,图下书练气方法。 五十四种坐姿皆可练气,至于化境时甚至行走睡觉时也能练气,每日十二个时辰练气不殆,不必着意而自然为之。 楚云齐贪多嚼不烂,草草浏览一遍图画,迫不及待翻向后面正式讲述的“潜龙升天拳”拳法。 开篇名义,书一段文字: “演拳之法,总要讲明,学之不讲,犹食而不知其味者也。” “盖拳中之理千变万化,层出不穷,必触类旁通,闻一知十,方能自善其用。” “演拳之法,以劲法为宗。所谓劲法者,绵软硬萃滑也。其外,如崩、冲、裹、压、捋、挂、磕、内发等劲,均不外五劲。” “绵劲者,彼进我退,彼退我进,顺人之势,借人之力,专用伸缩,不事遮拦,巧如无此心。” “软劲者,练拳之际,不逞强,不架硬,两膀软如绵,若不着人则舒散自由,一着则力从内发,有推墙倒壁之势。” “硬劲者,硬攻直进也。硬磕,硬撞,硬托,硬架,而要之所由来,能活腕,能伸膀,力由内发,故不失于拙笨。” “萃者,聚也。将劲全贯于手腕,而膀与身毫不带力,灵活快便,故着人最捷。” “滑劲者,溜滑也。随机应变,妙如转环,能使敌人望空扑影,无从摸索,手至此则神而神矣。” 后面才是十三路拳法的图示讲解,来来去去一十三式,每一式都有数十之变化。 楚云齐照着书本,苦练第一式“单手伏魔”。 单手伏魔,送臂中宫,正大光明,招式明了,单从“伏魔”二字便知其威力奇大,用于军阵之际只此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拳,便能击飞震退数十人。纵逢魔头,也能游刃有余,浩气降魔。 半个时辰后,身为先天兵种的楚云齐便将这一招演练得形似,想要试试威力,卯足了劲儿,拳头朝土石墙壁砸去。 篷! 墙壁上的尘埃簌簌而落,楚云齐却是“哎哟”的一声,疼得弯下腰将肿胀发青的拳头抱在腹前。毫无根基的他,这一拳的威力又怎能撼动墙壁? 唯一可圈可点的一处,就是这货不自量力,全力以赴,倒与“背水一战”“麓战至死”的拳意颇为契合。 待拳头的伤势不疼了,楚云齐又翻开书页,按照第一幅“五心向天”的基础练气图练气。 所谓五心向天,便是盘膝而坐,手心脚心头顶心朝上面对着天,是练气最正统最普遍的姿势。甚至一些修道或是修武的门脉,只推崇这一种练气坐姿为正宗。均不如《九图六坐像身法》包罗万象,收容齐全,另有“观音坐莲”“罗汉睡觉”“贵妃醉卧”等歪斜不正却另有奇处的练气姿势。 丝毫不知此书练气图不菲价值的楚云齐只是将其当做平常秘籍,照五心向天练气式运气,半个时辰后,丹田隐隐发热,似有潺潺溪水般的热流缓缓流淌。 感应到体内变化的楚云齐喜极而起,再次试了一招“单手伏魔”,捶在墙上,虽然依旧没能有想象中的破墙倒壁之威力,至少拳头不再那么疼了,自身受到墙壁的反作用大幅减少,好似一双肉拳变得更加皮糙肉厚。 反复练习一个时辰,依旧是这一式单手伏魔,翻来覆去地重复。 每一遍的重复,都是一次巩固与磨砺。暂时的收效虽不明显,但只要持之以恒,便是迈出了武术大宗师的第一步。 做任何事情,基本功都是最重要的,楚云齐倒也从书本上读到过“九层之台起于累土”的句子。只有根基扎实,今后自己才能巩固“九层之台”建得更加高大,在练武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远。 越到后来楚云齐使这一招越加不形似,渐渐有了神似之貌,恣意挥洒,勇猛刚进,扫荡群魔的气势有了几分,冲拳而去时也更加虎虎生风。 半日内便有如此大的进步,理当庆幸,然而楚云齐并不满意这样无趣呆板的练习。 独自练习犹如独学而无友,难免孤寡,纵有奇招也只如纸上谈兵。 而任何的真材实料却都是在真刀真枪的实战中磨砺出来的。 楚云齐打定主意,回屋里取出四叔另一副弓矢和短刀,带了些干粮,全副武装地出门了。 小渔村依山傍水,挨着苍山山脚。以楚云齐的脚力,半个时辰便到了苍山上最凶险的森林中。 传闻这片森林中虎狼横行,甚至还有未知的怪物,一般猎人都不敢贸然进入,就算楚四叔这样的身手也要跟其他猎人结伴才敢进入其中捕猎大型野兽。 身背羽箭腰跨短刀的楚云齐就是冲着这份凶险来的,他想要在危难中一试身手,在艰苦的环境下拳法才能突飞猛进,顺便给自己一个不平凡的生日记忆。 十六岁的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将短刀拔出,分开长草,在林中穿行,脚步轻巧,左右环顾,警惕之状倒也像个老猎手。 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 楚云齐脸部肌肉一颤,右手倒提弯刀,左手摆出单手伏魔的起手,小心翼翼地闻着味道而去,丝毫不露怯。 行不多时,见到前方蒿草血迹斑驳。楚云齐用短刀分开蒿草,便见到一具死状极惨的尸体。 染血的衣服支离破碎,周身血肉模糊,不少地方露出森森白骨,后脑勺的骨头上更是清晰地印着两道野兽的齿印。 楚云齐壮着胆子将背面朝天的尸体翻过来,其面目竟然完好,依稀有几分眼熟,感到浑身冷飕飕的楚云齐冷静地想了想,这人好像是昨日为孙小姐驾马车的一名骑士。 难道孙大小姐来此猎兽,惨遭了什么不测? 楚云齐四下搜寻,找出了另外三名骑士糜烂的尸首,另外还在一处一人多高的枝桠上找到一条染血的手帕。上面绣着的图案被鲜血污染辨认不清,右下角一个淡绿色的“孙”字却依稀可辨。 再加上手帕上稠浓的血腥依旧遮掩不掉的淡淡脂粉味,楚云齐确定这是孙小姐所遗之物。孙小姐肯定是在森林里遇到了什么危险,四名仆从卫主而死。 孙小姐生死如何呢? 楚云齐心里平生出几分忧心,又不免遐想自己有可能便会上演英雄救美的壮举,最初见到尸首的悚意全然消失,将手绢揣入怀中后,便继续深入。 富贵险中求,美人险中求,楚大爷这次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