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独仙》
第1章 老少湖
这个江湖越发让人看不透了。
常言道没有金刚钻不揽陶瓷活,所以苏逸毫不怀疑这猥琐的老头,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实则另有手段,只是这貌不惊人的胖子竟是羽仙宫的嫡传弟子,这可就稀罕了,天下三教九流宗派无数,可道门里执牛耳者仅就羽仙宫一家,只是看这胖子贼眉鼠眼的样子,苏逸就打心底的觉得怀疑。
不过想想也是,连灵溪那黑瘦小丫头都已上山修行,自己是看着她长大的,除了精打细算也没见她有别的天赋,还不一样被人给相中了,这胖子指不定有啥过人的地方,可逢人就说自己是羽仙宫嫡传弟子,这就值得商榷了。
苏逸打心底不信这货,转头看向身旁手扶杏黄旗的老头,问道:“老丈也是来羽仙宫寻个活计?”
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羽仙宫到底是一等一的仙家门派,虽说那云里雾里的神仙人物轻易不得而见,但这外门杂役可是抢破头的活计,诸多好处不说,就是沾染点神仙气儿,那也是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所以今天山下聚集了好多人,只是像老头这般年纪的实在少见,况且这身打扮更像是江湖人士。
这位清瘦的黄袍老道一手扶杏黄旗,一手捻着花白胡子,眉目倒是和善,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年轻胖子忽然拉着苏逸到一旁,附耳低声说道:“我说小子你也忒胆大了,你可知道这老头是谁?”
苏逸闻言诧异道:“是谁?”
胖子左顾右盼了下,发现没人注意他,这才伸出大拇指,悄声说道:“这个!”
见苏逸似乎不太相信,胖子顿时急道:“你还别不信,胖爷我在羽仙宫里什么身份地位,平日里接触的哪个不是神仙一流的人物,这老头不是羽仙宫里的人,可论地位,比起羽仙宫的掌教也不逞多让。mianhuatang.info”
苏逸心想这胖子还真当他时个雏儿,羽仙宫在中州道门什么实力地位,都说前朝颠覆多半就在太上教,其中缘由不为人知,只是后来乾帝一统中州的时候,曾大肆灭道立佛,大乾铁骑之下,中州道门几乎一夜倾覆,唯独羽仙宫被其掌教以无上法力将其搬出中州,这其中自然有后人吹捧的地方,人力终有尽时,如何能移山搬海,但这些年羽仙宫依旧大开道场,稳坐道门第一的名头,这可没有半点作假。
苏逸眯眼问道:“你说他比羽仙宫掌教还尊贵,如何见得?”
“瞧见他衣角那几缀八角玲珑塔没,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仙家宝贝,能唤风雨,能驱云雾,这种宝贝可逃不过胖爷我的眼睛,还有那杆杏黄旗,别看它破旧,仔细瞧瞧那落款是啥,余半仙,这老头姓余呐。”
“天下姓余的多着呢,这还有什么讲究不成?”苏逸一翻白眼。
胖子急道:“天下姓余的是多,可姓余还做相师的还真不多。”
“这里面有什么说法?这姓余的老头莫非真有大来头?”
胖子不可思议的看了眼这个清瘦的少年,一副鄙夷的模样,说道:“你小子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苏逸摊了摊手,无奈道:“当真不知道,我一个山下来的野小子哪里赶得上胖爷你见多识广。”
胖子点了点头,似乎颇为受用,摸着肥肉堆起的脸庞,眉开眼笑的说道:“小兄弟是个实在人啊。”
“你可知道天下三教圣地?”胖子话锋一转道。
苏逸揣着明白当糊涂,说道:“三教圣地?”
“羽仙宫作为道门扛鼎,自然是三教圣地里占有一席,余下便是佛门的龙象寺和方外的天机殿,三者并称三教圣地,在江湖地位上那是一等一的超然,只是羽仙宫和龙象寺都讲究一个入世,唯独那神秘的天机殿游走方外,讲究出世,所以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天机殿顾名思义揣测天机,追根溯源乃是上古相门的分支,通常讲的测字算命。”
“哦?你是说那老头是天机殿的人?”
胖子不置可否,而是神秘说道:“你可知道天机殿的历代掌教姓啥?”
“莫非姓余?”
“没错,就是姓余,你说有神秘莫测的天机殿在世上,哪还有江湖相师敢打着余姓天师的名头招摇撞骗?”
苏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抬头看着胖子,热切的说道:“你说他地位比之羽仙宫掌教也不逞多让,莫非他就是天机殿的掌教?”
胖子故作深沉,口气有点不确定的说道:“天机殿讲究单脉独传,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弟子行走江湖了,瞧他这年纪,十有八九就是了。”
苏逸一拍手说道:“这就对了,我说这老头瞧着怎么一股子高人气息,敢情是方外高人,只是他来羽仙宫干嘛,莫非真要做个杂役。”
“这你就不懂了,三教高人行事,哪个是你能揣摩的,刚才不是跟你说了,胖爷我是羽仙宫的嫡传弟子,这次奉了师门口谕过来,一是看看这老头有什么动作,二是看看有没有年轻才俊,我看你小子就不错,以后就跟着胖爷后面做事,凭我在门派里的地位,你也算水涨船高。”
苏逸挤出一抹笑容,连连点头称是,眼神却不住的往老头那儿飘去。
胖子哪里瞧不出他那点小心思,故意沉声道:“怎么着,攀上天机殿这棵大树,就不把胖爷放在眼里了?”
苏逸尴尬一笑,心虚道:“还不是托胖爷你的福,小弟才能知道这样的世外高人。”
“亏你还晓得怎么做人,我可跟你说,明白归明白,你可别跟人家说是我说的,回去要是挨了掌教的棍子,胖爷绝不轻饶你。”
苏逸连忙点头称是,抬腿就要往那老头身边凑去,却被胖子一把拉住,苏逸不禁诧异道:“胖爷还有什么吩咐?”
“我说你小子也太不上道了,胖爷废了这么多口舌给你讲这些东西,你就一声不吭的走了?”
苏逸愣了愣,随即恍然,赔笑着从腰间拿出一个细软锦囊来,颇为不舍的递了过去,说道:“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胖爷你还请笑纳。”
胖子眼睛笑成一条线,接过锦囊放在手里掂量了下,满意的哼哼两声。
看着苏逸远去的身影,胖子不禁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莫非是胖爷最近真的财运当头,这样的蠢货都能遇到,还天机殿掌教呢,这几日下山都能遇到这个老头,分明也是个片儿。”
片儿在江湖上是骗子的意思,这年头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张嘴,胖子虽然没看见那老头行骗,但也知道一个江湖相师出现在这里肯定没安啥好心,至于他说的那些也不全是假话,天机殿掌教是余姓不假,可也没说不准其他相师姓余啊,要怪就怪胖爷我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不服不行啊。
黄昏中,山脚小道上一老一少喘着粗气跑路,老头手扶着一杆杏黄旗,黄色道袍,苍颜白发,哪有方才世外高人的半分模样,少年则是边跑边将脸上的一层脸皮揭开,再贴上几抹胡茬,转眼间就变了一副沉稳模样。
“老余,再跑会儿,等彻底过了这山头,咱们找个地方好好潇洒去,这羽仙宫以后是来不得了,敢在这儿行骗,咱俩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他娘的,活该那胖子倒霉,这年头都不用自己出手,别人就往身上凑啊。”
一脸憨厚老实的老头呵呵一笑,像极了田间的老农,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杆子旱烟,就这样蹲在地上吞云吐雾起来,眯眼说道:“小兄弟这次收成怎么样?”
“就你这幅模样,哪里瞧出点世外高人样儿?”
说完右手一抖,一个锦缎丝绸绣成的锦囊从他袖口里滑了出来,少年拿在手里掂了掂,不禁说道:“看不出来那胖子还是个多金的主儿。”
这两人自然就是先前在羽仙宫山门下的苏逸和余姓道人。
“余老头啊,那胖子说的是真的吗,你是不是真和天机殿的高人攀得上关系啊。”
余姓老道闻言摸了摸花白胡子,故作深沉道:“我们相门一脉源远流长,分支无数,按理说应该有几分关系吧。”
“屁的关系,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干你这行的除了坑蒙拐骗还能干啥,你倒是给小爷算算命看。”
余姓老道嘿嘿两声,露出几颗发黄的门牙,也不见他生气,眯眼抽着烟,笑着说道:“小兄弟说的是,那云里雾里的高人哪里能和老头我扯上关系。”
苏逸将手中的锦囊拆开,顿时目瞪口呆,一个青玉精琢的腰牌出现在眼前。
“他娘的,这下玩大了,还真是羽仙宫嫡传弟子啊。”苏逸嘀咕道。
“老余。”
“啥?”
“跑路吧。”
第2章 骑牛的大师兄
虽说摸走羽仙宫嫡传弟子的腰牌,苏逸倒也没多大担心,毕竟大乾九州十八郡,足足数万城池,单论中州都有百万人口,那胖子就算是羽仙宫门下,想来也没脸说出被摸走腰牌这事,何况苏逸之前可是易了容,也不怕他日后认出。
再者,苏逸当真不相信那贼眉鼠眼的家伙会是羽仙宫门下,就他那孟浪行径,就算再偷他个十回八回,估计也难被发觉
大乾九州十八郡,当属西北黔州最为贫瘠,青城更在黔州以北,那里有守军有马贼,从小和灵溪在那里长大的苏逸,险死还生的勾当都不知道干了多少次,所以干起这些事来也算轻车熟路,余老头起初还诧异于他一手精湛的易容手段,在见识过他神出鬼没的偷窃手法后,就只剩感慨了,这小子也算自学成才,只是可惜了身上那道暗伤,断绝了修行的可能。
那道暗伤从何而来不知道,听说与他当初捡来的小丫头有关,如今那丫头也拜在高人门下修行,余老头可不止一次听他说起,想来两人感情极深。
余老头忍不住问道:“小兄弟啊,你腹下那寸许长的伤口哪里来的,让老头我瞧瞧,有没有根治的可能。”
苏逸闻言脸色难看道:“余老头,你这伤口里撒盐,该不是故意消遣我吧,你个测字算命侃大山的,啥时候还会郎中大夫那一套了?”
余老头咧嘴嘿嘿笑,抽了口旱烟眯眼说道:“老头我年轻时也是大风大浪里走过,受伤从来都是自己打理,一来二去也学了几手医术,上不了台面的。”
“受伤?莫非是偷看人家闺女的花白身子被逮着了?”
余老头一口旱烟没抽完,猛地咳嗽两声,差点呛着自己。
苏逸嘿嘿一笑,浑然不在意道:“小时候留下的伤,没死已经算命大了,后来路过饶州,饶州多寺庙道观,也曾拜访过一些德高望重的僧人,只是给出的结论都是根基已断,不适合修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说到修行,苏逸眼中闪过一丝不一样的神色,青城里艰难的生活让他对力量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当年亲眼目睹了一位青衣道人,端着小钟馗式桃木剑,御剑杀人于百米之外,顿时让他惊为天人。
当一份超脱世俗的力量出现在眼前,他有足够的理由紧张和激动,手上惯杀马贼的大刀和道人匣中的木剑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青衣道人为他打开了一扇门,却没再看他一眼,转身消失在荒漠中。
后来才知道,那是道门分支龙虎坛的一位宗师,只是偶然经过此地罢了。
再后来,苏逸带着灵溪出了青城,过黔州饶州,一路来到了这里,灵溪被一位手法通天的高人遇到,当那人一指断江截流来到他身前的时候,苏逸毫不犹豫的答应他带走灵溪,并嘱咐她要听话,修行可千万别偷懒。
当时那个小丫头倔强的看着苏逸,怎么也不肯走。
苏逸咧笑,摸了摸她脑袋说:“别傻了,跟着我连饭都吃不饱,以后再遇到马贼,我可没办法救你了。”
灵溪眼睛红道:“苏逸你少吹牛,这些年杀马贼,哪一次不是我替你牵绳拌马腿,哪一次不是我背着重伤的你逃跑。”
苏逸摸了摸鼻子,这丫头说话直接,心思还是这么的简单,不由苦笑道:“听话,学点仙家本事回来,咱回青城把那些年受的委屈都给讨回来。”
最后不知是怎么说服了这个执拗的丫头,灵溪将身后的包袱捧给苏逸,认真的说道:“包裹里还有两块甘薯,五十两银票放在箭匣的夹层里,矮山里狩到的那块狼皮还没来得及给你缝冬衣,东坡老酒鬼那三两酒钱别忘了还人家。”
苏逸摸了摸她的头说:“不用太吃苦,等我去接你。”
灵溪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会的。mianhuatang.info”
这一别,也快三年了吧。
苏逸愣神之际,余老头又是一阵吞云吐雾,然后伸手拍了拍苏逸的肩头,宽慰道:“那丫头走了是对她好,再说天无绝人之路,此路不通彼路通,就算不能修行,就你这一身手艺,一样过的潇洒啊。”
“潇洒你个屁。”
余老头手一哆嗦,差点扔了烟斗。
现在的年轻人呐,咋就不懂得尊老呢,世道炎凉,人心不古啊。
沉默良久,苏逸低头看地上爬行的青蚁,忽然无意的问道:“我这暗伤当真有痊愈的可能?”
余老头把烟枪在石块上敲了敲,说道:“难,不过事无绝对,不说乾京城那位旷古绝今的医圣,就是这些教外高人里也有诸多杏林妙手,你这一路下来拜访各家门派,未必没有抱着这样的心思,走下去总会有希望的。”
苏逸忽然想起,那天灵溪恳求那位高人把他也纳入门下,只是那人一口断言苏逸全无修行的可能,何必平白浪费了大好光阴,人道千百载,登堂入室的又有几人。
可当真全无可能?
若是就这样放弃了,那和一辈子老死青城有何区别,正如余老头说的,这一路下来,不就是抱以这渺茫的希望吗?
大明崖,羽仙宫。
青云梯一万八千阶堪称天堑,玉石铺陈的台阶上纤尘不染,脚踩在上面一股暖意传来,无意中消去几分疲劳,山间雾色空蒙,此处却不见连绵山脉,滚滚云海翻腾,白雾缭绕,日如红轮升腾,鹤唳空灵,端的一派仙家气象。
朱邺水费劲口舌都没能说服守山门的老者放他上山,象征身份的腰牌被人偷去,要不是大师兄派仙鹤传下口谕,指不定他这会儿还在山门。
想起那个面目可憎的小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偷鸡不成蚀把米,要让门中师兄妹知道,以后真就没脸见人了。
羽仙宫虽然讲究出世,但外人能接触到的也仅是山下的那处行宫,白云深处别有洞天,放眼望去,一座恢宏宫殿在云海深处若隐若现,朱邺水虽说已经算是羽仙宫弟子,却从没来过这里,当他登上一处天台后,抬头观赏半晌,掐起双指,便在原地打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阵读书声。
云海喷薄处隐现出一道身影。
骑青牛的牧童手握一卷经书,头缠太华髻,一柄桃木古剑斜挂在背后,腰系横笛,一摇一摆的骑牛而来。
“大师兄。”在外面不可一世的朱邺水,此刻简直乖巧温驯如小家碧玉。
这年纪不过七八岁的牧童竟然是羽仙宫掌教座下大弟子,若非亲眼所看,任谁也不敢相信。
牧童抬头看了眼小胖子,只是淡淡一眼,没有波澜起伏,却压得他的腰更低了几分。
“师父让我接你上山。”
“有劳大师兄了。”
牧童点头,拍了拍身下青牛,返身而去,朱邺水安静的跟在他身后,那头青牛高八尺,鹿角紫瞳,哞声如雷,每道鼻息都能惊起气浪翻腾。
三教高人境界划分不一,但只要身在江湖,便脱不了这样的范畴,上中下等,三六九品,一品之后就是玄之又玄的人仙境界,至于得道成仙,那更是望之而不可及,羽仙宫能千年稳列天下道门之首,底蕴之深可想而知,传闻殿门之中供奉着位一品【神游】境界的神仙人物,跺一跺脚天地都要动摇,又传闻百年前三清殿天降神谕,赐下无字天书一卷,而天书里裹着一位转世道童子。
牧童骑着青牛晃晃悠悠,周围的云雾悄然散去,偌大的天台上呈现出八根蟠龙玉柱,直插云霄。
朱邺水一边感叹风光旖旎,一边漫步徐行,往前走又是一道宏伟山门,拔地而起隐天蔽日,隐约有气吞山河的气势,两尊朱雀玄武异石镇压两旁,睥睨众生。
朱邺水有种错觉,那两尊异兽仿佛活着一般,目光中带着一种威严,压得他一阵胸闷,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稍纵即逝,再看去,石像还是石像,他壮着胆子摸向石像,掌心温柔,甚是圆润。
大师兄从青牛背上跳下,掸了掸衣袖说道:“我知道你的事了。”
朱邺水微微一愣,方才想到山下的事,不禁有些尴尬,忽然又觉得大师兄实在是厉害,这手未闻先知的本事,难道传闻大师兄是道童子转世的事儿是真的。
大师兄却仿佛猜到他的心思,摇了摇头说道:“我先前就在山下,恰巧听到你与山门管事争执。”
朱邺水想问那为什么大师兄不帮他找回腰牌,大师兄手法通天,想来找回腰牌轻而易举,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下,想起这事本就是自己挑起,错不在他人,大师兄或许已经知道缘由,那不责罚他已经算是留情了。
“道门不比佛门那般清规戒律,但也不是全无规矩,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你不用修为来压人这点很好,否则我也会替师门予你责罚,你虽然天资聪颖根骨奇佳,但修行却不可一日放松,行百里者半九十,何况修行一途本就是逆天而为,你且好自为之。”
牧童说完牵着青牛往大殿走去。
朱邺水刹那惊出一身冷汗,谈根骨论资质,谁又能和道童子转世的大师兄相比?
“谢大师兄。”朱邺水恭声说道,这一次弯腰弯得心服口服。
“腰牌是师门信物,我会让小白替你寻回,去三清殿见师父吧,他在那里等你。”
话音刚落,鹤唳空灵,一道雪白的身影从云层深处掠过。
有仙鹤乘云而出。
第3章 下山不下山
余老头摸着胡子,眼神却一直落在一位女子细腰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话说那女子看上去少说也二十七八,这种年纪放在岳阳楼也是半老徐娘,往日里也就干些揽客的活儿,估计被老头这猥琐的目光看得如刺在背,刚要转身骂这个老不死的家伙,突然目光停在了苏逸身上,这位短褂面白的小后生当真好看,那双丹凤眼那风情,比起岳阳楼里的红粉头牌也不逞多让啊,原本心里几分不耐烦的女子面色由阴转晴,摇着身段,弱柳扶风走来,掩嘴笑道:“这位公子好俊俏,不过来岳阳楼却过门不入,这还是头一遭,若是岳阳楼招待不周,还请屋里一叙,让红娘以茶代酒赔罪。”
苏逸眯眼说道:“本少爷初来乍到,听说岳阳楼是岳州响当当的头号勾栏,见姑娘这般风情,想来八九不离十了。”
女子被一口姑娘叫的心花怒放,弯腰掩嘴笑得花枝乱颤,这年头还这么会说话的年轻后生可不多了,岳州城里大户人家的公子爷,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的主儿,仗着家里的关系没少作威作福,瞧这位这身打扮,不说是富家子弟,少说也是游学的士子,相貌品质当真没的说了,当即笑道:“岳阳楼的姑娘不说名艳天下,但放在岳州这块地上却也是十足的上品,公子若不嫌弃,还请里面一坐。”
余老头对苏逸挤了挤眼色,恨不得替他答应下来,苏逸知道他另有打算,也不迟疑,点了点头便跟了进去。
走路不忘摇曳着风情的红娘一步三回头,那眉目间大概能挤出几斤春水来,风尘里打滚的谁不会几手逢场作戏,一块碎银从苏逸手里蹦出,不偏不倚的落在她胸前两座微颤峰峦间,红娘欲拒还羞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自个儿若是再年轻个十岁八岁,就是不要这张老脸了也要贴上这位公子,可惜了可惜。
苏逸不知道她的心思,抬头观赏着岳阳楼,既然在岳州这快风水地上混的风生水起,岳阳楼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据说背后站着位乾京里手眼通天的人物,以前有不明白这事儿纨绔子弟,敢在岳阳楼里闹事儿,回家挨了大人的一顿板子,次日还亲自登门道歉,往后更是对此事闭口不言,所以岳阳楼在圈子里还是颇有名声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名声归名声,买卖归买卖,红娘一声唤下,楼上顿时莺声鹊起,几个气质相貌都不输世家小姐的女子徐步走来,一颦一笑万种风情,饶是苏逸起初也有片刻愣神,心想岳阳楼做事果然大气,就这几个姑娘,放在别处哪一个不是当红花魁。
“怎么样,公子瞧我们岳阳楼的姑娘们还算入眼吧。”红娘不无吃味的说道,到底是二十七八的人了,不说面容,气质上比起这些姑娘来差了何止一筹。
苏逸笑而不语,倒是身后老仆打扮的余老头一脸色相的盯着姑娘们,瞧得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老牛吃嫩草也不是这么个吃法,这么大年纪的人了。
苏逸当然比谁都知道这老头的德行了,当初在青羊宫后那条繁华巷子里,老头拉着一个小姑娘的手,说是摸骨算命,却足足揩油了半个多钟头。
到底是岳阳楼出来的姑娘,这点眼力见识还是有的,不等苏逸开口,为首的那位罗衣轻裙女子款身一礼,说道:“清荷见过公子。”
苏逸点头应到,名为清荷的姑娘便带着苏逸往客席走去,岳阳楼分为梅兰竹菊四大客席,中间是帷幕垂下的琴坊,苏逸二人入坐以后,下人端来茶水,帷幕中已经是琴声响起,行云流水。
“喂,老余,你确定真是这处地方?小爷我身上就这点银两,可经不起太久折腾。”
“小兄弟放心,这事儿包在老头我身上。”
两人低头耳语,不多时身边已经坐满了客人,能登上岳阳楼的非富即贵,倒也没人注意他们二人。
这老头一看就是久经风月,眼神一个劲儿的往帷幕里飘,没过多久就和周围的人热络成一片,说道:“我家少爷来自陵州,这次随同商队来岳州采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陵州地处岭南,古来有北越南陵中乾州的说法,若论繁华肯定不及饶州和岳州,但却是大乾一等一的兵家重地,陵州府坐拥二十万水军,与越州府三十万铁甲军遥相呼应,更别说乾京那追随先帝马踏天下一战成名的骠骑军,大乾铁骑甲天下。
身边众人听余老头这话说完,脸色都换上几分恭维,能在陵州地方军打交道的商队,怎么也有几分神秘背景。
苏逸见众人眼光投来,低头斟了一口清茶,神情自若。
“娘的,这老头还真敢吹嘘,坐着的哪一个不是混成人精的,也不怕穿了帮。”苏逸暗暗心道,却闭口不言,唯恐露了马脚。
大明崖前一路下来,除了在酒肆里耽搁了片刻,两人马不停蹄的来到岳州城内,为了就是不错过这场机缘,用老余的话来说就是天下机缘能者得之,这老头江湖门路颇多,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岳阳楼里最近有场大买卖,这才大费周章跑来,为了就是浑水摸鱼。
老头掐指算了下时间,感觉差不多少了,看了眼苏逸,两人便借故离席而去。
酒乐之中,其景融融。
“岳州府在岳阳楼招待贵客,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忽然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推门而入,蛮横无比。
苏逸已身在院后,从抄手游廊里探头望去,不禁问道:“这人好大的威风,老余你不是说岳阳楼有大来头吗?他还敢这样胡闹?”
“县官不如现管,那位在乾京里只手遮天,岳州城里到底还是岳州府说了算。”
一脸猥琐气的老余出现在苏逸身后,目光却不再瞧向姑娘的小蛮腰,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破门而入的汉子,啧啧说道:“瞧这位的气焰,在军中少说也是都尉一般的人物了,岳州守军里良莠不齐,将领的时当年跟随乾帝打天下的老部下,官从二品,手握三千精兵虎符的岳州军,在岳州也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了,这应该就是那位将领手下的三号鹰犬,复姓夏侯,名桀。”
苏逸诧异的看了余老头一眼,说道:“老余你个混江湖的怎么这么熟悉官家这一套,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自古江湖庙堂合不到一处儿,乾帝一统天下一来杀得江湖人还少了?这群人可是吃肉不吐骨头的,你这是与虎谋皮。”
青城里有太多肮脏的勾当,那里的守军比马贼更难对付,苏逸向来是敬而远之。
“小兄弟教训的是啊,老头我也就混口饭吃,干完这票咱们远走高飞,江湖儿郎江湖死才是正理。”
“放屁,你想死可别拉着我,小爷我还没活够呢,快说说今晚到底是什么机缘值得你这么上心。”
被苏逸挤兑的的余老头闻言面色一整说道:“你可别说,岳州城里已经少有这样的仗势了,上头有大明崖羽仙宫这样的道家门派镇守此地,寻常哪有人来作恶,岳州守军说是摆设也不为过,你先看着,老头一会儿再跟你说。”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将桌席上的酒水摇晃洒落一地,众人不知所措,直到姓夏侯的莽夫再次出声,这才明白是官家来清场,瞧这仗势,是要将整个岳阳楼翻个底朝天啊。
“殿下,殿下,里面请,里面请,夏侯你个蠢货,知道殿下要来还不早点清场。”
浑厚的叫骂声从外面传来,一身戎装慌忙套上的岳州府主从战马上跃下,双脚还未着地便连滚带爬的跑到后面一驾雍容华贵的马车旁,恨不得将脑袋贴在地上,满脸汗水的说道:“殿下还请恕罪,属下已经将岳州城里最好的姑娘准备好,岳阳楼里好茶好酒伺候着,就等殿下您来光临呢。”
能让官从二品的岳州府主弯腰又赔笑,这位殿下莫非真的就是皇宫里为数不多的几位龙子龙孙?
“起来吧。”一道声音从珠帘里传来,分不出喜怒,听在岳州府主却有如天雷一般,大气不敢喘一声,不敢去擦那满头汗水。
这年头皇宫大院里可都是不好伺候的主啊,方才听说宫里有位殿下已经到了岳州城内,吓得正在美艳小妾肚皮上**作乐的府主差点滚下床来,上头一个招待不周的罪名怪罪下来,岳州官场上逃不了一片腥风血雨,而且听说这位爷还深讨乾帝欢心,不可得罪怎敢得罪啊。
乘云靴落地无声,玉辇里走出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眼若桃花,面白无须,一把梨花扇折在身前,风度翩翩走来,看都没看跪倒在一旁的岳州府主。
若是老余看到这一幕,又要忍不住来一句,若真来个美人胭脂榜,这不是女子更胜女子的殿下,该稳居榜首了吧。
面若桃花的年轻男子看了眼周围浩大的仗势,眉头微微一蹙,说了声:“散了吧。”
岳州府主如释重负,撤走了所有的守军,想要主动当起护卫来,被车厢里走下的一位貌不惊人老妇人伸手拦下。
“大人还是回府邸去吧,殿下的行程自有老妇安排。”
岳州府主姓沈名辽,当初追随先帝伐周的时候,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斩于马下的敌首不计其数,若论武力值在军中也能排上前十,要不然也捞不到这从二品的官位,可就是这样的一个高手,面对这貌不惊人的老妇人,竟然隐隐有种心惊的感觉,心想殿下不远万里从乾京赶赴岳州,身边果然还是带着高人呐。
府主沈辽点头称是,除了严守关隘的守军,余下尽皆退去,有这么个老妇人在身边,想来殿下的安危不是问题。
再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一般的江湖高人不敢得罪岳州军,敢得罪的来了也有羽仙宫招呼着,这位殿下闲来也不会跑岳州这块地儿来,十有八九是为了羽仙宫,既然涉及庙堂和江湖的斗争,就不是自个儿能管的了。
这位比天底下女人都要漂亮的殿下抬头看了眼岳阳楼,轻声说道:“气蒸大明崖,波撼岳阳楼,我倒看看你今儿下不下山。”
第4章 焚楼煮鹤
在青城里,灵溪睡觉时会在枕下放着一把匕首,苏逸这马靴后也藏着一把匕首,这两把匕首本就成双成对,秘银铸成水火不侵,据说是当年哪位北伐的将领遗落在青城的,曾重金悬赏也没找回,后来辗转流落到苏逸手中,这些年也救了他好多次,他一边擦拭匕首一边说道:“老余,你一个江湖神棍,当真也干得来这打家劫舍的勾当?瞧这仗势连岳州府军都调动了,来人肯定是了不得的人物,你该不会准备去绑架那位吧,江湖死法千奇百怪,还没人像你这样提着灯笼找死的。”
苏逸调侃完余老头两句,转头看见这货正一脸惬意的掏着裤裆,分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由怒道:“你不交代清楚什么事儿,小爷可不陪你玩命。”
“苏小兄弟,苏小爷,老头我家里还有个孙女要照料,怎么也不像寻死的人,这买卖虽然难做,却是有惊无险的,你先别问,晓得多了到时候反而放不开手脚。”余老头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笑了笑说道。
“你不是常说孤家寡人,什么时候又有个孙女了?”
“老头我一直有个孙女,只是你也没问过我啊。”
余老头说起孙女一脸笑意,估计也只就这时候才像个正常的老头儿。
苏逸翻眼,当初在饶州郫舟县一处茶肆,这老头喝茶没钱被掌柜的扣下,一脸苦瓜相的跟素不相识的苏逸借了几文银子,说以后有钱再还上,苏逸本就没指望他还上,没想到下个路口就遇到这个老头,见面自然打个招呼,没想到的是,敢情这老头早就收拾好包袱在此等他的,老头说他姓余,祖传的金口断命的相术,只是这江湖越发难混了,相门这一脉讲究见机行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老头运气不好,遇到一群泼皮无赖,被敲诈完身上的银两,连吃饭的家伙都丢了。
苏逸至今对此记忆犹新,一身破烂的余老头掐指一本正经的说道:“小兄弟你我有缘。”
见苏逸一脸不以为然,余老头正经道:“你这就不对了,相见就是缘分,待老头为你来断个凶吉,不收钱的。”
苏逸似笑非笑的看着这老头,忽悠到他身上来这还是头一遭,只是还没等他说话,余老头已经说道:“列百部之灵居,通五脏之神路,常言道相由心生,小兄弟命宫深藏,想来少时命运坎坷,印堂淡紫透红,来日必定飞黄腾达,只是父母宫暗而不淡,如今尚有一位牵肠挂肚的亲近之人在世,却得知而不得见,不知老头我说得对不对。mianhuatang.info”
一开始满心不以为然的苏逸听余老头一番侃侃而谈后,心中微微诧异,瞧他一脸道貌岸然的高人模样,怎么也就是个江湖神棍,莫非还有什么真本事不成,听说这些摸骨算命的相士,最善察言观色了,不由多问了两句,却见那老头眼神一直盯着自己脖间那块玉佩上,顿时恍然于心,什么金口断命,这老头分明就是个神棍儿,自己这块玉佩和灵溪身上的玉佩本是一对,当初在青城捡到襁褓里的灵溪时,身边正放着这两枚刻着“灵”“溪”的玉佩,她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身上这枚“溪”字玉佩打从她离开之后,就一直佩戴在身上,这老头分明是从上面看到一丝端倪,这才说出那番话来。
被识破玄机的余老头没有丝毫尴尬,而是笑着奉承道:“小兄弟好眼力,老头我这点道行在你面前完全不够看,输的心服口服啊。”
死皮赖脸留下的余老头跟苏逸一路南下,别的不说,就他那满腹的江湖见识倒是让苏逸眼前一亮的,只是这老头行事太过猥琐,实在有损脸面,再者来历神秘了点,这一路跟着苏逸坑蒙拐骗,两人倒是混的风生水起。
所以说余老头好像除了贪财**了点外,也没有别的缺点了。
岳阳楼里人声鼎沸,倒不是往日千篇一律的喝彩叫好,而是一阵阵急促的痛呼叫骂声,姓夏侯的匹夫竟然一杆长枪将一位满肚膏油的富绅挑起,从窗台抛了出去,约莫不死也半残了,十几个披甲的护卫冲了进来,将岳阳楼里的客人往外驱赶,至于红娘之流的女辈早已瑟瑟的躲到一旁,一位年岁稍长的夫人从二楼走出,看着耀武扬威的夏侯桀,并没有动怒,而是平声问道:“夏侯都尉为何如此动怒,可是我岳阳楼款待不周?”
飞扬跋扈如夏侯这样的匹夫,见到这个女子走来,也是手中长枪一滞,转身抱拳说道:“卑职也是奉命行事,公孙夫人如果有什么疑问,还是问府主大人吧。”
被称作公孙夫人的女子闻言眉头一蹙,刚要说话,忽然门外一道精芒掠过,猛地往她眉心刺来。
“叱!”
公孙夫人仰头惊鸿一翻,水袖挥起,一道剑芒从袖中飞出,将飞来之物挡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公孙家的剑法果然绝群。”
一位身着华服的公子哥缓缓从门外走来,身后跟着位老妇人。
公孙夫人看了眼那位老妇人,说道:“阁下是哪路高人。”
“高人不敢当,只是早有耳闻京都公孙家的剑术绝世无双,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老妇人说完退到自家主子身后,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并非出自她手。
公孙夫人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美到惊艳的男子,面容有几分相熟,却又说不出哪里见过,能有老妇人这样的高人作为随从,想来也是权贵子弟,既然敢直言不讳得罪公孙家,应该是乾京里那几家了,只是当她目光落到男子腰间的紫金腰牌时,面色不由一变。
“免了。”
公孙夫人刚要俯身欠下,华服男子忽然出声说道。
“不知殿..公子来此,有失远迎。”
公孙夫人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想到乾京的这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待她说话,那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已经走到她身前,手中梨花扇挑起公孙夫人的下颔,答道:“楼里可曾招待过羽仙宫的道士?”
公孙夫人似乎没想到这位公子如此轻佻,脸色微微一红,按捺住心中些许恼怒,回道:“羽仙宫乃是道家门派,门中弟子约束,却也没听过来这里。”
“哦?”
“确是如此。”
“那岳阳楼门前那块牌匾对联从何而来?”
公孙夫人闻言一怔,忽然想起那块牌匾和对联的确是出自羽仙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弟子之手,只是这事已经过去数年之久,恐怕除了她再也没人知道了。
当初岳州城百废待兴,岳阳楼落成之际,一个素袍青衣的年轻道士恰好来到酒楼里,年纪轻轻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看那身打扮应该是山上羽仙宫下来的弟子,只是这些年慕名而来的外地人颇多,却少有行走于世的羽仙宫弟子,年轻道人要了一碟花生一碗清酒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那日晴光潋滟,洞庭湖上气象万千,说来奇怪,那道人饮酒时用筷子蘸了酒水在桌上指指点点,一坐就是半天,直到付钱时才发现身上没有银两,公孙夫人想和羽仙宫结个善缘,执意不要那酒钱,年轻道人想了想,留下一幅墨宝离去。
气蒸云梦川,波撼岳阳城。
公孙夫人不清楚乾京这位公子是行替圣意还是什么,当年庙堂与江湖的那场腥风血雨依旧历历在目,乾帝废道立佛这是总所周知的事,羽仙宫地位特殊,不管是庙堂还是江湖都有一双双眼睛盯着,岳阳楼在岳州算是小有名气,放在乾京却也毫不起眼,难道是乾京里那几家要借机行事,亦或是圣意如此?
那位绝代风华的男子耐心的等着,直到她回过神来,这才玩味道:“想起了吗?”
公孙夫人轻轻颔首,心头微微沉重。
相比酒楼里诡异的氛围,楼台之后各自行事的两人却显得轻松多了。
光天化日之下穿上一套夜行衣本来是件掩耳盗铃的蠢事,奈何余老头还一本正经的说是为了小命着想,苏逸不知道这老头是看上人家酒楼的钱财还是美人了,竟然大白天明目张胆的在后院干起了钻地洞的勾当,也亏他能发现这处地洞,被埋在一处水缸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开,要是这地洞里没宝物,苏逸掐死这老头的心思都有了。
“不过说实在的,老余你怎么知道这处有个地洞的?”苏逸不无疑惑地问道。
余老头摸了摸胡须,一脸得意的说道:“别忘了老头我是干什么的,相门一脉博大精深,寻龙点穴、堪舆定脉无不涉猎,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苏逸对此嗤之以鼻,这老头贼不厚道了,到现在也没说出去个所以然来,既然不愿意说,苏逸也没去多问。
老余从破烂的布袋里掏出一个灯盏模样的东西,点燃灯在洞口处观察了一番,看的苏逸瞠目结舌,不禁说道:“老余你这该不是准备掘了人家祖坟吧,我知道黔州一带多土耗子,倒斗的出手之前都要祭拜祖师爷的。”
“小兄弟,咱们相门一脉最是讲究因果气运了,倒斗这事想都不敢去想,太沾因果了,老头我还想子孙万代传承呢。”
老头张口闭口都是相门一脉,苏逸不知道他说的有几分真假,不过看他郑重其事的点灯行走,也就安静下来跟在他后面,大概在洞口处耽搁了半盏茶的功夫,老头没瞧出什么门道来,大手一挥,颇为光棍的先钻进地洞里。
大明崖一万八千阶通天而上,山里有只活了数百年的仙鹤,往日里在暖玉氤氲的云端盘旋,这一日忽然乘风而下,过山又过川。
“岳阳楼暗中勾结叛逆,欲图不轨,其罪可诛,来人啊,给我将这楼拆了,彻底清查。”
话音刚落,风声鹤起,一声唳叫从江面的尽头传来,响彻云霄。
众人不禁抬头望去。
一只雪白的仙鹤从天而降,落在阁楼飞檐之上,看向场中的众人,眼中闪过一丝疑色。
明明气味就在这里,为何偏偏没看到拿走腰牌那个人。
“有意思。”年轻男子看见那只雪白仙鹤,似乎想起了什么,手扶梨花扇,嘴角掀起一丝笑容,美到极致。
公孙夫人却记得它,当年那位年轻道人正是乘鹤而去。
忽然仙鹤感到一丝危机,刚要展翅而去,只是一道凛然的气机突然束缚在它身上,丝毫不能动弹。
不知何时,老妇人出现在仙鹤身后,单手捏住它雪白的羽翼。
年轻男子玩味道:
“古人焚琴煮鹤,那我便来个焚楼煮鹤。”
第5章 一气镇岳阳
岳州毗邻饶州,乃是江南首等的风水宝地,不说风土人情,仅凭羽仙宫这样的道门圣地镇守此地气运,已是万分的难得,再者这气运之事,大抵和名山大泽有关,大明崖一万八千阶恍如天梯,云梦川千里江面碧波如染。
往日里风平浪静的江面这一日忽然风起云涌,掀起阵阵惊涛骇浪,如有蛟龙出水一般。
市坊间流传着一种说法,云梦川此前名为洞庭湖,方圆也不过数里,百年前有水龙逶迤而过才变得如此浩淼无垠,至于水底下到底有没有龙谁不清楚,只是当地逢年过节还有投食入江的习俗。
而此刻,水面掀起惊天巨浪,人们仿佛看见有白色水龙汲水而起,搅动四方风云,就连离得远的大明崖也能看到这番天地异象,更别说岳州城里的寻常百姓了。
走蛟化龙!
这可是千年难遇的盛事啊,莫说那虚无缥缈的蛟龙了,这年头就算是胳膊腿粗的巨蟒都难得一见,岳州城里的老渔夫都说这水底下有龙,祖上传下来的说法信也好不信也罢,总挡不住人们探寻的好奇心,前去猎奇的人尽皆围在了岳阳楼边,只是往日里生意火爆的店门今日竟然被重兵把守,寻常人不得靠近,有几家往日行事乖张惯了的,黑着脸就要训斥那些不长眼的守卫,被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一枪将大腿捅了个通透,再也没人敢上前闹事了,有点眼力见识的都知道那是岳州府主麾下的冷血鹰犬,这是替城主办事儿呢,在岳州这一亩三分地上,管你是豪商还是大户,等闲不愿去招惹土皇帝一般的岳州府主。
只是人们都不知道,往日不可一世的岳州府主,此刻也温驯的像个小兽一样伺候在厅堂外,探着脑袋就等屋子里一声召唤,是打是砸全凭吩咐。
或许是忌惮岳阳楼背后势力的底蕴深厚,亦或是醉色于楼顶远眺云梦川时的无限风光,到底还是没干出焚楼煮鹤这等大煞风景的勾当,雌雄难辩的殿下登楼远眺,万千气象尽收眼底。mianhuatang.info
惊涛骇浪,电闪雷鸣。
可这一切在地洞里的二人毫不知晓。
至少苏逸这会儿在为怎么出去而头疼。
如果可以的话,苏逸打死也不会相信这个老头了,尤其是这等关乎身家性命的事上。
刚才要不是手中的匕首侥幸拦下了飞来的暗箭,要不是这匕首坚硬过人,苏逸猜想自己是否也和墙角的几位一样,留下堆白骨给后人凭吊,这哪里是什么藏着金银钱财的宝洞,分明是诱人性命的深渊,亏自己还这么相信这老头。
余老头尴尬的笑了笑,摸了摸口袋,里面的烟早已抽干,这趟出来的匆忙,果然还是准备不足啊。
“小兄弟好身手,要是老头遇到方才那种情况,恐怕早已横尸角落里了。”
“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的?”苏逸没好气的说道,实在是这老头不靠谱,今儿小命交代在这里可就冤枉了,要是不说清楚,苏逸真打算就此离去了,虽然进来的路已经被自行封死,但此处空气并未浑浊,想来有通风的地方,也许就是出口。
“不瞒你说,我也是头一遭来这里,想不到刚进来就遇到了陷阱,只是这里面藏着的东西实在关系甚大,要是没遇到些夺命的暗器,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苏逸翻了个白眼,敢情那暗箭戳着了还有活路不成。
“那也不是,这等陷阱也就挡一挡误入此地的小毛贼,防君子不防小人,要是挖这地洞的人干脆将这地洞封死,那咱俩也就别想活着出去了,这洞是活洞,咱们就有希望。”
老头说得时候还不忘泛起那招牌的笑容。
相遇这么久,这家伙就没干过几件靠谱的事儿,偏偏赶不走骂不走,让你又生不出气来。
余老头一脸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猥琐笑容,实在是欠揍,要不是他年纪摆在那里,苏逸还真有种揍他的冲动。
年纪大活够了可也别拖着小爷来送死啊,这黑不溜秋的地洞里到处都是要命的陷阱,就算有机缘那也得有命来取不是?
再说一个酒楼能有多少宝贝需要藏在地下,值得老头你这么苦心惦记着。
余老头老神在在的蹲在地上,掐起一块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半晌后拍了拍手说道:“好了,就是这样了,这处地方应该很久没人来了。”
“怎么,你还会倒斗的闻土断代的那套?”
“闻土断代不敢说,不过这地底干燥,新土旧土一辨就知,老头我这样也只是确认下而已,这里没人再过去了,说明下面的路更危险,因为走到这里的都死完了。”
余老头说得轻巧,苏逸却听得心惊肉跳,敢情这活儿还真的险象环生啊。
不走了不走了,苏逸打定主意不参与这活儿了。
就算金山银山,得有命去拿不是?
江湖里成名的高手多了去了,三年五载死在不知名的小人物手中的还不是一样不甚其多,这年头不是看谁武力高强,而是看谁胆大心细,昔日青城有桩惊悚的倒斗行动,百十个边漠纵横的马贼不知道怎么找到个前朝五代十国时的墓地,想要发一把死人财,谁知道到头来全栽在那墓地里了,领头的那位可是西北响马的大当家,还不是一样死的稀里糊涂,被苏逸在荒漠中发现他们的尸骨已经是数年后的事了,至于尸骨怎么出现在荒漠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绝不是倒斗,老头从不做这种断子绝孙的勾当,小兄弟暂且放心,至于是什么,接下来不就知道了。”
余老头还是闭口不谈,见苏逸完全没有行动的意思,这才讪讪的说道:“好吧,老头我就给你透个底,不过说完你信与不信,都陪老头我走完这一程。”
苏逸闻言眉头一皱,说道:“你先说。”
余老头摩挲着手掌上的那只烟斗说道:“你可知道这处山头谁说话最管用。”
“我呸,还山头呢,老余你这是哪座山头里出来的?”
“江湖混久了总忘了改口,见谅见谅。”余老头讪讪笑道。
“岳州这地儿明面上是岳州府主权势最大,岳阳楼和众多豪商大户算是暗中的一股势力了,不过若论声望,羽仙宫的道统远在世俗之上,算是说话最管用的了。”
“小兄弟是明白人啊。咱这地洞就和这羽仙宫扯上关系了。”余老头不慌不忙的说道。
苏逸闻言不禁笑道:“老余你个江湖神棍,还拿骗人的一套来骗我不成?”
余老头一听这话脸红脖子粗的说道:“小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了,老余我是什么人,这江湖上可是有口皆碑的。”
“得,得,有口皆碑,那你说说这地洞怎么和羽仙宫扯上关系的。”
老余顿了顿,一脸神秘的说道:“都说乾帝一统中州,铁骑之下万邦臣服,就连羽仙宫这样的道家门派都要避其锋芒,远走岳州这样的地方,其实不然,羽仙宫掌教以无上神通将羽仙宫搬至此处,一来不想与天下正统相争,二来是为了镇压这方天地气运。”
“气运?什么东西?”苏逸不无疑惑的问道。
“人有气运,称之为福祸功过,国有气运,称之为兴衰存亡,这名山大川也有气运,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否极泰来,这地方越是太平安稳,越是容易出问题。”
苏逸眯眼问道:“问题就出在这处地方?”
余老头捏了把胡须,颇为得意的点了点头,见苏逸有拔刀相向的架势,顿时收敛起那副欠揍的神情,急忙说道:“小兄弟有话好好说,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是江湖匹夫,咱是厚道人,厚道人。”
苏逸微笑道:“这地方太不太平,跟你一个江湖神棍儿有什么关系?”
余老头见他笑忽然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赶紧解释道:“和我有没有关系不好说,但是和你却是由天大的关系啊。”
苏逸愣了愣,这老头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真当自己是初涉江湖的雏儿?
“得,你说说什么关系。”
余老头皱起眉头说道:“还记得小兄弟跟我说过你腹下那道暗伤。”
“和这有什么关系。”
“和这没关系,却和这地洞里镇压的气运有关系,如果老头我猜得没错的话。”
苏逸蹙眉:“什么东西?”
不及细问,余老头从腰间布袋里掏出铜灯,点燃灯芯,顿时眼前一亮,地洞四周的墙壁上骤然显现出无数的壁画来。
仙女舞袖飞天,道人乘鹤西去。
苏逸不止一次见他把玩这盏铜灯了,先前在洞口时就曾鼓捣了半天,似乎颇有来历。
余老头颇为得意的说道:“这是祖传下来的东西,全靠它吃饭了。”
苏逸对这不感兴趣,却是抬头仔细观察着墙壁上的壁画,说道:“瞧这色浆,约莫有些年头了,这地洞什么来历?”
“羽仙宫搬来之前就应该已经存在了。”
苏逸白眼道:“废话,怎么看也有数百年的了。”
“小兄弟好眼力。”余老头说道。
“少给我灌眼药,还没说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其实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总之,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余老头还是不肯松口,一直怂恿着苏逸陪他走完这段路,
苏逸歪着脑袋,想了想,拨弄着指尖的匕首,顿了顿说道:“走就走吧。”
第6章 钓一座湖
江湖与庙堂的纷争近些年一直没停过,不说羽仙宫这样的道家门派,就是寻常百姓口中飞檐走壁、舞枪弄棍的江湖高人,也没逃得过大乾铁骑的血腥围剿,大乾定都不过甲子,但死在那位乾帝手中的江湖人士何止万千,据说乾京里那座摘星楼就是以尸骨堆成的,每年总有诸多自诩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来到乾京,打着扶周灭乾的旗号也好,借以替天行道的名义也罢,不过是飞蛾扑火,到头来还不成了皇宫深苑里的一堆肥料,这样一来二去江湖上那些成了名的高手都已经死伤殆尽,就算没死的也夹起尾巴做人,这些年文评武榜层出不穷的新人也瞧得出,江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江湖,用余老头的话来说,这座江湖老了,越发寂寞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大道三千,旁门八百,除却乾京城里那座香火鼎盛的偌大寺庙,还有座神秘飘渺的天机殿,再者就是羽仙宫这样远走中州的仙家道场,算是独树一帜,朝廷历来亲佛抑道,如今这位态度不明的皇子殿下来到岳州,若说和羽仙宫没有几分关系,说出去怕是任谁都不信,后者既然并称天下三大圣地,大乾马踏江湖终究还是绕不过这座大山,这些年往返乾京和岳州的信件越发络绎不绝了,从朝廷这些布局中就可窥出一斑。
皇子殿下登顶岳阳楼,负手观潮。
一道惊雷落在湖面,轰然炸响,雷火四溢,喷薄而现。
那只被束缚双脚的仙鹤由老妇人亲自看守,当真应了那句插翅难飞,仙鹤常年盘踞在大明崖上,在羽仙宫掌教座下听经数十载,已是通灵之物,就算再不明白眼前的情况,也晓得静观其变的道理,没了起初的奋力挣扎,而是安静下来,一双眼睛好奇的盯着这位比女子还美艳的公子,在他身上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
皇子殿下说有意思,不知说的是这只仙鹤有意思还是别的,对远处骤然呈现的天地异象并未动容,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江面,眯眼说道:“早就听闻羽仙宫妙法无双,更有精通世人眼中不异于仙家道术的大神通,摘星楼早已对这羽仙宫有了一份细致的研究,不说庖丁解牛,大概也摸透了七七八八,如今看来还是不够啊,江湖三等九品境界的划分,羽仙宫从一品的高手就有数位,更别说那位成名已久的掌教真人,不知老前辈对上那位掌教真人有几分胜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老前辈自然是称呼他身后的老妇人。
一位是甲子前就登顶一品境界的道家高人,一位是久居皇宫大院实力深不可测的大内高手,孰强孰弱还真不好说。
谁知道这位貌不惊人的老妇人却摇了摇头说道:“甲子前那场风波,老身曾随陛下身边几位高人夜袭羽仙宫,被掌教真人在内的几位道家高人拦截下来,那一次虽然没有动手,却也瞧得出那人黄庭大术已经臻至大圆满,一举一动暗合天理,老身认为如果动手,胜负五五分,如今想来,当时幸好没动手,道家养气于胎,讲究一个气息悠长,久战之下之下恐怕连三成的胜率都没有,甲子过去,老身这修为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而道家最重养生,恐怕再遇上,半点胜率没有。”
皇子殿下微微动容,说道:“莫非那老匹夫当真已经摸到成仙的门槛了?”
“成仙不敢说,不过传闻羽仙宫有位转世的道童子,那是正儿八经的仙人之姿。”
老妇人的口气里有种不确定,毕竟是江湖传闻,谁也没见过那位道童子。
谁知皇子殿下听到这话竟然恍惚一阵,比女子还要修长的如脂右手不经意间一滞,随即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羽仙宫既在当世,就要听从本朝的调遣。”
或许是这句话过于霸道,连天地都为之动容,一道又一道惊雷接连落到水面,异象纷呈。
远远的,仿佛有一道身影从水天交接之处走来,恍若天人。
皇子殿下身后的老妇人忽然面色一整,走到他身前。
一道惊雷炸响,照亮远处那道身影。
头戴七星冠,腰缠横笛,少年骑牛涉水而来,年纪不过在十二三岁之间,面色尤带稚嫩。
可就是这样一个少年,让久居宫中的老妇人如临大敌,缩在衣袖里的一双手已经陡然伸出,无形的气机乍起。
皇子殿下眯眼看着远处骑牛涉水恍若天人的少年,用一种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到底还是等来了你。”
“风浪将起,还请殿下至屋里观潮。”老妇人表情慎重的说道。
皇子殿下点了点头,一甩长袖转身离去,似乎对远处那道身影毫不在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年过花甲的老妇人盯着那道身影,喃喃道:“不是掌教真人,难道说是那位不出世的转世道童子。”
风雨之中,电闪雷鸣,一道身影在水天交接处缓缓现出,该是怎样震撼的画面,饶是老妇人见识过人,也不禁面色凝重,想起甲子前那场风波,对这个看不透深浅的门派越发忌惮了。
凝神聚气,一声低喝之下,老妇人忽然离地拔高数丈,轻踩水面疾行而去。
地洞之下。
苏逸面色苍白的盯着前方,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就是你说的机缘?”苏逸的声音有点干涩,却是压低着声音,唯恐惊醒了什么恐怖的存在。
余老头仿佛并不紧张,而是眯眼盯着眼前,莫非早就料到这样的场景?
大道万载,可曾有人真的成仙了,岁月悠悠,除却人之一途,可曾听闻有其他生灵修得大道?牛鬼蛇神,狐仙精魅,仅是志怪小说里记载的故事,而被人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当真的有狐仙不成?
苏逸满脸震撼的看着眼前光幕里沉睡的白狐,只见它一身雪白的毛发仿佛绸缎般柔顺,表面光滑流转,浑然天成,纵使隔着光幕,依旧一阵浩瀚久远的气息扑面而来,久远到让人窒息。
身材娇小却让人如临山岳,就这样一只白狐匍匐在眼前,如何让人平静?
余老头拉了把苏逸,低声喝道:“醒来!”
苏逸陡然惊醒,才发觉后背早已湿透。
常言狐魅最善迷惑人心,莫非自己刚才已经不知不觉着了道?
转身看向余老头,见他难得的眉头紧锁,在那里掐指算来算去,嘴里念念有词,瞧得苏逸一阵无语,莫非这老头还真有什么本事不成,掐掐指头就能算出前因后果。
半晌之后,余老头脸色难看的盯着沉睡的白狐,叹了一口气说道:“一辈子算来算去,没想到到头来反而被它算计到头上了。”
苏逸见他欲言又止,不禁说道:“这地方到处透了邪门,咱们要不先扯呼?”
余老头满嘴苦涩的说道:“走?怎么走?”
苏逸目光顺着余老头的手势看去,只见那沉睡中的白狐竟然有三条雪白尾巴,此刻已经在微微扫动了。
志怪小说上说百年的狐狸叫狐妖,千年就已经算是狐仙了,莫非这白狐儿已经修成了?
面对一个下一刻就要醒来的狐仙,想想都有点心惊胆战。
此时进退两难,苏逸不禁恼火的瞪了眼余老头,纵使有机缘,难道要从这位身上来夺取?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余老头掏了套布袋,才发现旱烟早就抽完了,尴尬的缩了缩手,想了想说道:“其实这事儿还得从三年前说起,那时候老头我路过淮岭,被绑到一处山贼寨子,里面有位学究天人的老先生,早年教书时被掳进去的,要不是这位老先生颇有照料,老头我早就饿死在寨子里了,后来也是通过他逃出了那里,走时他托我带出一册手札,这事儿就从这手札开始的。”
“手札记载的是中州古来一些奇异的事儿,地点时间倒无详尽的注释,这位老先生也是多方考证才写出手札来的,只是在山寨里待了大半辈子,想出去也有心无力,希望我把手札带出去,留给有缘人,可是他没想到老头我就是个江湖相师,对这类事儿信也不信,若说这世上真有仙佛,为何对世间罪恶坐视不管,若说没有,自古以来证道成仙的说法怎么层出不穷,就算三教高人恐怕也拿不出个具体的说法来,这手札我一直贴身放着,没想到后来还是遗失了,但里面的内容我也记住了大半,这处地洞就是里面重点标注了的。”
苏逸听他说的玄乎,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老头润了润嗓子,回忆道:“岳州这块地儿人杰地灵,按理说是藏着大气运的地方,羽仙宫镇压此处,甲子来也出了诸多搅风搅雨的人物,合该道门中兴的时机,可偏偏遇上了乾帝废道立佛,当真可惜了,所以这才将道场架设在云海之上,潜心修道,只是这世上得道成仙的几何?长生不老的又几何?依我看,就是那位传闻中转世的道童子,想要修到仙人境界也是难上加难,这是为何?”
“机缘,凡事讲究个机缘,这成仙得道更是讲究机缘,而这处地洞里就藏着一种机缘。”
苏逸闻言不禁翻白眼,这老头三句不离本行,敢情又在忽悠人了。
余老头见苏逸面色不愉,赶紧解释道:“小兄弟不是老头我忽悠人,那手札里就是这么说的,老头我虽然技艺浅薄,却也得了祖上几分真传,用玉盘开书的手法演算了一遍,还当真应了七八分,说是成仙得道或许有假,但这机缘却是千真万确的,契机说白了就是好处,什么好处不得而知,不过能和修道成仙沾上关系,怎么也有几分莫测,所以说老头我先前和你说的可以让你腹下的暗伤痊愈,并不是无稽之谈。”
苏逸心中一动,说道:“怎么个说法?”
余老头顿了顿说道:“气运。”
苏逸蹙眉:“又是气运?”
“老头我刚才推算了一番,合该你遇到它。”
话音刚落,不知是否是这话触动了它,白狐紧闭的双目忽然动了动,眼见就要睁开。
忽然一张金色的符箓浮现在光幕之上。
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子磅礴大气,丹砂印成的红字已过经年,依旧清晰可见。
余老头看着这张符箓,眯起双眼,指着它淡淡说道:“就是它了。”
..
有天人骑牛涉水。
若仔细看去,那青牛角上挂天书,少年一身道袍纤尘不染,腰系横笛,背负道剑,手里正扶着一根鱼竿,骑牛闲钓。
风雷经耳而不闻,惊涛过目而不避。
天人天相。
老妇人踏水而临,和少年道士遥遥对峙。可对方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而是专心的盯着湖面。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两人却处于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突然,水底传来阵阵颤动,少年道士手中的鱼竿却端的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他的鱼竿之下,足有数十丈之宽。
骤然间,平地起龙卷。
“起!”
少年道士笑喝一声,提竿而起,长达数百米的鱼线猛打挥动,只见一道庞然大物从水下挣扎而起。
水浪拍天,搅动风云。
老妇人一退再退,气机牵引之下胸口阵阵发闷,再看向少年时,已经是一脸骇然。
“殿下远道而来,羽仙宫招待不周,钓鲲鱼以还罪,还望笑纳。”
北海有鱼,名为鲲,鲲鱼化鹏,扶摇直上九重天。
少年道士骑牛而至,独钓一座江湖。
第7章 南风景旧曾谙
往日里哪见过这等仗势,直到水花溅起,侍女们才缓过神来,惶恐的给身前之人撑起雨伞,一场秋水将身心浇寒。
好在皇子殿下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而是眯眼看着远处的年轻道人,啧啧道:“早就听闻大武当的梯云纵身法无双,再加上太上教的洪武真身,当真有龙象之力,钓起这个尚不成气候的鲲鱼也在意料之中,传闻这位转世仙人身兼万法,看来还是小觑了他,钓鲲鱼以谢罪,说是谢罪,未必不是给朝廷一个下马威,只是不知道你羽仙宫一十六位从一品高手,一品神游境界的掌教真人,再加上你这位仙人转世的道童子,能否挡下如狼似虎的大乾铁骑?”
说完抬头看向年轻道人,句句诛心道:“或是将我这个殿下就此格杀?”
年轻道人亦或者说是羽仙宫掌教座下大弟子,闻言脸色如常,轻拍青牛让它涉水而去,转身上前行礼道:“方才山门静坐时,偶然算到殿下远道而来,匆忙之中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不卑不亢,气成大家。
就算是老妇人这样对羽仙宫怀有敌意的,也不得不叹服一句,反倒是皇子殿下闻言冷笑道:“几年不见,胆色倒是涨了几分,却为何不敢看我一眼?”
年轻道人闻言微愣,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皇子殿下看着微微动容的年轻道人说道:“怎么,认出我来了?”
年轻道人想了想,摇头说道:“似曾相识,却是不记得了”
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当真有相识的可能?
哪知皇子殿下听说这话,脸色渐冷,揶揄道:“不愧是转世仙人,贵人多忘事了。”
这世上谁敢说比一朝正统的皇子尊贵?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殿下身旁的老妇人出声喝道:“竖子出言不逊,纵是羽仙宫门下,也没人能护得了你。”
“如有过失,还请殿下明示。”
“好个李青牛,信不信我今天就马踏了你羽仙宫。”殿下沉声说道。
羽仙宫掌教座下大弟子,追随历代先师姓李,名君然,幼时常骑青牛诵经,是以有李青牛这个名号,只是门人所知甚少罢了。
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年轻道人微微一愣,再看这位皇子时,面目轮廓依稀有种熟悉的感觉,只是山上人山间事,经年累月少有闲事寄挂在心头,想了想语气不确定道:“你是?”
..
“你是?”
沉睡的白狐儿渐渐转醒,一双水灵的眼睛带着迷惑,只见她嘴唇未动,声音却清晰的出现在苏逸耳畔。
声音带着慵懒,有种酥软到骨子里的感觉,仿佛十八少女执红牙板的浅吟软语,听得苏逸一阵恍惚,根本不及细想为何这白狐儿能说开口人言。
“替我揭开这符箓可好?”
一道朱砂写成的金色符箓浮现在光幕之上,秘力流动,玄机暗藏。
就像久未谋面的旧识忽然与你擦肩而过,你未必知晓,却能感知到这份怅然得失。
一个白色衣裙的赤足少女从远处走来,年及豆蔻,面容皎洁,尤其那双明眸最是动人,仿佛能触及人心底最柔弱的地方。
而身旁的余老头,却仿佛陷入一阵沉思之中,对此分毫不知。
苏逸不及多想,就已伸手往那张金色符箓上探去。
手掌轻而易举的穿透光幕,只是当他刚要触及符箓的时候,一阵暖流从他指尖传来,随着耳畔一声轻咦,苏逸陡然惊醒。
抬头看去,哪有什么豆蔻少女,分明一只白狐儿匍匐在身前。
苏逸一退再退,见余老头似在沉思中,猛地将他推醒,却听见他慌忙提醒道:“别看这白狐儿眼睛,小心着了道。”
苏逸想说你方才已经着了道,只是想到正主儿还在眼前,这话未必有点冒犯,小心翼翼看了眼白狐儿,见她虽然睁着眼,却匍匐在哪儿一动不动,不动声色的观察一番,确定没有危险后,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百年的精怪,千年的妖仙,这白狐儿已经修成三条尾巴,道行比起一些三教高人也不逞多让,只怕离那狐仙境界也不远了,要不是被困在这洞底无数岁月,法力渐去,恐怕你我就不是着了道这么简单了,狐魅一道当真了得。”
余老头饶有其事的点评,反倒是苏逸怔怔出神,那种心悸的感觉久久徘徊心中,当真只是狐魅之术?
见苏逸沉默不语,余老头宽慰道:“世间千奇百怪的事儿多着呢,这地底困着个白狐儿,虽说罕见,却也未必不是羽仙宫刻意为之。”
见苏逸对他不搭理,余老头立刻讪讪解释到:“苏小兄弟有所不知,这万灵之中,除了与人相近的灵猴外,就属狐狸最是通灵,书生狐妖的故事古来不绝,未必没有几分道理,只是人之一途修行都是千难万难,更何谈其他,这白狐儿道行不浅,身兼气运,老头承诺你的机缘或许就在这她身上了,取与不取,小兄弟都要慎重为之。”
余老头一改常态,慎重的说道。
“老余,给我透个底儿,这事你真不知晓?”
余老头头摇得跟拨浪鼓,却见苏逸忽然抬头问起:“你说这白狐儿是羽仙宫镇压在此处的?”
“八九不离十了,只是我观她气运皎皎,不似是为非作孽之辈,难道是偷食了羽仙宫里的上好丹药,被羽仙宫一怒镇压在这里?”
苏逸看着睁眼匍匐的白狐儿,眼中流过一丝不忍,轻声叹道:“想来也是可怜人。”
话音刚落,竟见白狐儿微微颔首。
余老头刚要啧啧称奇,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苏逸也是一惊,不禁问道:“莫非她能听懂?”
苏逸忽然想起先前的声音,不正是她发出的吗?
大道三千,旁门八百,人之一途才是堂而皇之的修行正统,是以万灵修行到一定境界都会显化人形,却也并不尽是如此,就如羽仙宫掌教座下那只浑白仙鹤,再如西北龙虎坛春亭湖下那只老龟,只是眼前这白狐儿方才显化出小姑娘的模样,想来修行已成气候。
余老头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而是转身观摩起周围的壁画。
苏逸一整衣冠,退后几步,对着光幕中匍匐的白狐儿行了一礼,拱手说道:
“修行一道达者为先,既是前辈高人,理应受我一礼,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既然前辈能听见,那我也不妨直说。”
“请前辈助我修行。”
说完再行一礼,静静看着眼前的白狐儿。
光幕上一道金色符箓若隐若现,将那白狐儿镇压在内,周身隐隐光华流转,隐隐被压制在其中,若非尾巴稍稍扫动,根本瞧不出半点异常来,不知为何,苏逸却能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
她似乎答应了?
苏逸愣了愣,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方才白狐儿还曾传言给他,只是这会儿动静全无,想来被这金色符箓压制得太过厉害。
“前辈,冒犯了。”
苏逸抬头看了眼白狐儿,不再犹豫,往前一步走去。
金色符箓似有感应,表面光色氤氲,却无半分抵抗。
所料未及的是,手指还未触及,突然平地一阵风起,已将符箓悄然揭落。
苏逸只觉得人影闪过,忽然一阵幽香扑面而来,不及细想,胸口一阵作痛,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一道雪白的身影出现在地洞之中,目光皎皎如月,萝衣素裙,体态娇小,看了眼晕倒的苏逸,揉了揉小拳头,哼哼说道:
“什么前辈,本姑娘有那么老吗?”
说完扫了眼目瞪口呆的余老头,扛起苏逸往外走去。
..
世人只知朝廷与道门水火不容,却不知这其间还有一桩辛密,七年前的某个夜晚,一驾马车从皇宫大院驶出,载着两位年幼的皇子,一路南下来到岳州,谁也没想到这两位殿下万里迢迢而来,竟是要拜入羽仙宫门下修行,而迎接两人的更是久不出世的羽仙宫掌教真人。
江南风景好,旧人旧曾谙。
那一年,山间桃花盛开的时候,师尊让李青牛随他下山接客,远来是客,那乾京来的更是贵客了,只是没想到下车的是两个少年,一个憨傻寡言,一个阴柔俊美,后来才知道两人是乾京里的皇子,是来随师尊修行的,李青牛这些年一直听说朝廷与宗门有隙,却没想到师尊竟笑着接纳了他们,于是山中弟子里多了两个锦衣华贵的少年,这些本与李青牛无关,师尊说他证的是天道,成的是真仙,于他来说看山看水都是一种修行,哪怕被那从小就比女子多七分阴柔的小皇子几番捉弄,也不曾生气过,唯独有次将他贴身的那卷天书偷偷藏起来,李青牛才变了颜色,只是还没等他寻回那卷天书,就已经病倒在路上,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皇子自然没有遭到责备,倒是病好后的李青牛成天躲着不见他,后来被掌教立为传教大师兄,更是轻易不见人了。
刚上山时那位小皇子问他那卷天书里写了什么,见李青牛摇头不答,死缠烂打就差让恶奴放狗来咬他了,李青牛躲他,他便追到他躲的地方,大喊再不出来就让大乾铁骑踏平了大明崖。
大明崖一万三千阶,高耸入云,但在号称雄甲天下的大乾铁骑面前总该服软了吧。
再后来不得而知,只是半个月后两位皇子回京的时候,李青牛还是骑着青牛远远送了他们七里路。
七里桃花香,如果记得不错,一别七年了吧。
所以在岳阳楼前,当李青牛认出眼前之人时,沉默良久,忽然问道:
“那册经书你看了吗?”
第8章 骑鹤入仙门
皇子殿下深宫大院里蛰伏七年,再回岳州时,飞扬跋扈更胜过往,整个岳州军把守在岳阳楼外不说,就连岳州府主都一边小心恭候着,乌纱帽丢了事小,惹怒了乾京里那位,那可真就是灭顶之灾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昏迷中的苏逸被小姑娘扛在肩头,几步就跨出了地洞,小姑娘看似身娇体柔弱不禁风,走起路来却是气势十足,恍如人形的凶兽,刚出洞口不久她就停了下来,抬头看向远处云梦泽的方向,鼻子一阵轻嗅,眉头微蹙道:“果然是那群臭道士的味道。”
说完捏着拳头哼哼一声,转身走去。
就在金色符箓揭开的那一刹那,云梦泽西天之上的彩霞仿佛烧起来一般,浩瀚无垠的水面卷起滔天波浪,雷声轰隆。
与此同时,李青牛和老妇人皆是心有所感,不由抬头远眺,修行到他们这份境界,不说能断凶化吉,至少可以感知天地间细微的变动。
两人还没来得及琢磨这番变动,只见天水交接处有人赤足踩水而来。
天下武功三等九品,修行到趟水而行的境界少则五品,但眼前这位姑娘如此年轻,莫非已经摸到那等门槛了?仔细一看,她的肩上竟然还扛着一人,当真不可思议。
“咳咳,我说姑娘,可以放我下来吗?”
苏逸其实已经醒来一会儿了,被一个小姑娘扛在肩上着实有点尴尬,再者这一路颠簸下来,身子都快散了架,要不是知道这位看似柔弱的小姑娘是那神秘的白狐儿,说什么也要据理力争一番,只是想到这姑娘的彪悍作风,顿时放弃挣扎了。
对岸有个青衣道冠的年轻道士,还有个美到不可方物的公子哥,一只被束着双脚的洁白仙鹤,一条垂垂挣扎的巨大黑鱼,苏逸忽然有点看不懂眼前的情形了。
名为桃笙儿的小姑娘眯眼看着年轻道士,看似随意的问道:“你是山上的道士?”
李青牛不认识她,但知道她说的山是大明崖。(.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所以他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桃笙儿揉了揉小拳头,对皇子殿下和他身后的众人说道:“你们让开点!”
老妇人闻言变色,刚要发作,谁知皇子殿下忽然出言问道:“在下李当然,姑娘年纪轻轻却造化惊人,不知师从何方?”
皇子不随帝姓,而是随李姓,莫非和这羽仙宫有几分渊源?
桃笙儿恍若未闻,而是对这谦逊有礼的道士一阵细瞅,半晌后低声道:“果然和那牛鼻子老道一个德行。”
苏逸听得清楚,知道这岳州只有大明崖一座山,山上也只有羽仙宫这一群道士,莫非真如老余说的那样,这白狐儿是被羽仙宫先人镇压在此处的,是要来寻仇了?
想到自己本就修行无望,又被她拉上贼船,苏逸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莫说白狐儿刚刚脱困,就是她修成了妖仙,对上羽仙宫胜负也是两说。
苏逸虽说修行并无多大天赋,这眼力见识还是有的,白狐儿看似来势汹汹,却也只是外强中空,被那金色符箓镇压多年,早已经元气大伤,出来寻个晦气,却不想真的碰到了羽仙宫门下,当真是冤家路窄。
李青牛眉头微皱,掐指一算,陡然抬起头来,惊道:“三百年前白狐妖?
名为李当然的皇子殿下眉头微蹙,陷入思索,倒是桃笙儿闻言面色一冷,挑眉道:“什么白狐妖,本姑娘名叫桃笙儿。”
李青牛当即凝神看去,眼前的姑娘年岁尚浅,只是推算的是和曾大闹羽仙宫的那位命格相似,莫非真的算错还是另有隐情,道行比之那位差了许多,只是这行事作风与掌教口中描述的何其相似。
人之一途,修行尚且艰难,更何谈其他万物生灵,当今还显名于世更是所剩无尽,就算有也尽是蛰伏在各大祖庭里,这白狐儿当初真的有妖仙之资?
或许别人不知晓,苏逸却知道这位小姑娘可是货真价实的白狐儿,被镇压在地洞里经年累月,还是自己一手放出来的,当然这话万万不能说出去,恐怕不等白狐儿动手,羽仙宫就已经把怒火撒到他头上了。
桃笙儿忽然笑了笑:“是我又如何,羽仙宫难道还想再镇压我三百年?”
李青牛闻言正色,不去想这三百年前惹出滔天大祸的白狐儿如何脱困的,立刻出言道:“既然如此,还请姑娘到羽仙宫一聚。”
“好个羽仙宫,当真以为我好欺负吗?”
桃笙儿冷哼一声,探手抓去,只见滔天水浪化作一道弧线,如箭开弦,猛然射出,一箭激起千层浪。
青袍飘飘的李青牛大袖一甩,反手压下层层巨浪,平静的说道:“这云梦泽附近渔民无数,姑娘就此兴风作浪,就不怕平白害了别人性命,担上因果吗?”
“什么因果报应,与我何干,你们这群臭道士就是这么道貌岸然,看打!”
桃笙儿轻叱一声,双脚提水而起,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一根柳絮来,身影变动,似幻似真,当即一鞭抽来。
苏逸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覆,继而就发现白狐儿已经和那年轻道士打斗起来了,此刻当真骑虎难下进退两难,恐怕稍有动作就会招来不测,好在那年轻道士有意无意避开苏逸,将白狐儿的招式一一化解,显得游刃有余。
虽然仅是试招,桃笙儿发现眼前这与她年纪相仿的道士,却也是深不可测。
桃笙儿止住脚步,眼眸一动计上心来,忽然将身上苏逸甩手抛去。
年轻道士眉头微蹙,袖底起青气,一道如龙水柱猛地从湖底而出,将苏逸托起,谁知白狐儿并未趁此发难,而是瞬间转至岳阳楼前。
待到老妇人一声疾呼,李青牛就知道李当然已经落入白狐儿手中,当即变色:“恩怨是非暂且别论,姑娘莫要伤及他人。”
说完将身旁苏逸扶起,不待他缓过神来,只见水面忽然绽放出朵朵莲花,李青牛已经几步来到湖岸。
世有无双法,步步生长莲。
桃笙儿一掌将李当然拍晕,不管暴跳如雷的老妇人,纵身跃上楼顶,与楼下的李青牛遥遥对峙道:“既然同为李姓,想来与你羽仙宫一脉颇有渊源,我看他非富即贵,恐怕有些来头,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我便当场就杀了他。”
说完不管快要惊晕的老妇人,将李当然提在身前,入手柔软不免让她心中一奇,眼神从李当然身上扫过,忽然轻咦一声,目中闪过一缕异色,啧啧道:“有意思。”
苏逸早已不指望白狐儿的承诺,只求别淌这浑水,正想着如何跑路走人,却见桃笙儿目光向他投来,心中不由暗叫一声糟糕。
果然,白狐儿狡黠一笑,指着苏逸说道:“他是我的人,这位李公子现在归我,他就归你了,本姑娘有言在先,想要救人,就不得亏待了他,本姑娘承诺治好他的旧伤,现在你羽仙宫当然要替我完成这个承诺,两个月后咱们再换人。”
说完手中柳絮轻点,只见湖面一阵水波掠过,桃笙儿带着昏迷的李当然几步消失。
而正欲出手的李青牛骤然停下手来,盯着湖面微微蹙眉,沉默不语。
..
苏逸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尤其那位面目含煞的老妇人更是敌意甚浓,仿佛下一刻就要灭杀他,苏逸一阵不寒而颤,急忙躲到李青牛身后,说道:“仙人你听我说,小人与那白狐儿并无关系。”
话语刚落苏逸又发觉不对,既然毫无关系,又如何知道她是白狐儿的,只是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又怎么收回。
谁知李青牛却无动静,而是凝视白狐儿远去的方向,半晌后说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苏逸知道想要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当即苦笑道:“仙人叫我苏逸就好。”
“仙人不敢当,小道姓李,道号青牛,小兄弟叫我李青牛就好,那白狐儿脱困乃是天意,至于小兄弟是否和她有关,暂且别论,只是还请小兄弟随我回师门一趟,将事情原由道明,也好给朝廷一个交待。”
李青牛对苏逸说道,然后对着老妇人歉然一礼。
老妇人虽是皇宫高人,修为深不可测,但对这位道庭高人也是打心底的忌惮,现在殿下的安危依仗对方,也不好将关系闹僵,只等上山和羽仙宫那位掌教真人要个说法,毕竟殿下走失,羽仙宫难辞其咎。
苏逸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身上还有一块羽仙宫嫡传弟子的腰牌,更不要说放走白狐儿这等祸事了,到了羽仙宫哪里还有好活,这是事到如今身不由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早知就不该听老余来岳阳楼寻什么机缘,悔不当初啊。
苏逸心里将老余祖辈问候了个遍,却想起那老头这会儿或许早已逃之夭夭,最后看了眼仙姿飘然的李青牛,哪里真敢直呼其名,而是无奈的说道:“全听李道长安排。”
李青牛点头,竖笛横吹。
只见天水交接处,一头青牛角挂天书涉水而来。
..
苏逸想不到有朝一日能骑鹤入仙门。
而身前不远处那道青袍恍如青山巍峨。
..
第9章 钟声起玉皇
岳阳楼以十八道饕餮宴名扬岳州,食客无数,却不知其中半数菜谱出自同一人手,江湖上有南北菜系的划分,这岳州只有山上山下的区别,背着药篓的胖厨子这些年能扬名岳州,甚至宫中都多次透露出招揽的意思,在他看来全是倚仗羽仙宫的福泽,大明崖山势虽高却无猛兽,山间药物食材众多,偶尔还能有幸能得到那位高人的指点,是以他这一手厨艺愈发精湛了,当然也在于他每次上山采食材,都不忘给那位带上一坛陈年老酒。
在他看来,一坛老酒不说能得到那位指点,就是结下一份善缘,也是天大的福分了。
正因为珍惜这段善缘,所以他才越发的生气。
徐厨儿瞪着这个牛嚼牡丹,大口喝粥的年轻人,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上等的仙珍米据说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便是朝廷都视若珍宝,每年少到可怜的供奉,寻常嫔妃根本别指望吃上,恐怕也只有李当然这种受宠爱的皇子才有机会一饱口福,徐厨儿当年可是亲眼看到一位亲王万里迢迢过来,万金求米不成反而灰头土脑的回去,要知道,山上这位随手一道菜传出来,那都是千古一绝,哪里他这样暴殄天物的。
苏逸不知道徐厨儿的抱怨,而是专心致志的喝着粥,甭说别管多简单的食材,到那位手中都能做成一道佳肴,来山上也有半旬时日了,除却被李青牛丢给这位掌管药膳的老头,再也没见过其他人,更别说掌门的召见了,仿佛所有人都将他抛在了脑后。
苏逸乐得清闲,一日三餐反倒成了最期待的事儿了。
山里掌管药膳的是个老头,沉默寡言,除了当初给苏逸把脉看伤口的时候问过他一些事情,就再也没见过他说过话,整日里背个小药篓,在后山里一待就是几日,后来苏逸才知道,他是去挖药材去了,说起来羽仙宫倒没有半点亏待他,名为药时眠的老头对他更是尽心尽力,虽说伤口依旧没有痊愈的迹象,但身子却愈发健朗,弥补了这些年留下的积损。
苏逸抬头看了眼徐厨儿,知道他是山上的常客,当即说道:“徐老板来找药老的?”
徐厨儿闻言一愣,半晌才明白他所说的徐老板是什么意思,苦笑道:“小兄弟是山里的贵客,就莫要折煞老徐我了,药老是不是又去后山了,这坛陈酒我放院子里,小兄弟替我转交给药老就是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说完从身后包囊里取出一个灰黄的土罐,毫不起眼,只是等裹布扯开,隔着好远就闻到一阵酒香传来,醇香诱人。
苏逸知道这是徐厨儿的惯例,头也不抬的说道:“行,你就放那儿吧,我也不知道药老什么时候回来,天色尚早,你要不就在院里休息会儿?”
徐厨儿听着有些意动,不过想起药老是何等身份,顿时讪讪说道:“老徐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此别过了,药老回来还请小兄弟代为问候一番。”
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不动声色的塞给苏逸。
苏逸捏捏银票揣入怀中,拍了拍徐厨儿表示放心,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徐厨儿闻声退去,只见一个微胖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苏逸抬头看去,暗叫一声不好,却也是躲闪不及了。
朱邺水打从那日被大师兄教训了一番后,就一直在掌门真人处静修,直到数日前大明崖玉皇顶的钟声突如其来的响起,这才从静修中醒来,钟名为玉皇钟,能兆凶吉,是以钟声想起必然有大事发生,只是没等他出门,又被闻声赶来的大师兄下了禁足令,山间弟子众多,偏偏他被大师兄管教的最多,让他如何不郁闷,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出门,奉了掌教真人的口谕往百草谷这边取些丹药回去。
“药师叔..”朱胖子刚喊出口顿时打住,目光诧异的落在院子里的苏逸身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小兄弟,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苏逸揣着明白当糊涂,当即执同门礼说道:“见过师兄,在下药老的童子,药老出山采药去了,不知师兄找他老人家何事?”
朱胖子嘴里念叨了几句,末了一声轻叱,只见一道翠玉腰牌忽然从苏逸怀里飞起,往他手里飞去。
苏逸没想到朱胖子还有这手,顿时有些尴尬,忙解释道:“胖爷,咱们之前有些误会,您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再说我也是药老门下,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有话好好说。”
朱胖子一听这话顿时气炸了,敢情这小子还来敢威胁自己,顿时龇牙说道:“叫你命不好,惹到胖爷我。”
谁知苏逸忽然看向门口说道:“药老您回来啦。”
朱胖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当我还会上当吗?”
说完伸手往苏逸身上抓去,想不到臃肿的身子竟然施展出这么灵跃的身法。
谁知苏逸并不避让,而是睁眼笑看着他,朱胖子暗道一声不好,刚想收力,却见一根木杖敲在他手上,不等他回过神来,木杖已经顺势落在他屁股上了。
“药师叔.哎呀.疼疼疼.饶命啊.师侄只是闹着玩.啊啊啊.别打了。”
庭院里,只见一个背着药篓的老头,举着木杖追打着胡乱逃窜的胖子。
苏逸忍着笑替老头取下身后的背篓,说道:“药老你别累着了,先休息会儿,朱师兄只是和我闹着玩的。”
朱胖子见药老不再追他,揉了揉发痛的屁股,陪着笑说道:“这位师弟说得对,师侄这番来,是奉掌门真人来讨几枚丹药的。”
谁知药老闻言一翻白眼,断然回拒道:“什么丹药,老夫这里什么都没有,他想要让他自己来取。”
朱胖子闻言讪讪,知道这位药师叔脾气古怪,难怪山门弟子众多,偏偏找自己这个受罚的来取药,他不禁偷偷给苏逸使了个颜色,那意思是你帮我搞定了这事儿,咱们的事就既往不咎了。
苏逸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药老名为药时眠,在羽仙宫里论资历排得上前三,只是性格比较孤僻,甚至算得上孤高,就是对上掌门真人也不见得有好脸色,朱邺水开口就想讨要丹药,不是找骂又是什么,好在这位心肠不坏,这点和他相处了许久的苏逸最是清楚,所以开口说道:“药老这趟上山又有收获了吗。”
说起正事,药老这才不去管朱胖子,而是转身拿起背篓往屋子里走去,吩咐道:“快去把我的东西取来。”
“好嘞。”
苏逸对朱胖子眨了眨眼,转身离开。
药老这趟出门三日才回来,想来应该是去了后山的极深处,看他一身风尘仆仆,苏逸鼻子微微发酸,这个往日素不相识的老头,这些天一直为他奔波着。
药老不去管朱胖子,而是抬头从苏逸手中接过药杵,对他说道:“你先去沐浴焚香吧。”
苏逸心头一震,不禁喜形于色,爽声应了下,便转身往屋外走去。
药老一扫眉间疲惫,对角落的朱胖子说道:“过来搭把手。”
朱胖子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没有被赶出去,只是没等他高兴,只见药老忽然从背篓里掏出一条手腕粗细白蛇来,看也不看往身后扔去,说道:“取蛇胆出来。”
朱胖子头冒冷汗,总算明白为何山中弟子都怕这位师叔了。
也许药时眠这个名字在寻常人看来名声不显,但在老一辈里却是如雷贯耳,不说一手精湛医术起死回生,就说掌厨的技艺也是让人拍案称绝,都说药厨同源,能把两者臻顶的却独此一人。
一根细长银针从头顶刺入,苏逸闭目端坐在木桶之中,周身是无数根相同的银针,只见他头顶热气蒸腾,眉心由青转紫,继而淡金。
朱胖子一旁啧啧称奇,被药老瞪了一眼,顿时缩头不敢作声了。
药老眉头微蹙,目光落在苏逸腹下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脸色有点凝重,若是在寻常医师眼中,这道伤口足以断绝根基,救无可救了,也只有药老这样的高人才敢独辟蹊径,另寻他法。
木桶之中混着各种药材,大火煎熬,香气缭绕,朱胖子马不停蹄的从屋外搬来各种药材,尽皆倾倒在桶中,然后恶狠狠的瞪了眼尚在闭目静坐的苏逸,没想到自己最后反倒来伺候他了。
这些苏逸都不知道,热汤之中,腹下伤口处竟然传来丝丝寒气,抵蚀着药物的冲击,伤口处传来阵阵蚊虫咬噬的痒痛感,却偏偏身不由己。
一道金针不偏不倚落在苏逸眉心之处,只见苏逸浑身皮肤发红,一阵热潮自脖颈而下,将桶中热水烧的沸腾。
药老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汤料直接倒下,数十株上好的药材不计代价的倒入桶中,更有数种灵物植入,木桶之下更是镌刻着羽仙宫一门颇有来历的阵法,相得益彰。
诸般手法之下,饶是药老也只能叹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离百草堂隔着几座山头的地方。
一座恢弘的铜钟悬挂在高堂之上,四周道纹遍布,神秘莫测。
忽然停顿在空中的铜钟轻微晃动了下。
这一动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波动起来。
传闻羽仙宫道统创立之初,开山掌门从遥远仙山请来一座仙钟,名为玉皇钟。
只是这数百年来玉皇钟威名不曾显现于世,就连门中弟子都所知甚少。
数日前钟声突如其来响起,没想到时隔几日,玉皇钟又再次响起,一样的毫无征兆。
黄钟大吕,不绝于耳。
只见云海翻腾,搅动无尽的气运,一时间大明崖上气象万千。
这医药一道也是暗合天理,是以疗伤之前,药老让苏逸沐浴焚香,凝神静气,只是没想到山间突如其来的钟声搅乱这一方气机,木桶中的苏逸如遭重击,哇的一下喷出一口心血,骤然昏倒,木桶仿佛遭受什么打击一般,尽皆碎裂。
方才还在运针行医的药老脸色大变,对着玉皇顶方向骂道:
“简直胡闹!”
第10章 大世之争
天赋这东西对苏逸来说,就像岳阳楼上的白嫩姑娘,看得摸不得,因为下腹那道暗疾,打小就被认为无法活命而被父母抛弃,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就像苏逸对灵溪说过,咱们不比那些世家子弟,咱们只是活下去就已经很难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所以苏逸比任何人都活得认真,药老点头的那一刻他是真的高兴,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可以更好的活下去,其实当灵溪被人接走的时候,苏逸已经觉得这世上别无牵挂。
所以当药物反噬的那一刹那,他虽然已是昏迷,却仍嘴角挂笑。
药时眠面带寒霜,身后的朱胖子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口,待到将昏迷的苏逸服侍更衣以后,这才面带难色道:“药师叔,他?”
药时眠冷哼一声,转身看了眼玉皇顶方向,说道:“随我去讨个说法。”
朱胖子心中微凛,知道这位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师叔,这次是真的动了真怒了,也不知道这小子和师叔是否沾亲带故,不然为何如此在意他,看来以后还是少得罪于他。
羽仙宫。
药时眠一身素袍,脚踩乘云靴扶摇而上,青云梯一万八千阶在他脚下坦若平地,反倒是朱胖子累的够呛,有苦难言。
好在不远处大师兄的身影出现在云海里。
青牛角上依旧挂着一册天书,小道士轻拍牛头,纵身跃下,轻轻掸了掸衣襟,对不远处的药时眠执礼说道:“青牛奉掌教口谕,在此恭候药师叔。”
药时眠看道眼前之人,脸色方才缓了几分,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转身指了指朱胖子身上的苏逸,然后说道:“这小子就交给你了,可别再出差错了。”
李青牛点头答应,从朱胖子手中接过苏逸,轻轻放在青牛背上,对药时眠说道:“师父在玉皇殿有要事商议,有劳药师叔了。”
对于这个传闻是仙人转世的晚辈,药时眠就是再不过问门派事务,也是有所耳闻,往日里掌教师兄可没少跑去他的草庐里询丹问药,听说当初这位后生凝神固基的时候,掌教真人更是从药房里拿出了数以斤计的龙涎香。mianhuatang.info
好在这李青牛当真无愧仙人之姿,如今修行不过才数十载,就已经摸到了上等的门槛,三等九品,多少人穷极一生也不曾达到这种境界,修行一途,资质悟性果然必不可缺。
药时眠微微感慨,便转身往玉皇殿方向走去。
李青牛看着昏迷的苏逸,握住手腕替他把脉,半晌后才松开手,眉头深皱,沉默不语。
朱邺水将方才的事情对他说了一遍,对于这几日玉皇顶此起彼伏的钟声,他也深感好奇。
“事情就是这样,这小子运道不佳,药师叔运针到关键的时候,气机被钟声扰乱,方才出现这种的局面,只是现在宫里那位还在对方手中,咱们投鼠忌器,万一让她知道了,恐怕还要引起祸端。”
朱邺水也曾听说数月前岳阳楼的事儿,不无担心的说道。
“我辈修行,明心顺意,救人本就在道义之中,你只管好好修行,无须担心其他。”李青牛沉吟一阵说道。
朱胖子默然应允,缓缓跟随在李青牛身后,往大殿方向走去。
忽然李青牛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朱胖子,说道:“《羽仙经》三卷九册,你修习到哪里了?”
朱胖子哪里料到大师兄忽然问起这个,这几日师父不在山中,功课早就荒废了好久,现在听大师兄提起,不禁有点赧颜,低头闪躲,生怕被责怪。
谁知李青牛却自言自语道:“《羽仙经》乃是宗门的自古传承而来的道法,门下弟子皆可修习,三卷九册,下卷讲的是固本培元的神通,我看他已久伤成患,伤及根源,想要治愈更是难上加难,除非修习《羽仙经》,待到固本培元后才有一丝希望。”
这话听在朱胖子耳里无疑晴天霹雳,只见他陡然抬起头来,震惊的看着李青牛,说道:“大师兄莫非是想.?”
李青牛却笑了笑说道:“并无门规说不许外传,再者《羽仙经》也并非孤本,莫说大乾皇宫了,就是江湖上也有不少的拓本,为何不见有人修行有成,想想你又是为何来羽仙宫。”
朱胖子低头琢磨,果然如大师兄说言,《羽仙经》下册仅是涉及固本培元的大道,并无门派辛秘,江湖上更是所传甚多,也无绝密可言,少了羽仙宫的传承,想要修炼有成几乎不可能,当初自己被自家老子送来羽仙宫,何尝不是这个道理。
既然是大师兄已经决定的事儿,朱胖子并无异议,只是看苏逸脸上惨白之色未曾褪去,不禁有点担心道:“我看这小子资质平平,想要修习《羽仙经》恐怕非是易事。”
说完心中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抬头看了眼大师兄。
果然李青牛目光转向他,说道:“你这几日也荒废了不少功课,不如就将他交给你传授道法,就当你温习功课。”
朱胖子闻言心中叫苦,偷偷瞪了眼苏逸,心道你这小子算是坑死小爷了。
无奈只能应允,这山中除了掌教真人和执法长老,就属大师兄最让人害怕,倒不是他凶神恶煞,而是站在他面前,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
玉皇殿,飞檐陡峭,白云环绕,一顶巨大的青铜钟悬挂在殿堂之中。
殿下,一身紫金道袍的老道士面对着铭文密布的铜钟细观不语,老道士两鬓斑白,袖宽襟长,飘飘而然,气息绵长,当真有几分得道真人的模样。
远道而来的药时眠脸上已经没了早前的愠色,迈入殿堂,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掌教真人从沉思中醒来,转过身看向药时眠,温言说道:“药师弟你来了。”
“说吧,把我这个老东西喊来有什么事儿,本来有八成把握医治好那小子,被你这一搅和,啥戏都没了。”
药时眠一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掌教真人闻言笑着说道:“我以为你忍着不来问我了。”
“当真要我骂你几句你才舒坦?”药时眠瞪眼说道。
“打从师尊把羽仙宫交给我以后,咱俩师兄弟很少这样聚一聚了,有时候真想放下这担子,出去走一走。”
药时眠闻言微微一愣,正色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掌教真人沉吟道:“先不说什么事,你先随我来看一样东西。”
说完转身往玉皇殿里走去。
羽仙宫殿门无数,南起玉皇,北至凌霄,就连最偏僻的百草堂也在云雾笼罩之中,占尽气运,若论神秘,当属玉皇殿为首,平日里除了掌教真人,少有人会来到这里。
药时眠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随着掌教真人的脚步来到后殿。
入眼竟是密密麻麻的灵牌,井井有序的排列在条案之上。
高烛燃彻,香火缭绕。
掌教真人和药时眠各自取出一块蒲团,跪拜门派列祖列宗。
一番跪拜之后,掌教真人伸手将最中间的玉牌捧在手中,轻轻擦拭。
药时眠目光从玉牌上转过,陡然变色。
掌教真人背对着他,却仿佛能看见他的表情一样,淡淡说道:“你发现了?”
药时眠上前两步,微微颤颤捧起那块玉牌,问道:“师尊的玉牌为何破裂,难道传闻是真的?”
掌教真人眼神渺渺,有点深远,又有点伤感,说道:“八百年前那场祸乱,的确是师尊将那白狐儿镇压,并以真身真灵封印,如今封印破去,真灵也随之溃散。”
“想师尊天赋惊人,恐怕早已破九品,遁入人仙境界了,却还是真灵溃散,化为灰灰,是大道无情,还是这世上本就无仙?”
掌教真人有些茫然问道。
药时眠闻言脸色一肃,沉声说道:“掌教师兄何出此言!”
掌教真人轻笑摇头,说道:“不用担心我。你我皆是修行之辈,若是道心不稳,恐怕也走不到今天这步,我只是有感而言。”
说完将玉牌归还原处,继续说道:“既然师尊留下的封印破去,想必那白狐儿已经脱逃了,只是听青牛说她道行尚浅,恐怕另有变故,当年那场祸乱牵扯颇多,就连太上教也曾插手,若不是师尊手法通天,恐怕还要再生劫难。”
“前朝颠覆,太上教已经十去九空,如今知之者甚少,若不然那白狐儿脱逃,想必会引起一场风波来,掌教师兄既然已经知晓那白狐儿脱逃,为何不亲自出手捉拿。”
掌教真人闻言摇头,说道:“乾京哪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羽仙宫这边,恐怕稍有动作,就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药时眠闻言默然,继而问道:“掌教师兄找我过来,并非只是因为这件事吧。”
“还记得当年师尊请回的这顶仙钟吗?”
掌教真人转身来到大殿,伸手摸向刻满铭文的铜钟,忽然说道。
“这几日就是它在响动?”药时眠闻言皱眉道。
“声如洪雷,无人而鸣。”掌教真人一字一句说道。
药时眠闻言一阵沉默,半晌才叹道:“想不到还真被师尊说中了,大世之争,纷乱将起啊。”
当年师尊从遥远东海请回一顶仙钟,用以镇压门派气运,并嘱托他们说,如若这洪钟自行响起,便要提高警惕。
“莫非和那白狐儿有关?”
掌教真人闻言摇头说道:“气运之说,飘渺无踪,师尊既然有言在先,只是让我们提高警惕,今时非彼日,一个白狐儿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羽仙宫闭门已久,想要在乱世中不被颠覆,就要争夺气运。”
“开山门吧,羽仙宫自此入世。”
“不在意乾京那位的看法?”
“大世之争,谁也无法阻挡。”
..
第11章 羽仙经
隆冬,大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苏逸睁眼醒来,透过窗台看去,白皑皑的大雪,整个太极广场一片银装素裹,反倒是屋里暖意盎然,一盏手炉燃放在卧榻旁,暖玉铺成的地面让人仿佛置身于穿暖花开的时节,几株盆栽映衬着白雪显得青翠欲滴。
苏逸稍动了下身子,下腹一阵隐隐作痛,方才想起先前之事,看来已是昏迷了很久,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仔细打量了下房间,这是一间古朴的竹楼,精致而不奢华,屋内摆设简单,架子上摆着几卷经藏,条案上是热气腾腾的新茶,想来屋子的主人刚离开不久。
苏逸挣扎着起床,穿好衣服刚要往外走去,竹楼的小扉突然被轻轻推开,一个深青长袍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进来,脚底云靴上沾满雪絮,进屋收起手中伞,又低头掸了掸衣襟,方才看到身前的苏逸。
“你醒了啊。”终年男子愣了愣,口气温和的说道。
苏逸见他面目和善,顿时心生好感,不由问道:“先生是?”
中年男子将门扉掩上,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包东西,油纸包裹着,递给苏逸道:“我叫李伯机,山里伯字辈的弟子,朱师弟将你安排在我这儿,你已经昏迷两日了,我想也差不多该醒了,就去厨院给你取了份热食来,别客气,趁热吃。”
苏逸接过油纸包,翻开一看,一只金黄色的烤鸡正热腾的冒着香气,苏逸正觉得腹里空空,也不推却。
李伯机从屋里拿出一壶热茶,给苏逸沏满,笑着说道:“慢些吃,小心噎着。”
“这里是羽仙宫?“
“羽仙宫后山,门派弟子修习起居的地方。”李伯机回答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苏逸说道:“先前你昏迷的时候,朱师弟来探望过几次,好像有事找你。”
苏逸知道李伯机口中的朱师弟应该就是朱胖子,只是不知他找自己何事,早前还在百草堂疗伤,现在却到了后山,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不得而知,待会儿问他便可,苏逸放下手中的吃食,转头又问道:“前几日那钟声是何事?”
李伯机闻言也是面带恍惚,沉吟一阵说道:“不瞒你说,我在这山上修行数十载,也是第一次听到,想来是玉皇殿里那顶仙钟,至于缘故,恐怕只有掌教真人知晓了。”
苏逸知道李伯机说的是实话,还不及细想,门外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李伯机站起来笑着说道:“朱师弟来了。”
话音刚落,果然朱胖子那臃肿的身子从门外挤来,忙不迭的说道:“山上这天气,到冬天就要冷死人了,伯机师兄你这门前的积雪都快有人高了,若让大师兄看到,又要说你了。”
说完刚一抬头,目光落在苏逸身上,眉头挑了挑道:“小子你终于醒了。”
苏逸知道朱胖子对自己怨念颇深,却也不能抚了他脸面,当即抱手执礼道:“朱师兄。”
朱邺水闻言脸色果然缓了几分,这山里若论辈分,上面有伯、季、叔、牙四辈,自己入门最晚,论辈分也是最小,想不到如今也成师兄辈了。
朱邺水看了眼桌上的半只烤鸡,说道:“想来你身体也好了差不多吧。”
苏逸一愣,不知他何出此言,说道:“差不多了。”
“差不多就随我去一趟太极广场吧。“
苏逸一呆,奇道:“太极广场?”
李伯机在一旁解释道:“门人弟子修行练功的地方。”
朱邺水也过了把师兄的瘾,当即老气横秋道:“让你去就去,哪里来这么多话,喂,小子,到底去不去啊。”
苏逸忙应了一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时候可不能去招惹他。
朱邺水喊了一声:“接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册书卷扔给苏逸。
苏逸双手接住,见是一册颇为古朴的书,封上写着《羽仙经》三个大字。
“还愣着干什么。”
苏逸听着赶忙收起那本经书,随着朱邺水走出屋子,此刻天色尚早,屋外白絮纷飞,一阵冷风袭来,冻得苏逸耳鼻都通红。
太极广场看似不远,可有老话叫望山跑死马,虽说看着不远,硬是走了半个多时辰,苏逸一边顶着寒风,一边还要应付着朱邺水的唠叨,当真苦不堪言。
朱邺水看他这副摸样,不禁哼了一声,说道:“羽仙宫弟子若是都你这幅模样,还修什么道,得什么仙。”
苏逸不知道朱邺水刚上山时,爬青云梯的悲惨样儿,所以听他唠叨,也不觉得生气,反倒觉得这胖子倒真有几分本事。
苏逸二人来到太极广场,此刻虽然天上飘着雪絮,广场上依旧有很多练功的人,玉石铺成的巨大崖坪上,陡然生出一种天下道法皆出于此的磅礴大气来。
“胖爷,不知找我来.”
朱邺水见他不仗着与药师叔的关系,口气还颇为恭敬,心中一阵得意,不过脸上却正色说道:“什么胖爷,叫我朱师兄,从今日起,由我来教你修习道法。”
苏逸身子一抖,这没想到往日里可盼不可求的造化,今儿竟这样出现在眼前。
朱邺水奇道:“你怎么了?”
苏逸回过神来,喃喃道:“只是有点激动,想不到我也有修行的一天。”
朱邺水闻言笑道:“什么修行,你小子还早呢,于你来说,修习道法,不过是强身固体,至于其他,还要看你的造化。”
其实还有一句话朱邺水没说,苏逸腹下那道暗疮,不说断绝修行的可能,就算修行下去,也不见得有多少成就。
当然这些话不可能对苏逸说的,未免太过伤人。
朱邺水带着苏逸选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此处地上刻有阴阳双鱼的图案,隐隐有气运缭绕。
“就是这里了,你先听我讲,有什么不懂的待会儿再问我。”
说完,大袖一甩,席地盘坐,一道若隐若现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开。
只见天外飞雪在离他三尺的地方纷纷避开,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罡罩。
苏逸见得神奇,不禁全神贯注看去。
“本门《羽仙经》传自上古时期,乃是本门无上的道法,基本上人人都要修习,相传是开山祖师所创,自师祖以来,能将羽仙经修习到大成境界的寥寥无几,外人只知《羽仙经》乃是大道方术,却不知这等秘籍,不在攻伐,而在养性。”
苏逸默默记下,并不曾开口。
朱邺水自顾自说道:“《羽仙经》三册九卷,就算本少爷天纵奇才,也不过修习到了中册,而我要给你讲的就是下册,乃是仙家固本培元一等一的秒术,你好生听着,切莫分心。”
“三教高人境界划分不一,但只要身在江湖,就脱不了这样的范畴,上中下等,三六九品,一品之后便是玄之又玄的人仙境界,至于有没有仙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什么是三等九品?”
“这些你知道了也没用。”
“嗯.”
“好吧,就给你说下,所谓三等九品,下三品:正念、凝神、驱物;中三品:搬山,化海,入微;上三品:通玄,心相,神游。”
“一品真人很厉害吗?“
“呵呵,阳神出窍,日行千里,你说厉不厉害。”
苏逸忽然想起带走灵溪的那位高人,不知道他又是何等境界,又想起亲手放出来的白狐儿,想来她应该也有极高的境界了吧,如此说来那个骑牛的大师兄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朱邺水初为人师,见苏逸听得入迷,不禁兴趣大增,侃侃说道:“咱们羽仙宫,不说那些不出世的老天人,仅是二品心相的高手就有数位,掌教真人更是一品神游的高手,所以说以后出去,干了丢人的事儿,可别说你是羽仙宫的。”
苏逸张目结舌,朱邺水忽然想起一事,正色说道:“差点忘了和你说,授你《羽仙经》是大师兄首肯的事儿,不然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虽说并非孤本秘籍,却也不能私下传授他人,你需立下誓言,不可外传。”
苏逸当即应允,誓不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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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起居之处,此刻正值当午,竹楼小筑后升起袅袅炊烟,苏逸回到屋子的时候,却见李伯机从后院走了过来。
李伯机面带笑容问道:“怎么样,累了吧。”
苏逸苦笑,摇了摇头,倒不是累,也不是因为挨骂,反倒觉得自己若是朱师兄,恐怕也忍不住要骂几句了,用朱师兄的话来说,羽仙宫数百门人弟子,就是算上门前扫雪的杂役,也没见过他这样笨的,用了半天时间,竟然连心猿都不能降服,何谓正念,古人曾写过一本西行取经志怪笔记,里面记载心猿意马,心猿不定,意马四驰,就是要将其降服,不然心念不正,如何修行?
李伯机恍然醒悟,拍了拍苏逸肩头说道:“说起来我也是你师兄了,也不怕在你面前丢人,当初师父领我入门的时候,仅是正念就花了两天时间,论资质在这羽仙宫前后五百年里算是最差的吧,可当初师父说了句勤能补拙,对我和师兄弟们一样一视同仁,所以你也不用泄气,我看你本就是有伤在身,修行非是一日之事,倒也不必着急,待会儿吃完午饭,我再给你讲讲道法。”
苏逸心下感激,与李伯机不过一面之缘,却能得他如此照顾,这份恩情不能忘却。
下午朱胖子并没有出现在小筑旁,苏逸随李伯机一起参解经法,心中疑惑之处愈发明了。
他步入修行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12章 汾水朱家
山中无甲子,岁寒不知年。
不知不觉苏逸已经在竹楼小筑里待了大半个月,朱邺水偶尔过来指点一二,更多是苏逸一个人在参悟,按说寻常资质的人两三天也就能迈过这道门槛,苏逸偏偏花了五天才能伏心正念,为此没少听朱邺水埋怨,好在苏逸自知深浅,也不生气,只是越发的埋头苦练,终于在昨夜破境。
所谓正念,用朱胖子的话来说,无非是冥想,道家称坐忘,佛家称参禅,只是羽仙宫沿袭了一贯的说法,朱邺水说他当年只用了半日便已小成,听说大师兄更是直接迈过这道门槛,天人之资可见一斑。
对此苏逸只能唏嘘,不禁又想到灵溪那小丫头,当初那位高人也曾说她天资过人,不知三载修行,又到了何等境界。
江湖实力既然以三等九品划分,按说苏逸至此也有了九品的修为,可惜空有境界,却无拳脚施展,羽仙经下册更多是行气运功的法门,对此苏逸也没有多想,只是愈发觉得精力充沛,就连下腹的暗疮也日益好转,虽说不曾痊愈,却也可见希望。
昨晚破境之时,恰巧伯机师兄在身边照料,后来连朱邺水也知道了,大半夜赶来看了眼苏逸,说了句:“根基已定,下面的修行更多靠你自己参悟了,我辈修行,精气神缺一不可,正念方能凝神,你好好参悟吧。”
说完丢了卷经书,便打着哈欠转身离去,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
李伯机恭贺了两句离去,那晚苏逸彻夜未眠,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很多在青城里的日子,直到天亮才昏昏睡去。
次日,苏逸迷迷糊糊中感到身边有人,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去,只见朱胖子满脸铁青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苏逸不明就里,刚要开口说话,却见朱邺水连说两声好,然后说道:“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床上睡觉,伯机师兄为人宽厚,不曾要求于你,你也不能懈怠,修行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当初我传你道法的时候可曾告诉过你。(.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朱胖子厉声厉气的说道,苏逸方才醒来,脑子一下懵了,待到抬头看过,才发现屋子里已经来了许多人。
“这胖子,分明就是公报私仇。”苏逸瞧这仗势,哪还不知道胖子唱得时哪出戏,虽然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出现在这里,其中更是有药老和几个从未见过的老道士。
苏逸赶忙起身行礼。
药老轻抚胡须,打量了苏逸几眼,点头道:“气色不错,看来恢复的很好。”
当初能进羽仙宫,甚至能修习道术,其中多少有药老的帮助,苏逸对此一直感怀在心,不禁说道:“多谢药老关心。”
药老身边是一位紫金道袍的老道士,看上去不过不惑之年,却带着种威严气势,压得苏逸抬不起头来。
朱邺水在一旁说道:“掌教真人,人就在这儿了。”
苏逸陡然惊醒,原来这位就是羽仙宫的掌教,也就是朱胖子他们的师父。
只见掌教真人开口说道:“小友在这羽仙宫过得可习惯?”
“承蒙诸位师兄弟的厚爱,过得很好。”苏逸对朱邺水和李伯机抱拳说道。
既然掌教真人出现在这里,苏逸已经明白是什么事了。
掐指算来,在羽仙宫已经有了两个月了,也快到和白狐儿约定的日子了。
一行人走出屋外,苏逸默默的跟在朱邺水身后。
“你小子害惨我了知道吗?”忽然朱邺水小声在他耳畔说道。
苏逸不明就里,朱邺水还想说什么,却见掌教真人目光投来,赶忙闭嘴。
一路无言,羽仙宫大殿离后山起居的地方不远,一行人走了半个时辰,路上朱胖子一直愁眉苦脸,几次想开口和掌教真人说话,却被他眼神制止了,就连苏逸也被他弄得莫名其妙。
好在掌教真人终于开口说道:“你小子也别推却了,你大师兄这几日在闭关,不方便出去,门下弟子就属你资历最浅,尚缺历练,此次就由你带苏小兄弟去往,大半个月相处下来,熟人间也好有个帮衬。”
朱邺水一脸不情愿道:“那白狐儿道行很厚,就连大师兄也没把他擒下,弟子去了又有什么用。”
“白狐儿一事你无须担心,自然有人去对付她,方才已经和你说了,十年一次的论道大会就要到来,那白狐儿既然托山门弟子传来信符,你也不过是一并去了罢了。”
“可是.”
“你是汾水朱家的人,也是我羽仙宫的嫡传弟子,这次论道大会让你去是名正言顺,莫要推辞了。”
汾水朱家?苏逸心中一动,大乾九州十八郡,以淮岭为界划分,北方重兵甲,南方重商贸,而这汾水朱家在南方却是鼎鼎有名的世家,据说当年大乾皇帝八百骑起兵讨伐的时候,还受过朱家老爷子的帮助,是以乾帝清洗江湖的时候,南方汾水朱家能逃过一劫。
至于所谓的论道大会,苏逸就不曾听过了,不过顾名思义,应该是江湖上事情,羽仙宫既然在朝廷的眼线之中,的确诸多不便。
朱胖子不敢违背师命,只好瞪了两眼苏逸,敢情这事儿都怪他来了,苏逸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老道士拂袖而去,朱胖子无奈只好答应,那幽怨的表情落在师兄弟眼里又少不了一阵哄笑。
待到掌教真人走远以后,朱胖子才恶狠狠的拉住苏逸,面带疑色问道:“你小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师父在外面的私生子。”
朱胖子语出惊人,吓得苏逸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赶忙看了眼周围,发现掌教真人已经走远,这才松了一口气,扶额说道:“朱师兄你说我这般资质,若是掌教真人的私生子,不是早该将羽仙经修习个通彻了。”
朱胖子仍是一脸不相信道:“你这家伙资质是差了点,师叔和师父却一个劲儿的关照你,若说没有关系,打死我也不信,还有,你当初到底是怎么被那白狐儿劫走的。”
“那些不是都说过吗?”
“我不信。”
“可事情就是这样。”
苏逸当然不敢说出真相来,当初被李青牛带回羽仙宫的时候,只说了被江湖相师老余带去了地洞,然后被白狐儿劫走,若说出他放走白狐儿的真相,天知道会不会被掌教真人给当场打杀了。
朱邺水自言自语道:“师父也真是,宁可得罪朝廷,也不去找那白狐儿的麻烦,要我看,直接请出山门里的仙家宝贝来,莫说是什么妖狐,就是狐仙来了,也一样没戏。”
苏逸听在耳里,心中却是一动,得罪朝廷,仙家宝贝,这朱师兄恐怕还真知道不少事,自己虽然对白狐儿没有多少好感,但能够来羽仙宫修道,多少也欠她一个人情,倒真不希望看到羽仙宫和她对上。那一日苏逸可是亲眼看到白狐儿和骑牛的在云梦泽上那场大战,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仙家方术,威能无双。
苏逸静下心来,忽然想起:“白狐儿什么时候来过羽仙宫?”
“早上的时候,山门的弟子被那妖狐控住了神魂,变成傀儡上山报信来了,若不是师父出手,恐怕那位弟子还在浑噩中。”
苏逸默然,从白狐儿往日的作风看来,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她干的了,只是不知道她为何要去论道大会。
朱邺水听苏逸问起论道大会,嗤笑一声说道:“什么论道大会,天下道法皆出羽仙宫,一群家伙也敢称论道。”
羽仙宫既为天下道门之首,当然有说这句话的底气,只不过大道三千旁门八百,所谓天下大道,殊途同归,羽仙宫既要入世,免不得要参加这样的大会,甚至派出了同为汾水朱家的嫡孙。
..
次日清晨。
李伯机一早就带着苏逸往大明崖方向走去,远远的就看到朱邺水一行人,细看掌教真人并不在其中,想来有事去了。
除却几件干净的衣袍外,苏逸还带了几日的口粮,李伯机临行前嘱托他万事小心。
苏逸点头应允,转身认真的对这个中年道士道了声谢。
“以后若是清闲了,还可以来山上找我。”李伯机拍了拍他肩头说道,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逸知道这一别也许再无机会见面,不禁有些伤感,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伯机师兄善解人意,并不过多停留,而是挥了挥手转身往后山走去。
就连平日里话多的朱邺水此刻也有点沉默,不过片刻后又被欣喜取代。
只见他从身后包囊里取出一柄褐色阔剑来。
“往日在山里,大师兄管教的严厉,不许我们御剑飞行,这趟出门,却没有这么多规矩了。”
说完,手决掐动,低喝一声:“起。”
玉石镶边的阔剑嗡嗡动起,竟然缓缓飞到他身前,若有灵性一般。
朱胖子臃肿的身子此刻却灵越无比,纵身跳上剑身,阔剑竟然纹丝不动,看的苏逸好不神奇。
只见倏的一下,阔剑载着朱胖子飞起数丈有余。
苏逸手指紧握,除却青城那位使飞剑的青衣老道,再一次看道御剑飞行的大神通,如何能不激动。
朱邺水曾说过,道法境界三等九品,只要到了七品御物的境界,就能御剑飞行了。
这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充斥在他心头。
那便是修行。
第13章 冰糖葫芦小麦芽
故郡乃是三朝旧都,古来兵家要地,地势扼要,千年来更是风光旖旎,就算当年乾帝铁骑大破周朝,也不曾毁去这里的一砖一瓦,这里正是苏逸二人此行所去之处。
大明崖一路南下,横过岳州,也不过花了半日时间。
万里行程,瞬息而过,云端之上的苏逸紧闭双眼,寒风刺骨袭来,若不是身前的朱胖子撑起一层若有若无的气场,恐怕这会儿他已经冻成一尊冰雕。
苏逸想开口说话,一口寒风灌下,顿时连心肝脾脏都冻住了,猛地咳嗽几声。
朱胖子笑着说道:“这驱物的手段说来玄妙,其实也简单至极,所谓修行,就是感悟天地灵气,将其转化为自身精气,而后精气化神,以自身神念驱使法宝,就和你平日里吃饭睡觉一个道理。”
苏逸知道他在给自己传授道法,尽管耳边寒风呼啸,但还是一字不落的记在心里,方才走时药老又让门下弟子捎来一枚丹药,让他好生保重,朱胖子羡慕的告诉他,那枚丹药就是羽仙宫弟子也仅是一年才能领取一枚,乃是养气凝神的仙药,有它在手,以后凝神的机会就能多了几分。
想到有朝一日能像朱胖子一样御剑飞行,心里又热切了几分。
穿过云层,离故郡仅有数里之遥,朱胖子放慢行进的速度,从高空远远看去,巨大的轮廓若隐若现,人声鼎沸似要冲破云霄。
离开时大师兄曾嘱托要低调行事,所以还未到故郡,苏逸二人便找了处偏僻的地方落地,落地时苏逸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到底是第一次见识这等仙人手段,好在朱邺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当然之后少不了一顿取笑。
稍作休息,两人把羽仙宫里的服饰换去,苏逸身着米色短褂,朝气逼人,倒是朱胖子换上一身银鼠褂儿,身披貂裘,脚踩羊皮小靴,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富家子弟,再配上他那猥琐的笑容,当真绝了。
朱邺水显然不是头一遭来这儿了,还未入城,就已经滔滔不绝的给苏逸道来:“大乾九州十八郡,这故郡当得南方第一大郡了,本就是前朝故都,地理位置又是极佳,南北过往的商客极多,这城里光是店铺怕是都不止万家。”
苏逸奇怪道:“朱师兄你如何知道这些的?”
“往日里都是王师叔负责门派的采购,师门常拿出一些丹药来换取些日常花销,我随王师叔来过几次,当然就知道了。”
“羽仙宫还要来这处采购?”
朱胖子白了一眼苏逸,反问道:“莫非你以为真的个个都成神仙,不吃不穿了?”
苏逸小声嘀咕道:“岳州城里也有,为何非要走这么远的路。”
朱胖子闻言诡笑,忽然悄悄附到苏逸耳边说道:“这故郡里的姑娘,比起岳州,那可叫一个水灵。”
苏逸脸色微红,为之哑然。
朱胖子嘴角一撇,调侃道:“莫非你还是个雏儿吧,想胖爷我三岁作诗,十岁修行,到如今也算享尽人世一切美好了。”
苏逸见他得意,不禁打趣道:“朱师兄这么厉害,掌教真人都知道吗?”
朱胖子话语一窒,白了眼他,转身往城内走去。
入城时守卫简单盘查了下,便给二人放行了。
刚入内城,入眼就是熙熙攘攘的行人、大街小巷的摊位。八马并驱的街道上,竟然一眼看不到尽头,若不是朱邺水提醒,苏逸差点就撞翻一处水果摊,初来乍到,着实让他眼界大开,故郡之繁华,怕是比起乾京也不逞多让。
朱胖子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倒也没觉得什么,不时给苏逸讲着这里的风俗人情,一路奔波下来,两人已经很疲惫,当务之急是要找一家客栈来,好在朱邺水轻车熟路,带着苏逸拐过几道巷口,终于找到了一家名为“云水楼”的客栈,老板娘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妇人,见朱胖子过来,远远就迎了上来,听两人口气应该是旧识,苏逸猜想这家伙没少在这混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家客栈的规模比起岳州的岳阳楼还要大上几分,听朱邺水说王师叔每次来采购都住这里。
老板娘给苏逸二人安排了两间上好的客房,待到收拾妥当了,又带两人去前排的酒楼,故郡繁华无比,这家酒楼自然也人满为患,店小二见老板娘亲自下楼接待,不敢懈怠,亲自带着苏逸二人上了二楼贵宾厅,比起下面的热闹,二楼倒是清净了不少,不过想来花销也不少,好在此趟下山,师门给足了银两,再说汾水朱家出来的也不缺这点钱,这点苏逸倒不必担心。
二楼是贵宾厅,分了四处包厢,苏逸二人来到南边向阳靠窗的一处,点好菜肴,便吩咐伙计下去了。
“晚上咱们就在这家客栈里休息,论道大会还有两日才开始,明日早点起床,我带你去逛逛街市,吃好玩好,也不枉出来一趟。”
朱胖子推开窗户朝外看去,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到处都是行商走饭,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苏逸此刻心思却被论道大会吸引过去了,不禁问道:“这论道大会到底是这么回事?”
“江湖各派每十年举办一次的聚会,算是给门派后辈一次机会,羽仙宫本不参加,只是今年恰巧那白狐儿把地点约在这里,师父便让我来了,说来也奇怪,师门竟拿出一枚羽仙丹来作为这次头筹的奖励,实在是想不通。“
苏逸知道他口中的羽仙丹就是先前药老给他的丹药,想来必是珍贵至极。
“所谓论道,莫非是各家道法的比拼?”
朱胖子想了想说道:“也不尽然吧,道法各有深浅,也并非要比个高下出来,师父说相互印证才能有所感悟,只是其他人未必这么想,这论道大会也未必都是名门正派,反正到时候万万不能让那些邪魔歪道拨了头筹,我羽仙宫既然是天下道门之首,该出手时还是要出手的,不过你小子入门尚浅,到时候在一边看着就行了。”
苏逸点了点头,却也没放在心上。
“待会儿吃完饭,就去休息一阵子吧,一路奔波也累了。”
..
云水楼面北的一处包厢里,站着一位年轻的女子,白衫裙裾,螓首皓齿,细眉雪肤,此刻正托腮看着窗外,而她身边还有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同样美艳惊人,只是闭目静坐在客桌旁,对身前的女子不闻不问。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女子忽然开口说道:“怎么,不想着如何脱逃了?”
男子抬了抬眉头,淡淡说道:“为何要逃,要走时你自然会放我走。”
若是苏逸在此,一定会认出这二人来,可不正是白狐儿和被她掳去的皇子李当然。
可惜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明明同处一屋,却偏偏这样擦肩而过。
“你就不怕我揭穿你的身份?”白狐儿闻言啧啧说道。
李当然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并不作声。
沉默半晌,白狐儿忽然打开窗户,转身对他说道:
“你可以在客栈里四处散心,但不要离开这里。”
说完便蓦地消失在屋子里。
李当然一动不动的坐在客桌旁,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他松开右手,只见一只粉红色纸鹤飞起,摇晃着双翅从窗台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
楼外热闹的街道上,一个苍颜白发的老道,手扶一杆杏黄旗走在街头,旗上写着“算尽天命,半佛半仙”八个大字,字迹苍遒,落款余玄机,而老头的右手边,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面容清秀却有点病态的苍白,眼睛充满灵气,一只手扯着爷爷的道袍,显得有些胆怯。
一个卖糖葫芦的货郎从身边走过,小女孩突然停下脚步,扯了扯爷爷的道袍。
余老头会意,笑着从兜里摸出几个铜钱来,溺爱道:“想吃糖葫芦了啊。”
小女孩名叫麦芽,从小爱吃糖葫芦,听到爷爷的话后,点了点头,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躲到爷爷身后,只露一双眼睛出来。
那货郎从稻把上取下一串糖葫芦递给小麦芽,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直夸可爱。
小麦芽乖巧的喊了声谢谢,又把小脑袋缩了回去,惹得余老头会心一笑。
糖葫芦很甜很酸,就像这日子一样,酸苦中带着点甜,小麦芽没爹没娘,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一直跟着爷爷过。
小麦芽把糖葫芦递给爷爷吃,余老头抱起她,用花白胡子蹭了蹭她,惹得她一阵嬉笑,这辈子就算老死没人打理也不在乎,就是最心疼最放心不下这个孙女呐。
余老头走到水云楼前,将杏黄旗放在一旁,摆好摊位。
“测字算命,姻缘财运,假一赔十,童叟无欺。”
余老头吆喝道,只是半天不见有人光顾,倒是客栈的小二走出来,让他不要在这儿碍了生意。
余老头笑着奉承道:“小兄弟天庭饱满,一看就是吉人天相,少说有百年长寿。”
“好了好了,快走吧。“店小二并不领情,而是一个劲的催促。
余老头无奈,只好收拾好摊位,牵着小女孩往别处走去。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爷爷,为什么你说那位小哥哥可以长命百岁啊,明明只有七十多岁。“
”爷爷老眼昏花,还是咱们家麦芽看得透彻啊,眼辩阴阳,爷爷这门手艺以后就要看你啦。”
“爷爷才不老,小麦芽才不要爷爷老呢。”
余老头闻言哈哈一笑,牵着小女孩的手,乐呵道:
“走咯!“
第14章 小道云谦
云谦到中州大半个月了,身上的银两早前被山上的毛贼诓去大半,好在鞋底还藏着点,勉强能混个饭饱,没想到了故郡还是被贼儿偷了个干净,方才身上的干粮也都给了路边的乞儿,当真是身无分毫了。
这年头道士不比和尚,乾京那座寺庙据说跑马点香,富得流油,就算出门不方便,也能提个钵去化缘,而云谦这次出来的盘缠,还是掌门师兄找乡亲们一点点凑出来的,要是让掌门师兄知道他连盘缠都给弄丢了,非揍死他不可。
云谦顿时一阵愁眉苦脸,不过想想盘缠都没了,能不能回去还是个问题,想再多也是没用。
掌门师兄说过,出门在外要靠自己,如今中州论道大会在即,还是想办法挣点银两吧,可自己炼丹不如掌门师兄,再说现在不在师门,没有丹炉也没法炼丹,这该如何是好。
云谦摸了摸腰间的布囊,从里面掏出朱砂和笔墨来,想了想,信手画来一张平安符,心里默念三清道祖在上,小道真的是没办法了。
平安符刚画完就有一个小姑娘跑来询问,问这是什么,云谦说这是平安符,驱邪用的,三文钱一张,小姑娘给了三个铜钱就跑开了,后来一个妇人怒气冲冲跑来,嘴里骂着什么鬼画符,歪歪扭扭不说,还骗小孩子的钱,说完讨回那三文钱,把平安符扔在了地上,云谦一个劲的道歉,弯腰捡起符箓,还把它送给了小姑娘。
街边一碗冰镇的酸梅汁都要五文钱,师门一张驱邪的平安符却连三文钱都卖不出,要让掌门师兄知道,怕是又要拧着自己耳朵训话了,云谦叹了一口气,默默的收起笔墨丹砂。[.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掌门师兄嘱托过,大乾境内轻易不要动用道术,云谦也没想过用道术,实在不行可以把身上的法器拿去抵押,可又怕没人识货,真是烦恼啊。
看见路边耍杂卖艺的,云谦顿时眼前一亮,竟然可以这样啊,只是吞剑入喉,胸口碎石,这些都是骗人的假把戏,要是让掌门师兄知道了,还不揍死自己,不过不动用道术,小道还是有办法的。
灵光一闪,云谦蓦地想起一个好主意来。
从腰间布囊里掏出一把豆子来,对着其中四颗说道:
“甲乙丙丁,小道的盘缠就靠你们了。”
说完将豆子捧在手心,嘴里念叨了几声,忽然一把撒去,无数颗豆子洒落在地上,四散散去。
泰安街上永远不缺看热闹的人,顿时好多人围过来。
云谦暗暗捏了把手心的汗,众目睽睽之下还真有点紧张,好在都是些不认识的人,三清道祖在上,可千万别搞砸了。
“剪草为马,撒豆成兵,呼风唤雨,斗转星移。”
云谦一阵嘀咕,飞快的掐动手决,只见洒落在地上的豆子竟然缓缓动了起来,随着他的手势排列成行,好不神奇。
湘地在淮岭往西,毗邻蜀川,那儿有个叫龙虎坛的小门派,名声不显,当然与八百年前的道家祖庭龙虎山更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关系,据说这龙虎坛算上掌门才两个人,当真小到可怜,除了当地的人外,出了湘地便再无人知道了,云谦带着掌门师兄的托付从山上下来,师兄说龙虎当兴,所以云谦跋山又涉水的来到中州,就是为了在论道大会上能崭露头角。
事不如人愿,刚到中州,竟然连盘缠都丢了,云谦现在才觉得,师兄说的龙虎当兴,真的好难好难。
可再难也不能丢了门派脸面啊,所以云谦掐起手决来比以往都要认真。
只见地上的黄豆若有灵性一般,随着他的手势左右滚动,顿时引来一阵叫好声。
云谦偷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道总算没有搞砸,刚想学人说有钱的捧个钱场,突然中间的四颗豆子竟然齐齐往外倒去。
云谦暗道一声不好,赶忙掐动手决。
人群之外,身着白色衣衫的桃笙儿饶有兴趣的看着小道士,忽然狡黠一笑,手指一屈,打了一道法诀出去。
地上滚动的黄豆仿佛醉了酒一般,左来右去,摇摆不定。
“甲乙丙丁,听我号令,急急如律令!”云谦额头隐隐出汗,低喝一声,手腕缓缓扳动。
桃笙儿忽然轻咦一声,哼道:“雕虫小技。”
说完,手决一变,场中的豆子竟然急速的往一边倒去,全无章法可言。
围观的路人当然不知其中缘故,还在大声叫好。
云谦静下心来,如果这时候还不知道有人和他作对,那就愧对掌门师兄的苦心栽培了。
到底是谁呢,自己初来乍到,没得罪于谁,也没听说龙虎坛在中州有什么仇家啊。
电石火花之间,云谦竟情不自禁的掐起了一个繁杂的手决来,等到他自己发觉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不好,掌门师兄千嘱托万叮咛,千万不能在人前使用九字真诀,这下犯了大忌了。”
方才情急之下掐出的正是师门九字真诀里的“临”字决。
只见场中的黄豆应声而定,骤然兵分两路,仿佛两军对决一般,呼啸而上。
九字真诀乃龙虎坛的不传之秘,据说师兄说和八百年前的龙虎山有莫大关系,道法威力当然不可一日而语。
桃笙儿闷哼一声,竟然吃了一个暗亏,刚要发作,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不宜太过张扬,顿时收手,只得握了握小拳头,瞪了小道士云谦一眼。
恰巧之时云谦也抬头看去,四目相对,云谦几乎一瞬间就确定这就是和他斗法之人。
不待他有所动作,桃笙儿忽然水袖一甩,卷起场中的四颗灵豆,转身就走。
云谦发现时已来不及阻止,当即喊道:“住手。”
说完挤开人群,也不管地上的赏钱,急忙追去。
一路穿过大街小巷,忽然桃笙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云谦。
云谦喘着粗气,问道:“不知姑娘为何与我做对。”
“只是看不过有些人显摆道法罢了。”
桃笙儿饶有兴趣的把玩着四颗灵豆,忽然问道:“你也是来参加论道大会的吧。”
云谦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陡然惊醒道:“你这怎么知道的?”
桃笙儿那眼神仿佛看白痴一样,道:“我还知道你方才使的是撒豆成兵的道法,如果没看错的话,最后那一招是当年龙虎山的九字真诀吧,想不到八百年过去了,龙虎坛竟然还有后人在世。”
八百年前道法正兴的时候,道家祖庭龙虎山和羽仙宫南北遥望,后来发生了一些事,龙虎山一夜倾覆,就连羽仙宫也紧闭山门,远离世俗,再后来太上教把持朝政,乾帝起兵,大周覆灭,之间不过短短百年的时间。
云谦一脸的不可思议,指着桃笙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几个豆子还给你也无妨,不过本姑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下。”
云谦没想到方才还戏弄他的姑娘,这会儿竟然有求于他,不由一愣。
桃笙儿也不管他应还是不应,已是娓娓道来。
第15章 论道大会
次日一早,苏逸便和朱邺水往故郡最繁华的泰安街去了,见识了诸多不曾见过的繁华景象,朱胖子倒是颇为大气,将一袋银两直接抛给苏逸,让他自个儿玩去,随后就转身也不知去哪儿鬼混了。mianhuatang.info
苏逸在泰安街上闲逛时似乎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只是再看时已经没踪迹,也没去多想,待到晚上回到客栈的时候,发现朱胖子还没回来,一个人去楼上用了饭,便回客栈睡去了。
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朱胖子才一步三摇的回来,满身酒气也不知道昨晚干啥去了,好在还记得今天是论道大会的日子,朱胖子让他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屋沐浴更衣了一番,出来时酒醒了大半,所幸没有误事。
城里不能御剑飞行,苏逸二人便早早往指定的地方走去,此刻时辰尚早,大街上没有往常的热闹,却多了许多形形色色、服装各异的人,苏逸打从修习了羽仙经,登堂入室以后,便可以遥遥感应修士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待到从身边经过时,便发现许多人都是修行者。
既然是论道大会,肯定少不了修行者,这点朱邺水早前已经跟他交代过,倒也见怪不怪了。
穿过几道街巷,眼前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走路,苏逸抬起头打量了下四周,没发现非同寻常的地方,莫非这论道大会就在闹市中举办?
苏逸刚想开口询问,发现不远处巷道的尽头,方才的几个人突然不见了踪影。
“别看了,快走吧。”
朱邺水在他身后猛地一推,苏逸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竟然就是另一番场景了。
不知何时,已经身在一片巨大的广场之上,苏逸放眼望去,只见这里以白玉铺地,仙气阵阵,广场之上是各式打扮的人,竟然有几个人将手臂粗细的蟒蛇缠绕在脖间。
苏逸听说蛮夷之地有这样的习俗,今日还是初见,不由多看了几眼,那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忽然转过身来,面带冷色的看了苏逸一眼,便让他觉得通体发寒,忍不住低下头去。
“好家伙,果然天下能人异士颇多,万万不能小觑。”苏逸心中暗道一声,便跟着朱邺水往广场中央走去。
这还是清晨,广场之上已经是热闹非凡,这论道大会不单是中州的修士,譬如方才那个脖子上套着蟒蛇的壮汉,也不单是道家各派,就连佛门弟子也来了数位,当然其中以年轻人居多,甚至有几个看上去不过才十三四岁,眉目间稚色未褪,带着些许傲意,想来是某门某派杰出的弟子,随长辈来见识见识的。
广场宽敞至极,虽说站着数百人,却也不见得拥挤,苏逸二人刚到这里,就听见远处有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朱师兄,你这么来了?”
朱邺水抬头看去,喊话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面容皎洁,正对着朱邺水挥手。
朱邺水应声过去,认出了眼前之人,笑着说道:“原来是宋师妹,今年是你代师门来参加论道大会?”
苏逸见这女子明眸善睐,气度不凡,猜想应该是某个名门大派的弟子。
朱邺水拉过苏逸,给这位宋师妹介绍道:“这是我们羽仙宫的记名弟子,也是我师弟,苏逸。”
苏逸拱手行了一礼,道:“见过宋师姐。”
“宋师妹乃是华老医仙的关门弟子,也是我的同乡,不说同辈,就是在老一辈中,论医术也罕有对手。mianhuatang.info”朱邺水笑着给苏逸介绍道。
苏逸在百草堂疗伤的时候,曾听药老说过,这当世的名医之中,就属华老医仙最让他佩服,虽是谦逊之语,可这世上能让药老如此说的能有几人?苏逸对这个宋姓不禁高看了几分,能被华老医仙收为关门弟子,想必也是天资秉异之辈。
宋师妹没想到朱邺水当着人前这么夸她,有几分欣喜,又有几分赧颜,脸色微红的说道:“朱师兄才是天资过人,谁人不知道汾水朱家的小少爷十岁就入道修行,修行不过数载,到如今已经是六品搬山境界的高手了。”
朱邺水哈哈一笑,说道:“高手不敢当,师父这次让我出门,也是来见识见识世面的,师妹何时来这里的?”
“昨日便过来了,我说在泰安街上怎么见背影有些熟悉,现在想来,就是朱师兄你们俩了。”
朱邺水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这等巧事,忽然又想起了昨晚之事,不禁有点心虚,赶忙瞥开话题,咳了一声道:“宋师妹既然早已到此,便给我们介绍下这里的情况吧。”
宋师妹名为宋清漪,同是汾水的一处世家千金,和朱邺水也算旧识,后来随华医仙入山修行就再也没见过了,本来华医仙和她一道过来的,只是路上遇上别的事,华医仙先行离去,宋师妹便一个人来到故郡。
宋师妹顿了顿说道:“这次论道大会比之以往要隆重几分,人数更是多出了不少,据说这次论道大会的魁首,会得到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莫非是羽仙丹。”苏逸闻言不禁说道。
宋师妹诧异:“苏师弟怎么知道的。”说完眼眸一转,顿时明了,笑道:“是我错了,这羽仙丹本就是你们羽仙宫的宝物,寻常人看着稀罕,恐怕在你们眼中也不过如此了。”
苏逸心想的确如此,临走时药老还曾送给他一枚羽仙丹。
谁知朱邺水却摇了摇头说道:“宋师妹此言差矣,羽仙丹在门派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寻常弟子更是难得一见,就是师父的几位关门弟子,也要看年底会试的成绩,若是合格才能得到赏赐。”
说完白了眼苏逸,仿佛在说他得了一枚羽仙丹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也难怪之前朱胖子得知药老送给苏逸一枚羽仙丹,露出羡慕的神情。
宋师妹当然不知道这些,只见她看了眼朱邺水,低声说道:“今年不单单是羽仙宫参与,听说连前朝的某些门派也混在了其中。”
朱邺水闻言一惊,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禁变色道:“莫非是太上教。”
说完才发现不妥,此刻人多眼杂,赶忙闭嘴,拉着苏逸二人往人少的地方走去,悄声问道:“果然如此?”
宋师妹点了点头,脸色凝重。
前朝覆灭,世上流传最多的说法就是太上教把持朝纲,祸乱天下,当初乾帝崇佛灭道,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原因,想不到此次一场简单的论道大会,竟然牵扯这么深。
朱邺水笑了笑,宽慰两人道:“也许是我们想多了,论道大会如此隆重的江湖聚首,朝廷未必就没有准备,那些人应该不敢肆意妄为的。”
宋师妹闻言颔首,自言自语道:“但愿如此吧。”
。。
又过了两个时辰,广场之上的修士越来越多,眼看就要到了中午,论道大会迟迟还没开始,也不见主持的人出来,苏逸二人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坐下,宋师妹告别朱邺水之后便往一群年轻女子中闲聊去了。
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忽然人群中一阵哗然,苏逸抬头看去,只见一道巨大的画卷从人群中飞来,画卷上站着一个青年文士,头戴正气巾,腰佩环玉,手握一把春秋扇,风度翩翩而至。
朱邺水惊讶一声:“竟然是他!”
只见那青年文士落地时收起画卷,手扶羽扇,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在下道德宗方天羽,承蒙各位举荐,今年的论道大会将由方某来主持,方某有事来迟,在此先谢罪了。”
苏逸见这人风度折众,不由问道:“朱师兄,不知这方天羽是何人,道德宗又是何门派?”
朱邺水闻言沉吟道:“道德宗山门离这儿不过数百里,乃是中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派,只是这方天羽近些年来突然名声鹊起,先前并没有听过这号人物,近来又有传闻说他已经摸到了三品通玄的境界,也算是一方高手了吧。”
“啊”场中传来一阵惊叹声,想来是好多人也曾听过他的名号。
方天羽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又道:“论道大会是江湖十年难得的盛事,我辈修行,当及时勉励,与人论道,相互印证,方才能证得大道。”
说到这里,不仅方天羽,就连场中众人,眼中都出现一抹炽热向往的神色。
索仙问道,得万万年,不正是为了证得一个大道长生。
方天羽接着道:“此次论道大会,与以往并无不同,场中各位也皆是各派得意弟子,想来也已准备充分,话不多说,最后方某再啰嗦几句,此次论道大会,友谊第一,切磋第二,还望各位得饶人处且饶人,切莫伤了和气。”
说完,环顾了四下,见无人反对,便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
苏逸不曾听说过论道大会,有些不明所以,好在朱邺水有所了解,解释道:“这论道大会,也不苛刻于谁与谁切磋,好比你我同门师兄弟,也是可以切磋印证,当然这样就没趣了,两人比试之后再由胜出的那个出去,与别的胜出的人比试,如此下去,最后胜出的就是此次论道大会的魁首了。”
苏逸一听惊疑道:“如此这般,那修行数十年半百载,岂不是稳坐第一了?”
朱邺水白了他一眼,道:“没见这里都是你我一样的年轻人吗,真要有那份道行,就算拿了冠首,不嫌丢人吗?古人云:闻道有先后,又有曰:达者为先,既然是比试,肯定会有个胜负出来,以往我羽仙宫不参与,是因为拿这冠首并无悬念。”
苏逸想起大师兄李青牛那翻云覆雨的仙人手段,恐怕比起老一辈也不逞多让了,的确拿这魁首没有悬念。
苏逸又看了眼朱胖子,心想那也是大师兄,在场的难道还没一个比得上你?
朱邺水看苏逸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没有说破,于是咳了一声,说道:
“走吧,论道大会开始了。”
第16章 金刚败不败
场上和朱邺水一个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大抵是同门师兄弟间很少有打擂台的,最多彼此相熟的,也是点到为止,亦或是两人间本就有旧怨的,借此机会狠狠羞辱对方一番,围观的人不在少数,台下叫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苏逸功力尚浅,一路跟随在朱邺水身后,倒也没人找他比试,场中和他一样闲着的人不在少数,方才就有人认出了朱邺水的身份,自然没有胆量上前挑战,就算有胆量资历的,都还在一旁观望,比如华医仙门下的那位宋姓女子,此刻正拉着另一个姿容不凡的女子,在一旁饶有兴趣评点,莺声燕语,好一片赏心悦目。
在巨大的广场之上,不知何时已经竖起八个巨大的擂台,之间相隔数百米,以八卦方位编排。
乾、坤、巽、震、坎、离、艮、兑。
而苏逸身前不远处的“坤”字台,周围已经站满了人,先前看到的那个腰脖间都缠着蟒蛇的汉子正在台上,一时竟没人敢上去。
那耍蛇的汉子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台下的修士一阵骚动。
不多时,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推开人群,往擂台上走去,旁人见了不禁一阵喝彩。
“兀那蛮子,是你说我们中州无人?”
单瞧这人体魄,比之耍蛇的大汉也不逞多让,方才那大汉口出狂言,少不得给他一顿教训。
大乾九州十八郡,除却蜀、湘二地广为人知,南起蛮疆,北至归墟,还有诸多不可知之地,皆被称之为蛮夷。
那耍蛇的莽汉却面露讥色,待到那汉子站稳后,低喝一声,脑后长辫猛地甩去,有如巨矛一般,卷着一阵大风袭来,刮脸生疼。
那汉子显然没想到他说打就打,不及反击,只得双臂护住要害,腰身微屈作防守状。
谁知那莽汉却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辫矛刚至,又是一记手锤落下,竟然在空中生生打出一阵脆响来。
只听“砰”的一下,那人身子猛地被砸出数丈之远,险些都要掉下擂台。
那汉子面色一阵潮红,陡然吐出一口血来,这一下可真伤得不轻,甚至连道术都没来得及用,就被对方蛮力推开。
台下,苏逸眉头皱起,不禁说道:“这人使得蛮力,寻常修道之人被他近身,恐怕就不讨好了。”
周围的人显然也是一惊,没想到这蛮子这般棘手。
那汉子自知不敌对方,想着自己道术还未施展,心下又有点不甘,刚要说话,却听见那蛮子说道:“你下去吧,中州之人若都是这般懦弱,我看也没必要比试下去了。”
话音刚落,台下忽然想起一阵叫好声,放眼看去,正是他那一行的人。
“哼,这莽汉也不过是仗着体魄过人,待会儿自有让他下不了台的人。”
朱邺水不知何时来到苏逸身后,看着台上之人,眼中带着不屑之色。
果然,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个身披袈裟的年轻和尚,慈眉善目,头顶戒疤两排各四,只见他对着众人合十一礼,又对场中进退两难的汉子说道:“道友且先休息,待小僧来会一会这位远来之客。”
擂台之上,耍蛇的莽汉看了他一眼,挑眉说道:”你是?“
大乾崇佛抑道,是以当世多以佛家为主,乾京里那座寺庙香火不绝,世间大小寺庙更是数不胜数,有“南朝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说法,可谓佛光普照四方,就算是方外蛮夷之人也曾听说过中州佛法昌盛,断然不敢有丝毫轻视。
“龙象寺,普智。”和尚双手合十答道。
台下一片哗然,惊叹之声不绝于耳,想不到此番竟然有龙象寺高人参与其中,只是不知这普智和尚修为几何。
只见那莽汉犹豫一阵,也学那和尚双手合十说道:“你既然是世外之人,为何要参与这世俗之事。”
年轻和尚却摇了摇头,缓缓走上擂台,说道:“施主此言差矣,佛曰:明镜非台,不染尘埃。贫僧既已在此,不沾因,又何来果。”
那南蛮之人自然不懂这些佛语禅机,见这光头和尚执意如此,便低声说道:“那便得罪了。”
说罢,打开兽皮腰袋,取出一块惨白色骨器来,只见表面寒光流转,纵是只看一眼,也让人觉得发渗。
朱邺水没想到这蛮子竟然还有法器,相传蛮夷之人多以兽骨为主,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就是不知威力如何,再看那个年轻和尚,神色还算镇定,不愧是大教弟子,气度非凡。
台下顿时一阵喝彩,场中以中州各派人士居多,当然是为那和尚呐喊助威。
比试开始,那蛮子依旧是先发制人,兽骨法器扣在手中,动身往前靠去,想以蛮力逼退对方。
朱邺水见他如此,却嗤笑道:“简直愚昧,我虽不修习佛门大法,却也晓得这群和尚讲究修己身、渡彼岸,有大小金刚的说法。”
苏逸闻言道:“什么是大小金刚。”
“修行三等九品,佛家却有另外一种说法,三等为菩提,二等金刚,一等琉璃,有金刚不败的说法,就是说同等修为之下,谁也打不过金刚境的和尚,至于这大小金刚,等同三等九品的品级,据说大金刚境的和尚,就算入微境界的高人对上,也要略逊半筹。”
苏逸闻言了然,想不到还有这等说法。
那蛮子膂力惊人,双脚踩在擂台之上掠起一阵烟尘,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来到和尚身前,十指扣下,侧身拔柳,猛地发力。
却见那普智和尚坐如悬钟,单手结印,一阵肉眼可见的气场自袈裟上荡漾开来,周围顿时劲风大作。
轰然一声,那蛮子竟然反倒被震退两步,手中骨器闪过幽幽寒光,将那气场隔绝在外,这才止住脚步。
众人不禁松了口气,暗道龙象寺出来的和尚,果然有几分本事。
耍蛇莽汉见一击无果,退后几步,脖子上那条乌青色蟒蛇直起身子,吐着蛇信,眼神腥冷的盯着普智和尚。忽然他将手中骨器抛起,那兽骨之中顿时寒光大作,比之方才盛了何止十倍,只听他低喝一声,那骨器恍如流星坠地一般,携着千钧之势猛地砸下。
普智和尚眉头微皱,一手指天,结佛家无畏印,只见一道金色“卍”字从他指尖飞出,片刻之间这个“卍”字金光大作,瑞气升腾,只见他身上的袈裟无风自动,那金字如有人驱使一般,片刻大了何止十倍,骤然横在半空。
只听轰然一声,仿佛金石撞击,震耳欲聋,普智和尚身下的擂台层层碎裂,可见受力之大,好在他早有准备,一脚凌空而上,手结凭虚法印,眉目低垂,看着远方。
站在台下的众人只觉得一阵劲风袭来,个个站立不稳,想到普智和尚方才还是正面迎击,可见差距之大。
普智和尚也是面色一阵潮红,也不似旁人看到的那般轻松。
那蛮夷莽汉显然没想到这普智和尚这般棘手,脸色不由凝重几分,知道如果不破去他的法身,几乎没有获胜的可能,当即挥舞着手中的骨器,如坠流星,打出一种生猛气势来。
“好家伙,果然有几分门道。”
朱邺水盯着场中,不由说道。
那骨器不知是何材质做成,坚硬如铁,每一次撞击都有金石火花擦出。
普智和尚安如磐石,双手合十坐而诵经,只见一道金色法身笼罩在他身上,有如佛陀降世,宝相庄严。
“果然入了金刚境!”朱邺水目光紧紧盯着场中的普智和尚,首次露出慎重的神色。
如若不出意外,这次的论道大会,这普智和尚已经是稳进前十了,到时候两人少不得要碰上。
普智和尚金身在外,如同砸不烂的龟壳,任凭那蛮子如何敲打,也不能撼动半分。
台下叫喊声此起彼伏,台上更是打得热火朝天,但普智和尚看似轻松,却是占了对手的便宜,金刚不败的法身易守难攻,一旦那莽汉破去金身,普智和尚就危险了。
蛮夷莽汉面色肃然,杏目中射出慑人寒光,忽然停下手来,冷笑一声。
众人不明所以,以为他要放弃了。
普智和尚忽然脸色大变,想也不想,猛然退后几步,果然,就在他方才坐立的地方,一条手臂粗细的乌青蟒蛇从地下陡然冲出,有如蛟龙出水,将地面生生破了一个大洞出来,蛇目腥冷狂暴,叫人胆寒。
说时迟那时快,莽汉一手掐诀,白色骨器轰然落下,将本就在擂台边缘的普智和尚一下震开,顿时整个人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跌了下去。
方才还在叫好的台下众人顿时哑然,谁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金刚不败的法身竟被这蛮子以奇巧破去,虽让人诧异,却也无话可说。
苏逸也没想到本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普智和尚竟然就这样输了,不禁叹道:“好个论道大会,果然高手辈出。”
谁知朱邺水却摇了摇头说:“他那条蛇有古怪。”
苏逸闻言看去,果然那条蛇一击之后便显得有点萎靡不振,竟然绕回那人脖子上,纹丝不动。
“他也出全力了。”
朱邺水深深看了眼那莽汉,忽然说道:“逼退龙象寺的和尚,恐怕他已经没有出手之力了。”
果然,那莽汉闭口不谈那句中州无人了,而是先前那边双手合十对普智和尚行了一礼,便往台下走去。
想不到第一场比试就这么精彩,苏逸忽然有点期待起来,不知道这次的魁首又花落谁家,就连朱邺水也把全部心思放在论道大会之上,似乎两人都忘了此行的另一件事。
而论道大会的广场之上,另外的七个擂台,比试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撒豆的小道士轻易的赢了对手,面带轻纱的白衣女子更是所向披靡。
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也在悄无声息中进行。
第17章 世间正邪为何
眼见这一场比试完了,朱邺水正要拉着苏逸往另一处擂台走去,半路又被他那位宋师妹唤走。
于是,只剩苏逸一个人走在广场上,百无聊赖。
“嗨,小子。”
苏逸正是愣神之际,忽然肩头被人重重一拍,不由吓了一跳,转身看去,发现一个女子站在身后。
只见那女子带着面纱,身材娇小,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双灵动眼睛带着笑意,白色裙裳随风而动。
苏逸愣了愣,不解道:“姑娘,有何贵干?”
那女子仔细打量了眼苏逸,啧啧道:“几个月不见,想不到你竟也修习有成了,看来羽仙宫倒也没亏待你。”
苏逸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失声道:“是你!”
这女子虽然脸色遮着细纱,但那双充满灵气的眸子让苏逸记忆犹新,可不正是数月前被他从地牢里放出来的白狐儿!
苏逸顿时心神大乱,瞠目结舌道:“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说完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不正就是她,自己怎么把这给忘了。苏逸忽然有点后悔没跟着朱邺水了,要不然也不会单独遇到她。
桃笙儿看他这般紧张,咯咯笑道:“怎么,见到本姑娘不开心?”
苏逸哪敢招惹她,想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站在原地尴尬的笑了笑。
桃笙儿见他这样,不禁噗哧笑道:“瞧你那傻样子,本姑娘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你紧张什么?”
苏逸见他没有动手的意思,手心不禁捏了把汗,心里暗道:“你若不是妖怪,这天下就没有妖怪了。”
哪知桃笙儿仿佛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伸手拧起他耳朵,装作凶神恶煞道:“还敢在心里骂我,胆子不小呀。”
苏逸吃痛一声,急忙踮起脚,发现鼻子已经快贴着她的脸了,甚至可以看到淡淡的绒毛,不由一滞,心里荡起一道不知名的情绪,一时竟忘了疼痛。
桃笙儿见他发呆,以为他当真怕了自己,不禁摸了摸脸,自言自语道:“本姑娘有那么可怕吗?”
“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苏逸以为她在说自己,木然答了一声,却不想把桃笙儿也吓了一跳。
桃笙儿瞪了他一眼,道:“你大呼小叫什么。”
“不是你叫我.”
“谁叫你了,羽仙宫的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
苏逸明知道她和羽仙宫有隙,却不知为何不忍骗她,道:“朱师兄来了,方才还在这里的。”
“朱师兄?不是那骑牛的小道士了?”
“大师兄在闭关,掌教真人就让朱师兄来了。”
“哦”
桃笙儿应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苏逸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不禁问道:
“那姑娘.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桃笙儿看了他一眼,揶揄道:“怎么,急着去给你那位朱师兄通风报信?”
苏逸大吃一惊,感觉这个白狐儿怎么仿佛能读懂人心,自己方才心里不过闪过一丝念头,竟然也被她发现了。
桃笙儿瞪了他一眼,说道:“只凭你那个朱师兄,怕也奈何不得我吧。”
苏逸身子一震,想起那日众目睽睽之下,就算大师兄在场,还不是让这白狐儿掳走了那位殿下。
殿下,皇子殿下,苏逸忽然灵光一闪,这才发现自己忘记了什么,白狐儿既然在此,那位皇子殿下呢?
苏逸看她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莫非真如掌教真人所言,是千年道行的白狐儿,那日在地洞之下,自己分明也看清了,难道还有错不成,只是瞧她明眸若水,活泼动人,苏逸偏又生不出半点敌意来。
细想若不是她,自己或许也去不了羽仙宫,更不用说修习道法了。
如此说来,这白狐儿岂不是对自己也有恩?
苏逸忽然有些迷惘,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或许换做世间任何一人,只怕也不会有他这般顾虑了,除魔卫道本就在道义之中,白狐儿本是妖道中人,为正道所不容,苏逸既是羽仙宫的弟子,理应如此,只是他却没有这般想法,青城里那些朝不保夕的日子,当连活着都成为一件很费力的事,谁又在意过这些。mianhuatang.info
苏逸不知道白狐儿和羽仙宫的旧隙为何,也不知道谁是谁非。
一种从未有过的想法,挥之不去的缠绕在他心头。
什么是正邪,什么是对错?
桃笙儿见他又不说话了,顿时眉头微蹙道:“就算你心里向着羽仙宫也没什么,大可不必如此。”
“我没.”苏逸顿了顿,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闭口不言。
“苏逸。”
“什么?”苏逸下意识的应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羽仙宫捎信时,那守门的弟子告诉我的,可不是我想知道的。”桃笙儿眉头一挑,说道。
苏逸这才想起,白狐儿曾去羽仙宫留下信符,相约论道大会,只是不曾想到,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怎么了,不走了?你和我在一起,就不怕你那朱师兄知道了怪罪?”
桃笙儿没好气的问道。
苏逸想现在广场上人来人往,朱师兄未必会注意到这里,只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被人发现了终究不好,没由得心生烦躁,说道:
“姑娘,若无事我便先走了。”
说完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阻止,便转身离去,不知为何,心里竟隐隐有点失落。
..
苏逸往“巽”字台去了,远远便听见朱邺水与人谈笑的声音,他那位宋师妹自然也在其中,周围还有几个青珞水烟装的女子,仪容俏丽,各有千秋。
朱邺水见他走来,不禁问道:“怎么魂不守舍的。”
苏逸有心思却没想到连他都看出来了,摇了摇头,道:“没,没有。”
说完看了看朱邺水,终究没把刚才的事说出来,又想还是提醒下他,免得误了正事,不禁道:“朱师兄可曾有那白狐儿的消息?”
朱邺水面色一整,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倒是没有,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苏逸见这云海广场之上人影憧憧,不知为何情绪有点低落,说道:“羽仙宫待我不薄,朱师兄你更是不计前嫌传我道法,当初若不是那白狐儿,倒也不会发生这么多麻烦,是我不该.”
“这白狐儿胡作非为,又与你无干。”朱邺水看他神情古怪,不禁宽慰道。
苏逸自知失言,改口道:“那朱师兄准备怎么做,那白狐儿法力通天,万万不能轻敌,实在不行,就让我去换那皇子殿下,反正,反正她当初也是这么说的。”
朱邺水闻言眉头微皱,正色道:“苏小子,你这就不对了,在山上时药师叔待你如何,师门待你如何,就算师父没说收你入门,大家也都认了你这个师弟,时至今日,你还没把自己当做羽仙宫的弟子吗?”
苏逸连说两声:“没、没。”有些歉意的看着朱邺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算今后不在羽仙宫,回山门时,难道还有人拦着你不成?”
“也没有。”
“那你还担心什么,羽仙宫断然不会做出那你去换人这种事,白狐儿再厉害能有师门厉害?”
不知为何,朱邺水这般严厉的语气,听在苏逸耳里却有种被关心的感觉,心里不禁一暖。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
苏逸摇了摇头,抬头往擂台看去。
不知何时,台上只剩一个人,那位轻纱摆裙的冰冷女子,已经连续败了几人,一时竟没人敢上台。
“不愧是水月门的得意门徒,果然和她那师父一个冰冷性子。当年江湖上的‘寒冰美人剑’让多少儿郎折腰啊。”
场中忽然想起一道惊叹声来,似乎有人认出这位性格冷清的女子。
“林清音姐姐果然还是这般冰冷绝色,让人好生歆羡。“
忽然一个头结飞仙髻,身着水云衣的女子走上前来。
苏逸抬头看去,不正是朱邺水口中的宋师妹宋清涟。
林清音见她走来,冰冷的表情这才有了细微的变化,先是一愣,而后有些惊讶,问道:”可来是宋师妹?好久不见。”
“想不到清音姐姐还记得小妹,一别五年,不知水月真人近来可好?”
“家师一切安好。”林清音答道,话虽如此,眉目间那一丝忧色却掩饰不去。
昔日华医仙做客水月门,二人便是从那时认识的。
宋师妹如何看不出她有难言之隐,当即说道:“清音姐姐咱们稍后再叙旧,小妹斗胆上台,还请指教。”
冰冷女子微微点头道:“也好。”
说罢,手中白色轻剑举起,说了声:“宋师妹,请了。”
虽说二人私交甚好,这擂台之上却没有丝毫相让,林清音手中轻剑乃是师门重宝,名为“月霜”,只见法力灌输之上,无限寒芒乍起,宋师妹手中亦是一件秘宝,似铃似钟,姑且算是铃铛,每摇一次都是流光溢彩,美丽动人,但更美丽的是翩跹起伏、身姿绰约的两位年轻女子,两人斗得旗鼓相当,半个时辰过去也未分胜负,尤其是这宋姓女子,却是从未听过,今日算是一鸣惊人了。
场下,众人欢呼喝彩就不用说了,就连朱邺水也频频点头,惊叹不已。
苏逸只觉得台上的两位女子都好厉害,先前朱邺水介绍的时候还没多大感觉,现在看这宋师妹的道行,怕只用一招自己就输了,当真了不起。
“差不多了。”朱邺水忽然说道。
苏逸不明就里,抬头看去,却见那水月门的冰冷女子,手中“月霜”剑横推而出,将那金色铃铛挡下,突然剑身逆折,宋师妹躲闪不及,那剑已经立于身前,当下胜负立判。
“到底是这位水月门的女子略胜一筹啊。”苏逸不无惊叹道。
朱邺水却是摇了摇头,道:“宋师妹怕是远远不及这林姓女子,若不是她有意向让,恐怕早就分出个结果了。”
“啊。”苏逸闻言诧异。
“若连你都看出来了,那位林姓女子也不必如此苦心孤诣了。”
朱邺水淡淡说道,却也没过多解释。
第18章 应不应
朱邺水抬头看了看时辰,说道:“差不多了吧。”
说完,看了眼苏逸,对他点了点头,便往擂台上走去了。
朱邺水仙宫弟子的身份早已不胫而走,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的举动,此刻见他往擂台上走去,不禁都围了过来,将那“巽”字台堵得个水泄不通。
苏逸自是不担心朱邺水的会输,羽仙宫年轻一辈的弟子中,除了高山仰止的大师兄,就属他的修为最高,据说已经隐隐摸到五品的门槛,要知道三等九品,每三品就是一道门槛,像他这般年纪的还困在七品境界的大有人在,朱邺水不说力压同辈,但应付眼前的场面还是足够的。
那宋师妹惜败下场,又见朱邺水仗剑而上,不禁微愣,而后又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竟有些微红。
“林姑娘,请指教。”
朱邺水手握阔剑,开门见山道。
林清音花见来人是他,脸色微变,手中“月霜”剑似有感应,一声清吟,嗡嗡作响。
台上的朱邺水却仿佛换了人,收敛起以往玩世不恭的姿态,表情认真。
“朱师兄,加油!“
苏逸忽然呐喊一声,仿佛干柴上的一窜火苗,顿时引燃一片火海,台下众人顿时热闹起来。
“好家伙,早就听说羽仙宫道法无双,更是有一位仙人转世的人物,不知可否是这位。”
“世上哪里什么仙人,我看不过是那羽仙宫欺世盗名罢了。”
“这冰美人深不可测,恐怕这次要遇到对手了。”
“我看未必,水月门也是中州名门重派,这林姑娘更是有仙剑‘月霜’在手,到底鹿死谁手还是一说。”
场下议论纷纷,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台上二人。
“家师曾说羽仙宫李晗风李真人乃是道门百年难遇的奇才,昔日更是在论道大会上惜败于他,想不到风水轮转,今日我竟是替她与李真人的弟子比试,还望朱师兄无须顾虑,全力出手。”
林清音忽然开口说道。
朱邺水闻言正色道:“理应如此。”
说罢,阔剑飞起,猛地立于身前,道:“林姑娘,请了。”
“请。”
月霜泛起一阵白光,似乎真如那月下寒霜一般,冰冷异常,林清音轻叱一声,手中法诀紧握如山,只见月霜横空斩出,竟如缺月悬空,刹那而至。
朱邺水不慌不忙,一手握起阔剑,只见那三尺剑身之上,隐隐有符文闪烁,仔细看去却又难以捉摸。
阔剑稳重如山,横在他身前,谁知那月霜剑竟然避开阔剑,扬长避短,以灵巧的身法直取其后。
朱邺水自然不会让她轻易得逞,法诀掐动,陡然脚下生风,身子已经出现在擂台的另一边了。
苏逸看的清楚,方才那招正是羽仙经里的一道基础法诀,名为巽风决,想不到竟然练得如此炉火纯青。
林清音自然没指望能一击得手,手中月霜剑斩去之后,她竟也飞速的掐起手决,一时眼花缭乱,待到手决掐完,那天空之上,竟然现出两轮残月来。
台下众人顿时惊出声来,想不到这林姓女子道行如此深厚,竟然生生化出两轮缺月来。
朱邺水亦是面色凝重,踩着沉稳的步子后退几步,将手中阔剑祭在身前,只见剑身之上符文煌煌,耀眼无比。
半空之中,月霜剑不停游走,灵活一场,朱邺水以静制动,遥遥对峙。
林清音眉头微蹙,不再迟疑,月霜自半空无情的斩下,两弯缺月更是垂下丝丝白华,将那剑身映衬得绚丽不凡。
朱邺水早有准备,阔剑笔直硬上,只听一声撞响,两把法宝皆被弹开。
说时迟那时快,月霜再次绕过阔剑,往朱邺水飞去。
“小心。”
台下苏逸和宋师妹几乎是同时喊出声来。
朱邺水慌而不乱,只见他那身银褂儿陡然鼓起,脚踩禹步,竟然就地踩出一道阴阳双鱼图来,仙气腾腾,顿时一道太极图横于身前,将那月霜堪堪挡下。
这才几个回合,想不到林清音竟略显优势。
虽是如此,林清音心中还是暗暗心惊,想这羽仙宫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修为。
朱邺水却没有丝毫慌乱,而是一丝不苟的祭出阔剑,手中又掐了一道法诀,只见那剑身上的符文愈发明亮,仿佛要从里面跳出来一般。
莫说是林清音,就是场中众人也看出了那柄剑的不同寻常。
念及此处,林清音哪里能让仍由他继续下去,只听她娇喝一声,粉脸渐红,头顶月霜陡然分出一道剑影来,双剑纵横而下。
果然,头顶那两轮缺月并不是摆设,这才是真正的大杀器,一把月霜尚且应付的艰难,何谈两把。
朱邺水仿佛早已料到如此,想是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当即双指按下,阔剑陡然间青光乍起,有如龙吟。
“好家伙,这难道是‘水龙吟’!”
“什么!莫非是当初那把大败太上教的仙剑水龙吟?”
台下显然有识货之人,一眼便道出了此剑的来历。
羽仙宫前代掌教道一真人,就是凭借此剑大败太上教的闻述老道,自此太上教群龙无首、分崩离析,也成就了羽仙宫天下道门第一的地位。
林清音显然早有耳闻,难怪他刚才拖延时间,久守不攻,原来是以秘法催动仙剑。
念及此处,林清音不再留手,银牙一咬,竟然两手打出一道复杂的法诀来,只见天空中两轮缺月缓缓靠拢,隐隐有融合之势。
朱邺水似有感应,水龙吟剑起苍澜。
不过已经晚了。
月霜剑不知何时出现在天空之上,月缺月圆,一道惨白月光悬挂在林清音头顶。
忽然,月光垂下,一道凌然剑气自她头顶斩去,万丈寒芒顷刻垂落,几欲要把这方天地斩成两半。
水龙吟青光大起,一道苍莽的虚影出现在半空之中,似龙非龙,双角八足,漫天青光如缠腰身,张口竟往那剑身上咬去。
“轰!”
整个擂台轰然炸散,狂风阵起,光华夺目,几欲让苏逸睁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光华散开,台上却仅剩朱邺水一人。
“赢了吗?”
宋师妹喃喃呓语,却没发现林清音的身影。
“羽仙宫果然名不虚传,我输得心服口服。”
远处走来一人,鬓发稍乱,握着月霜的手不经意间颤动,说完便直接转身而去。
“林师姐!”
宋师妹看了眼朱邺水,跺了跺脚,又急忙追去了。
苏逸见朱邺水获胜,自然替他欣喜,羽仙宫初战告捷,不过赢得不算轻松,果然不可小觑了江湖高人,心里却想自己哪天才能有朱师兄这般修为。
朱邺水却没有多少感慨,水龙吟毕竟是门派重宝,前代掌教所持之物,怕是比起月霜来也只强不弱,加之道行比林清音更深一层,赢她也在意料之中,倒是无意中能唤醒剑身中的残魄,倒是一桩意外。
一场比试下来,擂台已经坏了几处,好在那道德宗的高人又吩咐搭了新的,倒也不影响下面的比试。
足有千人的广场上,除却一些一直观望着不敢上台的,余下的都已经比了一两场,赢了的继续等待挑战,几场比试下来,剩下也不过二三十人了。
苏逸放眼看去,竟然在那些人中看到了面遮白纱的白狐儿。
”莫非她也来参加这论道大会?未免太.太欺负人了吧。”
苏逸一阵无语,以白狐儿的道行,就算被困再久,功力大退,那也是无人能敌啊。
想到这里,不由看了眼朱邺水,欲言又止,只希望他们两人不要遇到,最少不是现在。
白狐儿也看到苏逸了,朝他挥了挥小拳头,眉目间尚有得意的神色,仿佛在说她又赢了几个人。
苏逸笑了笑,顿感无语,转身不去理她。
朱邺水一展神通,擂台上竟一时没人来挑战,正当他要下台的时候,忽然一道声音从台下传来。
“羽仙宫道法无双,想来门人弟子也是无数,方才见你师兄弟二人走来,为何偏偏你一人占尽了风采,却不见你那位师弟,在下当然明白不是你的对手,却是想见识见识你那师弟的手段,不知可否?”
一位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徐徐走来,手扶桃花扇,气度倒是不凡。
朱邺水听在耳里,眉头不禁皱起,转身看了一眼那人,却没有认出是哪家的弟子来。
苏逸摸了摸鼻子,没想到自己这般低调,竟然还被人惦记上了,却明白那些人没法找朱师兄麻烦,只拿自己当软柿子捏了。
“莫非你师兄弟二人,那师弟才是真正夺冠的杀手锏,不舍得让人看出来?”
那人笑里藏刀,说得朱邺水脸色微沉。
苏逸不禁问道:“那你又是何人?”
“苏逸你退下。”朱邺水低声说道。
“哟,这位就是羽仙宫的小师弟吧。久仰久仰。”
苏逸不知他这久仰从何而来,见他故意找茬,却又不知哪里得罪于他。
苏逸呵呵一声不说话,那人却得寸进尺道:“我再问一句,羽仙宫敢不敢应战。”
朱邺水闻言顿时沉不住气了,冷笑道:“好个不要脸的东西,有能耐我们来比试一番。”
既然朱邺水撕破脸,那人也不再假惺惺,而是针锋相对道:“我知道你是那羽仙宫的得意弟子,也知道你是汾水朱家的小少爷,不过你也狂妄不了多久,我家师兄来了自然会收拾你。”
“哦,我羽仙宫做事向来光明正大,却不像有些这般鬼鬼祟祟做人,有种报上师门来,我倒看看有几分底气。”
“你不必激我,我也不会跟你说什么,论道大会向来没有规矩说不肯向人挑战的,我只问你一句,应还是不应?”
说完,又转身看向苏逸,居高临下,一字一句道:“应不应?”
第19章 唯有死战
“应就应,有何不敢!”
“苏逸,不可!”
“朱师兄,我自有主张,不必担心。mianhuatang.info”
朱邺水盯着苏逸,眼中满是急色,低声喝道:“你知道你才入门多久?你又知道他道行有多深?”
“不知道,但有些事必须去做。”
“比如送死?”
朱邺水口气压抑着愤怒。
苏逸想了想,竟点头道:“比如送死。”
朱邺水气极而笑,连说几声好,又指着那人道:“你若敢伤他一分一毫,今日就拿你祭剑。”
说罢,阔剑轰然落下,只听一声龙吟,地面瞬间龟裂。
那位翩翩公子却不为所动,反而戏谑的看着苏逸,啧啧道:“我倒是小觑了你,没想还有几分骨气。”
“所谓闻道有先后,你欺我道行尚浅,我不怨你,可偏偏你辱我师门,那便唯有一战。”
苏逸从身上摸出一把乌青色匕首来,三寸寒芒在指尖游动。
那公子没想到苏逸的武器竟然是一把匕首,神情古怪道:“堂堂羽仙宫弟子,竟连一件法器都没赐下?”
苏逸却没在意他的话,而是低头擦拭着匕首,轻声道:“想不到出了青城,还是要拿起你。”
那公子撇了撇嘴,只当着小子故作姿态,脚下生风,一个凌波微步已经来到台上。
场中众人尚且看出这翩翩公子有意找事,苏逸又何尝看不出,就算他避不应战,对方也无可奈何,只是像他说的,有的时候有些事必须去做,苏逸怕死,因为怕死才能在青城那样的地方活下来,因为怕死,才去寻遍各地的佛庙道观,想要医治好身上的暗伤,以前怕死是因为死了没人照顾灵溪那丫头,现在修行有望,更怕死了一了百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羽仙宫给了他修行的希望,给他活下去的可能,哪怕他无以报恩,却也容不得别人羞辱。
正如朱邺水所说,以他九品正念的修为,方才登堂入室,对上修行已久的修行者,本就是必败之局,何异于找死。
苏逸微微出神,想起当初在青城时被数十个马贼围堵在荒漠的情形。
那时候也和现在差不多吧,一个人,一把匕首。
因为怕死,唯有死战。
台下众人见他出神,以为他胆怯懦弱,不禁窃窃私语。
苏逸如梦初醒,抬头看向对面那个锦衣华服的公子,见他眼中轻蔑之色的如此明显,再看向朱师兄,也是难掩眼中忧色,或许就连他也认为要输吧。
不知从何时起,苏逸变得如此敏感,或许是因为师兄们的天人之姿,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人见苏逸目光投来,眼中不屑之色更盛。
不过片刻,苏逸的心神已经沉静下来,手中匕首紧握,说道:“羽仙宫苏逸,请赐教。”
那人摇了摇头,还是报出一个名号来:“陆逊。”
朱邺水眉头微皱,却从没听过这人,只是那人仍不肯报出师门来。
苏逸刚入门不久,这江湖上的事儿仍是一概不知,就算知道,也不会有丝毫胆怯。
自从见过白狐儿,他的心已经有一丝凌乱,不管如何,先过了眼前这关吧。
苏逸摒去杂念,反握匕首,弓身踱步往前靠去。
七品驱物,苏逸方才正念,连凝神都没有,如何能驱物,纵使丹田里修炼出一丝精气来,却也不知道如何使用,反观那位名为陆逊的俊俏男子,手中桃花扇显然是一宗法器,泛着阵阵青光,忽然脱手而去,在空中缓缓展开。
陆逊忽然手指一点,那桃花扇忽然转身,猛地扇出一道黑风来。
苏逸手握匕首,欺身而去,那仗势,竟然丝毫不怕。
谁知下一刻,在人们的目瞪口呆中,苏逸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被那黑风生生刮了出去,脸上多出几道血痕来,手中的匕首更是被抛出了好远。
水龙吟猛然拔地而起,就要往陆逊头上劈去。
忽然一道身影拦在朱邺水身前,伸手将阔剑拦下,说道:“大会自有规矩,你只管观战便是,有方某在,无须担心他的性命。”
说话的正是那道德宗的青年文士。
朱邺水哼了一声,收回水龙吟。
苏逸轰然跌落,喉咙一甜,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陆逊摇头,轻蔑的笑了笑,缓缓往苏逸那边走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这便是羽仙宫?道门第一的底蕴?”
就在这时,苏逸猛地翻身而起,那身手比之先前何止快了一倍,就连陆逊也没反应过来,下腹已经一阵剧痛。
苏逸一击得手,并没有追击,而是退到远处,捡起地上的匕首,擦了擦嘴角的血,伺机而动。
荒漠上不怕遇到杀人成性的马贼,也不怕遇到贪得无厌的守军,而是怕遇到那些瘦骨嶙峋的野狼,一旦被它们盯上,就是不死不休的纠缠。
苏逸知道对方道行深厚,唯有近身才有机会。
陆逊却任由苏逸一击远处,并未追去,而是将法宝桃花扇祭出。
扇出,惊风雨。
陆逊一指轻点扇面。
青光乍起。
风起千层浪。
只见那桃花扇仿佛携着无尽的风雨呼啸而来。
苏逸面色冷静,无动于衷,手中匕首伸出几寸,又缩回几寸,猛地往陆逊胸膛刺去。
过耳如惊雷,风雨交加,那风刮得人面目生疼,几欲睁不开眼,苏逸却丝毫不减攻势。
陆逊手中画扇垂下,抵在身前,将匕首挡住,一声刺耳的撞击声传来。
苏逸始终不肯放手,以他为中心,擂台之上陡然炸开一层气浪,如花绽放。
那桃花扇不知是何等材质铸造,匕首凿击在上面竟然擦出阵阵火花。
陆逊道法了得,可单论腕力,比起苏逸差得何止一筹。
苏逸闷哼一声,双臂如蛟龙出水,猛地绞去,匕首与那桃花扇交挫,竟如爆竹节节炸响,连绵不绝。
陆逊脸色变幻,不再力敌,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苏逸穷追不已,寒光掠起,那乌青色匕首直逼而去。
陆逊勃然大怒,掐指一道惊雷落下,将苏逸烧的浑身焦黑,凄惨异常,攻势不由一滞。
饶是如此,仓促之间还是让他吃了一个大亏,手臂上的衣袖尽皆碎去,好不狼狈。
苏逸微微颤颤的抬起手中匕首,遥遥指着陆逊,说道:“你道法再厉害,还不是被我这凡俗武力破去。”
“传闻寻常武夫登顶不过搬血运气的境界,却没想到你竟然将体内精气化作这等妙用,倒是小觑了你。”
陆逊认真的看了眼苏逸,这个貌不惊人的后生的确有几分狠劲,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苏逸悠悠吐了一口浊气,与人打斗,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苏逸凭着一把匕首,将陆逊逼得如此,也算了不起了,不过这还不够,陆逊还未受伤,苏逸却在那道落雷下遍体鳞伤。
那并不是真正的天雷,而是以手决勾画出来的雷火,虽是威力甚大,却也太过消耗心神,非到万不得已不去使用。
陆逊起初也没想到苏逸这么难对付,当即正视起来,冷声道:“你不会再有机会了。”
机会?
苏逸忽然想起那日在青城里,一个人用同样的语气对他说。
那次饿了三天快要死去的他带着灵溪来到一处角落,却被人抢走了唯一的馒头,苏逸无法忘记那人贪婪的眼神,不止是对馒头,还有对梨花带雨的灵溪,不等他动手,苏逸将那人身上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那人仓惶的逃去,走时也是这样说的。
“下次遇到,你不会再有机会的。”
那是苏逸第一次杀人,用的也是这把匕首,那年他才十岁吧。
机会从来不是别人给的,都是用命拼来的。
“可有什么话还要说?”
陆逊伸出手来,掌上一道画扇飞起,忽然片片桃花雨从天而降。
没有桃花,何来桃花扇。
苏逸没有动,而是丝毫不能动弹,那桃花雨仿佛将他生生禁锢在那里,却听见陆逊的声音清晰传到他耳里。
“十里桃花送君别,本来是给你那师兄备上的厚礼,却让你先见识了。”
话音刚落,无数的桃花竟然像苏逸裹去,气机凛然。
苏逸握着匕首的手突然动了动,一道冰凉的气息从匕首上传来,继而传遍全身,忽然周围压力骤减,苏逸毫不迟疑,也不管有用没用,将周身精气尽皆灌输到匕首上,那匕首却仿佛无底之洞,不过片刻便将苏逸的精气尽皆吸去,这一下彻底触动旧伤,只见他陡然吐出一口鲜血,那乌青色匕首沾染着鲜血,忽然光华大作,乌青色光华笼罩在他身边三尺之处,任那桃花坠落,不能靠近半分。
陆逊没想到那匕首竟也是法器,方才竟看走了眼。
法器又如何,陆逊如何没看出来,苏逸不过是强弩之末,体内精气十去九空,这匕首不过是本能的防御罢了。
果然,那乌青匕首一阵青光过后,被坠落的桃花雨压得收敛起来,连那光幕都摇摇欲坠,终于一声脆响,光幕破去,苏逸昏昏倒下。
朱邺水几乎是瞬间来到台上,扶起苏逸迅速喂下一枚丹药。
见他脉象错乱,显然受伤极重,不由心头大怒,水龙吟拔地而起,朱邺水单手握剑,一步一步的走向陆逊。
这时,道德宗那位名为方天羽的中年文士突然出现在朱邺水面前,道:“且慢。”
“滚。”朱邺水面如沉水道。
方天羽面色难看,没想到朱邺水竟然如此无理,心下就要出手,却想起他的身份来,只得沉声说道:“休得无礼,莫非羽仙宫就教你这般对待前辈?”
“所谓前辈,就是言而无信?”
“竟是比试,就有胜负之分,技不如人输了也在情理之中。”
“好个技不如人,欺我羽仙宫无人不是?!”
朱邺水面目含煞,就要发作。
方天羽却淡淡说道:“就是你师父在此,也与我平辈相称,方某在此做事,也不是你羽仙宫推选出来的,为何要惧惮你羽仙宫势力,莫非羽仙宫想挑起整个江湖的纷争?”
朱邺水深深看了一眼方天羽,一言不发的将苏逸抱下台去。
忽然一道阴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伤了我的人,就想这么这么简单走了?”
第20章 一人一山谓之仙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做了很长的梦,醒来想起一些东西,周围的摆件依稀有些熟悉,这里是水云楼的客栈。
屋里没人,朱师兄不在这里。
苏逸坐起身来,刚要伸手推开窗户,便觉得下腹阵阵作痛,脸色顿时一白,便不敢再动了。
他坐在床上想起一些事来,依稀记得朱师兄冲上来扶住了他,再后来就记不得了。
现在想来,方才有些冲动了,似乎一步步被对方引入圈套,隐隐觉得这是一个关于羽仙宫的局,却又看不通透,忽然他有点担心朱师兄了,也不知他身在何处,他觉得有必要和师兄说这些,便忍着痛挣扎着起床。
“吱呀”一声,房门忽然被推开,面遮白纱的女子走了进来。
苏逸身子一僵,顿时又触动了伤口,脸上顿时抽搐起来。
“让你逞能,以为修习了点道法,就天下无敌了吗。”
白狐儿瞪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这下差点把小命丢了,我看没个十天半月别想下床了。”
苏逸讪讪一笑,忽然又有点不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见你被人揍了,便一路找到这里。”
苏逸脸色微红,没想到竟都被她看在眼里,忽然问道:“那朱师兄人呢?”
白狐儿倚着门,说道:“羽仙宫家大业大,怕是得罪了不少人,你也算殃及池鱼,你那大师兄送你回来之后便出去了,我也不知他去哪里,看样子是有急事去了。”
苏逸哦了一声,便陷入了沉思。
白狐儿见他不搭理自己,说道:“喂,苏逸,本姑娘亲自来探望你,你就不道声谢吗?”
“谢谢前辈了。”
“什么前辈,本姑娘有那么老吗?”白狐儿瞪眼道。(.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苏逸自知失言,忙道:“啊.那谢谢姑娘了。”
“什么姑娘来姑娘去的,你给我记住了,本姑娘名叫桃笙儿。”
“好吧,笙儿姑娘。”苏逸颇为无奈的说道。
桃笙儿眉头一挑,道:“然后呢?”
“谢谢。”
“然后呢?”
苏逸惊讶:“还有然后啊?”
桃笙儿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一句道谢就把本姑娘打发了啊。”
“那你要干嘛?”
“我看你腰包那玉瓶儿里有一颗丹药,如果我没看错是羽仙丹吧,要不你把它送给我。”桃笙儿眼中泛光,狡黠道。
“那可不行,啊,你怎么知道我有羽仙丹的?”
苏逸忽然翻了翻腰包,发现那玉瓶儿还在,顿时松了口气。
桃笙儿见他如此,顿时又白了他一眼,说道:“不就是一枚破药丸,本姑娘多得是,才不稀罕。”
苏逸讪笑,却见她又在自言自语道:“听说这次论道大会就有一枚羽仙丹,要不本姑娘去抢来?”
果然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啊,当初不知道做了什么天人共愤的事儿,才被羽仙宫镇压那么久,不过想来,现在自己也算半个羽仙宫弟子了,若是让朱师兄看到,恐怕不好解释,倒是看她反而毫不担心的样子,天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笙儿。”
桃笙儿忽然转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苏逸看着她精致的面孔,不由愣了愣,刚要说话,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声音。
桃笙儿脸色一变,说道:“不好。”
话音刚落,房门猛地被推开,一个身着深色宫服的老妇人忽然出现在眼前,接着无数手持连环弩的甲士围了过来。
“拿下他们,反抗者杀无赦。”
那老妇人寒声说道,竟然没有丝毫犹豫,仿佛二人已是笼中之鸟,插翅难飞。
“原来是她。”
苏逸忽然认出眼前之人,正是那日岳阳楼在皇子殿下身后的无名高手,想不到她竟一路追随到这里。
瞧这架势似乎要连他一起拿下,想起那日若不是李青牛挡下,恐怕她早已杀了自己泄愤。
桃笙儿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忽然鲤鱼翻身而起,躲过一波连环弩,抓起苏逸就往窗外逃去。
大乾铁骑甲天下,此刻场中的数十位弩手虽然不是骑兵,却也是宫中难得的好手,手中的弩箭更是大内密产,据说是太上道新炼出来的东西,最是适合拿来对付那些修行者,乾帝崇佛抑道,未必没有道门中人难以驯服的缘故,庙堂这些年一直没放下过对道门的打压,从羽仙宫远走中州便可见一斑,昔日的太上教分崩离析,据说其中丹术一脉却被保留在宫中,隐姓埋名许久才有了如今的太上道。
桃笙儿深知此处是故郡重地,既然踪迹已经暴露,不出意料的话,客栈外马上就会重兵把守,方才那老妇人来得匆忙,来不及调兵遣将,如今想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怕是再拖片刻,真的就插翅难飞了。
此地不宜久留。
苏逸被折腾得一阵吃痛,脸色苍白道:“那妇人怎么会知道这里的。”
桃笙儿也是疑惑,不过现在却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十几个弓弩手在身后穷追不止,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当真以为本姑娘好惹吗!”
桃笙儿咬牙说道,忽然停下脚步,从腰间掏出几张符箓来,看也不看,伸手就让身后丢去。
只听几声炸响,恍如惊雷,饶是她这个始作俑者也被吓了一跳,不禁吐了吐舌头说道:“想不到那小道士的符箓这么管用,看来得多敲诈他几次。”
远远就可以听到那老妇人暴跳如雷的骂声,想来方才吃了一个暗亏。
桃笙儿转身对苏逸说道:“抓好了。”
不等苏逸反应过来,桃笙儿陡然拧起苏逸。
只听一声轻叱,一道翠绿色柳条儿从天而降,裹着苏逸二人远远遁去。
..
水月楼一间房间里。
李当然手里捏着那只纸鹤,低头把玩着,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抬头说了一声:“进来吧。”
身着宫服的老妇人走进来,沉声说道:“回禀公子,老身没用,把人跟丢了。”
李当然仿佛早知如此,淡然道:“丢了就丢了吧,本也没指望能抓到她。”
忽然顿了顿又问道:“那少年调查清楚了?”
老妇人点头道:“苏逸,黔北青城人士,无父无母,尚有个妹妹在世,此子武力不俗,那年黔北密报上说死了一个都尉,应该就是死在他手上,方才见他和那白狐儿同处一室,想来关系密切。”
李当然面无表情的听着,又问道:“听说他已经是羽仙宫弟子了?”
老妇人闻言低声道:“据岳州那边传来的消息,此子在羽仙宫百草堂和后山待过一段时间,具体就不得而知了。殿下是要准备对羽仙宫下手了吗?”
李当然忽然冷冷的看了老妇人一眼,道:“前辈你话多了。”
老妇人身子一颤,低下头去,噤若寒蝉。
李当然坐在桌旁,沉默片刻说道:“羽仙宫暂时动不得,先不说这几年摘星楼下飞蛾扑火的袭杀,明知死还去送死的一群疯子,陛下当初马踏江湖的时候就该将这些江湖中人杀个一干二净,免得后患无穷,再者南方又传来太上教重现的消息,张天师在摘星楼上卜了一卦,乃是六爻中的下下卦,闹得宫中现在人心惶惶,后宫也有一些流言传出,被陛下杖毙了几个宫女,这才安宁下来,太上教一日不灭,就一日不得安宁,当初剿灭太上教,羽仙宫也是参与其中的,恐怕太上教出来第一个就是找他们算账,有了羽仙宫在前面,朝廷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李当然像是在对身边的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老妇人自然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欠身退到门外,留她一个人在屋子里。
对于老妇人的做法,李当然并没有在意,一个羽仙宫弟子,错杀便错杀了,不过那少年既然和白狐儿在一起,倒是能通过他的手,掏出那白狐儿的一些秘密来,这几个月被那白狐儿掳走,虽然一路仔细观察下来,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白狐儿以为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家子弟,却不知他一直以纸鹤和外界有着联系,若不然,怎么就轻而易举找到她藏身的地方。
关于白狐儿,乾京那座摘星楼里也有一份详细的研究。
八百年前那场滔天大祸,纵使现在看来,依旧惊心动魄。
羽仙宫镇压了她八百年也没从她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太上教不惜倾覆庙堂的背后又图谋着什么,似乎一切都是谜团。
“羽仙宫,太上教,白狐儿。”
李当然轻声念道,又摇了摇头,用筷子沾着水,托腮想了想,手中笔下龙蛇游走,写下一个“仙”字。
笔锋凌厉,瘦骨嶙峋。
一人一山谓之仙。
第21章 匹夫的湖
苏逸去羽仙宫之前以为这天底下最厉害的就是朝廷里那帮鹰犬了,往日在青城里为非作歹的兵痞们,遇上那些朝廷里过来的人,当真是老鼠遇上了猫,恨不得把自家媳妇都贴上,后来才知道,这江湖大着呢,不说那飞剑千里取人脑袋的世外高人,就是桃笙儿这样年纪轻轻的姑娘也变得深不可测,碰上十几个带弩的甲士,还能毫发无损的带着他逃出来,这他娘才是技术活儿,寻常武夫舞枪弄棍,再厉害点的也就飞檐走壁,遇上她还不是一个死,所以说他那次能在陆逊手下全身而退,多少有点侥幸。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当然,这江湖到底是匹夫的江湖,更多的是像他这样的小人物,千年修得白狐儿,万年难遇李青牛,若是都如他们那般妖孽,哪还有别人的活路,所以苏逸就算心中吃味,却也不得不承认,人比人气死个人呐。
桃笙儿不知道苏逸心中所想,带着他辗转绕过几处巷道,见身后没人追来,这才松了口气,将手中的柳枝收了起来。
苏逸瞧得清楚,方才正是靠它脱险,只是见它不过是寻常柳枝,不由有些诧异。
桃笙儿见他目光投来,不禁得意道:“怎么,看上我这宝贝了?”
说完,从腰间又抽出柳枝来,抛给过去。
苏逸伸手接过,饶有兴趣的打完了一阵,这柳枝儿除了青翠欲滴,却也没别的不同的地方。
苏逸摇了摇头,把柳枝还给她,说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客栈当然不能去了,莫说老妇人那等高手把守,就算他俩回去了,恐怕也要被那些弩箭射成马蜂窝。
桃笙儿满不在乎道:“还能怎么办,先躲着呗,不过你那师兄要是知道你没了,肯定要来找你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苏逸忽然想起朱邺水久去未归,不禁有些担心。
桃笙儿知他在想什么,说道:“他是羽仙宫的嫡传弟子,更是汾水朱家的小少爷,那老妇人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伤他半点的。”
不过说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道:“先前你昏迷的时候,你那师兄好像还和别人动过手。”
“是那陆逊?”
桃笙儿摇了摇头,道:“是他师门的人。”
苏逸闻言皱眉,终究是不放心,对桃笙儿说道:“我在去论道大会看看,那群人也未必注意到我,只要我找到师兄,想来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想必那皇子殿下已经脱困了,不然我们也不会被发现。”
苏逸觉得有理,那皇子殿下未必与自己有怨,方才不过是老妇人顺手为之,便不再迟疑,从腰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来,在桃笙儿惊诧的目光中,变成一张陌生的脸,再换了身衣服,活生生另一个人了。
苏逸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虽是不入流的把戏,当初靠它倒也捡回了几条命。”
桃笙儿啧啧说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手。”
“其实也很简单,同女儿家化妆一般道理,算是不入流的障眼法,我倒是听朱师兄说过,修行到高深的境界,相由心生,那时候千般变化,比起我这个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
说完见桃笙儿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有些不明就里,却听她问道:“你师兄就没告诉你,那是二品心相的境界,这天底下能到二品的境界的少之又少,就算羽仙宫也没几位吧?”
苏逸闻言面色尴尬,他一个小小九品修士,与那二品高人比起来,何止天壤之别。
此刻仍在故郡之中,那柳枝只不过把人传出数里,所幸离论道大会的地方不算太远,此时正值傍晚,夕阳西下,街上的行人更是多了不少,一盏盏红色的灯笼悬挂在树上,灯笼下是各式的小吃摊,桃笙儿却仿佛从没来过一般,一路东张西望,好几次都差点撞了人,比起苏逸初来时更甚几分,苏逸有心让她留下,桃笙儿却说到时候她不露面便是,苏逸也就随她了。
倒是路过一个摊儿时,苏逸给她买了个顶宽貂帽,让她的姿色不至于太引人注目,现在故郡里人多眼杂,指不定有朝廷的探子混在其中,万一真遇上了也是一桩麻烦事,桃笙儿自己也换上一身男装,顶着貂帽,倒也没人关注她。
路过那个窄巷时,发现道路尽头多了许多人,应该都是要进去的。
苏逸担心桃笙儿惹事,不禁叮嘱道:“待会儿小心行事。”
桃笙儿应允,跟在苏逸后面往那尽头走去。
再次来到广场的时候,才感到热闹比之先前更是分毫不差,听桃笙儿说他昏迷了一日,如今到了最后八进四的比试,本就是热闹非凡。
苏逸放眼看去,没找到朱邺水的身影,倒是桃笙儿仿佛看到了什么熟人,拉着苏逸往“乾”字擂台去了,擂台周围早已人满为患,桃笙儿硬是挤出一条路来,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却看见台上那人竟被逼到了角落。
桃笙儿大喊了一声:“喂,小道士。”
好在台下人多,倒也没人注意到她是女扮男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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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谦没想到中州高手如此之多,全然没有掌门师兄说的那样不堪,或是掌门师兄为了骗他下山才故意那样说的,那日在龙虎坛上掌门师兄郑重其事的把八卦洞玄交给他,说这是门派重宝,一定要好生保管,下山有它相助,若不拿个冠首就不要回来了。
起初拿到手的时候,云谦还觉得眼熟,到后来才发现,所谓八卦洞玄,不正是掌门师兄炼丹的炉盖吗,上面沾着灰不说,竟然还骗他说什么门派重宝,要不是担心半路回去被掌门师兄用扫帚揍死,说什么也不走了。
这不才出山门,银两被骗了,就连身上的干粮都没了,更是遇到一个蛮不讲理的姑娘,抢走了甲乙丙丁四颗灵豆,那可是自己从小的玩伴儿,被抢去不说,还让自己替他办事才还回来,师兄说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这才是唯一的实话啊。
还好论道大会没遇到那个姑娘,一路磕磕绊绊进了八强,终于遇到一个难缠的对手。
可惜论道大会不能使用符箓,自己画符的手段那是山上山下公认的好,来山上烧香的乡亲都喜欢来找自己讨几张平安符,平平安安才是福啊。不能用符箓,就连九字真言掌门师兄也叮嘱了不能用,该如何是好呢。
方才要不是小道眼疾手快,已经要败下阵了,那人一手三清诀使得炉火纯青,听说是正气道的高人弟子,正气道没听过,想来怎么也比龙虎坛出名多了,小道万一输给了他,掌门师兄应该不会怪罪自己吧。
云谦想了想,觉得自己被揍的可能还是比较大,不禁一阵犯难。
谁知他这般漫不经心,落到那人眼里便成了轻视,于是对方下手更凌厉了几分,逼得云谦节节败退,险象环生。
而桃笙儿声音骤然响起,吓得他差点就掉下擂台。
云谦欲哭无泪,三清祖师在上,还是放过小道吧。
赶忙一个巽风决打出,从角落里躲开,伸手从背后拿出一个厚布裹着的背囊。
对方见他如此慎重,以为他要祭出什么了不得的法宝。
只听台下哄然大笑,云谦红着脸拿出一顶炉盖来。
桃笙儿早已笑开了花,饶是苏逸也觉得这小道士太可爱,拿个炉盖做法宝,古往今来也是第一人吧。
虽是如此,云谦还是掐动手决,将八卦洞玄高高祭起。
只见那炉盖之上两个龙头吐出阵阵瑞云,八个孔眼更是仙雾缭绕,一道道霭光从中射出,气势逼人。
八道霭光冲天而起。
那人不及反应,就被霭光缚住,挣扎不得,眼睁睁的被送下擂台。
台下众人一时竟忘了说话。
云谦给方才那位对手说了声承让后,手持八卦洞玄便往台下走去,径直来到桃笙儿身前。
桃笙儿饶有兴趣的看着来势汹汹的年轻道士。
苏逸下意识握紧袖中匕首。
谁知小道士抛了个眼神过来,桃笙儿笑而不语。
小道士眉头紧锁,艰难的点了点头。
桃笙儿笑了笑,依旧不说话。
却见小道士如遭雷击,脸色一白,坚决的摇了摇头。
桃笙儿转身作势要走,小道士终于苦着脸点头答应。
苏逸不知道他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随后三人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小道士从腰袋里掏出几张金色符箓来,颇为不舍的递给桃笙儿,说道:“就剩这几张了,姑娘你省着点用。”
说完,肚子竟然不争气的叫了声,云谦顿时红着脸支吾道:“一天没吃东西了,都快饿得没力气走路了。”
苏逸看着这个方才还摧枯拉朽赢了对手的小道士。
一时目瞪口呆,分不清到底哪个是他。
第22章 太上教
苏逸见这小道士面目和善,不由心生好感,从腰间摸了点碎银出来,说道:“小道长若是不方便,这些碎银先用着吧。”
云谦本想拒绝,可这肚子着实饿得慌,便红着脸说道:“小兄弟宅心仁厚呐,等小道挣到银两再还你。”
苏逸笑了笑,说道:“不急的。”
云谦忽然想起一事来,对桃笙儿说道:“姑娘,那四颗灵豆可否还给小道。”
桃笙儿白眼道:“答应本姑娘的事儿还没办到,门都没有,不过你若是打赢了我,倒是可以还给你。”
云谦闻言吓得脖子一缩,想来是在她手下吃了不少苦。
苏逸诧异道:“你答应她什么了?”
桃笙儿目光瞪去,小道士便讪笑不敢说话了。
苏逸忽然问道:“小道长,不知可曾见过我家师兄。”
“不知你师兄是?”
“羽仙宫,朱邺水。”
云谦恍然,拱手称道:“原来是羽仙宫高徒,掌门师兄说中州道门以羽仙宫为首,道法最是精妙,难怪那位朱师兄如此厉害。”
苏逸闻言心中一动,问道:“你见过他?”
“何止见过,方才你师兄还与人斗法,当真厉害啊。”
“在哪里。”
“离字台。”
苏逸当即带着三人往离字台走去,心中越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往日里羽仙宫从不参加这等聚会,也无树敌在外,为何这次初来乍到就备受刁难,再者朱邺水毕竟只身一人,遭到围攻恐怕就处境不妙,这也是苏逸急着赶来的缘故,倒也不是能帮上什么忙,总之知会一声也好让朱邺水有所准备,不至于太过被动罢了。
苏逸这么想,脚下步子更快了几分。
场中比试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八进四的比试,方才云谦小道士赢下一场,路过“坤”字台时,一个先前未曾见过的年轻和尚赢下一场,“巽”字台上两位女子也到了分出胜负的时候,苏逸却无暇顾及这些,往前面的“离”字台走去。
果然,一身银鼠铜钱褂儿的小胖子站在台上,双手负在身后,像极了一个富家翁儿,偏偏口气狂妄至极,看着对方那人说道:“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道法不入流,欺软怕硬倒是在行,我师弟刚入门不过几个月,你们也下得了狠手,若不是这大会的狗屁规矩,爷爷我非打得你屁滚尿流不可,羽仙宫什么时候也成了你们能随手拿捏的了,某些人苟延残喘了这么久,还敢出来兴风作浪,就不怕被连根拔了?”
苏逸头疼道:“朱师兄口气还是一贯的张扬,打人不打脸,这下可都得罪完了。”
桃笙儿却若有所思道:“我看未必,他是汾水朱家的少爷,那些人就是未必敢怎么样,要知道汾水朱家也是千年门阀,底蕴比之一般道统也不逞多让,倒是他最后的话怕是另有所指。”
桃笙儿远远的站在人群里,倒也没和他走得太近,毕竟苏逸名义上还是羽仙宫的弟子,虽然也是拜她所赐,但被明眼人看出来总归不好。
朱邺水直到骂得那人没脾气了,这才收口,大有放眼天下无敌手的宗师气派,目光扫了台下观众,忽然发现人群里的苏逸,顿时诧异道:“苏小子,你不在客栈好好养伤,过来干啥?”
苏逸不知这声音怎么传音到耳边的,却听他又说道:“有什么事,等我赢了太上教这群鼠辈再说。”
太上教?
苏逸心中一紧,他在山上时,就曾听伯机师兄谈及这个太上教,似乎甲子之前就随前朝一并覆灭了,不想如今竟死灰复燃。苏逸不担心朱邺水输给对方,却担心他们还有没有后手,总觉得这里面水太深,稍不留神就要深陷其中。
朱邺水本就看对方不顺眼,还没等比试开始,就已经挥起水龙吟仗剑而去,羽仙宫道法天下无双,却也不见得剑术差到哪儿去,昔日开山始祖就以一把桃木剑挑遍了天下高手,是以门派里还是以用剑的弟子居多,这柄水龙吟更是前代掌教的成名之物,现在朱邺水道行尚浅,未必能发挥出半成威力来,却也初显峥嵘,你说我道法无双,我偏偏用剑招来对付你。
朱邺水的对手是一个年岁稍长,身材魁梧的道门中人,眼神阴鸷的看着朱邺水,显然方才那番话惹怒了他。
水龙吟乃阔器,朱邺水使的剑术更是大开大阖的套路,讲究个一往无前的气势,大有山不就我、我便开山的无敌姿态,那中年道士显然动了真怒,也不避让,手中法诀掐动,咫尺惊雷落下,比之苏逸那日遇上的陆逊更要快上几分。
朱邺水剑起苍澜,一道凌厉剑气斩去,竟不顾那惊雷降下。
“羽仙宫那座灵霄殿藏有卷帙三千,大师兄说天下雷法纲要尽皆于此,却少了一则总纲,八百年前太上教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精通引雷之术,传闻那道雷法总纲就在他手上,可惜太上教一朝覆灭,再也不见那人了。”
朱邺水自顾自说道,手中水龙吟猛地推出,说道:“若是那人,我还要敬你三分,可就你这点皮毛之术,也敢来丢人现眼?”
那位精通雷法的太上教高人正是眼前这人的师叔祖,朱邺水故意这般说,气的他怒火攻心,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当即喝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畜生。”
朱邺水闻言脸色变冷,手中阔剑高高抬起,有如山岳压下。
“你说谁是小畜生。”
轰的一声,阔剑猛地拍碎他刚凝结起来的真气罡罩。
“你才是小畜生。”
中年道士一下被拍飞,口吐鲜血。
“你全家都是小畜生。”
那人猛地跌落在台下,指着朱邺水半天没说出话来,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朱邺水得理不饶人,淡淡道:“下次骂人前,先掂量骂不骂得赢再开口。”
苏逸在台下看的目瞪口呆,大抵是没想到这么彪悍的结束了比试,不过还真是解气啊。
小道士云谦和朱邺水相继进入四强,另外两个擂台也分出胜负来,乾京龙象寺来的普渡和尚力压年轻一辈,还有就是南方莽荒之地来的那位妖娆女子,据说是遗香教的传人,相貌出众不说,实力亦是不可小觑,同样是这次论道大会夺冠的热门。
朱邺水赢了那人以后,不管周围几道藏有敌意的目光,径直来到苏逸身边,皱眉说道:“怎么回事。”
苏逸刚要说话,忽然朱邺水脸色一变,沉声道:“你受伤了,那些人去客栈找你麻烦了?”
苏逸知道朱师兄理解错了,乾京那些人和太上教根本不是一路,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桃笙儿方才还救过他一命,师兄也待他不薄,说出来只怕会让他难做,不过想来也瞒不了多久了,想了想说道:“乾京里来人了,那位皇子殿下已经被救出来了。”
朱邺水哦了一声,仿佛毫不在意这些,倒是苏逸有些诧异,问道:“师兄就不担心桃.白狐儿会害了他?”
朱邺水淡淡道:“她若要加害他,又何必等到现在。”
“羽仙宫当年不是将她镇压.”
“那也是她和羽仙宫的事儿,你又何必担心。”
苏逸哑口无言,不清楚朱师兄对她是何态度,却有不好再问,心想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和白狐儿走在一起,就算不会当场拿水龙吟砍杀了自己,估计也肯定不会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说起来苏逸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和那白狐儿走的这般近,或许就是一见如故吧,当初如果没有老余,如果没有揭开那道符箓,也就没有这些事了,本还指望白狐儿教导自己,却阴差阳错的去了羽仙宫,所以能走到今天这步,少不了她的缘故,苏逸也说不清对她什么感觉,亲近谈不上,却也不算厌恶,反倒有时候觉得她古灵精怪,让人头疼,不过心思不坏,反倒帮了苏逸几次。
说起老余,打从那次从岳阳楼出来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在羽仙宫时,苏逸也曾托下山的弟子打探过,却是杳无音讯,不知这老头又去哪儿坑蒙拐骗了,又或是蹲哪个青楼下看水灵姑娘去了,想来也饿不死他,倒也不用担心。
这边朱邺水拍了拍苏逸肩膀,嘱咐他自己小心,便往“乾”字号擂台走去,云谦亦是跟桃笙儿打了声招呼过去了,再过两场就是决出冠首的时候了,也不知道花落谁家,苏逸摇了摇头,这些又与自己何干呢。
这时桃笙儿忽然出现在他身边,或是习惯了她这般神出鬼没,苏逸倒也没被她吓着,桃笙儿顿感没趣,问道:“方才你和你师兄说什么了?”
苏逸随口答道:“没啥。”
说完就感到不对了,果然右臂一疼,桃笙儿已经拧了过来,苏逸赶忙求饶,苦着脸说道:“小姑奶奶,饶了我吧,方才师兄说你厉害,这样可行了吧?”
桃笙儿眼角含笑:“怎么厉害了?”
苏逸讨好道:“还不是心慈仁厚放了那位皇子殿下。”
桃笙儿得意一笑,这才作罢,苏逸揉了揉手臂,暗道果然得罪不得这白狐儿,等到她狡黠的眼神投来,这才想起这姑娘似乎有读心之术,这下啥也不敢想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第23章 一座湖老去(上)
蜀地自古有天府之国的美誉,少不入蜀,老不出川,大好儿郎一入蜀川就被磨去了七八分志气,温柔乡里温柔郎,虽说名声不及中州那些洞天福地,但也汇集了诸多灵气,是以蜀中儿郎俊朗姑娘俏美,自古更是多剑侠豪客,大龙江上万剑奔腾的豪气买卖足有百年不见了,当年朝廷欲要西征蜀地,被那惊才艳艳的西蜀剑圣一人一剑挡在关外,千军万马入蜀难。
入蜀难,难于上青天。
要说蜀地灵秀,却也千百年才出了这么个怪才,姓李名清白,名字没多豪气,干出的却都是十足十的豪气买卖,能诗能酒更能剑,也难怪前朝儒圣白晏之在太极殿里曾言,若说千载江湖谁最有希望登顶那剑仙境界,非西蜀李清白莫属,此人酒入豪肠,七分酿成诗意,余下三分啸成剑气,口一吐就是一个江湖。
也许是蜀地易守难攻的缘故,也许是其他,谁也不知那位宏韬大略的皇帝为何没让大乾铁骑越过大龙江,就像谁也不知曾经名噪蜀中的李清白究竟何去何从,江湖与庙堂的纷争就此淡去,经年之后或许还会有人提起,但更多是遗忘。
只问诗酒何处有,不向江湖寻剑仙。
青莲乡里穷山僻壤,连蜀地的百姓都不愿踏足,荒烟蔓草终年不见人影,此时却有只黑瘦毛驴,一摇一摆走在泥泞的路上,身上载着个邋遢的老头儿。
毛驴脖子上系着一个青色葫芦,酒香扑鼻,只见它低下头用鼻子嗅了嗅酒葫,不禁打了个喷嚏,猛地抬起后腿,将背上的邋遢老头一脚踹下。
老酒鬼地上摔了两滚,吃痛的揉了揉腰,笑骂道:“好好的一头驴,学啥不好学人喝酒,门都没有。”说完举着青色酒葫,眯眼浇上两口,满口余香,回味无穷呐。
毛驴扑哧的打了个喷嚏,却再也不肯走路了,老酒鬼讨好的将酒葫悬在它嘴上,灌了几口酒,它才不情不愿的走了起来,这山路难走啊,没了这代步的老伙计,老头子一个人可走不动咯。
“我观江山。。止于心,我观。。宿命止于性,我观大道止于。。情。”
驴背上的老头儿摇着摇着就眯眼入睡了,嘴里还在含糊其辞,身子陡然一歪,眼见就要摔了下去,好在毛驴抖了抖身子将他扶正,低头嗅了嗅酒葫,又接着赶路去了。
青莲乡里清凉山,山里有座破烂道观,名为自在观,道观依山傍水风光倒是不错,尤其是屋子后面那条玉帘瀑布蔚为壮观,百十丈的高度垂直而下,溅起水花来都气势骇人,端的一处风水妙地,只是这道观里住的不是道士,而是一个老酒鬼,道观自然是前人留下的,后来被这老头鸠占鹊巢了。
自在观外,一身麻衣素带的老人,笑脸搓着手跟在一个小姑娘身后,讨好的说道:“灵溪啊,你听为师说,咱们太虚宗好歹也是天底下有头有脸的大宗派,虽然人丁不兴,但传承下来的术法可一个不差啊,别说那些小门小派,就是当今号称天下第一的羽仙宫,咱也不逞多让啊,你说为师都七老八十了,万一哪天有个病重,这太虚宗可就后继无人了,为师这也是心急啊。”
“为师呢,知道灵溪你不爱修行,可为何偏要学那什么飞剑呢,咱们太虚宗也有自己驱物的神通啊,比那飞剑豪气多了,女孩子学剑不好使啊,胳膊练得比腰杆还粗,将来不好嫁人的。”
这老人一身灰衣朴素,咋一看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糟老头子,大道三千旁门八百,放中州去,指不定别人还不知道太虚宗姓啥名啥,就是蜀地也少有听闻这么个宗派,唯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当年名声初显的李清白曾去太虚宗讨要一门剑术,吃了两回闭门羹,这活儿牛气啊,能让李清白吃闭门羹的至今也就着一家了。
名为灵溪的小姑娘坐在瀑布旁的悬崖上,没理会身后唠叨的老人,怔怔出神。
灰衣老人陪在她身旁,看着瀑布垂下,顿生豪迈道:“灵溪啊,这地方早前是为师住的,那时还没这瀑布呢,山里头藏着暗流,为师一指就断了这山峦,这才有了百丈瀑布飞流直下,那李老头占了为师为师悟道时的道观,连声道谢都没有,你要是跟他学剑,可要伤透了为师的心啊,李老头耍剑厉害,这点为师不承认也得承认,但他那剑术中看不中用啊,当初他想要咱们太虚宗的一门剑术,你祖师爷爷还不乐意给他呢,他就是死皮赖脸的在咱们宗门占了个山头住下,也不过学了点皮毛,那李老头就不是一个好鸟,你跟为师回去,去祖师爷爷的牌位祭拜下,请出咱们宗门里的绝世剑术,那可是李老头死皮赖脸都没求来的大神通,你看好不好。”
“灵溪啊,别总看着瀑布了,你要是真放不下那人,就跟为师学点手艺,将来继承了太虚宗道统,天上地下还不都任你走。”
“徒儿啊,那混蛋小子有什么好,让你牵肠挂肚的,我看羽仙宫有几个年轻俊杰就不错,听说还有个仙人下凡的道童子,勉强配得上咱们灵溪,你要是不喜欢,为师再给你找去,蜀中好儿郎多得是,总归有一两个配得上咱们乖徒儿的。”
灰衣老人见小姑娘爱理不理,顿时有点丧气,看着瀑布说道:“这瀑布咋就这么聒噪呢。”
灵溪转头看了他一眼,这老头有病啊。
她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瘦小的胸脯,叹了口气,一脸失落道:“怎么还是这么小呢,苏逸那个大骗子,还说多吃山药可以长大,骗子,大骗子。”
灰衣老人听她说自己大骗子,顿时忙说道:“乖徒儿啊,这瀑布是为师一指断开的,可真没用两指。”
灵溪脸色一红,才想起身边有个老头,刚才那话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听到,顿时恼羞成怒道:“你是老骗子,还说要答应我学飞剑的。”
“这飞剑有啥好使的。。”灰衣老人嘀咕道,被灵溪一瞪眼,顿时不敢说话了,脸上堆笑讨好道:“咱们乖徒儿要学飞剑那就学飞剑,女儿家就该使飞剑,豪气!”
“飞剑呐。”
灵溪托腮看着瀑布,又想起了苏逸,其实她不爱动不爱想事情,更是对修行没兴趣,要不是苏逸从小就喜欢飞剑,自己大概也不会学飞剑吧,哪一天自己能仗剑出蜀川,飞到他面前的时候,会不会吓他一跳呢。
灵溪想着想着,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来。
从没见过她笑的老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被她一瞪眼,顿时不敢笑了。
灵溪忽然有点想他了,拔起一株青草,扔向瀑布。
灰衣老人袖中气机翻腾,盯着那条瀑布,闷喝一声,气若惊雷,只见他一指斩去,百丈瀑布顿时断成两截,那根青草浮在半空。
“乖徒儿呐,为师可没骗你啊。”
灵溪盯着那株青草怔怔出神,老头儿得意一笑,还没来得及显摆,就被小姑娘瞪了一眼,又丢下一株青草,生气道:“你既然这么喜欢玩,那就多玩几次。”
多玩几次?
一辈子得理不饶人的老头,面对这油盐不进的徒弟,胡须抖动,眼睛瞪得滚圆,显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先前那一直断流,到底是集了天时地利人和,才没在徒弟面前丢人,袖里藏气机,那可是养气的无上法门,啥时候变得这么不值钱了,再多来几次,还不得立刻去见列祖列宗了,老人叹了一口气,无比落寞,转身就要离去。
“师父。”
老头刚迈出的步子忽然停住,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怎么耳朵还不行了,他抬头看了眼小姑娘。
师父?
灵溪看着他,喊了声师父。
灰衣老人掏了掏耳朵,这次没听错,眼睛有点湿润,约莫是进了沙子,老人微驼的背,那一刹那,似乎悄悄挺直了,嘴唇哆嗦着说道:“乖徒儿,那为师再来一次?”
灵溪点了点头。
灰衣老人豪迈一笑,往前大步说道:“那就再来一次。”
“为师年轻的时候行走天下,意气风发,袖中一胆气,胸中一口气,人在气不断,才能出蜀再入蜀,天底下走了一个来回,却在归来时遇到一个李清白,为师不让你跟他练剑,未必没有不愿输给他的小心思,天底下剑客万万千,就出了一个李清白,为师不服不行啊,其实为师刚刚骗了你,那白练瀑布当初是他一剑劈开的,为师没敢试,估计一指不行,非得两指三指不可,想不到老来临死还能一指断开,这是托徒儿你的福啊,比来必去一辈子都没分出个胜负。”
“李清白诗酒是到了极致,要是耍剑也能有诗酒一半的才气,早就稳坐天下第一了,为师也绝了和他一分高下的心思,可惜这老酒鬼死活不肯入剑仙境界,修行到他那地步,没理由贪生怕死,估计心里还是放不下,佛家说心有所执,是为业障,他李清白也不能例外。”
灰衣老人哈哈一笑,似乎颇为开怀,能在自己徒儿面前奚落他人,尤其是一代剑圣,这种机会可不常有,你李清白再天纵奇才又如何,一朝不入剑仙境界,就想压世间修士一头,还要问问我袖中气胆愿不愿意呢。
白练瀑布高达百丈,悬在峭壁之上,仿佛九天而来。
“海底龙王起惊涛,陆地人仙撼昆仑。”
灰衣老人双袖气机乍涌翻腾,面色由白转红,继而转金,一口气劲含而不吐,胸中隐约有雷鸣,气机牵引之下,须发缓缓飘动。
。。
第24章 一座湖老去(下)
毛驴背上倒骑的老头侧头酣睡。(.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半两神仙醉入肚,世事难挂心头呐,这世上最没趣的就是做神仙了,兴尽酒来,这样的江湖才有趣,老死怎么看都没有醉死来得痛快,至于长生不死更是无稽之谈,千百年何曾见过有人神仙得造化的,老头在想自己死后碑文刻些什么,是青莲乡青莲居士李清白,还是无碑无字留给后人头疼去。
没死就想着身后事的老酒鬼被毛驴踹下地,这次却没有骂这个喝酒不认人的老伙计,而是拍了拍驴脑袋说道:“亏老伙计你弄醒了我,险些耽搁了大事。”
毛驴打了个喷嚏,把鼻子往酒葫上凑。
老头儿一把抱住酒葫说道:“这可不能再给你喝了,剩下的半壶酒是留个一个故友的,也不知是否来得及了。”
毛驴一甩尾巴,不去看那酒葫了。
老头儿摸了摸驴脑袋,拎着酒葫走在前面,毛驴哼哼打着喷嚏,慢慢走在他身后。
这老头自称青莲居士,名李清白。
。。
清凉山上悬挂着一条白练瀑布,山势陡峭至极,钟灵毓秀,瀑布旁那间屋子破旧无比,仍留着当年留下的种种痕迹,甲子六十年过去,山还是这山,瀑布不减当年半分,唯独人去屋空,不复旧景。
“你是为师见过最具根骨的丫头,修行这东西最是讲究根骨悟性,世人只知道羽仙宫有谪仙身份的道童子,谁又知道老夫这徒弟资质更胜他半筹,你若随为师修习术法,修为必然要高出前者,你若随李清白学剑,不出十年,江湖就要多一个女子剑仙。[.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灵溪迷糊的翻了翻眼,实在懒得想什么是女子剑仙,对她来说,修习唯一的意义就在于打发时间。
灰衣老人闭目凝神,忽然张嘴吸入一口气,顿时衣衫飒飒鼓动,双手缩入袖中,身子缓缓飞了起来。
灵溪怔怔的看着他,微微张嘴,似乎惊诧于老人神仙一般的手段。
山巅瀑布飞下,轰声迭起。
“乖徒儿,看得清楚吗?”老人纵身百十丈喊道。
灵溪点了点头,瞳孔里倒映着那道身影。
灰衣老人笑了笑,忽然收敛起笑容,面色一整,衣袍陡然鼓起,无尽的气机从双袖中涌现,竟然化作两条青龙飞出。
“起!”
只见双龙携水而上,将百丈瀑布生生提起,灰衣老人衣袖一碎再碎,不退反进,胸中一口气含而不吐,手里托起百丈瀑布,恍若天人挟瀑布以遨游。
灵溪惊得站立起来,忽然感觉头顶气机一变,仿佛无尽星辰坠落,浩瀚的压力灌顶而来。
灰衣老人脸色一白,身子隐隐有些抖动。
“黎道友,借你半葫酒,敢不敢接!”
有声音从远处传来,一个牵驴的老头出现在悬崖对面。
“剑圣李清白的酒,有何不敢!”
灰衣老人洒然一笑,接过飞来的酒葫,酒入豪肠,比之先前更为磅礴的气机从他身上迸发,浩瀚如海。
刹那,恍如天人。
。。
灵溪刚入蜀地的时候,曾问灰衣老人,修行是什么,老人说李清白的修行就是一壶酒一把剑,而他的修行就是一口气,至于你的修行是什么,那要看你为了什么,灵溪迷迷糊糊,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说为了吃饱,忽然想想也不对,苏逸再身边的时候,再走投无路,好像也不用担心挨饿,灵溪忽然想起那天苏逸身受重伤陷入重围,自己背着他逃出来,逃了足足数里路,还被他一路取笑说太瘦,背在身上硌得慌,小胸脯都给瘦没了,瞧瞧人家姑娘,十六七岁胸前都揣着八两肉呢,灵溪晚上在铜镜前比划了半天,一晚上叹的气比一年还多,当她揣着两个花白馒头在胸前,吵醒熟睡的苏逸时,惊得他嘴里能放下两个鸡蛋,拿出馒头啃了两口,又把她撵了出去,馒头趁热吃别浪费,哪有先长胸再长肉的,多吃点才是实在的。所以在蜀中的日子里,灵溪除了吃饭,旁的便是修行都可以落下,更是让灰衣老头陪她去山里挖了好些药材回来,熬成汤药喝,每顿都没落下。
想学飞剑心里念着给苏逸一个惊喜的灵溪,哪里管灰衣老头苦口婆心的在那里兜售他那些看家绝活,一口回绝道不学飞剑就不修行,老头儿叹了口气,心里把李清白祖祖辈辈问候了遍,怏怏的说,你身子弱,先练气固本培元,等身子好了,再去练剑也不晚,灵溪点了点头,不情不愿的跟着老头儿修习闭息练气,运转两个小周天,竟然头一遭就能毛孔张合自如,没两日就气沉于海游走丹田了,惊得老头儿合不拢嘴,如此天赋学剑简直是暴殄天物。
天才不是天纵奇才,而是天妒其才。
灵溪跟着老头儿练气,境界几乎一日千里。
所以当老头儿两袖气机携瀑布而下的时候,气机牵引之下,盘坐的灵溪不禁伸开双手,手中结扣,玄妙无比。
电蛇狂舞,天地异象。
灰衣老人气势一涨再涨,双臂撑开,如老猿挂树。
清凉山上,一条白练瀑布倾泻而下。
灵溪浑身衣衫飘动,水流离她头顶两尺处悬挂不动,滴水不沾身,以她为中心一阵肉眼可见的气机涟漪跌宕起伏,山石湮灭,房屋崩塌,唯独悬崖上一株青草依旧风中摇曳,神庭之上隐约有仙人起舞,仿佛要凝为实质。
灵溪如入梦境,双目紧闭,口中呓语一声,竟然吐出一口郁郁青气。
灰衣老人看见那口青气,这才放下心来,大手一挥,百丈瀑布归于原处。
牵着毛驴的李清白看着同样衣衫潦倒的故友,叹了口气说道:“非要如此?”
灰衣老人面无血色,缓了半晌,吐了一口浊气,这才说道:“我这徒儿天人之姿,纵使我这身修为也就助她数年修行罢了,说到底还是我亏欠了她。”
李清白摇了摇头,看向闭目静坐的灵溪,说道:“的确是个好苗子。”
灰衣老人哈哈一笑,脸上一扫萎靡之色,说道:“一生与你相斗,老来临死在徒弟上终于赢了你一把。”
“这女娃未必知道你的苦心。”
“知道不知道又如何。”
李清白沉默不语,忽然问道:“你这是把她交给我了?”
“是我徒儿自己要学剑,你李清白要说诗酒第一,我无二话,但要说剑术,不入剑仙境界,便当不得天下第一。”
灰衣老人不服气的说道,说完挥了挥手,身子有些佝偻,望向远处的瀑布和崩塌的房屋,喃喃道:“闻道于此,化道于此。”
李清白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微微垂下的手臂,忽然说道:“咱们再走一盘?”
清凉山瀑布之下,两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围坐在石桌旁。
天色渐晚,灰衣老人吃力的睁开眼,想要再看一眼棋盘,人之将死,一辈子争强好胜的老人落下了最后一枚棋子。
故意输掉半子的李清白指着棋盘,笑了笑说道:“还是被你赢了。”
话音落下,却发现再无回应。
赢了半子的老人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
再无动静。
酒干人未醒。
又是一座江湖老去。
第25章 袖里乾坤
十年一次的论道大会,说到底不过是一场江湖盛事,往年没三教圣地参与,就算夺了魁首也未必敢称第一,到底还要仰仗三教鼻息,乾京那位当年马踏江湖后,就曾钦点了一位武林盟主,众人还不是一样的阴奉阳违,江湖人江湖事,逾越不得,只是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大乾铁骑之下便是羽仙宫也要避让三分,当年那场清洗被屠戮的高手可不在少数,是以中州武林,明面上还是以朝廷为首,至于乾京那边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打从听说这次论道大会上有太上教的人出现,苏逸便明白朝廷那边肯定要有所动作,既然那位皇子殿下能轻而易举的找到白狐儿,那找到这里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否代行朝廷的旨意就不得而知,当然这些都与苏逸无关,论道大会如火如荼的举行,最后的四强已经诞生,龙象寺那位年轻和尚呼声最高,听说这次论道大会,除却那座缥缈难测的天机殿,三教圣地里羽仙宫和龙象寺都来了不少人,龙象寺普字辈更是高人辈出,最后进入四强的是一个法号普渡的和尚,年纪轻轻便已入金刚境,前途不可限量,诸如朱邺水这样的门阀出身,又是羽仙宫的嫡传弟子,当然也少不了有人追捧,几场比试下来,年轻一辈的高手算是出尽了风头。
最后两场比试在“乾”、“坤”两座擂台上举行,等到苏逸到时,早已人满为患,南疆来的那位妖异女子指名道姓要和朱邺水一决高下,这点倒是有点让人诧异,遗香教在中州的名声不显,却也是南疆的一宗大教,多以女子为主,如今都在猜测两派间的关系。大乾一统中州以来,未必没有驱兵南下的想法,只是南疆之地多沼泽,毒障蔓延,凶险异常,当然也有蛮人凶横的缘故,朝廷这般也是一直举棋不定,所以中州与南疆虽无往来,却也没有多大的冲突,近百年流入中州的南人更是多了不少,就连故郡里也有几家南人的商铺,不过短时间还是难改中州百姓的印象,东楚西蜀,南蛮北荒,比起富饶的中州来,到底还是蛮夷之地啊。
南疆来的女子约战朱邺水,余下的龙象寺普渡和尚自然就成了云谦的对手,龙虎坛这个门派鲜为人知,倒也有人猜测是否和八百年前一夜倾覆的龙虎山有关系,只是猜测归猜测,这年头挂羊头卖狗肉多了去了,就算亲口承认也未必有人相信,云谦一路杀到四强,多少有点运气的成分,人们喜欢这个和气的小道士,只是却不看好他能赢了那位龙象寺的高僧,三教圣地对谁来说都是无法逾越的三座高山。
苏逸有些怀疑的看了眼身后不远处朝他扮鬼脸的桃笙儿,总觉得台上那个妖异的南疆女子和桃笙儿有几分相像,若不是她就在自己眼前,苏逸都要怀疑那女子就是她了,实在是行事作风颇有相似之处,亦或是南疆女子都是这般豪爽,苏逸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而是抬头看向擂台,朱师兄已经握着水龙吟走了上去,对面是笑吟吟的南疆女子,卧蚕眉勾画出些许媚意来,额前粉黛轻扫,妖异动人。
既然能入四强,绝非弱手,朱邺水丝毫没有小觑对方,出手就是羽仙宫的一套高明剑招来,《岁甲通习剑术》,剑招比这名字却霸气多了,一十八路剑招,包含了玉皇顶在内的十八座宫殿,以“灵霄剑削绝顶”起手,再以“玉皇倒挂悬钟”收官,行云流水,便是苏逸这种不懂剑术的人看来也是惊羡不已,更别提在场的各教高人了,一个个凝神专注,想若是自己该如何拆招应招,最后都不得不叹一句,三教底蕴果然深不可测,遥不可及。
倒是那位南疆女子让人大吃一惊,用的竟是堂而皇之的道家方术,以心神驱物,一把金簪使得风生水起,纵使遇到水龙吟这等“庞然大物”也不逞多让。
而云谦也遇到不小的麻烦,论修为道行他恐怕在四人中最低,好在龙虎坛所学驳杂,云谦手上道法秘术层出不穷,最后比试不拘于法宝符箓,云谦一手掐诀一手作符,一心二用的本事倒是常人难及,便是龙象寺那位普渡和尚也收起了几分轻视,水行中龙力最大,陆行中象力第一,是以龙象寺和尚一身气力不俗,便是攻伐上差了几分,却也是稳扎稳打,罗汉金身固若金汤,毫无破绽可言。
其实比试到了这种地步,也就没有侥幸可言,各自手段尽显,让人眼花缭乱,这边南疆女子以金簪取巧,将朱邺水逼退几步,那边云谦却被普渡和尚指玄破去符阵,朱邺水久攻之下也被打出了火气,水龙吟一声轻吟,迸出百丈霞光,裹着朱邺水从天而降,搅动四方风云,南疆女子亦是面色凝重,以秘法驱动金簪,只见金簪上那朵金花陡然绽放,两只金色的蝴蝶从中飞起,挥洒着阵阵霞光,围绕着她周身飞旋。
终于一声脆响,那霞光被水龙吟破去,两只金蝶重新变回金簪上的纹路。
南疆女子含笑退去,仿佛丝毫不在意输赢,而是远远说道:“中州果然人才辈出,佩服佩服。”
普渡和尚一指通玄,以龙象之力破去符阵之后,将龙虎坛来的小道士逼得险象环生,若不是想起掌门师兄的叮嘱,恐怕云谦已经忍不住用出九字真言的秘法,最后结果不言而喻,龙象寺不负众望,顺利赢下比试。
至此,二强诞生,这届论道大会的魁首将由羽仙宫和龙象寺中决出。
..
苏逸虽是在台下,却一直在留意人群之中,打从那人输给朱邺水之后,太上教的人马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就是这样苏逸才隐隐有些担心,青城里养成的小心谨慎的习惯,多少次救他于危难之中。
此刻朱邺水和龙象寺那位普渡和尚都在做最后的准备,两人皆是代表自家的师门,输赢意义重大,便是朱邺水这般玩世不恭的人也收起心思,认真备战,若非事出紧急,让苏逸绝不会去打扰他。乾京那位崇佛抑道,这些年佛门的势力愈见膨胀起来,道门和佛门的矛盾一直不断,不过作为两家执首的羽仙宫和龙象寺却是相安无事,颇有作壁上观的意思,若非这次论道大会,恐怕都不会有争斗的机会。
朱邺水出山门之时,师门那边应该也有所行动,加上他自己做下的那些准备,不说十拿九稳,却也足以应付一些情况了,从掌教真人那儿听来的消息,朝廷这次的动作是大是小,就要看这边的反应了。
朱邺水对苏逸点了点头,往“乾”字台走去。最后的比试由道德宗那位文士监督,只见他背后那道河山画卷陡然飞出,在天空铺展开来,将擂台完全覆盖,没想到最后的比试竟以这画卷为擂台。
朱邺水二人纵身而起,稳稳的落在画卷之上。
钟声响起,两人相互行礼,决赛开始。
水月楼中,李当然站立在窗旁,负手遥望,远处天空风云变化,气象万千。
他的身后站着诸多人手,个个气息内敛,神态超然,都是人中龙凤,高手中的高手。
忽然,身着宫服的老妇人走了进来,低头说道:“回禀殿下,太上教的人马已经来了。”
李当然闻言问道:“可曾查明是哪些人?”
“太上教当初一分为三,除了太上道归顺圣上,还有造化道、神符道游走在世俗之中,这些年招兵买马,意图谋反,却不想早在朝廷的监控之中,这次他们年轻一辈的门人几乎倾巢而出,更是由一位圣子带领,据说打算将论道大会内的高手一网打尽,以此来要挟各派。”
“狼子野心,不足为虑,各派之中亦有好手,就凭他们这点人恐怕无济于事吧。”
“殿下所言甚是,不过听说那位圣子请动了昔日太上教的一宗山宝,有备而来。”
李当然眉头微微一蹙,沉默片刻吩咐道:“都去准备吧。”
说完,凝视着窗外,不知在沉思什么。
故郡之外,一处偏僻的孤山前。
一队人马正策马疾行而来,为首的是身披坚甲的魁梧大汉,手中执的是朝廷“乾”字大旗,飒飒招展。
忽然,那魁梧汉子猛地扼住缰绳,骤然停下,眼神冰冷的看着前方。
不知何时,一袭白衣男子出现在远处。
“阁下是谁,为何挡住我等去路。”
魁梧汉子姓宋名琨,乃是皇子殿下身边的人,官拜右路偏将,此前接到密旨从岳阳一路赶来,想不到要到故郡时突然横生变故。
仿佛看出了眼前之人的不好对付,宋琨并未下令突围。
白衣男子并未作答,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色,转身离去。
就这么走了?
宋琨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时身下的战马陡然狂躁起来,紧接着无数战马嘶鸣,仿佛遇到什么可怖的事一般。
万里无云的天空上,忽然无尽的黑云笼罩而来,隐天蔽日。
一阵狂风乍起,只见一道金色的袖囊从那白衣男子的袖中飞起,眨眼化作百丈大小。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已经被吸入那袖囊。
好一个袖里乾坤。
第26章 白骨生莲
百里故郡,风云聚首。
朱邺水一剑破去南疆女子的蝶阵并未倾尽所能,道家养气功夫讲究一个气息绵长,就算久战未必不可,朱邺水更是身兼诸多秘法,汾水那位老太爷铁了心要让这个嫡孙继承家业,这几年没少往大明崖上送秘籍,有大乾铁骑横扫江湖时留下的残页,也有大内皇宫里珍藏多年的孤本,甭管有用没用,贪多嚼烂这说话本就是糊弄人的,遍观百家那才是正儿八经的上等途经。
正因为见识深远,才觉得眼前这和尚同为三教高人,果然比起以往的对手更要棘手几分,龙象寺也是千年道统,乾帝登基之前小隐隐于山,一道圣旨宣来时,连同山门都搬到乾京去了,那号称三千佛土的祇陀岭才是正儿八经的仙家宝地,传闻龙象寺此前名为白象寺,上古时高僧传道中州,有白象屈膝伏听,又传闻这祇驼铃本就是白象化身,所以才能日行千里,龙象寺既为中州佛门之首,底蕴之深可想而知,甚至背后还有朝廷的影子,当真小觑不得。
朱邺水和普渡和尚走在擂台之上,两相遥望,相互行了一礼。
水龙吟在手,心中不由踏实了几分,朱邺水抬头看着面色安宁的普渡和尚,心想佛门这凝神的功夫和道家养气果然有异曲同工之妙,掌门真人教导过,临阵对敌最是讲究心态,彼虚我盈,未动手便胜了三分,只是这普渡和尚仿佛一潭止水,波澜不惊,让人捉摸不透。
朱邺水说了声请,仗剑而去,那普渡和尚亦是从怀中拿出一截铁杵来,细看破烂不堪,仿佛经年之物,不过佛光笼罩之下竟然有丝丝秘力流转,水龙吟如遇敌手,一声龙吟清澈,眨眼就与那铁杵缠斗在一起了。
苏逸瞧得暗暗心惊,朱邺水曾私下里和他说起过,阔剑水龙吟乃是门派重宝,为上一代掌教真人所持之物,天底下也能排的上前十的宝贝了,想不到竟与那铁杵斗了个相当,那看似破旧残缺的铁杵,又是什么来头?
“果然是那老秃子的传人。mianhuatang.info”
桃笙儿不知何时出现在苏逸身边,盯着普渡和尚手中的铁杵一阵咬牙切齿。
“那铁杵什么来头?”
苏逸见她如此,不由问道。
桃笙儿却愤懑道:“不要被它骗了,想当初本姑娘一个不留神,就差点被它给骗了,那铁杵本就是一宗古宝,来历惊人,佛门自菩提传道以来,分为南佛北菩萨,而我听说这宗古宝乃是北方菩萨观的传承,名为‘白骨生莲’。”
苏逸抬头看去,果然那破杵在普渡和尚手中愈见不凡,宝霞流转,佛光庄严。
“想不到这和尚念力竟如此深厚,你那朱师兄恐怕危险了。”桃笙儿盯着台上两人,忽然说道。
苏逸闻言一愣,脱口问道:“念力?”
桃笙儿不禁白了他一眼,说道:“难道你那师兄就没和你说过,佛门修行自成一统,有大小念头的说法,所谓念由心生,一念生世界,佛家念力比之你们道家的心法口诀可是丝毫不差。”
“有何区别?”苏逸心下疑惑,问道。
桃笙儿蹙眉想了想说道:“三教高人乃至于整个江湖武林,都在这三等九品的范畴之内,道家讲究顺天意,佛门讲究修己身,所谓殊途同归,若要真论区别,以道家凝神来说,吐纳精气,凝结神胎,佛门却是以念头观想,喜怒善恶,皆有所现。”
话音刚落,台上两人一轮试探已经结束,未出全力之下,两人仅是斗得旗鼓相当。
纵是朱邺水这般高傲的性子,也不得不承认,龙象寺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和尚当真了得,佛门捉擒术比之羽仙宫的乘云步,贴身更是要难缠几分,若非朱邺水涉猎颇多,不拘于是道法,不然今儿怕是要吃亏了。虽说只是一番试探,两个人心里却也都有个大概,论修为都在伯仲之间,短时间恐怕还分不出胜负来。
苏逸听桃笙儿说来,恍然明悟,修行羽仙经以来,早就到了九品正念的境界,只是这凝神的境界却迟迟未达,方才桃笙儿无意点拨,却是让他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不禁闭上眼,心中默念起羽仙经的口诀来。
方才桃笙儿已经说过,道家的吐纳亦是凝神的关键,凝练精气,养神于胎,早在数月之前苏逸已经正念,朱邺水更是将凝神的法门一并传给了他,只是他一直以来没摸到凝神的门槛,此刻见台上打斗,顿生感悟,竟忘了身处何处,便要就地打坐起来。
桃笙儿见他闭目沉思,刚要说话,忽然见他手中掐决,竟是要就此凝神,心下一惊,嗔道:“这小子真当这里是羽仙宫不成,就不怕走火入魔了。”
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白狐儿手决掐起,对身边不远处的云谦传音道:“借符箓一用!”
云谦转头看来,见苏逸如此,陡然一惊,话还未出口,桃笙儿已经急道:“还愣着干什么。”
赶忙从腰袋里掏出一把金色符箓来,云谦想也未想,手中丹砂毛笔挥起,一道道符箓从天而降,往苏逸那边飞去。
光华乍起,符箓围成一道阵法,将苏逸遮蔽在其中。
这番变故果然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桃笙儿瞪了眼苏逸,说道:“不行,这里人多眼杂,必须换个地方。”
云谦闻言,略作迟疑,便从身后取出早前那顶炉盖来,低声默念几句,忽然打出一道法决,只见那暗金色炉盖陡然飞起,数道霞光从孔眼之中蓬勃而出,不待众人反映过来,已经携着苏逸二人远远遁去。
而台上的朱邺水却毫无所知。
故郡之外。
桃笙儿面色凝重的看着尚在打坐的苏逸,忽然抬头看向云谦,说道:“小道士,你也是修习道家方术,可曾见过他这种情况。”
云谦眉头紧凑的看着苏逸,沉默片刻说道:“小道那时凝神,掌门师兄吩咐我是在老君炉旁静坐七七四十九个时辰,这才凝神成功,只是苏兄弟这情况与小道不同,我方才见他头顶隐隐有异象纷呈,这才用师门的上景洞元符替他遮掩气机,没想到还是被他冲破,不知苏兄弟为何有如此深的牵绊。”
桃笙儿哼了一声,说道:“什么气机牵绊,分明就是这小子不知轻重,凝神岂是儿戏,这下走火入魔是小,就算道基毁去,那也是他自找的。”
云谦默然,若是方才他在一旁,倒是可以提醒苏逸,现在看来为时已晚,不过他仍是以丹砂毛笔勾画出诸多符箓来,以符阵将苏逸包围在其中,不让他受到外物的干扰,至于是成是败,如今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苏逸偶然顿悟,却是在这等情况之下,让人所料未及,若不是桃笙儿眼疾手快,恐怕这会儿已经走火入魔了,就算如此,他现在的情形也是相当不妙,修行数月以来,体内的精气大多盘结在丹田之上,苏逸的下腹曾受过重创,旁人修炼精气,贯通百脉,以达到洗精伐髓的目的,而到了苏逸这里,这精气却变得有害无益,滞留在丹田之处,上下不得其行,此刻尤是如此,苏逸闭目感知体内精气,发现下腹那道创口犹如泥泽一般,无论多少精气灌入,都消失无踪。
在羽仙宫时,药老曾断言苏逸这道暗伤乃是先天所为,也就是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是这样,因此苏逸虽是凡俗武力过人,修行上却是毫无进展,若不是大师兄准他修习羽仙经,恐怕根本就没有踏入修行的可能,就连苏逸自己也是这么认为,修行这等事最是讲究机缘根骨,缺一不可,若不然灵溪那个小丫头也不会被那位高人看中,所谓天道酬勤不过是安抚人心的一套说法,山上骑牛的大师兄,就算整日里游山玩水,品相上还不照样让人望尘莫及。
因为未怀希望,所以不曾绝望。
苏逸平心静气,想起李伯机那日在后山竹楼里跟他说的一段话,佛家讲究以己度人,不同的是道门却讲究顺时天意,所谓凝神,往往是把自己当作茫茫大海里的一叶孤舟,顺风而行,苏逸暗暗引导体内精气,往下腹缓缓引去,果然刚到那里,便觉得隐隐作痛,苏逸痛下狠心,精气灌输而去,一阵剧痛传来,脸色煞白的吐出一口心血。
桃笙儿两人在一旁暗暗心焦,却又无能为力。
果然还是不行吗。
苏逸面如死灰,就算还能承受再一次的冲击,那又能如何呢,从前以为天无绝人之路,后来才知道,千秋万载,只有大道才最是无情,多少红粉骷髅,英雄迟暮,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可是连经脉都不能贯通,精气无法汇聚,又如何能够凝神呢。
“既然如此,便只能冒险一试了。”苏逸似乎暗下某种决心,心中念道。
第27章 我凝神时观天象
苏逸霍然决绝,内视体内气机流转,并无异处,当即气沉丹田,以经脉为川,丹田为壑,观想己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羽仙经三卷九册,除却最深奥的天人卷,朱邺水那日已经尽皆传授给他,至于能不能领悟那就另当别论,羽仙宫一门所有的道术都是以此为基础,入门之后苏逸才明白,大明崖青云梯那一万八千道台阶,所谓大道万千拾级越,正应的这个道理。
可惜没有佛门的心法参照,不然内外兼修,说不定能找到出路,只是现在时间紧迫,根本不及去多想,苏逸做出一个冒险的举动。
道家吐纳,吐为呼,纳为吸,一个呼吸间,体内精气陡然沸腾起来。
仿佛有所感应,几乎一瞬间,云谦二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
桃笙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说道:“这混蛋小子,在找死吗!”
在后山的竹楼里,苏逸曾问李伯机师兄,修行可有捷径可言,看上去不过中年其实已经年过甲子的道士沉默片刻,问苏逸何出此言。苏逸说既然道佛之争就是性命之争,修性不修命,修命不修行,为何不可两者皆得。伯机师兄闻言面色微变,并未作答,而是指着窗台下的烛台说,你说这飞蛾扑火,是蛾的过还是火的错,苏逸不明就里,却见李伯机又说道,性命之争由来已久,千年也没分出个高下来,若说性命兼修,其实几百年前佛门已经有人如此了,那是位名为莲生的天才,将道释两门的心法融会贯通,臻至巅峰,可惜还是失败了,最后下落不明。
李伯机说起这段往事时,脸色也是尤为复杂,想来也曾经历过苏逸这般困惑。
“只修命,不修性,此乃修行第一病。”
“但修性来不修命,万劫阴灵难入圣。”
“正心者无欲,正念者无为。”
“凝结心胎藏玉府,陆地神仙游昆仑。”
苏逸忽然念起《羽仙经》上开篇几道箴言,心中震撼不已,气海如同巨浪翻腾,如果说之前是将引导体内精气,如今却是以精气为主导,百川入海般汇集而去,这还不够,苏逸陡然掐动手决,以伯机师兄所讲昔日掌教真人一剑挑山的姿势打来,周身精气逆行,不进反退,过五脏六腑,将腹下那道创伤包裹,独辟蹊径。
只是这一下触及根源,苏逸顿时面如纸金,摇摇欲坠。
桃笙儿何等见识,如何不知道苏逸所作所为,这小子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当真以为每次都能大难不死吗,可惜此刻他双目紧闭,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云谦亦是出了一身冷汗,噤若寒蝉。
好在苏逸这一次赌对了,不以精气引导反逆行之,恰恰破去了这无解之局。
一道道精气汇集在丹田之上,苏逸默念起凝神的法诀,一道道玄而妙的气息弥漫出来。
忽然精气凝结,一个暗金色小人儿盘坐在丹田之上。
何谓神,道家阳之精气为神,佛家一己之念为神,大道至简,殊途同归。
苏逸感觉通体一阵舒坦,心中那小人儿轻若无物,竟缓缓漂浮而起,随苏逸一道睁开眼来。
“我凝神了。”
苏逸放开心神,一道虚幻的身影从他头顶飞出。
那一瞬间,周围的草木无风自动。
桃笙儿看着眼前这一幕,喃喃说道:“竟然真被这小子误打误撞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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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街上比往日还要热闹几分,挑担的货郎吆喝着走过,卖糖葫芦的老叟正忙着招呼几个顽皮的孩子,耍杂说戏的,小吃面摊,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到处都是这般热闹,故郡越来越昌盛了,不光是外来的生意人纷纷涌入,就连那些入京赶考的士子们也把这当做一处歇脚的地方,前几年还兴起几家同乡会馆,据说是给那些囊中羞涩的读书人有处可去,再者还能打探下彼此的情况,自古文人相轻,同一个屋檐下少不得切磋一番,据说当年那位名动朝野的宰执白晏之,就是从这群人中脱颖而出,故郡里留下诗篇一二,传为美谈,甭管当官的还是做生意的都乐得如此,一来接济寒士落得个好名声,再者万一他日飞黄腾达了,留下的那些诗篇也是响当当的招牌,所以愈是临近会考,故郡里比往日更要热闹几分,各处客栈都是供不应求。mianhuatang.info
方才还有几个寒门书生在闹市之中起了争执,倒也不是为了引人注目,实在是那位得理不饶人。
宋安旭出身辽北世家,祖父官拜中书侍郎,父辈略显平庸,只出了个弃文从武的武安军偏右将的叔父,到他这一辈更是不济,都是些混吃等死靠祖辈福荫的二世祖,只是家大业大到底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连累宋安旭这样的嫡少爷也被打发出来,进京谋个出路,当年家里还是要风得风的时候,也曾提拔过几个寒门士子,这些年过去,有泯于尘埃的,也有飞黄腾达的,总该有人还念着香火情,就算科举落榜了,总能帮衬几分。这次出门恁是连一个下人都没带,除了同乡的几个士子,也没人知道他辽北宋家的身份,方才在路上还被饶州的那位士子冷嘲热讽了一番,宋安旭差点就打算放恶狗咬人了,才想起这里不是辽北,故郡虽不如乾京那般水深,冷不丁却也能冒出几个惹不起的人来。
都说文人吵架字字诛心,那人是饶州来的大户子弟,品相比起宋安旭这个二世祖更是不如,踩着长凳一副要打架的模样,指着他骂道:“就你这小白脸的怂样,以为凭几手淫词滥调就能让琉璃坊的姑娘倾许?什么狗屁折桂令,词不像词,诗不像诗,兜里没银子就不要充大爷,再惹了大爷我,打得你裆里没鸟,看你怎么做男人。”
同桌几位是同他一起出来的寒门士子,此刻被这人指着鼻子一道骂了,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偏偏又发作不得,就怕还未入京就被人使了绊子,到时候误了科考那才是冤枉,既然得罪不得他,索性一并记恨到宋安旭头上了。
宋安旭看着方才还和他称兄道弟的士子离他远去,至于那些同乡出来的,或是苦于知道他的身世,一时进退两难,宋安旭冷笑两声说道:“要走便走,我宋安旭要没落魄到需要你们同情。”
那人闻言呸了一口,讥讽道:“哟,是不是想说虎落平阳被犬欺,来日再见个分晓?还是说来个冲冠一怒,同归于尽?”
宋安旭脸色难看,低声道:“赵乾,你不要欺人太甚。”
名为赵乾的汉子闻言阴冷笑道:“你也知道我姓赵名乾,偏偏你不知道这两个字是最不能惹的,我舅爷是当今圣上,我是饶州赵府的世子,你算个卵?”
果然周围的士子们都闻言色变,再看宋安旭的眼色都变得幸灾乐祸起来,狗咬狗满嘴毛,那姓宋的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这下有戏看了。
赵乾眯眼享受着周围异样的目光,仗势欺人那也看仗着谁的势,只要大乾王旗一日不倒,他赵家就是一日的世勋贵胃,就是喜欢看这些寒门士子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真他`娘解气。
宋安旭当然没做出匹夫一怒,血溅十步的举动来,他不是匹夫,更没有这样的胆子,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打算不再理会他,转身就要离开,忽然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这下落在那些人眼里更是捧腹大笑。
忽然一双手伸了过来,宋安旭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文士白袍装扮的儒雅男子站在他身边,面色平静的看着他。
宋安旭摇了摇头,拒绝他的好意,倒不是心存善念觉得会害了他,既然敢当着这位赵家世子的面这样做,肯定有几分底气,只是他宋安旭也不想平白被人使了。
身材修长的文士并不在意,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赵乾眯眼看着眼前横空出世的文士,玩味道:“这又是哪出戏,报上名来吧,让我瞧瞧你有什么底气和本世子作对。”
谁知这位儒雅男子竟然对他不理不问,赵乾脸色顿时冰冷下来,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把这个装神弄鬼的拿下,敲断双腿,我看你如何硬气。”
说完,身后几个凶神恶煞的恶奴走狗就要出手。
方才城外袖里乾坤的白衣儒雅男子,此刻面色平静的看着远方,赵乾以为他死到临头还装腔作势,忽然身后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赵乾如遭雷击。
“好大的威风,闹市之中折人双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大乾姓赵而不姓乾。”
赵乾闻言一个激灵,急忙转过身,看到眼前之人,脸色变了再变,最后换上一脸讪笑,上前奉承道:“原来是堂兄,几年不见还是这般英武不凡。”
李当然毫不遮掩眼中的厌色。
赵乾也不觉得尴尬,而是哈哈两声,说道:“既然堂兄在此,小弟这就带人离开,今儿郡王府里有个宴会,堂兄若是办完这边的事,还请移步到府上一聚。”
李当然脸色渐冷,只说了一个字。
“滚。”
第28章 驱物
苏逸凝神成功,不及沾沾自喜,便已沉浸在那种玄妙的感觉中,新生的元神轻若无物,离体丈许便如陷泥潭。
忽然之间,一阵风吹过元神,苏逸就感到自己像是赤身裸体的站在冰天雪地之中,瑟瑟发寒,仿佛随时都能冻毙,又像是不善水性的人溺在水中,那般无力无助。
猛地一阵吸力传来,苏逸不及反应,元神已经被外力强行拖入身体之中,一阵天旋地转,等他睁开眼时,发现桃笙儿正一脸嗔怒的瞪着他。
苏逸不明就里,倒是小道士云谦已经屁颠屁颠躲去一旁去了。
果然,桃笙儿见他醒来,一顿劈头盖脸呵斥道:“你以为凝神就了不起了啊,要不是本姑娘在,你已经死了十回八回知道吗,你以为你是一品神游的高手啊,刚凝神就元神出窍,一阵风都能把你给吹散,你没死已经算是老天开眼了。”
苏逸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心中一暖,讪讪说道:“老天开没开眼不知道,倒是多亏了笙儿姑娘。”
桃笙儿瞪眼:“还敢油嘴滑舌?”
苏逸讪笑,当然不敢当真招惹她,而是转身认真对云谦拱手一礼,道:“有劳小道长了。”
云谦见他如此,急忙还礼,有些赧颜的说道:“其实小道也没帮上什么忙,多亏了这位姑娘,若不是她.”
云谦还想说什么,却见桃笙儿已经瞪了过来,前者一脸无辜道:“是苏兄弟自己吉人天相,又有羽仙宫的道法真传,这才能顺利凝神,小道自愧不如,哎呀,这次出来这么久了,想来掌门师兄要急了,小道得赶紧回师门去了。”
说完紧忙收拾去了,忽然想起一事来,对苏逸说道:“苏兄弟借我的那些银两,小道恐怕得以后才能还上了。”
苏逸却不在意道:“那点银两,无妨的。”
却见小道士又红着脸支吾道:“苏兄弟若是方便,可否再借小道些盘缠。”
桃笙儿在一旁没好气道:“出息。”
云谦有些难为情,倒是苏逸善解人意道:“这里还有二十两银子,若是不够,我在找朱师兄借点。”
小道士忙说道:“够的够的。”
说完从腰袋里掏出一把符箓来,也没看是几张便塞给了苏逸,说了声再会,就往城外去了,竟毫不拖泥带水。
苏逸见云谦远去,不禁叹了口气,他心里对这个和气的小道士颇有好感,龙虎坛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忽然想起那日在青城里,那个端着桃木剑取人首级千里之外的老道士,好像就是龙虎坛的客卿吧。不过听小道士说,龙虎坛只有他和他师兄两人吧。苏逸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转过身看见桃笙儿走来,便问道:“方才论道大会有结果了吗?”
桃笙儿没好气道:“还不都是你。”
苏逸自知理亏,讪讪道:“也不知朱师兄能不能夺得魁首。”
桃笙儿闻言说道:“我看未必,那和尚既然是那人的晚辈,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想来短时间也难分胜负。”
苏逸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先回去吧。”
说完刚要走时,桃笙儿忽然喊住他。
苏逸愣了愣,问她:“怎么了。”
桃笙儿问道:“你想好和你师兄怎么说了吗?”
苏逸微怔,道:“朱师兄便是知道我们的关系,怕也不会说什么的。”
桃笙儿又问道:“那你师门长辈呢。”
“为何要问这些?”
“本来你救我出来,我报你一恩,前日皇子李当然出来时,我们之间恩怨已经了结,现在本姑娘又救了你一命,便是你亏欠我了,至于怎么还,我还没想好。”
苏逸目瞪口呆的看着侃侃而谈的桃笙儿,才发现她竟然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不由笑道:“你要我怎么还你,莫非是又在打我那枚羽仙丹的主意?”
桃笙儿恼火道:“不就是个破丸子,谁稀罕。(.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苏逸笑了笑,说道:“不稀罕不稀罕,以笙儿姑娘的道行,便是百个千个灵丹妙药放在眼前,也不稀罕。”
桃笙儿面带愠色,哼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说道:“你故意的吧,敢调侃本姑娘?”
说完,手中法诀掐动,一缕火焰出现在她指尖。
苏逸心中一凛,刚要开口求饶,只见她指尖一弹,那道火苗便已经落到苏逸身上。
苏逸惊得手忙脚乱,赶忙扑打着身上,看的桃笙儿一阵捧腹大笑。
末了还是苏逸求饶,她才掐动手决将火扑灭,只是一道简单的离火诀,倒也不会留下疤痕。
苏逸只觉得和桃笙儿在一起时很轻松,或许自己下意识里也把她白狐儿的身份忘了,刚才她似乎无意提起,苏逸听在耳里,不知哪里,忽的一跳,便又将话头他绕开,只是两人心底都清楚,这终究是绕不过的槛,却不是今日,或许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吧。
桃笙儿看着苏逸,忽然叹了叹说道:“别看你整日无牵无挂的,却感觉你心里还是有事的,也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说道这里,她忽然似想起了什么,对苏逸又道:“其实我还挺羡慕你,最少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而我连过去的事都想不起了。”
苏逸怔了一下,刹那间脑海里转过无数的画面,仿佛在那一刻,又回到了岳阳楼那座地府里,被符箓封印下的白狐儿,那迷惘和黯淡的眼瞳,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忍,安慰道:“有时候,记得比忘记给痛苦吧。”
桃笙儿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似乎想要想起什么来,只是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痛色,眉头不禁紧锁。
苏逸见她如此,心中一惊,急道:“你怎么了?”
桃笙儿脸色骤然苍白起来,豆大的汗水从脸颊滑落,似乎正在经历莫大的痛苦,只见她扶着头倚在一株枯木旁,有些虚弱的说道:“想到一些东西,却又想不起来。”
苏逸劝道:“那就不要想了。”
桃笙儿却摇了摇头,不再说话,片刻之后才缓过神来,轻声说道:“没事了,走吧。”
月上柳梢头,人影黄昏后。
苏逸看着桃笙儿的背影,虽不知她刚才经历了什么,但还是忍住没问出口,桃笙儿见他憋得难过,转过身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怎么,担心我了?”
也许夜色正浓,看不清苏逸脸色细微的变化,桃笙儿又自顾说道:“已经几个时辰过去,相比你那师兄也快决出胜负了,还是快过去吧。”
苏逸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为何要参加这论道大会?”
“怎么,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桃笙儿狡黠笑道,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苏逸有些恍惚的看着她,夜色浓于水,似乎有种悄然而至的变化,如月光般润物无声。
桃笙儿见他怔怔发呆,不禁问道:“喂,在想什么呢。”
“啊,其实我发现,你不捉弄人时的样子,还是挺好的。”苏逸口不择言道。
桃笙儿听他夸自己,心里有点高兴,嘴上却嗔道:“你在乱说什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转身说道:“差点忘了,你如今已经凝神,我就将驱物的方法一并告诉你吧。”
苏逸闻言心中一动,其实早就眼馋朱邺水那御剑的手段,奈何境界太低,如今已经凝神,想来是时候学那驱物的法门了。
朱邺水早在羽仙宫的时候就曾将羽仙经前六重的法门教给他了,奈何那时他道行太低,只让他记在心里,如今境界已成,又有白狐儿这样的高人在身边,苏逸心头不禁一热,眼含期待的看去。
桃笙儿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仿佛早就料到他要如此,不等苏逸开口,便已经说到:“驱物倒是不难,只是你现在身无一物,难道要用你那块匕首?”
苏逸闻言一愣,方才想起身上并无所谓的通灵之器,说是驱物,无非是以元神操控有灵之物,寻常物件哪怕温养多年,也未必能达到驱物的要求,这些朱邺水都曾给他讲过,只是前者也没料到苏逸这么快就已经凝神。
桃笙儿早有准备,不见她如何动作,手中忽然就多出一件物件来。
“这是八卦浑天仪,本来就是你们羽仙宫的东西,给你也在情理之中。”
桃笙儿毫不在乎的说到,仿佛拿出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来。
苏逸看向那浑天仪,只见上面似有暗光流转,神秘不凡,便是他也瞧出了此物的不凡。
桃笙儿见他愣在那里,不满道:“反正是你师门的东西,你不要到时候自己还回去便是了。”
说完把东西塞到苏逸手里,转身就要离开。
苏逸怕她生气,想要解释,却听她说到:“这八卦浑天仪也是道门的一宗法宝,本姑娘当年偶然得到,也算便宜你,你方才凝神成功,根基不稳,此物恰好正适合你,你先凝神感知,再以元神操纵试试。”
苏逸依言照做,心神一动,竟然真的感知到那浑天仪的细微变动。
桃笙儿从腰间取下一条红色锦缎来,只听她轻叱一声,竟然踩着锦缎凌空而上,往夜空深处飞去。
苏逸愣愣的看着空荡荡的天空,下意识的念了一声:“起!”
刹那间,浑天仪上光芒大作,将他笼罩在其中。
第29章 造化神符道
正念凝神再到驱物的境界,除去平日里琐事耽搁,苏逸也不过花了数月时间,不算短但也算不得多长,其中当然有机缘巧合在内,更有羽仙经这样的上乘心法,用朱邺水的话来说,就是头猪也会飞了。
苏逸以朱邺水往日传授的御剑诀操控浑天仪,体内气机流转自如,忽然心神一动,一道若有若无的罡气笼罩下来,将夜风挡下,苏逸小心翼翼的平稳着身子,离地不过数十丈便不再飞高,越往高处,不但气温奇低,风也着实大了点。
一道红色绸缎停在不远处的天空上,散发着淡淡红光,锦缎上站着的正是桃笙儿,她远远的看着苏逸,似乎早就在此等他,长而直的秀发里竖着一对毛绒绒的耳朵,水一般柔和的披在肩上,白皙的皮肤上,有婉约的眉,纤巧的鼻,红妆淡淡,夜色如水,只看一眼就让人沉浸其中。
两人隔着好远,相视一笑。
“看你追不追得上我。”
桃笙儿眼角噙着笑意,转身操纵着火红锦缎冲天而起,红霞如火般划过夜空,好不绚丽。
苏逸呆了呆,而后反应过来,手决掐动,只见浑天仪上忽然青光大作,化作一道流光追了上去。
这一前一后的追逐,苏逸驱物的手法也越发的熟练,浑天仪更似与他心意相通,越发的随心所欲,在这一片城外密林中如履平地,眨眼就已经飞到了数里之外。
桃笙儿见他面色微白,隐隐有些不支,便止住身下红缎,说道:“后面的路还是下来走吧,新生的元神注意温养。”
苏逸闻言点了点头,将浑天仪背在身后,以青布裹住,不至于太惹人注目。
桃笙儿见他收拾好,便转身往故郡方向走去,苏逸紧随其后,一路上两人倒也没多少交谈,苏逸还沉浸在方才的感悟中,没有注意眼前的路,忽然被桃笙儿扯住衣袖,只见她面带异色,对苏逸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道:
“听,有动静。”
苏逸侧耳听去,密林深处隐隐有人声传来。
似乎在争论什么。
。。
“宋公子吩咐我们在城外侯着,那我们便不要擅自行动了。”
“怕什么,这次我们造化道高手尽出,神符道更是请出一尊神道傀儡,势必要将那些人一网打尽,这次谁功劳多,宗主那边就会有宝物赏赐下来,去晚了,你让百十个兄弟喝西北风去?”
“还是小心为妙,这次论道大会除了江湖各派,连三教圣地的人都参与进来了,当年若不是羽仙宫临阵反戈,圣教也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再说宋公子已经入城了,只待他事成之后,便再没半点风险了。”
黑暗中,两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在低声争论着什么,身后是一群同样装扮的人,仔细看去,竟然都是身手敏捷,身怀绝技之辈,其中几人更是有修行有成,达到气息外现的地步。
苏逸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敢放开神识去查看,那几人的道行显然比自己要高出许多,只怕自己一旦有所动作就被发现,反观身边的桃笙儿也是面色凝重,嘱咐苏逸不要乱动,然后双手掐诀,只见一道虚幻的身影从她身上走出,往远处那群人中逼近。
元神出窍!
难道这白狐儿当真已经是神游境界的一品真人?看她举止间全无滞涩之感,难道是黑夜的缘故?苏逸忽然想起羽仙经上关于元神的一段描述,新生的元神只能称之为阴神,只有渡劫成就阳神的时候才能日游千里,那才是正真的神游境界。
想必她还没有到神游的境界,不过比起苏逸却是强的太多,阴神离体百丈而无恙,在夜色下如鱼得水,行动更是方便了几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苏逸能看到是因为她并未刻意掩去,只见她几步便融入夜色之中,让人无法察觉。
密林中有七八十人左右的样子,以两个黑衣人为首,步子不急不缓的往前故郡方向走去,手中皆是拿着各式的法器,还有棍棒刀锤之类的世俗兵器,苏逸远远跟在后面,不敢离得太近,桃笙儿不见踪迹,想必已经潜了进去,远远便听见那个稍显沉稳的汉子说道:“方才宋公子路过此地的时候,顺手收去乾京的一队人马,据说是那位李姓皇子的手下,既然朝廷已经注意到这里,我们更不是大意不得,此行意义甚大,上面交代的东西不得有失,不然后果你我是知道的。”
另外一人闻言打了个寒颤,似乎对教内惩罚人的手段心有余悸,不再多说,而是依了眼前这位。
不过后面却有人说道:“宋公子手段通天,我们自不必担心,三教的高手也自然有人对付,不过事成之后,我们是打算就此收手还是乘势南下?。”
那沉稳的汉子闻言脸色一沉,喝道:“圣教百年大计,岂是你我能揣度的,乘势南下?你当大乾三十万铁骑都是酒囊饭袋,还是当南陵北越七十万府军不存在?你有道术在身能以一敌百,那一千一万呢?就算是宋公子那样的人物,被数万大军困住,也只有落败的下场,更不说乾京那位身边还隐藏着多少高人,就算这次论道大会,圣教也是谋划已久,徐徐图之。”
那人被训斥得哑口无言,沉稳的汉子也觉得语气有点重了,叹了一声说道:“你我皆是圣教之中,只管替宗主办好事就是了,有时候知道多了也未必是好事,就说这次论道大会,圣教甚至在那边也安插了我们的人,只等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一个论道大会未必被宗主放在眼里,花这么大的力气过来,其实为了取得一样东西。”
只听这人顿了顿,追忆道:“昔日圣教覆灭,教内宝物遗失殆尽,就连传承也差点断绝,就算我教高人舍命之下也不过才救下部分人,就连传承之物也在乾京那座摘星楼里蒙尘,就我们这些人,想要光复圣教谈何容易,昔日圣教颠覆,未必没有三教中的人插手,除了那座羽仙宫外,龙象寺更是派出了无数高手,半路拦截我教高手,才致使大部分弟子被围杀在皇宫里,那群秃驴着实可恨,此次宗主得到消息,昔日从龙象寺里叛逃的那位,正是号称四大神僧之一的宗法和尚,他身上藏有大秘密,据说他是千年来最有希望的立地成佛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叛逃,此后更是下落不明,前些日子教内弟子在百断山附近发现一处遗迹,宗主推测是那和尚的坐化之地。”
“那和尚的坐化之地,与圣教有何关系?”
那位面容刚毅的汉子竟愣了愣,口气有些不确信道:“据说他身上有得道成仙的秘密。”
余人尽皆吸了一口凉气,抑下心中的震撼,千百年来人们索仙问道,不正是为了证一个长生,若是那和尚当真有成仙的秘密,又怎么会坐化于此。
那人仿佛猜到了众人心中的疑惑,摇了摇头说道:“此事牵扯太多,我也不过是听宗主偶然提起,成仙之说未必是真,那和尚既然是龙象寺高僧,想必掌握着许多我们需要的东西,此行势在必得。”
众人点头称是。
桃笙儿元神游走在众人之外,眉头紧蹙,似乎在沉思什么,当她听到龙象寺宗法和尚的时候,脸色霍然一变,仿佛记起了什么,喃喃自语几句,身子往后飘去,只是一个不留神,竟然踩断一截干枯的树枝。
“谁!”
那沉稳的汉子陡然色变,手中那柄鬼头弯刀飞起,眼神扫过四周,寒气逼人。
“不好,方才生死盘有异动,有阴神一直潜伏在周围,万万要留下那人,不能让消息泄露!”忽然一个黑衣人从襟中掏出一块墨色圆盘来,上面指针乱跳,骤然指往一处方向,那黑衣人不禁喊道:“在那边!”
桃笙儿见行踪暴露,不再犹豫,默念一声法诀,暴退数丈有余,元神归窍,拉起不明所以的苏逸,一个巽风诀打出,红色锦缎裹着两人往天空冲去。
“陆兄,布阵!”
那汉子脸色依旧沉稳,低声对身边的另一位黑衣首领说道。
若是苏逸在此,一定会记得这位被唤作陆兄的黑衣人,正是那日在擂台上和他争斗的,如今身份呼之欲出。
太上教,陆逊!
而另一位黑衣首领,行事沉稳的汉子正是太上教另一位高人,就连陆逊也不知道他的底细,只知他姓白,在宗主身边做事,这次正是他带人前来接应宋公子。
白姓男子立即吩咐道,手中鬼头弯刀祭出,化作一道流光追去。
苏逸余光看到一个乌黑色大刀呼啸而来,不禁一阵头皮发麻,刚要提醒桃笙儿,只听她一声低叱,一截柳枝儿突然飞去,将那鬼头弯刀攻势挡下,桃笙儿毫不犹疑,脚踩红色锦缎,掐诀远遁。
鬼头弯刀上乌光惊起,与柳枝儿一道弹开,又回到那人手中,白姓男子面带冷笑,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已经出现在数丈之外。
而后方,陆逊等人的阵法已经成型,隐隐将整个密林笼罩其中。
第30章 隼和雀
故郡,水月楼。
身着褐色宫服的老妇人恭敬的站在李当然身后。
房间里一片安静,氛围有点凝重。
李当然用手轻揉眉心,问道:“你说宋琨人没了?”
老妇人低头说道:“一直是‘白先生’和那边联系,昨日便传来消息说人已经到了故郡一带,按说到晚上可以抵达,却突然音信全无,老身和‘白先生’去了他们失踪的地方,却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按说以宋偏将的实力,身边还有一队骁武营轻骑,就算遇到伏击,也能轻易逃脱,除非。”
“除非遇到像你一样的修行中人?”李当然眉头一挑,说道。
谁知老妇人却摇了摇头说道:“宋偏将也有修为在身,虽然比起老身来稍有不足,但让我悄无声息的将这群人弄走,却也绝无可能。”
“哦?那你说怎么回事。”
老妇人顿了顿说道:“殿下遍览古今博闻强识,想来必定听过‘乾坤袖袋’吧。”
李当然闻言蹙眉想了想,霍然变色,惊道:“难道是那个‘乾坤袖袋’?”
老妇人点了点头,道:“昔日圣上率五百亲骑卫攻破皇城的时,太上教的高手有羽仙宫和龙象寺合力抵抗,儒圣白晏之死战不敌,伏诛太极殿外,周帝见大势已去便引火自?焚,余下宫人尽皆被俘,唯独不见太上教余孽,后来那闻述老道被两教高人合力逼退,就曾见他用‘乾坤袖袋’敛去宫中无数典藏,就连传国玉玺也落入其手,这‘乾坤袖袋’乃是上古重宝,名列‘神兵’第三,可大可小如意随心,当日正是凭它救下太上教一众余孽,如今太上教重出江湖,如果老身所料不错的话,宋偏将他们恐怕已经落在对方手里了。”
李当然忽然摇了摇头,断言道:“那闻述老道当年重伤之下未必还活着,就算他侥幸活下来,也不会不顾身份出手,此事另有其人。”
说完,两指贴在嘴边,用力吹了声口哨。mianhuatang.info
只见一道鹰隼般的飞禽掠过天空。
李当然抬起手来,老妇人便取出一块绸缎放在他臂上。
一阵疾风扑面而来,快如闪电,将满屋子的书籍掀得飞起,声势骇人,只见一头纯白如雪的鹰隼骤然落在李当然臂上,侧着头在他手臂蹭了蹭,亲昵至极。
被老妇人称为‘白先生’的就是眼前这头雪白矛隼,隼中以纯白“玉爪”为极品,而这只矛隼更是极品中的极品,又名海东青。李当然八岁生辰时,乾帝身边那位服侍了二十年的老供奉,亲自出宫去辽东抓来这只幼隼,足见乾帝对他的偏爱之深,据说当初幼隼刚被抓进宫时,抓伤几人被关进笼子里,后来更是绝食几日直至奄奄一息,李当然不忍见它死去将其放生,没想到几日后去而复返,从此便认他为主,只是旁人根本靠近不得,李当然亲自喂养,耗去无数天灵地材,才熬成这般模样,就连乾帝见了也不由称赞,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足见其不凡。以至于这几年乾京里那些豪门子弟,都以熬鹰为乐子,出门要是不带头鹰,都没脸说自己在乾京里混的。
李当然将写好的信件塞入一小节青竹里,拿布料绑在爪上,揉了揉它的脑袋,雪白矛隼振翅飞起,往乾京方向飞去了。
等到矛隼飞远,身后的老妇人才开口说道:“还有一事要回禀殿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说。”
“昨日在街上遇到的那位辽北士子宋安旭,死在客栈里了。”
李当然闻言眉头微蹙,问道:“是那个不成器的赵乾下的手?”
老妇人躬身说道:“老身起初也以为是赵公子,不过事发之时他正在郡王府赴宴,后来老身也亲自问过他,被他一口否认了,就连郡王府的人也出面证实,这事也就不了了之,辽北宋氏虽小,却依附于吴氏,吴氏乃西北望族,这几年西北动静不小,吴氏虽无反意,却也不得不提防,那宋安旭是宋家嫡子,对方若借此发难,恐怕乾京这边,也是麻烦不小。”
大乾开国数百载,经由朝中重臣提议,甲子之前迁才都乾京,乾京在饶州以北,毗邻漠北边荒,南人守成,北人却是凶悍无比,乾帝迁都至此,以三十万铁骑镇压边境,大有“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雄伟气魄,是以北方这些年一直安宁,未曾有过动?乱。
吴氏一介门阀,若真是不安分了,真当漠北三十万铁骑只是拿来抵御外贼的?
李当然摇了摇头说:“由他闹去吧,当初欠他们赵家的香火情分,这些年也被挥霍得差不多了吧。”
老妇人默然不语,而后问道:“据探子传来的消息,太上教的人已经混入论道大会,殿下是要准备收网了吗?”
李当然眉头一挑,冷笑道:“当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管他们谁是螳螂谁是蝉,这个黄雀我做定了。”
老妇人会意,欠身退下。
忽然,李当然转身说道:“青婆婆。”
黑暗中,老妇人的身子一顿。
“辛苦了。”
老妇人闻言,欠下的身子更恭敬了几分。
。。
汾水朱家的小少爷谁人不知,家财万贯不说,小小年纪就被羽仙宫掌教收为亲传,可是让汾水无数女儿恨嫁不得的人,只是这名不见经传的和尚谁啊,龙象寺大大小小上千个光头,除了吃斋念佛,这些年也没听过什么翻云覆雨的人物,当初倒是有个宗字辈的和尚名动乾京,再后来连人都不见了,龙象寺跑马点香的奢靡没少被人诟病,果然树大招风庙大招议啊。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光头烟雨中。
朱邺水握着水龙吟的手不断抖着,不是累的而是被气的,这群天杀的光头,打不动骂不动,水龙吟也算是排的上号的神兵利器了,敲在他身上,对方恁是和没事一样,要不是见他面目慈善,朱邺水骂娘的心都有了,突然想起掌教真人总挂在嘴上的那句榆木脑袋,该不会是他老人家当初也和这群光头交过手吧。
常人只知金刚不败,同等境界罕有敌手,却不知这门功夫里金身才是最大的依仗,久攻之下就是朱邺水都深感头疼,更别逞那些没修炼过羽仙经的人,道家心法讲究一个气息绵长,遇上成就金身的和尚那也同样没辙,算上之前的普惠和尚,一门双金刚,也难怪佛门当兴。
朱邺水倒也坦荡,挥了挥手说道:“不打了不打了,这龟壳怎么敲都不碎,还让人怎么打。”
说完收起手中水龙吟,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毫不犹豫往台下走去。
台下一阵起哄,惋惜者嘲弄者兼而有之,朱邺水倒也不在乎,而是笑着看向夺魁的普渡和尚,嘴唇微动。
仿佛在说什么。
果然,普渡和尚与他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些细微的动作当然瞒过了在场的所有人,虽然没有想象中的激斗场面,但总归让人见识了三教高人的风采,最后魁首落在龙象寺手里,恐怕也是乾京里某些人愿意看到的,朱邺水看似浮夸,却未必糊涂。
道德宗文士方化羽登台,挥手之间将偌大的画卷收回手中,又从身后取来一个锦缎丝绸包裹的宝匣来,还未打开,清香四溢,让人不禁垂涎。
纵是方化羽这样的高人,眼中也闪过一丝心动,稍纵即逝,随即看着台下众人,笑着说道:“方才最后一场比试完成,龙象寺高人不负众望夺下魁首,可喜可贺。”
作为奖励的羽仙丹交予普渡和尚的手中,龙象寺众人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倒是普渡和尚稳重大气,言谢一番之后,便往朱邺水那边走去,在旁人看来,或许是高手之间的惺惺相惜。
只见两人头凑在一起,似乎在低声说什么。
“喂,秃驴。”
“贫僧法号普渡,不叫秃驴。”
“我呸,都知道你们龙象寺富可敌国,少爷都没说贫道,你算什么贫僧。”
“朱施主此言差矣,此贫非彼贫,乃是摒弃一切凡心杂念,修得正果。”
“给个木鱼你还敲上了啊,少给少爷我打机锋,规矩你懂的。”
“出家人四大皆空。”
“少废话,给还是不给。”
“出家人不打诳语。”
“放屁,当初我师父掌教真人就是被你们家那群大光头骗了,连累本少爷远离乾京那等繁华地,在大明崖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这么多年,没了水灵姑娘瞧,嘴里都淡出鸟来了,还有你,上次少爷我随我家老爷子上京面圣,你答应带我去琉璃坊好好见识见识,怎么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施主慎言。”
“怎么,还怕我说出来不成,当初我丢给你的那几册春?宫?图还在不在了,有没有被你那些无良的师叔们收去?”
年轻和尚终于脸色大红,憋了半天才骂出句:“你牛鼻子道士,就知道提这些。”
朱邺水不禁哈哈大笑,忽然用手臂碰了碰他说道:“那姑娘真的是南疆遗香教的人?”
普渡和尚闷气道:“就算是,那也来找你羽仙宫麻烦的。”
“你就不怕她和太上教是一伙的?”
“怕。”
谁知朱邺水听他这话,顿时正经起来,问道:“你们龙象寺的人什么时候到?”
“最迟今晚。”
“哦,我们羽仙宫也是。”
“那我们还打不打了?”
“打,为何不打,方才本少爷故意输给你,还没打过瘾呢,刚好拿那群太上教的小兔崽子出气。”
“现在?”
“走!”
话音刚落,两人突然凌空飞起。
一剑一杵,横空出世。
第31章 灵狐
江湖常言,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宝剑随身藏,难易不一,再者刀棍之类多了几分草莽,而剑客多以高雅正直自居,是以这江湖上还是剑客居多,西蜀那位李清白,当年大龙江上万剑奔腾的豪气买卖让多少人折剑又折腰,更不用说乾京那个以剑术闻名的公孙氏,便是天下道门第一的羽仙宫,用剑的弟子也不在少数,唯独难见用刀的好手,倒是大乾军中有位楚姓的匹夫,当年一人一刀硬是拖死了敌军百十人,阎王刀阎王到,楚阎罗的威名自那时起传遍三军,除此之外倒也没听说有别的刀客,没听说却不是没有,比如身后这位白姓男子,一手鬼头弯刀当真气势逼人,刀首之上隐隐有乌光流转,摄人心魂。
桃笙儿眉头微蹙,似乎没料到这人如此难缠,在身后穷追不舍,若不是红色锦缎这法宝非比寻常,恐怕都要被他追上了。
苏逸隔着好远都能感受到背后那道目光的冰冷凌厉,可想对方实力之强,远不是他能相提并论的,白狐儿虽厉害,但被封印在地窟之下这么久,不知修为还剩几成,纵是苏逸也感到她的一丝凝重。
背后八卦浑天仪一阵温热,苏逸心神一动,浑天仪便从他身后飞了起来,只见浑天仪上卦象变动,一道道霞光从天而降。
苏逸掐紧手决,只见那道道霞光落在两人身旁,丝丝雾霭,层层曦光。
白姓男子信步闲庭,鬼头弯刀折身斩去,瞬间就破了那霞光。
苏逸脸色霎白,头疼欲裂,身子摇摇欲坠,差点从红色锦缎上掉了下来。
好在桃笙儿眼疾手快,手中柳枝儿将他缚住。
“你别动手。”
桃笙儿不及多言,那鬼头弯刀已经瞬息而至,迎面斩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当真以为你姑奶奶是吃素的吗!”
桃笙儿柳眉一竖,身上气息陡然变化,手中掐诀,身后陡然显化出一道巨大的幻影。
苏逸抬头看去,身子顿时一僵。
那道巨大的幻影竟是地窟里那只雪色白狐,却也不对,比起那时的娇小玲珑,眼前的白狐何止大了百倍,身后摇着六条雪色毛绒的尾巴,眼神冰冷的落下。
白姓男子瞳孔一禁,骤然止步,抬头盯着前方,刹那失神。
就在这时,一道恐怖的气息由远而至,整个密林仿佛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枯叶吹落,簌簌作响,就连白狐儿那双波澜不惊的冰冷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波动,抬头看去。
不知何时,手扶桃花扇的陆逊出现在远处,身后是一群脚踩罡阵,疾行而来的黑衣人。
只是眼前的陆逊,比之擂台上,气息森然了何止半点。
他也看到苏逸,只是略显惊愕,眼神便落到远处巨大的幻影身上。
陆逊眼中带着异样的神色,自言自语道:“竟然是灵狐,看样子少说也有五百年的道行,若是以它的精血熬炼丹药,不说延年益寿,足以抵得上百年修行。”
听这口气,仿佛已经将它纳为囊中之物。
白姓男子却是眉头微蹙,说道:“我只在古籍中听过,灵狐一类,以九尾为尊,想要化身人形,还得舍去千年道行,重新修行,眼前这只虽是元神之身,仅有六尾,却也相当于四品境界的高人的了,小觑不得。[.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苏逸听在耳里又惊又怒,惊的是白狐儿被封印在地窟中,竟舍去一身修为化身人形,这是何等凶险,怒的是那陆逊的男子竟要拿她炼制丹药,又是何等残忍。只是他现在人微言轻,哪怕拼死之下,也无半点胜算。
隐约间,苏逸发现桃笙儿掐决间手臂微微颤动,似乎只是勉强支撑出这道幻影。
果然,桃笙儿略显虚弱的声音传到苏逸耳中,只听她说道:“待会儿我来对付他们,你赶紧往故郡找你师兄去。”
说完,不等苏逸回应,那白狐儿身影陡然动起,一声尖锐刺耳的狐狸叫声响彻在密林之中。
狂风乍起,风云变色。
那一刻气息肆掠,竟然将周围的几株古树连根拔起。
白姓男子霍然变色,果然这灵狐有些道行,纵是才修成人身,也未必是那么好对付的。好在陆逊那边阵法已成,昔日太上教一分为三,神符道精于神符傀儡,对阵法一道也颇为精通,此行中更是有几位神符道的高人坐镇,是以狂风方起,这边已经有几人站出,闭目行咒,脚踩罡步,结下五方行尽阵,阵法成型,任狂风肆掠,再无影响。
陆逊将手中桃花扇一折,踩风而上,此时有阵法加持在身,合众人之力,竟也无惧。
白狐儿眼中精光闪过,一条尾巴横扫而去,陆逊以桃花扇挡在身前,哪知那雪白尾巴力气竟如此之大,一个碰面就将他拍飞。忽然白姓男子趁势而下,手中那柄鬼头弯刀骤然飞去,竟直取闭目掐诀的桃笙儿去了。
苏逸惊急,忙祭出八卦浑天仪,只听一声碰响,苏逸脸色煞白退后数丈,堪堪挡下那鬼头弯刀。
这时,桃笙儿忽然睁开眼,急喝道:“还不快走。”
只是话音刚落,陆逊那边的攻势已至,桃笙儿赶忙闭眼掐诀对付,不能丝毫分神。
不知为何,苏逸看着桃笙儿眼中的急色,心中骤然一疼,想也没想,以师门传授的驱物法诀掐出,浑天仪一个回转,八个卦位顿时光芒乍起,急冲而去。
天空那道雪白色幻影肉眼可见的模糊几分。
陆逊心下大喜,说道:“白兄,这灵狐已经法力不济,想来支撑不到多久了。”
白姓男子刚要点头,忽然脸色一变,急道:“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八卦浑天仪陡然翻转,猛地射出一道寒芒,陆逊纵是听到呼声后躲闪,还是被那寒芒击中右臂,顿时一阵剧痛。
陆逊怒急,手中桃花扇霍然展开,喝道:“先宰了这小子。”
苏逸只觉一道冰冷的气息落在他身上,就如同当年在荒漠上,被狼群盯上的感觉,他知道这是致命的杀机,身子已经僵硬,却还是本能的躲开,眼前弥漫的无数花瓣,绚丽动人,却让他莫名心惊,而后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人骇然惊悚,只见那些桃花瓣落在地上时,竟将地面生生削去三分。
白狐儿一道尾巴扫来,将陆逊逼退,苏逸刚要动作,却突然发现那道尾巴裹着他猛地往后甩去。
幻影之下的桃笙儿脸色痛苦,忽然嘴角溢出丝丝鲜血,那道幻影等同于她元神出窍,其实早在她脱困化身人形的时候,元神就已经虚弱不堪,若非她今日以秘法强行提升,恐怕早已落败,白姓男子正是看出如此,才穷追不舍,势必要将她留下。
此刻白狐儿元神比之先前更虚淡了几分,竟然隐隐有消散的迹象,就连苏逸也看出了她的虚弱,又怎么可能丢下她一个人逃生。
桃笙儿掐诀愈慢,攻势见缓。
陆逊身后众人结阵而行,以阵法对抗白狐儿元神的造成的威压。
忽然天空那道白狐儿毛发竖起,六条尾巴齐齐伸直,似乎连空气也凝滞了几分。
白姓男子见状心中一惊,急忙喝止众人。
以白狐儿为中心,忽然形成一道惊人漩涡,搅动风云。
一道道惊雷响起,天空刹那间铅云紧布。
白姓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大变,惊骇道:“她竟然在引雷!”
说完,竟不顾身边之人,慌忙退去。
余下众人哪敢停留,一时都退出百丈有余。
哪知忽然间,那道漩涡竟悄然消散,就连落雷也去无踪迹。
桃笙儿大吐一口鲜血,元神归窍,空中那道白狐儿身影自然消散,只见她身子一软,从红色锦缎上摇摇坠下。
浑天仪冲天而起,苏逸一把抱住桃笙儿。
桃笙儿双目紧闭,睫毛微颤,脸上痛苦之色还未散去,看的苏逸心中一紧。
“快。去故郡。”
桃笙儿微睁着眼,虚弱的说道。
远处传来响动,果然方才那些人已经察觉。
苏逸不敢迟疑,将她背在身后,用红色锦缎缚住,急喝一声:“疾!”
浑天仪冲天而起,载着两人往故郡方向逃去。
第32章 上景八符
桃笙儿的情况着实不妙,方才那引雷之术虽然强行散去,却显然已经伤及元神,此刻她脸色苍白,整个人仿佛大病一场,趴在苏逸身后甚至连话都不多说,眼眸中没了往日的神采。
夜凉似水,点点寒星,夜空上蓦地划过几道绚丽的光亮,青紫不一,为首的那道淡青色光芒正是浑天仪,苏逸双手掐诀,脚下浑天仪忽慢忽快,有几次都差点被身后之人追赶到,好在浑天仪传承自羽仙宫,神秘莫测,苏逸强行提神操纵,顿时浑天仪上卦位错乱,只见两人陡然从空中消失,瞬息间出现在百丈之外,苏逸大为动容,毫不迟疑,又掐诀使出一次,只是这瞬移之术太过耗神,苏逸本就才凝神不久,强行使用这等道术,当即一口心血吐出,脸色煞白。
距离故郡不过只有数里,却让人感觉天地之遥,身后众人穷追不舍,势必也将两人拿下,苏逸方才用的羽仙宫的心法,一下暴露了底细,这下太上教的人更不会放他离开,这一前一后追赶,要不是苏逸侥幸领悟了浑天仪瞬移的法门,恐怕早就被众人截下了,饶是如此,只怕不到故郡,他便要脱力而死,那等道术,又岂是他这样七品境界的修士能轻易动用的。
苏逸一脸决然之色,就要拼命再施展一次那瞬移之术,身后的桃笙儿忽然握住他掐诀手。
只见她虚弱道:“放我下来吧,你快去城里找你师兄。”
说完,竟要解开身上缚着的的锦缎。
夜色沉寂,少女那齐肩的秀发柔顺而下,风吹起,遮住她的脸,她的眼,那往日里充满灵气的眸子里,如水如镜,映出苏逸那张惊诧的脸容,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忽然她的手被一双更有力手按住。
她惊讶的抬头看着眼前的人,熟悉却又陌生,夜色照亮他脸上的轮廓,甚至可以看到他因为生气而微微颤动的嘴唇。
他在生气,为何要生气。mianhuatang.info
如果因此连累一个无辜的少年,她虽是狐,却也做不到的。
她忽然笑了出来,摇了摇头。
苏逸面色沉凝,仿佛受伤的小兽,又仿佛心中压抑着无数的不甘与怒吼,最后只是低声道:“放手。”
桃笙儿松开解去锦缎的手,闭上眼,似乎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
苏逸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想了想并未服下,而是放了回去,脸色毅然决绝,毫不犹豫的掐起手决,八卦浑天仪冲天而起,几个闪现之后,故郡那巨大的城墙已经出现在眼前,苏逸此刻口鼻流血,双眼通红,已经顾不得规矩,浑天仪载着两人破空而入,霎时间惊动了城门处的守卫。
一队巡守的甲士从街道上走过,却从未注意到这个狭小的巷道里,躺坐在墙角的苏逸二人。
便在方才,还有几道冰冷的目光从这里扫过,苏逸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在城外追赶他的人,苏逸甚至已经做好拼死的打算,却发现那些人目光并未停留,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看着身边竖着的几道符箓,苏逸忽然觉得有点后怕,若不是云谦留下的几道符箓,怕是危矣。
上景八符,上景洞元符。
密林之中,桃笙儿曾对他说过,云谦师承名门,所画符箓皆是不凡,据说其中几张更是观摩古之神符所作,虽然比之古符大有不如,却也得其三分神韵,当世难寻。他送给苏逸的符箓里,就有几道上景洞元符,用以障人眼目,这洞元符为上景八符之一,相传是上古时期道门某个了不得的高人所作,不说其他七道古符,便是这上景洞元符,当初那位高人就是拿它来镇压一处灵山的气运,何等惊人,只是云谦小小年纪,比起那位道门高人来自然相差甚远,所勾画的洞元符只能够敛去气息,障人眼目,却也足见其不凡。
苏逸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两人都情况不妙,桃笙儿施展引雷之法未果,反遭吞噬,元神大伤,苏逸亦是被那瞬移的法门伤及本源,气血盈亏,神色萎靡。
抬头看了眼桃笙儿,她已经沉沉睡去,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说不出的可怜动人。
也不知道朱师兄那边情况如何了,方才听那些人所说,太上教应该是要出手了,有心算无心,只怕这边要吃亏。
苏逸忽然感到有点心神不宁,看了眼桃笙儿,心中正是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隐隐一声潮浪呼啸传来,似是有人在斗法,苏逸陡然一惊,站起身来,发现正是论道大会方向传来的动静。
苏逸脸上神色变换,不再犹豫,从身上掏出仅剩的几张符箓,按云谦所传的方法,以太极两仪的卦位贴在桃笙儿身边,生门已闭,死门洞开,再加上洞元符在,短时间不会被人发现。
做好这一切,苏逸又将八卦浑天仪背在身后,一个人小心的走出巷道。
。。
谁也没想到朱邺水二人忽然发难,原本躲藏在人群中的太上教弟子顿时一懵,不知谁喊了一声动手,霎时间无数道人影窜起。
水龙吟寒光乍起,一道粗而壮的剑气掠过,如狼烟一般,气势骇人。
普渡和尚双手合十,轻诵咒文,一道道金色“卍”字从身上飞出,破旧袈裟之上金光烁烁,宝相庄严。
众人不明所以,等到太上教众人扑杀而至,这才缓过神来,匆忙应对。
有人惊骇出声:“不好,是前朝余孽太上教的人!太上教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我等江湖中人万万不能陷入这趟浑水中。”
话音刚落,已经一道剑光劈来,那人急忙招架,却不想背后又来一剑,只听他吃痛一声,抱着鲜血不止的胳膊滚到一旁去了。
果然都不是善类。
朱邺水神色微变,水龙吟转身折返,挡下身后那突如其来的一剑,唾了一口骂道:“敢偷袭,看打!”
水龙吟本是道家宝器,无坚不摧,纵是朱邺水修为不及当年那位的十之一二,却也发挥出不俗的威力来。
朱邺水拔剑跟上,脚踩巽风决一路飘逸而去,《岁甲通习剑术》一十八道套路,从起手到收官,无一不是大开大合,剑起惊苍澜,正是适合这种对敌冲杀,道门讲究养心养性,朱邺水反其道而行之,以杀气养精气,与道家心法背道而驰,汾水朱家那位老爷子疼爱却不溺爱,十岁就送他上山,未必不是借道门心法温养心意。五行之中以水性最是平和滋养,水龙吟这样的法宝落在他手上,也不是全无道理。
乱战纷起,各显神通。
普渡和尚本就是龙象寺弟子,‘白骨生莲’比之‘水龙吟’更是分毫不让,有这样的法宝在手,可谓所向披靡,都言菩萨低眉的慈悲,却不想还有金刚怒目的怖畏,身披袈裟,手持宝杵,普渡和尚身形本就魁梧,更是修成金刚之身,一时如入无人之境,势不可挡。
太上教此番高手尽出,比之论道大会上江湖各派有多无少,更是占尽了先机,若不是朱邺水二人早有察觉,恐怕结果更要不堪。
朱邺水一把阔剑所向披靡,与普渡和尚硬是杀出一条生路来,两人背对而站,只听他低声问道:“喂,秃驴,看见我那师弟没有?”
普渡和尚闻言本欲反驳,见他面色沉重,不似玩笑,不禁说道:“倒是不曾看见,想来是方才走散了。”
朱邺水眉头一皱,终究有点不放心,正要说话,却听见普渡和尚骤然喝道:“小心!”
只见头顶一暗,一道巨大的人影从天而降。
朱邺水急退数步,手中水龙吟顺势斩去,与那巨大的身影一阵剧烈摩擦,竟然擦出一大窜火星。
那是一具身形魁梧的甲人,高足八尺,手持一杆铁枪,身覆重甲,头戴面具,眼洞里透着森然寒意。
普渡和尚盯着这个甲人,脸色骤然一变,惊道:“传闻太上教当初有一尊仙道傀儡,战力堪比人仙,当年那场大战里更是屠戮无数,最后还是三位一品境界的高人一同出手,才将它斩去首级,后来太上教覆灭,传闻那尊仙道傀儡落入神符道的手里,而且那场大战之后,仙道傀儡破损严重,再无战力,难道说是那尊甲人?!”
朱邺水目光看去,这具傀儡身上符文密布,其中细节之处颇具古风,雕镂有致,丝丝缕缕,巧夺天工。
不愧是神符道的手笔。
朱邺水弹指剑鸣,水龙吟扶摇而起,一剑斩下。
覆甲傀儡伸手挡去,一阵金石碰撞的铿锵,紧接着是朱邺水退后数步有余,覆甲傀儡纹丝不动。
朱邺水到底不以气力见长,普渡和尚趁势而上,身上袈裟陡然鼓起,双手贴在这覆甲傀儡肩上,骤然发力,双脚抬起再放下,地面已经踩出两道深坑来。
覆甲傀儡一动不动,安如磐石。
这下朱邺水提起手中阔剑,深吸一口气,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若不是当初那个仙道傀儡,神符道当真已经可以仿造出来了?凭这般坚不可摧,就是修成金身的普渡和尚也丝毫不能奈何它。朱邺水不怕它一尊傀儡能误事,就怕两尊三尊五尊十尊,谁知道神符道如今有多少这样的傀儡,以实力来划分,这甲人就算不是仙道傀儡,最不济也是神道,人、神、仙,仅是一个神道傀儡就这般难缠,那还得了?
看来太上教所谋甚大。
竟是要将这里所有人一网打尽。
第33章 世道何苦为难女子
据说辽北来的那位姓宋的士子昨晚猝死在楼里,把床榻上正在弄萧的那位姑娘吓得不轻,这年头女子命贱如草,就算当红花魁,也抵不上这些世家子弟的一席酒钱,若这位出手阔绰的公子当真是死在她的床榻上,她也绝活不过明日,姓宋的倒捞了个牡丹花下死的好名头,可怜了人家姑娘枉受牵连,若不是老妈妈心慈手软,再者郡王府里还有位对她情意深重的幕僚,指不定这她这花魁真成了后院里一堆花料了,总之这花魁当不得了,抛头露面总有遭人认出的一天,这些年攒下的银两足够给自己赎下自由身,本想出来以后给那位幕僚做妾也好,恰巧那晚郡主府里宴请贵客,邀她起舞助兴,没想到她竟被他醉酒之下送给一位公子,据说是饶州赵家的世子。
赵家世子呐,难怪连郡王府都要这般隆重招待。只是对于堂堂世子来说,一个郡王府的幕僚都尚且无足轻重,更何况她这个起舞助兴的微贱女婢,喂酒时只因为突然又想起那位姓宋的公子,手抖洒了几滴,便被甩了一道耳光,几个凶神恶煞的家奴将她剥光衣服扔在出去,其实早在被老妈妈带入行的时候,就曾想过最坏的结果,最坏不过被凌辱作贱,都说戏子无情,怎么看这些人更无情,这坏出鸟来的世道,这笑贫又笑娼的世道,又何苦为难女子呢。
她忘了自己怎么走出郡王府的,忘了羞辱和仇恨,甚至连去哪儿都忘了,只记得那人的眼神如此的平淡,平淡到让她忘却这世间的种种折磨苦痛,她抱着衣裳双目无神的走在路上时,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身前,眼中没有怜悯,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就这样站在路上。她不知道为何哭了,又为何跟他走的,依稀记得他也姓宋。
公子忽然问她,这世道疼不疼。
她咬牙不让自己哭,疼,怎么不疼。
公子说,疼就对了,不疼咱们就是死人了。
她不知他为何要这么说,只是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
公子说跟着他有可能会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笑了笑,连活下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死。
以前她总害怕自己有天也会莫名其妙的死去,就像泰安街旁那道烟柳河畔,每年都会漂浮着几具美丽的身子,有认识的有陌生的,她害怕哪天也这样,可如今她不怕,因为公子说她以后叫弃生。
生亦弃之,死又何妨?
公子说既然这个世道太疼。
就覆了它吧。
当她亲手杀死那位郡王府幕僚时,她甚至感到一丝轻快,只是看着他惊恐的眼神,才知道过去的已经过去。
公子说过,当断即断。
此后世人只知宋公子身边那位“影子”弃生,又有谁记得当初郡王府那位悲苦女子?
。。
泰安街上,人来人往。
烟柳河贯穿故郡,连接南北水路,河上游船画舫无数,时常有南去的商客顺流而下,有“千秋雪暖西窗,万里船泊东门”的说法,就算是前朝覆灭,也不减故郡半点繁华,烟柳河这名字听来颇为风雅,少不得有文人骚客落笔题词,每年一度的诗会就在这河中画舫举办,南来北往的商客,也愿意掏这个腰包来附庸风雅一把,是以这诗会也成了不折不扣的一桩盛事。
万里晴空,风平浪静。
身着白衣的儒雅男子站在画舫舟头。
这舟画舫很小,在偌大的烟柳河上毫无显眼,若不是这儒雅男子相貌气质太过惹目,倒也没人会注意,只是此刻往来的游船之上,大多是那些世家千金,目光纷纷投来,暗道一声好生俊俏,就是那些来参加诗会的士子们,也不免心生嫉妒,心底骂一句绣花枕头臭皮囊方才解气,暗想若是在诗会上遇上这人,定要好好让他出丑。
白衣儒雅男子无动于衷,站在舟头眺望远方,脸色无喜无悲。
不远处,一艘巨大的画舫停靠在河岸旁,画舫足有三四楼,每层楼上都是张灯结彩,人来人往,一片欢声笑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无数的舟楫在它周围停靠,各路士子文人登船拜访,千金名媛携手而来,将河岸的通道围得水泄不通。
画舫四层的楼台里,帷幕之下的轻纱女子正斜首抚琴,身旁不远处站着位锦衣华服的男子,还有一位深色宫服的老妇人。
日照香炉,紫烟袅袅,那位锦衣华服的男子站在楼台之上,将整个烟柳湖面收尽眼底。
身后的老妇人忽然低声说道:“殿下,太上教那边已经动手了,羽仙宫的那位朱姓弟子,还有一群龙象寺普字辈的和尚,都已经被困在那里,方才家里传来消息,两教中人都还没用动静,似乎对此不闻不问。”
李当然闻言轻轻颔首,凭栏远眺,眯眼说道:“那些江湖人士杀了便是杀了,太上教想拉拢江湖势力,朝廷未必就没有借他的手肃清武林的想法,这些年除了北人虎视眈眈,江湖里也有不少是野心勃勃,朝廷私下里已经剿灭了几波,却还是贼心不死,早就该杀了。”
“当年那尊仙道傀儡落在神符道手里,果然已经仿造出次等的神道傀儡,论实力堪比五品境界的高人,就算羽仙宫那小辈就算有仙剑在手,再加上佛门的小金刚境,我看也未必是那傀儡的对手。”
李当然摇了摇头,若是真的这般被这傀儡击杀了,那也是活该,三教弟子若没有保命手段,说出来谁也不信。只是那傀儡甲人的确有点棘手,虽说境界倒也不高,偏偏坚不可摧,就算被斩去头颅也有不俗的战力,当年那尊仙道傀儡为祸宫中的时候,足足出动了三位一品境界的高手才将其逼退,足见其厉害。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造化道还有大半高手隐藏在暗处,就连那位圣子也不知下落,对了,青婆婆,可曾查处那人的消息来?”
老妇人弯身说道:“老身前些日子从宫中揪出一个太上教的细作,只问出那位圣子姓宋,教里的都称宋公子,其他一概不知。”
朝廷想要彻底剿灭太上教余孽,对方又何尝不是处心积虑想颠覆朝纲,各自安插细作自然也在情理之中,这位被他唤作青婆婆的老妇人,竟然能轻而易举的找出细作来,足见手法通天。
话音刚落,只见帷幕之下的抚琴女子的玉手一抖,琴弦陡然弹出一道颤音来。
老妇人脸色一沉,身形晃动,刹那就来到那位抚琴女子的身前,伸手掐住她的脖子,阴沉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因为窒息而显得面目苍白,想要挣扎却无法挣脱老妇人的手。
李当然看了一眼她,淡淡说道:“让她说话。”
砰地一声,抚琴女子连同那道瑶琴一道被摔出去。
李当然走到她身边,伸手握着她精致的下颔,柔声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女子刹那恍惚,撇过头不再看眼前这位让她都感到的惊艳的皇子殿下,一言不吭。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是太上教的人吧。”
抚琴女子不为所动,似乎根本没听过所谓的太上教,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欠奉。
李当然轻轻一笑,却毫不在意,而是站起身来看向远方,道:“是你太笨,还是你家主人就这么肯定我不会杀了你?”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跟你说过我的身份?”
那柄瑶琴已经被摔坏一角,轻纱轻裙的女子将它抱在怀里,仿佛心中最珍贵的东西。
李当然看了一眼,忽然说道:“宋公子送你的?”
抚琴女子身子一动,甚至忘了掩去脸上的惊诧之色。
“这么说,你是他的人了,好像我更应该杀了你。”
抚琴女子闻言默然不动,仿佛真如李当然所说的,她已经不怕死了,亦或是有什么比死还重要的东西在心中。
李当然没有去管这个闭目等死的女子,而是站在楼台之上,凭栏远眺。
远处无数的画舫漂泊在水面,一位白衣儒生模样的男子正站在一艘画舫舟头,遥遥相视。
李当然记得这个人,那日在泰安街上,挡在宋安旭身前的就是他。
老妇人看着那位白衣打扮的儒雅男子,脸上现出凝重的神色,低声说道:“殿下当心了,老身来会会他。”
话音刚落,只见这老妇人宫袍激荡鼓飘。
气机乍起,无数的水花荡起,只见那白衣儒雅男子轻踩水面,飘逸而来。
跌坐在地上的抚琴女子忽然抬头,轻唤了声,公子。
李当然眉头一挑,问道:“宋公子?”
“弃生回来吧。”
轻纱女子怀抱瑶琴缓缓走到他身后,老妇人刚要出手阻止,却见李当然摇了摇头,而是抬头看向那位白衣儒雅的男子,说道:“我是本朝皇子,而你是前朝罪臣之后,就不必行礼了。”
宋公子无意口舌之争,而是问道:“你就不怕宋某就此杀了你?”
就如同方才李当然对抚琴女子说的那样。
老妇人陡然跨出一步,气机乍起。
谁知李当然并不生气,而是摇了摇头说道:“且不说你能不能杀我,就算彻底撕破脸杀了我,恐怕就凭太上教那点余孽,也抵不过朝廷不死不休的追杀,你大可试试看。”
宋公子负在身后的双手轻轻舒展。
风起云涌。
一道粗如蛟龙的气机席卷而去。
老妇人脸色骤变,拦在李当然身前,伸手将那道凌厉气机挡下。
宋公子仅是轻轻舒展,不见其他动作,那老妇人就已经退后数步。
李当然看着宋公子带着那位怀抱瑶琴的女子远去,不知不觉手心已是一层细汗。
第34章 覆甲傀儡
那身披重甲的傀儡接连挡下了朱邺水两人,动作迟钝但气力极大,水龙吟这般阔剑挥砍在它身上,竟然也只是擦出阵阵火花,就算以气力见长的普渡和尚与它交手,也堪堪力敌。
两教的人马应该在赶来的途中,在此之前只能靠他们自己。
当初太上教那尊仙道傀儡来历不明,据说是祖辈传承下来的上古奇宝,光是上面镌刻的符文就数不胜数,有些甚至已经失传已久,历史悠久比之任何古宝都不逞多让,至于这满身重甲之下到底是何物,根本无从知晓,单凭这身堪比古兵的坚韧,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寻常兵器根本奈何不了它,就算是在道法之下,没有羽仙宫掌教那等实力,恐怕对它也作用不大,当初太上教能以一己之力对抗众人,未必没有那尊仙道傀儡的功劳。
朱邺水面色凝重,想起羽仙宫里也曾对那尊仙道傀儡有过详细记载,这些年江湖“神兵”、“宝甲”两榜未能将其列入其中,不是因为它不厉害,而是这傀儡来历不明,似人似物,根本无法预测。好在当年那场大战,羽仙宫前任掌教就是逼退仙道傀儡的三人之一,曾留下一份竹简手札,这些年在藏经楼上束之高阁,若不是朱邺水无意翻到,恐怕还不知道这回事,但知道未必就能破解,就算拿着当初那位掌教真人手持之刃,也是无从下手。
普渡和尚倒是不急不躁,而是双手合十,朝朱邺水看了一眼,说道:“覆甲傀儡出世,只怕还有更凶险的东西,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吧。”
朱邺水一翻白眼,这傀儡比你这个金刚境的龟壳还硬,怎么速战速决?
“这覆甲傀儡背后必有操控它的人,想必是神符道的高人,我们只要找到这个人,这傀儡就不攻自破了。”
朱邺水倒也没反驳他,而是眯着眼轻声道:“找到他谈何容易。”
普渡和尚看似不在意他这泄气的话,龙行虎步往前一踩,霎时间地动山摇,双手一抖,两道紫气绕臂而生,仿佛蛟龙盘旋。
陆行以象力为首,水行以龙力第一,普渡和尚这手龙象之功早已练得炉火纯青,这一发难,覆甲傀儡陡然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那空洞的盔甲面具下,眼洞里突然射出两道骇人的寒芒,如若神灵。
朱邺水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虽说是两人第一次并肩作战,但配合起来有种得心易手的感觉,两人成掎角之势背对,以免腹背受敌,普渡和尚轻诵佛经,手里法印打出,顿时一道偌大的金身笼罩下来,挡下覆甲傀儡凌厉的肘击。
兴许被这覆甲傀儡激起了杀意,朱邺水阔剑一拍,一道淡青色虚影从剑身上冒起,似龙似蛟,张口咬来。
“神兵”榜上水龙吟名列十九位,作榜之人曾点评:“寒铁,蛟筋,龙角,铸打百年方成大器。”
这柄神兵为前任掌教所得,在上古时期便已出名,朱邺水这一剑不走刚猛无双的路子,倒是一反常态以巧劲游走,以剑尖敲击在覆甲傀儡肘、膝之处,金铁撞击的沉闷声中,格外刺耳。
好在当初在藏经楼里观摩历代掌教真人的手札,这也是羽仙宫嫡传弟子的功课,大师兄说过,求精再求广,便是遇到再大的事也能做到八风不动。
覆甲傀儡被击退三步,只三步也比刚才纹丝不动要好太多。
只是不等二人缓过气来,那覆甲傀儡看似僵硬的伸出手来,一把握住水龙吟,那烫如烙铁的剑尖硬生生被它握紧。
朱邺水脸色微变,手中掐开山诀,喝了一声‘山临’,剑尖之上一股巨力传来,再一声‘山崩’,陡然将覆甲傀儡那双铁手甩开。
覆甲傀儡再退两步。
普渡和尚顾不得周围的厮杀,也顾不得两边的局势如何,只有将这覆甲傀儡拿下,才有机会。
“怎么样,摸清楚来路了吗?”普渡和尚低声问道。
“差不多了,方才以开山决试了下,这傀儡也并不是诸法不侵,不过也无大用,水龙吟那头传来的力头不弱,却也在掌控之中,再过两招,就能摸清楚对方的位置了。”
普渡和尚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手中掐起法印,只见他袈裟鼓动,一道道秘力在他身边流转,刹那间飞沙走石,一道偌大的金色狮首从他手中咆哮而出,声动全场。
佛门有三十六道法印,这无畏狮子印为其一。
场中众人都被普渡和尚这一手法印镇住,暗想方才论道大会这和尚果然留了一手,便是如此还能斩获魁首,着实不凡。不过眼前局势略显不妙,太上教年轻一辈的高手尽出,与场中江湖人士斗得好不激烈,逐见伤亡,便是朱邺水口中华神医那位弟子宋师妹,也是情况堪忧,好在那位水月门的林师姐一直守在她身边,两人方才合力击杀了一个太上教弟子,宋师妹脸色惨白,想来初出茅庐还是第一次手里见血,弯腰一个劲的呕吐。
就在这时,朱邺水忽然低喝一声:“就是那里。”
话音刚落,水龙吟冲天而起,往西北角一处身影斩去。
那是一个年轻的道人,相貌平常,却被四五个太上教弟子隐隐围在中间,只见他脸色微白,手中仿佛牵着几道若有若无的彩线,若非仔细观看,根本无法察觉,此刻年轻道人忽然抬头,看向凌空飞来的那一剑,眼中精光乍起。
只见他口中轻吐一个“定”字。
水龙吟如陷泥沼,竟被生生止住攻势。
普渡和尚念力化作一道金芒,猛地刺去。
那年轻道人神色微变,竟然后退一步,刹那间从眼前消失不见。
就连同那具覆甲傀儡也一并消失。
朱邺水收回水龙吟,眉头紧皱道:“那人的道行恐怕不在你我之下。”
“论单打独斗,他不如贫僧,若加上他那具傀儡,贫僧恐怕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朱邺水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人倒是实诚。”
普渡和尚说了句:“出家人不打诳语。”
朱邺水一阵无语,刚要说话,发现远处天空一道银色的光芒闪过,陡然心生警惕,将身边的普渡和尚推开,一个鲤鱼打滚翻到一旁。
只见一杆巨大的银抢从天而降,稳稳的钉在方才二人所站的位置。
那道覆甲傀儡一步步从远处走来。
谁知朱邺水竟摇了摇头,仿佛是对那具覆甲傀儡,亦或是对它身后的人说道:“傀儡终究是小道,这覆甲傀儡的确难缠,不过你也知道我已经掌握了破解的门道,若是那尊仙道傀儡,或许我已经束手就擒,只是你就这一具神道傀儡,终究是不行的。”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虚空中有走出两道傀儡来,皆是重甲披身,手持银枪。
远处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说啊,怎么不说了。”
普渡和尚转过头看向面露无辜之色的朱邺水,叹了口气说道:“你看你这张嘴。”
两人哈哈一笑,仿佛真的发现已经身临绝境。
朱邺水眯眼轻声道:“秃驴,给我十息就能解决掉其中一个,你能拖住几个。”
普渡和尚摸了摸光头,伸出指头,道:“两个,最多两个了。”
朱邺水闻言笑道:“两个就够了。”
说完,不等普渡和尚回答,身形一动,手中水龙吟已经趁势而出,斩出一道青光霞气来。
普渡和尚陡然面色凝重起来,只见他脱去破旧的袈裟,上身隐隐有宝光流转,粗壮的双臂上青筋暴起,一道道深浅有致的线条在他胸前勾勒出莫名的图腾来,隐隐看去竟然是一头白象。
手中一个法印打出。
只见他周身如同火烤过一般通红,那道白象图腾若隐若现,竟仿佛活过来一般。
远处走来的两个覆甲傀儡如有感应,迈着重重的步子朝他走来。
手中银枪举起。
砰。
普渡和尚双手撑开一道金身,那两柄银抢把金身撞得摇摇欲碎。
只见他欺身向前,双手抓起两尊傀儡。
低喝一声。
陡然间地动山摇。
隐隐可以看见他身上有白象踩地,沙石纷飞。
两尊傀儡竟然被他死死压住,丝毫动弹不得。
朱邺水那边也是一剑刚至,剑气惊天而起,这一剑精气神意俱是巅峰,隐隐有风雷相伴。
一剑贯胸。
刹那间剑气肆意纵横。
躲在暗处的那年轻道人脸上苍白,陡然手中一道红线断去,猛的喷出一口血来,他怨恨的看了眼朱邺水的方向,手中再次打出繁杂的手决来。
朱邺水一剑将覆甲傀儡挑去,有转身往苦苦支撑的普渡和尚那边走去。
就在这时。
一尊比之方才还要魁梧的覆甲傀儡骤然从他身后出现。
而他一无所知。
只见那覆甲傀儡伤痕累累,早已斑驳不堪,流露着一股古老的气息。
“朱施主!当心!”
“师兄!小心!”
朱邺水抬头看见远处疾驰而来,面带惊色的苏逸,不及反应过来,身后一道凛然的拳意悍然而至。
一声惊响之后,天地间陡然归于平静。
(最近感冒,状态不佳,见谅。)
第35章 拿银两砸你信不信
八卦浑天仪应声落地,除却体表流转的光华有一丝黯淡外,别无他恙。
苏逸吃痛一阵,那傀儡甲人一拳当真势不可挡,若非八卦浑天仪关键时刻自行护主,恐怕这一下就要让他伤筋动骨,饶是如此还摔得个人仰马翻,所幸朱师兄无事。
朱邺水脸色铁青,手中水龙吟铮铮作响,刚要发作,却见苏逸提醒道:“朱师兄小心,这傀儡不可力敌。”
”你先退后。”
朱邺水未置可否,头也不回的说道,阔剑缓缓飞起,逶迤而来,未见锋芒,已有风雷,传闻《岁甲通习剑术》便是当年羽仙宫一位用剑的痴才所创,一十八路剑招,招招惊心动魄,时人评说‘此剑有大气’,最是适合水龙吟这般阔剑,朱邺水大明崖上十年磨一剑,温养剑意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将这剑招融会贯通,做到秘籍上所说的‘前十六招阔气走俏,十七招迂回走心,最后一式无欲则无无求’,朱邺水一直不明白这一句无欲无求是为何意,既不是道家的坐忘无我,又不是佛家的六根清净,直到先前才明白,须先有欲才能无欲,我意在身何须求人。
那傀儡身上的甲衣暗金转紫,暗光流转,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让人看一眼仿佛就要深陷其中,只是朱邺水不为所动,亦是早已怒火中烧,略显臃肿的身子如枪杆一样钉在地上,手心向外一推,一道肉眼可见的凌厉剑气以他为中心,轰然四溢。
水龙吟看不出缓慢,就这样脱手而出。
这一剑看似平常,仿佛寻常打铁匠掷打的铁锤,不见有多走俏,却是千锤百炼后的熟巧。
那傀儡抬起头这才正眼看向朱邺水,手臂僵硬的抬起,五指并屈,化掌为拳,横推而去。
朱邺水暴退数步,单膝撑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水龙吟轻吟一声回到他手中。
苏逸心中一紧,来到朱邺水身边,却发现他眼中无比炙热,低声喃喃道:“总算悟透了这最后一招了。”
苏逸不明就里,倒是普渡和尚将那两尊覆甲傀儡逼退后,来到两人身边,对苏逸说道:“你师兄无恙,只是临阵有些感悟,虽然负伤却也未伤本源。”
果然朱邺水虽然面色略微苍白,眼中却是明亮,感觉不到一丝颓然。
普渡和尚抬头看向那尊金甲傀儡,面带忧色说道:“看样子也不是当初那尊仙道傀儡,虽说模样差役不大,实力却相差甚远,只是不知道太上教到底有多少尊这样的傀儡,亦或是到底有几个操纵它的人。”
三具银甲傀儡,一具金甲傀儡,当真是大手笔,要不是朱邺水二人倾力死守,就凭这几尊傀儡就可以横扫全场了,倒不是说中州武林如此不堪,而是人力终有尽时,遇到这样刀枪不入的傀儡,一旦落败就有性命之危,绝非是寻常比试,这里大多是各教的年轻弟子,何曾遇到过这等场面,实力较之平常能有十之六七就不错了。
朱邺水看着从远处走来的年轻道人,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就连苏逸也不禁多瞧了几眼,倒不是那人有多特别,若扔在人群里绝对是那种毫不起眼的类型,只是偏偏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如果说曾经有过相同的感受,那就是大师兄李青牛,那是一种成足在胸,无比自信的气态,只是后者更加让人心生折服罢了。
眼前这人素袍素冠,脸色微白少有气血,看上去有些虚弱,最显眼的是右手之上套着的五个红玉扳指,上面缠着色彩各异的细线。
”神符道,洛书生。”
那年轻道人看着眼前三人,居高临下的说道。
朱邺水眯眼笑着对身边的普渡和尚说道:“逢人便自报山门,怎么瞧上去要弱人一等?”
普渡和尚摸了摸光头,认真想了想,答道:“好像有点。”
朱邺水又说道:“神符道听说过没?”
”好像很出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一看就不是读书人,为何叫书生?”
”这个贫僧就不知道了。“
苏逸看着侃侃而谈的两人,顿时有点目瞪口呆,倒是眼前名为洛书生的年轻道人面色倒是平静,看着朱邺水说道:“汾水朱家老太爷最疼爱的孙子,十岁就拜入羽仙宫,家师说你天赋过人,我看也不过如此,不过凭着显赫的家世,欺世盗名而已。”
语出惊人。
谁知朱邺水也不恼火,而是眯眼笑道:“少爷我就是仗势欺人又如何,汾水朱家有钱有势也是公认的,就连乾京那位当初都仗着朱家起兵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只要汾水朱家一日不反,天子就能高枕无忧,那你又算什么东西?书生不像书生,道士不像道士,戴五个扳指就想跟小爷我比谁银两多了?拿银两砸你信不信?”
洛书生没想到这胖子如此伶牙俐齿,脸色有些不自然,倒是苏逸知道他的脾气,别看朱邺水往日里玩世不恭,那是他收敛着性子,汾水朱家的大少爷,没点脾气说出去谁信?想当初刚入羽仙宫的时候,可没少骑在那位掌教头上撒尿,除了少言寡语的大师兄,他又怕过谁?
朱邺水见他不说话,摇了摇头说道:“带上你那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傀儡赶紧滚蛋,给你几个胆子也未必敢对我们下死手,除非你们太上教真准备和三教的人死磕到底,你们到底是没想到这次三教的人参加,想一统江湖没料到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朱邺水这番话有些托大了,不说羽仙宫与三教中人本就不共戴天,就算遇到也绝无轻易放过的可能,这年轻道人能掌握傀儡甲人,在太上教的地位肯定不低。
洛书生摇了摇头,淡淡道:“你不必激我,太上教和羽仙宫迟早有一战,倒是听说羽仙宫有位转世的仙人,资质无双,不知比起我太上教的圣子如何,可惜他今日没在场。”
朱邺水闻言眉头一挑:“就凭你?”
洛书生却似笑非笑的看着朱邺水,道:“就算奈何不了那位仙人转世的李青牛,打得过你就够了。”
能忍?
朱邺水拔剑而起,一道凌然剑气乍起。
洛书生飘然后退,一尊金甲傀儡伸手挡下剑气。
普渡和尚撑开金身来到朱邺水身边,就连苏逸也祭出浑天仪,顿时剑拔弩张。
这是又要打起来了?
洛书生饶有兴致的把弄着手上的玉扳指,忽然抬头说道:“纵然现在不能杀你,但给你点颜色瞧瞧还是可以的。”
朱邺水嗤笑一声,真当水龙吟是摆设不成?
年轻道人洛书生伸出五指,凭空一握,顿时数道丝线交错纵横。
几尊傀儡骤然发动,身形比之先前更要灵活几分。
朱邺水哪能等它先动,巽风诀掐起,身形陡然一闪,已经持剑贴身而去。
苏逸尚在愣神之中,却听朱邺水传音给他说道:“待会儿我与普渡和尚拖住这家伙,你先去坎卦方位见机行事,这四尊傀儡除却最厉害的金甲傀儡,先前已经被破去一尊,他原先以五行站位,现在五行缺土,攻有余而守不足。”
苏逸会意,将浑天仪祭在头顶,转身往坎卦方向疾去。
洛书生名中有书生,当真是书生意气,以一敌三依旧不改从容姿态,手中扳指扣动丝线,冥冥中若有感应,三尊傀儡若影随行,贴身而至。
先前四尊傀儡,算上他自己刚好布下五行阵法,可惜被朱邺水一剑贯胸毁去一尊土行傀儡,阵法顿时被破,只是这傀儡之身依旧强悍无比,朱邺水二人也是仗着仙剑金身才敢硬拼,若让苏逸上前,恐怕不出两个回合就要落败。
朱邺水最是看不惯他这般狂妄姿态,丧家之犬也敢欺人。只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这姓洛的家伙真以为这天底下除了太上教都是孬货不成。
”以你手中那件法器截下坎卦气机,断其手臂。”朱邺水虽不知苏逸手中浑天仪是为何物,但见他方才能挡下金甲傀儡一击,便知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苏逸闻言照做,浑天仪陡然飞去。
”普渡,结如来印。助我一臂之力。”
只见普渡和尚周身金光流转,双手扣印,一道法身如梦如幻降临。
朱邺水双手举剑过头,眯眼捕捉空中那道游走的玄妙气机。
抽丝剥茧。
霍然间眼神一亮。
洛书生先是有恃无恐,五指斑斓跳动,只是忽然感到一阵心悸,急忙抬头看去,顿时脸色大变,惊怒道:
”朱邺水你敢毁我傀儡,我今天就杀你羽仙宫片甲不留!”
轰的一声。
朱邺水手中阔剑挥起,顺着那道玄妙气机斩去,先是两尊银甲傀儡应声而倒,被齐腰斩去,洛书生仓促之间刚要出手相救,普渡和尚那尊如来法身如期而至。
洛书生面沉如水,大袖一挥,数道符箓飞去,将那法身逼退,手中法诀又起,直取朱邺水而去。
苏逸见覆甲傀儡已破,还不及松口气,却见洛书生攻势又至,随即将手上浑天仪祭出。
只是这时,洛书生忽然停下手来。
众人还不及反应。
只见他脸色骤变,竟头也不回的远去。
忽然间,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来人啊,给我将这些逆贼统统拿下。”
第36章 宋公子
大概是惊诧于洛书生走的如此干脆,果然是毫不拖泥带水的大家风范,就连朱邺水也一时愣住,能让洛书生闻而惊退的是何方神圣?
苏逸转身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远处。
只见那人身披一件暗金如意纹蜀缎,束发及腰,眼如古潭般波澜不惊,身形高挑秀雅,姿态翩翩。
苏逸刹那恍惚,顿时认出他来了。
正是那日在岳阳楼前,与大师兄李青牛针锋相对,后来又被白狐儿掳走的那位皇子殿下。
早该想到,既然他已经从白狐儿手中逃脱,理应也在故郡之内,为何迟迟不见他现身,原因就在这里。
这些年庙堂和江湖的纷争不休,乾京那座让江湖高人闻风丧胆的摘星楼,与西蜀剑池,北海归墟,南蛮妖冢并称天下四大绝境,只是后三者都远离俗世,常人难得一见,唯独那座高耸入云的摘星楼,才是实实在在的凶险可怖,每年入宫行刺的江湖高人多如过江之鲫,到头来活着的能有几人?当年大乾铁骑马踏江湖的时候,据说割下的人头都数以十万计,是以这些年就算成名的高手,见了官家还不跟耗子见到猫一样,更何况太上教这样的前朝余孽?
李当然一声令下,百十轻骑拖刀疾冲而来,瞬间冲入人群之中,手起刀落,太上教众人被杀的措手不及,这江湖上,问鼎一品真人境界的能有几人,寻常武夫登顶也不过三品通玄,放在军中也是以一敌百的好手,只是行军打仗不是切磋比试,当真被这群如狼似虎的大乾铁骑围住,就算拼死斩去百骑,还不是落得个被活活堆死的下场,前朝儒生白晏之何尝不是一品真人,到头来还是兵解太极殿,何等悲壮。再者这几十骑是皇子殿下身边的近卫,放军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对付这些江湖中人来,更是手法老道,讲究一击致命,毫不拖泥带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一时正道邪道,人人自危。
朱邺水微微皱眉,不知这位皇子殿下突然出现所为何事,显然李当然也没用和他解释的意思,而是对身边的深色宫装的老妇人低声吩咐了一句。
老妇人弯腰受命而去,陡然身形一闪,已经往方才洛书生逃去的方向追去。
百十骑冲杀在前,大乾铁骑惯使长刀,皇子近卫更有宫中太上道督造的宝刀在手,削金断玉都不在话下,是以只是百十骑也能杀得太上教众人心惊胆寒,乾京那位圣上以十六骑起家,到后来三十万铁骑横扫中州、坐拥河山,凭的就是这群如狼似虎的手下,大乾军中更是以治军严明闻名,上至将军都尉,下至士卒伙夫,无人敢触犯铁律,上令不行者斩,临阵脱逃者斩,延误军情者斩,当年平阳坡一战,大乾骁骑营五百将士死战到底,硬是拖住了两万人马,直至援军到来,奠定了乾帝一统中州的局面。
太上教中不乏高手,尤以造化道居多,当即有人站出,俊目深沉,身形如老猿挂树一掌劈下。
只听轰的一声。
随即连远处的苏逸都听到寸寸骨骼断碎的震撼声。
那人一掌之下,一支轻骑被连人带马劈得血肉模糊,当场暴毙。
只是余下的轻骑动作丝毫无阻,刹那间数十人策马疯驰冲来,将那人围困其中,挥刀斩下。
那位造化道高手怒喝一声,浑身气机暴涨,将挥砍而来的马刀纷纷震碎,转身就要突围而出。
谁知那些轻骑不退反进,摆出阵型往前逼近,军中以五人为伍,五伍为行,这二十五人同进退,气息贯连,便是被那人奋力劈杀了一人,稍后也会有人来补充阵型,只用了数个回合的时间就将那人围困至死。
苏逸暗暗心惊,难怪便是道法通天如羽仙宫掌教,对待庙堂也要避其锋芒,人力终有尽时不错,但若是数万人拼死围杀,就算一品境界的高手,也要掉头就走吧。
一阵厮杀下来,软甲轻骑也折损严重,却不见李当然脸色有丝毫变化。
而老妇人已经被派去追拿洛书生,此刻他身边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李当然忽然眉头一蹙,下意识后仰而去,与地面平行,往后滑过一步,一柄乌色匕首堪堪从他鼻尖划过,李当然从身后拔出一柄细剑,往地面斩去,刹那间剑意盎然,沙石飞起。
紧接着一道身影飞出,口吐鲜血。
朱邺水神色古怪道:“竟然是本门剑招里的‘白云点苍’身法。”
好个李当然,想不到竟然也是身怀绝技之人,或许就连刺杀他的那人也没料到,只见李当然一剑将藏身地下的人劈出,便有数十人从周围赶来,瞬间将那人格杀了,只是还未等他放松,又一道凌厉的剑气从远处斩来,这下连朱邺水都震惊抬头,惊诧于剑意之纯粹世间少有。
太上教什么时候也有练剑的疯子了。
李当然眯眼站立原处,不知是不想动还是根本动不了,那一剑来的突然,却毫不掩饰,远远便觉得眉心隐隐作痛,仿佛要被刺穿一般,世人所谓练剑者剑意在身,可是练到这般剑意凝实的地步何其艰难。
一剑未至,先声动人。
李当然面色不变,丝毫没有面临险境的慌乱,倒是眯眼想捕捉到那一丝痕迹,只可惜人快剑更快,刹那间一道剑气在他瞳孔中放大。
骤然间,一只布满皱纹的手忽然出现,将那道剑气捏在手中,寸寸捏碎。
出剑那人仿佛吃了一惊,空中传来一声轻咦,折身又是一剑刺来,比之方才更快了几分。
去而复返的老妇人挡在李当然身前,冷哼一声:“雕虫小技。”说完伸手虚空抓去,轻易捕捉到那道剑气的走势。
只是她忽然脸色一动,待到将那道剑气截下收回手时,手心竟被刺出一丝血迹来。
“小辈你不知道好歹。”
老妇人反手拍去,将空中那道凝实的剑意击碎,瞬间找到那出剑之人的藏身处,欺身而去。
那是一个身体瘦弱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眼神却异常光亮,见一击未成,便转身逃去,只是老妇人尚有一口怒气在身,又怎么可能放他离去。
老妇人刚才去追拿洛书生,片刻之后空手而归,结果可想而知,现在一掌全力拍出,隐隐有风雷作响,那少年仰身一翻,巧妙的避开,身形一闪,极为灵活的逃去。
只是老妇人何等修为,一击未果之后提气再来,顿时间将那瘦弱少年逼入绝境。
那少年见避无可避,脸色有一丝苍白,眼见老妇人大掌将至,就要提剑拼死一搏,忽然脸色一动,便放下手中软剑。
老妇人以为他要束手就擒,只是忽然那少年从眼前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谁!”
老妇人脸色骤变,环顾四周,当即喝道。
一只金色袖囊从天空缓缓飘落而下,白色衣袍的儒雅男子陡然出现在眼前。
朱邺水手中水龙吟骤然颤动,如临大敌。
就连不苟言笑的普渡和尚此刻也现出一脸凝重的表情。
唯有苏逸不明所以,只觉得眼前之人仿佛儒雅的读书人一般,走在那儿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只见他伸手托起那只金色袖囊,轻轻吹了一口气,忽然人影闪动,方才那名瘦弱的少年摇晃着身子出现在他身后。
紧接着,一队人马凭空出现,摔落在李当然身前不远处。
老妇人面色难看,紧紧盯着那儒雅男子,一字一句道:“太上教,宋公子?”
那队人马正是前几日失踪的宋琨一行人,此刻连同战马尽皆昏倒在地,死活不知。
倒是李当然脸色不改,看着他说道:“怎么,这是要给本殿下一个下马威?”
“下马威不敢当,宋某只是以人换人,不知以宋将军一行人马,可否换下我身后这位小师弟。”
宋公子摇头,从容不迫道。
在苏逸看来,这位宋公子面如冠玉,谈吐间温文尔雅,比之场中任何人都像正道中人,谁又想到他竟是太上教的圣子。只是瞧朱师兄如临大敌的模样,苏逸也明白眼前之人不能以常理夺之,单凭他隔空弄出这么一群人的手段,就已是神乎其神。
数尊覆甲傀儡从天而降,洛书生忽然现身,站在宋公子身后,陆续有几位太上教的高手出来。
形势陡转。
老妇人面色微沉,挡在李当然身前。
百十轻骑亦是严阵以待。
一触即发。
李当然抬头看了一眼宋公子,平静道:“如果我说不呢?”
第37章 失魂落魄
李当然淡然的看着宋公子,脸上无喜无悲,波澜不惊,倒是朱邺水等人不禁握紧手中兵器,一旦太上教的人翻脸,免不了一场混战。
宋公子仿佛早就料到他如此,并无诧异,而是轻笑着摇头,道:“殿下果然性情中人。”
说完,又转身对远处的朱邺水几人说道:“想不到论道大会竟有三教高人参与其中,多有得罪。”
朱胖子收起手中水龙吟,转过头去,就连普渡和尚也是双手合十,轻诵了一句阿弥陀佛,闭目不言。
显然两人也不想参与到朝廷与太上教的纠纷中去,只是心中依旧不解,朝廷既是将太上教看作心腹大患,眼前为何还相安无事。这宋公子的修为便是朱邺水看来,也是深不可测,这种感觉只在大师兄身上有过,他宁可和那耍剑的瘦弱少年较量,也不愿和这宋公子有多少瓜葛,倒不是怕输,输给太上教圣子就和输给山上骑牛的大师兄一个样,虽说江湖上这些年新人辈出,不知何时兴起了南李北宋的说法,但在朱邺水心中,这人又怎么能和大师兄相提并论。
昔日太上教掌教以一己之力对抗三教高人,全身而退,何等惊艳,而今他的弟子依旧出类拔萃,不说风姿过人的宋公子,还有那个操纵覆甲傀儡的洛书生,就是年纪最小的背剑少年,论资质修为也是让人叹服,这些人若是参加论道大会,可想又是何等惊艳。
负剑在背的瘦弱少年,一直低头沉思,宋公子转身拍了拍他肩头,说道:“输给那人不丢人,她可是当年和师父交过手的老前辈,虽然修行讲究达者为先,不过你从练剑到现在才数年,能和她过上几招已经算不错了,到底是一力降十会,等你哪天踏入二品心相境界,就可以去西蜀拜访那位剑圣李清白了。”
果然这少年听到李清白的名字,眼神陡然一亮,露出一抹向往的神色。
苏逸听在耳里,吃惊于这个瘦弱少年修行短短几年,就有如此高的修为,当真天赋了得,在场众人,唯独自己修为最低,若不是仗着浑天仪,恐怕连和他们交手的机会都没有。羽仙宫待他和善,就连身世过人的朱邺水也和他相交莫逆,这让他心中产生一丝惭愧,还有种莫名而至的想要逃避的想法。
以前总念着修行,打从修行以来,相反,却又时常想起以前的生活。
朱邺水不清楚苏逸的复杂心思,只是心中暗咐两教中人怎么还没赶来,如今局势混乱,一触即发,对于这位皇子殿下,绝对不能坐视不管,龙象寺贵为大乾国教,一旦纷争乱起,普渡和尚也会站在他身后。至于修为最低的苏逸,暂时没有让他参与其中的打算,他手中那个八卦仪倒也古怪,虽说不清楚来历,但总觉得有点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李当然眯眼看着风轻云淡的宋公子,见他不似做作,而是真的没将眼前的百十轻骑放在眼里,修行到他那种境界的确说走就走,只是他走了,那些太上教弟子岂不白白送死。
场中混战的众人此刻也停下手来,唯三教中人马首是瞻,水月门的那位林师姐肩上透血,似乎受伤不轻,宋师妹在一旁忙不迭的包扎,只是看她手法娴熟的,也许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华神医名传四海,宋师妹作为他的关门弟子,医术上的确有几分过人天赋,不知道那位林师姐在她耳边说了点什么,只见她双耳通红的偷偷看了眼远处的朱胖子,扶着林师姐往那边走去了。
只是事已至此,都未曾见当初那位名为方化羽的道德宗修士,凭他三品通玄的修为不说力压全场,最少太上教众人不敢如此肆意妄为的行事。不过他先前与朱邺水有过口角之争,此刻未必没有作壁上观的打算。
宋公子当然没有走,而是顿了顿说道:“既然,殿下不打算轻易作罢,那宋某也乐意奉陪。”
老妇人闻言脸色一沉,喝道:“你敢!”
宋公子看着这位老妇人,淡淡说道:“为何不敢,前辈你可知为何今日只有这些人,为何三教高人、朝中高手都没有出现?又为何太上教只派出这些年轻一辈来?你就算不知道,但你身后这位殿下肯定知道,说是磨练也好,说是较量也罢,既然那几个老家伙都点头默许了,你又用什么来挡我,用你三品通玄的实力,还是你那二两不值的忠心?”
说完,抬头看向西天,叹道:“大明崖上那个骑牛的家伙不肯下山,当真无趣。”
老妇人听他如此,先是勃然大怒,继而面无人色,若是真如他说的那样,宫中再无高手驰援,三教也是按兵不动,那谁能挡下这白衣胜雪的儒雅男子。
朱邺水闻言怔怔出神,忽然明悟过来,为何掌教真人放着门内那么多修为高深的师兄们不选,偏偏选中他,原来早就商量好的事,偏要说是为了师门脸面,又被这个老家伙忽悠了。
就连苏逸也听得暗暗心惊,此中复杂果然瞒住了所有人,当真那些前辈高人就不在意门下弟子的死活了,亦或只是三教高人和朝廷与太上教的私下敲定。
想到这里,苏逸只觉得浑身冰冷。
就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让人感到喘不过气来。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过蒙在鼓里的一个。
看着周围那些年轻的面孔,死去的,活下的,重伤的,昏迷的,那一张张无知的面孔。
若是他身边没有朱师兄,没有龙象寺高徒,他也能侥幸活下来吗,还是也像那些人一样无助死去?
忽然他想起那时在青城里的日子。
青城里有守军有马匪,有数不清的罪恶和流不尽的鲜血,当连活下去都无比艰难的时候,他心中仍留着一丝善念。
他也曾是那样的孤苦无助啊。
兵荒马乱的边城里,他把自己埋在堆积成山的尸体里,忍受了三天的饥饿,才侥幸从马匪手下捡回了一条命。
就在那里捡回了尚在襁褓里的灵溪。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想彻底远离那个地方。
他想也许修行可以活得更好。
也许早在遇到白狐儿的时候,这个念头已经动摇,只是在刚才那一刻,这份坚持与信仰完全崩塌。
苏逸低下头,没人看见他已经面色惨白,血红双目中只剩挣扎与彷徨,指甲深深掐入肉里,体内精气早已混乱如杂。
“什么正道邪道。”
“。。“
“什么羽仙造化。”
“哈哈。”
“都又算什么啊。”
苏逸魂不守舍的走着,嘴里轻轻地念着。
朱邺水发现他有点异常,刚要出声询问,却发现苏逸已经低头走远,便没放在心上。
偌大的广场之上,所有人都目光都落在那些光彩夺目的几人身上。
又有谁会在意这个失魂落魄的人。
“喂,呆子,快醒过来!”
忽然,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桃笙儿赫然出现在苏逸身前。
她神色慌张,一把拉住苏逸的手,急道:“呆子,你已经走火入魔了,快醒过来。”
苏逸混混沌沌的抬头看了眼她,双眼早就失去了神色。
桃笙儿脸色微白,显然元神之伤还未痊愈,便已急忙赶来这里。
“你快醒醒。”
苏逸恍若未闻,嘴唇苍白微颤。
“醒醒啊。”
桃笙儿眼角微红,刚要一道凝神决打出。
忽然苏逸张口一道心血吐出,便晕倒在她怀里。
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两个相互依偎的人儿。
第38章 道士送剑下山
天色朦胧,无尽的雾气从地面升腾而起,整个广场一片仙意盎然。
数根蟠龙玉柱撑天而起,八座巨大的擂台隐约其中。
此情此景,该是如何的脱俗超凡。
若不是地面依稀可见的血迹,若谁又知道方才正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
所有人都在等李当然的回应,百十轻骑静待在他身后,手中长刀紧握,偶尔传来战马的响鼻声。
不过还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多是那些小门派的弟子。
“什么?朝廷也就罢了,三教高人这么做,当真把我们看做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吗?”
“三教高人竟欺人太甚,实在可恶。”
“依我看未必如此,那太上教的人分明是要挑起我等与三教的矛盾。”
“有道理。”
“什么狗屁道理!我那尚未及冠的可怜师弟啊,是师兄没用,没能护你周全,太上教余孽不死,我有何脸面和师父交待。”
“杀你师弟的不是太上教,他是被朝廷战马活活踩死的。”
“你不要乱说。”
“这些人都看到的。”
“你们不要吵了。”
。。
场中越来越混乱,有人吵闹,甚至为此大打出手,法宝冲天而起,又有人因此而负伤。
李当然面无表情的看在眼里,只是他不说话,身后的轻骑不动,余下众人就不敢动。
外人看来,这二人似乎在比拼耐心,宋公子面色从容,场中就属这两人最为夺目,也颇有针锋相对的意味。
太上教想借论道大会重整江湖势力,与朝廷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百年前大乾铁骑马踏江湖,如今又何尝不可?
李当然挑了挑眉头,抬起手来,一道金黄卷轴从他袖中飞去。
那卷轴不知是何法宝,两条绸带系在端首,飘飘而来,忽然凌空展开,金光耀眼,一道磅礴大气的感觉笼罩下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朱邺水曾随老爷子多次进京面圣,见多识广,一眼便瞧出了此处,不禁变色道:“竟然是圣旨!”
大乾皇帝御笔下旨,如朕亲临。
老妇人面色恭敬,就连百十轻骑也是面容一肃,低首听旨。
太上教非是本朝君臣,可以不在意礼节,朱邺水等人同为修者,超脱世俗,也仅是拱手执礼,至于那些江湖中人中,则有不少人面带异色,对朝廷当然谈不上好感,而是畏惧居多。
难怪李当然底气十足,原来是奉旨而来,不知乾京那位圣上是何旨意,只是这里不是乾京,也无大乾三十万铁骑压境,一道圣旨又能有何作用?
感受到那道圣旨上的磅礴气息,就连宋公子也不得不认真对待。
只见金色卷轴缓缓展开,现出一行瘦骨嶙峋的字体来,龙蛇走势,似隶似草,磅礴大气。
待到看清上面书写的内容时,人群之间顿时炸开了锅。
朱邺水面带异色,说道:“武林盟主?”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从春秋五国,到商阳周乾,历朝历代江湖武林,都曾有武林盟主这个传统,统领江湖正道,有大道太阿剑作为传承信物,百年前大乾马踏江湖,将那些桀骜的江湖高人屠戮殆尽,这武林盟主自然是首当其在,太阿剑遗落在外,此后百年再无武林盟主这一说法,想不到今日竟宣下圣旨,册封他为武林盟主,更让人在意的是他那皇子的身份。
莫非是朝廷又想在江湖上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那道圣旨金光耀眼,气势逼人,仿佛在昭告天下一般,半晌之后才缓缓从天空飘下。
李当然伸手接下圣旨,傲然站立场中,身后百十轻骑蓄势待发,一时气势无人能及。
他抬起头来,丹凤眼卧蚕眉分外惹人,眼中带着三分冷意七分傲然,伸手一握,一柄寻常细剑飞来,只见他持剑指向宋公子,眼神杀机凛然,说道:“若我就是要杀你呢?”
宋公子感受到李当然毫不掩饰的杀机后,脸色依旧从容,顿了顿,说道:“你杀不了我。”
李当然眼神冷冽,低声道:“先问我手中的剑。”
如意蜀缎抖动,只见他身轻如鸿,剑走玄奇,飘然而至。
宋公子看着握剑而来的李当然,点头道:“意满神足,当得大家。”
李当然一剑飞至:“少说废话。”
“羽仙宫的《弄梅三章》,依稀有太上教的《山中拾剑录》的影子,还有百年前被朝廷满门抄斩的问剑山庄,那本剑术密抄果然也落入了宫中,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剑术,只是你神意有余而气势不足,多了几分女子阴柔,当真可惜了。”
宋公子出声点评,身形闪过,躲去李当然凌然一剑,轻身飘落。
李当然抖腕不止,剑影划过,无数的剑气喷薄而出,形成一道森然剑罡,笼罩而来。
一旁的瘦弱少年眼睛一亮,有点跃跃欲试,却听宋公子说道:“迟早要去宫中一趟,取回当年遗失的东西,你境界不稳,出手轻重不知,还是我来吧。”
瘦弱少年点头应了一声。
言下之意,是怕这位少年伤了他吗。
李当然脸色微沉,袍袖只见气机宣泄而出,寻常细剑根本支撑不起这等磅礴内力,寸寸炸碎,却碎而不断,如捣黄龙般刺去。
就连远方观战的朱邺水二人也面色微变,没想到锦衣华服的皇子殿下竟然还有这等深厚内力,道家精气,佛家念力,寻常武夫气机内力,都有异曲同工之妙,都讲究一个水磨工夫,非得一二十年苦修难成大器,只是这皇子殿下才多大年纪,竟也有这般磅礴内劲。
宋公子不避不让,见那一剑往他眉心推来,双手合十捧剑,袖里气机恍如山间风雪,席卷而上,竟生生将那碎剑截下,这还不算,只听他轻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宋某就送殿下一招‘仙人指路’。”
话音刚落,双手间合住的磅礴剑气往上捧去,双袖鼓动,猎猎作响。
天地间仿佛陡然昏暗,只剩眼前光明连成一线。
李当然脸色微白,却倔强不愿退去,而是调动体内早已错乱的气机,强行提气而上,手剑一十有二,尽皆走的羽仙宫《岁甲通习剑术》里悍勇无双的套路,纵是少了最后收官的六招,但依旧神形具备,就连朱邺水也看得目瞪口呆,这位皇子殿下当真和羽仙宫渊源颇深呐,连这等剑术都能入阁修习。却不知李当然幼时入山门时,可是连掌教真人都下山迎接的,藏经阁四位老朽的守经人,哪个不是对玲珑有致的李当然呵护有加,任由他翻遍藏经阁所有典藏。
李当然年纪轻轻,遍览典籍,后来又有大内高人百年的功力在身,竟也不是那位太上教宋公子的对手。
磅礴剑气四溢,斩落在那仙人指路的招式上,惊起无数炸响,到最后剑气消散,都不曾撼动分毫。
好一个仙人指路,遍观全场,老一辈的高人不出世,几近无敌了!
好在那剑招只是送剑入天,最后消散无迹,不曾伤了眼前这位皇子殿下,饶是如此,李当然还是面色潮红,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老妇人本欲出手,却被李当然眼神制止。
宋公子没有继续出手,而是平静的看着,任由李当然返身而去。
经此一战,再也无人敢小觑这位锦衣华服的皇子殿下,纵使不敌宋公子,那也在情理之中。
有羽仙宫龙象寺两教的弟子参与其中,太上教想要对付江湖中人的计划已成泡影,再者朝廷百十轻骑在一旁虎视眈眈,蓄势待发,恐怕一波冲杀下来,就得死伤惨重,的确没有拼杀的必要了。只是李当然不说话,谁又敢轻举妄动。
李当然抑制住体内翻腾不休的气机,不欲也无法说话。
宋公子看一眼便知道他的情况,所以他摇了摇头,转身对身边的师兄弟说了几句,便要离开。
李当然忽然面带讽色,睁眼看去。
想走?
百十轻骑闻声而动,拖刀疾驰而去,烟尘四起如龙卷。
宋公子赫然停下脚步,转身而去。
无数把大乾军刀密密麻麻飞来,隐天蔽日。
宋公子与李当然遥遥对峙,看着他年轻的脸庞,冷漠的眸子,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火气,轻声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可以不在乎外人死活,却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白衣胜雪陡然鼓起,以他为中心,周围数百丈地面尽数龟裂,无尽的气机化作有形之物,仿佛大雪纷飞一般,呼啸而起。
老妇人纵身而来,被一道凌然气机灌顶,喷血而出。
朱邺水脸色骤变,水龙吟青光大作,就连一旁的普渡和尚亦是现出慈悲金身,手持白骨生莲挡在李当然身前。
“谁能挡我?!”
宋公子不曾出手,一出手便是风云变色。
无尽的气机凝成一手掌往前拍去,水龙吟一声轻吟摔落百丈之外,堪称金刚不败的法身亦是寸寸碎裂。
李当然脸色苍白,此时竟闭上了双眼。
他在赌。
赌那个二十年唯独一次下山送他十里路的年轻道士。
赌那个骑牛不修行常有仙鹤伴身却已入二品的故人。
总该下山了吧。
要不自己这个自作多情的故人,真的成了已故之人了。
层霄之外,有道士骑鹤而下。
手中一柄古意盎然的仙剑携山河之势而来。
天人天相。
“贫道李青牛,以太阿剑,贺盟主。”
剑至,声至。
响彻天地。
一剑自天外而来,落在李当然身前,将那磅礴气机尽数斩去。
素衣素冠的李青牛从天而降。
恍如天人。
第39章 高山仰止
江湖上早有传闻羽仙宫里有位仙人转世的道童子,却是谁也没见过,有人说他是山上那个骑青牛的牧童,约莫七八岁的样子,酣睡嗜读。也有人说是当年岳阳楼上那个年轻道士,微醺题诗之后骑鹤入川,当真有仙人之姿。种种传闻,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至于何种真相,只有耳闻目睹以后才能知晓。
李青牛乘鹤出云,飘然落地,素冠清荷履带飘飞,身后斜背着一柄桃木剑,腰缠横笛,手中握着一卷经书,气质出尘,看上去不过刚刚及冠,偏偏给人种沉稳的感觉,只一剑便斩去了宋公子的滔天气机,太阿剑斜插在地,仿佛一道天堑横在身前,让人难以逾越。
天空一声鹤唳空灵,雪色仙鹤始终盘旋不下,似乎对李当然那日岳阳楼之事耿耿于怀。
朱邺水乖巧的喊了声大师兄。
李青牛轻轻点头,继而抬头看向远处白衣儒雅的宋公子,说道:“你过了。”
却见宋公子眼中现出一抹欣赏的神色,轻笑道:“好个仙人转世,世人评说南李北宋,着实是捧杀了宋某,就凭李道长这千里送剑的绝妙手法,论修为风采,年轻一辈怕是无人能及。”
宋公子语气平常,不似刻意贬低或是奉承。
只有他身后这群同门师弟才清楚,能让他这般称赞的世间少有,年轻一辈中或许只有这位羽仙宫的道童子了,南李北宋的名声这些年传遍江湖武林,名为李青牛的羽仙宫道士从未出世,说欺世盗名也好,故作清高也罢,唯独没人敢小觑了与他齐名的宋公子,就算这些年没有刻意留下名声,但也如同山岳压在年轻一辈的心头,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比起那位虚无缥缈的道童子,这位宋公子才是真正的高山仰止,太上教传承千年,谁又能如他这般被立为圣子。
李青牛手握经卷,摇头不语,倒是身后的李当然忽然开口说道:“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下山了。”
“方才掌教真人传下口谕,让贫道送来太阿剑,如此殿下这武林盟主才名至实归。”
李当然眉头一挑,赌气道:“那你剑也送了,是不是该走了。”
李青牛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看向宋公子,不言而喻。
太阿剑斜插在地,剑身古朴自然,光芒内敛,隐隐有威势蓄发,李当然拔剑指向远方,负气说道:“你既是三教弟子,也在江湖之中,正道太阿,无所不从,我命你将太上教余孽尽皆留下,你应还是不应。”
李青牛盯着李当然的眼睛,说道:“掌教真人只嘱托我照看你的周全。”
言下之意,就算正道太阿在手,也有不从。
李当然咬牙切齿道:“骑牛的,你到底是帮我还是来气我。”
年轻道士想了想,认真说道:“当然是帮你。”
说完,又叹了口气说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在生气?”
谁知李当然闻言脸色一沉,当即撇过头去,不愿说话。
年轻道士默然无语。
场中众人见识了骑鹤下山的仙人手笔,明白眼前这个年轻道士才是正儿八经的世外高人,羽仙宫转世童子的传闻谁人不知,就连太上教一众弟子也都是如临大敌,当听见宋公子说出要见识见识的时候,心头俱是一紧,又隐隐有些期待,果然年轻一辈最为出色的两人要出手了,宋公子说出来时语气轻松,并无多大压力,仿佛真的只是见识见识,年轻道士负手而立,素袍无风自动,履带飘飞,就连李当然也不禁抬头看去。
“其实你本没有必要出手的。”
李青牛语气平静,仿佛在与人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亦或是他性格淡然,这世上本没有事可以放在心上。
宋公子闻言摇了摇头,轻笑道:“世人都说转世仙人,宋某自然也想见识见识。”
年轻道士沉默片刻,说道:“我也听山上师叔伯们说过,你很厉害。”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你很厉害,却是从他嘴里说出的。
宋公子承情,拱手还礼。
两人相视片刻,天地间一时寂静下来,忽然一缕微风乍起,将衣袍细微抖动,继而风沙渐起,迷人眼目,无尽的气机从身上散发而出,直冲云霄,波澜壮观。
。。
桃笙儿不知苏逸身上发生何事,又是如何会走火入魔的,等她醒来之时发现身处一个巷道中,身边有苏逸留下的数张符箓,却不见他人影,便知道他一定是去论道大会了,等她赶到时,苏逸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那口心血其实是他心神大乱下吐出的,若非桃笙儿以秘术替他稳住元神,恐怕已是一发不可收拾,连同元神一道崩溃,说不定由此浑浑噩噩下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要知道修行最忌走火入魔,乃是性命相关的大事,寻常门派弟子,有师门长辈守护,时常千般叮嘱,小心行事,可是苏逸初出茅庐,修行不过数月,不懂其中要害,冒然行事,险些丧命。
桃笙儿手中红色锦缎裹着苏逸来到城外,将他放在一株古木旁。
从身上掏出一瓶养气凝神的丹药,给他服下几枚。
过了许久,苏逸才悠悠转醒,只是感觉头痛欲裂,依稀看见远处月光下的那道清瘦的身影。
月光清冷,寸寸洒落地面,恍若银霜,苏逸怔怔出神,桃笙儿亦是沉默不语,月光将她的身影拉的很远,此刻的她看上去有点低沉,不似以往的活泼,背影里流露出的萧条之意,若非苏逸此刻失神,又如何不能发现呢。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苏逸早已不知所措,从醒来到现在,未曾有过只言片语,两个人都有不一样的心思,只是谁也没有说出口来。
不知过了多久,桃笙儿背对着他,未曾回头问道:“你醒了啊。”
苏逸木然的点了点头,仿佛知道她能看到一般。
“不知你经历了什么,但可以感觉你心里很乱。”
桃笙儿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又救了你一次,如今你又欠我了。”
苏逸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但也不知如何开口,说了声谢谢,只是声音沙哑的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桃笙儿闻言身子动了动,依旧没有转过身来,而是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说道:“你又不用谢我,我救你只是瞧你顺眼,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我还是喜欢和你这样的笨蛋打交道。”
月光落在苏逸苍白的脸上,只见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低声道:“对呀,我是个笨蛋,不然又怎么会想这么多。”
忽然他抬头看向那道清瘦的身影,问道:“什么是好人?”
桃笙儿抬头看月,幽幽说道:“那什么又是坏人?”
苏逸躺坐树下,目光茫然道:“青城里死在我手里的马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虽然未曾乱杀一个无辜,却也不敢说自己是好人,哪有杀人无数的好人,所杀之人皆有取死之道,又怎么可以说自己是坏人。”
“那你便是不好也不坏的人了?”
苏逸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杀他们,他们便杀我,我所做的事只是为了活着。”
“就算是为了活着,可你也杀人了,与他们又有何异?”
“他们不同,我费尽心思只为了能够活下去,而他们高高在上,为什么却要让别人痛苦的活着,或者死去。”
苏逸语气低沉的说道,脸上神色复杂,似乎带着一丝迷茫。
桃笙儿闻言沉默半晌,说道:“我没法回答你,只是我想说个故事给你听。”
那道背对着的身影,没人能看到她脸色的变化,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脸上浮现出一种苏逸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的痛苦和畏惧,只听她低声说道:“你可知道,这世上不管好人坏人,都是要死的。”
苏逸怔了一下,问道:“什么?”
桃笙儿背对着他的身子似乎微微颤抖了下,甚至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点迷茫与颤动,幽幽说道:“我家在南疆万狐丘,就是中州百姓眼中的蛮夷之地,八岁那年,我和家中大姐来到燕州。那是第一次来中原,还是被中原的繁华惊住了,以往在南疆,几百人的寨子都很少见,而这儿单是集市都有上万人,那些店铺里卖的玩意儿,便是寨子里手活最巧姑娘也做不出来,那时我在姐妹中最小,大姐很疼我,见我喜欢的都给我买下,身上的盘缠不知不觉花去大半,而我还想买,最后才发现银两都花完了。”
“出来的时候带的盘缠本就不多,这下用完连饭都吃不上了,其实那时大姐都已经有些道行了,就算一个月不吃不喝也能安然无恙,只是我还太小,饿了便会哭闹,大姐最是疼人,安慰我说晚上就会有吃的了,我相信大姐,她说过的话就从没骗过我,她说会照顾好我,就一定会做到的。”
“身上没有银两,我们只能住在城外的破庙里,那里破旧潮湿,大姐给了个一件护身的法器,又在我周围画下符阵,让我不要乱走,然后她就出去了。”
“那天她出去了很久,我肚子饿了爬到破庙外面的水缸旁喝水,饿到实在没力气就躺下来睡觉,等大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我还记得她手里提着一只鸡,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的,后来大姐把那只鸡烤了,她看着我吃,也不说话,让我慢点吃,我问她那里来的鸡,她愣了愣,用手指戳我脑袋,笑着说当然是她去山上打来的。我那时候哪里知道,燕州本是兵家要地,城外一片平原,寸草不生,又哪里来的山。”
苏逸身子动了动,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泛起。
“后来几天,大姐总是白天陪我,晚上出去,只是回来的越来越晚,每次都是我睡着了,大姐把我喊起来,后来有一天,大姐没回来,破庙外面来了一群人。”
桃笙儿不知想起了什么,双手握紧衣角,语气仿佛那时一样,带着惊慌和不安,说道:“一群人打着火把靠近这里,嘴里骂着狐狸精,偷东西,要打死它之类的话,我一下子呆住了,忽然明白过来,大姐为何总是天黑出去,为何每次回来总是略显疲惫,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我怕大姐出事,又不敢出去,我把大姐给我的法器揣在怀里,躲在符阵里,那些人看不见我,就开始打砸破庙,砸完又把手中的火把甩出去,要烧掉这里。那时候我不敢动也不喊出声来,我以为我要死了,一把火烧光了所有东西,是怀里的法器护住了我,大姐把我从灰烬里找出来的时候,她抱着我哭,她没有问我什么,她带我走了出去,门外有个很好看的书生,他看见我时眼中一亮,我害怕的躲在大姐身后,大姐告诉我这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桃笙儿身子抖了抖,带着痛楚,幽幽说道:“救命恩人呐!”
第40章 你搬山来我化海
不知为何,苏逸听到这里,竟没感到丝毫劫后逢生的轻松,亦或她最后那句话里包含的东西,有着太多不可承受之重,那月光下那道背影竟瑟瑟抖动着,一股寒意笼罩在他心头。
苏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那位书生姓沈,出生漠北世家,叔父时任礼部侍郎,按说有长辈照拂必定前途无量,大姐说他才气无双,不愿走家里安排的路,独自出外游学,现在想来,读书人就是心眼多,那家店铺本就是他家的产业,从他看见我们的第一眼起,就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事,而大姐却一无所知。”
桃笙儿顿了顿,声音恍惚而空洞道:“那几天晚上,大姐都是独自去的燕州城,若不是我,大姐也不会去偷那些鸡,她有法术在身,怕伤人而就没用过,其实那几户人家早就留了心,大概是请了高人作法,那晚在庭院里点燃一炷香,用黄纸拍在香炉旁,等大姐现身时,就用香头火点燃黄纸,逼迫她现出真身。大姐还是初来乍到,到底还是小觑了中原异士,庭院里那炷香名为“销魂香”,那黄纸又为“镇神符”,便是这两样东西让大姐一身法力尽失,当场就被捉住。”
当听到大姐被抓的时候,苏逸也跟着心中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出现在心头。
果然,桃笙儿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猜到了吧,就是这个时候,那个沈姓的书生出现了,救下了昏迷中的大姐,至于那些人怎么会知道破庙里藏身的我,或许是那位高人推算的,亦或是沈姓书生透露的,只是我大难不死,后来大姐找到了我,那位书生也来了,他带我和大姐去了城里,给我们安排了一间宽敞的屋子,那时大姐是差点被那些人打死的,那么多人看见她的灵狐真身,不知他是怎么救她出来的,那时我们无依无靠,真的以为是狐仙娘娘有灵,才让这样一个人出现的,他不在乎我们不是人族的身份,甚至从不打听我们的来历,就这样守在我们身边。那时我还小,心想着他就是好人吧。”
苏逸听她如此说,刹那有些恍惚,欲言又止。
桃笙儿始终背对着,看不见她脸上是喜是悲,只是能感到她此刻心绪的不平静,她抬头盯着那轮寒月,说道:“大姐也觉得他是好人吧,相处久了自然也心生好感。族中虽然没有不许和人类结姻的规矩,却也知道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何况对方还是官宦世家,大姐起初也有许多顾虑,只是那人说服了她,分不清真情还是假意,大姐就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他,和他说了一些族里的事情,事无巨细,他听得很用心,大姐无意间和他透露了许多修行的事。”
“狐族寿命和人类不同,像我开智就用了六十年,更不用说修成人身,千年也不过相当于人类的豆蔻年纪,大姐想再过百年她还是正值年华,而心上人却要化作一抔黄土,便不顾族规要传授修行的法门给他。”
“大姐真傻,那人故作推辞的姿态,便是年幼的我都看出来了,可偏偏她还满心感动。后来那人走了以后,又托人送来了许多天灵地宝,说要给大姐进补身子,那时大姐修为被压制的厉害,“销魂香”的遗患一直都在,那人送来东西未必是好心,但是我们没有察觉,也许心底都认为他是好人吧。”
桃笙儿说好人时,语气里说不出的嘲讽,她继续说道:“后来那人隔三差五的过来,和大姐商量商议修行的事,成婚的事,有时看我两眼,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不知为何,我很讨厌这样的感觉,但我又不能和大姐说,我把大姐给我的法器藏在身上,那是族中长老赐下的一株柳条儿,据说是采自南疆那棵通天木之上,一直留给我护身,连那人都没有告诉,我从没想过他要对大姐不好,真的没有,他送来的天灵地材都是最好的,大姐的法力恢复的很快,不出半个月就有了之前的修为,按说也有三品真人的境界了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后来他说他出去几日,让大姐和我待在家里。”
“大姐一边指导我修行,一边等着他回来。”
“只是第三天早上的时候,大姐脸色有些不好,她叫醒了我,让我一个人出门。”
“我那时还小,哪里会看出大姐的虚弱,竟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她叫我快走,用柳枝儿护住自己,然后就闭目打坐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被大姐赶了出去,但没有听她的话离开,而是躲在屋子外的一处角落里,用柳枝儿护住了自己。”
“大姐那时脸色苍白得吓人,她自己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只是她不愿意走,她在等。”
桃笙儿忽然沉默下来,苏逸连大气都不敢喘,终于,她的情绪仿佛在这一刻释放,带着哭腔说道:“大姐在等那个人回来啊,她隐隐知道是他在那些药材里动了手脚,她已经虚弱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流着眼泪看着眼前的人啊,那是我第一次看大姐红着眼睛,她没有怪他更没有恨他,哪怕是要拿她做修行的炉鼎!”
苏逸看的清清楚楚,她每说一句,身子都要抖动一次,仿佛回到了当初那年,如梦靥般挥之不去的场景。
“是我害了大姐,若不是我要买那些首饰,若不是我吵着说饿,你这道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因你而死的滋味么?你知道被一个自己相信的人背叛的感觉么?”
“那人带着一个身着道袍的道人走进来,手中捧着那日的香炉,大姐看在眼里,心里全明白了,但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红着眼看着他,看着他。”
桃笙儿声音里带着哽咽,月光下的背影是那样的无助。
苏逸没有问她炉鼎是什么,也没有问她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又是怎样的逃出来的,只是觉得不知如何去安慰她。
桃笙儿缓缓的转过身来,苏逸抬头看去,却见她脸色煞白,双目紧闭,两行清泪划过面颊,在这清冷的夜晚,如水的月光下,让人心生疼惜。
“我没法告诉你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大姐到最后也没告诉我。”
“或许她也只是个女人。”
“是我,是我害死大姐的。”
“大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魂归故里,都说狐死首丘,可为什么最后一丝残魄还是不愿随我一起走。”
“你欠我这么多,若是哪天我也死了,你要答应把我连同柳枝儿都送回南疆。”
“好不好?”
她原本清丽的容颜,梨花带雨之下,情到深处的倾说,竟也是动人心魄。
。。
李青牛做什么事情都不急,性子温淡的很,大明崖上云海听涛,手握经书都能卧石酣睡整天,雷打不动,除了那日被京城里来的殿下偷走经书,一路穷追不舍到玉皇顶,再也没见过他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就连修行都很少放在心上,若不是掌教真人苦口婆心劝导,他或许就这样游山玩水下去吧。山间弟子众多,对这个耳闻从未目见的大师兄打心底的佩服,稍稍用功点就是三品修为了,都说勤能补拙,还补个球呐。这样的大师兄才是名副其实嘛,比起江湖上所谓的高手,要高出十层楼了吧。
等待宋公子一指化剑斩来的宏伟气势,年轻道人眉头轻挑,不知是惊讶还是不满。
宋公子缓缓闭上眼,轻喝道:“搬山。”
道士方才下山,又哪里来的山?还是说那第六品的境界?
素衣素冠的年轻道士脸色不变,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天下境界三等九品,这之间差别大着呢,但眼前这儒雅男子以六品【搬山】的手法,着实打出不俗的气势来。
万里晴空,瞬间被那指剑斩出数道纵横沟壑来。
以指为剑!
万道剑气凌厉无比纵横而下,深浅勾勒出一道巍峨气象来,恍如泰山崩临。
好个搬山,李青牛暗暗点头,以剑意凝神作画,勾勒出这番巍峨气象,当真大手笔,无愧搬山二字。那剑气如同暴雨灌顶而下,密密麻麻,李青牛岿然不动,竟不避不让,素冠道袍无风自动,一道浑然气息现起,只见他临空画出一道八卦图案来,双指搅动,顿时黑白双鱼游走起来,白雾如天,黑墨如海,衔尾而游,竟是五品【化海】的境界。
你搬山来我化海。
滔天剑气被悉数挡下。
李青牛负手而立,雪白仙鹤空中盘旋,鹤唳空灵。
宋公子轻笑一声,弹指为剑,一共一百零八道磅礴剑气冲天而起,每道必是精气神意具备,细致处可见微小,是为【入微】。
来而不往非礼也,李青牛素袍抖动,张手敛去无尽气机,顷刻敛气于怀,一指点出,以气机凝成的天柱横空出世,再一指,三指,五指,一共十指尽出,十道天柱衔尾而至,将天空那一百零八道凌厉剑气悉数挡下,这还不够,李青牛忽然纵身而起,踩鹤飞天而上,长袍临风而动,空中忽然风云骤起,无尽的气机尽数往他身边涌去。
宋公子脸色一动,忽然做出拒敌防守的姿态来。
李当然霍然抬头看去,脸上神色恍惚,如同那年春上,七里桃花开遍山野时,他看见那人赌气往峭壁山崖下拍去的一掌。
轻轻一掌,峭若陡壁的山崖便被削去大半。
声动崖谷。
李青牛踩鹤而上,一掌拍去。
同样是简简单单的一掌。
却将与他齐名的那位太上教圣子足足拍退千里。
问世间谁人能与。
第41章 野山楂和春亭湖
天下道门三千,登顶的不过大明崖一座羽仙宫,还不是被大乾王朝铁骑驱出了中州,至于其他名不见经传的小道门,如今连个正经的道场都不见,穷酸了一辈子的道士拉不下那张脸下山给人画符驱鬼,徒子徒孙都搬上深山老林准备和老君相依为命,其他不怨,唯独看不惯那些秃头和尚占着天下最好的地方,整天招摇撞骗,听说乾京里那些大寺庙里都是跑马点香,地方大得赶得上皇宫了,这句话被寺庙里泼皮的和尚听见,活活站在大雄殿前面骂了两个时辰,其心可诛血口喷人,总之把道门骂的一无是处,从此再也没人敢得罪那群秃子了。
羽仙宫都远远的搬出了中州,其他混的不济的更不用说,至于那个叫龙虎坛的地方,莫说外人,连本山头的人都不知道名号,只知道山上有一座道观,两个道士,一个白头冷脸年长的,一个笑脸和善年轻的,你问道号,旁人都要笑了笑,道长来道长去,谁还管你什么道号。
龙虎坛混得这么凄惨模样,掌门师兄都不心急,云谦更不用说,打心底的喜欢这种清净,一路回来风尘仆仆,到山底的时候,放牛的娃子拉着他,硬是从他包囊里掏走几张符箓,笑着鼻涕都洒了一身,回来急了点,忘记给他带外面好吃的糕点,放牛娃从山上掏出几个山果,笑着拿给云谦,咬了一口,山里土生土长的果子,汁水足,云谦只拿了一个果子,摸了摸放牛娃的头,转身上山去了。
今天山上放丹的日子,掌门师兄是炼丹的一把好手,山里山外都是乡亲,每个月都上山用山果野菜换点丹药,掌门师兄炼制的丹药管用,无论是驱蚊虫还是治伤痛,都是一等一的良药,以前还招呼云谦帮忙打点下手,打从被他坏了一炉上好的丹药以后,被掌门师兄用扫帚把他从山门打到山脚,以后见他往丹房跑一次就打一次,绝不留情。
云谦走在山道上,看乡亲拿着锦盒装着丹药下山,贼头贼脑上去打招呼,被一个大娘子伸手拍脑袋,说别坏了丹药,大家笑他,他也笑,大家都知道山上的小道士脾气好,为人和善,山下的小孩都喜欢占他便宜,胆大的骂他傻子,还一个劲的掏他包囊,直到哪次把老君用的翻印给拿走了,那可是真金实银的好东西,小道士不知情,老道士找下来,只拿走了翻印,连声怪罪都没有,反倒是孩子爹娘把娃打了一顿,山上道长本事大,人又和气。
山下的老人都念叨,这年头,和气生财啊。
掌门师兄在炼丹,还是不要去凑那个晦气,被一扫帚赶出来今天的晚饭就没着落了,还是去后山瞧瞧那老龟,山里山楂熟了,小时候没少被那老龟怂恿去摘山楂,每次摔得鼻青脸肿,回去还要被掌门师兄罚跪,没少发誓要把它熬汤煮了,不过说起来,几个月不见了,也怪想念的,后山春亭湖的荷花不知谢了没有,路上采点山楂怂恿那老龟带自己游湖,至于那些要告诉掌门师兄的大事,还是以后有空再说吧。
一路的山楂树极多,云谦自己吃了几个山楂,酸的紧,用衣服包上一大包,走到春亭湖边,蹲在水边瞧了半天,那老龟没见踪迹,估计又在河底潜水,活了千儿八百岁的老龟了,也不怕一不小心憋死在湖底。
云谦洗了几个山楂,伸出两根手指夹住,放在鼻尖闻了闻,闻着酸溜,对着湖面说:“再不出来,小道可都吃干净了,山里的山楂可新鲜着,让掌门师兄知道我偷了这么多给你,非打断我腿不可。”
说了几句,湖面波澜不惊。
云谦怔怔出神,心道那老龟不会真的不在吧。
打开包袱,扔了几个山楂下水,它要老死在湖里,也就没趣了。
春亭湖极大,这周围穷山恶水的,唯独龙虎门这处山地有点灵气,尤其是这后山,当年师门的长辈把道场设到这里时,这老龟已经在这里了,龙虎门这一脉门徒太少,八百年传承下来,如今还只是两人,当然,后山还有只龟,活了八百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时,水面忽然哗啦作响,整个春亭湖仿佛晃动起来,一个庞然大物从水底浮现,龟甲足有数丈之宽。
老龟缓缓划水,朝云谦游了过来。
云谦想了想,天下人都死绝了,也不见得这老龟会死,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才八百年呢,比小道我还年轻。
“看看,还是小道念记着你,你倒让我蹲在这里发了半天的呆。”
云谦将两个山楂喂给老龟,两个一扔,准头极好,老龟也不挑剔,张口就吃,吃完还想要,云谦一瞪眼,没了,再给你小道没得吃了。
“你怎么回来了。”
老龟看着云谦,缓缓爬到岸边,趴在他身边说到。
显然这老龟说话已经不是什么新奇的事了,云谦每次被掌门师兄揍了以后都回来找老龟,一人一龟能谈上半天,这老龟也就认云谦,掌门师兄去年要去湖底取一样东西炼丹,东请西请也没请动这尊老家伙,还是云谦出马才了事,这让云谦一阵满意,心道小道可没亏待它。
“输了自然要回来。”
云谦把一个山楂放在嘴里,看着湖面说到。
老龟听云谦愁眉苦眼的道来,没有波澜起伏,就是一肚子埋怨桃笙儿不厚道,还说遇到苏逸挺对胃口,可惜就是根骨不佳,不然让掌门师兄收下他,山上也能多点生气。说到太上教的时候,老龟身子动了动,缓缓下了水。
“太上教啊。”
老龟说了一句就没声了。
云谦跳到它巨大的龟壳上,一人一龟渐渐往湖心游去。
“你和太上教打过交道啊。”
“不认识。”老龟想了下,摇了摇脑袋。
云谦躺在龟壳上,山上阳光很足,老龟游得又慢又稳,让人都有了睡意。
“回来也好,天要乱了。”老龟喃喃自语。
忽然,湖心水面分开,一人一龟潜入湖底。春亭湖方圆数里种满莲花,可惜回来的不是时候,莲花都凋谢了,要不载着老龟在湖面上悠哉游哉那才惬意,晴空潋滟还好,若是遇到雷雨天,那才叫一个惊心动魄,往日里波澜不惊的湖面就像水龙翻身一样,数丈的水浪排空,若是有个舟辑在湖里,指不定已经翻身见龙王去了,听说那老龟隔几年就要挨雷劈几道,倒是身子骨硬朗的紧,既然雷电劈不死它,想必这海浪也拿它也没办法了。
云谦抱着老龟的头,脖子上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珠,这宝珠发出一阵湛蓝光华,周围三尺之内湖水自行避开,好不神奇。
当初被掌门师兄领进山门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娃,那年灾荒爹娘都被饿死在路边,云谦还是个孩子,哭到无力的时候,发现身边蹲着一个中年道士,太华髻上的象牙簪拿在手里,在地上画了个大饼,说请他吃,云谦摇了摇头,说泥不能吃,爹就是吃了它,疼了两天到死眼睛都睁着,中年道士不苟言笑,用象牙簪指了指画饼,眨眼就变成了真的,云谦拿起来吃了两口,那饼真的很好吃,云谦只记得饼的味道,却忘了怎么就跟那中年道士走了,那时上山的路很长,路边全是山楂野果,掌门师兄摘了好多给云谦,云谦舍不得吃,全放在身上,等到了山顶,发现好大的一座道观,只有掌门师兄一个人,要说还有其他,就是后山春亭湖里的那只老龟,云谦只看了一眼就喜欢上它,两丈宽的龟壳躺着比什么都安逸,龟壳上不知被什么磨平了一片,问它也不说,云谦没少在它龟壳上撒尿,后来有次在湖边玩耍,一不小心摔进水里,差点被淹死,是老龟出来把他驮上岸的,那以后老龟就开口说话了,还送他一颗湛蓝宝珠,戴在身上避水防寒,云谦拿回去,掌门师兄只看了一眼就丢给他,说给你的就拿着,好好保管。
所以,宝珠一直挂在云谦脖子上。
湛蓝色的光华笼罩在一人一龟周围,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将湖水隔绝在外,阳光照不进湖底,越往下越是黑暗,还好珠光宝气下倒也能看清去路。
这湖水不知年月,老龟说他来时已经在这了,春亭湖不知道是谁取下的名字,好听是好听了点,可掌门师兄却说这湖不好,再者山门就两个人,也没法在偌大的湖面上修建个亭子。
云谦闭上眼,元神刚刚离开湛蓝光华半点,一阵滔天的压力将他生生逼回,似乎整个春亭湖水都压在头上。
唉,还是不行,小道的道行还是浅薄了点,看来这趟上去,是该去渡雷劫了,云谦愁眉苦脸的想到。
“老龟,你说小道何时才能元神下水,是不是要渡了雷劫才能将这整个春亭湖搬起来。”
老龟静静的往水下潜去,并不打算理会自言自语的云谦。
这里看不见方向,好在老龟常年潜在水底,虽然慢了点,但也算是轻车熟路。
湖里鱼虾很少,往下更是干净,除了一人一龟再无他物,
春亭湖占了大半个后山,湖面宽阔,湖底更是深的可怕,半柱香的功夫过去,头顶的光线已经没了,只剩下宝珠一圈湛蓝光华环绕在身边。
云谦坐在老龟背上,目光看向远处。
远处有点点光亮传来,再看去,一座古老破旧的宫殿出现在眼前。
湖底竟然是一座宫殿,让人看到还以为是传说中的龙宫,只是这宫殿极小,方圆不过数十丈的样子,在湖底只占了一处角落。
云谦似乎早就知道宫殿的存在,也不惊讶,只是拍了拍老龟,示意它停下来。
老龟停来,云谦就坐在龟壳上没有动作,静静的看着那座宫殿。
“当时憋了一口气下来,发现湖底竟然有宫殿后,差点没吓得叫出来,还好没出声,不然这么深的地方再喝上一肚子水,小道指定要去见三清道祖了。”
云谦想起当年的事,不禁对老龟说到:“还好有你。”
老龟无动于衷,抬头看了眼宫殿,把苏逸放下后,转身往上游去了。
云谦没去管老龟的离去,而是拍了拍下道袍,犹豫了下,还是往那座宫殿里走去。
宫殿没有门,也没有守卫,周围安静的仿佛一座空殿。
“一二三四五六七。”
云谦说了一句暗语,把脑袋伸进去,左右打探了下,没发现偷袭,这才缓了一口气。
忽然右耳传来一阵疼痛,一双粉嫩的手拧着云谦的耳朵,将他拽了进去。
“疼,疼,饶命,小道的耳朵要被你拧断了。”
云谦啊的一声,急忙顺着那股力道走去。
屁股上挨了一踹,干净的道袍上留下一道脚印,还来不及抱怨,抬头看见一个拳头砸来,云谦很没骨气的抱头求饶。
“有话好好说,小道身子弱,禁不起打,要打让我先躺下,说好打人不许打脸,不然掌门师兄发现了不好交待。”
云谦揉了揉手臂,不禁愁眉苦脸,这人下手可重,估计又要疼上几日了。
“出去一趟长能耐了,还敢还嘴。”
听声音是一个年轻女子,没好气的说到。
云谦一听更加老实了,抱头蹲在柱子旁,头埋得很低,等了片刻没发现动静,刚要抬头。
“啪!”
挨了一下,云谦这才站了起来,笑着从身上掏出剩下的山楂,仔细擦了擦递给眼前的人。
“刚采的山楂,可新鲜了,小道偷偷吃了几个,这些都给你。”
眼前是一个青色莲裙的女子,皓月明眸,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云谦。
“你不怕我吃你了?”女子打趣道。
云谦苦笑道:“你又不是妖怪,怎么会吃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妖怪,当初下水被我抓过来,谁哭爹喊娘让我不要吃了你。”女子似乎没打算给云谦面子,一顿话说的他面红耳赤。
“那你不还是放小道走了。”云谦吞吞吐吐说到,被那女子一瞪眼,顿时闭上嘴。
女子玩味说到:“怎么还敢过来,想找我打一架找回场面?”
“没,山里山楂熟了,就想带点给你,还有就是,小道上次忘了,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了。”
云谦憋红了脸,才说出这句话来。山上的山楂最是酸溜,怎么吃都不腻,春亭湖边那片山楂林没少被云谦光顾,被掌门师兄打了板子也不躲,有时候闲了就坐在湖边等老龟出来,没出来就把山楂丢到水里,一个,两个,三个,总能丢到它出来,后来有次不小心摔进湖里,身上的山楂都掉了进去,本想捡回来,一个漩涡把他吸到湖底,还没等他缓口气,被一个青色莲裙的女子抓进了宫殿。
三清道祖在上,云谦发誓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就算她是水里的妖怪又如何。
那女子一双眼睛仿佛能读懂人心,扯住云谦耳朵说自己就是湖里镇压了一千年的妖怪,专吃细皮嫩人的小道士,连皮带骨一起嚼才带劲。
说完还扔了一个山楂到嘴里,嘎嘣嘎嘣。
胆小的云谦翻了个白眼就晕了过去,后来不知怎么被老龟一路驮上岸,到醒来嘴里都一直嘀咕着什么青莲。
云谦说水下有个青莲裙的女子,问老龟有没有发现。
老龟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咬了个山楂潜入水里,什么话都没留给云谦,只留他一个人在湖边恍惚,夜半掌门师兄找了过来,被狠狠揍了一顿赶回去山门。
那一晚,一袭青衣入梦来。
恍然间云谦好像看见湖底有一截断剑,上面铜锈布满,古朴沧桑,一株青莲摇曳其中。
……
青色莲裙的女子看着年轻道士,饶有兴趣的说到:“你来干嘛。”
“啊。”
年轻道士心想刚才不是说过,为何还要问,当然这话说出来又要讨打,还是不说为妙。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女子忽然说到。
“啊”
年轻道士脸色一红,感到一阵措手不及,张目结舌到:“你,你怎么这么说。”
“我看你都看我看傻了。”青色莲裙的女子掩嘴一笑,不禁打趣道。
“没,没有。”小道士低头不知道怎么接话,脸上一阵发烧。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似乎不打算放过他,又问到。
“云谦。”
云谦不知道怎么就回答她了,想了想该是自己来问她名字的,不禁问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拧着云谦耳朵,说到:“我干嘛要告诉你。”
云谦顿时目瞪口呆,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耳朵一疼,让他脸更加涨红了。
女子哈哈一笑,拿起山楂扔个云谦几个,笑着让他一起品尝。
云谦接过山楂,蹲在一旁,看着她吃山楂,只是笑,略显憨傻。
女子尝了几个,放下山楂,抬头看着年轻道士,说道:“我在这湖底住了这么久,也就遇到你这么个活人,现在就吃掉你怪没趣的,你说要不要多养一阵,哪天心情好了再吃掉,说真的,你怕我吗。”
“不怕,小道的肉不好吃,酸的,吃了倒胃口。”
女子作势要打,云谦已经抱头躲远,见她没有追来,才过来捡起地上散落的山楂,捡了放在衣襟上擦干净,就像摘的时候那样认真。
“喂,小道士,你也不问问我是谁。”
“问了,你不肯说。”
“当然是妖,你见过有人在湖底住这么久吗。”
云谦低头想了想,掌门师兄说四品【入微】之后,府内藏洞天,能够闭息辟谷数年,再说这宫殿里也没有水,空气也算新鲜,断然没有活不下去的道理,当然,在山上生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湖底住着一个人,这让云谦颇为好奇。
女子见云谦在发呆,不禁敲了他一下,说到:“山上的道士不都要除魔卫道,你还敢来这里,不怕你家长辈看到受罚吗。”
云谦笑着揉了揉被打痛的地方,想也没想说到:“不怕。”
怕天怕地怕疼怕黑怕师兄的年轻道士第一次说不怕。
女子忽然停下手来,怔怔的看着他,忽然问到:“外面的山楂多吗。”
云谦点了点头,说到:“好多。”
女子叹气道:“下次给我多带点。”
云谦点头,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出去,但是看得出来她有些落寞,不知道怎么安慰,而是低头擦着山楂,一遍又一遍。
说完转身往宫殿里走去,云谦放下山楂就要过来,女子忽然说到:“你回去吧,那头老龟过来了,应该是你师门找你。”
云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喃喃道:“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
云谦走出宫殿,回头看了几眼,那道身影已经不在,一道金色符箓从远处飞来,缓缓落在他手中,掌门师兄已经知道他回来,符箓正是来催他的。
湛蓝宝珠自行开启,淡淡光华将云谦罩住,老龟悠悠的从远处游来。
“走吧。”
老龟唤了声发呆的云谦,载着他往水面游去。
“老龟你是不是认识她啊。”云谦忽然问道。
“不认识。”老龟罕见的回答道,不过显然不愿多说什么,一句话后就沉默不语。
“她好像很想出去。”云谦托腮想了想,问道:“我要是把这春亭湖水搬了,是不是她就能出来了。”
“可惜小道法力低微道行浅薄,还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办到,不敢轻易答应人家啊。”
老龟不说话,云谦就一个人在那愁眉苦脸的自言自语。
“唉,不知道掌门师兄有没有办法。”
云谦闭上眼,浑然不知元神已经缓缓飞起,离开那一圈湛蓝光华,往水面飞去。
春亭湖上,乌云笼罩,隐约可听雷鸣。
小遥峰上炼丹烧药的中年道士忽然抬头看向西北,满眼诧异,手中丹药滚落一地浑然不知。
春亭湖底青色莲裙的女子忽然感觉宫殿抖动,湖水翻腾,一脸异色的看向年轻道士离去的方向。
波澜不惊的湖面忽然起了风浪,数千条鲤鱼在水面跳跃。
一道道惊雷落在湖面,惊起数丈高低的浪花。
云谦从湖底飞起,一步踩浪一步踏云,扶摇直上九重天。
那一日,小遥峰龙虎山道门里百年罕见的连降三次雷劫,雷声惊天。
那一日,春亭湖被人以无上神通掀高起一丈有余。
那一日,龙虎坛道士云谦一念入三品。
第42章 老先生
等苏逸二人再回广场时,偌大的广场上已是空无一人,仙雾缭绕,飘飘渺渺,八座擂台早已不知去处,就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唯有空气中混杂的一丝血腥味,让人感到不同寻常,苏逸怔怔出神,不见朱邺水一行人的踪迹,甚至还不知道大师兄曾经来过,方才在城外耽搁了太多时间,再回来时早已论道大会散去,看着眼前空旷的广场,有种茫然而不知所故的感觉。
桃笙儿站在他身后,脸色看不出异常,唯独眼眶还有点微红,见苏逸愣愣出神,不由问道:“你要回羽仙宫吗?”
不知为何,苏逸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丝抗拒,脱口说道:“不回吧。”
说完又愣了愣,低头默然不语。
桃笙儿见他如此,也不觉得意外,到底一同经历了那么多事,彼此之间也算颇为熟稔,只是关系到师门与修行,不好出言宽慰,再说她也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又怎么懂得这些呢。
只见她从腰间取下那截红色锦缎,轻踩而上,在空中遥遥看着苏逸,说道:“既然暂时不愿回去,那就帮本姑娘一个忙吧。”
苏逸微微诧异,道:“什么忙?”
桃笙儿充满灵气的眸子里带着笑意,狡黠道:“你先说去还是不去?”
苏逸当即摇了摇头:“不去。”
桃笙儿故作凶神恶煞道:“不去也得去。”
说完,手中柳枝儿化作一道流光,苏逸一个躲闪不及,就被它卷着就往锦缎上去了。
桃笙儿轻叱一声,红色锦缎载着二人冲天而起,往远处飞去。
出了故郡城池,便能毫无顾忌的驱物飞行了,高处寒风袭来,吹得人眼睁不开,苏逸如今也不是刚出山门时那个毛头小子了,七品驱物的境界也算是登堂入室,这等速度已经算快的了,若非之前偶遇连连,恐怕一时还不能破境。[.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苏逸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之前那位云谦小道长私下和我说,你也让他帮你什么忙?”
桃笙儿闻言眯眼说道:“龙虎坛可不简单,那小道士更是继承了‘九字真言’,若非是他藏着不肯用,就算你师兄出手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他答应本姑娘的事,自然是和他师门有关,至于是啥,偏不告诉你。”
苏逸看着长发飘动的少女,心中有些柔软,喜欢听她斗嘴,笑着说道:“那就不问他了,那你给我说说,以你的修为,到底有什么忙是我能帮上的,给我透个底?”
桃笙儿嘿嘿笑道:“说起来这事儿,还与那晚我们在城外密林遇到的那些人有莫大关系。”
“那个白姓的修士?”
桃笙儿点头,道:“就是他们,后来他们追杀到故郡城里,你用洞元符替我逃过一劫,醒来时发现那群人在周围的一家客栈里,当时我元神虚弱,不敢靠的太近,便远远的听他们说到,这次论道大会,太上教除了想藉此机会一统江湖武林,剑指庙堂外,还有就是找到了那处龙象寺神僧的秘藏,据说里面有了不得的大造化。而我担心你去论道大会遇到危险,便没有多听,只暗暗记下了那处地址,好处大家一起沾,你看还是本姑娘厚道吧。”
苏逸却是毫不在意的笑道:“莫非你真以为有什么秘藏不成?”
桃笙儿闻言瞪了他眼,随即正色道:“有没有秘藏我不清楚,只是龙象寺那位宗法和尚,便是在我没被封印之前,也是成名的高手,据说是成佛有望,若不是突如其来的那场叛变,加之后来朝政的颠覆,恐怕他已经证得人仙业位了。”
江湖三等九品,一品之后是为人仙,如此说来,那位宗法和尚已经是超一品的高手了?
苏逸不禁诧异道:“既然是超一品的高手,为何会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桃笙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本姑娘要是知道,岂不是和那老和尚一样也死了?”
苏逸顿时哑口无言,倒也随了她,既然暂时不打算回羽仙宫,陪她走一趟也无妨。
桃笙儿见他应允,脸色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当即说道:“别说本姑娘亏待了你,到时候有什么灵丹妙药,都一并给你了,本姑娘只要那个老和尚一样东西。”
苏逸面带狐疑的看着她,不禁说道:“我怎么看你像是早就惦记上了。”
桃笙儿吐了吐舌头,脸色有点微红,不禁嗔道:“本姑娘当初也是高手中的高手好不好,就算有些东西忘了,但还是记得那宗法和尚与我有莫大联系。”
苏逸才不管那和尚姓甚名甚,那些都与他无关,听说成佛的和尚都能烧出舍利子来,那才是正真的无价之宝,苏逸不指望能拿到那等宝物,只想浑水摸鱼一把,也不枉走一遭。
。。
乾京。
说来也巧,天师府里那群儒酸的老家伙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却接二连三的往太极殿赶来,一脸的焦急神色,要不是随行的小太监眼疾手快,那位年迈耄耋的老天师差点绊倒在那高耸台阶上,连累随行的小宦官被打死也就罢了,摔坏了这位看似老朽的天师,那才是天大的事儿,恐怕整个乾京的天都要塌了,老天师姓袁,据说年轻的时候不过是寻常乡野的风水先生,乾帝当初兴兵南下的时候,就是请他卜了一卦,后来乾帝灭了周朝,在乾京建了一座高耸入云的摘星楼,便请来了这位袁天师,到底是卜卦算命一途太过违背天道,更何况是一国之气运,实在有损寿元,短短数十年就让人白了头,谁又知道这位耄耋老叟就是那座摘星楼的主人呢?
袁老天师满头鹤发,皮肤褶皱如老松,身体不太好,往日里很少离开摘星楼,就算出门也有门下小天师服侍着,老人喜欢年轻的后生,平日里也乐得帮衬一把,只是最是见不得宫里那些阴阳怪气的阉人了,据说宫里那位被人私下里唤作九千岁的童大家,打从那次被老人骂得狗血淋头以后,再也没敢踏足摘星楼了,老人一句阉人有伤气运就让摘星楼成了朝廷宦官的禁地,就是乾帝也顺着他,不管是朝堂上还是私底下都是以老先生相称,敬意十足,足见他在乾帝心中的地位了。
这不,从摘星楼到太极殿,莫说有哪个不开眼的敢阻拦了,一群小太监还远远的伺候在后面,就算被骂了也值当了,没看见就算童大家那样的总管,也乐得被老先生骂,多骂几次,指不定明儿就升官了呢。
袁老天师鹤步踏过中门,一群正在太极殿里客套寒碜的大小官员们,都纷纷转身过来行礼了,怎么看都没三品以下的官,就算有几个新进的后生,也被前辈耳提面命过,这朝野之上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这里面门道多着呢。
袁老天师抬起头来,看着远处走来那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老人脸色骤然一沉,哼了一声,当着满朝文武百官丝毫不给那人情面。
那人穿着一品绣仙鹤朝服,狭长丹凤眸子,面白无须,相貌清奇,看人总喜欢弯腰笑脸低人三分,非但不给人平易感觉,反倒平添了几分阴柔,纵是朝中那些命官被他盯上一眼,也要心生寒意。这年头除了那位论身份地位不输旁人的袁老天师,谁敢不要命的在乾帝耳边时常唠叨着“除宦官,清君侧”这样的混话?朝中敢得罪这位私下里被唤作九千岁的宫内宦官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童大家名为童贯,这大家二字得自旁人的奉承,当不得真,身居高位多年,这性子温养的功夫可是一般人学不来的,虽是被袁老天师当面哼了一声,脸色却是丝毫不变,还一边赔着笑,满朝上下都知道这位老先生眼睛里最是揉不进沙,说是迂腐也好,说是傲慢也罢,只要大乾王旗一日不倒,皇恩一日不谢,便无人敢对他不敬,便是他童贯也不行啊。
“袁老天师稍作憩息,圣上稍后便到。”
童贯弯腰低声说道。
鹤发背驼的老天师冷笑道:“不敢劳烦童大家了。”
童贯闻言轻笑道:“在老先生面前,哪里敢以大家自居,都是旁人暗地里戳脊梁骨说的荒唐话,当不得真,让老先生笑话了。”
老天师正眼都没给一个,说道:“老夫有要事禀告,自行去了。”
说完,径直往内殿走去,留下一干大眼瞪小眼的官宦,暗道老先生果然风骨无双,这大内皇宫也能这般如若无人的出入。
太极殿内游廊极长,蜿蜒曲折,周围翠竹环绕,若是外人来了指不定要迷失了方向,但老人却是宫中的常客了,这条名为康庄的廊道还是他当年督造的,里面机关无数,倒也省去了繁杂的程序,一路不见太多人手,少有几个相貌平常的宫女恭候在道路两旁,看见老人走来,屈膝问安,老人点了点头,径直往圣上寝宫去了。
轻叩了几声门环,殿门之内传来一声醇厚的声音。
“是老先生吗,快请进。”
老人推门而入,偌大的内殿里,数百盏高烛明灭不定,无数的卷牍摆放在两旁的书架之上,内殿中间的帷幕之下,一个身形伟岸的男子正倚案捧牍,手中提着一支软毫,身旁是一位头顶凤冠,连珠低垂的雍容妇人,看不清容貌,想来也是倾国倾城,此刻正一边研磨着手中的砚台。
那妇人见老天师进来,便放下手中砚台,欠身往后殿去了。
第43章 大乾龙气西北望
这位久居深宫却让四海臣服的皇帝,看上去并无多少威严气势,更多像是一位饱览诗书的中年儒生,性子温醇,正提笔批阅奏章,偶尔停下来皱眉沉思片刻,见老天师入屋来,这才抬头笑着说道:“老先生别来无恙?”
袁老天师拱手执礼说道:“托陛下的福,一切安好。”
说完,抬头看向乾帝,开门见山道:“陛下可曾听说数日前羽仙宫玉皇钟响动一事?”
身穿紫金龙袍的乾帝,闻言搁笔说道:“岳州那边的探子已经传来消息,朕方才批阅奏章时也看到了,玉皇钟牵涉甚大,老先生是怎么看的?”
“论天机一道,诸矶峰天机殿那余姓老道无人能比,就算摘星楼加上大明崖上那座玉皇宫,也无法比肩,这些年摘星楼也出了几位了不得年轻后生,和老朽一道观摩天象,绘制星图,已经有了一些结果,奈何羽仙宫前任掌教当年从东海请来的那顶洪钟来历不凡,隐隐能镇压住气运,老朽几十年也没能把它看通透,还得指望那些后生,老朽死后,还请陛下要善待他们,都是些懂规矩孩子,舍不得也丢不下。”
老人感慨,话锋一转又道:“那顶玉皇钟来历不凡,除了镇压气运外,还能用以预兆祸福,据说钟鸣三日而不绝,连岳州百姓都遥遥听见,此事非福即祸,羽仙宫秘而不宣,未必没有他的道理,可是方才老朽在摘星楼上观察星象时,发现破军、贪狼二星自西天划过,隐隐有坠落之势,老朽担心祸事将起,还望陛下早作打算。”
袁老天师即为摘星楼第一人,堪舆看相之术也是高深至极,又何尝看不出大乾国运当头,皇宫里都是一片紫金祥和的龙气,但偏偏摘星楼上那一刻让他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这才不辞劳苦的赶来太极殿内宫。
谁知乾帝却不以为然说道:“大乾一日有袁老先生在,就不用担心那些,何况气运之说,真真假假,羽仙宫未必不是以他为噱头,当不得真,老先生多虑了。”
老人无奈苦笑道:“老朽已过耄耋,已经是半条腿蹬棺材板的人了,就算有心多给殿下犬马效力几年,也是有心有余而力不足。”
乾帝摇了摇头说道:“老先生于朝廷劳苦功高,又怎会亏待了你,太上道那些丹奴这些日子又上贡了一批丹药,据说是延年益寿的良药,稍后让人送些去摘星楼,朕的一片心意,老先生莫要再推辞了。”
老人想了想,又说道:“太上教死灰复燃,故郡那儿又闹出了一番动静,隐隐有一道气运如狼烟升起,这些年闻述老道东躲西藏,摘星楼也无法推测出他的行踪,只是那些死在摘星楼下的江湖刺客身后,未必没有他的影子,那位太上教圣子也是了不得人物,命格独具,堂皇大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当着皇帝面称赞太上教圣子,也只有这位耿直的老人了。
乾帝闻言轻笑道:“朕自三十六骑凉州起义,到如今坐拥万千江山,什么样天才没有见识过,就连当初那位号称以儒入圣的白晏之,天纵奇才,还不是一样兵解太极殿外,到底这气运只是锦上添花,一兵一卒才是国之根本。”
老天师闻言肃然,躬身正色道:“陛下圣明。”
乾帝摆了摆手,忽然说道:“当然那孩子,也该回来了吧。”
老天师额上皱纹舒缓,似乎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来,点头说道:“大皇子谋略胆识皆是无双,又有气运加身,不出十年,又是一个陛下了。”
乾帝从书案上抽出一道秘折来,翻开给老人看,摇了摇头说道:“看看她干的好事,赌气去岳州,还被那白狐儿捉走了,若不是羽仙宫那老道千里迢迢跑乾京来和朕发誓,朕非要踏平了他羽仙宫不可,故郡又吃了暗亏,比起那些对手来,还是有所不足,性子还是太过要强了,就跟当年她娘亲一个样子。”
说起李当然的娘亲,乾帝神色忽然有点黯淡,老天师亦是沉默下来,半晌才劝慰道:“大皇子天资聪颖,未必不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
乾帝却摇了摇头说道:“就是因为是个聪明孩子,才想不明白啊。”
说完,将那秘折扔在书案上,抬头眯眼看着西北方,伸了伸手指,轻声说道:“总有一天,朕要灭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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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大山,茫茫林野。
苏逸祭出浑天仪在头顶,身前的少女一脸认真的辨识着方向,就在方才,一道逆流袭来,将空中驱物飞行的两人齐齐卷下,所幸都不曾受伤,只是这丛林里古怪的很,只能徒步走在地上,两人一前一后,小心提防着危险。
桃笙儿面色有点凝重,不知为何,隐隐有种压抑的感觉笼罩在她心头,偏偏苏逸毫无感觉。
“这地方有点古怪。”
桃笙儿头也不回的说道,眉头微微蹙起。
苏逸闻言轻笑道:“还不是姑娘你带的路。”
桃笙儿转头瞪了他一眼,说道:“就你没心没肺,小心待会儿被人给绑了。”
苏逸毫不在意的操纵着手中的浑天仪说道:“这荒郊野岭的,莫说是人了,连个野兔都没见到,就算有哪个不长眼毛贼的来招惹我们,不用笙儿你出手,我来收拾他们。”
“哟,长能耐了啊。”
桃笙儿面色不善的轻笑道。
苏逸赶紧陪笑道:“杀鸡焉用牛刀,笙儿姑娘法力高强,这种粗活当然是我来了。”
桃笙儿哼哼两声,不再理他,紧张的氛围在两人的说笑中,无形消散了几分。
天色有点灰暗,隐隐有乌云往头顶聚来,只是方才还是一片晴空朗朗,不知为何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苏逸情不自禁抬头看天,嘴里嘀咕道:“什么鬼天气,这要是下雨了,咱们躲哪里去,这么多树,万一遭雷劈了多不值当。”
桃笙儿闻言浑身一颤,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发白。
苏逸见她如此,不禁问道:“怎么了?”
天空中铅云密布,隐隐有雷声轰鸣。
桃笙儿身子有些僵硬,半晌才缓过神来,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脸上神色不定道:“难道是雷劫。”
苏逸不明就里,疑惑道:“雷劫?”
话音刚落,一道惊天霹雳从天降,落在远处一座山坡之上。
电光闪烁,震撼人心。
苏逸二人不禁抬头看去,却同时身子一震,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只见电闪雷鸣之中,一道青色的似龙似蛟的生物冲天而起。
第44章 青蛟化龙
南疆有处万狐丘,世代香火供奉着一尊泥塑的女子,据说是位狐仙,而当地的人皆被称作她的后人,世代居住于此,繁衍生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桃笙儿还是幼时,父母就在一次瘟乱中丧生,只留她和大姐相依为命,那年饥荒,寨子里的青壮大多都出去了,留下的都是孤寡老弱,当年迈的巫颂再也无力指明道路时,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而年幼的桃笙儿又在慌乱中和大姐走失,仅是靠狐仙祠里干瘪的贡果才勉强活命,所以她由衷的信奉狐仙娘娘。那时大家都以为没有活路了,寨子里忽然迎来一位远山来的上师,苍颜白发的巫颂拄着拐杖微微颤颤的出门迎接,虽说多年下来,寨子里还是以人族居多,但对外族之人并无排斥,更何况是有道行在身的上师,据说还是上古蛟龙之后,那位中年人气质不凡,双眼柔光散出,温和如玉,在老巫颂的带领下,一群人来到破败的狐仙祠,也就是那时,大姐才找到了藏身狐仙祠里的桃笙儿。
那人肯定不会记得当初那个躲在角落里瘦小的女孩,但桃笙儿却记得当初他众星拱月的模样,大姐告诉她这是远山来的上师,有大道行在身,手段了得,可以沟通狐仙娘娘。
桃笙儿还记得那天,寨子里所有人都来狐仙祠了,不管是年老巫颂还是年轻的巫祝,都围在那位中年人身边跳舞祈祷,所有的人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那时桃笙儿还年幼,还没有修习祖传的道术,看不出那人的深浅,但是大姐却说那人深不可测,是蛟龙一族的大人物,巫颂大人是用了压箱底的宝贝,才换得这位大人的出手。桃笙儿不明白狐仙娘娘既然庇护本族,为何又要外人来沟通,再说虽然对狐仙娘娘充满敬意,但这些年从未见过她显圣,这中年人又可以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脚踩禹步上前,嘴里念念有词,双手奉上一柱高香,躬身行礼。(.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忽然那尊灰尘落满的泥塑神像上,阵阵柔光流转,一时惊动所有人。
莫名的,年幼的小女孩握着大姐的手忽然抽了回来,捂住自己的眼睛,禁不住流下了眼泪,不是感动或者惊喜,而是一种莫名的心痛。
就在这时,那尊泥塑有如神灵,仿佛活了一般,睁眼看向众人。
寨子里都是狐仙的后人,可就算年纪最大的巫颂也没见过真正的狐仙啊,此刻都惊得跪地叩首,言称娘娘显圣了。
大姐发现了桃笙儿的不对劲,脸色苍白不说,双目竟还有点滞然。
只是狐仙娘娘显圣这等大事在前,谁又能注意到她呢。
大姐以为她饿了,刚要搂她入怀安慰一番,却听见她迷迷糊糊说:“那不是狐仙娘娘,我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竟然从一个半大的孩子嘴里说出,吓得大姐赶紧捂住她的嘴,幸好没被别人听到。
那气度不凡,身着青衫的中年人不知以何手段沟通狐仙娘娘,那泥塑的神像竟然开口人言,降下法旨,到后来众人散去,桃笙儿一无所知,因为她那时已经晕倒了,也许是饿的,也许是其他。
事过多年,那天的事依然还留在桃笙儿心底。
时至今日,那个依稀熟悉的人再次出现眼前。
桃笙儿恍惚的看着远处高山上的那道青色蛟龙身影,电闪雷鸣之中,化身一位青衫男子,比起昔日的气定神闲,如今又是何等的狼狈不堪。
苏逸看着那恍然如梦的场景,心神震惊,久久呆立在那儿,竟张口无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桃笙儿脸色带着回忆,喃喃说道:“当年在万狐丘狐仙祠,我曾见过他一面。”
苏逸陡然惊醒,下意识说道:“他到底是人是妖!”
桃笙儿抬头看了苏逸一眼,低声说道:“是一条快要化龙的青蛟。”
苏逸闻言心头一震,当真这世上有龙?
传闻岳阳楼前的云梦川就是一条上古应龙逶迤而过留下的湖泊,只是到底是口口相传的传闻,也无具体史料记载,世人索仙问道,只为证得长生,可曾当真见过仙人,根本无从而知。只是眼前这条雷海里翻腾的青蛟,当真是货真价实的存在啊,便是那日在岳阳楼地窟里,初见白狐儿时也没用眼前震撼,该是如何的形容,层层铅云之下,无数的电闪雷鸣,化作一道光亮的海,将那条巨大无比的青蛟裹在其中,不时传来惊天的轰鸣声,震荡人心。
忽然他想起昔日在羽仙宫时,朱邺水曾告诉过他,如今的修行与古法有异,上古之时的修士,得道之时,上天都要落下雷劫。天地之力何其伟岸,一己之力又是何等渺小,就算身形如山的青蛟,在只能在雷海之中翻腾不休。
苏逸不知道桃笙儿如何认识他的,不过可以看出她脸上的一丝忧色,不禁问道:“这雷劫不是早就不复存在了吗?”
桃笙儿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这等隐秘之事,却又说道:“妖之一途,本就与人不同,想要修行更是千难万难,遭天妒忌。”
苏逸闻言心惊,忽然想起桃笙儿不也要如此,刚要出口询问。
却见桃笙儿虽然脸色苍白,但仿佛猜到苏逸的心思,摇了摇头说道:“本姑娘修为尚浅,比起这位渡劫的前辈远远不如,自然也没到渡劫的时候。”
苏逸微微心安,还想说话,却听见空中陡然一声炸响,一道刺目的雷光从西天落下,直劈那座山顶。
天地间恍如白昼!
那青衫男子一个踉跄,顿时那些电蟒曼舞,将他手足缠住,一时竟然挣扎不得,只见他怒吼一声,身形陡然变成百十丈的巨大青蛟,将那些蟒蛇纷纷挣脱,张口咬住一道雷电,扶摇而上。
好一个蛟蟒相争!
苏逸抬头遥远,震撼之色早已溢于言表,对那天地之威说不出的畏惧与震撼,更是对那头青蛟发自心底的钦佩,只怕那一丁点雷火落在身上,就能灭杀了自己吧。
世上妖类修行本就稀少,更何谈到度雷劫的地步,简直闻所未闻,别说苏逸,就是三教高人又有几人见过?
那道恍如天柱般的落雷被青蛟咬断,青蛟腾云而上,下半身已经有龙鳞产生,头顶隐隐鼓出两道包来,即将化角。
就在这时。
天地间仿佛顷刻间寂静下来。
无风也无雨。
就连雷海中翻腾的青蛟似乎也觉察到了,生出无尽的怒意来,口喷紫气冲天而起,张牙舞爪,紫气恍如实质一般冲撞而来。
青蛟化龙,本就逆天之举,为天地不容。
眼见就要冲出这片雷海。
忽然一道惊世骇俗的雷电劈下,仿佛天庭玉柱一般直插而下,猛地从蛟龙身上贯穿而过,顿时血染长空。
青蛟吼叫,天空中的铅云被反复搅动,云海翻腾,汹涌如洪涛。
只是任它如何搅动风云,那道光柱始终贯穿其身,伤口越来越大,鲜血洒落大地,整个山头一片凄惨。
天地间落雷不断,无尽的电光耀眼,仿佛要将这世间淹没其中。
青蛟挣扎而起,头顶刚刚生出的一丝龙角竟然被生生磨灭,只见它转头将身上那道光柱咬得粉碎,仍不罢休,蛟尾扫去,打出一片清净来。
苏逸看得入神,却听见身旁的桃笙儿忽然幽幽说道:“要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
无尽的雷海顿时沸腾起来,丝丝电光竟然化作雾气,缠绕而上。
青蛟身上的伤口被电光雾气触及,顿时轻烟阵阵,疼的它就地打滚,嘶吼连连。
终于,他无法保持蛟龙之身,化作一个青衫褴褛的中年人,脸上尽是灰白之色。
又是一道落雷击下!
中年男子大吐一口鲜血,败退而下,跌落在雷海之中。
苏逸见他身影逐渐模糊,竟一时手脚发凉,再看桃笙儿时,她已经面无人色。
失败了吗?
灰飞烟灭了吗?
天道苍苍,何其冰冷,大道茫茫,何等无情。
最后那一刻,苏逸仿佛看到那青衫男子的目光落在这里,落在桃笙儿身上,似乎有一丝惊讶,还有一丝释然。
只是落入雷海之中,再无动静。
两人呆立良久,直至乌云散尽,除了空中弥漫的焦灼的气味,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桃笙儿默而不语。
苏逸不知如何开口。
“要不要去看看?”
桃笙儿脸色微白的摇了摇头。
“你认识他?”
桃笙儿还是摇头,依旧沉默寡言。
苏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忽然听她说道:“走吧。”
第45章 地舆
“此处遭受雷劫,天地气机搅乱,或许这是一个机会。[.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桃笙儿走在前面,目光闪烁道。
“为何?”
苏逸不明就里。
“那宗法和尚乃是龙象寺一代神僧,境界高深可想而知,圆寂之地怕是隐蔽至极,等闲无法推测,就算太上教那些人掌握了一些消息,怕也是相差甚远,这番天地气机搅乱,遗迹短时间内会重现于世,所以说这是一个机会。”
“不过还得小心太上教那群人,论道大会最终如何尚不知晓,我们耽搁了太久,那白姓男子应该已经出发了。”
苏逸闻言点了点头,心头却还浮现着方才青蛟渡劫的场景,见桃笙儿恍如无事般,不禁说道:“方才那条青蛟是死是活?”
桃笙儿脸色有点黯淡,说道:“十死无生。”
苏逸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心中已经猜到结果,但听她说出来,仍是心悸不已,抬头看向那座被天雷削掉大半的山头,依稀有青烟缭绕,却不见半点动静了。
也许真的就这么化作灰灰了吧。
两人重新上路,据桃笙儿所讲,那处高僧坐化之地,就在这山头附近数里方圆内。
路上没有遇到其他人,想来太上教的人未必就已经先到了,这是这里荒郊野岭,杳无人烟,想要寻找出宗法和尚的坐化之地,在苏逸看来无异是痴人说梦,不说宗法和尚修为通天,冠绝天下,想要蒙蔽气机还不是轻而易举,自从他叛逃龙象寺以来,更是无人知晓他的踪迹,由此可见一斑。好在方才那场惊世骇俗的雷劫,搅乱这方气机,这才有了一丝可能。
既然是叛逃的神僧,理应就没有佛塔佛龛供奉,这荒郊野岭找一处孤坟野丘还不是轻而易举?只是几个时辰过去,苏逸两人还在山野中徘徊,这里山岭倒是不少,唯独不见什么孤坟野丘。
莫非是弄错了?
桃笙儿眉头蹙起,闭眼掐指一番,半晌后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行,那宗法和尚境界高出太多,根本无法推测。”
“不是坟丘那是什么?”
苏逸也不禁困惑道。
桃笙儿闻言白了他一眼,说道:“那宗法和尚叛逃之前,据说就已经是一品境界的高人了,也就是佛家的琉璃境界,身似琉璃,万法不侵,凡俗二品【心相】就能相由心生,变化无穷,更何谈他,就算这片山野都是他化身的,也未必不可能。”
苏逸趁热打铁问道:“都说世俗三等九品,又是如何划分的?”
“上中下等,三六九品,境界不一,以一品【神游】为巅峰,坐地神游万里之外,神乎其神;二品【心相】则是由佛家典故而来,相由心生,千变万化,其实佛教自西域传承而来,道佛两家早已交融甚多;再者三品【通玄】则是讲究以意通玄,练剑的讲究剑意,练拳的讲究拳意,凡俗功夫练到极处,以意通玄,一样可以威力无穷,此为上三品境界。至于【入微】【化海】【搬山】,则为中三品境界;而【驱物】【凝神】【正念】则为最基础的下三品境界,其中种种玄妙,在个人修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明白了吗?”
“你现在是七品驱物的境界,放在世俗中也是小有成就了,只是你身边都是朱邺水,李青牛这样的怪才,当然比之不如,但也不要气馁,羽仙宫弟子何止千百,才出了一个仙人转世的李青牛。(.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苏逸见她关心自己,心中不由一暖,问道:“那笙儿你是什么境界了?”
桃笙儿闻言沉吟片刻,说道:“被封印之前应该有二品境界,如今却只有四品境界了,不过白狐一族的功法别有不同,就算是三品境界的高人,也可一战。”
苏逸闻言惊诧,没想到桃笙儿如此年轻,竟然也是货真价实的一枚高手了。
不过人类修行本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虽然寿命远不及那些妖灵,却也不用经历那可怖的雷劫。
苏逸依稀记得,在故郡外的林野里,桃笙儿那道元神正是一只六尾白狐儿,莫非这境界也与尾数有关?
桃笙儿点了点头说道:“三尾称之为妖狐,六尾则是灵狐,如果修行到九尾之后,那就是传说中的仙狐了。”
说完,目光又有点茫然的说道:“南疆的寨子里有座狐仙祠,就算供奉的一尊狐仙娘娘的泥塑,却是上古以来唯一超过九尾,修成无暇之身,据说已经是真正的仙人了。”
苏逸闻言咋舌,成仙之说于世人来总归过于渺茫,有些不切实际。
桃笙儿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不禁说道:“不对,刚才有说到哪里的?”
苏逸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却听见桃笙儿自言自语道:“修行境界,荒郊野岭,孤坟野丘。”
“山岭,野丘。”
“山!”
“对!,就是山!”
桃笙儿眉飞色舞道,拉起苏逸二话不说,红色锦缎载着二人冲天而起。
苏逸不明就里,却见法宝载着二人越飞越高,不得不祭出浑天仪,层层光幕垂落而下,将寒风遮蔽。
“这是干什么?”
“嘘,不要说话,仔细看。”
桃笙儿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示意苏逸往下看。
高空之中,层层白雾萦绕在身旁,透过云海看去,整片山野尽收眼底。
苏逸轻咦一声,发现果然有所不同。
“这山野之地竟然呈‘品’字布局,而方才青蛟渡劫之地刚好是‘品’字正中。”
桃笙儿眼中精光闪过,说道:“好个宗法和尚,竟然将整个山脉作为他的坐化之地,这‘品’字乃是堪舆之术中的极品地脉,最是能汇集龙气,难怪那位青蛟大叔要选择在这里渡劫,原来是要以整个山脉龙气抵抗雷劫,可惜了可惜。”
“那如何看出哪里是神僧的坐化之地?”
苏逸不禁问道。
桃笙儿用手敲了他额头一下,嗔道:“笨啊,本姑娘都说了,这山脉就是他的坐化之地。”
苏逸瞠目结舌,莫非这宗法和尚当真是以整个山脉为坟?
难怪方才二人将这片山野都找遍了,也不曾找到他的坐化之地。
原来一直在上面徘徊。
苏逸问道:“莫非要将整个山脉搬掉?”
桃笙儿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就是削去一个山头都颇为费力了,你还要去搬山?”
苏逸尴尬一笑,说道:“那该如何?”
桃笙儿托腮看去,说道:“自然是有办法的,只是我们没想到罢了。”
“这‘品’字地脉,我也是听寨子里的巫颂大人说起过,却没有真正见识过。”
苏逸常听她说起这位巫颂大人,不禁问道:“巫颂大人是谁?”
“寨子里学问最高的人叫做巫颂,而他的弟子就叫巫祝,等你哪天去南疆了,自然就会见识到了。”
桃笙儿解释道,脸上带着一丝回忆之色。
苏逸见她如此,问道:“你是不是想家了?”
“家?我没有家,大姐不在了以后,我就四海为家了。”
桃笙儿摇了摇头,抬头远眺,淡淡的说道。
苏逸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怕是触及了她的伤心事,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她。
“好了,走吧,我大概知道怎么进去了。”
桃笙儿轻叱一声,红色锦缎载着两人往地面落起。
正是那‘品’字的上口之处。
第46章 不讲道理只说禅
在故郡里出尽风头的皇子殿下,拿起那柄太阿剑便一骑绝尘往乾京去了,似乎赌气不愿意和羽仙宫那位骑青牛的多说半句,就连太上教众人被李青牛一掌退去千里,这位仙人转世的道童子当真有大浪江口独占鳌头的无敌风采,只是李当然偏偏就是不喜欢他这般,没缘由的心生怒气,就算你是仙人转世如何,千里迢迢送来圣道之剑又如何,让你低头为何就这么难?乾京里供奉的陆地神仙都有好几位,就算当年的羽仙宫掌教都不敢招惹庙堂,你一个骑牛的家伙,怎么就这么榆木脑袋呢?
李当然越想越生气,太阿剑被他拔出剑鞘,顿时一道剑气冲天而起,巍然大气。
他看也不看,转身往不远处的一处土丘斩去,手起剑落,偌大的土丘被斩得四分五裂,让一路跟随守护在他不远处的护卫们暗暗心惊,圣道太阿当真名不虚传,这等宝贝,寻常哪能随手赠人,也唯有羽仙宫那位才有这等气魄。
李当然负气嘀咕道:“一把破剑就想收买本殿下,想都别想,这武林盟主不过是和父皇要着玩的,谁稀罕啊。”
说完,还不解气,举剑挥去,无数道剑气肆掠而过,生生斩出一片朗朗乾坤来。
周围的人赶紧躲得更远,谁都不敢这时候得罪这位小祖宗,前些日子有个不开眼的在殿下面前说了那李青牛几句坏话,谁想到升官发财没等到,反被这位策马追打了几里路,最后还是殿下仁善放了他,才明白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只有那家伙是个蠢蛋,大家可都是明眼人,这些年殿下有事没事找那个骑牛的麻烦,对那李青牛也好,对下人也罢,可曾真正下过死手?都是玩笑成分居多,可是却也容不得旁人半点诋毁。没见京城里那些膏粱子弟,寻花问柳不说,折磨起下人来,那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比起那些人,殿下已经算万中无一的好主子了。
李当然到底没有继续胡闹下去,乾京里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圣旨传来,让他早日回京,圣上说摘星楼的袁老先生想念他了。
打小就喜欢往摘星楼去的李当然,比谁对那儿都要轻车熟路,这趟回京,连皇宫大门都没踏入,就策马扬鞭去了摘星楼,守门的童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当然就已经风尘仆仆的进去了,登楼之后才发现袁老先生不在楼中,这才听气喘吁吁赶来的童子说,老先生一早就去了皇宫,如今应该已经和圣上一起去龙象寺了。
李当然换上身寻常衣服,遣散身边一众护卫,只身往龙象寺走去了。
乾京是天子脚下,自是不必担心危险,皇宫中供奉着无数的高手,就连这大街小巷里也数不清的眼线,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这些人的耳目,这些年来乾京刺杀的人少了好多,江湖高手本就稀少,一来二去也所剩无几,再者李当然贵为皇子,指不定明里暗里还有高手保护,在乾京里想刺杀他,恐怕就是除了初出茅庐的小贼,也没有人会干这等蠢事。
朱雀街上车水马龙,比起千里之外的故郡分毫不差,甚至尤过几分,乾京地处北方,所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乾帝镇守此地,让极北之地百年来不敢轻举妄动,这乾京也成了一等一的兵家重地,只是兵营之类的都在城垣外数里处,与城内这繁华轻松的景象全无一致,李当然此番出行也有数月之久,再回乾京时早已是初春,换上一身轻装,沿街观赏,倒也不急着赶路。
初春桃花盛开正艳,日阳高照,官宦人家的女子拈花踏青,身边有丫鬟撑伞,裙带飘飞,赏心悦目,自然也少不了吟诗作画的士子,风流倜傥,姿态翩翩。李当然饶有兴趣的看着,却也不上前打扰,几年前还时常让丫鬟出城偷偷带回几本世俗小说,钟情那些士子佳人的故事,这些年越发看的平淡了,连宫门都很少出了。
双指放在唇间,吹响一声口哨,顿时一只神俊的雪白鹰隼从天而降。
李当然伸出右臂,顿时那鹰隼双爪如勾落在上面,伸出雪白的脑袋在他脸上蹭了蹭,倍显亲昵。
这一举动引起路人注目连连,乾京里那些膏粱子弟哪个出门不是遛狗熬鹰,只是像这么神俊的鹰隼很是少见,瞳孔中精光流转,似有通灵之意。而它身边的年轻人更是品貌不凡,那清秀俊美的模样落在那些豪门女子眼中,更是异彩连连,暗叹一声好皮囊。
李当然伸手摸了摸鹰隼的脑袋,说道:“这才几天,看你又重了不少,再过些时日,怕是我这手臂都抬不起你了。”
话音刚落,忽然身边传来一声清亮中带着点稚气的佛号声。
“阿弥陀佛,敢问施主这白隼可是辽地的海东青?”
李当然转身看去,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位身披红色袈裟的小和尚,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眉目清秀,尚有一点稚气,唇红齿白,让人不禁心生喜爱。
小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竟是有模有样。
李当然不禁莞尔,不知道这小和尚是从哪里来,乾京里的僧侣颇多,不过都是龙象寺里的人,平日里都是身着深色的僧袍,而这小和尚却是身披红色袈裟,莫非还是外来的和尚?
佛门一道,分为南佛北菩萨,龙象寺自大乾定都乾京以来,才从南方迁徙过来,自然属于南方佛宗,修我禅和他心禅,而北方菩萨观却是佛门密宗,修三生和无定禅。两宗教义不同,少有往来,李当然对北方菩萨观也是颇为好奇,听说他们分为五色袈裟,红色为最上品,莫非这和尚小小年纪,就已经是菩萨观的上师了?
只听一声唳叫,雪白鹰隼冲天而起,盘旋在天空之中。
李当然抬头看天,笑着说道:“正是辽东海东青,所谓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不过海东青,小师父果然好眼色,不知师承何方?”
红色袈裟的小和尚摸了摸光头,双手合十道:“小僧道理,道理的道,道理的理,从菩萨观来,往龙象寺去,不讲道理只说禅。”
李当然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光头,笑道:“好个不讲道理只说禅。”
道理小和尚脸色微红,却也没有躲开,而是难为情道:“施主不要再摸了。”
李当然收回手来不再逗弄他,说道:“都说和尚的光头和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果真如此啊。”
“小师父这是要往龙象寺去?”
“正是。”
“本公子也正也要去龙象寺,何不一起?”
唇红齿白,相貌灵秀的小和尚愣了愣,点头道:“也好。”
“施主要去龙象寺烧香拜佛吗?”
“是吧,那小师父呢?去说禅的吗?”
“住持说南方佛法以龙象寺最为精妙,小僧便想来看看。”
李当然好奇道:“小师父认识龙象寺的路?”
小和尚老老实实道:“不认识。”
“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
“龙象寺几万人呐,你就不怕那些僧侣拿扫帚赶你出去?”
小和尚闻言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怕,不过小僧来说禅的,不和他们打架。”
“你打架厉害吗?听说北方菩萨观里有几尊明王菩萨,都是通天彻地的高人呢。”
小和尚不确定道:“不厉害吧。”
“一个人跑这么远还说不厉害,不过没打过又怎么知道不厉害呢?”李当然面带笑意,循循善诱道。
小和尚摇了摇头说道:“龙象寺的《般若功》就连主持都赞不绝口,小僧怕是打不过吧。”
李当然不禁摸了摸他的光头,说道:“别怕,这里是乾京,天子脚下,那帮和尚不敢打人的,我和你一起去,他们要是敢动手了,我就给你报官去。”
小和尚难为情道:“这样不好吧。”
“走吧,龙象寺就在朱雀街的尽头,那帮和尚总是臭屁的很,小师父去灭灭他们的威风。”
他当然不在乎这小和尚是来龙象寺找茬还是别的,乐得搀和其中,这日子太平久了,总归是没趣的,往日里皇子殿下可没少折腾那些和尚,小时候没少干出给和尚许婚、道士剃头这类让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来。他看这小和尚虽然骨骼清奇,但想要和那些整日里诵经的和尚说禅,恐怕胜算不大。
片刻之后,两人走到朱雀街的尽头,抬头看去,一座恢宏的殿门出现在眼前。
“龙象寺”三个滚金大字映入眼帘。
小和尚面色一肃,双手合十称道:“巍然大气。”
门口两个深色僧袍的院守持棍而立,不知这身披红色袈裟的小和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要拦他。
只见李当然不动声色的现出一个滚金色腰牌来,小声说道:“让他进去吧。”
两人脸色一变,当即行礼退到一旁去了。
李当然看着对身边似乎还蒙在鼓里的小和尚,怂恿道:“走吧,就算说不过他们也不要紧,要拿出气势来。”
小和尚点头,低头一丝不苟的理了理红色袈裟,往前一步踏入殿门之中。
第47章 曲径通幽
行走在山野田陌之间,苏逸随口问道:“这地势有什么讲究?”
桃笙儿想了想,说道:“人三为众,品从三口,众庶之中上口为神,这品字地势很少见,却也不是没有,就算世俗的相命先生,也能说得个头头是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莫名的,苏逸想起余老头了,按说以他渊博的见识,寻龙点穴必是不在话下,要是有他在这里,找到遗址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个成天坑蒙拐骗的老头,可还真怪想念的。
苏逸忽然问道:“那我们现在来的地方就是品字上口处?”
桃笙儿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而是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地势,入眼尽是一片荒芜,别说是人烟了,连只兔子都没有,这种地方又怎么会是神僧坐化之地。
苏逸百无聊奈,祭出浑天仪将周围扫出一片清净地来,闭目打坐,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来,还不如趁机巩固下修为,凝神驱物以来,修行再次停滞不前,江湖武林三等九品,每三品为一道坎,若无特殊机缘,苏逸想要突破道六品境界,不知要猴年马月,也许往日接触的都是朱邺水这般修行上的天才,再加上最近奇遇连连,境界接连提升,连着苏逸的眼界也变高了,却不知江湖上修行之人多如过江之鲫,能迈过这道坎的又有几人。
七品驱物之后是搬山,何谓搬山,苏逸当真是一无所知。
桃笙儿见他苦思冥想,也不去打扰他,而是随手折断一根枯枝,看着远方,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只见她托腮蹲在地上,手中枯枝不断比划着,一个个奇怪的形状出现在地面上,似纹似符,却不是中州任何的文字,看样子像是一种传承下来的古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半晌之后,桃笙儿扔掉手中枯枝,站起身来,看向远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说道:“好了,本姑娘知道在哪里了。”
苏逸睁眼看去,见地面上斑驳的符文,不明就里,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桃笙儿颇为得意说道:“上古白狐一族的传承之物,传说这种文字到极处,可通鬼神,只是本姑娘还没那么厉害罢了。但用来推算那老和尚的坐化之地还是可以的,再说他都死了几百年了,神通造化不必当年,还是让我给推算出来了。”
苏逸诧异,没想到看似粗枝大节的桃笙儿,竟然还有这般心思和手段。
桃笙儿话语刚落,手中掐指打出一决,红色锦缎笔径直冲起,往目前密林之中扫去。
无数的枯枝尽数被齐腰斩断,那红色锦缎不知是何等法宝,刚柔并济,伸缩随心,只数个回合就将身前扫的一干二净,桃笙儿招呼了声苏逸,便往远处走去。
桃笙儿指着一处地方说道:“你发现没有,这里的植被要比周围都要茂盛多了。”
苏逸闻言看去,果然那里草木丰茂不说,还有一条活水环绕而过,生机盎然。
桃笙儿眯眼说道:“按说那老和尚坐化之地虽说不一定死气沉沉,但也不该有这活水环绕的情况,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让开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苏逸抽身退后几步。
只见桃笙儿脚踩红色锦缎,就地拔高数丈,手中法诀紧掐,一声轻叱喊出,顿时腰间飞出一道翠色柳枝儿,霍然变大,如同巨鞭一样凌空抽下,只听一声轰鸣,那柳枝儿霎时间将地面抽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痕来,灰尘四起,遮人眼目。
苏逸定睛看去,一阵肉眼可见的气浪从地底涌出,似雾似烟,懵懵憧憧,只见那气浪涌出之后,将周围的枯木覆盖其中,那枯木枯草之上,竟然陡然迸发出无限的生机,由黄转青,便是枯萎了的,都已全部焕发出生机。
苏逸看的目瞪口呆,便是始作俑者的桃笙儿,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这白色气雾是何等东西,竟然这种妙手回春的效果,当真逆天了。
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人还在愣神的时候,那白色雾气已经悄然退去,等到桃笙儿反应过来,不禁一阵捶胸顿足,好不懊恼道:“竟然已经温养出天地灵气来,气死本姑娘了,到手的机缘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苏逸刚要说什么,却听白狐儿说道:“该死的老和尚,竟然躲这地下来了,看本姑娘不把你老巢翻个底朝天。”
这姑娘也忒实在了,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苏逸听得不禁一阵咋舌,放佛之前说的和老和尚关系颇深不是出自她口一样。
桃笙儿被苏逸看的浑身不自在,瞪了他一眼说道:“看什么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下去,去晚了好处都被别人抢走了,这老和尚忒不厚道了,指不定还留着其他出口呢。”
说完,脚踩红色锦缎,当即俯身冲下。
苏逸顿时无语,祭出浑天仪,青光乍起包裹着自己,往那深坑里去了。
或许就连桃笙儿自己也没料到,她以柳枝随手打出的法诀,竟然将地面打出如此之深,堪比深渊,两人跳入其中之后,半晌后地面竟悄然愈合了,草木将其覆盖,再也不见半点痕迹,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片刻之后,苏逸二人就觉察到不对劲了,入眼漆黑的环境里,除了手中法宝散发的阵阵青光,竟看不见其他东西了,好在两人已经落地,脚下地面坚硬无比,似砖似石,踩在上面咚咚作响,仿佛心跳一般。
桃笙儿走在苏逸身前,手中紧扣着红色锦缎,眉头微蹙的看着周围。
苏逸小心的将手中的浑天仪祭在头顶,不知为何,到这里后总感觉有一丝不同寻常,仿佛冥冥中有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又或许是他自己多想了。
桃笙儿小声说道:“这里不对劲,这条通道仿佛就是等着我们来的。”
说完,口中念咒,只见手中法宝顿时红光大作,将周围数丈之内照的一片通明。
漆黑幽长的甬道之中,两丈见宽的墙壁上,描绘着无数的壁画,有些色彩早已斑驳剥落,却依稀可以看出当初的模样,千手千臂的佛陀,身伏白象的老僧,掌心托日的金刚,树下闻道的沙弥,千人千相,绘尽众生。
苏逸刹那恍惚,这如同佛国一般的壁画,仅仅是甬道的一角,足见这地底陵园何等的大手笔。
桃笙儿眯眼看着周围的壁画,手中的锦缎紧握,轻声说道:“这里有人来过。”
苏逸不知她如何知道的,却又见她抬头指着墙壁上的壁画,一个个说道:“这是龙象寺的宗如和尚,浓眉粗目,力比金刚龙象,是当初龙象寺四大神僧之首,这个是宗来和尚,长眉厚唇,双目失明却能看清世事,这个是宗真和尚,长耳无须,六指善辩,据说六十年前闭口不言,修闭口禅,最后那个身伏白象,相貌年轻的,就是宗法和尚,为四大神僧的最小的,法力却是深不可测,若不是当年那场叛逃,说不定已经是陆地神仙的人物了。”
苏逸抬头看去,那壁画之上的人像画的栩栩如生,仿佛活在眼前。
不过她怎么知道有人来过?
桃笙儿仿佛知道他的疑惑,说道:“宗法和尚不会将自己绘在壁上的。”
这话说得也不尽然,苏逸还想问什么,桃笙儿已经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这里有些年月,不似当年之物。”
苏逸哑口无言,不再去看那些栩栩如生的壁画,只觉得不管是金刚怒目的罗汉,还是菩萨低眉的佛陀,都仿佛在注视着自己,那种感觉很诡异,尤其在这寂静的黑暗中,当真有几分诡异。
看着幽深不可见底的甬道,进退一时两难。
走还是不走?
不过既然都来到了这里,哪里还有退缩的道理。
桃笙儿将手中锦缎祭出,在周身环绕盘旋,隐隐将两人护在其中,苏逸更是将浑天仪祭在头顶,青光垂下,将周围照的洒亮。
甬道深处,隐隐有幽光跳动。
遥不可见。
第48章 树下有青蝉
漆黑幽深的甬道里,苏逸二人并肩而行,浑天仪垂下一道光幕,将两人笼罩其中,红色锦缎更是围绕在身旁,流光溢彩,在这黑暗的环境里煞是惊艳。
深不见底的甬道里回响着轻微的脚步声,仿佛心跳一般,清晰入耳,青光扫过墙壁,一幅幅壁画呈现在眼前,或敦煌飞仙,或炼狱煎熬,千姿百态各不相同,仿佛一部神话史诗,诉说着离奇的故事。
桃笙儿脸色越来越凝重,看着周围的壁画,有时会停下来凝视一下,更多是走马观花,苏逸从她的神情里可以看出,壁画上有很多人是她认识的,亦或是那个时代的人,只是不知为何都出现在这地下甬道的墙壁上,难道这宗法和尚圆寂之前,当真将一生所观之事尽皆绘下,可那些前朝旧事作何解释?更不用说一些史诗神话,当真闻所未闻。
苏逸对这些壁画甚是好奇,浑天仪青光扫过,一幅幅壁画映入眼帘,只见他目光随意落到一处,骤然止步,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伸手指道:“快看那儿!”
桃笙儿闻言看去,身子晃了晃,一时竟有些恍惚。
只见那壁画上竟是一只九尾狐狸,毛发如雪,碧眼狡长,俯身蜷缩在那儿,仿佛还在沉睡之中,栩栩如生,远远便觉得有一种悠远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退后几步,仿佛那九尾狐狸在下一刻就要睁开眼睛,仅仅是一副壁画就能如此,可想而知,这九尾狐狸生前该是如何的高深莫测。
桃笙儿身子微微颤抖,久久凝视着那副九尾狐狸的壁画,呢喃道:“九尾仙狐呐。”
苏逸见她仿佛入障一般,赶紧唤醒她,说道:“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桃笙儿醒来脸色微白,似乎方才颇为损耗心力,低头不再去看那九尾狐狸的画像,说道:“我隐隐觉得,这位仙狐大人,和我有说不清的关系,方才似乎感觉到她在呼唤我,可惜只是前人留下的一幅画,可到底又是谁这么做的。”
说完,不管苏逸,一个人径直往前走去。
甬道深不见底,已经走了数百步之远,却仿佛走过一部神话史诗,各种传说中的人物出现在壁画之上,再往后,竟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生物,驼碑的老龟被人斩去碑身半截,吐火的朱雀被人封印在柱子里,巨大的古木上有神鸟筑巢,种种画面,震撼人心。
苏逸忍不住问道:“世间莫非真有这些?”
桃笙儿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没见过,不过想来是有的,这老和尚的坐化之地不简单,早知如此,就不该带你一起来。”
苏逸本欲说什么,却见桃笙儿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看向前面。
漆黑的甬道,法宝发出的幽光,阵阵闪烁,将人的脸色映得苍白诡异。
苏逸抬头看去,那壁画至此,仿佛进入了真实的世界,一棵菩提古树之下,身着破旧袈裟的僧人路过,弯身将树下一只死去的蝉托在手心,时间仿佛定格在那一刹那。
桃笙儿轻声说道:“我在龙象寺里见过这幅画。”
苏逸闻言惊诧,没想到她竟然和龙象寺有过一段渊源,却不知当初这位姑娘可是闹得人神共愤。
忽然一声蝉鸣从甬道深处传来,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是如此的清晰入耳。
浑天仪霍然落下,将苏逸二人笼罩其中,青光乍起,将周围数丈照的洒亮。
桃笙儿脸色有点难看,低骂一句:“装神弄鬼。”
手中锦缎飞出,往前扫去。
只是一声蝉鸣之后,便再无动静。
两人渐渐接近那处拐角,身边的壁画已经越来越模糊,遭受了岁月的侵蚀,层层剥落。
只是不知,当他们踏入拐角处那一刻,身后那幅壁画,菩提古树下僧人手中握着的那只蝉,忽然动了动,竟然从壁画中剥落出来,丝丝透明的蝉翼轻微抖动,等它飞出的时候,只见那些壁画仿佛顷刻间化作尘埃,悄然粉落,那只青蝉抖翼钻入黑暗之中,杳无踪迹。
而远处的两人毫无所知。
仿佛一座迷宫,永远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两个人就像沧海里的孤舟,手中是孤灯萤火,淹没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蝉鸣声此起彼伏,都在这一刻燥动起来,无数的壁画顷刻间剥落,化作尘埃湮灭,让人措手不及。
苏逸屏住呼吸,眯眼看向前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脚下忽然踩到什么硬物,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低头看去,顿时吓得亡魂大冒。
一堆骷髅倒在墙角。
头骨被碰到,轱辘轱辘滚到一旁,漆黑的眼洞仿佛在注视眼前之人。
苏逸仿佛被什么掐住了咽喉,喘着粗气,浑身大汗淋漓。
桃笙儿目光一凝,蹙眉道:“有人来过。”
难道来的人就是眼前这具骷髅?
还是说另有其人?
“你没事吧?”
桃笙儿诧异的看了眼苏逸,见他一脸冷汗,似乎有点不适应。
苏逸也说不出为何,可能是方才见识了太多诡异的壁画,亦或是那些蝉鸣声扰乱心神,竟被这骷髅陡然惊吓到了,不过他到底是见过太多生死的人,片刻间就恢复过来,转身对那个骷髅说了声抱歉。
他俩不是第一批来这里的人,显然还有人更早到这里,骷髅上落满了灰尘,可见已经是经年之前,不知为何客死这里,竟然没有留下丝毫打斗的痕迹,亦或是被漫长的岁月掩盖了一切。
苏逸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冥冥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有一双手在操纵着一切,往原定的轨迹靠近,不管是壁画,还是其他。可惜这里只有他和桃笙儿两人,并无外力借助,不然也不会如此被动。
往后的甬道越发的曲折了,不似先前的好走,周围的壁画在方才都已经湮灭殆尽,仿佛有意为之,再也瞧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苏逸和桃笙儿一前一后走在甬道里,手中法宝祭出,阵阵光华笼罩,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摇曳隐现,却是唯一的依靠。
脚下有点凹凸不平,无数的小石包鳞次栉比的散落在地上,霞光照下,苍白发亮,抬头看去,周围的墙壁上,头顶之上,竟然都是这种白色的石头,密密麻麻不下数万颗,一直延伸到甬道的尽头。
苏逸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并不在意,刚要落脚踩去。
桃笙儿陡然喝住了他。
苏逸转头看去,面带疑色问道:“怎么了?”
桃笙儿脸色有点不自然,似乎带着点别样的情绪,指着那些白色石头,声音弱不可闻道:“你仔细看看。”
苏逸不明就里,定睛看去,心头霍然一惊,果然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之处。
那苍白的石头上,竟然有丝丝纹路,不似雕刻上去,仿佛天然而成,带着种玄妙的意味,让人心神陷入。
苏逸陡然惊醒,再看去时,哪里还是白色的石头,分明就是巨大的虫茧!
入眼密密麻麻足有数万颗虫茧,这是何等的惊人,难怪桃笙儿面色不自然,就是苏逸也看的头皮一阵发麻。
这些虫茧都已经化作顽石也就罢了,若是还活着,被苏逸这一脚踩下,若是被惊醒了,那是何等恐怖的场景,简直让人不寒而颤。
此刻已经分明,那数万颗虫茧遍及甬道之内,将去路拦截,而不远处就是一扇古铜色的门,隐约可以看见繁杂的纹路,唯独那门外一丈内颇为干净,竟然没有半颗虫茧,那东西仿佛对它十分忌惮,不愿靠近。
苏逸一时震撼的无法言语,森白的虫茧覆盖着一层银霜,让人心生寒意。
进退两难。
莫非这些巨大的虫茧里都是古蝉,现在那嘈杂的蝉鸣声正是从此而来?
桃笙儿眼光闪烁,弹指一道法诀发出,将不远处一颗虫茧击破。
只听一声轻微的脆响,虫茧四分五裂,丝丝剥落下来,露出透明的蝉翼,包裹着青色的蝉身。
那蛰伏的青蝉似乎被惊醒了,羽翼轻轻抖动,身子缓缓舒展开来,竟有拳头大小,醒来将周围剥落的虫茧吞下,肉眼可见的迅速长大,眨眼竟有人头大小,羽翼抖动间飓风扫起,沙石乱飞,让人睁不开眼来。
桃笙儿冷哼一声,手中柳枝儿抽出,一下将那青蝉摔出好远,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
“不好!”
苏逸赶紧拉着桃笙儿往回跑去。
刚才那一下足足惊醒了数百颗虫茧,只见那些蝉茧纷纷剥落,一个个巨大的青蝉苏醒过来,往苏逸二人追来。
苏逸撑起浑天仪,青光洒落,光幕垂下,将那些青蝉抵挡在外,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桃笙儿面色不善,掐诀刚要施展神通,忽然被苏逸制止住。
“你干嘛!”
桃笙儿不禁嗔怒道。
苏逸急忙说道:“几十上百只青蝉不足为惧,但要是引来了数万只青蝉,该怎么办?”
桃笙儿话语一滞,不再动怒,而是从身上掏出几张符箓来,正是当初龙虎坛小道士云谦送赠送的上景洞元符。
只见她取出两道符箓,分别拍在两人身上,口中咒语念叨,把红色锦缎收回腰间,又让苏逸收回浑天仪。
天地间陡然黑暗一片。
嗡嗡蝉鸣声不绝于耳。
仿佛就在贴面而行。
桃笙儿将脸埋在苏逸怀里,身子似乎有微微颤抖。
苏逸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乱动,唯恐上景洞元符瞒不过这群青蝉。
半晌之后,声音渐去。
那数百只青蝉已经不知所去。
苏逸二人才缓缓松了口气,手中的符箓又多了几道裂痕,不知还能再用几次了。
两人默然无语,看着远处虫茧遍布的甬道。
一筹莫展。
第49章 洛神唤灵瑶
“只要走到那扇门前,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但如今问题是,怎么才能走过去。”
苏逸老神在在的说道,没想到话音刚落,桃笙儿一记粉拳已经砸来,躲闪不及,吃痛一声。
却见桃笙儿瞪了他一眼,说道:“要你说,本姑娘没长眼睛吗?”
苏逸揉了揉手臂,这姑娘果然招惹不得。
忽然又想起桃笙儿似乎有读心的手段,顿时连抱怨都不敢了。
果然,桃笙儿哼哼一声,说道:“本姑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区区虫茧就想拦我?”
苏逸赶忙点头称是,奉承道:“笙儿姑娘手法通天,自然不在话下。”
谁知马屁拍在马腿上,桃笙儿非但不领情,还眯眼盯着苏逸,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看的苏逸心里一阵发虚,鬼知道这姑娘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当即躲远,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浑天仪有颠倒五行的妙用,对付这群蠢虫最是不错。”
桃笙儿挑了挑眉,说道。
苏逸诧异,不禁问道:“颠倒五行,这是什么说法?”
“好比把你扔过去,祭出浑天仪,便能把你和虫茧的位置颠倒过来。”
还没听她说完,苏逸已经吓得躲得远远的,真怕这姑娘当真把他给扔过去了,见她迟迟没有动手,咳嗽道:“笙儿姑娘这方法好,可惜我法力薄弱,恐怕也搬运不了多少虫茧,一时惊动了更多,岂不糟糕了。我看云谦小道长留下的那些符箓不错,方才也躲过了它们的追击,要不咱们试试?”
“试什么试,莫说那上景洞元符只是仿制品,并非真正的上景八符,用不了几次就得破裂了,再说万一流露出半点气息,恐怕就要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桃笙儿白了他一眼说道。
苏逸听她说得如此严重,倒也不敢玩笑了。
这青蝉的个头不知为何这么大,比之寻常蝉类更是狰狞了几分,这地底本就并非什么清静之地,就算是佛门高僧坐化此处,却也透露出一股子邪门,两人都是初来乍到,方才那些也只是说说而已,当真行动还要再斟酌一番。
桃笙儿托腮凝思,忽然从腰间锦囊里掏出一片柳叶儿来,放在嘴边,轻轻吹动。
轻微的声音从她唇间发出,似倾似诉,丝丝袅袅,宛转悠扬,入耳并无高亢之处,却能细入人心,仿佛少女的浅吟低唱,就连苏逸也陷入这突如其来的旋律中,一时失神。
半晌之后,桃笙儿将那片柳叶儿握在手里,眼睛微红的蹲在地上。
苏逸缓过神来,抬头说道:“这曲儿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桃笙儿低头把玩着手中柳叶儿,说道:“《洛神瑶》,当年大姐教给我的曲子,也是咱们娘亲传给她的。”
苏逸心中微微触动,看向情绪陡然低落的少女,不知如何开口宽慰。
沉默良久。
忽然桃笙儿抬起头来,对苏逸做了个鬼脸,噗哧笑道:“呆子,这曲子可不只是好听,当年我和大姐在山里过夜的时候,大姐用柳叶儿吹出这个曲子,可是把深山里的大魁给召唤来守夜了,你说厉不厉害。”
苏逸见她眼眶微红,却笑得那么动人,也许是回忆起开心之事,只见她托腮说道:“大姐当年可厉害了,娘亲会的东西她也都会,可是我还太小,连娘亲长什么模样都记不住,不过大姐也教给我好多东西,这曲子叫‘洛神瑶’,和狐族的那些古文同出一脉,来历神秘,我和大姐出去玩的时候,大姐都会用柳叶儿吹曲子,唤来山里的大熊、大魁来给我代步,寨子里其他人会用蛊,会驱虫,大姐却从不教我那些,只告诉我,洛神瑶才是真正的唤灵之曲,让我好好记住。”
远处传来阵阵窸窣声,仿佛青蝉破茧,桃笙儿却好像早已料到,并未慌神,而是继续说道:“方才我突然想起大姐教我的曲子,洛神瑶既然是唤灵之曲,那么驱使这些青蝉应该不是问题吧。”
苏逸闻言叹道:“早就听说南疆多毒障沼泽,南民最善驱虫用蛊,想不到是真的。”
桃笙儿却摇了摇头,说道:“万物有灵,蛊虫也有蛊灵,传说中的金蚕蛊可以吞人魂魄,只是想要练成何等困难,更不用说蛊虫反噬那种危险了,大姐也许就是担心这,才不让我修炼蛊功吧。”
苏逸忽然对南疆充满了好奇,暗想以后若有机会,定要去瞧瞧。
身边的声响越来越大,苏逸这才察觉到,等他转头看去时,差点没被吓得跳起来。
只见密密麻麻如同潮水一般的蝉虫汹涌而来,摩肩接踵,好不拥挤。
苏逸身子僵硬不动,任由蝉虫从身边爬过,甚至有几只钻进他的衣服里,好在桃笙儿再次将柳叶儿贴在唇边,洛神瑶响起,地面甬道里的蝉虫大军行进速度更快了几分,路过两人时如同潮水分流,将两人围在其中,却只是匆匆路过,甚至没有停留。
数万破茧蝉虫顷刻间没入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苏逸动了动僵硬的手脚,又从怀里掏出几个蝉虫,抛出很远,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有余悸道:“总算明白余老头说的,南疆的媳妇最是娶不得的道理了,敢情和一群虫子生活一辈子,谁受得了?”
谁知桃笙儿从他身后踹了他一脚,将他踹出很远,掸了掸白色裙裳说道:“又没让你娶。”
苏逸顿时无语,不知哪里又招惹这个小祖宗了。
宽敞的甬道,此刻已经没有那些白色的石块了,现出粗糙的墙壁来,上面有坑坑洼洼的地方,是蝉茧吸附吞噬后留下的痕迹,已经看不见原本的模样,没人知道这些蝉茧从何而来,亦或是宗法和尚自己留下的也未必没有可能,好在这群什么都吃的蝉虫不敢靠近那扇古铜色的大门,要不然将这地底墓地吞噬的一干二净,两人恐怕要空手而归了。
一场危机被桃笙儿巧妙的化解了。
苏逸站在古铜色大门前观望了片刻,实在没有瞧出什么差异来,就连上面繁杂的符文也是一概不识,桃笙儿定睛看去,半晌后说道:“这是上古钟鼎铭文,守墓镇魂的用处。”
古铜色大门上除了那些看不懂的铭文外,分别还画着一头狴犴,面容狰狞,让人望而生畏。
苏逸将浑天仪祭过头顶,光幕垂下,笼罩在四周,然后伸手往前推去。
丝丝凉意穿透指尖,奇怪的是经年累月之后,上面竟然连一丝灰尘都没有,入手没有丝毫滞留的感觉,古铜色大门被轻轻推开,甚至没有一丝响动,仿佛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就连提心吊胆的苏逸也没料到如此轻松。
古铜色大门推开,万丈光亮透过门缝传来。
苏逸不禁闭眼。
一阵亘古绵延的气息迎面扑来。
也许是顷刻,也许是永恒。
两人放眼望去。
竟同时慌忙退去几步,神色骇然。
第50章 花开见佛
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入眼竟身处一个巨大的悬崖之上,苍茫天空,白云袅袅,无尽的雾气弥漫在空中,低头看去,往前一步竟是万丈深渊,谁又能猜到这古铜色大门之后,是一片悬崖深渊?脚下只有一丈方圆的空地,放眼看不清前方,尽皆被白色雾气遮住,只有一条手臂粗细的铁索连着未知的远方。
苏逸脸色掩不去的震撼,这宗法和尚究竟是何等大能,竟然能在地底创造一个洞天世界,若不是身后那扇古铜色大门,恐怕他自己都觉得来到了一处绝境,可显然这还是在地底,何等惊人。
饶是桃笙儿这等性子,也是一时无语,看着远方,深深震撼其中。
眼前去路已绝,驱物飞行不见得能飞多远,这悬崖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人力终有尽时,就算桃笙儿也不能无止境的施展法力去飞行,万一中途法力不支,落在这手臂粗细的铁索之上,进退两难,岂不糟糕了?
苏逸睁眼看去,不知那铁索是何等材质打造而成,上面寒光闪烁,经年累月都没有被锈蚀,从靴里掏出匕首从上面划过,竟然擦出丝丝火花,根本不能伤及分毫,反倒是被一阵反震之力推开,手臂微微发麻,让人不禁啧啧称奇。
苏逸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奈何,转身问道:“怎么办?”
桃笙儿托腮凝思片刻,说道:“这铁索不知通往哪里,可惜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我就是有‘红菱’在手,带上你恐怕也飞不了多久,这云海之中指不定有什么危险,到时候两个人恐怕会措手不及。”
苏逸闻言称是,忽然又说出心中的疑惑:“这洞天世界是天然而出,还是那神僧的手段?”
所谓洞天世界,就是眼前这等宏伟壮观的景象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万丈深渊若是人力所为,那宗法和尚该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了吧。
谁知桃笙儿神色一动,仿佛想起了什么,半晌之后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的,就算修为通天,想要弄出一处地方来,也是天方夜谭,兴许那老和尚只是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坐化罢了。”
苏逸暗想也是,不过那老和尚也特不厚道了,只留下条铁索,让人怎么过去。
深渊之下无数的气雾弥漫,入眼一片虚无,看不见任何东西,铁索之上泛着寒光,让人望而生畏,这也罢了,偶尔一阵寒风袭来,足足能将人吹动,可想而知,万一到了铁索之上,遇到这等寒风该怎么办。
桃笙儿眼光闪烁,似乎在下决定,只听她平静的说道:“我有一个办法。”
苏逸闻言诧异,问道:“说来听听,什么办法?”
桃笙儿没有理睬他,而是从腰间将那段红菱取出,口中念咒,竟变得足有数丈之长。
苏逸不明就里,却听她说道:“过来吧。”
说完,不等苏逸动作,红菱已经脱手而出,往苏逸腰间缠来,而那一头正缠着桃笙儿腰间。
苏逸一瞬间明白她的想法了,此处地势走高,铁索下垂,只要将红菱安置在铁索之上,顺势滑下便可。
只是那红菱法宝当真可行?
桃笙儿见苏逸投来的目光,哪还不明白他的心思,当即哼哼说道:“这红菱法宝是当初娘亲留给我的,和给大姐的柳枝儿一样珍贵,大小随心,万法不侵,比起你的浑天仪也不逞多让。(.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说完,手中掐诀,低喝了一声:“疾!”
红菱闻声而动,裹着苏逸二人往铁索之上落去。
不及苏逸反应,顿时脚底生风,无数的气雾灌入口鼻,红菱裹着两人往云海深处滑去。
万丈高空之中滑索而行,饶是苏逸心性过人,也不免觉得腿脚发软,低头看了眼下面,只觉得自己要被那无尽的虚空吞噬下去,便闭眼再也不看下去了,刚想说话,一阵疾风吹过,无数的雾气灌入他的嘴里,差点没窒息过去,好不狼狈,看的桃笙儿一阵掩嘴轻笑。
红菱在铁索上滑动的时慢时快,到底受疾风影响,好在本身材质过硬,表面只是温热,却没有丝毫磨损的样子,看得苏逸阵阵称奇。
越往深处,风反而越来越小了,滑行的速度也渐缓了下来,周围的雾气愈发的浓郁起来,仿佛能凝成水一般,又仿佛置身于真正的云海之中,周围白茫茫的一片,渐渐有青色的荷叶崭露头角,含苞待放。
不过片刻,过来越多的清荷出现在云海之中,巨大的蓬叶上面翻滚着露珠,滴滴垂落,云雾缭绕中仙意盎然。
两人仿佛泛舟小湖的采莲人,此刻低头不见深渊,抬头不见高空,天地间雾茫茫的一片,竟是好看极了。
苏逸不知这些青莲从何而来,为何又能生长在云海之中,风吹不落,只是觉得莲叶也好,荷花也好,都有种沁人心脾的芬芳,让人忍不住闭目深陷其中。
隐隐约约,阴神竟有离体出窍的趋势,丝丝缕缕的灵气从周围传来,将阴神包裹其中,悄然中滋养壮大。
苏逸和桃笙儿同时睁开双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撼之色。
少女轻吐一口浊气,往日里神魂上留下的暗伤,都已恢复过来了,不禁开口说道:“好个宗法和尚,这样适合修行的洞天福地,世间可不好找,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是坐化了,还是偷偷躲在这里修行。”
苏逸深以为然,羽仙宫太极广场上就算有大阵辅助,灵气也不过和这里相当,而且越往深处,灵气越是浓郁,简直不可思议,若这都不是洞天福地了,那天下就没有洞天福地了,可谁又料到会是在这地底深处呢,就算有人走到这儿,敢不敢深入还是两说。
路途不知还有多久,一路之上也无危险之处,两人索性闭目静修,不愿浪费这大好灵气。
都言佛性更近于莲,是以佛门都已莲为圣物,有“十方诸佛,同生于淤泥之浊,三身证觉,俱坐于莲台之上”的说法,这云海之中出现处处莲蓬荷叶也是情理之中,种种出尘之意,超脱世俗,让人心生追慕之意,苏逸没有接触过这些,桃笙儿却与佛门有一段渊源,所以深感此处的不同寻常,神识放开,顿时发现身边青莲簇拥,迎风摇曳。
睁眼看去,无数的青莲含苞待放,陡然一阵清风拂过,朵朵莲花争相绽放,花香四溢。
苏逸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清香诱醒,入眼花红叶绿,出淤泥而不染。
万朵莲花齐绽眼前,整个世界仿佛一片花海,莲台遍及,仿若轻舟,渡河而行。
苏逸愣神之际,却听见桃笙儿惊呼一声,不禁抬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竟然漂浮着一座巨大的孤岛,而铁索的尽头连接着一颗高可参天的菩提古木。
苏逸只觉得眼前场景有些熟悉。
仔细想来才发现,这菩提古树可不正是先前甬道里,那幅壁画上的古树!
菩提古木,枝繁叶茂,高可参天,比起壁画中的古树何止繁茂了数倍!
身前这根铁索连接着古木,更是还有七条锁链从四面八方连接而来。
孤岛古树,云海漂泊,好一个震撼人心的场面。
此刻万朵莲花绽放漂浮在云海之上,缓缓围绕着孤岛转动,将这天地间点缀的如同梦幻一般。
放眼看去,那岛那树仿佛置身天地的中心,众星拱月一般,一股惊天的灵气从菩提古树上冲天而起,源源不断的洒落到四周。
原来这一方世界的灵气都是由此而来!
好一株菩提古木。
苏逸凝神看去,忽然发现那古树之下,仿佛枯坐着一道身影!
破旧袈裟!
苏逸只觉得心跳到嗓子眼,就连桃笙儿也惊魂一颤,不可思议的看着那道身影。
万朵莲花,花开见佛。
第51章 沙漠和枯井
仙雾缭绕,飘飘渺渺,偌大的浮岛悬在半空,下面是万丈深渊,八根泛着寒光的铁索牢牢锁在岛上,连接着远方。一株巨大的菩提古树在浮岛的中心,高可参天,独木成林。
菩提树下枯坐的那道身影,背对着两人,只能看见他身上破旧的袈裟,却看不见脸,孤身树下,恍如经年。
顺着铁索滑到了尽头,桃笙儿伸手收回红菱,远远看着那个枯坐老僧的身影,脸色表情凝重,有困惑有惊疑。
莫说是她,试想若是别人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却发现要找的人似乎就在自己眼前打坐,该是何等的震撼?
苏逸不敢轻举妄动,仔细盯着那道枯瘦背影,可惜有层层迷雾遮挡,并不真切,只见那枯瘦老僧一动不动,在树下枯坐,仿佛已经坐化了一般。
菩提古树枝繁叶茂,丝丝灵气从上面溢出来,形成一道天然的光幕笼罩在周围,与外界隔绝起来。
苏逸轻声问道:“莫非这就是那位宗法神僧?”
桃笙儿微微有些迟疑,但还是点头道:“应该就是他了,不过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苏逸脱口道:“什么不对劲,莫非他还没有坐化?”
桃笙儿扫了他一眼,调侃道:“你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苏逸哪敢真的去瞧,这宗法和尚既然是龙象寺四大神僧之一,就算坐化了,指不定还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留着,他一个小小七品的修士,去了还不是找死?就算桃笙儿这般修为,看到古树下枯坐的身影,也是万分的谨慎。
桃笙儿往前走了两步,来到那片光幕旁,伸手触摸去。
只见一圈圈涟漪从她指尖荡漾出来,那片光幕有如实质一般,阻隔在眼前。
苏逸面露异色,还从未见过这等东西,五指贴去,入手光滑如镜,柔软似水,丝丝温热传上指尖,只是任凭他如何使劲,那光幕只是荡漾起圈圈涟漪,却没有丝毫的破裂。
桃笙儿见他如此,轻声说道:“这是那和尚布下的阵,蛮力是破不开的。”
苏逸听闻太上教神符道的符箓阵法首屈一指,也在故郡之外见识过那等阵法,却还得第一次见到这种神奇的阵法,这淡淡的光幕又是什么东西?
古树参天,无尽的灵气翻滚如云,光幕有如屏障一般牢不可破,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桃笙儿不急着动手,而是在浮岛周围徘徊,仔细观察着地形,甚至从地上挖出一点土,放在鼻尖轻嗅。这让苏逸不禁想到余老头那闻土断代的手段,不过桃笙儿却并非如此,她只是为了确定一些东西。片刻之后,她脸色微凝的抬起头来,说道:“这片地方本不在这里。”
苏逸不明就里。
桃笙儿显然也没有解释的打算,而是继续抬头看着天空,翻腾的云海里,肉眼可见的灵气从中溢出,源源不断的补充着光幕。
“把你的浑天仪祭出。”
桃笙儿忽然说道。
苏逸闻言照做,将浑天仪祭出头顶。
“变卦,地势坤,厚德载物。”
桃笙儿开口说道,脚下步子不停变换,往后一步往前三步,掐指打出几道法诀。
苏逸将卦象变动,浑天仪上陡然青光大作,随着桃笙儿一声轻叱,猛地往天空飞去。
天地间的灵气仿佛被搅动了一般,流转的越来越快,隐隐形成一道漩涡来。
桃笙儿仿佛早有意料,并不吃惊,而是继续说道:“乾坤大开。”
苏逸拨开乾坤二卦,顿时由青转绿,光华落下,浑天仪陡然变大数十丈,表面卦象飞快运转,八道霞光冲天而起,霎时间将那灵气隔绝起来。
“就是现在!”
桃笙儿手中掐诀,柳枝儿横空出世,往前抽去。
本以为要有惊天响动,却仿佛陷入泥潭一般,全无动静。
桃笙儿脸色微变,两指握住柳枝儿,并指搅动,顿时一阵白光乍起,光幕被破开一道缺口来。
苏逸不及反应,突然被桃笙儿一扯,钻入光幕之中。
那缺口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后一刻,浑天仪化作一道流光冲来。
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覆,再睁眼时,眼前场景陡然一变,竟然和方才在光幕外看道的全然不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入眼竟是一望无垠的沙漠!
头顶烈日煌煌,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无尽的风沙迷人眼目,仿佛下一刻就要让人干涸而死。
苏逸闭目感受,竟然觉察不出虚幻还是真实,一时面容恍惚。
桃笙儿却是眉头紧蹙,冷哼一声,手中柳枝儿恍如鞭条落下,生生将远处一处沙丘抽的粉裂。
只是很快流沙汇去,又重新形成沙丘。
桃笙儿面色难看,刚要发作,苏逸忽然握住她手腕,摇了摇头制止她。
苏逸将浑天仪收回背后,又将靴子里的匕首掏出,面色不见得有多难看,反倒有点恍惚,或许对于沙漠,哪怕修为高深的白狐儿,也不见得比他熟悉,当初在青城的时候,曾被一群马贼追杀到沙漠里,险死还生,所以他明白,那些威力巨大的招式,在沙漠里最是不能施展,动辄就要被埋在沙中,到时候万丈黄沙淹没,任你武功盖世,恐怕也只有等死一途。当初苏逸正是设计将那些马贼骗到一处险地,险而又险的躲过了一劫,而那些马贼却永远的埋在了黄沙之下。
分不出真实还是虚幻,苏逸也管不了那些,既来之则安之,沙漠里最重要的是水源,想要活下去就要保持体力,所以他才制止了桃笙儿。
桃笙儿似乎有些着急,反倒是苏逸冷静多了,既无退路,还不如坦然面对。
“想不到还是被那老和尚摆了一道。”桃笙儿气哼哼的说道。
苏逸闻言,沉思片刻,说道:“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再说。”
桃笙儿不说话,苏逸却笑了笑说道:“沙漠我还是熟悉的,跟着我就好。”
桃笙儿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还是选择相信了他。
苏逸将匕首握在手中,微微低头说道:“先找到水源。”
茫茫一片沙漠中找到水源谈何容易,就连这片沙漠从何而来都不知道,苏逸凝神静气走在前面,桃笙儿紧随其后,按照他的嘱咐将法宝收回,又用轻纱遮住口鼻,低头行进。
烈日灼烧,骄阳似火,仿佛要将人蒸干,这片荒漠上寸草不生,不知走了多远,依旧看不见任何绿草青州,更不用说水源了。
苏逸嘴唇微干,喉咙里仿佛要冒出烟来一般,就连桃笙儿眼中也有了一丝疲惫之意,修行到他们这般境界,远谈不上辟谷不食,除非用通天的手段将自身封印起来,否则身体还离不开水,更何况是在荒漠之中,四无人烟。
一棵干枯的树木出现在远处,苏逸拖着桃笙儿来到树下,勉强挡下一丝光照,桃笙儿身下垫着一张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布,倚着枯木闭口不言,而苏逸则往前面一处井口般的地方走去。
桃笙儿看着苏逸从前面走来,问道:“怎么样?”
苏逸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桃笙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闭上眼半晌后又睁开,脸色闪过一丝怒色,说道:“小小幻境,还真想困死我们不成?”
话虽如此,不管这沙漠是真是假,到底是将两人困住了,就算法力滔天,若是找不到出路,也总有困死的一天。
苏逸脸上则是有一丝凝重的神色,闭眼沉思不言,桃笙儿见他如此,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我们要是死在这里了,你怕不怕?”
听他这么说,桃笙儿反而轻松下来了,说道:“死就死呗,本姑娘活这么久早活够了。”
苏逸却摇了摇头说道:“哪里有多久,按照你说的,白狐一族千年也不过相当于世俗的豆蔻年华。”
桃笙儿托腮看着他,问道:“那你怕吗?”
苏逸愣了愣,想起灵溪,想起羽仙宫种种,说道:“怕。”
桃笙儿见他表情认真回答,不觉莫名恼怒,负气说道:“难得你这么实诚,就不怕我小瞧了你?”
苏逸扬起手中一抹细纱,眯眼说道:“反正也走不出去了,也不怕你笑话。”
桃笙儿忽然站起身来,踢了他一脚,仿佛真的生气了一般,说道:“谁说出不去的,宗法和尚一代神僧,难道还会害人性命不成?”
苏逸盯着她眼睛,对视道:“你都这么说,心里恐怕也认为出不去了吧。”
桃笙儿欲言又止。
苏逸笑了笑,说道:“当然也未必见得会死,指不定下一刻就到别处了,方才在外面不是还好好的吗。”
桃笙儿盯着他看了片刻,问道:“你为何去看了眼那口枯井,就像变了个人似得。”
苏逸摇头不语,忽然耳朵动了动,抬头看向远方,忽然脸色大变。
不知何时,远处隐隐风声呼啸而来,卷起百丈高低,势如潮水,仿佛千军同出,万马奔腾而来。
苏逸想也不想,也顾不得其他,抱起桃笙儿,一个鲤鱼打滚钻入身前不远处那口枯井之中,背后浑天仪自行飞出,稳稳的落在井上,表面光华收敛,仿佛一个寻常的井盖,却是重逾千斤。
这时,漫天的黄沙席卷而过,滔天的呼啸声从头顶掠过,仿佛潮浪汹涌,吞噬万物。
井底之中的桃笙儿紧紧贴在苏逸怀中,脸色微白,就在最后时刻,她也看到了尽在咫尺的沙暴,简直不敢想象,两人遇上这样恐怖的沙暴是否能够存活下来,要知道人力终有尽时,就算以她四品入微的修为,恐怕也无济于事,更何谈苏逸。
枯井之中一片黑暗,说不出的拥挤和阴森,好在浑天仪将井口封锁的严实,不曾有一丝细纱渗透下来,外面狂风依旧在呼啸,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桃笙儿微微动了动,似乎想从苏逸怀里出来,只是苏逸无动于衷,他此刻心神全然不在这里,桃笙儿也只能脸色微红,就此作罢。
苏逸脸色似乎有些发白,只是在这黑暗的井底没人发觉,只见他张开双臂,将桃笙儿裹在怀里,用胸膛遮住她的目光,声音里有种弱不可闻的颤抖,轻声说道:“不要看旁边,等风沙过去了,咱们就出去。”
桃笙儿轻轻嗯了一声。
却没发现,苏逸的身后,黑暗中,似乎还有一团阴影。
第52章 碑里长生,紫气东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任凭外面风沙狂啸,黑暗中两个相互依偎的人儿,聆听着彼此的心跳声。
桃笙儿欲言又止,看见苏逸沉默不语,刚要开口问他,却见他身子似乎有点僵直,下意识的挡在她面前,不让她往前看去,这漆黑的井底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甚至连空气都有一丝浑浊。
苏逸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不要害怕。”
桃笙儿心下疑惑,经他这么一说,心如脱缰野马,哪里还耐得住性子,目光绕过他身子看去,顿时惊呼一声,伸手捂住了嘴巴,脸色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原来不知何时,苏逸身后竟然多出一团阴影来,仿佛有人蹲坐在那里,悄无声息。
显然苏逸早已知道如此,所以才身体僵硬,这种如芒刺背的感觉,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环境里,怎么都让人觉得可怖。
看不清是人是物,甚至只能看见黑暗中的那团阴影。
苏逸脸色有些不自然,轻声说道:“你看到了。?
桃笙儿似乎想要祭出法宝,来瞧瞧是何方神圣,却被苏逸拉住手臂制止了。
既然半天都相安无事,何必又去招惹它呢。
苏逸顿了顿,在她耳边轻语道:“等风沙过了,咱们就出去。”
桃笙儿虽然性子大大咧咧,却也不是鲁莽之人,眼下被困枯井之中,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却也不能无端生事,只是没发现还好,如今知道身旁有个神秘的存在,心思一刻都不能平静下来。
余光扫去,那道阴影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仿佛死物一般,桃笙儿压住心中的躁动,多看了几眼,只是忽然间,那阴影之下仿佛黑色的眼洞里,陡然生出两团绿油油的鬼火来,吓得她花容失色。
苏逸也被她一惊一乍给吓了跳,当即拉着她退后两步,手中匕首紧握,看着那两团幽幽绿火。
如今浑天仪在枯井之上,只有匕首留在手中,好在这匕首也不是凡物,煞气十足,听说用来对付这些鬼魅之物最是好用。
只是苏逸不动,那鬼火亦是不动,幽幽跳动,仿佛一双眼睛,遥遥的注视着。
桃笙儿纵然境界高深,但到底还是少女心态,此刻却未必比苏逸来的镇定,脸色有些微白的躲在苏逸身后。
“你方才在外面就已经看到它了?”
桃笙儿忽然想起一事来,不禁问道。
苏逸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井底灰暗,看的并无真切,倒是看见有几堆白骨在底下,以为是被困死在沙漠里的人。”
桃笙儿脸色微变,说道:“这沙漠本就是那老和尚幻化出来的地方,除了你我二人,哪里又来其他人?”
苏逸默然,说道:“那只能说不是人了。”
哪知桃笙儿听他这话,脸色越发的苍白,只是强作镇静,咬牙道:“人死如灯灭,管你修为通天,到头还是一抔黄土,哪有什么鬼神之说。”
苏逸不去与她争辩,眼前幽幽跳动的鬼火又是什么?
他们说话皆是耳语,声音极轻,只是这井底幽暗寂静,哪怕细如针落也能清晰入耳,这番对话未必不是故意说出,只是对方似乎不为所动。
桃笙儿和苏逸交换了下眼神,暗下决定,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往前跨出一步,双手掐诀,红菱陡然从腰间飞出,顿时红光洒亮,将这井底照的一片通彻。
无数的骨架散落在井底,红光照亮之时,只听一声声窸窣的响动声,无数黑色阴影四处逃窜,竟是拳头大小的老鼠,入眼密密麻麻竟有数百只,而那两团绿油油的鬼火,正是从不远处躺在井壁的白色骷髅头里传来的。
苏逸暗暗松了口气,转头对桃笙儿说道:“这种白骨埋尸的地方,阴气湿重,最是容易产生这类磷火,青城里时有常见,不足为奇。”
桃笙儿哦了一声,似乎想要掩去方才那种少女般惊慌带来的尴尬,撇过头不去看他,哼哼说道:“原来是骷髅,我以为是个活物,那些老鼠也是烦人,等本姑娘出去,一定要将这处枯井给填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桃笙儿哼了一声,手一挥,在空中飞舞的红菱顿时回到她手里,红光如同星辉幽月一般逶迤拖动,好不炫目。
苏逸不及搭话,目光却被那白骨堆里一块破裂的石碑吸引过去。
桃笙儿见他久久不说话,心中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解道:“一座破碑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白骨堆积的地方,那座破裂的石碑尤为显眼,唯一完整的尸骸躺坐在井壁旁,怀里搂着石碑,空洞的眼洞里幽幽跳着鬼火,渗人心神。
虽说只是磷火,但在这幽暗的井底,越发显得诡异可怖,苏逸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将匕首掏在手里,慢慢往前靠近。
桃笙儿同样对那石碑颇有兴趣,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让那人临死也不愿松手。
至于这些白骨生前是何人,又是怎么会出现在井底,那永远只是个未知,除非让这些白骨开口人言。
苏逸小心翼翼的接近,手中匕首紧握,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双脚不免踩到那些白骨之上,竟如粉末一般碎去,想来已经过了很长的岁月,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这小小的井底,方圆不过丈许的空间里,红光闪烁,鬼火幽幽。
苏逸来到白骨之前,没有急的动手,而是拱手执礼,说了声抱歉,才俯下身看去,并没有动那块石碑分毫。
入眼是笔走龙蛇的三个大字。
长生碑。
苏逸也就罢了,反倒是桃笙儿惊得合不拢嘴,倒退两步,指着石碑惊诧道:“竟然是长生碑!”
“你知道这石碑?”
苏逸不明就里,抬头看了她眼问道。
桃笙儿脸色神色变幻不定,眯眼盯着那石碑看了片刻,一字一句说道:“前朝皇帝派三百童男玉女东去蓬莱寻求长生之药无果,带回的就是这块石碑。”
苏逸闻言惊诧,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段典故,不禁问道:“什么蓬莱长生。”
桃笙儿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说道:“这些我也只是听来的,真假未知,倒是这块石碑曾经引起大风波,后来下落不明,想不到竟然出现在这里。”
苏逸定睛看去,白骨怀抱里的石碑看似普通,并无丝毫奇异之处,甚至裂痕斑驳,仿佛遭受了什么剧烈撞击,底部似乎被人连根斩断,石碑上有些文字,密密麻麻不甚清晰,只是仔细看时,却有仿佛空无一字,让人好不神奇。
桃笙儿见他如此,说道:“不用看了,传闻这石碑之上乃是无上天书,非是真正机缘之人无法观识。”
苏逸知她见多识广,远非自己能及了,当即也不去观摩那石碑,而是转身观察起这四周的井壁来,方才来时匆忙,又是黑暗环境,根本无暇多想,此刻定睛看来,阵阵红光映过,井壁之上现出无数的字来,竟是佛家无上的经文。
桃笙儿眯眼看去,说道:“这经文莫非是白骨之人生前所留?或者说这些人都是和尚?”
苏逸见那些经文深奥玄妙,根本无从参透,倒是结尾一句提到“碑里长生,紫气东来”的说法,不禁说道:“这紫气东来怎么解释?”
桃笙儿眉头微蹙,想了想说道:“莫非真与东方蓬莱有关?”
只是话音刚落,忽然异变突生,那两团磷火陡然熄灭,怀抱石碑的白骨竟然顷刻间化作尘埃落地。
不止如此,连同周围那堆不知名的碎骨也尽皆粉碎,仿佛经历了无尽的岁月,在这一刻全部湮灭。
唯独那破裂欲碎的石碑,依旧不受影响。
苏逸不禁目瞪口呆。
桃笙儿如有感应,脸色忽然一变,喊道:“不好!”
只见四周的井壁上,或许因为那些老鼠钻洞而出,竟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缕缕细纱从中渗透而出,整个枯井忽然间剧烈晃动起来,眼见就要崩塌。
苏逸不及多想,伸手将那长生碑抱起,抓住桃笙儿,一个巽风诀念出,脚下生风,陡然往上飞去,浑天仪陡然惊醒,青光大作,笔直往天空冲去。
却没有发现,一道灰色的身影也伴随他从井底蹿出,眨眼不见踪迹。
说时迟那时快,苏逸刚刚冲出井口,一声轰鸣从身下传来,偌大的枯井顷刻间被黄沙掩埋,消失无踪。
苏逸操纵浑天仪缓慢落地,环顾四周,此刻风沙已去,满目荒芜,那棵枯木早已不知去处,就连唯一的井口也被风沙掩盖,苏逸心中微沉,虽然还是毫无头绪,但意外还是找了一块长生碑,或许这块石碑就是出去的希望。
想到这里,苏逸不禁低头看去。
破裂的长生碑似乎被人齐根斩断,上面裂痕布满,入手算不得沉重,这点倒是让人感到奇异,至于长生之名,是否能从石碑上获取长生之意,就不得而知了,若是真有长生,那井底枯败的白骨又作何解释?
桃笙儿看了眼苏逸,口气淡淡道:“只是块寻常石头,当真把它当成宝了,恐怕要和那和尚一个下场了。”
方才那枯井之下无数的白骨,也许和他们一样,都是被传送而来,最后却葬身此处,怎么不让人心寒。
这就是宗法和尚的设下的死局?
苏逸心中无数道念头闪过,抬头看着一望无垠的沙漠,竟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来。
所谓长生不过一场骗局,若能长生,又怎么会困死在这荒漠之中。
一声叹息从他嘴里发出。
风扬起缕缕黄沙,又如尘埃落下,时间静止。
长生碑如有所闻,轻微颤动。
仿佛有一道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这世界可有仙人可有长生?
苏逸双眼茫然,嘴里跟着轻声念道。
“呆子!”
一声疾喝,从身边传来,桃笙儿眉目含怒,一掌劈来,口中喝道:“破开!”
长生碑闻声炸裂,顿时间化作一团紫气钻入苏逸口鼻之中。
整个荒漠仿佛陡然静止。
顷刻间。
支离破碎!
第53章 楼上指点山,门外坐而论道
乾京里有座闻名天下的寺庙,起初叫白象寺,后来不知道为何改成了龙象寺,大乾十八年的时候被圣上册封为国教,有文官到此落轿、武官到此下马的说法,偌大的殿门上那块门匾据说也有了不得的来头,天下武林三教圣地,有哪个比得上龙象寺这群和尚活得潇洒?大雄宝殿前的香火就从未断过,这年头跑马点香的盛况可是愈发常见了,说什么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这道理在乾京可行不通,龙象寺里高僧如云,不说宗字辈的几位老神僧,就算小辈里也有几个了不得的人物,让人不得不感慨啊。。
李当然收回视线,不去管那些诚惶诚恐伺候在一旁的僧侣们。作为龙象寺的常客,即使他不去袒露身份,也会被有心人注意到,好在这些人也懂规矩,在他没有开口之前,也不敢擅自说些什么,远远的候在外头,被李当然微微摇头拒绝后,便欠身走远了。龙象寺里高人无数,自然不必担心安危,再说今天乾帝也在这里,戒备可想而知。
从北方菩萨观徒步来到中州的红衣小和尚,跨过中门,此刻脸蛋扑红,抬头看着偌大的寺庙。
到处是青砖红瓦砌成的楼阁,飞檐高悬,雕栏似锦如画,远处的大殿之外,是数百阶白玉铺成的台阶,一尊四方兽首的巨大青铜香炉放置其中,香火点燃,烟雾缭绕,轻轻袅袅,让整个寺院都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日光轻柔落下,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印迹,偶尔有来往的僧人三两走过,或是解经论道,或是谈笑风生,好不悠哉。
都说南佛北菩萨,菩萨观作为北方密宗代表,自然是把它和龙象寺相提并论,但菩萨观地处北方,偏僻荒凉,算上整个山门也未必比得上眼前的一座大殿来得阔气,在寺庙里的时候,师父教导师兄叮嘱去了龙象寺不能弱了气势,小道理不知所谓气势是舌绽莲花那种辨才,还是八风不动安稳如山那种心态,只能将他们的话牢记心里,只是初来乍到,还是被眼前恢宏的佛殿震撼了。
李当然看着这个唇红齿白,相貌清秀的小和尚,并无催促之意,眼中饶有兴趣,心想他见识了这雄奇景象后,还有几分说禅的心思。
中州号称四百八十寺,龙象寺既为佛门之首,未必没有道理,可说起北方那个菩萨观,世俗中人又有几个能知道的?据说山门都在贫瘠的群山之中,人迹罕至,就连摘星楼对这个神秘的密宗门派也只有寥寥记载。
当年的红衣血案也仅限几人知晓而已。
道理小和尚过殿门而不入,双手合十对着高堂之上巨大佛像礼敬一拜,稚嫩的脸上虔诚而认真。
周围好多路过僧侣纷纷观望指点,似乎颇为好奇这个身着红色袈裟的小和尚从何而来。
中州佛门的僧袍多以浅色布料为主,唯有资历颇深的僧人才会赐予袈裟,这红色的袈裟很是少见,倒是听说北方密宗的僧人以五色袈裟为主,红色为上师。
难道这小和尚年纪轻轻就已是红衣上师了?
道理小和尚被这么多人看着,脸色微红,摸了摸光头,似乎有些害羞。
倒是有个目光和善的中年僧人上前,摸了摸他的光头,说道:“小师父哪里人。”
这么多光头,为何总喜欢摸他的呢,在菩萨观里师兄们这样,来中州了还是这样。
道理小和尚想了想,认真说道:“小僧法号道理,自菩萨观来,往龙象寺来说个禅。”
说完从脖子上去下一串长长的念珠,绕在手腕之上。
周围的僧侣们闻言轻笑,他也跟着笑,只是红着脸摸着光头,眼神纯澈,没有丝毫的生气。
中年僧人笑完说道:“小师父是要打算就坐在这大雄宝殿门前说禅论道吗?”
谁知道理小和尚闻言当真说道:“正是如此。”
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中,盘坐在白玉砌成的台阶之上。
中年僧人这才正色,吩咐身旁之人送来一个蒲团,说道:“小师父这是要说什么禅?”
道理小和尚道谢一声,愣了愣,有些尴尬的说道:“我还没想好。”
周围的僧侣纷纷议论这是哪家不懂事的孩子故意来闹腾的,唯有李当然相信他或许是真的没想好。
中年僧人闻言并不动怒,而是退后两步,从身边之人手中接过一个蒲团坐下,与道理小和尚遥遥相对,笑着说道:“小师父既然没有想好,那贫僧就在这里等小师父想好再说。”
道理小和尚双手合十执了一礼。
中年僧人笑而不语,静静等待。
。。
比起雄奇壮观的佛殿,寺院的东北角里那处古老的楼阁似乎并不显眼,古木雕成的佛像环绕在楼台周围,仿佛经历了岁月的侵蚀,有些已经剥落不见原来的面貌,唯独楼阁入口处那三个藏经阁的大字依旧清晰,门外也无人把守,周围甚是清净,不见人影。
藏经阁高九层,实际上为了避讳乾京那位圣上,当初修建之时,将最底一层修在地下,往上只有八层,阁身有如佛塔一般,一层连着一层,环绕而上,此刻藏经阁的八层楼阁之上,一个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负手站在栏杆前,器宇轩昂,远眺远处的大雄宝殿,一览无余,身后是那位被称为九千岁的中年宦官,面白无须,捧的是一盏五色琉璃镶边的玉樽,盛的是青翠欲滴的清茶观音泪,躬身伺候在一旁,而他的不远处,是身着天师服的老头,苍颜白发,腰背微偻,正是摘星楼那位德高望重的袁老天师。
乾帝轻笑道:“老先生,你说他能和那小和尚过招多久?”
袁老天师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眯眼不语,倒是身旁那位中年宦官轻声说道:“只怕半招就分胜负手。”
乾帝点了点头,似乎对那小和尚颇为中意,说道:“菩萨观那群老东西不敢入京,派个小家伙来,倒是摸准了朕的脾气,不愿意和小辈斤斤计较,童贯你也不要去为难他了,朕倒要看看,中州龙象寺千年底蕴,还比不过一个菩萨观不成?”
袁老天师却说道:“难说,那小和尚可不简单。”
名为童贯被满朝文武称为大家的中年宦官刚要说话,老天师往前一步,拱手说道:“老夫斗胆进言一句。”
童大家眼皮一跳,低头不语,倒是乾帝闻言说道:“老先生有事请讲。”
老天师沉声道:“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乱禁,六十年前三十万铁骑马踏江湖,世俗高手死伤殆尽,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至于那些儒生,杀了便是杀了,陛下不论胸襟还是手段都是无人能及,老夫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倒是近内之人野心勃勃,意图不轨,还望陛下多留个心眼,自古宦官弄权之事不绝,不可不防。”
童大家欠身,微微自嘲说道:“我一介阉人,只是圣上身边一条忠犬,何德何能劳先生费心。”
老天师说完闭目不闻,不做任何评价。
倒是乾帝清淡笑道:“童贯的心思朕清楚,这些年在外面替朕办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说持宠而娇,但总归还是知道收敛的,老先生所虑之事,朕心里明白。”
童大家俯身跪地:“圣上仁善。”
老天师眼不见心不烦,而是看向远处说道:“陛下还记得当初的红衣血案吗?”
乾帝轻啖一口清茶,入口香醇,说道:“如何不记得,莲生和尚,红衣血案,当初一个小小菩萨观,险些让朕折损了几员爱将。”
口气平淡,却有种说不出的肃杀威严。
“这小和尚和那莲生和尚同出一门,朕不杀他,已是最大的仁慈了。”
乾帝捧茶淡淡说道。
老天师点了点头,说道:“老夫在摘星楼上夜观天象,也是算到菩萨观有人要入京,既然是得自那人的道统,这龙象寺坐而论道,恐怕除了老一辈罕有对手。”
乾帝突然问道:“当然那孩子回来了,龙象寺普字辈的和尚也该回来了吧。”
老天师却摇头道:“普字辈里以普渡和尚修为最深,却不善辩机,除非那个六十年前修闭口禅的宗真和尚轻自出手。”
乾帝眉头微皱,说道:“这名为道理的小和尚,当真如此厉害?”
老天师反问道:“不厉害能够这般年纪就成为红衣上师?不厉害能够被北方那座菩萨观列为佛子?”
乾帝一笑置之,轻笑道:“他要说禅那便说禅,朕难道还真的去和一个小辈置气不成。”
老天师点头称是。
乾帝放下玉樽,负手而立,在这百尺高楼之上伫足远眺,仿佛能将整个乾京尽收眼底,话头一转说道:“当年朕马踏江湖之后,若说天下臣服也不尽然,羽仙宫搬出中州似乎要和朕撇清关系,就连那藏头露尾的太上教老道闻述,也在谋划着朕的江山,再者北方世家蠢蠢欲动,近些年也不安分了,只是这些年朕明白了,江湖人江湖事,可为而不可为。”
“武夫乱禁到底只是说说而已,就算是一品境界的高人,也有身死力竭的时候,当年西蜀那位剑圣李清白,也不过是仗着天时地利,才能在大龙江上一显身手,要不是陛下你惜才,也未必还有此人,到底不入人仙境界,终究超脱不了这个世俗。”
老天师腰背微驼,却是语出惊人。
乾帝洒然一笑道:“也未必如此,当初那李清白已经是超一品境界的高人了,虽说用人命可以堆死他,但不值当啊,当初龙象寺四位神僧功参造化,可惜少去一位宗法和尚,这些年也就消寂了。”
“故郡那边闹出不小的动静,似乎是宗法和尚的坐化之地出现了。”
乾帝目光深远,说道:“宗法和尚身上藏着秘密,朕得不到的东西,太上教就算费尽心思也得不到。”
说完,眉头一动,看向远处,动容道:“好一个平地生雷。”
话音刚落。
只见大雄宝殿前,红色袈裟的小和尚忽然抬头,开口一句话。
恍然间,天地变色。
平地一声惊雷炸响。
偌大的佛殿之中回荡的是天鼓雷音。
大殿两旁摆放的十八尊金刚神像齐齐抖动,尽皆面向门外。
金刚怒目!
第54章 金蝉脱壳
苏酥是大内皇宫里的一个小侍卫,丢到万千羽林军里也是最毫不起眼的那种,若非靠着祖上余荫,和那位儒圣白晏之有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或许这辈子也别想混个出人头地,如今这大内侍卫的职位清闲不说,十天半月就能跟上头请假回家休沐几天,只是回到老家没少被老娘扯着耳朵去相亲,说他好歹也到弱冠之年,是时候该谈婚论嫁了,大内侍卫这身份放乡里乡下可稀罕了,不明白的还以为是皇帝近内红人,总有莫名其妙的人过来套个近乎,没少给自家闺女牵线搭桥,苏酥对此颇为无奈,一来心思不在这里,二来在宫里攀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什么俏美的姑娘没见过,眼界早就高了不少。他老娘差点被他给活活气死,拿着扫帚把这个不孝子赶出了家门,说下次不带个媳妇就不要回来了。只有苏酥自己知道,这大内侍卫的身份看着体面,其实也就是个清水衙门,这年头乾坤大定天下太平,没仗可打也没军功可捞,大家都得过且过了,莫说是他这个小跟班,就是他那位顶头上司也都没见过圣上几面,朝官九品,只有三品的朝臣才能进殿面圣,三品之下连太极宫那个白玉通道都去不了,更何况他一个连品相都没有小侍卫呢。大周立朝数百载,多少年风雨过去了,不止下人散漫,就连圣上自己都醉心丹药,没少在太极殿里开炉炼丹,宫内乌烟瘴气,莫说那些朝阁大臣,就连苏酥都瞧出不对劲来了,只是他人微言轻,操心也是白操心。
太极殿前那条汉白玉铺陈的通道最外端就是苏酥值守的地方,那天烈日高照,气温极高,厚重的盔甲下早已是浑身大汗,整个人都头昏眼花,可惜离换岗还有半个时辰,对面那位估计已经站着睡着,传来微微的鼻息声,所以没看到远处走来的白袍文士,可苏酥久居宫中哪里还不知道是谁来了,朝臣之中能以白衣入殿的除了那位以儒入圣的白晏之,还能有谁?再说自己能在这里还是拜他所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苏酥能一眼认出白晏之,对方却未必能认出他来,苏酥有心去提醒对面熟睡的那位,可是白晏之已经走近,他只能低头抱拳行礼,白晏之点头走过,苏酥刚要松一口气,忽然那白袍文书眉头微皱,停下脚步。
苏酥心提到嗓子眼,面色微白的说道:“小子苏酥,祖父礼部左侍郎苏谨公,承蒙白公厚爱多年,无以为报。”
白袍儒生眉头微皱,恍然道:“你是苏家那小子。”
对面那位侍卫这才恍惚醒来,看到眼前这情况,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跪倒在地。
苏酥见他还有印象,心中一动,刚要开口替那人求情。
却见白晏之淡淡说道:“目无法纪,成何体统。”
苏酥吓得跪倒在地,本以为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却半天没有听到白袍文士说话,抬头看去,才发现对方正面色微沉的看着汉白玉官道的远处,一个青衣道袍打扮的老头缓缓走来,抱拳对他说了声久违了。
庙堂之上位极人臣的白袍文士似乎对这老道颇为反感,不留情面的说道:“闻述老道,你为何又来宫中。”
那老道却笑着说道:“圣上召见,由不得老道我不来。”
白晏之冷声说道:“丹鼎小道,祸国殃民。”
谁知闻述老道竟摇了摇头说道:“太上教顺势天意,辅佐人君,何来祸国殃民的说法,你我皆是修道之人,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倒是老道瞧这位小兄弟和白先生因果颇深,似乎不简单呐。”
白晏之脸色骤冷,说道:“莫非你要说白某滥用职权,结党营私?”
苏酥不知为何牵扯到他身上,只是这等神仙斗法,他是万万不能参与其中的,只能低头装作不知。
闻述老道淡淡一笑,拱手说道:“白先生多虑了,贫道先走一步。”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太极殿内走去。
白晏之亦是拂袖而去。
侥幸逃过一劫的守卫感激的看了眼苏酥,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晚苏酥却莫名其妙收到一份任命,当顶头上司一脸莫名神色过来时,才知道圣上要派出三百童男玉女往东海寻找仙山蓬莱,而他正是随行的护卫中的一员,按说这等美差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无名小卒,只是他心中隐隐觉得和白天遇到的那个青衣老道有关,却有无从证实。
海上有仙山的说法一直流传在市井间,却未曾有人真正见过,当今圣上或是昏庸,却也未必真傻,据说是南方那个不知名的龙象寺有个和尚东归时带回的消息,被闻述老道透露给了圣上,这才有了此番出海的行动,说要寻找长生的丹药。
周朝佛法不显,苏酥更是从未见过光头的和尚,所以当他看到那位名为宗法的年轻和尚时,眼中除了好奇还有震惊,一苇渡江的神通原来并非传闻,那年轻和尚右手持印,左手负后,身如白虹贯日,过江又过海。
三百童男玉女和护卫随行尽皆被他收在阔袖之中,唯独苏酥与他交好,得其拂照,这才有幸看到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海上有青蛟有鲲鱼,还有数之不尽的异兽,年轻和尚岿然而立,当真如天人降世。
苏酥问他是不是活神仙。
宗法和尚摇了摇头,轻笑不语。
苏酥又问他是不是真有长生药。
年轻僧人目光深远,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那一日,海上惊现仙山,万丈佛光笼罩而下,似有仙佛降临。
那一日,天地风云骤变,巨浪一丈更掀一丈,平地生出龙卷。
苏酥还没看到那座仙山就已经被海浪淹没,闭眼前记得那个年轻和尚许下宏愿,也曾记得有一块石碑从仙山而来。
佛光万丈。
今日,亦是漫天佛号,光芒万丈洒下。
苏逸缓缓睁开眼睛,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从沙漠到海底,他伸手遮住眼前刺目的金光,呢喃道:“原来只是个梦啊。”
桃笙儿亦是大梦方醒,脸色露出迷惘的神色。
四周光幕依旧如梦如幻般垂落,此刻两人经历幻象之后,已经来到了里面。
桃笙儿忽然急道:“方才那块石碑呢!我好像见它钻入你体内了。”
苏逸闻言一愣,说道:“我怎么没有感觉?”
桃笙儿诧异的绕着他观察了一番,伸出手在他脸色捏了捏,说道:“真的没问题吗?”
苏逸忽然想起梦里那个名为苏酥的少年,顿时一阵恍惚,莫非就是因为这块石碑?
苏逸摇了摇脑袋,把这些杂乱的想法甩出去,抬头看了眼远处菩提树下端坐的身影,正色道:“我们好像进来了。”
桃笙儿这才往远处看去,顿时惊讶到捂住了嘴,喜悦之色溢于言表,不禁说道:“走,过去看看。”
说完,手中红菱飞出,围绕在身旁。
苏逸亦是祭出浑天仪,小心的靠近。
古木参天,树下坐着一个枯瘦的身影,背对着两人,金色的袈裟似乎染满了尘埃,整个人仿佛坐化了一般,全无气息。
桃笙儿眉头微蹙说道:“看样子真的已经圆寂了,为何还要弄出那些动静来?”
苏逸想起沙漠里的那些场景来,依稀还有些后怕,尤其是海上漂泊的时候,遇到的那些恐怖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忽然他想起梦里的那个年轻的僧人,不正是眼前这个已经坐化了的宗法和尚吗!
因为低着头,所以看不清他的面容,苏逸缓缓的靠近,只是越到菩提树下,遇到的阻力越大,仿佛置身泥沼一般,寸步难进。
“前辈,得罪了。”
苏逸双手合十,敬了一礼,然后手中掐诀,浑天仪顿时金光大作,笼罩下来,顿时周围压力大减。
只是还没等他靠近,那道枯瘦的身影陡然间化作无数的微粒消散在空中。
而那金色的袈裟之下,留下一个金黄色的蝉壳。
好个金蝉脱壳!
传说金蝉化虫之前会褪去自身躯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这身影竟然只是宗法和尚当初留下的一个蜕去的蝉壳!
第55章 老和尚落子有三
古朴的菩提树下,一个金色的蝉蜕轻落在地,仿佛经历了无尽的岁月。
苏逸蓦然想起地底甬道里那幅僧人弯腰捡蝉的壁画,只是那是青蝉,而眼前这只却是金蝉,其中或有差异,却不是他能理解的。
浮岛之上仙雾缭绕,若有若无的梵音响动,似乎从身后的菩提树上传来,光幕笼罩之下,自成天地。
苏逸转身说道:“似乎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桃笙儿眉头微蹙,沉吟道:“莫非真的只是那老和尚金蝉脱壳留下的印迹,真正的坐化之地不是这里?”
大道梵音,轻轻袅袅,让人不禁心神安宁,苏逸发现这里竟然是个修行的好地方,周围弥漫的灵气无不是从菩提树上溢出的,树底更是浓郁,闭眼不用冥思,元神就隐隐有出窍的趋势,若非担心有什么变故产生,苏逸都有就地打坐的想法了。
桃笙儿自然也发现了这点,对苏逸说道:“灵气化海,与修行上有异曲同工之妙,你先自己参悟去吧,本姑娘去周围看看。”
苏逸闻言点头,当即盘坐在树下,陷入冥思。
修行至今已经摸索到六品【化海】的门槛,体内精气流转自如,奔腾不息,毫无阻塞之感,只是到了腹下丹田之处,暗伤依旧存在,精气便止步于此,如陷泥潭,就像江河之内的暗礁,虽时都有凶险。
羽仙经除却最神秘高深的天人卷,早在羽仙宫的时候,朱邺水已经尽皆传授给他,只是他境界不够,依旧不能领悟高深的法门,道家修行,讲究一个修身养性,气息绵长之处和上古修士辟谷百日有异曲同工之妙,食气者神灵不死,至于成仙得道就更不为所知了,苏逸没那么多想法,好高骛远并无实际,他根骨本就算不得极佳,若不是机缘巧合拜入羽仙宫,恐怕这辈子还是碌碌无为,七品驱物的境界是个门槛,不高不低,踏入这个境界却算是正式入门了,至于更进一步的化海境界,则是可望而不可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既然桃笙儿说这里有机缘,那就不容错过。
羽仙经心中默念,自行运转,丝丝灵气从周围吸附过来,围绕着他周身漂浮,如同蚕丝一般层层缚住,只是对于灵气如海的浮岛来说,苏逸身边这点灵气何异于九牛一毛,甚至那冲天而起的气柱连一丝波动都没有,苏逸不知道这里是否是宗法和尚的坐化之地,只是佩服他能找到这样不输于三教圣地的地方,说是洞天福地都不为过,无数的灵气灌输而下,往日里干涸的丹田之处,此刻如同龙吸水一般,源源不断的从空中吸取灵气,到现在他才明悟过来,就算羽仙宫的太极广场,有阵法加持之下的宝地,论灵气浓郁也不急这里十之一二,这还是苏逸修为不够高深的缘故。
苏逸索性放开心神,任由灵气灌顶而下,元神隐隐脱窍而出,如同金色小人盘坐在丹田之上,本是黯淡无光的丹田似乎有了丝丝颤动,不再是以往那样沉如死水,苏逸心中一动,只觉得身心轻浮如羽,仿佛顷刻间就能羽化飞升,他赶紧稳住心神,知道这是修行上的魔障,朱师兄早有叮咛,不得不防,羽仙经里一段清心宁神的口诀念出,顿时心魔顿扫,灵台一片清明。
脑中不经意的闪过无数的画面,从进入这地底墓地之时起,一路偶遇连连,更是见识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苏逸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了,明白这宗法和尚就算不是仙人,也是手法通天的存在,若非机缘巧合,两人也未必能够走到这里,地底甬道里一幅幅壁画从眼前掠过,忽然定格在那树下捡蝉的画面,那年轻的面孔,脑中又闪过那片茫茫大海之上,年轻僧人负手而立,远眺仙山的画面,随即两个人影重合,根本就算一个人。mianhuatang.info
难道真的是那老和尚托梦?
苏逸霍然睁开眼睛,只觉得干涸的丹田吸去了无尽的灵气之后,先前滞涩的感觉消去了大半,越发的圆润自如,当即收起心神,闭守灵台,将无穷的画面抛出脑外,手中掐诀观想己身如海,一叶扁舟过海,欲登彼岸。
那一丝薄弱的壁障似乎触手可破。
就在这时,一缕紫色的气流不知从何而来,一路横冲直撞,将身体里灵气化成的精气尽皆吞噬殆尽,最重徘徊在下腹丹田之处,寸步不让。
苏逸脸色一阵发白,剧烈的疼痛从下腹伤口之处传来,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滚落,面容竟然有些痛苦扭曲。
这紫色的气流从何而来,为何出现在他体内。
苏逸忽然想起桃笙儿说起的那长生碑,最后不正是化作一团紫气钻入他身体之内吗。
可那不是个梦吗?为何会真实存在?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没想到触手可及的破境竟被一团紫气搅乱,苏逸有些懊恼有些无奈,却又丝毫奈何不得,口中不禁低声说道:“紫气东来,长生碑。”
忽然心神一动,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脸色骤然大变,不禁以元神观看己身。
只见那围绕在丹田之上的紫气,陡然搅动,越发凝实,竟然重新化作一块石碑镇守其上,神秘古朴。
苏逸脸色难看,不知道这石碑是为何物,竟然如强盗一般,霸占己身,占领丹田之处,让精气无法靠近分毫,这分明是要断绝他继续修行的可能。
那长生碑或许是因为吞噬了太多的灵气,表面的裂痕消去了大半,似乎完好如初,上面金字璀璨,偏偏入眼又是一片空白,等同鸡肋,苏逸就算有心赶出它,却也无力为之。
这番变故只在悄无声息之中,就连桃笙儿也不知晓,苏逸闭目静坐树下,纹丝不动,仿佛进入了深沉的睡眠,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不是他不想醒来,而是周围的灵气依旧徐徐灌顶而来,尽数被那长生碑吸收,他的心神完全被困守在灵台之上,寸步难行,仿佛这身体已经不是他的了,这让他心急如焚,不知如何应对。
好在长生碑只是镇守其上,并无其他作为,灵气无止境的灌顶也帮助苏逸洗涤周身经脉,身心越发的空明。
既然幻境之中的东西都出现在眼前了,恐怕那也不是个梦,苏逸想起井底之中的那些枯骨,心中愈发的沉重,总有个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如影随形跟着,这也是他刚才悟道只是,灵台空灵的情况下感受到的。
却是不知,浮岛之上,那棵巨大的菩提古木之上。
一个身形如猴的灰色身影匍匐其上,它的面前是一只青蝉,若是苏逸看到,一定会惊呼出口,这青蝉不正是先前壁画上那只!待苏逸二人走远后又从壁画上活生生的飞出,没想到出现在菩提古树之上,
那如猴如猿金色毛发的生物,此刻正与一只青蝉对峙,双方一动不动,仿佛静止一般。
青蝉、毛猴、长生碑,老和尚落子有三,此刻尽皆现世。
树下盘坐的苏逸一无所知,依旧在观视己身,灵台之上长生碑越发的明亮,隐隐发出一丝颤动。
就在这时,树上对峙的金毛生物和青蝉皆是一动,纷纷把目光投入苏逸身上。
只是这颤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两者又恢复静止。
苏逸不知道他神出鬼没的躲过了一次劫难,依旧凝神静气在打坐,苦思冥想如何破解眼前的困局。
桃笙儿在浮岛之上走动,似乎在观察着什么,八根粗如手臂的铁索从四面八方横穿而来,连接着遥远的地方。
仙雾缭绕的地方,看不见的远方,似乎有几道身影脚踩铁索呼啸而来。
忽然古树之上青蝉一声尖锐的蝉鸣响彻。
金色毛发的生物身形矫捷,猛地往青蝉扑去,眼中尽是疯狂之意。
无尽云海翻腾,古树颤抖,树叶纷纷抖落。
只见那青蝉竟然放弃抵抗,看了眼苏逸,笔直钻入菩提树下的土地之中。
金色毛发的生物愤怒的捶胸,眼中红光乍起。
苏逸被这突如其来的蝉鸣惊醒,下腹中的长生碑这一刻忽然化作紫色气团游走在他周身各处,隐匿不见。
也就在这时,桃笙儿陡然祭出红菱,回到苏逸身旁,眼神警惕的看着远处晃动的铁索之上。
云海翻腾里,陡然惊现几个熟悉的人
第56章 猴子拔毛
苏逸看着眼前出现的几人,脸色微变,似乎没有料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故郡论道大会一别数日,双方人马皆不知所踪,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这地底墓穴两人更是费尽心思才能走到这里,没想到对方也这么快来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白云苍苍暮霭沉沉,粗细锁链如同千秋荡漾,划过天际,荡起阵阵气浪涟漪,只见那几人脚踩锁链轻飘而至,说不出的潇洒飘逸,为首的白姓男子似乎也没想到会遇到苏逸,脚下步子一顿,稳稳立在铁索之上,手中鬼头弯刀隐隐有乌光泛起,寒气逼人。
不仅如此,苏逸还发现一个熟人,手持桃花扇的陆逊站在白姓男子的身后,正一脸阴鸷的盯着他,低声说道:“这小子怎么跑到我们前头来了?”
白姓男子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双眼眯起寒声说道:“那日在故郡外走漏了消息,让这两人给听到了,可惜没能留住他们,后来论道大会耽搁得太久,没想到还是让他俩占了先机,宋公子已经把羽仙宫一群人引去别处,吩咐我们先过来,只要将这两人擒下,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一行数十人,皆是当初在故郡外遇到的那群高手,好在太上教那几尊年轻高手不在这里,不然根本无法抵挡,就算是眼前数十人,也不是苏逸可以撼动的,此刻在浮岛之上,周围除却八根铁索,再无出路,可谓插翅难飞,苏逸左右环顾了下,轻声对桃笙儿说道:“找到需要的东西了吗?”
桃笙儿略加思索后,沉吟道:“按说就在这里了,传闻老和尚坐化之地有他的一颗菩提子,是无上悟道的法宝,只是这浮岛之上出了菩提古树外,就只剩一个蝉蜕了,莫非真的搞错了?还是说此地另有隐情?此事不应有错,太上教那群人都已经追到这里来了,想来是势在必得,不过他们暂时进不来,外面那层光幕源源不断,除非他们发现其中的窍门,不然威胁不到我们,倒是有种淡淡的危机隐藏在这里面,让我心生警惕,不知是什么,你我还是小心为妙,不要分开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苏逸不明就里,此处空旷只有一棵偌大的菩提古树,老僧留下的蝉蜕已经消散于土,再无其他,又何来的危机?
白姓男子似乎没料到苏逸二人竟然方寸不乱,当即从铁索上扶摇落下,脚踩地面时,手中鬼头弯刀直取不远处的二人,顿时空气一阵裂响惊起,刀光之快,呼吸而至,只是还未到苏逸面前,就被一道若有若无的光幕抵挡而下,如同石投水面,荡起阵阵涟漪,光幕只是微微撼动,便平静下来,丝毫没有被击破的迹象。
古树参天,无尽的灵气喷薄而出,源源不断的补充着光幕。
那一行人似乎也发现了此地的不同,大口贪婪的吐纳着灵气,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好家伙,当真是洞天福地,这里一日潜修抵得上数日冥想,灵气源源不断,根本不会枯竭。”
手扶桃花扇的陆逊眼冒精光,抑制不了激动的情绪。
就连白姓男子也难以保持平静,目光落在浮岛中间的那颗菩提古树之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而树下的苏逸二人,理所当然的被他无视了。
“这光幕恐怕挡不了他们多久,我们得赶紧想办法。”
苏逸眉头微微皱起,看了眼陷入沉思的桃笙儿,不禁提醒道。
“到底在哪里。”
桃笙儿轻声呢喃,竟然此刻闭上眼,感悟周围气机的变动。
苏逸见此神色一凛,手中浑天仪祭出,顿时青光洒下,将她笼罩其中,目光警惕的看着远处不断轰击光幕的众人。
若非有光幕阻挡,苏逸恐怕已经毫不犹豫的带着桃笙儿远遁,只是就算有光幕在,恐怕也不能拖延太久,鬼知道那神秘的白姓男子有什么手段,桃笙儿久困地底,修为早已不如当初,苏逸更是境界低下,远不是远处那群人的对手,此刻也不过是拖延时间,等桃笙儿找出需要的东西。
陆逊见树下二人有恃无恐的样子,顿时心中微怒,说道:“白先生,这光幕恐怕非蛮力可破,这两个家伙能进去,恐怕也是取巧之道。”
白姓中年男子微微颔首,眯眼看着那棵菩提古树,其顶灵气外泄,如同狼烟般冲天而起,只听他说道:“古树不灭,灵气不绝。”
说完,手中鬼头弯刀顿时飞出,往天空那道气柱上斩去。
这一刀斩去,生生将光幕撼动几分,无数的树叶从菩提古树上抖落。
苏逸心下一惊,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摸清了门路,当即要唤醒桃笙儿。
就在这时,桃笙儿陡然睁开眼来,盯着菩提古木上,脸色露出骇然的神色,竟然拉着苏逸退后数步。
白姓男子见一刀之下,竟有如此效果,当即招呼一声,众人手中法器齐齐祭出,光华漫天,色彩斑斓,笔直往那气柱斩去。
轰的一声炸响。
气柱被一股巨力腰斩,气浪四溢而出,将众人的衣袍纷纷鼓起,不禁退后几步。
那若隐若现的光幕竟然顷刻间消失了!
陆逊面含冷笑,手持桃花扇首当其冲进入浮岛之中,众人紧随其后。
簌簌的树叶从菩提古树上落下,纷纷洒落,隐隐有一道金色的身影在树上捶胸而立,一声似猴似猿的吼叫声惊天而起。
桃笙儿想都没想,拉起苏逸脚踩红菱就要往外逃去。
白姓男子听到那声嘶吼不禁脸色一变,更是退后几步,目光骇然的盯着菩提古木之上。
只见一个金色毛发的猴子从树上捶胸跳地,目光猩红的盯着远处众人。
那嗜血的目光看得人心头一滞。
白姓男子脸色一变再变,盯着那金色毛发的猴子,眼神忌惮。
金毛猴子身高不过六尺,浑身毛发竖立,似乎在愤怒之中,双眼猩红的盯着白姓男子,握拳猛地砸来。
“孽畜尔敢!”
白姓男子冷哼一声,鬼头弯刀祭出,只听一声哐啷,金毛猴子顿时退出数步,鬼头弯刀亦是颤颤巍巍回到白姓男子手中。
陆逊面露奇色说道:“这猴子莫非已经修炼成精了?”
白姓男子缓了一口气,沉声说道:“金色毛发,倒是与传说中的那位有几分相似。”
陆逊闻言一愣,而后脸色骤变,惊道:“莫非是当年被白衣佛陀擒下的那只顽猴?!”
白姓男子亦是面露疑色,却摇了摇头说道:“修为相差太多,再说白衣莲生已经死去数百年,据说当初东海之行就曾将那只惹下泼天大祸的顽猴镇压在一座仙山之下,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逊却是说道:“宗法和尚亦是出海东去,为何不能带回这只顽猴。”
白姓男子闻言有些意动,却还是摇头说道:“没有可能,莫说你我,就算掌教真人在这里,也挡不下那顽猴一击,这只猴子毛发金黄,最多同出一脉,修为却是相差甚远。”
陆逊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仍是后怕不已。
那金毛猴子捶胸,龇牙咧嘴,似乎颇为不甘,只见它从身上拔了一把毛发,张口一吹,顿时数十只相同的猴子出现在眼前,抓耳捞腮,手中棍棒齐出,往人群之中打去。
白姓男子脸色微变,低喝一声,手中鬼头弯刀应声斩去,身后之人亦是反应迅速,手中法宝齐齐祭出,一时打斗不已。
只是这猴毛变出的猴子战力不堪,片刻就被打回原形,变成一撮金色猴毛落下。
众人趁势而上,直逼古树中间。
谁知金毛猴子竟然勃然大怒,身子陡然变大,足有两丈高低,浑身毛发如金针竖起,只听它怒吼一声,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竟然将身后的菩提古树连根拔起。
顿时浮岛颤动,天地气机混乱无比。
只见天地一黑,一棵巨大的古树横扫而来,众人赶忙招架,一股巨力撞到胸前,差点被扫落进无底深渊。
金毛猴子一击逼退对方,竟然不进反退,拔起菩提古木,转身往无尽深渊里跳下,顿时不见了身影。
众人不及反应过来,只见那被连根拔起的菩提树下,一声蝉鸣惊起,青蝉抖翼而出,嘴里衔着一颗金色的种子,如核桃大小,上面花纹天成,仿佛笑脸弥勒,栩栩如生。
白姓男子难掩脸上异色,指着青蝉急道:“快留下它!”
远处的桃笙儿亦是回头看去,手中法诀掐起,红菱闻声而动,笔直往场中冲去。
青蝉仿佛觉察到危机,蝉翼轻抖,身形一闪,就要躲去。
白姓男子眼中只有那核桃大小的菩提子,哪里能让它逃脱,手中鬼头弯刀乌光乍起,封住它的退路,身形一闪,已经来到它身旁,伸手就要抓去。
桃笙儿当仁不让,手中红菱笔直卷去,隐隐竟快出一步来。
白姓男子脸色微沉,低喝道:“滚开。”
说完,手掌往下一压,顿时一阵气浪翻腾,以他为中心散开。
桃笙儿冷哼一声,手中掐诀打出,一道疾风扫过,将那气浪阻下。
陆逊手中桃花扇轻抖,无数的花瓣从天降落,花香四溢。
苏逸当即祭出浑天仪,青光洒落,将桃花排斥在外,不能近身丝毫。
就在众人交手之际,青蝉抖翼而起,只见身形一闪,顿时又钻入地下,消失不见。
第57章 素九问一剑登临
仿佛突如其来一般,随着白姓男子一刀挥下斩落在地的时候,而在远处的八根铁索齐齐抖动,一阵疾风吹来,这个漂浮在无尽深渊上的孤僻小岛一沉再沉,仿佛要没入深渊之中。
青蝉抖翼没入土里,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白姓男子停下脚步,脸色难看的盯着桃笙儿,身后众人勉强稳住身子,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抖动吓到了。
远方,桃笙儿已经脚踩红菱冷眼相视,却没有先动手。
苏逸站在他身旁,面带撼色的看着无尽翻滚的云海,随着那金发毛猴拔掉菩提树后,此地便无灵气外泄,也无屏障保护,无尽的寒风吹袭而来,云海翻腾里隐隐有狰狞的身影浮现其中,雾气仿佛潮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拍打在浮岛之上,每拍打一次,地面就剧烈震动一次。
仿佛有什么凶险恶兽正向着浮岛缓缓逼来。
方才苏逸已经看清,青蝉嘴里的恐怕就是桃笙儿所说的菩提子,是一宗重宝,难怪太上教这群人颇为上心,桃笙儿出手争夺之际,让它有了逃匿的时机,也搅乱了对方的计划,所以两人和太上教恐怕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苏逸一个光脚的自然不怕穿鞋的,当即祭出浑天仪,守在桃笙儿一旁。
白姓男子脸色难看,半晌才冷笑道:“好,很好,你既然求死,那白某就成全你。”
桃笙儿一翻白眼,依旧是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哼道:“少说废话,菩提子就在下面,你不去找它,反倒来和姑奶奶斗嘴,你要打便打,怕你不成?”
说完,手决掐动,红菱冲天而起,惊起万丈霞光,掠过天际。
白姓男子面色不善,说道:“就算你是六尾灵狐,白某今日也要将你生生擒杀了,倒看看你有什么底气。”
话音刚落,鬼头弯刀应声飞出,化作一道流光笔直斩去。
苏逸心里惊诧,不知桃笙儿意欲如何,按说她旧伤未愈,修为不过相当于四品高手,先前在故郡之外曾在这人手中吃过亏,现在这般冲动,不是正落入对方的圈套?苏逸眉头紧皱,不知如何是好,却也不再迟疑,桃笙儿待他不薄,太上教众人更是跋扈无比,孰轻孰重了然于胸,一念及此,苏逸默念驱物口诀,浑天仪顿时抖动,青光乍起,载着他往天空飞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只听轰的一声,桃笙儿手中柳枝儿青翠欲滴,一道青光与那乌光相撞,顿时声震云海,气浪奔腾。
太上教众人亦是一同祭出法宝,五光十色,好不绚丽。
桃笙儿站在红菱之上,手指往前一点,轻叱道:“疾!”
只见柳枝儿霍然冲出,带着一道青气笔直抽下,如鞭如杖,将一干法宝尽皆横扫而落。
白姓男子暗暗心惊,似乎没料到这白狐儿修为又有了进展,料想应该是在这地底有了奇遇,又想起方才就要到手的菩提子因她错过,当即冷哼一声,抬头看去,目光如电,伸手就是一抓,四周雾气尽皆吸附过来,如同磨盘往前碾去。
桃笙儿脸色不变,白色裙带随风飘动,瀑布流水般的秀发下,一双尖尖的耳朵若隐若现,只见她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片柳叶,含在嘴唇之间,看都不看那狂碾而来的雾气磨盘。
天地之间,一道细弱却清晰可闻的声音在回荡,苏逸惊讶抬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巨大的磨盘瞬息即至,桃笙儿身轻如羽往后飘了几步。
就在这时,无数的嗡嗡作响的声音从云海深处传来。
天地苍穹中的云海雾气风声一起翻腾呼啸,一道晴天霹雳从高空划过,伴随着惊天的炸响,无尽的云海顿时被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裂痕,云气翻滚,巨浪奔腾,无数的黑色巨虫,大如头颅,从裂缝中钻出,如同黑雨一般密密麻麻呼啸而来。
整个浮岛为之一震。
苏逸不禁闭住呼吸,这多如黑雨的巨虫,可不正是当初在甬道里遇到的青蝉!可是比之当初,何止多出数百倍,简直无法想象的壮观!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却是,那多如黑雨的青蝉竟仿佛听从桃笙儿嘴里吹出声音一般,如同大军压境,往那雾气磨盘飞去。
只是一个呼吸,那巨大的雾气磨盘竟然被无数的青蝉吞噬殆尽,消散无迹。
白姓男子脸色骤变,身边之人尽是骇然的看着那满天的‘黑雨’。
只见桃笙儿此刻双目紧闭,眉头微蹙,似乎全心投入其中,那漫天的青蝉抖翼飞来,生震如雷,笔直的往浮岛上的太上教众人扑去。
陆逊顾不得出手对付不远处的苏逸,急忙转身说到:“布阵!!”
众人闻声这才惊醒,迅速掐决布阵,脚踩禹步而行,顿时一阵磅礴的气息从脚下升起,一道淡淡的光幕形成,竟和之前浮岛上的灵气屏障有异曲同工之妙,纵使不如那般神奇,却也挡下了一波青蝉的撞击。
可是桃笙儿费劲心神,用洛神瑶唤来的青蝉岂是这么好对付的,青蝉攻势受到阻挡,当即更加狂暴起来,嗡嗡之声不绝于耳,竟啃食起那光幕来,光幕顿时黯淡了几分。
太上教众人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一个个法宝祭出,往那青蝉雨中打去,顿时无数的青蝉死去,却是立刻被其他的青蝉吞噬掉,一波更接一波的压来。
白姓男子盯着空中闭眼吹柳叶儿的少女,神色难看,一字一句道:“南疆驱虫之术。”
桃笙儿霍然挣开双眼,狭长的眼线,眸里精光流转,这一刻,似有一种立于云端的陌生感。
只听她淡淡说到:“看看到底是谁成全谁。”
全力布阵的众人也是脸色苍白,和那淡淡的光幕一般摇摇欲坠,陆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喝到:“白先生,我们快撑不住了。”
青蝉如同黑雨般倾盆落下,密密麻麻的敲打在光幕之上,如同鼓声阵阵,敲击在人心头。
苏逸看着那满天的青蝉亦是心头震惊,没想到桃笙儿竟然有这一手,不过想来也是,当初既然能把这些青蝉赶走,又何尝不能召唤回来,不过看桃笙儿似乎也不轻松,闭目恐怕只是为了不会分神,毕竟就算有洛神唤灵瑶相助,驱使这数万的青蝉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片刻,已经有数人吐血退后,那淡淡的光幕眼见就要碎去。
陆逊脸色煞白,显然已经支撑不住了,只是转头看向白先生,他依旧眉头紧皱,没有丝毫的动作。
忽然一声脆响。
光幕上多出一丝龟裂来,继而越来越大,终于在众人惊骇的神色下碎去。
无尽的青蝉扑面而来。
这时,白姓男子动了。
只见他身形如风,从漫天如雨的青蝉中找出一条出路来,伸手往天空中的桃笙儿抓去。
竟然不管身后之人的死活。
桃笙儿似乎专心控制青蝉,无心其他,忽然间听到苏逸失声喊到:“笙儿姑娘,小心!”
苏逸已经祭出浑天仪挥来,顿时霞光万丈,打向那白姓男子。
白姓男子不愧是太上教掌教身边的神秘人物,境界高深,只伸手一点浑天仪,顿时青光一晃,倒飞出去,苏逸身子一震,只觉得一股巨力铺天盖地而来,不禁退后几步。
桃笙儿仿佛早就料到那人要来,眼中并无慌张之色,而是看了眼苏逸,说到:“你走开。”
说完,轻喝一声,双掌一合一压,顿时天地气流如潮水分开,这一刻,她仿佛就是这座岛,这片云海,这个天地。
不知她用如何秘法,竟然能做到借‘势’!
天地大势面前,白姓男子纵是不甘,也只能退去。
满天蝉潮铺天盖地而来,似乎顷刻间就能将太上教众人覆盖其中。
千钧一发之际。
沉如死水的天空中,霍然一道光亮闪过,如同闪电一般划过天机,破晓而来。
那光亮越来越盛,凌厉的气息仿佛能将这座浮岛劈成两半。
只听无数的炸响传来,那道煌煌剑光如同灭世的光芒,将人的心神扼住,动弹不得丝毫。
一道瘦弱的身影从远处疾来。
脚踩铁索。
人未到剑已至。
一剑登临!
摧枯拉朽般斩落一片蝉潮,生生斩出一道空地来。
空中的桃笙儿突然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身子竟摇摇欲坠。
苏逸脸色一变,急忙脚踩浑天仪冲去扶住她。
入手一片冰凉,显然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素九问。”
“白先生。”
瘦弱少年负剑而来,对身前的白姓男子拱手说道。
然后抬头看向天空纷乱飞舞的青蝉,轻哼一声,两道清晰的剑气从呼吸间喷薄而出,瞬间又斩落了无数青蝉。
空中的桃笙儿有些虚弱,却是忽然笑了笑,脸色怪异的看着下面的太上教众人。
众人不明就里。
忽然脚下的浮岛轻轻颤动着。
可是那样的清晰。
忽然间,一只明显要弱小太多的青蝉从地底抖翼而出,嘴里咬着一颗核桃般的菩提子,笑脸佛陀的图案印刻在上面,栩栩如生。
一声弱不可闻的鸣叫声从它身上传来。
天空中飞舞的无数青蝉仿佛在那一刹那静止了,竟齐齐的看向那只弱小的青蝉。
身上青色转紫又转金,三色并存。
忽然那青蝉亦或是金蝉,动了,往空中飞去。
白姓男子,瘦弱少年,尽皆同时出手,施展神通拘向那金蝉。
那金蝉恍若未见,依旧抖翼高飞。
刀光剑影闪过,却如划水无痕般,没有留下它分毫,金蝉就仿佛幻影一般,看得见却摸不着。
一道身影忽然从深渊里陡然跳出,金色毛发,头顶一株翠绿的小树,身如闪电疾来,伸出满身金毛的手臂,往那金蝉抓来,却也如先前两人一般,功亏一篑。
名为素九问的瘦弱少年忽然转身看向那只金发毛猴,如临大敌。
金蝉抖翼飞出数丈之高,周围的青蝉如潮水让出一条路来。
桃笙儿睁眼看着金蝉,金蝉亦是看着她。
忽然一声清脆的蝉鸣响起。
如雷贯耳。
桃笙儿脸色古怪,竟是听懂了这声蝉叫的意思。
第58章 气死个人了
清凉山自在观那条白练瀑布下,灵溪光着脚泡在水里,托腮看着河水那头矮小的孤坟,怔怔出神。
一株青嫩的草儿随风摇曳在坟头之上。
说是孤坟,也就是个衣冠冢。
太虚宗家大业大,黎老头走时心愿已了,自然要归于祖宗祠堂,灵溪替他料理完后事却没有再回那儿,而是搬来青莲峰住了,这本来就是灰衣老头的地方,后来给了李清白,黎老头去的突然,也无任何东西留下,灵溪就给他立了个衣冠冢,这儿山明水秀,说不得也算是处安息的好地方,就连李清白也时常嘀咕着以后死了也要埋在这里。
酒鬼李清白依旧整日里骑驴醉酒,唯一做的事就是把瀑布旁那间屋子给修缮了,屋子并没有多少布置,简陋异常,多了几卷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泛黄秘籍,不过灵溪也不在意,也没有因为黎老头的死刻意去练功,倒是喜欢经常一个人待在瀑布旁,托腮想些东西,日子或许过于平淡无奇,但比起青城里颠沛流离,这已经算是好的了。
瀑布那头的孤坟是她给黎老头立的,里面埋着一节竹杖还有老头平日里喜欢的灰色布衣,可惜老头走得突然,甚至连个遗愿都没留下,还没见自己的宝贝徒儿修成女子剑仙,还没见天太虚剑意名满天下,就这么睡过去了。
灵溪跟李清白要了半葫清酒浇在坟头,估计是害怕黎老头在那头过得不舒心,能有酒喝也算是一件幸事。
李清白掏了掏耳朵对着坟头说道:“便宜你了,也亏得你这么偏爱这小丫头,死后隔三差五还不忘给你捎点酒,就不知道老夫死后是否也有后人捎酒。”
灵溪转过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邋遢老头呵呵一笑,仰头灌下一葫酒,酒水沾满衣襟,花白的胡须上也沾着些许晶莹,老头张嘴一吐,一道白色气劲喷出,刹那恍若惊雷。
瀑布轰的一声炸开,水花溅起。
灵溪瞪了他一眼,赤足如蜻蜓点水一般,一下就来到对岸,从背后拿出一把破旧的雨伞,撑伞为孤坟挡下漫天水珠。
李清白打了一声酒嗝,灵溪眉头一蹙,手中雨伞在空中旋转飘起,被老头一口酒气炸起的瀑布水花忽然跳起,顺着雨伞的劲道,放佛珍珠窜连,沿着伞檐挂下,灵溪托住伞柄,双手推出,两指轻扣,只见水花仿佛黄豆一般砸去。
邋遢老头双指化剑,于空中画了一个圈,顿时滔天的剑势席卷而来。
扑哧一声,雨伞被划破一道伤痕,灵溪赤足退后几步,盯着李清白的手势,依葫芦画瓢,双指画圈,一道凌厉剑气斩去。
李清白轻咦一声,酒醒三分,大袖一甩,满天的水花哗啦啦的落下,砸在湖面之上恍如巨石落水一般动静。
灵溪撑起雨伞,赤足一点水面,身子凌空而起。
瘦弱的身子上忽然气机乍起,双袖中气壮如蟒,灵溪一甩袖口,以当日黎道元一指断瀑布的姿势,气胆扑面而下。
李清白依旧两指并拢,一道骇然剑气斩去。
两股磅礴气劲相撞,如同龙蛇戏水,浩然无比,顷刻间瀑布炸开,水花漫天。
邋遢老头哈哈笑道:“黎道元一身气胆已经被你学去十之八九,女娃儿,你以伞为剑,老夫以指为剑,看你能挡我几招。”
并未显化出多高深的修为来,而是单纯的以指为剑,一道浩然剑气有如粗壮的电光,在空中肆意而来,将四周的水幕排斥在外。
灵溪拧起眉头,想了想,收拢雨伞,伞尖轻点水面,一串珍珠贯连,双手骤然推出,两袖气胆浩瀚如蛟龙,水珠散落,有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惊艳景象。
青衣站立原地,两道剑气纵横,将满天水珠尽皆留下。
再一剑,携天地气势,如同倒挂白练瀑布一般扑面而来。
灵溪眯起双眼,准备后发制人。
李清白微微点头,这女娃儿不止修行的天赋惊人,连学剑也是天人之姿,只是不知她以何破解这一招,李清白忽然有些期待,忽然口中一口酒咳出,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
灵溪竟然撑开雨伞,身子躲在雨伞后面。
水珠尽数轰落在伞面上。
没想到她竟然以最简单的一招躲过。
李清白爽朗一笑,说道:“老夫一生练剑,最是讲究用剑套路,一往直前,有剑无回,追求快意潇洒,六十年前一剑荡蜀川,将数万大军拦在关外,那时候意气风发才有荡地一式,三十年前遭遇变故,醉酒江湖,无心于剑,遇到同样意气风发的黎道元,以一式平川险胜于他,此后三十年剑道再无进展,黎道元一句话说得好啊,任你剑道如何浩瀚,不入剑仙,终究算不得天下第一,女娃儿我观你剑法不拘于一格,可进可守,这才是练剑的无上诀窍。”
一式荡地、一式平川,皆是走的浩然剑道,两剑两江湖。
“再来,看好老夫的剑。”
忽然对着黎老头的衣冠冢说道:“借剑一用。”
坟头上那株青草拔地而起。
“一剑,荡地!”
一手扣酒葫,一手捏青草,两指按下,一道浩然剑气喷薄,席卷而来,地上细石卷起,地龙翻身,青莲峰上轰然响起阵阵惊雷,放佛被剑气吸引而至。
“二剑,平川!”
言罢,剑气如龙翻卷,冲天而起,携着百丈瀑布,势以万钧。
白练瀑布被李清白气机牵引,一涨再涨,竟然迟迟不肯落下。
何谓平川,一剑断流能平川。
三十年前一剑断瀑布,三十年后一株青草足矣。
李清白诗酒万篇,剑术只有两式,两式完后便提着酒葫在一旁饮酒去了,黑瘦毛驴不耐烦的踢了他一脚,抢过酒葫,似乎埋怨他刚才动静太大。
灵溪看着百丈白练瀑布从天而落,怔怔出神。
半晌之后,李清白问道:“女娃儿,老夫这两式你记住了多少。”
灵溪摇了摇头。
李清白笑了笑说道:“没记住才对,这毕竟只是老夫的剑道,你的剑道不止于此,天道剑道不过都是一杆人心,你心里有什么,你的剑道就是什么,听黎老头说你喜欢飞剑,喜欢那你就练飞剑。”
灵溪有个习惯很好,想不明白就不去想。
“黎老头把行走江湖引以为傲的一身气胆都传给你了,女子练剑,养气再杀人,老夫的剑招简单,也只能杀人。”
灵溪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苏逸说男子杀人用刀,女子杀人用剑。”
李清白唾了一声骂道:“老夫当年仗剑江湖的时候,多少江湖少女捧剑送行,蜀川男儿多佩剑,耍刀那都是土匪。”
灵溪疑惑的看着他说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土匪的。”
老头闻言语塞,叹了一口气说道:“老了老了,江湖是你们的了。”
说完摆了摆手就要离去,忽然转身看向身后。
不知何时。
灵溪双袖气胆已经青青郁郁,化作一道青芒飞出。
女子脚踩青芒冲天而起。
一声叱诧。
百丈瀑布应声而断。
李清白又叹了一口气。
“不服老不行啊,你这样的女子练剑,此后江湖百年谁还敢提剑,养气还是别杀人了,气就能气死个人。”
第59章 一声公子一声情
金蝉鸣叫,声振寰宇,似乎在宣泄着什么,场中除了面色古怪的桃笙儿,旁人都是不明所以,金色毛发的猴子看了看瘦弱的负剑少年,又看了看脚踩红菱的少女,忽然眼中精光一闪,纵身跃起,伸手往那金蝉身上抓去。
桃笙儿这才反应过来,伸出白如凝脂的双手来,只见那金蝉竟然抖翼缓缓落在她手掌之上,竟有几分亲近之意,苏逸不明就里,就连场中众人都露出惊奇的神色来,身形闪动,尽皆往她那儿扑去。
苏逸祭出浑天仪,不想直接被那金色毛发的猴子一拳打破光幕,浑天仪颤颤飞落,苏逸亦是踉跄退后几步,脸色露出骇然的神色来,果然这突然出现的毛猴不好惹,好在毛猴意不在他,似乎对他有着莫名情绪,一拳逼退苏逸之后,径直往桃笙儿抓去,嘴里断断续续低吼道:“给俺留下。”
没想到这毛猴竟然开口人言,桃笙儿目光一凝,将金蝉握在手心,转身脚踩红菱扶摇直上,躲过毛猴凌厉的一击,而后一道剑光突如其来从虚空中斩出,桃笙儿手中翠色柳枝儿猛地飞起,迎向那道剑光,只听一声轰响,剑气四溢,柳枝儿折返到她身边,绿意盎然,流光耀眼。
桃笙儿低声说到:“不管你是谁,本姑娘既然答应你,自然会保护你,别忘了你方才的承诺。”
这话似乎是在对手中的金蝉说的。
只听话音刚落,金蝉鸣叫一声,似是回应,之后便再无动静。
白姓男子神色一动,不知金蝉是如何和那少女沟通的,又有何约定,不过菩提子如今落入她手中,只要擒下她,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桃笙儿并不恋战,场中对手众多,除了修为尚弱的苏逸,其他人尽皆不会让她带走金蝉的,所以她转身毫不犹豫的飞起,对苏逸说到:“快走!”
浮岛之上,八根铁索摇晃在云海里,寒光流转,摄人心魄。
苏逸闻声飞出,刚才被毛猴一拳逼退,气血还在汹涌动荡之中,驾驭着浑天仪亦是摇摇晃晃,桃笙儿眉头一蹙,伸手打出一道法诀,顿时红菱伸长数丈,卷起苏逸便往天空飞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白姓男子哪里会让二人轻易逃脱,鬼头弯刀乌光大作,顿时冲天而起,对身边之人说到:“拦住他们。”
名为素九问的瘦弱少年负剑跃起,弹指数道纵横剑气飞出,论剑招剑势怕是连朱邺水也不如他,到底是太上教的嫡传弟子,宋公子最为看重的小师弟,资质根骨自然不必多说,据说是万中无一的剑术奇才,这般年纪,比起那个当初以剑出名的李清白也不逞多让,几年前还默默无名,这次论道大会以后必然会名声鹊起,就凭眼前这一手天罗地网的剑气,恐怕境界就不输于白狐儿多少了。
不说太上教众人,就是那神秘的毛猴也全力出手,只见他从头顶摘下树苗,张口吹气,顿时树苗霍然壮大,被他当做兵器握着手里,横扫而出,顿时七色宝光从树枝上流转开来,无尽的气流在空谷深渊之上激流回荡,身在红菱之上的苏逸险些被横扫而出,若不是桃笙儿眼疾手快,操纵红菱躲过那道凌厉的气流,恐怕就要落入深渊之中。
白姓男子眼光一闪,有些诧异的看了眼那棵被毛猴握在手里的古树,正是先前浮岛之上的那棵菩提树,没想到被他当做一宗法宝,看样子来历神秘,并不像料想的那样平淡无奇,七色宝光流转,倒是和传说的那棵七宝妙树有几分相像,却也不尽然,这毛猴什么来头尚且不知,只是绝非等闲。
一时之间,桃笙儿二人陷入围困当中,红菱凌空飘荡,进退两难。
桃笙儿面色凝重,抬头环顾四周,低声对苏逸说到:“待会儿你先走,本姑娘先拖住他们。”
苏逸闻言皱眉道:“你旧伤未愈,这么多人你撑得住吗?”
桃笙儿哼了一声,眯眼说道:“先前在岛上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打不过这些人,逃还逃不掉吗,你也太小看本姑娘了。”
说完一片柳叶贴在唇间,轻袅的声音传来,方才因为金蝉出现而沉寂下来的蝉群顿时躁动起来,从浮岛之上飞起,铺天盖地而来。
素九问冷哼一声,弹指剑鸣,一道紫剑从他身后出鞘而来。
顿时,一道、两道、五道、十道剑气喷薄而出,围绕着紫剑,随着他一声历喝,剑阵霎时间摆成,只见无数的青蝉落入其中,被纵横剑气纷纷斩落。
桃笙儿面色不变,依旧吹响着唇边的柳叶,洛神唤灵瑶回荡深渊之间,手中的金蝉如有感应,微微抖动,似乎要醒来,只是片刻之后又没有动静了,桃笙儿心中疑惑,却也没在乎,洛神唤灵瑶是南疆秘法,传承自白狐一族,却也未必对金蝉这等奇物有用。
苏逸不愿独自退去,虽然在场也帮不上什么忙,桃笙儿没有说话,一边留心他的安危,一边操纵着从蝉群漫天盖地的冲击着众人,只是对方早有防备,一味地冲撞并没有多大威力,反倒是损失了不少青蝉,场面有些混乱,苏逸落下浑天仪笼罩在头顶,替桃笙儿守住后方,毛猴此刻退缩在后,似乎没有再出手的意思,只是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是雷动风云。
“你先走!”
桃笙儿脸色微白,低声对苏逸说到。
“一起走。”
苏逸手持浑天仪,替他挡下一道剑光,只是他修为尚浅,比起素九问来远是不足,顿时踉跄退后几步,手臂发麻酸痛。
可以瞧出场中众人都有留手,并未全力以出,似乎在忌惮着什么,而桃笙儿却是以一敌众,形势不妙,隐隐有所不支。
苏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知道她承诺那金蝉何事,却也能知菩提子对她作用甚大,要不然这群人也不必为它挣个你死我活。
忽然一道流光从桃笙儿身边擦过,她一个不留神,右臂之上被刮破一道伤痕,退后几步,就在这时,太上教众人欺身而上,手中法宝尽处,就连躲藏在一旁的毛猴也是宝树横扫,洒落一片霞光!
形势陡然一边,白姓男子不知祭出什么法宝,天空中的青蝉如陷泥潭,一时无法靠近,桃笙儿被一击打中,手中柳枝儿被抛向远处,红菱之上宝光被压制住,隐隐难以支撑。
苏逸眼疾手快,浑天仪青光乍起,卦位变动,以颠倒五行的法门将自己和桃笙儿的位置对换,来了个偷天换日,不等桃笙儿惊呼出口,无数的霞光打来,浑天仪周身光芒似乎一刹那被打散了,顿时黯淡无光,随着苏逸一起掉落深渊谷底。
桃笙儿脸色大变,伸手往苏逸抓去。
这时,白姓男子纵身而来,拦住她,说到:“把东西拿出来。”
桃笙儿杏目含煞,浑身一阵凌厉气息爆发,顿时一条雪白毛绒的尾巴横扫而出,一个出其不意,白姓男子被打出数丈之远。
忽然一个巨大的白狐儿幻影出现在天上,六条雪白的尾巴扫动,冰冷的眸子注视着众人。
毛猴赫然退后几步,手里握着宝树,眼中竟然射出两道金光,抬头盯着白狐儿身影,仿佛认出了什么。
桃笙儿从铁索之上纵身而下,刚要拖住苏逸的身子。
忽然,一个黑影从身边掠过。
桃笙儿伸手打出一道法诀。
那人却一退再退,身子轻飘飘的落在远处一根铁索之上,与桃笙儿遥遥对峙。
“你是谁?”
桃笙儿眼神冰冷的看着这个背负瑶琴的黑衣女子,寒声说道。
女子摇了摇头,并不说话,一手扼住苏逸的喉咙,抬头看着桃笙儿。
桃笙儿脸色微变,毫不迟疑,手掌翻出,一颗雕刻着弥勒的菩提子抛出,说道:“换人。”
那黑衣女子似乎没料到桃笙儿如此决绝,当即抛出苏逸,伸手将菩提子揽在手里。
金色毛猴手中宝树扫来,黑衣女子面色不变,抬头看了眼云海深处,轻声说道:“公子,到手了。”
一声公子喊出,顿时天空风云变换,一道金色锦囊横空出世,无尽笼罩之下,将黑衣女子瞬间吸入其中。
天空忽然传来一声冷哼。
“宋公子,你过了!”
一袭青衣凌空而来,看着远海深处的宋公子,眉头微皱道:“逆行倒施,平白给了她百年道行,就不怕毁了那女子吗?”
李青牛不知从何而来,出现在云海上空,脚踩一根铁索,遥遥看着远处的宋公子。
“把我故意引到别处,就是为了这颗菩提子?”
宋公子摇了摇头,轻笑道:“你是仙人转世,自然看不上这等凡物,又何必与宋某为难呢?”
李青牛看着云海深处,顿了顿说到:“太上教所谋甚大,贫道即为羽仙宫弟子,自然要管上一管。”
宋公子哦了一声,身形飘后数丈,落在一根铁索之上,手中握着一个金色锦囊,低头把玩道:“你就不担心那个苏姓弟子的性命?”
李青牛眉头微皱,说到:“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这处地方是当初宗法和尚坐化之处,关系甚大,掌教真人对一些东西势在必得,相信出走之前,你们羽仙宫掌教也这么吩咐过你吧,只是没想到被一个毫不起眼的弟子抢了先手,利用他和白狐儿的关系开启此处的封印,想必也是羽仙宫的图谋吧。”
宋公子淡淡说道,看了眼远处脸色微白的苏逸。
李青牛默不作声,而是抬头看着宋公子,摇了摇头说到:“这样说没用的。”
宋公子反笑道:“有用没用,都是你羽仙宫的事,白某只要这颗菩提子,恕不奉陪了。”
说完,大袖一挥,无尽雾气笼罩而来,遮住了身形。
李青牛一掌拍散雾气,立于云头说道:“想走便走,无法无天了吗。”
第60章 他是佛
李青牛凌空一掌拍去,顿时风云变幻,无尽的气流往那儿汇去,形成一道激流漩涡。
宋公子避而不战,身形掠过云海,往外避开,忽然一道金色的身影闪过,菩提古树横扫而来,正好拦住他的去路。
金色毛猴怀抱古树,浑身毛发竖起,双目圆睁,看着宋公子手中的菩提子,低喝道:“拿来。”
宋公子白衣抖动,临风而立,深深看了眼毛猴,而后眉头一挑,沉声到:“泼猴撒野!”
随即指尖一点虚空,顿时一阵肉眼可见的涟漪荡漾开来,如同波纹回荡,直至毛猴的脚下。
毛猴忙的退后几步,浑身毛发如同金针竖起,一阵龇牙咧嘴。
那涟漪荡漾在虚空之中,灵气汇集之处,竟然生生开出几朵莲花来。
也就在这时,无尽的气海翻腾,有如苏逸初见时那般,无数的清荷白莲盛开在云海之中,香气撩人。
李青牛步步生长莲,来到宋公子身前,说道:“人走,东西留下。”
宋公子目光飘动,没有看向李青牛,反倒是环顾四周,缓缓说道:“你再出手的话,这方天地气机就要被搅乱,到时候出现什么变故,就不在你我的掌控之中了,毕竟这是那老和尚的地盘。”
李青牛面色少有的严肃,道:“你引我来,不正是为了搅乱这天地气机吗?”
说罢,抬头看了眼远处,忽然一声鹤唳空灵,雪白色仙鹤上趴着一个身形微胖的人,从云海深处飞来,他看了看四周,似乎没看懂什么局势,倒是一眼看见了远方对峙的李青牛二人,抱拳行礼,随即从仙鹤上纵身跃下,来到李青牛身后,目光谨慎的看着宋公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虽有强援到来,宋公子也不见得有多忌惮,太上教一行人已经退守到他身后,倒是苏逸方才被合击所伤,这会儿神魂动荡,一时半刻还不能缓过来,在桃笙儿身边静静看着远方,只是眼中多了点莫名神色,脑中依旧在徘徊方才宋公子说的那句话。
桃笙儿面带愧色的看着苏逸,关心道:“你没事吧?”
苏逸忽然挣扎着起来,看着她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要来这里。”
桃笙儿神色一动,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先回答我是不是。”
“是也不是,既然我能找到这里,三教高人肯定也自有手段能找到这里,只是此地开启需要一个契机,本来我不知道,等你从幻境中破境而出,我才知道,这契机就是你我,所以这些人才能进来。”
苏逸闻言一愣,脸上竟有些恍惚,沉默半晌后说道:“这么说,大师兄他们早就知道了?”
“或许吧。”
苏逸依旧沉默,打从玉皇宫顶那座青铜大钟响起后,仿佛就有一个弥天的布局缓缓埋下了,羽仙宫出世到入世,太上教更是在论道大会上大打出手,两派人士在这地底浮岛的相遇,仿佛一切都在布局之中,而自己却不知何时成了那微不足道的契机,或许白狐儿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可以寻找到这里,众人却要借助他与白狐儿的关系,苏逸本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听宋公子看似无心的透露,却仿佛晴天霹雳一样响彻心头,豁然间回荡穿梭,心神无法宁静,甚至看到了远处乘鹤而来的朱邺水,都没了招呼的心思。
宋公子从金色锦囊里拿出菩提子,放在手上观摩,栩栩如生的弥勒雕刻线条柔和,仿佛真人一般,这等奇物竟然是天然而成,不禁让人叹服,只是拿在手上这片刻,元神就有种圆润厚重的凝实感,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李青牛盯着那菩提子,面无表情,忽然踏上一步。几乎就在年轻道人身形动的那一刻,毛猴亦是怀抱菩提古树迎面数道宝光扫来,霞光流转,这一次却没有纵横交织,而是层层铺开,有如剑阵一般,带着一阵狂风,吹得着周围云海翻腾不息,众人猝不及防之下,纷纷倒退。
众人意在那核桃大小的菩提子,宋公子自然不会轻易放手,纵使身陷围攻之中,依旧面色不改,且战且退。
素九问背后紫剑飞出,将毛猴拦下,一人一猴打到远处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雾气弥漫,李青牛负手而立,青袍鼓动,只见他双眉一扬,整个身子霍然拔起飞高,几乎在同时,云海里无数的莲花竟然齐齐爆炸,无数的气机纷繁缭绕,整个天地剧烈摇晃,地动山摇。
宋公子应声退去,身如翩鸿,白衣惊艳众人。
只是他脸色微沉,有些恼怒又有些不解的看着李青牛,低声道:“你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天地气机凝聚成的莲花,偏偏要打碎它们,就不怕变故横生,你我都被困在此处吗,别忘了这宗法和尚,修为远远高于你我,恐怕已经步入人仙了。”
李青牛负手而立,反问道:“那又如何?”
宋公子先是微愣,而后冷笑道:“好个李青牛,不愧是仙人转世,既然不在乎,那就来吧。”
说完,双手握住那颗菩提子,猛地捏碎。
不远处的苏逸霍然回首,因为他听见一声凄厉蝉鸣。
桃笙儿双手捧着羽翼微颤、生机薄弱的金蝉,一时失神。
也就在这一刻,天地变色。
低吼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无数的青蝉仿佛瞬间狂暴了一般,黑压压的一片飞上了天上,如同乌云密布,天空之中忽然有雷光乍现,一丝光亮破开黑幕,顿时间,一声声凄厉蝉鸣传来,无数的青蝉仿佛顷刻间死去了一般,从空中跌落深渊之中。
桃笙儿忽然闭眼留下两痕泪水,或许因为洛神唤灵瑶的缘故,能切身感受到它们的悲哀。
忽然睁开杏目,满含怒意的瞪着远处的宋公子。
天地间仿佛一刹那从白昼变成了黑夜,无尽的云海之上,是布满星辰的夜空,璀璨无比,而云海里的人儿,仿佛星河里的载船过客。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李青牛抬头看着骤然变换的场景,脸上浮现出一丝震撼的神情。
就连始作俑者的宋公子,也是抬头看天。
黑夜来的如此突然。
桃笙儿搀扶着苏逸,身边红菱裹着两人在一根铁索之上,身前漂浮着一个枯如死寂的金蝉。
苏逸内心触动,仿佛如同那只金蝉一般,朝夕性命,不知夏冬,又如同回到了青城里,那段朝不保夕的日子。
忽然间,一直冷眼旁观的毛猴仿佛发现了什么,怀里那根菩提古木霎时缩小,变成树苗回到他头顶,只见他环顾四周,目光闪烁,竟然选中一条锁链,头也不回的遁去。
众人不明所以,只知道这毛猴向来如此,倒也见怪不怪了。
夜色如水,除了璀璨的星辰之外,也无甚变化。
微风吹过,吹皱云海湖面,涟漪荡漾,圈圈袅袅。
一缕金黄的光亮从金蝉的身体散发出来,却仿佛黑暗中骤然升起的光明,如此瞩目。
滚滚云海翻腾,那极远处漆黑如墨的尽头,一道金亮破晓而来。
这一刻,云海之上的所有尽皆抬头,看向那一抹光亮。
仿佛是一道隐约模糊的身影,立于云端,看不清面容,只是那股清宁佛气充斥寰宇之间。
那早已经生机断绝的金蝉,此刻竟仿佛活过来一般,抖翼而起,迎向那道佛光。
宋公子面色肃然,轻声道:“这世间不可能还有他。”
不止是他,李青牛亦是肃立云端,抬头默然。
苏逸有些诧异的看着陷入呆滞的桃笙儿,不禁问道:“他是谁?”
桃笙儿喃喃答道:“他是佛。”
第61章 苦海无边
一缕金光洒亮天际,染透云海,那道伟岸的身形如梦如幻,红色袈裟背对着众人。mianhuatang.info
桃笙儿语不惊人死不休,场中众人尽皆倒吸一口凉气,目光骇然的遥望那道身影。
这世间当真有佛?
苏逸咋舌,不明就里道:“你认识他?”
桃笙儿目光闪烁,语气悠远道:“八百年前莲生和尚,不正是这般红衣震撼世人。”
苏逸心中一动,想起那日论道大会看到的那个破旧的铁杵,名为“白骨生莲”,听她说正是那位莲生和尚的得意法宝,莫非远处那举手间可以翻天覆地的身影就是他?
三教圣地历史渊源,对于八百年前的红衣血案多少有些了解,所以这才都止下兵戈,抬头默然。
当属毛猴反应最是激烈,竟然又是头也不回的遁走。
只见远处那道红衣袈裟披身的和尚霍然转身,目光投来,仿佛在这一刻,空气都凝固了一般,那毛猴怪叫一声,头上树苗陡然壮大,七彩霞光扫落一片寰宇,无尽灵气翻涌跌宕。
桃笙儿眉头微蹙,道:“八百年前莲生和尚早已死于三教高人的围攻,不应还存活于当世,莫非另有隐情?再说为何宗法和尚的埋骨之处有莲生和尚的踪迹。”
忽然她仿佛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云海,眼中异彩连连,自言自语道:“先前那甬道里的壁画,似是有些岁月,根本不似当世之物,莫非这莲生和尚和宗法和尚之间有着莫名渊源?”
不只是她,场中众人亦是面带疑色,却丝毫不敢轻举妄动,面对这样传说中的前辈高人,纵使一道身影,也是神秘莫测。
菩提古树上霞光流转,七彩垂落,将周围的气机遮盖,毛猴趁机跃起,想要脱逃此处。
此刻,那道身影转过身来,浑身笼罩在一片金光白雾之中,看不清面容,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仿佛活过来一般,从众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毛猴身上,泛起一阵涟漪,。
仿佛只是被他目光注视,就已经浑身不自在,毛猴怪叫一声,几乎化作一道流光逃窜出去。
一声佛号一声叹息,回荡在天地间。
毛猴身子骤然一滞,似乎忘了逃跑,而是转过身来,怀抱菩提树咬牙对远处那道身影吼叫了一声,声音低沉发涩道:“是。。你。。”
那道红衣袈裟的身影没有说话,而是伸手一掌压来,有如五指巨山一般,遮天蔽日而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毛猴面容狰狞,浑身毛发竖起,一股危机笼罩在他心头,仿佛那年今日的遭遇,莫名愤怒的情绪笼罩心头,啊呀呀怪叫一声,手中菩提树有如棍棒一般砸去,七彩霞光扫落,却根本不能挡住那手掌分毫。
巨响之后,气浪剧烈翻腾,终于天地间恢复清宁。
一撮金色的猴毛从天而降。
苏逸目瞪口呆中,只见那撮猴毛随风飘落,陡然化作无数的毛猴往四面八方逃去。
谁知那红衣袈裟的身影一击之后,并未再出手,而是低唱一声佛号。
“苦海无边。”
轰隆隆。
这一声佛号之后,天地骤变,那道身影如同波纹般荡漾起来,渐渐模糊,消失在天际。
桃笙儿目光闪烁,低声道:“果然是法身。”
话音刚落,变故顿生。
随着那道身影的消散,天地之间恢复黑暗,星罗棋布,无尽翻滚的云海中,愈见潮浪涌来。
仿佛真如那人一句苦海无边所言,这天地变成一片海。
金蝉随那道身影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毛猴同样消失不见,唯独苏逸丹田之上镇压的那块长生碑,此刻躁动不已,就在那老和尚的身影出现的刹那,险些破体而出。
桃笙儿见他面色有异,不禁问道:“怎么了?”
苏逸心中一动,不禁说道:“我好像已经摸到了六品搬山的门槛了。”
桃笙儿顿时无语,这小子总是在这等危险的时候突破,不禁转头看向周围,眉头微蹙,低声跟他说道:“刚才那老和尚分明是莲生和尚留在这里的一颗念头,如今天地气机被他搅乱,恐怕出去没那么容易了。”
苏逸闻言触到,想起佛门有大小念头的说法,忽然有种胆大包天的想法,说道:“方才都是那老和尚一颗念头幻化出来了,这片天地会不会也是他幻化出来的?”
桃笙儿蓦然抬头,眼中精光闪过,急促道:“你说什么!”
苏逸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有点莫名其妙道:“我只是感觉我们都连续遭遇了几次幻境了,会不会从进入这里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幻境了。”
桃笙儿情绪激动,仿佛知道了什么,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倒是听说一种传闻。”
“什么?”
“不说这个,这云海看样子是真的要化海了,那老和尚一颗念头是要摆所有人一道了。”
苏逸不明就里,却见桃笙儿已经将红菱收在手里,站在他身前,说道:“不管是宗法和尚还是莲生和尚,既然我们都已经入局了,就要找到破局的方法,不然谁都要困死在里面。”
“那颗菩提子?”
桃笙儿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我看没那么简单,那颗菩提子是至宝不假,却未必是此处真正的秘藏所在,太上教意有所指。”
说完,看了眼神色平静依旧的宋公子,眼中流露慎重的神色。
云海翻腾,声势浩大。
朱邺水远远看见苏逸,面色有点不自然,不知他为何要和白狐儿走在一起。
苏逸自然也看到他了,却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两人目光交错,仿佛这一刻距离拉大了不少。
桃笙儿见在眼里,不禁冷哼一声说道:“自诩武林正道,不过也干的是偷鸡摸狗的事情。”
苏逸默而不语。
朱邺水却是勃然大怒,指着桃笙儿说道:“妖言惑众。”
桃笙儿闻言冷笑,手指划过丝滑的红菱,似乎就要出手。
李青牛看了眼桃笙儿,说道:“羽仙宫与前辈的恩怨还未了结,此后还请回山中一叙。”
桃笙儿似乎对这骑牛的年轻道士颇为忌惮,不愿与他斗嘴,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反倒是苏逸脸色有些不自然,发现大师兄并无和他打招呼,似乎对他在桃笙儿身边也毫无在意。
心中莫名一窒,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白狐儿,见她脸色怒气未消,应该又是想起被羽仙宫镇压的经历。
一颗菩提子捏碎,竟然唤来了宗法和尚的一道法身,当真不可思议,如今云海翻腾,仿佛有什么洪荒猛兽深藏其中,伺机而动,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就连太上教一群人也是脸色慎重,纷纷将各自的法宝握在手中。
苏逸止住心中澎湃,不再去想就地打坐,破境的机缘可遇不可求,但此刻实在不适合静修,就连他也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天地气机的混乱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触即发。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
星河之上无数的莲花绽放又枯萎,莲蓬化作莲舟漂浮在水面之上,云海如潮,此刻已经分不清彼此,袅袅莲花清香扑面而来,洗涤身心,就连元神都深深陶醉其中。
李青牛是第一个从陶醉之中醒来的,随后宋公子、朱邺水、素九问等人相继醒来。
等他们睁眼看去的时候,眼前已经换了一片天地。
第62章 天地棋盘,众生为子
斗转星移,天地变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漆黑如墨的夜空之上,繁星点点,八根从四面八方蜿蜒而至的粗壮铁索在寒风中微微抖动,如同蛛网一般横纵相连,此刻浮岛缓缓沉陷深渊之中,地面颤动石块翻滚,似乎就要崩溃。
众人齐齐祭出法宝,顿时五光十色洒亮一片夜空。
八根铁索贯连的浮岛正缓慢沉陷,巨大的石块崩落塌陷到深渊之下,连一丝回响都听不到。
云海翻腾,雾气汹涌,将整片天地笼罩其中。
越来越多的石块剥离掉落,整个浮岛都在颤抖之中,李青牛目光投到浮岛之上,脸色露出一抹凝重的神色,似乎有些诧异。
铁索抖动,似乎不堪重负,即将与浮岛断开。
终于,四周的石块剥落殆尽,露出其中光华如玉的一角来。
宋公子首当其冲,袖里乾坤囊金光大作,笔直冲向前去。
羽仙宫一行人亦是不落其后,朱邺水手持阔剑水龙吟,挥剑拦下瘦弱少年,为身边之人争取时间。
就连苏逸也是眼睛盯着那光华如玉的一角,心中微动,料想那就是所谓的秘藏,谁也没想到藏在浮岛之中。
李青牛并未出手,而是眉头微皱的看着那剥落的浮岛,眼中露出一抹凝重的神色,同样还有桃笙儿,并未出手抢夺,似乎心中有着莫名忌惮,看着那光华如玉的一角,陷入沉思。
忽然间,一阵柔光从浮岛中间现起,周围的石块尽皆被柔光冲落,露出更多的地方来,放眼看去,竟是一片如玉般洁白的花瓣,细致之处可见纹理,只看一眼就能让人心神安宁,和那菩提子有诸多相似之处。
天地间抖动更加激烈,八根铁索如有灵性般,齐齐放下浮岛,笔直往前串联,形成一道蛛网。
浮岛却在此刻停止沉陷,稳稳的漂浮在深渊之上,白色柔光惊天而起,柔和而不刺目,越来越多的花瓣出现在眼前,足足高有九品的巨大莲台漂浮在天空之中,宝霞流转,丝丝灵气垂涤而下,惊天不凡。
苏逸在这一刻似乎忘了呼吸,心神都陷入了那九品莲台之上。
不止是他,就连桃笙儿都一脸诧异,呢喃道:“这浮岛竟然就是九品莲台,早该想到了,七宝妙树、九品莲台,也只有当初那位号称能立地成佛的宗法和尚,才有这般大手法。”
偌大的莲台漂浮空中,悠悠转动,宝光流转,灵气盎然。
一片清宁祥和之气充斥寰宇之中。
仿佛佛家真言般洗涤身心。
苏逸心有所感,竟然压制不住修为,如同火山迸发般,浑身精气从下腹丹田出喷薄而出,游走周身经脉,长生碑在这一刻更是欢脱跳跃,似乎要脱体而出,却又仿佛被外界压制着,始终不得出来。
茅塞顿开,浑身汗毛竖起,丝丝热气从毛孔中直直冲出,恍如狼烟一般,引得众人齐齐注目。
谁也没想到,竟是这修为平平的小子最先突破了。
六品搬山。
苏逸恍然明悟,却又有种说不出去的感觉,目光落在远处那九品莲台之上,心中有过一丝悸动。
只瞧一眼,便有如此收获,当真是天灵地宝。
宋公子祭出乾坤囊,宝光洒下,却怎知那九品莲台如有感应一般,五彩霞光亦是从莲台之上喷薄而出,抵挡着乾坤囊。
九品莲台骤然缩小,变成巴掌大小,漂浮在天地之间,以众人为中心,旋转起来。
八根贯连的铁索发出阵阵乌光,寒气逼人。
朱邺水和素九问交手一番,或许两人都并未用尽全力,一时胜负难分。
李青牛看了眼激斗中的朱邺水,轻声说道:“回来吧。”
朱邺水闻声退去,水龙吟在空中霍然折转,铮的一声剑鸣,将对方紫剑击退,又回到他手中。
众人目光尽皆落在那巴掌大小的莲台之上,除了最先动手无果的宋公子,其他人尽都是雀雀欲动。
朱邺水目光闪烁,对身边的年轻道士说道:“大师兄,这莲台是?”
李青牛点头说道:“的确是古宝九品莲台,没想到落在了宗法神僧的手中。”
羽仙宫中有诸多古籍记载,九品莲台为当年佛宗一位先贤所持之物,神秘莫测,只在上古时期出现过,后来下落不明,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说是秘藏也不为过,单是这九品莲台,就抵得上所有宝贝。
朱邺水看向太上教众人,又对大师兄说道:“万万不能让太上教得到此物。”
李青牛不置可否,而是盯着九品莲台看了片刻,弹指一道剑气挥出,往那莲台上落去。
在众人的目光中,那道剑气被莲台上的宝光尽皆化解,消失无踪。
李青牛仿佛早就料知如此,并未动颜,而是转头对朱邺水说道:“有主之物,无需费心了。”
说完,抬头看了眼八根铁索横竖贯通而成的蛛网,不由叹道:“好个天地棋盘。”
朱邺水不明就里,但见云海翻腾,八根铁索隐现其中,忽然九品莲台疾速转动,蓦地没入雾气之中,不见踪迹。
宋公子目光闪烁,说道:“还在这里面。”
身边倚着一尊金甲符人的洛书生脸色霍然一变,抬头看天说道:“好家伙,我们竟然不知不觉落入了那老和尚的阵法之中。”
素九问一心向剑,对阵法符箓傀儡一道毫不知情,却也知道有其独到之处,就如同那尊金甲傀儡,便是他也无法正面将其斩杀,同样有些杀阵想要困死他,也是轻而易举,所以闻言不禁说道:“什么阵法?”
洛书生面色微冷,沉声道:“以这八根铁索为界,把这天地化作棋盘,好大的手法。”
瘦弱少年眯眼说道:“这么说,我们都是棋子了?”
洛书生看了眼他,点头说道:“众生为子。”
素九问冷哼一声,背后紫剑应声出窍,顿时紫气盎然,从剑身之上环绕而出,有如瀑布垂落,斩向其中一根铁索。
剑身擦过铁索,阵阵火花跳跃,铁索完好如初,倒是紫剑倒飞而出,回到素九问手中。
素九问面色不善,刚要发力,宋公子转身低声喝道:“九问,回来。”
说完来,抬头看向远处的李青牛一行人,脸上无喜无悲的说道:“骑牛的,你我都是入局之人,不如联手破局,此后恩怨再说?”
李青牛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却头也不回的转身往云海深处走去。
朱邺水一行人亦是紧随其后,只是离开之前看了眼苏逸,眼中神色复杂。
洛书生低声问道:“公子,他们这是?”
宋公子目光落在远处,玩味道:“他们去找九品莲台去了,想来也是发现它才是破局的关键。”
“那我们?”
“走吧,宋某倒是要看看,那老和尚当初留下的阵法,到底是为了庇护什么东西,七宝妙树,九品莲台,看来还不尽然啊。”
言下之意,这所谓的天地棋盘的阵法,只是为了庇护一宗宝贝,到底是何等东西,需要老和尚如此慎重看待?
桃笙儿目光闪过,看着众人离去,并非动身,而是看着身边默不作声的苏逸,眼中露出凝重的神色。
这家伙,总是这么任性啊。
苏逸被那九品莲台清宁之意影响,顿生感触,一举破入六品搬山的境界,却意犹未尽,无尽的云海翻腾,丝丝缕缕的灵气从四周灌输而来,将他裹缚其中,似乎还有继续破境的想法,也正是因为如此,桃笙儿才不愿离去,独自守候在他身边。
红菱凌空飘动,苏逸静坐其中,双目紧闭,心中羽仙经默念,精气自行流转,冲击周身穴窍,丹田之上一快圆润的石碑镇压当中,此刻也是柔光满布,甚是不凡。
苏逸虽然闭着眼,却也能发觉远处众人已经离去,而桃笙儿独自留守在他身边,心下感动,却又因为朱邺水和大师兄的到来而变得心事重重,不过想来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苏逸闭守心神,任由灵气洗涤灌输而下,滋养元神,灵台之上的那道金色小人越发灵动,五官神色越发自然,仿佛另一个他。
无尽云海翻腾,体内精气亦是奔腾如海。
因为有长生碑的镇压,腹下那道伤口并未发作,却始终是个隐患,此刻精气游转周身,并未经过那处,所以还算颇为顺利,亦是有种水到渠成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是长生碑和这里的环境的呼应。
早在羽仙宫的时候,朱邺水告诉他,所谓化海,其实是将天地灵气化作精气储存体内,小则低洼湖泊,大则汪洋深海,只是知道容易,理解却难,苏逸豁然睁眼看去,天地灵气似乎都在往这边翻腾而来,如海浪奔腾。
心有所感,体内精气一遍又一遍冲击着干涸的丹田之处。
那座长生碑有如东海碣石,立于崖头,巨浪冲击而纹丝不动。
苏逸的化海,前所未有的难,似乎那道暗伤成了阻碍的源头,却又无可奈何。
或许因为长生碑的镇压,精气冲击之下,并未产生多少不适,反倒是灵气源源补充,让他毫无疲惫的感觉。
灵台之上的那道金色的小人,亦是盘膝坐下,双手比划着玄妙的手势,仿佛天然而成。
忽然,远处一阵莫名的触动传来,桃笙儿抬头看去,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许先前远处的人触动了什么阵法,八根铁索齐齐晃动,半晌之后才停息下来,她看了看闭目调息的苏逸,百无聊赖托腮观察着他的轮廓,眼神恍惚,却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化海。”
苏逸轻叹一声,似有明悟。
体内长生碑因为外界的触动,再一次躁动起来,苏逸索性放开心神,任由它化作一团在紫气离体而出。
因为少了长生碑镇压,精气流入,如同热锅浇油,一阵痛楚陡然穿透全身。
苏逸身子一僵,全副心神投入其中。
干涸的丹田之中,如同枯竭的海,源源不断的灵气化作精气灌输其中,心中运转起那千锤百炼早已熟稔无比的经文,任由精气滋润其中,苏逸忽然想起方才问桃笙儿的那句,这片天地是否也是老和尚幻化而出,看着体内干涸的丹田,似乎远远没有化海的趋势,即便宽广无垠,却也是枯海一片,不知为何,感受着周围灵气充裕的天地,苏逸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片天地或许就是老和尚枯竭的法海。
体内化海,是为法海。
这想法来的突然,却又毫无根据,这充裕的灵气,便是枯竭的法海,又怎么会这般?
或许他的想法过于惊人,当他开口说出法海两字的时候。
这天地间所有的灵气尽皆被他吸入,灌输体内。
干涸的丹田这一刻被精气覆盖,化作汪洋一片。
这一刻,苏逸霍然挣开双眼。
果然,如他所料,眼前场景一变,无尽的灵气消失,仿佛过了千百年,周围尽是颓败之色,灰暗的天空,纵横深浅的沟壑,八条锈蚀的铁索如同八条长龙一般垂落在地面,砸出深深的沟壑。
入眼是一片枯竭的大地,似是枯海。
桃笙儿恍然不觉,只是看见苏逸醒来,见他气息大变,便知道他已经突破了,而且是连破两境,从七品驱物眨眼就到了五品化海的境界,当真了得。
苏逸却没丝毫喜悦的神色,而是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分不清先前和当下,孰真孰假。
桃笙儿随着他目光看去,顿时呆立当场。
枯竭的法海之上,深浅沟壑,万物枯败。
难道这才是幻影背后真实的景象?
第63章 尸解胎迷
过门而不入的小和尚一声佛号惊起四方天雷,殿内十八尊金身罗汉齐齐转身,金刚怒目。
中年僧人看着道理小和尚,骇然道:“八部众护身,你到底是谁?”
话语刚落,只见那小和尚身后隐隐有各种身影浮现,种种祥瑞呈现,将他笼罩其中。
红衣袈裟的小和尚睁开双眼,轻诵一句佛号,散去周身浮现的八部众,站起身来,对中年和尚行了一礼,说道:“小僧方才赢了吗?”
中年和尚没想到他这么问,愣了愣不知道如何回答。
道理小和尚低头笑了笑,又指着高高的殿门说道:“那小僧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没有人敢轻视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和尚,一句箴言引动四方天雷,殿内金刚齐齐注目,这等本事恐怕只有龙象寺传说中的那四位神僧才能做到,中年和尚在寺中地位颇高,亦不是这人的对手,只能点头随礼道:“小师父里面请。”
众人面色凝重,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高徒,北方菩萨观这些年隐蔽山中,并未听说出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啊,难道又是哪位先贤转世?道家有尸解重生,佛家未必没有此类的法门,只是说来容易,却从未见过,就算尸解成功,也未必能记得前世来,胎中之谜的说法由来已久,根本无从参透。
道理小和尚将蒲团收起还给对方,轻轻拍了拍衣衫,对身旁的李当然报以歉意一笑,似乎有些赧颜,摸了摸光头,就要往那大雄殿堂皇大门里踩去。
忽然他放下了脚步,站立在原地。
李当然只见大雄殿内走出一个手扶扫帚的老和尚,身穿浅灰色僧袍,并非是龙象寺那种光鲜的黄紫颜色,与寻常行走世俗的苦行僧并无二异,只是双目看似无神,如同瞎去一般,手中扶着扫帚弯腰的从殿内出来,似乎没看到远处的众人。
道理小和尚面色疑惑,却见周围的人神色淡然,仿佛早就知道有这么个老和尚。mianhuatang.info
中年僧人出言说道:“这是寺里的扫地僧,双目失明已久,住持念他年迈,就给他安排了个活计。”
道理小和尚闻言点头,给那从殿内走来的老和尚微微作揖,让出一条路来。
谁知道那老和尚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抬起头来,双眼无神的看着身前的小和尚。
莫名的,不善言语的小和尚此刻更说不出话来了,有种面对观里师父师兄的感觉。
老和尚声音有些干枯,顿了顿说道:“来外客了啊。”
仿佛从未听过他说话一般,周围的僧侣都是面色奇怪,私下交流纷纷。
中年和尚刚想说话,却见道理小和尚双手合十又是一个作揖,行的竟是前辈礼。
老和尚脸上皱纹舒缓,双目虽然已瞎,却仿佛能看到眼前场面一样,说道:“又是一株好苗子啊。”
道理小和尚问道:“不知前辈是?”
“不过是一个扫地的老僧而已,无名无号。”
老和尚摇了摇头,和善的说道。
道理小和尚忽然问道:“前辈修禅?”
老和尚依旧摇头,说道:“老僧只扫地,不说禅。mianhuatang.info”
道理小和尚哦了一声,问道:“那不修禅怎么悟佛?”
老和尚指了指扫帚说道:“心中有佛,扫地也是修禅。”
道理小和尚点了点头,说道:“那前辈心中有佛吗?”
老和尚想了想,认真答道:“没有。”
“为何?”
小和尚似乎有点刨根问底,众人见两人一问一答,皆是觉得莫名其妙。
老和尚并无任何恼怒的神色,笑着说道:“因为我只负责扫地。”
小和尚眉头微皱,似乎有些困惑,老和尚拿着扫帚站在一旁,静立不语。
身份早已被众人知晓的李当然笑着说道:“都站在门口干嘛呢,有什么话进殿再说吧。”
小和尚豁然惊醒,抬头看着貌不惊人的老和尚,作揖道:“小僧输了。”
老和尚摇了摇头说道:“哪里来的输赢。”
唇红齿白的小和尚摸了摸光头,抬头看了眼大雄宝殿高大的殿门。
老和尚眉目含笑的问道:“不进去了?”
小和尚赧颜道:“不进去了。”
老和尚点了点头,说道:“我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使,就不送小师父走了。”
道理小和尚认真对他作揖,问道:“前辈认为什么是佛?”
老和尚难得玩笑一次,打趣道:“那你认为呢?”
小和尚面色严肃,说道:“心中有佛,万物为佛,心中无佛,我自成佛。”
老和尚眯起那无神的眼睛,摸了摸他的小光头,感慨道:“那你就是佛了。”
..
苏逸盯着眼前纵横深浅的沟壑,那盘坐在一颗枯树之下的身影,问道:“我是该叫你金蝉还是叫你宗法和尚。”
一步之遥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苏逸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也不知道为何能一眼认出眼前之人,只是心中莫名烦躁,口气也没有了往前的恭敬。
那盘坐枯树之下的老和尚,似乎已经老死,双目紧闭,眉头低垂,毫无动静可言。
苏逸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到头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这老和尚从中作祟。
桃笙儿亦是脸色不善,若非不确定这身影是否是真身,恐怕早已施展神通打去了。
或者说,这还是金蝉褪去的一道蝉壳?
苏逸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被他卷入这里,但直到现在还没遇到旁人,当下也顾不得那些,手中浑天仪高高祭出,数道光幕垂直洒落,只听桃笙儿低喝一声,两人尽皆施展法诀,往那枯树之下打去。
淡淡柔光从那老和尚身上泛起,将所有法术都抵挡在外,颇有万法不侵的意味。
苏逸早就料知如此,也不奇怪,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转身对桃笙儿说道:“看来这次是真的了?”
桃笙儿眯眼盯着那神色安详的老和尚,轻声说道:“直到方才我才知道这里是哪儿了。”
“这老和尚枯竭的法海?”
桃笙儿抬起头来,脸色震撼的看着苏逸,不解道:“你怎么知道。”
苏逸轻轻摇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盯着那枯瘦的老僧说道:“这么说来,宗法和尚果然已经坐化了,体内法海枯竭,化作一片枯海,种种一切,都只是枯海里的场景,而今我们身陷其中,眼前这身影,如果猜的不错,也应该是他的元神了。”
桃笙儿闻言脸色微动,没想到他竟然了解这么多。
苏逸叹了口气,没有跟她说先前破境时的那些感悟,有些东西只可以意会无法言传。
桃笙儿目光闪烁,盯着那枯坐老和尚,问苏逸道:“你确定他就是那道金蝉。”
苏逸点头说道:“八九不离十了。”
她忽然吐了一口气,蓦然回首道:“那他还没有坐化。”
语不惊人死不休!
苏逸呆立,出口道:“怎么可能!”
桃笙儿淡淡说道:“你忘了那九品莲台?若非有人操纵,又怎么会有如此威力。”
苏逸指着枯坐的老和尚,问道:“莫非是这金蝉。”
桃笙儿眯眼说道:“是也不是。”
“怎么说?”
“这老和尚或许没死,却也未必真正的活着。”
“比如?”
“比如尸解重生。”
“尸解重生?”
桃笙儿点了点头,目光深远道:“尸解一词出自道家典籍,却未曾见过道家前辈高人尸解成功过,倒是有传闻佛家有人精通过去、未来二法,真正的破开了尸解胎迷的困难。”
苏逸似乎有些明悟,看着那枯坐的老和尚说道:“这只是他枯死的一道元神?”
“那金蝉也是元神所化,真身恐怕已经尸解转身而去。”
苏逸忽然想起先前看到的天际那道红色身影,似是八百年前的莲生和尚,忽然心中产生一丝悸动,一个莫名的念头出现在心头,不禁说道:“那莲生和尚的身影为何出现在这里?”
桃笙儿反问道:“为何不会是莲生和尚先在这里,那宗法和尚只是鸠占鹊巢?”
苏逸如遭雷击,神色呆滞,蓦然想起先前甬道里看到的那一幅幅久远的壁画,刹那恍然。
桃笙儿却不管他在想什么,而是手中柳枝儿霍然壮大,如同天鞭一般笔直抽去。
如她所料,一道淡淡的光幕出现,却顷刻间被柳枝儿抽碎。
那道老僧身影渐渐淡去,变成一道金蝉跌落在地上,生机薄弱。
可不正是先前逃脱的那只金蝉!
苏逸反应过来,随桃笙儿一同来到枯树之下,伸手捧起那道金蝉。
一阵若有若有的念头传递到两人的心头,苏逸不明就里,反倒是桃笙儿神色一变,当即闭目聆听。
第64章 再现石碑
大道梵音,如倾如诉,流转在两人心头,那金蝉每一声鸣叫竟都如传道一般,直指本心。
桃笙儿曾怀疑,菩提子和金蝉本是同源,如今方才明悟,这金蝉十有八九是宗法和尚当年一缕元神所化,神性还在,却未必有原本的印记,可以说是一种新生,至于昔日的宗法和尚,多半已经坐化了,想要寻求他留下的秘藏,恐怕还得从这金蝉下手,太上教一行人去追赶九品莲台,亦是破局的一种,至于孰是孰非,还无从分辨。
金蝉生机薄弱,仿佛存活已久,下一刻就要死去,被桃笙儿托在手心,双翼微微抖动,却难再飞起。
桃笙儿闭目聆听蝉鸣,苏逸却不似她那般精通虫语,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周围枯竭的法海。
不禁暗暗咋舌,暗想这宗法和尚生前是何等了得,体内法海自成一片世界,竟然如此辽阔,可惜时过境迁,故人已故,只留下一片枯竭的法海,而他们这些后来者,直到最后才发现,所谓地底墓穴,不过是老和尚枯竭的法海罢了。
蝉声渐弱,桃笙儿已经睁开眼来,上手捧着那浑身僵硬的金蝉,轻轻将它放在枯树之下,而后转身对苏逸说道:“它是从壁画里出来的,正是当年宗法和尚年少时救下的那只青蝉。”
苏逸闻言诧异,忽然想起那日在地底甬道里看到的壁画,身穿素袍的年轻和尚手持扫帚站在一株菩提树下,弯腰捡起一只快要冻死的青蝉,那幅画面依稀划过心头,定格在那一刻,仿佛成了永恒。
苏逸不禁问道:“那它怎么会在画里面的,还有那些画是谁画的?”
桃笙儿轻轻摇头,说道:“是被人封印在里面的,数百年前就已经死去,却是宗法和尚的一道元神包裹着它躯体,得以保存下来,至于那些壁画是何人留下,无从得知,这青蝉亦是懵懵懂懂,大限将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苏逸闻言默然,见那金蝉生机已绝,却化作丝丝缕缕的金色粉尘漂浮起来,不禁脸色一变,招呼桃笙儿看去。
金色粉尘漂浮在天地之间,如同萤火之光,点缀在这枯败的环境里,灰败的世界顿时多出几分光亮来。
或许青蝉早已死去,只是老和尚的一道元神所留,亦或是其他。
金色粉尘洒落在地面,身前那枯木又逢春,点点绿意泛上枝头,又出新芽,仅是片刻,无数的青草青芽从地面冒出。枯竭的法海之内,骤然多出几分生机来。
桃笙儿看在眼里,脸色微微动容,却仿佛早就料知如此,只见她眯眼说道:“那老和尚不会无缘无故留下这地底的东西,他那样修为通天彻底的大人物,想要悄无声息的坐化,可以瞒过所有人,所以我们能找到这里,一定是他意有所指。”
“怎么说?”
苏逸抬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问道。
“还记得我们先前幻境中去过的那个沙漠和枯井吗?”
苏逸动容,忽然说道:“你是说那块石碑?”
桃笙儿眉头一挑,没想道他能一语道破,有些诧异,却还是点头道:“对,或许秘密就在那块长生碑上,他想让后人知道的东西。”
苏逸心中一动,将方才长生碑化作紫气外出的事说给她听,桃笙儿闻言眉头微蹙,有些担心的看着他,问他身子有没有留下隐患。
苏逸满不在乎,这事还算因祸得福,一举突破五品化海境界,成就不俗,至于隐患却不清楚。
桃笙儿去自言自语道:“七宝妙树,九品莲台,金蝉,石碑,还有那只毛猴,这方世界里到底有多少是那老和尚留下的东西,又有多少辛秘藏在中间?不行,我感觉这事牵扯颇多,恐怕远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若是弄明白了,或许能找到我当年忘掉的东西。”
自从被苏逸破开封印,从岳阳楼地底破土而出,桃笙儿修为大减,更是将前事忘了七七八八,也曾怀疑被人动过手脚,似乎可以将那段记忆抹去了,她执意要来寻找宗法和尚的坐化之地,一来是为了其中秘藏,再者就是为了解开当年的谜团。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宗法和尚这样的大能要叛离龙象寺,最终落得个客死他乡的地步?
还有长生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莲生和尚的印记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桃笙儿眉头紧蹙,百思不得其解。
苏逸听她所言,心中也是困惑,却知道如今金蝉枯死,两人又身陷枯海之中,为今之计只有找到那块遗失的长生碑了。
可惜早在云海之中,长生碑就化作一团紫气破体而出了,且不说在不在这枯海之中,就算在,怎么找到它都是个问题。
苏逸凝神静气,忽然心头一动,有种莫名的触动出现,骤然抬起头来。
手中浑天仪冲天而起,载着苏逸往前面追去。
桃笙儿不明所以,却也祭出手中红菱,紧随其后。
枯海万丈,遥不可及的远方,依旧是灰败一片,那金色粉尘终究只是留下了一片绿洲,或许哪一天还要消失在这枯海之中,沙漠里有沙,而这里除了纵横深浅的沟壑,一无所有。
苏逸心有感触,站在浑天仪上,闭目指引着道路。
两道青红霞光划过天际。
不知过了多久,枯海依旧没有尽头,眼前却多出一个偌大的石山来。
苏逸二人从天而降,稳稳的落在地面,收起法宝往前走去。
空气之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桃笙儿面色微变,手中红菱握紧几分。
苏逸却踏出几步挡在她身前,头也不回的说道:“小心点。”
桃笙儿眉头一挑,没好气道:“挡在我前面干嘛。”
苏逸笑了笑没说话。
桃笙儿哼了一声说道:“五品修为在本姑娘眼里还是不够看的,你逞什么能。”
话虽这么说,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眼神柔和。
石山高有数百丈,方圆数里,还未靠近,就给人中莫名的压抑感,苏逸怕驱物飞行遇上什么难料之事,索性步行前进。
“这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了。”桃笙儿目光闪烁道。
苏逸点头,对这气息最是熟悉不过,却也心下暗暗警惕。
一路走来,直至攀登到石山的峰顶,也没遇到什么危险之事。
只是等到两人登顶之后,被眼前的凄惨景象惊得呆立原地。
良久,苏逸才吸了口冷气,不觉手心已经布满一层冷汗。
桃笙儿亦是面色微白,顿了顿说道:“进去看看。”
说罢,往山顶之上走去。
苏逸抬头看去,只见山顶宽阔的崖坪之上,入眼竟是密密麻麻的骸骨,形状各异,看样子死去的都是些异兽,足有数万之多。
走过那些苍白的骸骨,稍微触及就化作飞灰散落一地,不知过了多少年月。
桃笙儿脸色不善,霍然止住脚步。
却听见她语气微寒的说道:“这是座死山,这些骸骨生前也尽数深山里少见的凶禽异兽,尽皆被钝器斩杀,死于非命。”
苏逸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那足有数丈高大的骸骨,当真是被人拦腰斩杀,那人该是有何等的凶残,竟是比这些异兽还要厉害。
正当他放眼看向那遍地骸骨的时候,忽然,一道灰白的物件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苏逸神色微动,说道:“是长生碑!”
他的话音嘎然而止,一道灰白的石碑从骸骨堆里飞起,似乎要脱离此处而去。
桃笙儿眼疾手快,手腕抖动,红菱笔直飞出,将这片天地覆盖,往那石碑上裹去,身形一动,亦是往前赶去。
苏逸祭出浑天仪,青光洒落,将周围骸骨吹散,顿时四周一片清净。
那块石碑灰白破旧,上面裂痕清晰可见,仿佛当日在沙漠枯井中所见之物。
却又有所不同,因为那块长生碑吸收灵气之后已经修补好所有裂痕。
如今竟然出现了第二块石碑!
而且上面的文字清晰可见!
第65章 朝闻道夕死可矣
朝闻道夕死可矣。
简单七个字,如诗如画般呈现在石碑之上,大笔勾遒,意韵非凡,让人一眼便沉浸其中。
苏逸刹那恍惚,惊醒道:“不是那块长生碑!”
红菱卷起石碑倒飞而来,只见一阵弱不可见的柔光从石碑上泛出,似要挣扎。桃笙儿冷哼一声,红菱顿时又伸长数尺,凌空飞舞。
苏逸在后面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小心”,只见那石碑七个滚金大字仿佛刹那间活过来一般,光华流转,耀眼无比。
每个字都仿佛勾人心魂的魔障,让人无法自拔。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桃笙儿骤然腾空而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口里却哼道:“雕虫小技!”
说完,一道繁杂的手决打出,顿时一道青光飞起,往那石碑上扑去。
就在这一刻,石碑的上面,那七个金色的大字,忽然从原本的金黄色,刹那间转变成鲜艳的,刺目的血红色,仿佛真的由鲜血浇灌而成。
以石块为中心,一阵浓郁的血腥气冲天而起,“呼”的一声往四周蔓延开来,让原本的天昏地暗更是朦胧了几分。
苏逸顿时失色,万万没想到先前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的源头竟是这块石碑。
如此看来,这石碑恐怕大有来头,根本不似先前想的那么简单。
桃笙儿把这场景看在眼中,虽然惊讶这石碑的诡异,却也没有丝毫惧色,红菱顿时舒展开来,迎风飘荡,围成一个圈儿,将那石碑和血腥气尽皆包裹其中。
地面白骨皑皑,飞沙走石无数,阵阵劲风骤起,吹得人睁不开眼。
那七个血色大字在石碑表面浮动,似乎就要脱离出来。
桃笙儿冷笑,白如凝脂的手掌陡然拍去,石碑如有灵性,飘然退去,桃笙儿不进反退,身子亦是飘后几步。
果然,那石碑看似裂痕斑驳,却依旧是神秘非凡,七个血红大字若隐若现,顿时一道惊人的血气从中喷出,在空中形成一个兽首蛇身的怪物来,似龙似蛟,暴戾狰狞,一双如灯笼的眼睛盯着眼前的少女,怒吼一声,张牙舞爪扑来。
却见桃笙儿浑然不惧,虽惊不乱,玉手一点虚空,红菱霎时飞回到她手里,红光大作。
说时迟那时快,那血红色怪物扑来之时,桃笙儿已经一道法诀打出,红菱疾飞而去,猛地抽在那怪物身上。
“轰”!
巨响声中,桃笙儿不禁退后几步,那怪物亦是愤怒咆哮,身影渐淡,似是损耗太多。
桃笙儿冷笑说道:“原来只是一道血气凝成的蠢物,看本姑娘打散你!”
那怪物在空中咆哮一声,霍然张开嘴,露出一口狰狞的獠牙,猛地咬来。
桃笙儿身形闪过,红菱疾飞而出,从它身后缠上,顿时将它束缚其中。
红菱不知是何等材质,任那怪物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桃笙儿对付这等邪物,亦是毫不留情,手里竟然掐起了佛门降魔的手印,一道金山从天而降,仿佛传说中的翻天印,直直落到那怪物头上,轰然一声,一切烟消云散。
苏逸不及去想她为何会佛门的法印,眼光落在远处被镇压的那块石碑上,只见表面裂痕又多了几分,竟然已经到了要碎裂的地步了,不知为何,苏逸总感觉有些心惊胆跳,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血气怪物被桃笙儿镇杀,石碑之上那七个大字也沉寂下来,似乎要隐没其中,变得平淡无奇。
桃笙儿伸手抓去,石碑应声飞来,稳稳的落在她身上。
待到眼前一看,才发现,原来那七个血色大字,竟然是一道符箓,不知怎么封印在石头之内,仿佛天然而成一般。
桃笙儿神色微动,抬头看了眼四周堆积如山的骸骨,除却场面惨烈了点,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苏逸走来问道:“这是什么。”
桃笙儿眉头一挑,说道:“管它什么,打开不就知道了。”
苏逸闻言愣了一下,神出鬼没的竟点了点头。
..
远处,太上教众人兵分两路,宋公子等亲传弟子追赶那九品莲台去了,而余下的门人尽皆派去寻找可能的秘藏,却也和苏逸这般被卷入这枯竭的法海之中,只是此处地方极大,一时半刻双方还没遇到罢了。
白姓男子感叹道:“想不到一代神僧就这么陨落了,当初可是号称佛门中兴的基石,三百年内最有希望立地成佛的绝世天才啊。”
陆逊手摇桃花扇,口气颇为不忿道:“龙象寺那帮老秃瓢,不过是见风使舵的本事强人几分,若真论修为,三教中人又有几人是我太上教的对手,当初掌教真人以一敌三,尚且全身而退,那才叫让人心服口服,只要掌教真人一日不飞升成仙,乾京城里那位皇帝就一日睡不安稳。”
白姓男子眉头为皱,看了他一眼,说道:“天下高手不可小觑,不说那些不出山的老怪物,这世间说不得还有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掌教真人这些年出海寻找仙迹,就是为了找到成仙的一丝可能,只是白日飞仙何等艰难,无异痴人说梦,倒是掌教真人曾说过,这世上若真有能一步登仙,那便是羽仙宫那个骑牛的道士了。”
陆逊不以为然,说道:“都说仙人转世,我看也不过如此,若不是宋公子为人谦逊,这‘’南李北宋‘’的名号指不定要换一换了。”
白姓男子见他不服气,却也不再说了,而是抬头看向远处天空,眉头微皱道:“好惊人的血气,简直要将这方天地染成猩红一片了,到底是什么妖物在作祟。”
陆逊吃了一惊,亦是抬头看去,果然远处天空已经是猩红一片,仿佛被红色的雾气遮盖了一般,风中有股浓郁的血腥气,他愣了愣,转身问道:“白先生,你不是说这里是那老和尚的法海吗。”
白姓男子也呆了一下,惊咦道:“的确如此,白某从没看错过,这分明是枯死的法海,别无他物,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血腥气,难道此处还有其他生灵?或是从外面进来的?”
陆逊闻言暗叫一声“不好”,跺脚道:“莫非是羽仙宫那群人捷足先登了?”
白姓男子不动声色道:“去看看便知道了。”
陆逊啊了一声,不解道:“去?去哪里。”
白姓男子身上握着那把鬼头弯刀,掂了掂说道:“自然是去那血气弥漫的地方看看。”
陆逊脸色有些不自然,甚至血气如此旺盛,简直冲天而起,说不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妖物在那里,凭他们这几个人,真遇到了恐怕不妙。
却有无法拒绝白姓男子的要求,因为掌教有令,此行除了宋公子为首领外,明里暗里的事情,都要听这位白先生的吩咐,他在教中虽然地位不低,却也比不上这位掌教身边的红人。
白姓男子看了他一眼,哪里看不出他心中的顾忌,却是淡淡说道:“既然是来寻找那老僧留下的秘藏,当然不能放过这些地方,如今都已经进来了,还不趁早下手,万一被羽仙宫那群人得手了,怎么和掌教真人交待?”
陆逊硬着头皮答应,却是把桃花扇握紧在手里,也不驱物飞行,而是慢慢往那血气蔓延的地方走去。
第66章 混沌
丝丝血气如烟般蔓延在空中,那血色怪物最后的咆哮还在远方回荡,伴随着阴风呼号的声音越发的凄厉。
石碑里映着一张金色的符箓,字迹龙蛇游走,符文复杂,似是一宗宝物。
桃笙儿用红菱将石碑缚在其中,红光映衬下的石碑更显的几分妖异。
苏逸莫名紧张,仿佛那块石碑里的符箓有着噬人心神的力量。
一点幽光从石碑上亮起,尽管不算刺目,在这诡异的环境里,却是那么的醒目。
红菱微微禁锢,那石碑似乎不堪重负,石屑抖落,裂痕斑驳,存存缕缕掉落在地。
风吹起那张金色的符箓,哗的一下吹上了天空。
那在石头里不知封印了多少岁月的符箓,就这样轻飘飘的被揭开了。
风,吹落了雨滴,从天而降,就像是谁的泪儿。
一滴,两滴,落在了肩头。
苏逸抬头看天,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红色的雨,打在脸上,凉意透人,顺着轮廓滑落在地上,如碎珠落玉盘,纷繁不休。
石碑散去,那道符箓被风吹开,苏逸伸手接过,只觉如丝绸般柔滑,浸水而不烂,不知是何等材质制成,上面符文繁杂,似是佛家般若大法,又勾勒了几笔道家的无上真言,当真神秘莫测,莫说是他,就算桃笙儿这般见识,也瞧不出这符箓的来历,她与龙象寺有过一段渊源,曾在藏经阁里待过一段时间。
只是现在,桃笙儿的心思却不在符箓上面,而是抬头看天,眉头深深蹙起。
天空下起红色的雨,阴风怒号。
坑洼不平的石山之上,是一个巨大的崖坪,到处散乱着枯朽的白骨,尽皆是猛兽的,巨大的崖坪之上,有着无数的深浅纵横的裂痕,像是经历了一场旷世的征战,触目惊心。
红雨飘落,地面升腾起一片血色雾气。
一丝若有若无的心跳声从脚下传来。
苏逸抬起头看了眼桃笙儿,脸上写着一丝疑惑,然后发现她似乎也听见了。
桃笙儿闭目聆听,似乎要融入这天地之中。
雨落倾盆,红雾泛起,平添一份朦胧之感。
山石抖动,分不清是雨滴落地还是什么,只是这动静越来越大,直至地动山摇,无数的石块从山上滚落下去。
“吼!..”
一声咆哮,如同惊雷炸响,从地底之下沸腾起来,弥漫的红雾被无形的气浪冲散。
周围的石山石壁,此刻竟如天翻地覆一般,大石滚落。
桃笙儿拉起尚在呆滞中的苏逸,脚踩红菱冲天而起。
下一刻。
整个石山突然从中间坍塌下去。
一个巨大的光滑平台出现在眼前,这平台仿佛血玉雕刻而成,与外界的石块决然不同,丝丝血气氤氲,仿佛能浓郁成水,平台方圆足有数十丈,上面摆放着一个完好无损的巨大骨架,形状怪异,似是妖兽,黑森森的巨大眼洞,笔直的看向外面。
苏逸惊骇不已,霎时明白,方才那咆哮声,正是从这白骨处发出的。
桃笙儿似乎并没有多少畏惧,而是慢慢的接近这白骨。
或许是脚步声,或许是心跳声。
“砰!”
“砰砰!”
苏逸脸色苍白,只觉得越靠近那白骨,仿佛有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心头,让他呼吸苦难,那心跳声如雷贯耳,震得他身子摇摇欲坠,几乎要将他淹没其中。
他忽然有个可怕的想法,莫非那石碑,那张金色符箓,就是为了镇压这巨大的骸骨?
却见桃笙儿此刻面容无比的沉静,缓缓接近那骸骨,似乎不为威压所影响,她竟然伸出手摸向那白骨,闭目聆听着心跳。
如鼓声轰鸣,如潮浪袭来,一声一声,一波一波。
苏逸抬头看着这个恐怕足有数十丈的庞然大物,心想它生前该是何等的巨大。
“这是什么生灵?”
苏逸忽然问道,只是声音有点干哑,似乎也被眼前的身影吓到了。
桃笙儿头也不回,眼中露出一丝异色,轻声说道:“混沌。”
苏逸不明就里:“混沌?”
“《上古志》中记载的妖兽,长毛四足,声如犬吠,乃是南疆流传已久的凶兽,我曾经听巫颂大人说过,却也从没见过。”
蓦地,苏逸想起那日的青蛟渡劫,似乎南疆多异兽,更是有不少修行得道的。
只听桃笙儿话音刚落,远处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姑娘好见识,白某也曾听说这古兽‘混沌’的威名,独角独目,力拔山兮,果然耳闻不如目见,却是不知姑娘口中的巫颂大人又是何人?”
苏逸霍然抬头看去,不知何时,白姓男子、陆逊一行人已经来到这石山不远处,正远远的眺望着这里。
桃笙儿仿佛早就知道这些人的到来,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对那白姓男子更是不假颜色,哼了一声,并未回答。
苏逸却是面色难看,谁知道这群太上教的歹人是何居心,当初逼得两人遁走故郡,这笔旧账还没清算,当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陆逊更是眉头一挑,似有挑衅的看着苏逸,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那心跳声又渐渐弱了下去,是以远处的太上教一行人根本没发现先前的异相,桃笙儿自然不会去点破,却也仿佛并无任何惧怕,而是一手扶着骨架,低头不语。
那白姓男子见桃笙儿不搭理他,也不生气,而是笑了笑,继续说道:“都说古兽混沌最是嗜杀,所到之处一片腥风血雨,是以为世人所不容,从上古消失以后,也没再又过它的消息,想不到竟然出现在这枯竭的法海之中,不过白某却听说,这‘混沌’也最是擅长夺宝,所以这片地下,恐怕藏着了不得的宝贝。”
桃笙儿有些诧异的看了眼白姓男子,似乎意外他竟能知道这些,却也不置可否,而是开口说道:“那你想如何?”
白姓男子可是知道眼前这年轻的女子实际是有着千年道行的灵狐,来历神秘,更是灵感非凡,恐怕已经觉察到此处的不同寻常,事实上他也被此地冲天的血气震撼到,当这巨大的骨架出现在眼前时,更是心中大骇,要不是这女子一言点出骨架的来历,他亦是难以料定,只是他故意说出混沌的习性来,未必不是想从这位白狐儿口中得出更多的东西。
只是他没想到,桃笙儿竟是这般毫不在乎的态度。
桃笙儿见他不说话,抬头看了眼苏逸,说道:“既然来了不速之客,咱们先走吧。”
苏逸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要点头答应,眼角却捕捉到她触摸骨架的地方,不知何时,有一缕磷火在跳动,弱不可见。
苏逸不动声色,转身就要离去。
忽然陆逊手扶桃花扇走了出来,说道:“谁让你走的?”
桃笙儿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本姑娘想走就走,你敢留我?”
话音刚落,红菱乍然掠过,直取他面门而去。
陆逊脸色一边,手中桃花衫陡然展开,险而又险的避开红菱,退后几步。
他刚要发作,却见白姓男子咳了一声,陆逊脸色难堪的退后几步,却不再动手了。
桃笙儿并未继续出手,而是召回红菱握在手里,看都不看他一眼。
白姓男子轻笑道:“姑娘也是性情中人,此前我太上教多有得罪,白某在此谢罪,还请不要放在心上,这‘混沌’既是姑娘先发现的,理应是姑娘的,只是就算姑娘修为高深,再加上这位羽仙宫的高徒,恐怕也不足以应付这头‘混沌’,如果白某猜的不错,这头‘混沌’并未真正的死绝吧,不若咱们合作何如?”
桃笙儿忽然停下脚步,眼神逐渐冰冷下来,盯着白姓男子说道:“你想利用我?”
白姓男子不在乎道:“合作不就是相互利用吗?”
苏逸刚想提醒她,却见桃笙儿忽然话音一转,说道:“那你说说怎么个合作?”
白姓男子眯着双眼,似乎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却也不迟疑,当即说道:“那一缕鬼火应该是古兽‘混沌的’元神之火吧,如此说来,此兽被人斩杀在此地,并未死绝,想必留它在此,是为了守护什么东西吧。”
陆逊闻言眼前一亮,没想到白先生竟然不动声色中推测出这么多来,看向那缕磷火,心中却也不敢轻视他了。
苏逸脸色怪异,没想到还真被这个白姓男子猜出个七七八八,此地或许有什么东西留下,至于那所谓的元神之火,不过是桃笙儿方才耍的一些小手段而已,这姑娘平时大大咧咧,实际上精明着呢,一声不吭的挖了个坑给别人跳,太上教众人看似威胁利用她俩,桃笙儿何曾又不是在利用他们。
桃笙儿握着手中红菱,冷笑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白姓男子淡淡说道:“那就由不得姑娘了。”
若不是知道她故意如此,苏逸当真以为她要动手了。
果然,桃笙儿忽然说道:“要我答应,也不是不可以,让本姑娘教训他一把。你看如何?”
说完,手指着陆逊,眯眼说道。
陆逊勃然大怒,手中桃花扇一展,喝到:“好个妖女,欺人太甚,你当我太上教好欺负不成?”
桃笙儿冷笑,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苏逸心中一暖,知道她是为了替自己出气,那日在论道大会上被陆逊打成重伤。
白姓男子低声说道:“陆兄,别冲动。”
说完,抬头看向桃笙儿说道:“陆兄一时冲动,姑娘还请见谅,白某送这位羽仙宫的小兄弟一个小玩意儿,权当歉意。”
只见一个浑圆的乳白色石块从他手里飞出,稳稳的落在苏逸手里。
桃笙儿看了眼那块石块,点了点头,对苏逸说道:“收好吧,这是仙乳石,属于天灵地宝,以后破境有用。”
白姓男子笑着说道:“姑娘当真好见识。”
桃笙儿未置可否,倒是陆逊脸色难堪,看了眼那块乳白色石块,似是冷笑,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苏逸见她点头,这才收起仙乳石,又将浑天仪拿在手上,走在桃笙儿身边,小心戒备着太上教一行人。
谁也没发现,血雨腥风悄然之中已经停歇,空气中弥漫的血色雾气也渐渐淡去,似乎被什么吸收去了一般。
第67章 无缺
巨大的骨架横在眼前,上面磷火跳动,在这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愈发的诡异。mianhuatang.info
白姓男子和桃笙儿祭出法宝,合力将那骨架推出一旁,露出巨大的血玉平台来。
平台之上画着繁杂的符文,还有一个巨大的金色“卍”字浮现在里面,隐隐有光芒乍现,甚是神秘,更是一股久远到洪荒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颤。
桃笙儿面无表情,仿佛所有事情都了然于心,实际上却也困惑,她和苏逸方才听到的心跳声应该就是从下面传来的,不出意外,这个巨大的平台,应该是道家风格的祭台,却用的佛家大法封印,当真让人看不懂了。
白姓男子看到这祭台,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火热之色,仿佛知道这是什么。
桃笙儿挑眉,抬头看了一眼白姓男子,说道:“下去还是不下去?”
白姓男子缓缓点头,目光却是不离那祭台,说道:“当然要下去。”
桃笙儿不说话,言下之意,要下去也是你们的人先下去。
太上教等人虽然怒火中烧,却也发作不得,知道白先生此刻和这妖女合作,一定有她的道理,等取得宝物之后,再找她算账也不晚。
陆逊冷哼一声,和白先生交换了眼神,当即往前一步走去,手中桃花山陡然合拢,弯腰欠身下去,仔细观察着祭台,是不是用扇身敲打着地面。
血玉雕刻而成的巨大祭台上,无数的符文密布,仔细看去,竟都是些栩栩如生的图案,各种闻所未闻的奇异生灵雕刻其上,细如血丝的条纹勾勒细致,整个祭台就是一方巨大的血玉,浑然一体,不似有进入的地方。
陆逊凝视良久,也没有人催他,半晌之后才缓缓说道:“恐怕不行。”
桃笙儿嗤了一声:“装神弄鬼。”
陆逊脸色难堪,指着她说道:“妖女,你”
还未说完,桃笙儿已经说道:“什么妖女,本姑娘纵横天下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打盹,你太上教好歹也是三教圣地,就没教过你尊重长辈?”
陆逊面上的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抬头看向这个白狐儿,面上隐隐有青筋闪动,看得出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三番两次被桃笙儿奚落,若不是自知不是她的对手,早就祭出法宝拼命了。
苏逸冷冷的盯着他,将浑天仪拿在手中,却也不说话。
白姓男子出言劝和,对桃笙儿说道:“姑娘,你怎么看。”
桃笙儿似乎对这个神秘男子有几分忌惮,当即说道:“我也是刚发现这里,能有什么说法。”
白姓男子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鬼头弯刀轻轻敲着祭台。
叮咚叮咚的作响。
当敲击到某处的时候,忽然声音有了一丝变化,仿佛变得厚重了几分。
桃笙儿面露异色,没想法他还有这么能耐。
忽然白姓男子蹲下身来,从血玉祭台上扣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石来!
随着这一块玉石扣落,另外五处地方纷纷有血玉陷入。
他这随意的一敲一扣,似乎暗藏着某种深意,不知不觉的触动了此处的机关。
桃笙儿仿佛想起了什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姓男子没有回答,反问道:“姑娘瞧出来了?”
桃笙儿眯眼说道:“如果我没看错,这是‘一闻二切三敲四破阵’的手法,寻常江湖人士寻龙点穴的做法不过是由此衍生而来,莫非太上教这些年也干起这行当来了?”
白姓男子仿佛没有听出桃笙儿的话里深意,而是拱手笑道:“不愧是千年得道的灵狐,姑娘的见识果然不凡,至于姑娘所谓的风水相士,不过是上古相门的一门分支罢了,太上教虽然历史悠久,但论起这些来,和同为三教圣地的天机殿比,却是远远不如,就算白某,也不过了解个皮毛罢了。”
桃笙儿脸色不变的问道:“你既然会这些,为何还要拉我一起进来。”
白姓男子摇了摇头,说道:“姑娘说笑了,白某之意,想必姑娘这么聪明的人,也是知道的。”
桃笙儿见他不点破,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而是淡淡的说道:“那还请白先生破阵吧。”
那声白先生咬的极重,似乎心中颇为不满意。
白姓男子退后几步,手中多出六块浑圆的血玉来。
只见他弹指打出一块血玉,仿佛落子一般稳稳落在祭台之上。
接着又是一块落在不同之处。
苏逸不明所以,却是感觉到祭台有了一丝不同的地方,仿佛那血玉里的血丝,在这一刻游走起来,如同活过来一般。
桃笙儿不说话,目光却落在祭台之上,眯眼看着,似乎有些意动。
白姓男子接二连三的抛出血玉,落子有声,纷纷落在祭台之上,看似杂乱无章,却又暗含玄机,六块血玉尽数抛去,此刻祭台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一阵清晰可见的颤动传来。
桃笙儿看着他,问道:“你早就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了?”
白姓男子倒是没有隐瞒,而是笑着说道:“都说天道有缺,这宗法和尚心比天大,遍览古籍,想要创造出一个无缺的世界来,这‘无缺’阵法正是由此而来,白某不过是翻阅先人手记时,偶尔记下罢了。”
桃笙儿眼光闪烁,仿佛想起了什么,轻声吐到:“无缺。”
忽然,巨大的血玉祭台,顷刻间剧烈抖动起来。
苏逸刚稳住身子,只见身前的祭台中间,霍然洞开一扇玉门,露出幽深的通道来。
一股比之先前更为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雄雄紫气,在这一刻重现天日。
仿佛沉浸了百年,刹那烟尘四起,声音回荡不绝。
苏逸怀里那张金色的符箓忽然滚烫发热,似乎感应到了此地的变化,可惜现在人多眼杂,不宜拿出来。
苏逸不动声色的看了桃笙儿一眼,见她目光亦是落在那通道之内,只是通道里昏暗一片,根本瞧不出什么东西来。
一座以古兽‘混沌’骨架镇压的祭台,里面又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呢,谁也无法知晓。
白姓男子看了桃笙儿一眼,说道:“姑娘,祭台已经打开,请了。”
桃笙儿轻哼一声,脸色全无惧色,当即抬步跨入,说道:“走就走,什么龙潭虎穴本姑娘没闯过。”
只是她和白姓男子的约定,苏逸无从干预,却也是拿着浑天仪跟着她走了进去。
忽然身边的白姓男子惊咦一声,目光落在苏逸手中的浑天仪上,不禁问道:“小兄弟手中的法宝为何这么眼熟?”
苏逸脸色不动声色,倒是桃笙儿转过头看了眼白姓男子,饶有兴趣道:“你见过这法宝?”
白姓男子沉吟片刻,说道:“听闻百年前羽仙宫出了位不出世怪才,只知武力登峰造极,比之同代的掌教亦是不呈多让,善使一面八卦镜面一样的法宝,从不在人前显弄神通,其他更是一概不知,后来此人流落在外下落不明,教中典籍里记载寥寥数笔,只有那法宝一幅草图,江湖‘神兵’、‘宝甲’虽未将其列入其中,却只是因为它不曾显露于世,白某可是对羽仙宫那位前辈好奇的紧,想不到当初他的法宝,竟然落到这位小兄弟的手中。”
桃笙儿神色一动,说道:“想不到你竟也知道这么多,可惜这小子什么也不知道,本姑娘也不知道,所以当它是当初那法宝也好,不是也罢。”
白姓男子微微点头,目光落在漆黑的通道里,说道:“走吧。”
第68章 画中人
苏逸将浑天仪祭出,青光从头顶垂落,小心提防着未知的危险,同时还留意着身边太上教一群人,陆逊对他的恶意不加掩饰,可惜那白姓男子隐藏的太深,根本无法从他神色中看出什么来,既然桃笙儿选择和他虚以委蛇,苏逸也就不会多说什么。
祭台连同通道仿佛浑然一体,尽皆由血玉雕琢而成,幽暗的环境下泛起阵阵妖异红光,将人脸映得通红。
踏入这条通道以后,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重新萦绕在鼻间,有点呛人恶心,却又带着一些檀香的味道,众人都是修为深厚的人,对这气息格外的敏感,随着他们深入通道,这味道越来越强烈,隐隐有阴风从通道深处传来,风声骇人。
那阴风不知从何而来,卷着复杂的味道,吹拂在人脸上,如有刀刮一般,生冷作疼,再加上血腥气和檀香味的掺杂,让人闻之欲吐,通道里想起幽幽的呼啸声,似风拐过某个角落,凄惨渗人。
白姓男子不为所动,余光落在周围的人脸上,发现白狐儿脸色有点不自然,反倒是苏逸神色平静,倒是一点不受这些异象的影响,不禁说道:“小兄弟好气魄啊。”
苏逸拱了拱手,没有出声。
倒是桃笙儿眉头微挑,说道:“到底是高僧坐化之地还是魔窟,好像有点不对劲。”
白姓男子微愣,停下脚步,看了眼深不可见尽头的通道,反问道:“从踏入这地底,又哪点正常过?”
苏逸默然,想起起初地底甬道里遇到的那万千蝉蛹,不过倒也不似眼前这般鬼气森然,仿佛到了幽冥地狱一般。
桃笙儿眉头微蹙,摇了摇头道:“这里戾气太重,不似高僧坐化之地。”
白姓男子却轻笑着说道:“管他是不是高僧坐化之地,既然能以混沌作为祭品镇压的地方,肯定有了不得的东西。”
桃笙儿淡淡说道:“但愿如此吧。”
说完,红菱脱手飞出,红光朦胧,守护在她身旁,当即往前走去。
苏逸默默跟随在她身后,忽然心头一动,只听一道声音蓦地出现在他心中,竟是桃笙儿以神通偷偷传念于他,说道:“太上教这些人不怀好意,分明是想让我们俩当替死鬼,当然,本姑娘未必没有利用他们的想法,待会儿不管遇到什么,保命要紧。”
苏逸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身边众人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来。
桃笙儿如若无事的走在最前面,时常抬头观看通道四周的墙壁,可惜除了如血的玉壁,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不似起初那条甬道里布满了壁画,这里墙壁粗糙,好似仓促开凿出来的,脚下灰尘布满,没有留下丝毫前人的痕迹,看来还没有人深入这里,只是不明白,起初甬道里的那具白骨又是从何而来,还要沙漠的枯井里,那些人形骸骨是否又是真的。
可惜这些都无从印证,除非宗法和尚死而复生,枯竭法海里生机全无,元神所化的金蝉已经彻底枯死,或许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宗法和尚了。
桃笙儿怀着心事,太上教众人未必就如表面这般平静,至少陆逊此刻眼中仍是凶光隐现,似乎要吞噬掉前面探路的两人。白先生拍了拍他肩头,摇头不语,陆逊这才不满的冷哼了一声,便低头不去看苏逸二人。
苏逸不知这些,走在漆黑的通道里,除了玉壁之上幽光阵阵,再无其他,漆黑的环境里只听到人的脚步声,还有细微的呼吸声,忽然,他见桃笙儿止下脚步,不禁抬头看去,原来不知何时,通道已经走到了尽头,来到了一个似是密室的地方。
密室的前头,竖立着一块墓碑,无字无图,旧迹斑驳,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月。
白姓男子上前一步,来到墓碑旁,蹲下身子伸手抹去,原来不是无字,而是被灰尘遮住的地方,有几个蝇头小篆,写着生者止步四个字。
苏逸脸色一动,显然也看清了那四个字。
白姓男子却眯眼摸着那四个蝇头小篆,忽然站起身来,看着紧闭的密室,轻笑道:“好个生者止步,不管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有龙潭虎穴等着,既然已经是故去之人,又拦得住谁呢?”
桃笙儿看了眼墓碑,默不作声的退到苏逸身旁,盯着那紧闭的密室一言不发。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约定已经完成,她也没有必要再身先士卒,就算太上教众人再不满也无济于事。
白姓男子没有再去管那块墓碑,而是走到密室门前,刚要伸手推去,忽然手臂停在了半空中。
目光落在那灰尘布满的石门之上,久到不知年月的地底,那扇紧闭的石门上,竟然留着一双清晰可见的掌印。
“原来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
白姓男子眉头微皱的说道,脸色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既然已经有前人来过,白姓男子索性也不急着打开石门,反而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这才发现,这密室之外,仿佛就行一个偌大的庭院,石桌石椅零星散布在角落里,上面灰尘满布,桃笙儿更是在角落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一双破旧的草鞋。
白姓男子看着眼前,眉头深深皱起,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之后,除了这些简单的东西,再无其他发现,白姓男子不再迟疑,当即吩咐众人小心退后,然后自己往石门走去,伸手轻轻的推开石门。
一阵灰尘扑面而来,纷纷扬扬。
众人急忙用衣袖遮住口鼻,白姓男子男子大袖一挥,率先走了进去。
整个密室仿佛由一块巨大的石块开凿而成,浑然一体,十丈见宽的密室里,一张木质雕花条案之上,摆放着还有木鱼、念珠、金佛像、案前还有一个蒲团和一尊炉鼎,此外还有一页画卷悬挂东墙,在无其他。
几乎在同时,所有人齐齐出手。
陆逊眼疾手快,目光落在那尊金佛像上,当即揽入怀中,本想再拿几样,却见一条红菱霍然飞来,挡在他身前,将那念珠卷起,回到桃笙儿手中,白姓男子亦是当仁不让,将那尊炉鼎纳入手中,其他太上教弟子纷纷出手,就连苏逸也得到一个蒲团。
片刻之间,所有东西都被瓜分完毕,于是目光都落在东墙之上的那页画卷之上。
画卷里,那轻袖善舞的女子,如仙子般翩跹。
奇怪的是,竟一时没人敢动手抢夺。
苏逸抬头看去,看向那幅画卷,浑身一震,霍然转身看向桃笙儿。
那画上之人,竟和桃笙儿的面容有七分相像!
只见桃笙儿面容恍惚,眼中竟流出两行清泪,似乎伸手想要触摸画中之人,轻唤了声:“娘。”
第69章 激斗
苏逸刹那恍惚,看着眼前情绪低落的桃笙儿,没想到那画像上和她如此相像的女子,竟然是她的娘亲,不止是苏逸,就连太上教等人也是面露异色,一时忘了出手抢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苏逸却顾不得那么多,眼下和太上教众人似敌非友,当即祭出浑天仪守在桃笙儿身边,谁知他不动也罢,浑天仪刚刚祭出,太上教众人顿时明悟过来,看向桃笙儿眼神都不对劲了,苏逸暗道一声不好,浑天仪毫不犹豫的飞出。
陆逊早已积怨在心,下手亦是毫不留情,手中桃花扇霍然展开,无数粉色的花瓣在空中飘舞,绚丽至极,仿佛让人置身花海之中。
苏逸脸色微变,自然看出了这桃花扇的威力不凡,但他也不是当初在论道大会上的那个毛头小子了,当即口中念咒,羽仙经浮想心头,一股澎湃的法力自周身运转,浑天仪陡然青光大作,将那满天飞舞的花瓣扫落一空。
陆逊刚要运气施法,忽然间胸口气血翻腾,倒灌而上,忍不住哇的一声喷出口鲜血来。
白姓男子似乎也有些诧异的看了眼苏逸,知道陆逊的修为其实也不低,到底是轻视了眼前这个羽仙宫的小弟子,想不到他竟然也不知不觉的到了六品的境界了,以他的资质,只能说是奇迹。
陆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抬头冷眼看着苏逸,冷笑道:“很好,竟然学会了反抗。”
苏逸不欲于他说话,余光看向桃笙儿,只见她似乎还沉浸其中,丝毫没被这边的动静惊醒,心中危急,却也只能守在她身边。
白姓男子看了看他,忽然说道:“就算你俩联手,也不过堪堪挡下我们罢了,稍后宋公子和素九问来了,还是难以逃脱。”
苏逸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却也明白他的意思,问道:“那你想如何。”
“不如让这位姑娘拿出画卷,咱们一同观摩观摩?”
苏逸眉头皱起,抬头冷冷看了眼他,根本不为所动,画卷已经被桃笙儿拿在手中,既然那画中是她的娘亲,又怎么会拱手让人?
就在这时,苏逸忽然看到陆逊一脸惊诧的看着他身旁,就连往日里十足淡然的白姓男子也是呼吸微重,目光中带着不可思议。
苏逸转头看去,顿时呆立原地。
只见桃笙儿手中那幅画卷里,那翩跹如画的女子,忽然从画里走了出来,水袖涟漪,剑舞曼曼,周身泛起淡淡的白光,在桃笙儿的手心里起舞,仿佛活过来一般。
桃笙儿再也禁不住眼泪,哗哗的落下,带着哭腔喊了声娘亲。
话音刚落,白姓男子失去往日的平静,竟然身形飞出,伸手就往她手心的女子抓去。
只是还未等他到来,那手心起舞的女子身影如梦幻般淡去,消失无踪。
桃笙儿身子一震,面如死灰,抬头看了眼白姓男子,眼中燃烧的怒火,仿佛能将整个世界覆灭。
白姓男子不动声色退后几步,并没有在意桃笙儿的愤怒,而是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画卷上。
不知何时,那幅画卷上的女子身影已经消失,却忽然出现了几行诗句。
不等他看清,桃笙儿已经将画卷收起,握在手中,拉着苏逸低喝一声。
“走!”
苏逸早有准备,浑天仪当即洒下一片青光,只见他手掐巽风决,身形一闪,已经和桃笙儿来到密室外。
桃笙儿反手一退,将那密室的石门自行关闭。
密室之内传来一阵暴怒声,太上教众人没想到桃笙儿竟也早有留心,这密室之门重逾千斤,她这反手一推,似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任凭里面的人如何发力,都无法打开它。mianhuatang.info纵是鬼头弯刀之类的法宝打在上面,也是火花四作,却分毫奈何不了它。
苏逸面露喜色,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谁知还没等他开口出声,忽然密室里一声巨响传来,那宽厚的石门轰然坍塌,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文士,不正是那位白姓男子!
桃笙儿面色一变,拉着苏逸远远遁去,说道:“不能与他缠斗,到时候那位宋公子来了,你我都不是对手。”
苏逸点头称是,忽然想起那幅画卷,问道:“那画里真的是你娘亲吗?”
桃笙儿神色黯淡,强作镇定道:“娘亲早已故去多年,又从未出过南疆,她的画像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话虽如此,但看她的神色憔悴,似乎连她自己都相信了几分,更别说在苏逸这样的外人眼中,只是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那幅画卷里的秘密以后再观摩,眼下先逃脱太上教等人的追击才是关键。
苏逸操纵起浑天仪来越发熟练,身后不远处白姓男子如影随行,根本摆脱不了,好在他似乎也不急着追上,只是远远的跟着,不知是何用意。
来时不觉得通道有多长,此刻却觉得如此的漫长,不久之后,便是桃笙儿也发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似乎回去的路已经变了,按说以他们的速度,早该到了尽头,现在却还没走出,情况有些不妙。
身后之人远远追着,似乎早已知此,所以不缓不急,桃笙儿忽然让苏逸收起浑天仪,和太上教一行人遥遥对峙。
桃笙儿淡淡说道:“你们就没发现被困在这祭台之中了吗?”
远处的白姓男子面色从容,语气不改道:“是又如何,姑娘不如先把画卷拿出来,我们再好生商议下如何出去?”
桃笙儿白了他一眼,说道:“休想。”
白姓男子轻笑一声:“那就怪不得白某了。”
“且慢。”
苏逸忽然往前一步走出,开口说道。
桃笙儿、太上教等人皆是面带异色的看着这个少年,似乎没想到毫不起眼的他竟然开口说话。
白姓男子微微颔首说道:“羽仙宫的小兄弟有何见解?”
苏逸顿了顿说道:“你我皆取了各自所需的东西,不若就此言和,又何必斗个你死我活,白先生既然是太上教高人,又何必为难我们两个晚辈?”
白姓男子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你错了,想必这位姑娘没告诉你,这宗法和尚坐化之地,最重要的宝贝就是当初他留下的成仙的消息,至于那些法器,不过是外物罢了,又怎么能和前者相提并论,再说这位姑娘是灵狐化身,论身份亦在你我之上,白某又怎敢以前辈自居。”
苏逸沉默不语,却是知道这位太上教的高人所言是实,反倒不知如何去反驳了,倒是桃笙儿眉头一挑,不客气道:“虚伪之辈。”
白姓男子轻笑两声,并不在意,说道:“不久后我圣教宋公子就要来到这里,姑娘再不做决定,恐怕就要来不及了。”
苏逸忽然说道:“我羽仙宫大师兄比那所谓宋公子厉害多了,你怎么不说他要是来了,你们这些人都逃不掉了。”
白姓男子闻言正色道:“李青牛是仙人转世不假,不过所谓仙人转世,上辈子成仙不得罢了,两世积累才有如此成就,厉害是厉害,不过他要是看见你和这妖族中人走在一起,就愿意救你不成?”
苏逸仿佛窒息了一般,这几句话字字敲击在他心头,脸色刹那间苍白起来,仿佛被人道出了心底最深的秘密,一时张口无言,竟不知如何去反驳他,亦或是他自己也是这般想的。
白姓男子看着两人,继续说道:“我太上教却没有这般规矩,也从不以武林正道自居,妖族修行不易,姑娘若是考虑与我们合作,也不枉为一桩美事。”
桃笙儿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见她置之不理,白姓男子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耐心,陆逊更是紧握手中桃花扇,大有出手相向的架势。
谁知,桃笙儿忽然眸子一动,看向白姓男子,问道:“先前在祭台之上时,你破阵时说到的‘无缺’阵法,恐怕也是你故意为之的吧,如果我没猜错,这通道深不见口,也是出自你的手法,难怪你不急着追上我们。”
白姓男子脸色微动,笑着说道:“想不到白某的一点小动作还是被姑娘发现了。”
桃笙儿眯起双眼,看似打量着周围漆黑的通道,实则在传音给苏逸,说道:“这阵法八成是被这家伙动了手脚,就算我们打得过他也不一定出的去,待会儿自己见机行事。”
苏逸默默点头,手里却捏着那张从祭台外石碑上得来的金色符箓,心中莫名安稳。
桃笙儿不再与他啰嗦,手里红菱飞起,往周围的血色玉壁上砸去,似是要砸出一条路来,大有同归于尽的意思。
白姓男子手中鬼头弯刀飞去,挡下红菱,身形一展,已经欺身而去。
苏逸亦是当仁不让,祭出浑天仪挡下陆逊一行人。
桃笙儿本就不欲与他缠斗,边打边退,一旁留心着苏逸那边的情况,见他不落下风,也就放下心来。
第70章 万物死灵
这白姓男子来历神秘,就连陆逊也只知他是掌教真人身边红人,平日里踪迹不显,这次行动明面上以宋公子为主,实际上还是听从他的调遣,就说他那神出鬼没的手段,就足以让人忌惮不已,论见识渊博,众人恐怕更是不及他万分之一,所以陆逊纵使被他稳稳压过一头,也未必没有服输的想法。
桃笙儿对这人不熟,却也觉察到他的难缠,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操纵着一切,这中年文士修为未必多惊人,谋略却是无双,让人防不甚防,若不是早已留心于他,恐怕已经吃了大亏,纵是如此,还是被他困在了通道之内,血玉雕琢的玉壁上,红光氤氲,隐隐照在激斗的众人脸上,显得异样的艳红。
苏逸且打且退,手中浑天仪乃是一宗古宝,据说是羽仙宫某位不出世的大人物留下的,就算之前在浮岛之上,朱邺水也没瞧出不同来,足见其神秘,苏逸打从进入此地来,修为见长,浑天仪操纵起来越发的得心应手,与手持桃花扇的陆逊斗了个旗鼓相当。
白姓男子将红菱伸手拦下,鬼头弯刀回转而下,直取桃笙儿面门而来。
桃笙儿虽惊不乱,仰身一翻,踮起双脚往后滑行,红菱顿时席卷而来,卷起数丈霞光,将那鬼头弯刀击落。
苏逸分神看去,却不料被陆逊看中时机,一瓣桃花穿过青色光幕,苏逸只觉一股重逾千山的压力扑面而来,当即抬起双臂挡去,花瓣轻轻袅袅,看似轻若无物,实则是规则显化,这桃花扇亦是陆家祖传的一宗法宝,威力不凡,苏逸以凡俗之躯抵挡,当然一个照面就吃了大亏,踉跄退后几步,只觉得手臂发麻,一时失去了知觉。
桃笙儿心神一乱,急忙抽身往苏逸赶去。只是白姓男子何等城府,如何又放她离去,当即鬼头弯刀冲天而起,拦在她身前。
“滚开!”
桃笙儿怒叱一声,手中顿时显化出一截柳枝儿,化作巨鞭抽去。
只听轰的一声,鬼头弯刀倒飞而去。
白姓男子目光一凝,看向那青翠欲滴的柳枝儿,不知是何天灵地宝。
黑暗在无边蔓延,阴风不知从何而来,又在通道里凄厉呼啸,桃笙儿扶着苏逸退后几步,红菱横在身前,将太上教众人拦住。
与人斗法,最忌分神,似苏逸这般心中挂念着彼此安危的,实则不智,却又是缺乏经验。
古老的通道不知存在了多久,出口之处又被白姓男子以‘无缺’的阵法遮蔽,周围的黑暗越发深邃,若非血玉泛出阵阵红光,恐怕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纵是如此,狭小的空间里亦是无法施展开来,想要逃脱也是难上加难。
苏逸已经将那金色符箓捏在手心,忽然见桃笙儿随手甩给他一串佛珠,听她说道:“拿好,防身用。”
不等苏逸拒绝,她已经抬头冷眼看着太上教一群人,并无急着动手。
苏逸伸手接过佛珠,只觉得入手清凉,一阵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沁人心脾,让人心神安宁,他只是看了眼那长长一串的念珠,顿时心头一震,险些惊出声来,若不是桃笙儿眼色制止,恐怕都要忍不住抖落在地了,那一百零八颗念珠,哪里是普通的念珠,分明是先前在浮岛之上,金蝉嘴里叼着的那个菩提子啊,而此刻竟然有整整一百零八颗串联在手中,上面雕刻着各式各样的佛像,栩栩如生,形态各异,只此一宗法宝,就不枉此行。苏逸忽然想起自己得到的那块蒲团,暗想会不会也是一宗了不得的古宝,可惜古宝非同小可,不可轻易显露人前,他不禁将念珠收入袖中,捏在手心之中。
桃笙儿先前奋力一击,血玉砌成的通道似乎安然无恙,并未有何损耗,整个通道仿佛由一块巨大的血玉雕琢而成,浑然一体,桃笙儿灵眸转动,在寻找着出路。
一股若有如无的血腥味又飘荡在空中。
白姓男子眉头微皱,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怕有变故发生,于是不再等待,和陆逊交换了下眼色,太上教一行人尽皆祭出法宝,顿时五光十色洒遍天空,齐齐往苏逸二人打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幽光大盛,通道之中阴风陡然猛烈起来,原本只是微微光亮的红色,顿时压过其他光彩,将周围照的一片洒亮。
巨大的玉壁之上,此刻竟隐隐映着各种身影,有人类的,有猛兽的,在红光照耀下,似乎被包裹在玉壁之中,似乎又在挣扎着脱逃而出,而那阵阵刺鼻的血腥味,正是从着玉壁中散发出来的。
黑暗中,似乎有咆哮声从玉壁中传来。
一滴浓稠的水滴从头顶滴落,落在苏逸的鼻尖。
苏逸伸手抹去,只见手上顿时猩红一片。
竟然是血!
众人不禁抬头看去。
不知何时,周围的血玉之上,已经沾满了密密麻麻的血滴,仿佛从玉壁内那些身影里渗透出来的。
白姓男子脸色微变,赫然停下脚步。
桃笙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顾不得和太上教众人争斗,拉起苏逸就要离去。
太上教众人并没有出手阻挡,而是围绕在白姓男子身边。
陆逊困惑道:“白先生,这是?”
白姓男子脸色微白,似乎对这突然浓郁的血腥气尤为敏感,眉头微皱说道:“白某虽然略微调整了下那‘无缺’阵法,却也不知为何有这变故发生,想来是那老和尚留的后手,那两个小家伙暂时不用管,有阵法在,他们一时半会也出不去。”
陆逊闻言点头,却是看向那玉壁上隐约浮现的身影,迟疑道:“怎么这些东西像活过来一般,似乎要从里面出来。”
白姓男子眯眼看着玉壁,说道:“这些都是当年祭台里血祭的死灵。”
陆逊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惊骇道:“这么多死灵,那老和尚莫非已经坠入魔道,如此嗜杀?”
白姓男子摇了摇头说:“我看此地另有隐情,怕是没这么简单。”
话音刚落,越来越多的血滴从玉壁之上滴落。
众人祭出法宝,在头顶形成一道道光幕,将血滴隔绝在外,却无法阻挡那扑面的气味。
就在这时,白姓男子霍然转过身来,盯着玉壁上一道身影,目光凝重。
下一刻,仿佛有一声低吼声从玉壁里传来,如同脱弦的利箭,往白姓男子面门疾射而来。
“呜!”
白姓男子甚至感觉到一阵那道光芒里带着澎湃的妖力,从耳边穿透而过。
剧烈的阴风夹杂着诡异的咆哮声,在通道之中回响不绝。
白姓男子冷哼,目光中闪过一丝冷芒,伸出两指夹住那道亮光。
只见一个面容狰狞的生物,如同鬼魅般,在他指间挣扎咆哮。
分不清是何种死灵,却是狰狞不堪,相貌异常丑陋,便是那咆哮声也是难听至极,身子如同元神般,无形无状,被白姓男子夹在双指之间,还是不肯安分下来,嘴里两颗锐利的獠牙张开,忽然他两指间生出一道鬼火,顿时将那死灵点燃,只听一声惨叫,那死灵顿时化作一道青烟消失无踪了。
这火焰燃烧的,竟是连同那死灵的灵魂一道点燃了。
只是片刻,又是一道身影从玉壁之中挣脱出来,往太上教众人身上扑去。
短短一柱香时间,白姓男子已经是面色惨白,只见白色的火焰也是摇摇欲坠,似是要熄灭。
这祭台之上,诡异的玉壁上,不停浮现的身影,汹涌的冲击着,似乎要脱逃而出。
就连不为人知的地面上,那巨大的‘混沌’尸骨,此刻也微微颤动着,似乎要复活过来一般。
白姓男子早已没有往日的淡然,转身吩咐太上教众人紧随其后,往通道深处退去,不停的有怨灵从玉壁上冲出,此刻他已经不在用那白色火焰灼烧,实在太过消耗心神,众人祭出法宝,各自抱成一团,任由那些怨灵环绕冲击,却也难以突破。
白姓男子面色难堪,没想到横生变故,只是‘无缺’阵法已经布下,除非外人从通道之外打开,否则根本无法出去,想不到本是给那白狐儿设下的圈套,如今却作茧自缚了。
越来越多的怨灵从玉壁上挣扎而出,这祭台不知存在多年,用来祭祀的死灵又是何等之多,此刻被外人涌入,少了镇压之宝,尽皆显现,好在不似生前那么凶猛,却是胜在数目之多,就算太上教一群人倾力抵挡,却也有法力不支的迹象,落败只是迟早之事。
不止是他们,就连方才脱逃的苏逸二人,也遇到了这种现象。
通道深不见口,来时只有一条路,此刻却多出好多条路来,让人难以抉择。
桃笙儿面色难堪,不等她选择,已经有怨灵从玉壁上突破而出,张牙舞爪而来。
苏逸祭出浑天仪,将其逼退,只是越来越的死灵袭来,纵是苏逸也抵挡不住了。
就在这时,苏逸手中的金色符箓自行飞出,漂浮在他的头顶。
只见那些怨灵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怖之物一般,纷纷避让。
苏逸心中一动,想起镇压在祭台之外的那块石碑。
莫非,那块石碑就是为了镇压这群死灵?
可惜石碑已经不见,只剩下这张符箓了。
桃笙儿目光闪烁,谁知道这符箓能够撑多久,万一这玉壁之中出来一个不可抵挡的强大死灵,恐怕就不妙了,于是不再迟疑,选中一条通道往里走去。
谁知,半晌之后,苏逸二人又来到了那间密室之外。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第71章 舍利子
“这是又回来了?”桃笙儿眉头微蹙,沉默良久问道。
苏逸看着那扇破碎的石门,心情亦是有些沉重。
此刻人去屋空,密室之中已经狼藉一片,桃笙儿也没了进去的心思,反倒是走到密室前那块空地上,尘埃落满的石桌旁,从怀里掏出那幅画卷来,缓缓铺开,一股悠久的气息扑面而来,恍如隔世。
画卷之上,那轻袖善舞的女子早已消失不见,却多出了两行隽秀小篆。
八百年前骨生莲,三百年后宗法吾。
一抔黄土一生念,不入轮回不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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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逸看向那两行小篆,细细念着,忽然一道惊人的想法闪过脑海,顿时抬头看向桃笙儿,发现眼前的少女亦是满脸震撼,不禁说道:“难道,那莲生和尚和宗法和尚本就是一人?这世上当真有轮回?”
桃笙儿不知如何回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是眉头微蹙,似乎在考虑为何这幅字画上会出现娘亲的身影,只是思来思去也毫无头绪,只觉得恐怕和这宗法和尚大有联系,可惜无从印证。
苏逸听着远处死灵的咆哮声依旧汹涌,心头微重,从袖子里掏出桃笙儿给他的那串念珠,托在手心,还给她说道:“这个还是你留着吧,我自己也得到一块蒲团。”
桃笙儿并未应他,而是转身将画卷收回,想了想,又抛给了苏逸,说道:“这个你也留着,我不想和这群和尚牵扯太深,再说本姑娘法力高强,哪里需要佛珠防身,你那蒲团我倒是知道一点,好像是当初宗法和尚悟道用的宝贝,凝神静气最是好用,你自己要好生利用。”
苏逸闻言点头,也不推辞,知道这姑娘性格如此,说多了反显得见外了。
“现在我们该如何?”
苏逸忽然问道。
桃笙儿抬头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好歹也是个六品高手了,也该自己拿拿主意了吧。(.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苏逸闻言赧颜,摸了摸头说道:“还不是姑娘你境界高深。”
桃笙儿闻言揶揄道:“你这呆子倒也学会了奉承。”
苏逸嘿嘿笑道:“笙儿要是喜欢,天天奉承都可以。”
桃笙儿没好气道:“亏你没心没肺,如今被这么多死灵包围着,又有太上教一群人在旁边虎视眈眈,就算本姑娘都不敢掉以轻心,反倒是你在这里油嘴滑舌。”
苏逸却不在乎,将那画卷小心挂在背后,用粗布包裹住,外人看不出分毫来,又抬头看着桃笙儿,说道:“担心又如何,躲一时是一时,有我手上这符箓在,那些死灵一时半会儿也近不了身,倒是太上教那群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会儿估计忙的焦头烂额了吧。”
桃笙儿听他这么说,不禁掩嘴笑了笑,白了他一眼,竟是风情万种,将心底那一丝沉重抛开了,而后走到他身边,说道:“修为不高,看的倒是挺开,世人都似你这样,还修什么真,成什么仙。”
苏逸忽然问道:“这世上有仙吗?”
桃笙儿愣了愣,不确定道:“有吧?”
苏逸见她自己都是迷茫,便觉得这个话题有点无趣,话又问回原处,说道:“那画卷上的女子为何与你这么相像。”
这话恰好也问出了她心里的疑惑,可惜那画卷女子已经随风消散,看似只是当初作画之人留在画卷上的一道神念,如今已经烟消云散,不复存在。桃笙儿心中疑惑,不禁抬头往密室里看去,又觉得这密室实在是简陋,除了些简单的摆设,再无其他,果然符合出家人一贯的清净。
苏逸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说道:“要不再进去瞧瞧?”
桃笙儿闻言点了点头,率先走了进去。
密室里狼藉依旧,到处是法宝破坏留下的痕迹,苏逸将那扇破碎的石门重新拼凑而上,堵在门外,将外面依稀传来的吼叫声挡下,恐怕就算太上教众人也想不到两人去而复返,有金色符箓在,死灵不是威胁,这里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桃笙儿观察着密室,苏逸左右无事,索性拿出那块被她称道的蒲团,当即盘坐在上面静修。
蒲团古旧不堪,甚至有些破损,苏逸也不觉得为难,宗法和尚既然是一代神僧,指不定这蒲团还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
果然,盘坐了不过半柱香的世间,心神已经彻底宁静下来,心法运转自如,毫无滞涩的感觉。
苏逸闭目凝神之际,桃笙儿亦是没有停着,这密室里里外外的墙壁都被她挨个儿敲了个遍,愣是没找出什么暗格机关来,少女微微努嘴,双手插腰,似乎有些微恼。苏逸抬头看向她,问道:“你说这祭台就是为了镇压那些死灵吗?那宗法和尚从龙象寺叛离之后,就一直生活在这里,直至坐化?”
“或许吧。”
桃笙儿眉头一挑,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看向苏逸,说道:“你说祭台!”
苏逸不明就里,问道:“怎么了?”
桃笙儿目光闪烁,自顾自说道:“本姑娘怎么把祭台给忘了,宗法和尚不惜斩去万灵,甚至布下无缺法阵,亲身在这祭台下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完,走出密室之外,看向那血玉砌成的通道,凝视良久。
许多死灵在通道里游走,仿佛孤魂野鬼般漫无目的,或许因为此地特殊,那些死灵有意无意的避开这里,似乎忽略了不远处的两人。
桃笙儿目光闪烁,手腕一抖,一根翠绿色柳枝儿霍然飞去,从天而降,顿时破土而入。
地底坚固如铁,但柳枝儿亦不是凡物,只见她手腕抖动,似在掐动法诀,柳枝儿光芒泛出,青翠欲滴。
忽然一声触响传来,柳枝儿似乎触碰到什么,顿时回弹出来。
桃笙儿目光一凝,面露喜色,招呼苏逸过来,让他祭出浑天仪,顿时将地面破开一道大洞。
一块洁白如玉的盒子安静的躺在地底,上面经文密布,神秘非凡。
桃笙儿伸手指去,红菱笔直飞出,将那玉盒卷起。
苏逸小心谨慎,将浑天仪祭出头顶,青光笼罩在两人身旁。
谁知桃笙儿手握那玉盒之时,却是脸色一变,急忙脱手放回。
苏逸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桃笙儿却心有余悸的说道:“还好没打开它。”
苏逸问道:“这是什么。”
桃笙儿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舍利子吗?”
苏逸微愣,想了想说道:“传闻佛教高僧坐化之后,佛骨可以烧出舍利子,乃是无上之宝,莫非这玉盒之中是舍利子?”
苏逸霍然一惊,之前所遇皆是宗法和尚的法身,亦或是元神所化之物,想不到他的真身竟然埋葬在这里。
不过却是细思极恐,能让一代神僧以自身舍利子镇压的东西,该是何等的恐怖?
难怪桃笙儿想也不想的放回玉盒,谁知打开它之后,会放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外面通道里那些死灵已经让人头疼了。
这宗法和尚身死道消也就罢了,还还留下这等隐患,当真让人不解。
苏逸不知道她是如何认出里面是舍利子的,但想来也有她的道理,当即看着那玉盒,一时进退两难。
桃笙儿却是眉头一挑,在那玉盒的下面,发现一块石头,竟只是露出的一角。
柳枝凌空而出,将那石块掀开。
这下,连同苏逸也是脸色大变,亦是呆立在远处。
那只露出一角的石块,竟然又是一块白色的石碑。
第三块石碑!
第一块石碑有字而不识,第二块石碑短短七个字却韵味无穷,而眼前的石碑,却是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苏逸不禁心神投入其中,半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发现了彼此眼里的震撼之色。
“上溯一千年,这地底埋下的,到底是宗法和尚还是莲生和尚?”
桃笙儿说出的亦是苏逸心中的疑惑。
如同前两块石碑一样,这第三快石碑重见天日之时,亦是化作了一团紫气冲天而去,根本无法阻拦。
苏逸二人从石碑上看到了诸多事,两代神僧东游出海,除了替先帝寻求长生药,似乎还另有隐情。
此时,石碑化作紫气散去,那玉盒自行飞出,缓缓在两人眼前打开。
一个混白如玉的舍利子漂浮在眼前,散发着阵阵柔光。
莫名的,苏逸伸手接去。
那舍利子如有灵性一般,稳稳的落在他手心。
也就在这一刻。
整个通道里的死灵仿佛沸腾了一般,齐齐红着眼看向密室之外。
阴风怒号,嘶吼连连。
不等苏逸反应过来,无尽的死灵扑面而来。
而不远处,苦战不休的太上教众人亦是满脸疑惑的看着眼前的死灵离去,尽皆往通道深处涌去。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逸手中,那颗如玉的舍利子上。
第72章 险象环生
苏逸看着漂浮在手心之上的舍利子,心神完全投入其中,浑然没有发觉周围的变化。
通道之外越来越的死灵往这里涌来,凄冷的风声依旧哭号,让人仿佛置身魔窟之中,无数的死灵红着眼往前靠近,却又始终没有踏入密室前半步,似乎有什么忌惮的东西,只是虽然没有进来,声音却越来越大,似怒号,似哭泣,似呢喃轻语,又似风吹草动,纷繁复杂,听不真切,让人心里发寒。
桃笙儿面色不善的盯着那些死灵,随时准备出手,手中的红菱泛出淡淡的光芒,在这黑夜里,和玉壁上的红光遥相映照,显得越发的不凡。
苏逸恍然惊醒,将那舍利子握在手心。
这一刻,尚还在徘徊里的死灵,仿佛顷刻间疯了一般,红着眼往前撞来。
桃笙儿脸色一变,不再犹豫,而是拉着苏逸往密室里躲去,偌大的密室只有一扇石门通往外面,可惜被太上教那位白先生毁去,关键时刻苏逸祭出浑天仪,只见那八卦圆盘骤然变大,牢牢的堵在门口。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浑天仪上青光抖落,纷纷洒洒,似乎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接二连三的撞击声传来,苏逸亦是闷哼一声,脚下不禁退后几步,双手掐决稳住浑天仪,看向桃笙儿看来的关怀目光,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那舍利子恐怕不凡。”
桃笙儿和他对视一眼,说道。
无数的死灵冲击着浑天仪,只是密室牢不可破,浑天仪亦是来历非凡,抵抗这些异物来最好不过,若不是苏逸法力不支,也不用担心这些,可惜人力终究有尽时,若是苏逸不支,接下来就只剩桃笙儿了。
“看来他们回来了。”
一道浑厚的声音在幽深的通道里传来,从阴影里走出几道身影来,白先生的身后,跟着太上教一群人。
陆逊盯着远处涌入的死灵,面色微变,而后目光落在密室外的浑天仪上,目光里闪过一丝狰狞,冷笑道:“倒是好主意,竟然去而复回,若不是这些死灵感应到了变化,恐怕我们还找不到这里来。”
白先生却是眉头微皱,说道:“莫非这地底通道并非一条,竟然还能回到这里?”
陆逊闻言一愣,问道:“难道不是白先生你的手法?”
白先生摇了摇头,没有作答,而是远远的看着成群涌入的死灵,眯眼说道:“看来他们得手了。”
“得手了?”
陆逊神色微愣,而后沉声说道:“果然便宜都让这两个家伙占了。”
白先生却笑了笑说道:“未必是占了便宜,就看他们如何处理这些死灵了,不出意料,秘密应该就在那幅画卷之上。”
陆逊闻言了然,问道:“那我们静观其变?”
“理应如此。”
白先生目光远去,那密室之外,成千上万的死灵汹涌而去,仿佛九幽之下的恶鬼,狰狞无比,奋不顾身的冲击在浑天仪上,每一下都让浑天仪上的光芒黯淡几分,摇摇欲坠,眼见就要熄灭。
苏逸脸色泛起痛苦之色,袖口忽然一动,一张金色的符箓陡然飞去,顺着衣袖滑落出去,竟不落于地,而是轻飘飘的附在浑天仪之上。
淡淡金光裹着浑天仪的青光,散发出一阵庄严的气息来。
那些死灵动作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忽然又被更为复杂的神色替代,竟然顾不得惧怕那金色,前赴后继的往前扑去。
只是这金色符箓是当初用来镇压祭台的宝物,对这些死灵亦是有所克制,只见无数的死灵被金光包裹,仿佛烈火烘烤,发出嗞嗞声,尽数化作一道青烟消失。
饶是如此,本就数以万计的死灵,就算有金色符箓相助,一时也难以消灭。
苏逸脸色越来越苍白,显然是法力不支,看去似乎连气也喘不过来的时候,忽的,身后的桃笙儿陡然伸出一只手,落在他肩头,一股汹涌澎湃如同汪洋一般的浑厚法力从身后传来,滋润着他几乎要干涸的丹田。
此刻的苏逸,几欲晕厥过去,这突如其来的法力让他头脑一清,当他转过头去的时候,看见是桃笙儿关怀的目光。
“我没事。”
苏逸笑了笑,声音还是有些虚弱。
“我来吧。”
桃笙儿不容置疑的说道,只见她面色沉重,双指并起于虚空一划,红菱翻滚而出,裹着惊人的法力抵在那浑天仪上。
苏逸不再逞强,退后两步,取出蒲团,就地打坐冥想。
桃笙儿的法力比起苏逸来,不知要高深多少倍,应付起死灵来显得得心应手,只是面对源源不断的死灵,谁也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桃笙儿藏在秀发里的细长耳朵忽然动了动,目光透过浑天仪,落在远处太上教一群人身上。
白先生目光投来,在空中和她相遇。
桃笙儿冷哼一声,哪里还不知道对方作壁上观的意思。
白先生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东西拿来,我们救你。”
桃笙儿冷笑,回了一句“休想。”
然后收回目光,不在看对方,而是所有心神用来对付死灵。
一片片的阴影从通道里拥来,从血玉中挣扎出来,红着眼往密室这边靠来,如同九幽地府里冲出的恶鬼,猩红的双眼,锋利的獠牙,尖锐的叫声扑面而来,各式各样形状怪异的怪物妖兽,汇成势不可挡的汹涌洪流,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排山倒海而来。
桃笙儿不再保留,轻叱一声,手里紧握着红菱,身上白裙无风自动,一股玄妙的气息传来,忽然一道巨大的白狐身影出现在她头顶,六尾扫动,目光冰冷。
哪怕是这体态巨大的白狐儿出现在上空,那些死灵也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佛这一刻,它们已经成了毫无意识的存在,只为了得到那颗雪白如玉的舍利子。
巨大的白狐身影匍匐在天空,六条雪白的尾巴齐齐竖起,有如六根玉柱一般,往前扎落。
空中一阵骚动,无数的死灵被白狐儿的尾巴击中,然后化作青烟冒出,继而又有无数的死灵重来,张开可怖的獠牙,竟然要咬向那些尾巴。
桃笙儿眉目含煞,冷哼一声,雪白的尾巴横扫,将一片死灵扫落飞灰。
忽然一片片桃花从天空落下,形成一片粉色的雨。
仿佛山河坠落,接着又是一道山岳从天而落。
桃笙儿霍然抬头,怒喝道:“卑鄙!”
话音刚落,白狐儿身影被那山岳当头镇压,片片花瓣从它身上穿过,归于虚幻。
桃笙儿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抬头冷冷的看了眼远处的太上教众人,没想到那陆逊竟然出手暗害于她。
这一刹那耽搁,远处的死灵更加势不可挡了,已经将整个密室包围,眼见就要冲破浑天仪。
苏逸从打坐中醒来,伸手从怀里掏出那颗舍利子,就要抛向远处。
谁知桃笙儿霍然转过身来,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辛苦得来的东西,为何要便宜他们。”
苏逸看着她倔强的脸,轻声说道:“不要它了,不然你会死的。”
谁知桃笙儿咬着嘴唇,急道:“你懂什么,舍利子除了有那老和尚一生的修为感悟,还是无上良药,说不定能彻底根治你那服下的暗伤。”
说完,双手十指弹跳如飞,一道道玄秒无比的法诀从她手中打出,竟然堪堪挡住了汹涌而来的死灵。
苏逸呆立远处,耳畔还回荡着方才桃笙儿情急之下的那番话。
原来她一直在乎自己,如此舍生忘死,只为报答当年的萍水相交,若不是自己,她又怎么会被困此处。
念及此处,苏逸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再看那白色衣裙在风中抖动的身影,那如烟的眉,如水的眸,那样的真切,那样的动人。
那些死灵的眼中似乎只有密室里的两人,对身边的太上教众人视而不见,陆逊接连出手,桃笙儿一心二用,既要对付死灵,又要留心陆逊的偷袭,一时险象环生,更可怕的是,那位神秘的白先生一直没有出手,而是看着那些死灵,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73章 有人血染衣袍
与人出手,最忌拖泥带水,苏逸哪能眼睁睁瞧着桃笙儿陷入苦战,当即抽身而出,六品境界的修为节节见长,羽仙经竟然列为羽仙宫的无上心法,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最是适合久战,道家养气讲究一个气息绵长,与那辟谷龟息有异曲同工之妙,苏逸平日里功力不显,那是因为身边之人过于妖孽,六品境界的修为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放在青城那个小地方也是一方雄霸。
面对如潮的死灵,苏逸面色不改,收起蒲团后便来到桃笙儿身边。
身着白裙的少女面带嗔怒,说道:“你走开点,别让本姑娘分心。”
说完,便不管苏逸,全身心投入到战斗中去。
苏逸伸手一点,浑天仪倒飞回到他手中。
这下死灵少了一层屏障,更加肆无忌惮的往密室之内冲了。
不等桃笙儿说话,苏逸已经解释道:“我们这样早晚要被困死在密室里,还不如趁乱冲出去,说不定还有逃脱的机会。”
桃笙儿嗔道:“就你知道。”
苏逸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不觉心中一暖,却是不敢片刻耽搁,如潮的死灵已经扑来,苏逸祭出浑天仪,撑出一片青色洞天来,忽然袖口一抖,一串金色念珠滑出,苏逸手腕一抖,那念珠自行飞到他手中,只见他五指波动,一颗又一颗菩提子从念珠上脱落出去。
早在浮岛之上,众人已经见识过那颗菩提子的奇异,就算金色毛发的猴头也要出手争夺,此刻足足有一百零八颗握在苏逸手中,不知他是病急乱投医,还是早知如此,待到第一颗菩提子落到死灵身上之时,顿时惊天佛光乍起,仿佛炼狱里的熔岩,将方圆数丈里的死灵尽数灼烧殆尽,那菩提子上雕刻的佛像,仿佛那一刹那出现了一般,在空中投出虚幻的身影。
接二连三的菩提子从苏逸手中飞出,往那死灵圈内落去,轰鸣声不绝于耳,顿时场内一空,两人压力顿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苏逸心静如水,知道念珠一旦暴露,太上教众人更加不会善罢甘休,一百零八颗说多不多,能抵挡得住几波死灵?既然不愿意交出那颗辛苦得来的舍利子,两人便已经走向了太上教的对面,何况那关乎着桃笙儿失忆之事,他如何也不愿意放手的。
白先生目光一凝,落在苏逸手中的念珠上。
陆逊已经一步踏出,手中桃花扇乘风而临,直掠苏逸头顶。
桃笙儿冷哼一声,柳枝儿脱手而出,于空中横扫,将桃花扇拦下,更不迟疑,当即拉着苏逸,脚踩红菱冲出,数道红光交相辉映,如彩霞遍布,煞是夺目。
白先生眯眼看着桃笙儿灵活闪躲,手中柳枝儿如天女散发,舞得眼花缭乱,由衷称叹道:“好个六尾灵狐,果然不同凡响,若是让他修成九尾天狐,谁还能挡得住她?”
话虽如此,却不见他有丝毫慌张的神色,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站在一旁,没有出手的意思。
苏逸始终留意着这位神秘的白先生,对他尤为忌惮,始终不肯全力以出。
陆逊走的是阴柔取巧的路子,而桃笙儿是更为直接的直硬路子,不能以柔克刚,却是想消耗掉桃笙儿的力气,谁知桃笙儿根本不去管这些,而是一力降十会,手中柳枝儿骤然发力,将陆逊逼退数步,接着又是一阵穷追猛打。
“走!”
桃笙儿并无恋战,暗自传音给苏逸说道。
苏逸会意,当即浑天仪青光泛起,将身边重新用来的死灵推开,又是几颗菩提子飞去,生生炸出一条道路来。
就在这时,那白先生动了。
只见他伸手指点虚空,一道鬼头弯刀忽然从暗中斩出,拦住两人的去路。mianhuatang.info
苏逸早就留心于他,当即祭出浑天仪,将那鬼头弯刀拦下。
火花迸发,玉石作响。
苏逸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手臂一阵发麻,不禁抬头看了眼看似文弱书生的白先生,心中对他的忌惮更盛了几分。
只见那白先生脸色含笑,嘴唇微动,似是在说:“哪里走?”
通道里阴风肆掠,死灵咆哮,根本听不见说话。
桃笙儿给了苏逸一个眼神,示意他见机脱逃。
陆逊手持桃花扇疾速冲来。
桃花扇脱手而出,化作一座巍峨青山,扑面而来,那青山环水,有一股盎然仙气环绕在周围,想来这就是桃花扇的本体,乃是封印在画里的山河,此刻终于显化出来,以不可抵挡的威势扑来。
桃笙儿脸色一凝,红菱从腰间环绕而出,如锦如缎,如丝如滑,直取那青山而去。
青翠欲滴的柳枝儿亦是大发神威,化作一株巨大的柳树,迎风飘动的柳条齐齐竖起,竟然将那青山接住。
谁知,一把弯刀从虚空斩来,桃笙儿躲闪不及,被一下割破了右臂。
顿时见血了。
桃笙儿脸色不变,只是冷眼看着远处的白先生,忽然秀发飘动,两只尖尖的耳朵露了出来,只见她低喝一声,一个巨大的白狐身影再次出现在天空之上。
苏逸手持浑天仪,一言不发的守护在她身边。
除却白先生,太上教余下众人尽皆祭出法宝,开始狂奔,直线冲向这个白衣白裙的少女。
天空那道白狐儿冰冷的眼神落在,刚好落在苏逸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而后,苏逸就听见桃笙儿传音道:“待会儿我助你脱困,你赶紧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那白狐儿身影陡然抬起头来。
一阵尖锐到刺入灵魂的叫声从白狐儿口中传来。
下面汹涌而入的死灵似乎在那一刹那尽皆呆滞,肉眼可见的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空中,陆逊攻势一滞,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脸色骇然的看着天空的白狐儿身影,就连神秘的白先生也是退后数步。
“快走!”
一道虚弱的声音在苏逸心头想起。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苏逸想也不想,抱起从空中软倒下来的白裙少女,祭出浑天仪,默念颠倒五行的法门。
只见两人身形一闪,竟然和白先生的位置来了个对调。
就在这时,周围的死灵再一次沸腾起来,眼睛通红的扑向场中的太上教众人。
而苏逸早已带着桃笙儿躲远。
苏逸用手触摸她的脉象,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只是脱力晕倒,并未伤及性命。
谁知,他还没走多远,便停下了脚步,死死的盯着通道外,那突然出现的人影。
“我说过你们走不了,东西拿来吧。”
那人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苏逸心中甚至生不了气来,偏偏又让人说不出话。
苏逸默不作声,轻车熟路的将桃笙儿绑在身后,甚至将浑天仪收了回去,而是从靴中取出那块匕首,在指尖起舞,而后抬头看着眼前之人,问道:“白先生?”
白先生微微点头,似乎没有说话的兴趣。
恰好苏逸也没有。
于是他身形动了,脚下健步如飞,在这狭长的通道里,如同一道鬼魅一般,手中乌光闪过,那道闭守直取白先生心口而去。
白先生伸出一双如女子般修长的手,指尖轻点突如其来的匕首,一道肉眼可见的波澜在他指尖荡漾开来。
苏逸攻势一阻,毫不犹豫,当即抽身而退,白先生本欲追去,忽然停下脚步,手臂合拢做防守状。
只见苏逸去而复返,手中匕首不知何物,竟然有幽幽暗光传来,轻而易举的将白先生一截衣袖割去。
白先生一退再退,抬头看了眼苏逸,眉头微挑道:“看不出来,还是个俗世武艺的高手,白某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苏逸见蓄谋已久的一击竟然也没伤到他,心中微沉,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来,也不说话,而是伸手摸了摸匕首,上面还有淡淡的体温,这些年陪伴他度过一次又一次危机,从未离弃。
白先生往前走着,伸手看着苏逸,说道:“拿来吧,这里的东西,我太上教志在必得。”
苏逸眯眼看着他,心中却是在想,从哪个角度出手才能伤到他,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这白先生似乎深谙此道,根本不给苏逸任何机会。
忽然他笑了笑,一直紧握的右手陡然松开,数十颗菩提子笔直冲向对方的面门。
轰隆一声。
仿佛地动山摇一般,整个血玉雕琢而成的通道,顿时烟雾缭绕,一股股灼热的气浪翻腾而出。
谁也没想到,苏逸竟然选择在这么狭小的地方,用这种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方式来对付他。
气浪激荡,一道血染衣袍的身影微微颤颤的站在通道之内。
苏逸咧嘴一动,似乎牵动了伤口,有点疼。
这下该死了吧。
他心中默默的想着,刚要抬起的脚步,忽然又放了下来,只见他面容狰狞转过身躯,将手中剩下的所有菩提尽数举起,寒声说道:“你还不死?!”
第74章 斩桃花
不管是无心插柳还是精心布局,哪怕对方早已发现念珠的不凡,却也没料到这年轻人不惜本钱的抛出,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或许旁人不知道它的珍贵,但桃笙儿肯定知道,但她毫无犹豫的给了苏逸,就是对他的信任,所以苏逸也不会辜负她这份信任。
可惜没能一举斩杀那位神秘的白先生,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少,对方也未必会再给他一次机会,苏逸眯眼看着这位神出鬼没的白先生,罕见的没有畏惧的神色,而是舔了舔嘴唇说道:“好一个瓮中捉鳖。”
苏逸反手握住匕首,微微躬身,眼睛盯着对方的动作,直面这位号称太上教白衣军师一般人物,不论是修为还是地位,苏逸和他都相差甚远。对方饶有兴趣的看着苏逸,摇了摇头说道:“世俗武夫,登峰造极也不过运气搬血,依旧奈何不了白某,你又有何依仗?”
“废话少说。”
苏逸忽然抬起头,单手握着匕首,身形矫捷如飞,如同风中的鹰隼,弯腰扑去。
与人交战,尤其是在这狭窄的通道,很难施展神通,所以苏逸索性将浑天仪收了回去,使出一手精湛的刺杀手法,在青城的日子里,当初的兄妹二人没少遇到危险的情况,清瘦的少年就是靠着这把匕首活到了现在。白先生说世俗武功登峰造极仍是脱不了凡胎,言下之意只有修行才是正道,未必不是良言,不过苏逸已经别无选择,乌黑的匕首泛出淡淡乌光,显得毫不起眼,只见一道乌光划过,猛地往白先生面门刺去。
身形不动的白先生嗤笑一声,这次不闪不避,鬼头弯刀不知从何冒出,与那乌金匕首骤然相撞,擦出阵阵火花来,鬼头弯刀来头不凡,乃是白先生的贴身法宝,可这匕首又是何物,竟然能和鬼头弯刀对砍而无恙,想不到他白先生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只是一个回合,几乎在呼吸间完成,白先生就算不以修为见长,却也不是苏逸能媲美的。
苏逸退后几步,面色不动如山,不留痕迹的将那微微颤动的右手收回,看了眼白先生,问道:“如何?”
白先生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这一问一答来的莫名其妙,只见白先生说完指尖一点鬼头弯刀,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苏逸面色一整,说道:“请!”
话音刚落,一道惊人乌光从虚空中刺来,乌光刺目,让人睁不开双眼,于无声中来到苏逸面前,眼见就要贯穿他的头颅。
苏逸心头微寒,感到一阵生死危机,只见他仰身翻倒,脚尖踩地疾退几步,差之毫厘间,那乌光从他鼻尖擦过,那凌厉的气息让他浑身毛孔竖起,不寒而战,乌光击落之处,无暇的血玉墙壁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大坑。
“躲的好。”
白先生面色含笑,不禁说道,手中动作却是不止,鬼头弯刀去而折返,悄无声息中往苏逸后心斩去。
苏逸早已感知到身后异样,头也不回,一个鲤鱼翻身躲过,纵使身后红菱裹着一个少女,依旧矫捷如飞,这一下与白先生拉开距离,更无优势可言,但他心思本久不在这里,看似不智实为上策,只见他翻身而起,刚要闪躲,忽然身子一顿,以常人难以模仿的姿势横卧在地,如同睡佛一般,数道乌光险之又险的从他周身空隙处穿过。
白先生已经欺身而至,似乎丝毫不在意被他近身。
就在这时,苏逸单手撑地而起,右手匕首凌空往他面门刺去,到半途突然改变方向,直取他心口之处。
白先生不在托大,而是弹指一道波澜荡漾开来,如同光幕一般。
苏逸只觉得匕首刺入一片泥沼,寸步难行。
白先生手段神出鬼没,这淡淡光幕竟是从他食指上那道扳指上传来,显然是一尊了不得的宝贝。
苏逸没有傻到这个时候分神,手中宝物尽出,为数不多的菩提子洒向前方。
白先生掐指疾退数步,鬼头弯刀横在身前,将那轰然而起的灼热气浪挡住。
苏逸不再恋战,他何尝看不出那白先生始终游刃有余,争斗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
刚要转身脱战,忽然身后又走出几人来,不正是陆逊一群人。
一时间,进退两难。
浑天仪颠倒乾坤的秘法无法再动用,难道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
苏逸看了看在身后昏迷中的桃笙儿,有些无奈又有些坦然。
事到如今,真的只有交出舍利子了?就算交出了,他们就不会为难自己了?
苏逸摇了摇头,打消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平静的盯着缓缓逼近的两波人。
陆逊面露冷笑,说道:“我说过,落到我手上,你会不得好死的。”
苏逸仿佛听不懂一般,呵呵笑道:“不得好死?。”
说完,将身后的红菱紧实了几分,感受着淡淡的体香萦绕鼻尖,莫名心安,终于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那就来吧。”
苏逸手持匕首,看着陆逊,说道。
言语冰冷如寒冬。
白先生罕见的没有插手,或许他认为苏逸已经插翅难飞了吧。
周围的死灵不知去向,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
“找死!”
陆逊似乎很讨厌苏逸这种态度,落在他眼中就成了挑衅,当即手中桃花扇展开,片片花瓣在他身边飞舞,忽然他张口吐出一口青气,那花瓣轻飘飘的飞向前去。
苏逸心中微动,眯眼看着那满天飘落的花瓣,隐隐觉察到一丝危机,却也不是毫无经验,当即低喝一声“疾!”,身后的浑天仪冲天而起,一道青光垂落在他身旁,将那片片花瓣隔绝在外。
那乌黑匕首并未收回,而是被他握在手里,仿佛握着巨剑一般,看上去有些滑稽。
陆逊冷笑不已,脚下步伐稳健如山,又急如闪电,稍息间便来到他面前,桃花扇骤然飞出,直取苏逸面门而去。
苏逸秉气凝神,仿佛就在等这一刻的到来,只见他骤然提气,喊了句“山崩。”
手起刃落。
苏逸竟然使出当日朱邺水在论道大会上的招式。
这一式“山崩”自然远远不如朱邺水那手阔剑使出的威力,却也是得起七八分神韵,此刻心意相通,集齐天时地利人和,一道凌然剑气从他手中乌黑匕首上冲出,虽说有点不伦不类,却也是实打实的硬招。
一道犀利剑光闪过,将那桃花扇上隐约浮现的青山斩去。
苏逸一击命中,单手握住匕首,不退反进,贴身往陆逊身边突去。
陆逊没想到他还有这手,一时反应不及,刚要闪躲。
忽然浑天仪上抖落一缕青光,将他周身束缚,丝毫动弹不得。
眼见苏逸匕首将至,远处观战的白先生终于动了,手里掐决,鬼头弯刀直取苏逸而来。
谁知苏逸竟然不闪不避,任由那鬼头弯刀刺来。
这次陆逊终于脸色大变,眼红露出疯狂之色,忽然一咬舌尖,吐出一片猩红血液,顿时化作一个狰狞恶鬼扑来。
苏逸伸手斩去血色恶鬼,还没贴近,身下已经被那鬼头弯刀斩出一个豁大伤口,顿时鲜血涌出。
陆逊躲过一劫,却是被苏逸悍不畏死的态度激怒了,只见他双眼通红,如同九幽之下的恶鬼,寒声说道:“白先生,这个人交给我了。”
白先生微微颔首,默而不语。
空中回荡这陆逊的狞笑。
苏逸捂住下腹伤口,身上已经没有出手的力气。
身后的桃笙儿已经没有转醒。
难道真的命绝于此了?
苏逸笑了笑,或许这样也好。
陆逊高高祭出桃花扇,那巍峨的青山幻影再次出现,比之从前更要凝实几分,环山带水,无数的桃花瓣在空中飞舞。
苏逸面无表情,手里握着淡淡青光的浑天仪,似乎就要认命了吧。
手里握着那颗舍利子阵阵温热,同归于尽了吧。
就在这个想法闪过他脑海的时候。
陆逊就要出手,却不得动弹了。
他看见一道剑光从远处飞来,似乎眨眼间就来到他身前。
那是一柄普通的桃木剑。
若不是那桃木剑上带着厚重如山的意韵,恐怕任谁也不会把它放在心上。
身着素衣素袍的年轻道人从天而降。
一如初见时那么震撼。
剑光闪过,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李青牛微微皱眉,淡淡道:“谁许你用桃花的?”
第75章 割袍断义
“李青牛!”
“大师兄!”
“苏师弟!”
几乎是同时喊出口,白先生目光微凝,看着李青牛,似乎没料到他突然出现,至于苏逸那声大师兄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出,只是话到一半又吞了回去,似乎有些底气不足,而不远处,朱邺水脚踩阔剑疾驰而来,眼中露出一丝担忧之色,一句苏师弟把苏逸从愣神中唤醒。
这三个字,似乎敲击在他心头,如重锤般将他硬生生打醒,只见他脸色微白,看了眼疾驰而来的朱邺水,嘴唇微动,似是要喊声师兄,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朱邺水看着他身后背着的白衣白裙的少女,臃肿的身子霍然止住,脸上顿时动容,几分疑惑,几分迷惘,几分欢喜,还有几分愤怒。
“朱师兄。”
苏逸不知如何解释,最终还是苦涩说道。
四周一片安静。
红光幽幽,通道之内尽是两教的人马。
几乎是大师兄李青牛等人前脚刚至,太上教宋公子也纷至沓来,一时目光都落在苏逸的身上,或者说是他手中握着的舍利子上面。
朱邺水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走到李青牛的身后,目光却始终落在苏逸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莫名神色。
四处幽暗,众人的法宝发出阵阵幽光,将人脸照的通红,清辉洒下,将众人之中的少年少女,拉出长长的身影。
明明是大师兄救了自己,为何却说不出一个谢字?
这一刻,似乎连呼啸的阴风都停下来,没人开口说话,亦或是不知说什么,像死水一般平静。
苏逸沉默着,仿佛没想到自己也有哪天能被人众星拱月围着。
李青牛凝望着眼前这位当初亲自领入门的少年,似乎有些不解。
目光下,苏逸忽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苏逸硬着头皮喊了声:“大师兄。”
李青牛忽然开口说道:“你已经六品境界了?”
话音刚落,身边的朱邺水亦是神色一动,这才发现往日里天资奇差的小师弟,竟然不知不觉里已经快要赶上自己了,究竟是有那白狐儿的相助,还是他自己刻意隐瞒,朱邺水心头微沉,不知为何,想要找苏逸问个清楚,想听他说不是这样,可话到嘴边又沉默下来。
没有动手,没有厮杀,甚至没有责问追骂,只是简单的问了声修为境界,可不知怎么,面对大师兄风轻云淡的问话,苏逸满肚子的话,却只剩下一声回应。
“是。”
那个天资绝顶仙人转世的大师兄,那个岳阳楼上挥毫泼墨的大师兄,那个骑牛上山骑鹤下山的大师兄,那个他心底一直崇拜的大师兄,纵使两人没有说过几句话,但苏逸心底却把他当做恩人,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师兄啊。
他是否也对自己失望了。
还有朱师兄,他是否也觉得自己欺骗了他。
曾几何时,太极广场上的悉心教导,那些飘雪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
“她就是那只白狐儿?”大师兄忽然静静的问道。
苏逸愣了一下,默默点头,道:“是。”
明明可以解释更多,可苏逸看着桃笙儿沉睡的脸,紧蹙的眉,那时有时无的呓语,仿佛就在眼前耳畔,闭上双眼,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青牛望着他,眼底深处似乎有光芒闪烁,淡淡道:“你一直和她在一起?”
苏逸沉默半晌,转头看着桃笙儿,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是的。”
李青牛似乎有些意外苏逸的反应,见他没有开口掩饰,眉头一挑,刚要说话,却见身边的朱邺水面带急色,往前走出一步,说道:“苏逸,你可知道你说干什么!”
“朱师兄,我知道。”
说出这句话后,心头笼罩的压力仿佛解脱了一般,低下头,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朱邺水面色难看,与苏逸遥遥相望,两人之间,仿佛这一刻,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那样的触不可及。
幽黑的通道里,曾经相识相知的两个人,陌生而遥远。
“你既然喊我一声师兄,那我问你,你可知道她是谁?”
朱邺水眼中有着不忍,不甘心道。
苏逸低下头,轻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还要和这妖女一起?你知道还要替她争夺这颗舍利子?你知道我羽仙宫是武林正道,偏偏还要和这妖邪之人亲近?”
苏逸抬起头,看着朱邺水着急的神色,摇了摇头,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话啊,你倒是和我说清楚,羽仙宫哪里待你不好,还是说你本就是这妖女的人?”
朱邺水看似无心插柳,却是问出了众人心头的疑惑,自古正邪两立,断然没有通融的可能,只要苏逸出口否认,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苏逸依旧沉默,周围无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这一刻,他成了全场的焦点。
仿佛感受不到那些目光,仿佛此刻心死眼瞎了一般,看不见朱邺水不断暗使的眼色,这个青城里出来的少年,曾经怀着梦想怀着希望,却仿佛在顷刻间支离破碎,如同河流上的浮萍,再无依靠。
“羽仙宫弟子竟然和妖邪之人勾结在一起,自诩名门正派,看来不过是个笑话。”
就在这时,白先生忽然出口打破沉默。
这话说的朱邺水脸色一变,看似无心之言,却是正中要害,让人无从反驳,江湖三教九流,天机殿游走世外,太上教亦正亦邪,唯有羽仙宫以正道自居,门里规矩颇多,唯有一条禁忌不可触犯,那就是与妖邪之人勾结,白先生开口此言,分明是将苏逸逼上绝路,就算羽仙宫不追究,他以后也绝无可能再入师门了,朱邺水就是有心帮他,恐怕也无济于事。
“你!”
朱邺水盯着白先生,眼中似有怒火冒出,杀机顿显。
白先生不为所动,反倒是端正头顶纶巾,目不斜视。
无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要将这个少年压垮,闭目就有无数的画面从他脑中闪过,半晌之后,他忽然抬头看向朱邺水,静静的说道:“朱师兄,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
朱邺水眉头一皱,心中微诧,在他印象里,苏逸绝非话多之人,为何此刻却这般奇怪。
虽说如此,朱邺水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你和那老头将我腰牌摸走,那时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个滑头。”
苏逸心中一暖,说道:“也是朱师兄不计前嫌。”
朱邺水却打断道:“将那白狐儿交给师门,我再去给掌教真人说些好话,你也好少受些责罚,我羽仙宫弟子就算犯错,也轮不到旁人来指手画脚。”
谁知苏逸却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又笑着说道:“其实从那时候起,我是真的觉得朱师兄是好人。”
朱邺水眉头微皱,似乎不明白苏逸为何开口此言,只是瞧着这个往日里乖巧的师弟,分明在眼前,他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屏住呼吸。
“到了后来,我被大师兄带回羽仙宫,在药老的院子里再和你相遇,你不辞幸苦的替我拿药。”
他轻轻的说来,声音有些悠远,仿佛是在回忆,过往的日子,一一浮现在眼前。
“后来大师兄让你传授我羽仙经,你私下里教了我好多招式,那时我就觉得,你也好,大师兄也好,伯机师兄也好,都是那般待人温和,那时候我在想,如果就这样该多好,如果我们不下山,我就在羽仙宫一辈子,打坐练功,修习道术,是不是更好。”
他眼中呈现回忆之色,忽然闭眼说道:“青城里的日子太苦太累,除了和灵溪那小丫头相依为命,再也没有一个关心你的人,朝不保夕说的就是那时的我们,羽仙宫很好,好到我都不愿意离开。可是我当初也是因为她。”
话音刚落,苏逸转过头,看着身后的桃笙儿,不知何时,她已经悄悄醒来,只是脸色苍白,甚至虚弱的说不出话来。苏逸目光落在这个白衣白裙少女的脸上,眼中有过从未出现的光彩,万千柔情埋藏在最深处的地方,仿佛被轻易的揭开,淡淡的诉说出来。
“因为她我才能拜入羽仙宫呐。”
他和她的目光相对,仿佛正是对她慢慢的诉说。
桃笙儿纵然不能说话,那如雪般的肌肤上,缓缓绽放出淡淡的粉红,美的如此惊心动魄。
朱邺水心头巨震,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指着苏逸,手臂微颤的说道:“你,你.”
两人忽然都沉默下来。
瞬间,朱邺水脸色惨白,仿佛顷刻间明白了什么。
只是苏逸微笑依旧,静静说道:“后来去论道大会,朱师兄也是百般照料我,甚至为了我顶撞道德宗的那位宗师,这些都是后来我听笙儿告诉我的,忘了告诉你,笙儿就是我身后这位姑娘,其实早在故郡,我就已经和她相遇了。”
朱邺水面无表情,只是双手紧握,指甲陷入手心,低声说道:“你又是何苦呢,不说出这些,未必没有回转的余地,你知道师门最是容不得这些的。”
苏逸点了点,说道:“我知道。”
朱邺水霍然抬头,对上苏逸的目光,怒喝道:“你知道?你知道还这样?那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知道我和大师兄的感受吗!”
每一个字,如同刀刃一般落在苏逸心头。
可他沉默不语,什么话都没有说。
忽然,手中匕首陡然飞出。
带着阵阵乌光,从眼前一闪而过。
苏逸衣袍随风鼓动,一截衣袖骤然飞出。
“我虽不情,却也不能险师门于不义,只是对不起师兄的厚爱了。”
幽黑的通道里,红光淡淡,过往岁月,悠悠而过。
“割袍断义,此后我与羽仙宫再无半点瓜葛。”
哗!
那截衣袖轻飘飘的落在众人身前,却仿佛千山万岳般沉重。
这一世情分,就这样斩去了吗。
苏逸身子颤了颤,闭上眼,神色憔悴。
第76章 好自为之
幽光隐隐,沉浸在无形紧张的氛围中,似乎连心跳呼吸都放缓了,没人知道苏逸心里在想什么,就像没人知道朱邺水面沉如水的神情之下,又是怎样的心情。
朱邺水一言不发的看着苏逸,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可惜什么都没有。
通道里依旧有阴风作肆,凄冷的吹过,淡淡的凉意裹着人心,法宝上的幽光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人影憧憧,在地面上投射出诡异的影子,没人说话,亦是不知道说什么,苏逸割袍断义的举动太过突然,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就连李青牛也是眉头微皱。
苏逸背负着桃笙儿,被众人围在了场中,浑天仪洒落一片青光。
“不若苏小兄弟来这边吧,太上教不似羽仙宫那般迂腐的规矩。”
就在这时,一道温如玉的声音打破沉默。
没想到一直静观其变的宋公子忽然开口说道。
话音刚落,朱邺水已经红着眼看向那位太上教的圣子,大有出手相向的意思,只是苏逸此刻神色恍惚,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而是紧握着手心里的舍利子,不知在沉思什么。
忽然身后的桃笙儿虚弱的声音出现在他心中,说道:“你犯什么傻,没了羽仙宫庇护,怎么从这些人手中逃脱。”
苏逸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
宋公子见他欲言又止,以为他有所意动,正要说话,却见朱邺水已经一步跨出,手中水龙吟霍然亮起,遥遥指着苏逸,痛声道:“苏逸你可想好了。”
“朱师兄。”
“我不是你师兄,你既然选择离开羽仙宫,一切决定都是你自己做主。”
朱邺水长长的袍子裹在臃肿的身上,圆脸凝重,话语中一番义正言辞,旁人看去两人似乎已经决裂,唯独苏逸看得出他眼底深藏的一丝忧色。
苏逸看着朱邺水,朱邺水也看着苏逸,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说话,朱邺水手握着水龙吟,寸步向前,盯着苏逸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这舍利子是重中之重,和天下三教牵扯颇深,若要参与其中,恐怕自身难保,你要想清楚了。”
看似威胁,实则却是提醒他此举颇为危险。
苏逸耐心的看着朱邺水的一举一动,每个神情都落在眼里,那笨拙掩饰的关心,却是让他心中微暖,当朱邺水来到他身前的时候,苏逸微微低下头,脸色虽然不见什么表情,声音却低声亲切道:“多谢朱师兄。”
朱邺水眉头一挑,神色不悦道:“还愣着干嘛,交出东西来,赶紧离开这里。”
苏逸一愣,知道他在暗中帮自己,有点苦涩,又有点无奈,转头看了眼虚弱的桃笙儿,见她微微点头,忽然他笑了一下,抬头看向朱邺水,说道:“这颗舍利子可以给你,不过我要你放了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说完,指着身后的桃笙儿说道。
朱邺水眉头微皱,看了大师兄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当即说道:“你好自为之。”
纵使不舍,苏逸也知道自己保不住这颗舍利子,虽说是自己和桃笙儿辛苦得来,其中甚至牵扯着她的过往,却是不得不放手,不说太上教一群人在虎视眈眈,就是这些昔日同门也不会放任他俩离开的。
苏逸将舍利子托在手心,淡淡佛光氤氲,如有灵性一般,漂浮在手心上,骨碌的转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上面。
“不知苏小兄弟可曾考虑过宋某的话。”
宋公子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目光也缓缓从舍利子上移开,落在苏逸身上,话语不轻不重,却让无法忽视。
苏逸愣了愣,拱手道:“小子何德何能,得太上教如此看中。”
宋公子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而是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个金色的锦囊,从里面抖落出一枚丹药,弹指间抛到苏逸手中,说道:“这是一枚疗伤的丹药,给这位姑娘最是合适不过,这是我太上教的诚意,再者我看小兄弟身上有暗伤,恐怕有损修行,恰巧白某与华医仙有些私交,到时候不妨替小兄弟求个配方,只要你愿意入我太上教。”
苏逸缓缓收回右手,手中那个骨碌滚动的丹药散发着迷人的药香,让人闻一下就觉得心神舒畅,便知这是无上的良药。
朱邺水冷哼一声,说道:“太上教倒是好大的口气,华医仙医术无双不假,却也未必能医治好这下子身上的暗伤,我羽仙宫药老和华医仙齐名,所求之法也只能徐徐图之,想要彻底根治也是难上加难,再说华医仙高风亮节,又怎么会和你这虚伪之人有私交,纯属胡言。”
有大师兄在身旁,朱胖子断然没有畏惧的意思,再说他天性如此,又何曾怕过谁,一口一个虚伪之辈,说的太上教众人脸色一阵青白。
谁知宋公子竟缓缓点头,看了眼朱邺水,忽然叹息道:“早就听闻汾水朱家那位小少爷嘴角厉害,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不过宋某更是听说乾京那位似乎对汾水那些世家戒心很重,朱老爷子身体每况日下,倒是不容乐观。”
朱邺水往前一步,寒声说道:“姓宋的你什么意思,我汾水朱家不参政事,远离京都,家祖更是以此为祖训,何来戒心一说,至于家祖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关心。”
宋公子微笑不语,目光始终在苏逸身上。
苏逸深深吸气,闭上眼睛,待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似乎做个一个决定,看了眼身后的桃笙儿,随后就手中的舍利子往空中抛出。
原本不动的格局,仿佛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汹涌澎湃起来,原本的安宁顷刻间消失不见,空中弥漫着无尽的杀机。
“那就给你们吧。”
苏逸回头最后看了眼朱邺水,对他点了点头,话不多说,身形晃动,已经祭出浑天仪,带着桃笙儿迅速的逃窜出去,只是片刻身形就隐没在黑暗之中。
下一刻,无数的宝光乍起,场中众人纷纷纵身往那舍利子扑去。
朱邺水首当其冲,阔剑水龙吟横扫,将太上教一群人逼退。
谁知一道瘦弱的身影从虚空中走出,突如其来的剑光让朱邺水如芒刺背,头也不回收回水龙吟往后招架去。
哐当!
朱邺水踉跄退后,猛地抬头看向虚空中走出的瘦弱少年,目光凝重。
舍利子落入太上教一名弟子手中,只是还未等他缓过神来,已经被羽仙宫这边一位弟子拦腰斩去。
幽暗的通道中响起了愤怒的喊杀声,顿时席卷整片地底。
而李青牛、宋公子一行人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而是冷眼看着下面的人出手争夺。
至于那位神秘的白先生,此刻更是不见身影,似乎消失了一般。
第77章 老子骑牛出关
“放我下来吧。”
桃笙儿趴在苏逸背后轻声的说道,只是声音有些虚弱,显然那白狐儿身影所用的招式伤及元神,怕是非同小可。
苏逸默不作声,目光沉凝的看着前方,手中掐起巽风决,脚下步伐快如疾电,身形一闪已经到了极远处。
而他的身后不远处,中年文士打扮的白先生如影随形的跟着,眼见就要追上二人了。
显然两人已经感知到身后之人的到来,所以桃笙儿才让他放自己下来,不愿连累他,可是苏逸就像没听到一般,只顾眼前之路。
地底通道似乎深不见底,苏逸或许早前就已发现这点,可惜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更不知道那位白先生跟来何事,不过可以肯定没安好心,既然舍利子已经交出,他还有什么目的不成?
苏逸当然没有傻到停在来和他对峙,且不说修为相差甚远,这位太上教掌教身边红人可是以神秘闻名,从他追在两人身后毫无费劲的神色看来,尚还留有余力,自此一身精湛的修为,展露无遗。苏逸更但心这位白先生真正想要的是对桃笙儿出手,凭他六品境界的修为,想要阻止对方几乎是不可能,所以他一直不敢有丝毫大意,脚下步伐轻捷如风。
白先生衣袍飘动,身影晃过,鬼头弯刀已经收回,此刻赤手空拳而来,看似没有出手相向的意图,身形比之前更是迅速了几分,眨眼就已经来到苏逸身后,右手伸出,轻飘飘的探去。
苏逸眉头一皱,拳走直线,往后就是一拳蛮横砸去,白先生掌心向上,以手裹拳,走的是四两拨千斤的轻巧路子,将那蛮横之力悄然中卸去,一人前冲一人倒滑,苏逸身形矫健,显露异于常人的世俗武艺,白先生更是游刃有余,在空一个弧形倒翻,双足蜻蜓点水,说不出的潇洒飘逸。
谁知苏逸却没有趁胜追击,而是一个鲤鱼翻身,将身后的桃笙儿裹在怀里,身子后仰,单掌拍地,身体疾速往前面逃去。
白先生面带轻笑,虽然不曾小觑过这个年轻人,却也未必真的忌惮,依旧从头到尾占据着狮子搏兔的巨大优势。
“把那最后几颗菩提子都扔出来,或许白某还要忌惮几分,这拳脚功夫,还是不用了罢。”
白先生话音刚落,很快就一把菩提子洒落过来。
白先生倒是有点诧异,道了声:“有意思。”
说完衣袍鼓动,猎风而响,一股磅礴的气息从他身上迸发而出,肉眼可见的气墙荡漾开来,将那灼热的气流抵挡在外,不能伤及分毫。
只是还没等他收功,骤然一道极为阴险刁钻的诡异乌光从空中刺来。
苏逸身形陡然拔高数尺,踩空而来,手中匕首猛地往前刺去,出其不意的刺向白先生的头颅。
白先生气动衣袍,在空中炸响几道惊雷,身影疾退数丈,一尘不染的衣袍上中终于多出几处破痕来。
匕首悄然缩回衣袖之中,苏逸手臂依旧微微颤抖,身体本就尚未痊愈,此刻又强行出力,怕是又伤了几分。
“倒是让人吃惊,当真后生可畏。”
白先生不无称赞道,目光停留在苏逸脸上。
苏逸自嘲的笑了笑,道:“还不是没杀了你这个老贼。”
白先生似乎并无动怒,而是笑道:“想杀白某的多了,你再回去修行个甲子或许可行。”
这话虽然听来狂妄,却也未必不是实话,苏逸本就没有心情和他闲谈,自然不去接话,也不继续逃遁,而是抬头看着这位貌不惊人的中年文士,问道:“不知道白先生一路尾随,所为何事?”
白先生衣袍无风自动,面带笑意说道:“自然是有事,白某和这姑娘一见如故,有些事需要当面问清楚才是。”
苏逸心中一动,果然这白先生是冲桃笙儿而来,脸上神色依旧,问道:“白先生道行身后,莫非要和两个小辈一般见识?”
白先生却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用激我,白某做事从来都是顺心意,把这姑娘交出来,自然放任你平安离去。”
苏逸盯着他眼睛看道:“告诉我为什么?”
白先生淡淡说道:“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苏逸哦了一声,将怀里柔软的少女重新背在身后,然后说道:“那就告辞了。”
白先生眉头一挑,语气依旧平淡道:“你走不了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苏逸脚步一滞,头也不回道:“试试看。”
白先生陡然冷笑一声,说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却要做好被虎吃的准备。”
话语刚落,空中一道乌光闪过,凌空往苏逸眉心斩去。
苏逸早有准备,浑天仪陡然飞出,金石撞击声传来,苏逸猛地倒滑数步,却接着那股推力疾速遁去。
白先生面带冷笑,往前一步踏出,鬼头弯刀骤然飞回,环绕在他身旁,陡然折叠成一个圆盘状的宝物,乌光渐青转红,仿佛有血滴从上面滚落。
苏逸只觉得身后一阵惊人的煞气传来啊,顿时手脚冰凉,知道这是错觉,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那鬼头弯刀已经变成血色圆盘,在空中转悠悠的飘来,速度不快,却是给人种无法躲闪的感觉。
苏逸不敢托大,祭出浑天仪,青光对红光。
顿时,空中光芒万丈,将人眼刺得阵阵发疼。
本就神秘的浑天仪似乎第一次遇到势均力敌的法宝,被那圆盘状的法宝轰然击退,回到苏逸手中,上面占着一丝血液般的东西,丝丝青烟从上面泛起,似乎在侵蚀着法宝。
苏逸面色一边,掐起御物的法诀,浑天仪上青光大作,费了好大气劲才将那些红色粘稠的液体驱散干净。
可饶是如此,浑天仪表面的光彩比之过往都要黯淡几分。
白先生伸手轻点那圆盘,随即又变成鬼头弯刀回到他手中,只见他身形闪动,已经来到苏逸身前,抬头说道:“交出人来吧。”
苏逸咽下喉咙里汹涌的气血,脸色冰冷,一言不发。
忽然通道里阴风突然肆掠,将两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不知何时,那些消失了的死灵突然又涌现在通道之中。
苏逸心中一动,不动神色的从袖中摸出为数不多的几颗菩提子来,那淡淡的檀香散发出来。
如有指引一般,空中漫无目的游走的死灵似乎在这一刻都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场中的两人。
一声若有若无的咆哮声传来,白先生眉头一挑,身子轻飘飘的退后几步,似乎不愿和这些死灵起争端。
苏逸见机行事,毫不迟疑的退去,却不是往白先生那处空地走去,而是往汹涌的死灵堆里逃去,出乎意料。
却见他将为数不多的舍利子尽数抛出手,霎那间佛光大作,死灵里一阵躁动,似是畏惧,又似贪婪,躁动里隐隐让出一条道路来,苏逸当即踩空而去,脚下生风,施展出全身的修为来。
白先生冷笑一声,身形一展,往前追去。
苏逸突围出去,脚踩血玉通道往外逃窜,淡淡红光映照在他脸色,显得异于平时,桃笙儿静静的躺在他身后,似乎在沉睡,亦或是其他,只是一言不发,似乎将生死都寄托在这个当初救她出来的少年身上。白先生衔尾追击,逐渐拉近距离,相距不过数十丈,视线可及,好在通道也并非笔直一片,和之前来时走过的路完全不同,白先生虽然远远追着,却也不好发力,显然对着神秘的通道也是心怀忌惮的。
一路狂奔的白先生微微皱眉,方才那些是死灵因为苏逸的菩提子停止了躁动,这一路又不见死灵了,似乎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和那阴风有莫大关系,只是一时还摸不清头绪,地底本就神秘,虽然已经确定是宗法老和尚的坐化之地,想必那颗舍利子此刻已经到了宋公子手中,羽仙宫众人除了那位李青牛,其他尚且不足为惧,只要那下这个白狐儿,当年的事就能有个清晰的结果,断然不能让她逃脱了,或是再次落到羽仙宫手中。
念及此处,白先生不在保留,身形骤然一闪,往苏逸追去。
苏逸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再找不到出口,或许两个人真的就交待在这儿了,心头微沉,当即也顾不得安危了,见那血色玉壁中,似乎有阴影在其中蠕动,似乎要破壁而出,苏逸伸手一点,浑天仪骤然飞去,将那玉壁砸出一个大洞来,虽然呼吸间就完全愈合,但那阴影也从其中出来,竟然又是一个死灵,比之从前的更是凶猛了几分,苏逸心中一动,已经远远遁去,那死灵这才缓过神来,看向疾驰而来的白先生,獠牙张开,双眼猩红的扑去。
白先生冷哼一声,手起刀落,将那死灵斩于身前,竟是一气呵成,毫不费劲,想来是不再保留实力了。
苏逸远远看到这一幕,更是不敢有丝毫停留了。
期间,桃笙儿醒来,悠悠看了几眼,又沉睡过去。
苏逸不知她状况如何,却也不敢耽搁,那通道深不见口,到底何时是个尽头。
就在苏逸都要绝望的时候,终于眼前不远处出现一道亮光。
何止是一道,转过那道角落,简直万千霞光出现在眼前。
一个巨大的空间出现在眼前,空空如也的广场上,只有一个光华如玉的石壁,一幅巨大的水墨画出现在玉壁之上。
苏逸甚至来不及看那玉壁上所画何物,已经忙不迭的冲了过去。
等他抬头看去之时,古香古味的水墨画中,是一个面容和蔼的耄耋老叟,身着道袍,骑着一头同样老朽的青牛,他身前不远处的地方,是一片凄凉的荒漠,荒漠的尽头,是名为函谷关的高耸城墙。
苏逸刹那愣神,不知道为何这幅画会出现在这里,甚至不知那图中的老叟是谁。
同样震撼的还要追随而来的白先生,只是看他的表情,似乎更为动容,显然他已经认出了那画中之人。
只见他身子微颤,双眼空洞无神的注视这那画中之人,嘴里呢喃道:“竟然是他。”
苏逸还在愣神之际,忽然听见身后的桃笙儿虚弱的说道:“快,快去那块玉壁。”
“什么,玉壁?怎么去?”
苏逸心头一动,却见桃笙儿说完一句就已经再次昏睡过去。
白先生尚在失神之中,苏逸不再迟疑,身形一闪,已经来到那玉壁之上,目光流转,却是没有发现丝毫可以出手地方,却相信桃笙儿所言不假,应该有窍门,当即伸出触摸在玉壁之上。
谁知伸手过去,没有触摸到任何东西,手掌轻而易举的穿透那块玉壁,连同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几乎一瞬间,两人就被吸入玉壁之中。
变故突生!
第78章 过四季而灯长燃
玉壁之中,苏逸徐步走着,纵使有千般疑惑在心头,却也无人能解答。(.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无数的死灵如同夜空里的萤火,从身边过往穿梭,仿佛隔着不同的空间,相遇而无痕,苏逸伸手触摸,却是从那些死灵身上穿过,幻影一般不存在。
桃笙儿沉沉昏睡,苏逸只能继续走着,虽然不知那白先生是否会追到这里来,不过还是小心为妙。
身处玉壁之中,入眼是淡红色的光晕,天地之间如同混沌般,朦朦胧胧。
仿佛置身梦境,饶是苏逸心性过人,也不免产生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是幻是真?
有意无意的指引将两人带到此处,难道这地底的真相就要大白于世了?
还有那骑牛出关的老叟到底是谁,为何有种亲切熟悉的感觉。
苏逸心中闪过无数画面,最终定格在那老叟耐人寻味的目光上,直到此刻重新想起时,才陡然发现,那画中的老道士,骑牛出关之时,回头看去那一眼,根本就是看向画外之人,仿佛就是活生生的人在画中。
这老叟到底是何人苏逸不知,恐怕就是那位白先生也未必知晓,倒是以玉壁雕琢成的壁画出现在地底,实在耐人寻味,苏逸沉吟一阵,心中默念道:“宗法老和尚恐怕来头不简单,坐化之地牵扯到这么多人,甚至连数百年前的人物都有痕迹留下,说是无心之举谁也不信,还有这些壁画,恐怕可以追溯到上古年代,西门函谷关几经朝代早已不复存在,那老叟恐怕也是来历了得,可惜我修为低微,根本无法参与其中。”
忽然转身环顾四周,喃喃道:“玉壁自成空间,简直匪夷所思。”
入眼之处,无数的死灵从身边飘过,却仿佛没有看到苏逸一般,直直的飘过,漫无目的的穿梭在玉壁之中。
苏逸也随那些死灵走远,整个通道里的玉壁该有多大,可以说是漫无边际,玉壁之中似有神秘力量的压制,让他无法动用驱物飞行的神通,只能双脚着地而行。
只是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所走过的地方,身后那些红光氤氲的玉壁上,仿佛陡然失去了颜色,无数的画面从玉壁之上剥落下来,悄无声息中湮灭,那一段历史彻底湮灭在长河之中,再无记录。
直到身后的桃笙儿幽幽醒来,苏逸转过头来,却傻傻的愣在那儿。
“怎么了?”
桃笙儿声音依旧有些虚弱。
苏逸愣愣出神,看着身后空无一物的混沌空间,半晌才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桃笙儿抬头看去,没有说话,而是沉默半晌,问道:“我们来到了玉壁之中?”
苏逸到底是心思缜密之人,见桃笙儿并无多少惊讶的神色,知道她早已看出了此地的不同,当即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桃笙儿却摇了摇头,说道:“我认识那壁画上的老头。”
苏逸一愣,脱口问道:“谁?”
桃笙儿就像大病初愈,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不过神色比之前要好上很多,只见她趴在苏逸身后,就这样贴在他身后不愿下来,脸上含笑淡淡说道:“那是李耳啊,那群牛鼻子老道的祖师爷,上古时期的圣人啊,谁人不知,也就你这个半路出道的家伙不知道罢了。”
苏逸见她似笑非笑的调侃自己,却也忘了尴尬,而是面色惊奇道:“莫非真的是玉皇殿上供奉的那位祖师爷?”
“除了他还有谁?”
“呃。”
苏逸愣了愣,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桃笙儿开口说道:“李耳修为滔天,据说传下道教之后便西出函谷关消失于世,不知去除,有传闻说他成仙了。”
苏逸不解道:“那你怎么知道这玉壁可以进来?”
桃笙儿托腮说道:“我不知道啊。”
苏逸闻言话语一滞,说道:“那你怎么让我进去?”
桃笙儿笑了笑,似乎有些累,将微红的脸颊靠在背上,轻声说道:“你蠢啊,那老头既然都是得道成仙的人了,就算留下一幅破字画,也是了不得的宝贝,放到外面去,还不被那些三教之人强破了脑袋,也亏你这家伙造化惊人,才能来到这里,对了,那太上教的人呢,他没有追过来?”
苏逸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身后不远处的混沌虚空中,又问道:“这些为何都消失了?”
桃笙儿粉拳锤了他一下,白了眼说道:“你当本姑娘什么都知道啊。”
苏逸干咳一声,随后道:“笙儿自然是比我见识多。”
桃笙儿嘴角上扬,哼哼两声,说道:“那是自然。”
说完又咳嗽了几声,连眉头都蹙起了。
“伤的很重?”
桃笙儿若无其事的说道:“没事,调养两天就好了。”
苏逸沉默,而后抬头看着她,认真说道:“以后别逞强,打不过我们就逃,东西没了,只要人还在就好。”
桃笙儿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半开玩笑道:“想不到你倒也会关心人了。”
说完又忍不住咳嗽几声,似乎有些气喘。
苏逸不由得有几分担心,道:“你还是休息会儿吧,这会儿交给我。”
桃笙儿点了点头,又重新闭上了眼,只是没人看得到,她的嘴角上,悄然展露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那种病态的美,让人心醉。
苏逸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重重的疑惑暂且放下,目光从远处混沌虚空里收回。
远方玉壁上红光淡淡,将人脸在照得通红,越往前走,温度越来越高,似乎尽头是一片熔岩般,让人倍感煎熬。
好在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忽然眼前场景一缓,仿佛一刹那从盛夏烈阳到了数九隆冬,无数的雪花从身边飘飞而过,睡梦中的桃笙儿无意间呓语惊醒了他,当即将浑天仪祭出,淡淡光幕垂落下来,将冷气抵挡在外。
不知过了多久,那雪落飘飞的尽头,是一望无垠的沙漠,仿佛入秋之景,万物凋零以后,只剩下苍黄的天地,这片沙漠和当初两人深陷其中的场景何等相像,可是这次仅是走马观花,稍息而过,万物凋零之人又是勃然生机,一声惊雷唤来春雨。
一路过而四季现。
所有却仿佛和苏逸无关,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只是为了见证这些而存在。而这条路,是前人所走的路,该是有多么遥远,才能走过四季,走过无数凶险,更是一条毫无退路的路,一但踏入,就只能往前。
直到身后已无退路,直到一盏油灯出现在眼前。
苏逸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漂浮在远处天空之中的那盏青灯。
莲花灯盏缓缓转动,淡淡的光晕笼罩着这一片天地,和苏逸身后的无尽虚空遥遥相对,彼此间泾渭分明。
青灯相伴,佛意盎然,尤其是那灯油里流淌出的意韵,仿佛能凝成实质,就算苏逸不修佛道,也能感受到其中身后的禅意。
不知为何,苏逸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
只见那盏莲花青灯竟缓缓飘了过来。
眼见就要落在他手上。
就在这时,身后的桃笙儿轻轻唤了声他,将他陡然惊醒。
那青灯与他只有一线之隔。
苏逸手心不满冷汗,似乎为刚才的冲动感到后怕,也为桃笙儿的无意识的呓语感到庆幸。
这青灯不知是何,只见灯盏之上还有些许灯油,眼见就要用完,那灯火摇曳不灭,似乎存在很长的岁月。
桃笙儿并未醒来,苏逸也并未接住那盏青灯,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它,没有说话,而是握紧了手中的浑天仪,他甚至能从浑天仪上感到一丝颤动,似是忌惮。
“呼!”
一阵诡异的阴风吹过,从身后不断湮灭的虚空传来,差点就要将那灯火熄灭。
苏逸没有回头看去,一路来甚至已经习惯了身后的场景。
只是没等他反应过来。
那青灯之上,陡然绽放出无尽的佛光,接而梵音满天,无数的大道真言游走虚空之中。
苏逸脸色骇然,那一瞬间,似乎感觉连神魂都要被震散,可怕至极。
虚空依旧深邃幽暗,毫无动静,那佛光来的快去的也快,青灯依旧在空中转悠,灯油再次所剩无几。
不知为何,苏逸心底对这青灯感到几分忌惮,似乎有莫大的危机,让他不愿接近。
苏逸选择绕过那盏青灯。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一声佛号,还有一声悲到极致的叹息声。
只是没等他回过神来。
那盏青灯随着虚空一起消失了。
而他的面前,是茂盛的丛野,如来时一般葱郁。
终于出来了。
第79章 道德宗
沐浴在暖阳之下,苏逸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半晌才睁开眼,身后浅睡的桃笙儿也渐渐醒来,山野之中丛林茂盛,恍如来时那般葱郁,如今走出地底,之前经历的种种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好在已经脱险。
桃笙儿抬头眯眼看着天空,阳光洒下,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如同慵懒的小兽伏在苏逸身后,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反倒是苏逸感到一丝不自然,却也没有想太多,桃笙儿本就是因为救他而受伤,自然对她心生愧疚。
苏逸环顾了下四周,没有发现出来的路,似乎两人凭空被传了出来,不过想到地底遇到的种种奇异之事,也就见怪不怪了,地上到处洒落着枯黄的树叶,走在上面柔软无比,苏逸背着桃笙儿慢慢的走着,忽然他转过头看了眼闭目小憩的桃笙儿,问道:“这一路上你变得特别嗜睡?”
桃笙儿眼睛都没有睁开,道:“伤了元神,当然要休息。”
苏逸眉头微皱,想起那位白先生,又问道:“那太上教的白姓男子,为何总是惦记着你?”
桃笙儿口气不善道:“还不是趁着本姑娘境界大跌,想来分一杯羹,虽然忘了当年的事,但想来也有他们太上教的暗中出手,着实可恨,等境界恢复了,我倒要看看,有哪些人想对付我,以后一个个将他们揪出来。”
显然这些人的动作惹恼了这位小姑奶奶,若不是苏逸陪在她身边,指不定已经落入那些人的圈套里,她也感觉到情况的复杂,不敢轻易露面,想暗中躲起来,想看看这次三教众人倾巢而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想起什么来,眼中露出喜色来,道:“这故郡周围,有数个宗门,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要开山门收徒的时候了,反正你如今也没了师门,不若我们找一个躲进去吧,听说道德宗家大业大,虽说比起三教圣地来稍有不如,但在江湖上近年来也是名声鹊起,就是它了。”
道德宗地处故郡百里外的一处山脉之上,人迹罕至,对苏逸这类修行者来说也不过就是半日的脚程。
苏逸闻言眼神一阵黯淡,与羽仙宫割袍断义虽是无奈之举,却成了他心中无法掩去的伤,不过见桃笙儿兴致很高,他按捺住心中的落寞,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莫非就是论道大会那个道德宗,方天羽?”
“对,就是那个一夜顿入三品境界的道德宗高人,近来也是名声鹊起,想要拜入门下之人数不胜数,怎么,你小子心动了?”
苏逸耸了耸肩,无奈道:“躲着还来不及呢,当初朱师兄在论道大会可没少奚落他。”
桃笙儿闻言掩嘴轻笑道:“还师兄啊。”
苏逸刹那恍惚,却是没有接上话。
桃笙儿吐了吐舌头,说道:“好啦,你也别放心上了,你那些师兄们也未必不能理解你,至于人家方天羽堂堂道德宗掌门,更是不会把你放在心上,到时候稍稍易容一下,还怕被人出来不成?咱们先混入道德宗,到时候再打听打听消息,到时候回去跟你师兄们认个错,再重新入门就是了。”
苏逸见她安慰自己,笑了笑也就作罢。
半日之后,苏逸和桃笙儿出现在道德宗的山门之外,前方高山巍峨,峰峦连绵,秀丽异常,十二座高耸的峰峦代表着宗门里十二门分支,高低不同,形状各异,其中最为高耸的那座主峰尤为瞩目,山峰之上灵气缭绕,仙鹤飞舞,丝丝袅袅的大道梵音环绕在旁边,当真一片洞天福地。
桃笙儿已经从他背后下来了,实在是背着一个少女太过惹眼,再说桃笙儿经过半日的调息,虽然还是使不上劲,却也能自行走动了。
忽然,苏逸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轻衫袅袅,婀娜多姿,尤其那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无暇脸庞,甚是脱俗出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怎么会是她.”
苏逸心中一惊,显然是认出了远处那人,竟然是论道大会和朱邺水交手的那位林诗音林师姐,背后那柄宝剑‘月霜’尤为瞩目,当然还有她那冰冷清秀的气质。
“你认识她?”桃笙儿眸光一闪,忽然笑着问道:“瞧这姑娘年纪轻轻,修为可不若啊,怕是哪个宗门的得意弟子,你小子还是趁早断绝了这份痴心妄想。”
苏逸忍不住扶额,这姑娘当真惹不得,想来想去还是睡着的时候最让人省心。
不禁说道:“你又不是没见过她,当初在论道大会。”
经苏逸提起,桃笙儿这才想起对方来,不禁疑惑道:“她是水月门的弟子,如今怎么跑道德宗的地盘来了?”
苏逸与那冰冷的女子不熟,自然也没有去相认的念头,尤其看到她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神情,更加不感兴趣了,如今两人从脸上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容貌了,苏逸在青城翻爬滚打这么多年,一些易容的小手段还是会的。
道德宗在这片区域里本是名声不显,只是近年来有个名为方天羽的修士,一夜顿入三品境界,势头尤有不止的样子,这才惊动江湖,几经出手,更是奠定了他的高手地位,原本不显于世的千年山门,终于出现在江湖中,兴衰繁衍本就是自然规律,倒也没引起过多的猜疑,只是近年来上山拜师的人多了不少。
山门内,崖坪开阔,玉柱高耸,到处都是涌动的人流,足足有数千的人簇拥在此,等待选拔。
入门修行,最是看中资质和悟性,敢来这里大多都是有一定天分的人,但很少有人能留下,道德宗虽然不如三教圣地那般苛刻,却也要天资过人才行,眼下数千人,到最后能留下几十人已经算不错了。
“原本我以为修行之事于世人来说恍如天方夜谭,遥不可及,想不到这么壮观。”
桃笙儿白了他一眼,说道:“所谓三灾八难,谁不想求个长生,只是资质所限,何况修行的人多了,朝廷还怎么管束,连三教众人都要远离世俗,这道德宗也就仗着近年来名声鹊起才广受门徒,放往日里,未必有这等仗势的。”
就在这时,远处的山峰之间,飞来数道身影,全是苍颜白发,精神矍铄,仿佛一个个活神仙。
是驱物飞行的手段,却没看到他们身下的法器,想来是另有玄妙,这般神乎其神的登场,让场中喧哗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个目光火热的落在几位老者身上。
四位老者是十二座峰峦中的首座,代表着十二峰而来,他们凌空而来,俯视众人,衣袍飘飞,恍若天人一般,为首的一位老者开口,声音如雷滚动,传遍每个角落,言简意赅。
按照他的说法,每个人都有一次机会,就是攀登上山门前的石阶,以此来测试仙缘,所谓仙缘不过是各自修行的根骨,换个说法罢了,至于那石阶有何奇异之处,只有走上去才能知道,就算失败也无生命危险,不过机会只有一次,成败全看个人造化了。
苏逸和桃笙儿混在人群之中,低调不显,随着众人往那山门石阶走去,倒是让苏逸想起羽仙宫那一万多层的台阶,不过他却只是耳闻而不曾真正目见,此刻山间雾色朦胧,越往上走去,肩上仿佛有巨山压着,让人直不起腰来,不过片刻,已经有半数的人因为晕厥被门中弟子抬了出去。
远处那位清冷的林师姐,显然不在众人之中,而是被方才那四位老者中的一人接引上去,直接进入了道德宗里。
石阶考验资质根骨,和自身修为没有多大关系,所以桃笙儿哪怕是修为受损,此刻也走的颇为轻松,似乎犹有余力,轻轻松松的走了数百台阶,在她前面已经很少有人了,这才停下脚步,等待着远处的苏逸。
苏逸自知体质有缺,却也早已步入修行,稍稍运转羽仙经的功法,淡淡法力溢出,瞬间肩上的压力少了不少。
数千人走到最后不过剩下几百人了,当然后面还会有不少人会落选,毕竟落下的仅是少数人罢了。
苏逸不在乎到底会去哪座峰头,又会拜在哪个首座的座下,只要确定能被选中就好。
于是,和桃笙儿两人走在台阶之上,不缓也不急,似乎还在观望着周围的风景。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佝偻,面貌和蔼的老人,从山下背着干柴走来。
“你们是来拜入道德宗的吗?”
老人眼神混浊,话语不清,没人愿意和这看似打杂的老人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道德宗早已不是那个道德宗了,如今名声大显,却也未必是好事啊。”
“老人家在这里好多年了吗?”
桃笙儿上前扶住老人,笑盈盈的问道。
“是啊,久到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老人连连感叹道。
桃笙儿眼神一动,朝苏逸眨了眨眼睛,又对老人说道:“那老人家你可以带我们上山吗?”
“你这女娃娃心肠好,听老头一句话,道德宗不是那个道德宗了啊。”
说完,摇了摇头,背着干柴往山上走去了。
第80章 孤峰
仅是几个呼吸间,老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苏逸没有瞧出那老人的不同之处来,倒是看桃笙儿的神情,似乎颇为在意,可惜老人只留下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走远了,让人摸不清头脑。
道德宗坐落在故郡西北的一处山脉中,本是平平无奇,无秀丽精致,也无雄伟气象,除了那十二峰颇为惹眼之外,一路上倒也没有多少让人醉心的景致,直入云端的台阶终究拦住了太多人,留下的诸如苏逸一类的人,除了根骨极佳便是身怀异法,算是过了入门这一关,而后便没有空禁了,众人纷纷祭出自己的法宝,顿时五光十色洒遍天空,数十道身影冲天而起,往道德宗的山门上疾驰而去。
桃笙儿拉着苏逸另辟蹊径,并没有随着众人往主峰飞去,而是随意走在山峦之间,既然只是来道德宗暂时休整,倒也不必出多大的风头,否则以两人如今的境界,想要不为人知都难。
十二峰秀丽非凡,主峰为天青峰,高有百丈,是掌教方天羽平日里修行闭关的地方,于道德宗的地位自不必说,此刻也成了众人趋之若鹜的首选之地,其他峰头虽然不及天青峰那般惹眼,却也是非同小可,放过往或许没人听过这个宗门,如今道德宗名声在外,才知道除了那名声鹊起的方天羽,道德宗其他长老亦是了不得的高手,这些年韬光养晦,倒也做到了一鸣惊人。
桃笙儿一路指指点点,竟然分毫不差的道出了各处峰头的名字,倒让苏逸吃惊不已,盘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白狐儿早在被封印之前,就曾来过这里,不过那时候的道德宗还只有两三处峰头,哪里及现在这般风光。
“什么,你说几百年前那老人家就在这里了?”
苏逸吃惊的问道,见她不似开玩笑,只是依旧难以置信。
“那时我被人追杀,险些身死道消,在道德宗藏了两日,才躲过那次死劫。”
桃笙儿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说那老人早就在道德宗,几百年过去依旧容貌不变,仿佛岁月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可惜是她当初只是匆匆过往,并没有和老人有过交集,甚至连话都没说过。
苏逸没从那位枯瘦虚弱的老人身上感到丝毫法力的波动,桃笙儿亦是如此,但能活下这么久,那么就没有表面上那般平凡,道德宗毕竟是千年道统,总该有些不为人知的非凡底蕴。
十二峰尽皆有人前往,苏逸二人不欲参与其中,纵使如此,桃笙儿在选拔里那不经意流露出的天资,还是被人留心了,就在两人走在山间的小道上,天空中忽然飞来几个年轻的身影,从空中降落在两人身前。
这几人不过都二十出头的样子,身着道德宗弟子的服侍,手中握着刀剑模样的法器,看向桃笙儿,皆是眼中精光闪过,而后,一个相貌不俗的男子走了出来,声音醇厚的说道:“姑娘天资不凡,不知是否有意入我寒峰。”
话音刚落,他身后一个轻纱遮面,身形婀娜的女子走了出来,说道:“我汝峰姐妹众多,姑娘可以考虑一下。”
“非也,这位姑娘天资不俗,若有名师调教,再加上天灵地宝供应,想必来日成就绝不在你我之下,我运峰最是在意门下弟子修行,不知姑娘意下如何?”又是一位道德宗弟子走了出来。
寒峰、汝峰、运峰,除了主峰天青峰,余下诸峰的人可谓来了七七八八,想来是受师门长辈嘱咐,受命来此。
桃笙儿想不到自己低调行事,还是被这么多人注意到,眉头微蹙,没有说话。
道德宗众多弟子以为她在考虑,也不出声打扰,忽然众人之中隐隐为首的一位男子走了出来,淡淡的说道:“道德宗十二峰各有传承,并无高下之分,我天青峰在此也等待姑娘一个答复。”
这神色间难掩一抹傲意的男子开口说话,余下众人尽皆面色难看,没想到主峰也来抢人,看来这下希望不大了,只是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何等天赋,容貌灵秀动人,想必自有其过人之处。
唯独苏逸被众人忽略过去,资质只算是平凡,放人堆里也只是毫不起眼那种,当然不能和众人相提并论。
苏逸看着桃笙儿,不知她怎么做决定。
却见她笑了笑,摇头问道:“道德宗除了十二峰外,还有其他传承吗?”
身边,那七八名道德宗弟子尽皆笑了起来,说道:“道德宗十二峰传承已有数百年,极为繁荣鼎盛,倒是没听过还有其他传承。”
倒也不是没有其他传承,只是十二峰传承至今,已成道统,道统之外又何足挂齿。
见桃笙儿意不在此,其他人也不不说话,反正话已经带到了,至于她识不识趣,就和自己无关了,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天才,能走到最后一步更是少见,纵使她资质过人,少了师门调教,又能走多远?
桃笙儿轻笑着和众人拜别,拉着苏逸往别处山头走去。
众人不解,却也没有再去劝她,而是纷纷回去禀报师门,至于苏逸,被他们选择性的无视了。
桃笙儿有些懊恼的看了眼苏逸,却又有气无处可发,事情是她自己惹出来的,被众人找上门来以后,顿时后悔不迭,本以为能悄无声息的混入道德宗,想不到还是被注意了,她暗自吐了吐舌头,愁眉苦脸道:“看来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了,万一那些老东西找上门来,识破了本姑娘的身份,恐怕更要危险。”
苏逸无语,这番风头真的是出大了,不过好在那些弟子似乎也乐得她不入自己的山头,不然这样一个出色的弟子来了,自己在门中地位肯定难保。
“算了,我们去拜访下那位老人,然后再做打算。”
桃笙儿眨动着慧黠的双眸,顿时将烦恼抛开,拉着苏逸往山峦深处走去。
数百年没来这里了,按照这姑娘的说话,当初的道德宗,地域还不及如今十之一二,更别逞是名声地位,几百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只是没想到,当初深崖上的那间破旧茅屋,数百年风吹日晒,还依旧在那里。
夜幕降临,如水沉寂,无尽的星辉洒落下来,那座山峰似孤寂的离人,兀自耸立。
苏逸远眺,有些诧异,早前看见的那位老人果然站立在山头之上,身后是一间破旧的茅屋,无尽的星辉洒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拖得极长。
桃笙儿扯了扯苏逸衣袖,拉着他往前走去。
老人家屹立山巅,极目远眺,身心仿佛融入这片山景夜色之中,成为那无尽星辰里的一颗,让人看一眼就要深陷其中,只是他仿佛早就知道身后之人一般,转过身来,看了眼桃笙儿,眯起混浊的双眼,忽然神色一动。
桃笙儿欠身说道:“老前辈。”
老人却摇了摇头,和蔼道:“一生碌碌无为,算什么前辈,你这女娃娃我见得眼熟,莫非是当年躲进道德宗的那只白狐儿?”
桃笙儿霍然抬头,有些惊讶的看着老人,问道:“老人家还记得?”
这座山峰名为孤峰,老人是山上唯一住着的人。
“如何不记得,当初你险些将我这茅屋给折腾翻了。”老人家眼中含笑的看着她。
桃笙儿难得赧颜,吐了吐舌头,又瞪了眼身边一脸好奇的苏逸,说道:“看什么看,本姑娘脸色又没有长花。”
老人家眼含笑意,和蔼可亲,对两人点了点头说道:“外面冷,回屋子里去吧。”
说完,转身往茅屋里走去。
第81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
苏逸随着老人走进了茅屋,山间清冷,夜色降临后更是透着几分刺骨的寒意,若非修行之人,断然不能在这山峰之上居住,老人年岁颇高,双眼混浊,似是风烛残年,桃笙儿在一旁扶住他,却见他摇了摇头,叹息的说道:“老了就没有几年好活了,只是一直放不下宗门,怕死了真的就一了百了啊。”
屋子里与山间的寒冷截然不同,一堆柴火在角落里安静的燃烧,温暖的火光映照在老人苍老的面容上,有几分慈祥。
桃笙儿似乎对老人颇有好感,说道:“老前辈还能再活几百年。”
老人蹲下身往火堆里添了一道柴火,笑道:“你这女娃娃说话还是那样讨人喜欢。”
桃笙儿眉间含笑,仿佛记起当年在道德宗相遇的场景,想不到几百年过去,道德宗还是对他不闻不问,心里不免有些不忿,抱怨道:“道德宗家大业大,为何偏偏把老前辈你安排在这么一个荒废的峰头,论身份资历,你也不弱于其他十二座峰头的首座吧。”
老人轻笑着摇头,表示不在意这些,而是话语一转,问道:“怎么又跑这里来了,莫非又惹出什么麻烦来了。”
桃笙儿吐了吐舌头,似乎被老人说中的心思,看了苏逸一眼,示意他来说。
苏逸不知道桃笙儿和这和善的老人有什么渊源,不过对这老人也是心生好感,便开口把先前地底墓地的事简要的说了下。
老人听得认真,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火堆上,半晌之后却没有动静,苏逸以为他在沉思,却见他已经睡着了,便从身后的简陋的木架上取来衣物替他披上,不过老人这时已经醒来,显然睡意很浅。
老人揉了揉眼睛,笑着说道:“真的老了,不小心就犯困,让你们久等了。”
桃笙儿有点心疼老人,不禁说道:“老前辈你先休息吧。”
老人却摇了摇头,说道:“刚才说宗法和尚,老头我年轻时倒也听说过他的名号,只是未曾有幸见上一面,想不到那般奇才都也陨落了,可惜了可惜,倒是太上教的那位白先生,闻所未闻,听你所讲,怕是个厉害人物。”
桃笙儿不忿道:“就那阴险家伙,本姑娘若是法力还在,还怕收拾不了他?”
老人和善一笑,说道:“若老头没有看错,你这白狐儿,修为恐怕不足当初十之一二了吧。”
桃笙儿闻言,顿时苦着脸,恨恨的说道:“还不是被那羽仙宫镇压了数百年,功力尽失。”
说完还瞪了眼苏逸,让他一阵无语,不说如今他已经不算羽仙宫弟子了,就算身在羽仙宫,那也是前辈高人的作为,和他没啥关系啊。
“今晚你们就住在孤峰吧,道德宗里就属这边最为荒凉,就算十天半月也不会有人来这边的。”
老人开口说道,语气里倒也没有失落和不甘,反倒是习以为常。
茅屋不大,三个人索性就盘坐在火堆之旁,闭目静修起来。
第二日,苏逸醒来的时候,老人已经不在屋子里了,火堆已经熄灭,冒出淡淡的暖意,桃笙儿睡得正甜,身上披着一块厚厚的毛毯,睫毛微微的颤动,说不出的动人。
苏逸脱去外套给她披上,轻轻的推开柴门,往门外走去。
清晨的第一缕曦光从东方升起,孤峰那座悬崖边上,老人屹立在那儿,远眺着晨曦,仿佛风里的烛火,即将摇曳熄灭。
淡淡的紫气在天边氤氲开来,老人那混浊的双眼,一刹那清明,似有紫气围绕其中,只是背对着的苏逸毫无察觉,老人似乎早已知道苏逸的到来,转过身招呼了他一声,说道:“孤峰虽是不及那些主峰热闹,却也胜在清净至极,这晨曦初升时诞生的紫气,最是适合修行,于你身上的伤势应该有所作用。”
苏逸脸色一动,没想到老人只看一眼,就瞧出了他山上的伤势。
老人笑了笑,仿佛知道他心中的疑惑,解释道:“你这伤势,我就算认出,也未必有应对的方法,看样子已经有高人替你诊治过,只是功亏一篑,但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老头似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才堪堪踏入二品正念的境界,甚至连驱物修行都办不到。”
苏逸难以想象,若是老人所言不假,那他的资质比自己还要糟糕,于修行路上能走多远?
“那老人家你如今?”苏逸刚想问老人如今修为几何,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唐突。
谁知老人却不在意,皱纹堆积的脸上,带着深意,眯眼看着远方,说道:“镜中水月,到头不过一场空,修行太过注重境界修为,未免得不偿失。”
苏逸默然,老人经历过风雨,所言或许有深意,不过却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明白的。
不过他还是问道:“那老人家,你如今的所求的是什么。”
“所欲皆所求,离乱人不如太平犬,凡俗求个太平安稳,朝闻道夕死可矣,修道求个通彻明悟,皆是如此。”
老人话语飘渺,如同那山间的云雾,漂浮于悬崖之上,遥不可及。
苏逸却是心中一动,想起那日在地底石碑上看到的那句话,正是老人口中的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是他第二次听说,却仿佛记忆犹新。
老人看了苏逸一眼,忽然说道:“那你修行是为了什么?”
苏逸愣了愣,半晌说道:“或许,只是为了活下去吧。”
就在这时,有人嘲讽道:“修行本就是性命之事,我辈修士,活着便是为了修行,倒是第一次听说,修行是为了活着,简直愚昧。”
一位身着浅白色道袍的青年,满脸傲色的看着苏逸,眉头深深皱起,眼中带着一抹厌色,说道:“道德宗修行地,怎么会有你这般不知进取的人,你是哪一峰的弟子?”
“关你何事?”苏逸抬头看了眼来人,轻飘飘的说了四个字。
那人显然没想到苏逸如此无礼,顿时脸上一阵青白之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竟然敢顶撞自己,简直不知好歹,顿时脸色难看,当即喝到:“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口出狂言的。”
苏逸白了他一眼,表情很随意道:“要你管?”
白色道袍的青年顿时怒火中烧,说道:“当真以为我不敢替你师门教训你一顿吗。”
苏逸哦了一声,转身看向老人,问道:“老前辈,十二峰之间有替人教训门下弟子的规矩吗?”
老人闻言说道:“倒是没有,除了掌门和执法长老,旁人无权干预。”
苏逸瞥了那桀骜的青年一眼,说道:“听到没有。”
他这一句本就是故意说的,这青年突然出现在山峰上,开口就出言不逊,分明想要羞辱他,只是没想到苏逸如此难缠,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这是孤峰,不是十二峰,更不是你的地盘,真当你是执法长老了不成?”
白袍青年简直气炸了肺,想要祭出法宝就地灭杀了这小子,但想到门中的规矩,何况还有一位在旁观,当真平白杀了人,恐怕要惹下天大的麻烦,当即冷冷的看了苏逸一眼,说道:“很好,我记住你了。”
说完,抬头看向身前的老人,拱手说道:“天青峰,叶天河,见过方师伯。”
话虽如此,语气中并没有多少恭敬的意思。
老人仿佛早已习惯如此,也不动怒,显然脾气极好,点了点头,说道:“你是主峰的弟子,来此何事。”
青年脸上难掩一抹傲意,说道:“奉掌门命,给十二峰以及众师叔伯带来口谕,两日后还请诸位前往天青峰,将有一场盛宴。”
老人眉头微皱,说道:“老头我一个无用之人,非是十二峰传人,就不必了吧。”
那青年人却执意道:“掌门钦点,弟子只是奉命前来,还请谅解。”
老人顿了顿,问道:“是什么事?”
“掌门真人将迎娶水月门的隔代传人。”
老人混浊的目光中陡然乍现一道精光,只是稍纵即逝,只见他微微颤颤的转过身,摆了摆手,说道:“知道了,你退去吧。”
青年面露轻视的神色,似乎从不将这个师伯放在眼里,当即冷冷看了眼苏逸,转身离去。
..
西蜀,清凉山。
灵巧的小姑娘,如蜻蜓点水般,赤足踩在水面之上,身形闪过,已经在百尺之外了。
一条高有百丈的白练瀑布垂挂在她身后不远处,瀑布的那边,是一个高高的坟头,上面青草摇曳依旧,恍若经年。
醉酒的邋遢老头躺在坟边,手里举着空空如也的酒葫,嘴里无意识的嘀咕着什么,身边那头瘦弱的毛驴,恨铁不成钢的踢了他两蹄子,只是还没将他踢醒,便咬着酒葫往瀑布旁走去了。
灵溪手里握着一个破旧的黑雨伞,踩水来到瀑布之下,忽然右手一抖,那黑伞自行撑开,只见她双手握住伞柄,脚下从水面划过,荡起一阵玄妙的波纹,继而低喝一声,猛地往瀑布冲去,身形如同漩涡一般转动,无数的水珠从伞面上洒落出去,如同珍珠串联,好不惹眼。
瀑布巨大的水流冲击而下,那看上去依旧瘦弱的少女却毫不退让,手持黑伞,双手一拧,往上冲去。
只是水流冲击何等之大,甚至她只是托住了一个刹那,便被无尽的瀑布彻底压垮,当即抽身而退,身下的素裙已经沾湿一片。
李清白微眯着双眼,看了眼远处练功的灵溪,似乎有些诧异这姑娘今天怎么难得用功了。
刚要开口夸奖几句,只见灵溪忽然赌气说道:“今天不练剑了。”
老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当即笑着说道:“不练也罢。”
灵溪瞪了他一眼,问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山。”
老头摸了摸胡子,怅然道:“以你这般天赋,约莫也快了吧。”
灵溪翻身一跃,坐到溪水边,将皎洁如玉的双脚探入水中,伸手托腮,目光落在水中的倒影里,又发起呆来。
李清白知道这小姑娘又在想那混账小子了,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要喝酒,却发现酒葫已经被毛驴偷走了。
左右无事,李清白看着这个唯一的徒弟,问道:“我说女娃儿,你这修行为了啥啊。”
灵溪托腮,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李清白也不觉无趣,自顾自说道:“只问诗酒何处有,不向江湖寻剑仙,想当年,老夫也是如你这般潇洒啊。”
“修行与你我来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琐事,别人辛苦得来的通彻,不过是你灵光一闪的感悟。”
“好吧,知道你对这些不感兴趣,你要老夫打听的那个人,打听到了。”
“那小子也够折腾的,莫名其妙被人送入羽仙宫,又被人追杀了大半个岳州,最后据说和一只白狐儿消失在故郡外。”
远处尚在出神的灵溪,身子动了动,陡然站起来,将雨伞裹在身后,抬头看向李清白,脸上看不出喜怒,说道:“我要出山。”
李清白叹了口气说道:“老夫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那小子和牵扯这么深,没那么容易死,我倒是希望他死了,一了百了,免得以后把我这徒弟搭进去。”
灵溪再次说道:“我要出山。”
李清白说道:“还没到时候,相信老夫,那小子没事的。”
灵溪背着黑伞往瀑布旁的茅屋走去,一言不发。
老头拔了根坟头上的青草,叼在嘴里,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咀嚼道:“好命的小子啊。”
毛驴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将酒葫甩了过来。
老头一把握住酒葫,笑着摸了摸它脑袋,说道:“老伙计,厚道。”
说完,仰头灌下一口。
老头表情一滞,瞪了它一眼,说道:“竟然灌一葫溪水来忽悠老夫。”
毛驴打了个响鼻,慢悠悠的走开。
老头将酒葫举在头顶,映着阳光,一口口的灌下,顿时诗意聊发,那截青草上剑气勃发,在地面恣意狂草道,大字一十有七。
索仙问道,得万万年,看灯花百结,地老天荒。
落笔之时,气吞山河。
第82章 闻道入天人
老人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位弟子的态度,目光落向向无尽的云海,岁月在这位老人身上留下的沉淀太多,太多到人们已经忘了他的存在,孤峰四周荒无人烟,除却那位奉命而来的主峰弟子,谁又会关注这里的一草一木,只要十二峰的传承不断,其他又有谁在乎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苏逸知道就算是羽仙宫,也不免以实力为尊,那位年过半百的鲜伯机在他看来最为和蔼不过了,论身份地位和旁人还是相差甚远,归根到底还是境界不高,老人在道德宗也是如此,从那位主峰弟子口中可以知道,老人和掌门同姓,为师叔伯辈的人物,却沦落到此荒山,实在可惜。
这时,桃笙儿从茅屋里缓缓走了出来,面带疑惑问道:“道德宗掌门方天羽要迎亲了?”
显然她将方才的事看在眼里。
老人点了点头,却皱眉在沉思什么。
桃笙儿面露异色,说道:“他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怎么突然就迎娶了,还是什么水月门的隔代传人。”
听闻此言,苏逸忽然想起那日论道大会上,曾听朱邺水提及,那位林姓师姐,好像就是水月们的传人,莫非前日在山门看到她正是因为如此?不过想想她正值妙年,却嫁给一个半百的长辈,当真让人无语。
“方师弟此行,实在是荒唐。”老人叹了一口气,说完又看了两人一眼,说道:“让你们见笑了。”
苏逸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倒也看得出来老人兴致不高,忧心困扰。
桃笙儿法力还没彻底恢复,暂时还不能随意走动,苏逸也就陪着她在孤峰小住,山间日月高悬,清风垂露,虽是荒草丛深,简陋至极,却也是另一番自然景象,胜在远离世俗尘嚣。
“大世之争将起,不知道德宗是否能躲过这一劫啊。”
老人忧心忡忡,看着身后荒芜的孤峰,目光投向极远处,自言自语说道。
“老人家不必担心。”
苏逸不知道如何相劝,老人所说大世之争,究竟为何,他是一窍不通,却能看出老人的担忧,不过道德宗有十二峰的首座在,更有那位神秘的掌门镇守,怎么也不要老人担心。
老人站在孤峰之巅上,负手而立,远处七彩云霭飘动,丝丝灵气游荡在空中,洗涤着人心。
苏逸二人沉默不语,站在老人背后,却同时感觉到一阵微妙的变化。
孤峰并不如其他十二峰那般伟岸,甚至有些籍籍无名,一个孤字更显落寞,若非有老人一直留守在这里,或许早已经是荒山一座了,老人盘坐在山巅,面对着无尽的云海,忽然说道:“两日后你再唤醒我,若是醒不来了,你们就自行散去吧。”
苏逸闻言一惊,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桃笙儿扯了下衣袖。
最终,苏逸和桃笙儿回到了茅屋之中,远远的那道身影在山巅静坐,如同枯木一般毫无动静。眼下无事,苏逸索性拿起简陋书架上摆着的几本手札,细细观看起来,倒也没有什么高深的秘籍,全是老人日常修行的感悟与随笔,所言不多,涉猎也并无多广泛,却是一字一句颇为真实,能够忍受百年孤寂,苦心修道,并未人人都能做到的。
在羽仙宫,苏逸刚开始接触的就是羽仙经这样高深的法门,缺乏的是基础的东西,当即看的入神,甚至忘了身边之人。
孤峰高耸入云,云雾朦胧,那道枯瘦的身影若隐若现,似乎要被淹没在云海之中。
从日出到日落,老人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整个孤峰笼罩在一片月色之下,深夜静谧,虚空无限,星河如同瀑布垂落而下。
忽然一道又一道星光垂落下来,笼罩在他的头顶,老人的身影缓缓的升起,似乎被一种莫名力量牵引,飞向那片星空。
天地间仿佛静谧沉睡了一般,唯独月光渐显,一阵清风吹拂,无尽的云海翻腾,似有旋律从空中传来,交织出道与理的韵律。
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来临。
老人枯坐,一动不动,忽然睁开眼来,那双混浊的眸子里,由枯败到繁华,由黑暗到光明,仿佛经历了生死,演化出自然流转的规律。
这些年山间耕作劳息,下山砍柴,过着和平常人一样的生活,周而复始,日月更替,久到似乎连他自己都忘了,当初入门的弟子已经苍老朽去,大多人都忘了他的存在,只知道山间有个砍柴的老人,貌不惊人,默默无闻。
老人姓方,和掌门同姓,当初还是憨厚少年的时候,被师父领进山门,因为资质平平,修为也是被同门师兄弟们落下万丈,更不用说比得上资质超绝的弟弟,就是那个一母同胞的掌门方天羽。老人这么多年还没踏入三品境界,整日里耕作山间,不问宗门事务,人却苍老的如同暮年之人,仿佛大限将至,若不是听闻方才娶亲之事,或许他就打算这辈子都不出这座山峰了,老死这里也算一种心灵寄托。
星光接引,老人却不愿飞升而去,这世间有太多烦恼留下,有太多尘缘难以割舍,轻叹一口气,仿佛扫落满天尘埃。
“逆行倒施终不是良路,大道自然,就像顺势而行,师父将道德宗交给你我,却也不能断送在你我手中。”
此刻头顶星空璀璨,星河垂落,点点莹莹的光亮洒遍,仿佛银河落地,光华灿烂。
万物复苏,生机勃勃,老人静坐在孤峰之上,身形枯瘦,却在那一刻仿佛年轻回来,衣袍抖动,气势越发磅礴,圆润自如。
“悟道三百载,一朝知生死,我入天人时,大道归自然。”
老人出声说道,忽然站起身来,山间清风垂露轻抚而过,这一刻,无数的星光落于他头顶,仿佛尽数被吸纳一般,洗涤身心。
天地间仿佛有莫名的轨迹在运转,纵横交错仿佛丝线一般,密密麻麻,看的人眼花缭乱,不断变化之中。
方姓老人喃喃自语,伸手竟然探摸那些交错的光线,说道:“这就是未来的轨迹吗?”
月光垂落,丝线交错隐现,越发难以琢磨,只是一瞬间就消失在眼前。
整个孤峰,一股大道玄妙的气息升腾起来,纵是相隔数里的其他峰头,也是纷纷有所感应,一道道身影踩着虹桥踏空而来。
一道道玄妙的气息弥漫在空中,形成无可匹敌的气象,星河星空,天道大道,仿佛回到当初那段本源,山还是那山,人却已经不是那人。
山间大风紧作,有人欲乘风而去,上青天揽月。
忽然整个山头都在抖动起来,惊醒了茅屋里静坐的苏逸二人,只见孤峰之上,那座巍峨的山头,陡然间剥落,化作一道巨大的重剑凌空飞出,重剑无锋,横卧在老人膝前,缓慢游走。
气势一涨再涨,那如同漩涡而来的气机,眼见都要冲破天际,直达云霄。
直到次日,那气息这才平缓下来,老人静坐那儿,转醒过来,起身瞭望云海,眼眸之中混浊之色尽去,却是精光内敛,更加看不出丝毫异于常人的气息了。
只是围在他身边不远处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昔日名不见经传的老人终于突破了,如今的境界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此刻,孤峰之上聚集了很多人,大多数久居深山的老者,甚至有几座峰头的首座,议论纷纷。
苏逸走出茅屋,拱手说道:“恭喜老人家。”
峰头化成的无锋重剑铮的一声飞回老人手中,只见他弹指点在上面,重剑重新飞出,没入虚空。
众人齐齐道贺:“恭喜老前辈。”
衣袍鼓动,神色淡然,挥了挥手,说道:“都散了吧。”
这一刻,万众瞩目。
第83章 杀人赏雪
众人心中震撼,纵是贵为一峰首座,此刻也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仿佛眼前这位看似平常的老人身上,藏着滔天的威势,深不可测。
“那我们先走一步了。”
众人抱拳说道,当即脚踩虹桥折身而返,有几分更是往天青峰主峰飞去,似是通报商量对策去了。
这种孤峰之上的顿悟,百年难得一见,传闻孤峰本不是籍籍无名,只是因为那一代的传人陨落在外面,这才断了传承,老人一朝顿悟,修为进展道深不可测的地步,当真不可思议。
“你俩也收拾收拾,待会儿随我一道去天青峰。”
老人转头看向苏逸二人,脸色露出一丝和善的笑意。
苏逸忽然想起,那日老人坐死关时就曾言,两日之后要前往天青峰赴宴,只是没想到竟然邀请自己一同前往。苏逸听在耳里,隐隐有些不安,却能感觉到老人对他并无恶意,在道德宗这些人眼中,自己也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用不着处心积虑来对付。
老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绪,微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我没有恶意,你俩不会有事的,只是带你们去见证一些事,也算报答昨日顿悟之恩。”
苏逸不知道自己于老人的顿悟有何帮助,不过也没有开口拒绝,老人本就让人看不懂,如今顿悟之后更是深不可测,他顿了顿,还是问道:“老前辈现在是什么修为?”
“大道流转,并无具体的品相之分,于我来说,三品、二品也无多大区别。”
老人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似乎早已将这次顿悟之事放在身后。
“你我有缘,就在今世,方才我与孤峰合二为一,大道流转交织的那一刻,模糊看到了未来一角,大世之争将起,道德宗或许是难逃一劫,小兄弟若是记得老头我的好,日后遇到门下弟子,还请抚照一二。”
老人顿悟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眼神深邃而不混浊,似是在交待后事,听起来让人感到一阵压抑。
“你也不必挂在心上,我只是随口一提,毕竟乱世将起,自保尚且艰难,想要有所作为,还看个人造化。”
老人不在说这个,而是转头看向桃笙儿,说道:“你伤及元神,我也没有多好的办法,听说羽仙宫那位药老神医有一道偏方,可医治此类伤势,我年轻之时曾与他有过交集,他欠我一个人情,你只需报上我的名字即可。”
老人姓方,名天明。
桃笙儿闻言点头,事实上若不是要救苏逸,她也不会落下如此重伤,这也是苏逸一直愧疚的原因。
“修行之事,可为不可为,只要你坚信,脚踏实地,无需多么高深的传承,便是一花一木也是感悟自然大道的途径,太上忘情,凡俗困于情,殊不知两者皆相同,只是此后再无通途,坚守本心即可。”
老人像是在指导苏逸,按照他的说法,他也是资质愚笨之辈,本无感悟自然大道的可能,却是在孤峰之上顿悟,走出了许多人终生难以走出的一步。
苏逸听闻,内心震动,心想老人家果然不简单,可惜他似乎有事要做,只是简单指导了两句,便不在说话,老人最多只能是引路人,路还是要自己走。
“好了,随我一起走吧。”
老人挥了挥手,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凝重。
孤峰算不得险峻,高不足百丈,纵是白云缭绕,也不见得有多冷,诸如十二峰,皆是在云层之上,百丈有余,常年冰雪覆盖,寒风凛冽。
道德宗至今也有千年历史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几经朝代更替,到如今终于繁荣鼎盛,十二峰除却几座底蕴身后的峰头,就属主峰天青峰最得造化,钟灵毓秀不说,整日里白雪飘飞更是深的人心,怎一个好看了得,年轻一辈弟子里少不了舞文弄墨的骚客,一句‘戏看六月飞花过,一树白头到天荒’,骗了多少山下无知少女的心,这年头能拜入仙门的都是俗世俊杰,什么乱七八糟见不得人的勾当都使出了,只为争夺一个入门的名额,门中的弟子和外人勾结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试问山脚下寻常人家的姑娘,有几个没被山上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揩油过?只是敢怒不敢言呐,山上的神仙可比庙堂里的那位皇帝更加喜怒无常,这不前些日子,山下豆腐作坊里的俏皮小娘子就被拐去了山上,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家里六旬老母卧病在床,若不是那个打小指腹为婚的少年悉心照顾,指不定已经撒手人寰了,可惜那个急着上山给老母求药的小娘子一去不复返,只是隔三差五的往家里寄几两银子,打死也不说下落哪里,名为阿坤的少年郎往山上跑过几次,哪次不是被凶神恶煞的山门弟子赶了回来,后来打听到小娘子在山上的日子还算安逸,也就死了那份心了。那日小娘子上山求医,遇到一个玉面粉生的俊俏青年,二话不说给了她二两赤金,都说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山上用来炼丹的赤金,可是实打实的赤金无疑,小娘子慌张的没敢收下金子,反倒是那青年轻摇羽扇,姿态翩翩笑着说医好你老母,你就随我上山修个道。修啥道,自然是炉鼎大道啊。
往后小娘子隔三差五往回寄银两,份量倒是多少不一,只是从不下山,直到老娘归去的那一天,才姗姗来迟,给阿坤塞了件物件,又匆匆往山上赶去了,自此音信全无。
那是块簪子啊,那时年幼大雪封山,两个半大的孩子热闹的去逛街,女孩看见铺子里的漂亮簪子都挪不开脚了,可惜那簪子太贵,实在买不起啊,回家后那憨厚的少年竟然一个人跑到后山,在雪地里雕刻了一晚上的冰簪,第二天满怀欣喜的给了她,小娘子红着脸将那冰簪插在发梢里,问他好不好看,憨厚的少年傻笑的念叨着,好看极了。
好看极了的小娘子从此再也不见了。
天青峰外飘着鹅毛大雪,阿坤顶着风雪上山给小娘子的老母扫了墓,坐在一根枯木上休息,嘴里咀嚼着山里的果子,抬头茫然的看了眼高耸入云的道德宗,都是云里雾里的神仙啊,不知道里面的生活如何,吃得饱穿的暖吗?心里念着的那人是否也念着他,想的入神,雪花钻入脖子里才惊醒过来,花了半天工夫在旁边堆了个雪人,就像她当初的样子,可爱极了,又从怀里小心的掏出那块簪子,温柔细腻的插上。
一阵寒风吹过,风雪迷人眼,满天遍野的雪白里,忽然显出一抹惊艳的红色,阿坤走了过去,走着走着步子不禁加快了,忽然整个人扑倒在雪地里,捧着那双精致的红绣鞋,丈八的汉子血泪纵横,哭的像个孩子,咬牙盯着山上那座宫殿。
“狗娘的道德宗,狗娘的仙人。”
山间风雪很大,声音没传多远就被风雪覆盖了。
狗娘的仙人还在暖宫里吟诗作画,身边不知哪家的俏丽娘子正依偎在怀中,酥手研磨,红袖添香。
忽然紧闭的宫门陡然被推开,无尽的风雪汹涌而入。
一抹寒光闪过,不待周围的女子惊呼,一颗大好人头滚落在地。
老人看向那颗滚落而来的人头,一脚踩住,将它踢落山下,喃喃道:“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眼中说不出是悲哀还是落寞,老人的身影走在道德宗的宫殿里,每过一处,必有鲜血染地。
唯有鲜血才能洗刷罪恶。
第84章 雪落三分白
天青峰上建筑极为宏伟壮观,譬如飞檐是滚金烫成,沾了点朱砂丹红,既惹眼又大气,外人看来便是正儿八经的仙人府邸,例如掌门所在的宫殿外,是堂皇的玉道,青玉雕琢成的各式兽香炉鼎,轻烟袅袅,大有道家平步青云的意思,朱红油漆,雕花紫檀,后院却是尤为复杂的抄手游廊,花圃里种着奇珍异草,扑鼻的花香四溢,纵是数九隆冬,山间依旧有彩蝶环绕,端的人间仙境,若不是瞧着正殿里几分富丽堂皇的仙家气派,指不定还认为这是乾京里哪家豪门府邸,环山带水,便是寻常不可见的春水锦鲤,在那莲花盛开的小湖里,也摇曳着数尾,论闲情雅致,这天青峰敢称第二,恐怕整个道德宗谁也不排不上第一。
一名面容绝美,神色冷清的淡妆女子站在莲花池前,背后负着一把与她气质极为相似的长剑,此刻女子静立在庭院之中,目光落在池塘里那几尾锦鲤之上,愣愣出神。
就在这时,一名气质阴柔的男子从府邸之外走来,身后跟着几位趾高气昂的跟班,右手搭在腰间那把宝玉镶嵌的短剑之上,看着远处静立的清冷女子,眼中露出一抹火热,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而是笑吟吟的走来,说道:“地洞天寒的,姑娘在这院子里,不怕着了凉吗?”
他身后的几位狗腿子也是一脸心知肚明的莫名笑意,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这位女子。
“方公子,这位姑娘是?”
“我知道,门主近日要纳妾,想来就是这位姑娘了。”
阴柔男子此刻转过身去,抽出腰间的宝玉短剑,也不出鞘,往那几个家伙脑袋上拍去,假装呵斥道:“混账东西,叫门主夫人。”
说完,一脚踹开身边碍事的家伙,往前走了两步,来到清冷女子的身边,脸上堆笑说道:“我该叫你姨娘呢,还是叫你声门主夫人?”
按说自己老爹娶了这个女子,他也阴差阳错多了个姨娘,不过瞧他气焰一如常日里那般跋扈,就算在这个理应喊一声姨娘的女子面前,也不见得半点收敛。
冰冷女子神色不动,目光依旧落在那几尾欢快游动的锦鲤之上。
那阴柔男子笑了笑,伸手欲要往拍向她那轻纱包裹下的诱人翘臀,却被一把冰冷的剑尖抵在了咽喉。
“姨娘,你这还没入门,就想着替爹教训我这个儿子了?”
冰冷女子转过头,盯着这个行事浪荡的男子,冷淡道:“方欢,再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了。”
被剑尖抵在喉咙的阴柔男子不以为意道:“姨娘既然知道我是方欢,那肯定也知道我在宗门中的地位,爹也是数百岁的人了,娶你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不过他也未必是真的要娶你,水月门也是名门正派,你一心想要救你那师父,来我道德宗做妾,确实委屈你了,不若从了本公子,虽然给不了你名号,但也好过一个有名无实的门主夫人,你说行不行?”
冰冷女子面带讥色说道:“方欢,你如此行事,就不怕遭报应吗?道德宗名字里带着道德两字,却何曾干过道德之事,我曾记得刚上山时遇到的那个山下的小姑娘,怕也是被你从山下骗来的吧。mianhuatang.info”
方欢轻笑着说道:“哦,那个狐媚子啊,难得姨娘还记得她,山下豆腐坊里的人,刚上山的时候还说着坚贞不渝,宁死不屈,到头来还不是在本公子的床帷间浪荡,前些日子刚把她送给运峰的一位师弟,做兄弟嘛,讲究雨露均沾,至于你想打听她的下落,恐怕这会儿已经冻死在山脚雪地的哪个角落里了吧。”
“方欢,你禽兽不如!”
“难得姨娘这么了解我,不知我刚才说的话,你考虑的如何了?”
方欢伸出两指将咽喉前抵着的剑尖挑开,看着眼前冰冷女子,眼中的垂涎之色不加掩饰。
“够了,欢儿。”
屋子里走出一个紫袍祥云的中年人,鬓发微白,言语间气度不凡。
方欢听到熟悉的声音,头也不回就知道是亲爹来了,说道:“爹什么时候到的,欢儿这才吩咐门下弟子去各座峰头把消息传达到了,等到了良辰,您就去顺便把这婚事给完成了。”
这中年人自然就是道德宗的掌门,比之故郡论道大会见到时,无论气质和修为,都更要沉稳几分,一举一动之间带着莫名的神韵,只见他有些无奈的看着方欢,眉头微皱的说道:“不是让你不要大张旗鼓吗。”
方欢笑着说道:“全凭爹来主张。”
“你去吧。”
方天羽挥手挥手,随即方欢带着他那帮狗腿往府邸外走去。
“欢儿那孩子不懂事,委屈你了。”
同样的话从方天羽口中说出,却带着点意味不明。
林诗音神色平静,缓缓转身,将月霜背在身后,看向这个意气不凡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说道:“我既然选择来到这里,就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看她直言不讳,方天羽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好。”
林诗音有点看不懂这个突然名声鹊起中年人,问道:“那你答应我的事?”
“放心吧,方某为人做事,还是信得过的。”
说完,这个府邸的主人转身往外走去了,徒留冰冷的女子独自站立在小河池塘旁,眉间那一抹忧伤久久不能淡开。
谁能想到正值风华的她会忽然嫁给道德宗的掌门为妾,谁又能想到表面光鲜的道德宗高人竟是这么一副肮脏嘴脸。
庭院生风,吹落无数雪花,天地茫茫,掩盖住一切。
数九隆冬,一树梅花在雪间傲然绽放。
而不远处的殿门外,无数的虹桥从天而降,五光十色的法宝绽放出的霞光,将整个天青峰染的如梦幻一般,今天是个大日子,十二峰的诸位首座长老,齐齐聚集到主峰来,落地之时便已经凑在一起谈论纳妾之事,毕竟是道德宗难得一见的盛事,一切以最高规格来操办。
方欢在方天羽的调教之下,早已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了,游走在各种人物间,丝毫不见冷场,就算十二峰的首座面前,也不见得有多拘谨,按说道德宗十二峰各有春秋,并非主峰天青峰一家独大,只是近年来方天羽声势渐起,隐隐将其他诸峰压制其下,造成今日诸峰来贺的盛况。
灵丹妙药,天灵地宝,无数的珍藏充作贡品摆在了天青峰宫殿之内,丈许高低的巨大青铜香炉燃起阵阵高香,烟雾缭绕。
诸多从未登临过主峰的弟子此刻尽数守候在殿外,唯有主峰的首座和长老才能进入宫殿之中。
来人如同鱼龙灌入宫殿,轻罗铜鼓,檀香袅袅,好一番热闹的场景。
更远处,一个衣着并无光鲜的老头走在人群之中,抬头看着满天飘舞的大雪,轻声呢喃道:“一分道德,两份仁义,大雪三分白,究竟这个地方太脏了。”
很多人都不认识这个貌不惊人的老人,而认识他的都如他这般耄耋垂老,不会在殿外。
几十年没有踏足这座峰头的老人,抬起微驼的背,深深凝视着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摇了摇头。
在殿门之外迎客的方欢,脸上笑容忽然凝固,吃惊看着眼前之人,似乎没料到他会过来,说道:“原来是师叔。”
只是当他目光落在老人沾血的衣襟上,面色已经有些不自然。
老人温言说道:“你是老二家的那小子?”
方欢知道老人嘴里的老二就是掌门方天羽,也就是他亲爹,没想到对方竟然以此直呼。
等他刚要说话,老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殿门之中。
一场经年未见的大雪,已经席卷整个天青峰。
第85章 不肖子孙
大殿之内热闹非凡,檀香缭绕,宝霞流转,无数的宾客聚集在天青峰上,今天是门主大喜的日子,除却各峰已经成名的高手,便是那些闭死关的老一辈,也出动了好几位,道德宗家大业大不假,方天羽名声在外,宗门还是靠那几位老祖宗撑着场面,巨大的洪武雕像之前,精致的梨花木雕椅上坐着三个老态龙钟的白发老人,安详的接受着众人的供奉。mianhuatang.info
方天羽微笑着站在大殿中央,过往无数的宾朋前来拜贺,一个巨大的红花悬挂在他胸前,看上去尚且年过四十的中年人,仪表气度自是不俗,举手间流露出一宗之主的威仪气派,总是那些宗门里那些老人看来,也是不禁称赞声一表人才。
方欢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差点撞到几个杂役弟子,来到方天羽面前,刚要开口说话,方天羽瞪了他一眼,不悦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性子还是这么毛躁。”
方欢也顾不得他的责骂,便把刚才的事情说了遍,低声道:“大师叔来了。”
方天羽眉头一皱,疑惑道:“老大来了?他这些年都不肯往天青峰踏一步,现在怎么肯过来了?”
方欢看似纨绔浮夸,却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低声说道:“莫非消息泄露了?”
方天羽笑了笑,淡淡说道:“他已经是垂老之人,不问宗派事务,又怎么会关心这些,倒是以他那倔脾气,还不如放开大门让他进来。”
方欢抬头问道:“爹的意思是?”
“来者不拒吧。”
方欢点头称是,眼神不经意间扫过远处与众人隔绝开来的冰冷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热火。
这时,苏逸和桃笙儿相继走入宫殿之中,本来以二人在门中的地位,断然进不来这里,只是老人身份不同,守门之人便也没有过多要求于两人,只是吩咐不要随意走动,就不再管他们了,而老人在进入宫殿之后,便消失不见了,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宫殿恢宏巨大,数根通天的汉白玉柱竖立在殿中,上面雕刻着无数的蟠龙,栩栩如生。[.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就在这时,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林诗音身着红色衣裙,黑发如瀑垂落肩头,头顶一块巨大的盖头,虽看不见容貌,身材却是婀娜清秀,可谓冰冷脱俗,纤尘不染。她的周围有几个天青峰的弟子守在一旁,倒也没有人去打扰。
桃笙儿推了推苏逸,在他耳边说道:“那不正是那位林师姐吗?”
苏逸点了点头说道:“是她。”
桃笙儿见他表情有异,不禁调侃道:“莫非你小子看上人家了?”
苏逸不知道她何来此说,但也听出了她玩笑的意味,当即摇头说道:“只有一面之缘罢了,没想到这道德宗门主要迎娶的竟然是她。”
桃笙儿看了眼远处众星拱月般的方天羽,表情怪异,嘀咕了声:“还真是老牛吃嫩草。”
旁边的人仿佛听到了她说话一般,同时也在打量着苏逸二人,不知道两人从何而来。桃笙儿螓首蛾眉,眼神灵动,白色的衣裙无风飘动,粉嫩的脸上带着笑意,想不引人瞩目都不行。
“不知姑娘是哪一峰的弟子?”
那人彬彬有礼的问道。
“莫非是汝峰新来的弟子,为何从没见过。”
桃笙儿客气回礼,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拉着苏逸往一边走去,殿内人数众多,她可不想引起太多的关注。
殿命“通天殿”,里面铺有玉石的甬道足有三百步,巨大的门匾悬挂在洪武大帝的头上,上面镶金戴银,好不惹目,大殿内极为辉煌阔气,到处是香油灯盏,光明璀璨。
老人家去向不知,苏逸二人只好混在人群之中,并不想出头,也不明白老人带他们来的意图。
要知道道德宗这样的修仙宗门,虽然不及三教圣地那般遥不可及,却也是非同一般,当初朱邺水说道德宗名不见经传,那是站在羽仙宫的角度,江湖三教九流,论实力,道德宗也算得上中上之等,老一辈的退隐江湖,门主之位打从交托给方天羽之后,往日里低调的道德宗在武林江湖上骤然名声鹊起,由方天羽这位成名的高手挑大梁,应对各路来挑战的英豪,终于将道德宗的名声稳固了下来。当然也有见不得光的冷血手段,只是哪个世家的崛起没有这些阴暗勾当,道德宗还没成真正的仙家洞府,自然免不了俗。
道德宗门主方天羽站立大殿中央,身边围着一众亲友。
洪武大帝尊前是三位老态龙钟的前辈。
林姓女子伫立不言。
人头簇拥,层层叠叠,无数的人眺望着头戴红盖头的清冷女子。
苏逸啧啧称叹道:“道德宗在这事上倒是大费了一笔周章。”
身边的桃笙儿却眉头一挑说道:“我怎么感觉那位林姑娘兴致不是很高。”
苏逸点了点头说道:“或许吧,不过她既然是水月门的弟子,旁人也强求不得,或许是她自愿如此的吧。”
“老人家哪里去了?”
“不知道,或许有要事去办。”
“那我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吧。”
苏逸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天青峰。
衣衫破旧的老头徐步而行,素衣素袍,面容苍老。
孤峰之上苟活了百年,过眼无数云烟,此刻尽皆浮现在眼前。
一路行走,却不再动手杀人,而是往大雪深处走去。
天地苍茫,白雪皑皑,老人家停下脚步,看着远处悬挂在无尽悬崖上的铁索桥,喃喃道:“几百年了啊。”
比起大殿之内的热闹,这里可以用冷清来形容,除了漫天飞舞的雪花,再也瞧不到半点人影,白雪覆盖在那摇晃的铁索之上,寒风吹过,簌簌掉落,那铁索桥的尽头是一个山洞。
老人家紧闭双眼,衣袍无风自动,无数的雪花旋转如龙卷,围绕着他飘飞。
只见他轻踩铁索桥上,于那白雪覆盖的铁索上,竟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刹那间,越过铁索桥,来到彼岸。
老人家伸出手,轻轻推开山洞的那扇石门。
仿佛经年没人来过,灰尘簌簌落下。
老人站在门前沉默片刻,轻抚衣襟,轰然跪地。
轻声喊道:“不肖子孙方天明,给列祖列宗请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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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杀人
这座江湖终究还是要老去,在这中州大地上,除却三教圣地的几位高人,可还曾听过别的成名的高手?乾京里那位不可一世的皇帝,当年马踏江湖可是不讲一点情面,所以老一辈的死的死、伤的伤,就算侥幸苟活下来的,也躲在哪个角落里不敢露面,江湖这些年越发没劲了,说是盛世太平也好,说是青黄不接也罢,若是多出几个方天羽这样的后辈高手,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可喜可贺,所以甭说道德宗,就是附近有名的几个宗派,都对这个名声鹊起的中年人寄望颇高,主持论道大会何尝不是一次献好,就连乾京里那位对他都是大感兴趣,这些年往来道德宗的密探数不胜数,却愣是没打探出半点有用的东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道德宗不比其他宗门,讲究一个尊卑有序,能踏入天青峰那座宫殿里的人,怎么说也有不弱的身份。
方天羽仪表堂堂,年少时跟着上代门主云游四海,学艺归来之时就是已经一战成名的高手,道德宗上下谁人不知道新任门主非他莫属了,老门主已是垂老暮年,离驾鹤西归之日不远,到时候道德宗在这位年轻高手带领下,指不定能上一个台阶。果不其然,年纪轻轻的方天羽初任门主那天,就广邀天下豪杰齐聚天青峰,说是切磋助兴,何尝不是给外人一个下马威,道德宗韬光养晦多年,那一战十二峰首座尽皆出手,光是三品高手就有六个,还不谈那些年纪尚未过百的,如此底蕴这还了得?修行讲究个日积月累,道德宗就凭这几尊高手坐镇,已经是仅次于三教圣地的宗门了,所以这些年前来拜师的弟子络绎不绝,都快将山脚下那千年之久的台阶给踏平了,要不是门主有言在先,非是根骨绝佳不收,恐怕还止不住这热潮。mianhuatang.info世人都知道道德宗门主方天羽实力颇高,年纪轻轻已经有二品宗师的气象,十二峰首座更是深藏不露,却没人知道远处孤峰上还有个老人,垂老将死,无人可知。
通天殿里一片热闹,刚换上一身红袍的方天羽遥望着堂下众多宾客,思绪有点飘散,若不是儿子在一旁提醒,恐怕还不知道良辰已到,水月门的嫡传弟子嫁给他做妾,这事于水月门来说是天大的折辱,怕是让水月老尼听到了,估计能气得一命呜呼,于道德宗来说却是光耀门楣的好事,更不说林清音这等品相极佳的女子,便是一旁宾客也看的大为称赞,或许一个个心底都和桃笙儿那般,嘀咕着老牛吃嫩草,却是每一个敢当面说出来的,今儿婚事办的极为隆重,道德宗也是山门大开,来者不拒,顿时天青峰里里外外都是人,围的水泄不通,好不热闹。
良辰已到,倜傥风流的方欢走了出来,微笑宣布开始,天青峰上一顶巨大的洪钟敲响,声音回荡在山谷之间,梅花上白雪抖动,纷繁飘落。
林清音披着红盖头从内堂之中走出,身边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妇人陪同,一路上吩咐着规矩和细节,倒是她一言不发,而是低头看着鞋尖,情绪并不是很高。直到来到方天羽身边,身子僵了僵,停下脚步,险些撞到人,才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
方天羽伸出手,不容拒绝的握住她的手,披着盖头的那张冰冷容颜下,那双眼眸里,轻轻滑落一行清泪,随之被冷毅之色取代。
这时候,婚事不过是个形式,纵使太多人看出了女子行动的僵硬,却也没有提出疑惑,反倒在一旁喝彩,一片彩礼打赏下去,门外更是响起了阵阵欢呼之声。
殿内人多,门外人更多,除却来观礼的众人,更多是天青峰负责守卫的弟子,今天是大日子,道德宗名声在外,怕是想到捣乱的也不在少数,好在到现在也没见行事诡异之人,不说这些明里的弟子,暗中还不知隐藏了多少高手,都在留心着周围的变化。
老人家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之外的甬道上,此刻手中捧着一个巨大的朱红色灵位,一路躲开了众多护卫弟子的阻拦,只是将他们轻轻击晕,并未痛下杀手,那举手间的宗师气象,于他那破旧的衣袍格格不入。
一尊隐藏在暗处的高手走了出来,冷眼看了老人一眼,寒声道:“你是谁?”
老人家抬头看去,说道:“我见过你,那年你入门时才十多岁吧,想不到如今也是主峰客卿了。”
那人闻言动容,看着老人,半晌惊道:“你是山下那挑柴的老人?!”
老人家问道:“你也要阻我吗?”
“你是山中之人,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韩某既然是主峰客卿,理应出面,来者止步于此。”
韩姓客卿拱手说道。
老人家摇了摇头,双手将灵牌托在身前,依旧往前行走。
韩姓客卿面色微冷,当即冷哼一声,既然不识趣的倚老卖老,那就只能按门规办事了,随即身形闪动,直取老人而去。
韩姓客卿眯眼伸手抓去,只等这老人被一手擒下。
咦?
名为方天明的老人家并未躲闪,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韩姓客卿探出的那手仿佛穿过了幻影,任由气浪穿透而过,却丝毫没有留下他。
“果然有几分门路。”
韩姓客卿不敢大意,当即对身边的宗门弟子说道:“拦住他。”
话音刚落,无数的飞失从天而落,笔直的往方天明身上射去,撕裂空气,阵阵猎响。
方天明看了眼满天飞来的箭矢,微微抬头,周身衣袍无风鼓动,一阵无形的气息散发出来,只见那些箭矢离他数尺的地方尽数定格在那儿,只是刹那间,如同枯死的蝉虫纷纷掉落在地。
老人并无造杀孽,一掌拍出,满天箭矢顿时化成粉末飘散,惊得那位客卿连退数步有余,额头冷汗连连,再看老人时,眼神都不同了。
这个山下劈柴的老头,原来是一尊了不得的大人物。
惹不得也躲不得,要不然这客卿身份多半是要丢了,再说他也看出了那位老人并无杀人之心。
“得罪了。”
韩姓客卿从怀里取出一件法器,似罗盘转动,光华乍现。
就在他就要出手之际,远处的大殿之内,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罢了,让他进来吧。”
韩姓客卿终于松了一口气,躬身退去。
就这样,满鬓白发的老人手里托着一个灵位,步履阑珊的往大殿之内走去。
穿过无数的人群,经历无数的目光。
方天羽看这个这个不速之客,脸上依旧淡淡微笑,说道:“我的亲哥哥,你这又是何意?”
众人无不惊骇,唯有几位年岁颇高的老人才知道门主还有一位亲哥哥。
倒是老人眼中波澜不惊,抬起头来,认真的说道:
“杀人。”
浑身并无杀气,眼中也无杀机的老人说要杀人了。
第87章 求死
天青峰,通天殿,风雪盈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老朽的快要睁不开眼的人还要杀人?
方天羽没有料到眼前这位的到来,更没有料到他能说出这番话,百年来似乎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位同姓哥哥,脸上笑容不改,问道:“为何要杀人?”
“当死之人当死,该杀之人该杀。”
方天明一语震惊四作。
方天羽眯眼说道:“我叫你一声哥哥,你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这是哪儿?”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天青峰,通天殿,当年恩师悟道的地方,我今日把恩师的牌位也请来了,就是想让他老人家看看,你把道德宗偌大的家业,搞得如何的乌烟瘴气。”
方天羽不知道他的底气何在,凭的是这些年早已淡薄的兄弟情分?还是今儿日子特殊指望着对他网开一面?没想到这个老朽到随时都要断气,一辈子在山里挑水砍柴的老匹夫竟然也有胆量单刀匹马上山来,当真不知者无畏?还是背后有什么神秘的靠山?所谓树大招风,这些年在背后打着歪主意的人不少,明里暗里死在方天羽手中的更不少,莫非修为平平的他,就算那些如日中天的邪道众人,见他还不是闻风丧胆。
方天羽修为深厚,这些年名声鹊起,一举突破三品境界,年纪轻轻已经是一代宗师,问鼎江湖,论道大会邀他作为主持,未必不是佐证,这人看似谦逊和蔼,实则颇为孤傲,被人登门打脸这种事从未又过,哪怕对方是他亲哥哥。
老人家佝偻着身子,似乎看见了大殿远处的桃笙儿两人,报以微笑。
桃笙儿咋舌,似乎没料到老人破境之后,第一件事竟是上山来找茬,倒也不怕被认出来,她对老人有莫名的信心,反倒是苏逸一脸愁色,似乎担心老人的安危。
“说吧,你上山为了何事?如果是庆贺,恭迎入殿,如果是闹事,还请自重。”
方天羽开门见山说道。
老人缓缓抬头,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你这修行一日千里,当真是自己得来?”
方天羽眉头一挑,寒声道:“方天明,你什么意思?”
道德宗门主初时不显,自从随同上任门主远游归来,闭关之后境界明显大涨,年过百岁双鬓还是乌黑是证明,哪里像眼前之人这样垂老暮年,修行不必其他,讲究一个逆水行舟,非是厚积薄发不可,天资卓绝如李青牛那等转世仙人,还不是一步一步走来,哪有什么捷径可走。
老人摇了摇头,眼中尽是落寞之色,嘲笑道:“当年的方天羽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在师父面前曾说百年之内问鼎江湖,可师父西归之后,却做些鸡鸣狗盗之事,就不怕师父泉下有知,死不瞑目吗?”
方天羽脸色低沉,深深的看了眼他,说道:“你挑这等日子上山,就是为了诬陷我?”
围观之人众多,今天又是道德宗大喜的日子,这事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传遍江湖,成为道德宗的一个笑话,方天羽就算隐忍再深,也容不得别人这般诋毁,但也不急着出手,既然有底气打闹一番,倒要看看有什么依仗,对他而言,一个亲哥哥的情分,还抵不上太多,更不用问鼎长生那等修行绝妙的事,这些年的暗中布局,或许被对方看出了不少,却又如何,那老家伙死了之后,道德宗就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死活全在他一念之间,眼前一个半死之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老人看着方天羽说道:“你还不承认吗?后山祠堂里那一池的气运莲花为何尽数枯萎,师父死时为何那么突然,道德宗看似欣欣向荣,门下弟子却是一个个死气环绕,我一个老朽之人虽不懂相术,却也知道那是被人剥夺了气运,你方天羽弑师灭祖也就罢了,为何对自己的门下弟子还这般残忍?”
话音刚落,四方惊座!
方天明往前一步踏出,这个貌不惊人的老人身上,陡然升起一道惊人的气机,如同陆地龙卷一般,携带着无尽的风雪,剧烈旋转而来。
倒是一旁的方欢坐不住了,骤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道:“老匹夫你血口喷人!”
“欢儿,退下。”
方天羽眉头一皱,喝止道。
“爹,他。”
“退下。”
方天羽不容置疑的说道。
方欢面带煞气的看了眼老人,含恨走开。
“虽然不知你替谁而来,又在替谁卖命,不过既然来了,就把话说清楚,道德宗家大业大,却也容不得旁人抹黑。”
方天羽并未动怒,而是平静的说道。
老人家孤身一人站在大殿之中,脸色淡然,举止间流露出深厚的修为,倒是让在座的众人不禁惊咦,暗道道德宗果然深藏不露,这样一个老人都有如此修为,只有苏逸二人才知道,老人家那一晚在山巅顿悟,是这百年来厚积薄发的深厚积蓄。
无尽的气机在大殿之中游走,方天羽的衣袍无风鼓动,冷眼看着眼前的老人,说道:“还是说你以为凭着你现在的修为,就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了?”
方天明不言不语,一步踏出,粗糙的袖口陡然迸发出一道惊人气机,壮如青龙,猛地往前探去。
“不自量力!”方天羽冷哼一声,双爪如钩倒探而去,猛地按住那龙头,手腕轻抖,那粗壮的龙头顿时分崩离析,化作无尽气机流散在大殿之中。
“就这点修为,还想大闹天青峰?”
方天羽继续冷笑,不退反进,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幅画卷来,单指轻扣,只见那画卷猛地飞出,木轴之上有青光滚动,煞是玄妙,纵是那画卷没有打开,却也能让人感到一阵浩然大道,镇压下来,让人心生畏惧。
老人家目光落在那幅画卷之上,脸色露出回忆之色,稍纵即逝,终于开口说道:“对师父他老人家,当初你是如何下得了手的?”
“闭嘴!”
方天羽面带煞气,画轴凌空落下,如同巨岳斩落,势不可挡。
老人家抬头,轻描淡写一掌推出,却有种难言的气势,气机如同滔天洪水开闸,迎向那画轴,说道:“开。”
手掌和画轴只见一阵肉眼可见的可怕涟漪荡漾开来。
方天羽脸色微变,冷笑道:“难怪有这么底气,连破三境,距二品心相境界仅是一步之遥,可喜可贺啊。”
话虽如此,语气中并无半点庆贺的意思。
“比起你的逆行倒施,老朽这点修为不提也罢。”
“你倒是自信,当真以为我好欺辱不成?”
“不敢。”
“如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
“有,你不死,我不敢死,道德宗千年底蕴怕是要毁于一旦。”
“好好好,你既然一心求死,我便送你去死吧。”
话音刚落,一道滔天气机从他身上迸发出来,这次毫无保留,如同倾盆大雨直泄,泼洒到老人头顶之上。
第88章 请列祖列宗
苏逸早已被桃笙儿拉出人群,远避那场风波的中心,修为越是高深,越是能感觉到老人的深不可测,更不用说那位如日中天的道德宗门主了,殿内风雷激荡,气机万千,纵横穿梭其间,让人大气不敢出,对峙的两人却是面色从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放今日之前,谁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老人竟然也有这份深厚修为?以一身浑厚内力如闲庭散步般,挥手间挡下方天羽的凌厉进攻,举手间不带半点烟火气,当真世外神仙的高人风范。
苏逸当然希望老人没事,虽说这场冲突来的莫名其妙,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在其中,不过既然来了就未尝没有坐山观虎斗的兴趣,道德宗家大业大不假,这些年指不定还有些见不得人的阴险勾当,要是真被老人给掀出来了,那才叫一个打脸,想不热闹都不成啊。
除了道德宗的弟子怒容满面外,外人何尝不是和苏逸一个想法,这老头既然敢拿着前任门主的灵位找上门来,肯定有所依仗,指不定还扯出什么传承的丑闻来,那可就热闹了,江湖就如市井,诸如此类的闲言碎语传播的最是迅速,张家长李家短倒也罢了,道德宗一代名门旺派,整出这样的丑闻来,却也是稀罕事了。
苏逸抬头看了眼远处衣袍飘飞的方天羽,见他面带怒色,眼神紧紧的落在老人身上,似乎有些惊讶老人的修为,更多的是不能理解他的做法,道德宗诸峰之间虽有竞争,但也是一致对外,所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老头蛰伏或者说韬光养晦了这么久,当真就是为了今日的一鸣惊起?还是说另有目的?他方天羽走过的路比别人吃过的米都多,什么阴谋阳谋能逃过他的眼睛?唯独眼前这老头,看不懂了。
方天羽的独子已经走远,看似被他呵斥走,其实何尝不是去找帮手,十二峰大有人在,这些年可没见过谁在主峰闹事还能全身而退的,老人或许能猜到对方的心思,却没有丝毫的出手阻拦,或许本来心意就是如此,能够顺藤摸瓜把所有人清理一遍,未必不是他的想法。[.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所以当方欢带着其余诸峰的首座来到这儿时,老人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神色倒是淡然无比,除恶务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这后辈虽然动机不轨,却也做了个实打实的好事,不用去理会其他,把眼前之人解决了再说。
一边是步履阑珊的耄耋老人,一边是意气风发的中年文士。
“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江湖千年传承,几经波澜,往昔之人早已如朽木老去,可为你还要独活于此,你一生供奉师尊,为何当初不随他而去,偏偏苟活到今日来坏我喜事。”
方天羽话语清朗,中气十足,比起老人的垂垂暮年,何止好上百倍?
远处飞来的几位朱峰首座,齐齐拱手对门主行礼,一道跨步走来,围成玄妙的阵法,将老人挟在中间。
算上主峰天青峰,十二峰的首座尽皆出现在此地,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老人再强也有个度,更何况被十二位势均力敌的对手合击,放走方欢出去报信未必是良策,这次弄不好就要栽在这里。
苏逸看了老人一眼,见他神色从容,丝毫没有凝重的神色,微沉的心也就稍微放了下来。
老人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死不足惜,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就算死了,今日也要替天行道,祖宗留下的基业不能毁在你我手中。”
说完,转过头看了眼四周围住的诸峰首座,继续说道:“更不能断送在各位手中。”
汝峰的一位女子首座争锋相对道:“你既不是十二峰之人,又如何来管门派之事,纵你修为再高,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又何必一错再错。”
老人淡淡笑道:“便是寻常弟子,也有为宗门效力的念头,我一个老朽之人,何尝没有,十二峰既然和方天羽意气相投,想必也是知道他那些作为,既然如此,一并扫去吧。”
运峰的一位长老开口说道:“好大的口气,敬你是前辈才留你说话到现在,你要自寻死路,那是谁也救不了你了。”
老人平静道:“如此正好。”
十二峰首座尽皆动怒,没想到这老头当真倚老卖老起来,看来真不知道死字如何书写了?
方天羽不愿再和他废话,看了眼十二峰首座,吩咐道:“拿下他,不论死活。”
话音刚落,十二道身影一齐出现在大殿之中。
顿时,五色光彩冲天而起,流光溢彩,好不炫目。
方天羽首当其冲,祭出手中的山河图,顿时山河呈现,仙光缭绕,朵朵祥云密布,分外惹眼,直取老人面门而来,携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
其余十一人也是手段齐出,各展神通,想要一举拿下他。
合击之术讲究一个配合默契,此刻在天青峰上,占尽地势人和,几乎在眨眼间,一道惊人的光柱从天而降,笔直的落在老人的头顶,所幸老人仿佛有所感知,身影一闪躲过,那光柱在地上留下一个偌大的窟窿,恐怖无比,好在周围的人已经远远散开,唯恐被波及到。
十二峰围攻一人,其中更是有方天羽这样的成名高手,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也足以说明老人的境界之高,那一晚与孤峰同鸣,感悟天道,已经达到了一种新的境界,堪比一品高人。
老人家身形闪躲,不去与众人正面相抗,而是走的迂回之术,举手投足间挥洒出一种圆润自如的气息,仿佛自然大道,通透无比,弹指一道浑厚气息如同剑意一般冲出,霎时间和那接踵而来的光柱相遇,触碰之下,地动山摇,无数的光芒炸碎,电光在大殿之内疯狂游走,丝丝寸寸,密布在地面之上。
纵是身败于此,老人也足以自傲了,早已过耄耋之年,垂老之躯,以一敌众,当真了得。
老人家实力超群决然,走的是自然大道的路子,而余下众人皆是走的堂而皇之的道家路子,七分匠气三分灵韵,刚好和前者相反。苏逸目不转睛的盯着场面,为老人担心,却听见身边的桃笙儿说道:“看仔细了,这才是大手段,比起那些奇技淫巧的卖弄来,老人家这手自然大道才是正儿八经的仙家法门,可惜你我都学不来,返璞归真到他这般程度,颇为佛家一花一世界的意味,其实诸法相通,到头来就是为了羽化成仙,不过老人走的路要更远罢了,高手过招讲究气机的运转和时机的把握,二者缺一不可,这十二峰的首座也不简单,内力浑厚自不必说,更重要是那份孰来已久的默契,若是寻常人物遇上,恐怕不战而屈人都有可能,倒是那方天羽像是留了几分后手,让人看不真切,不过也好,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后手。”
“你不为老人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一死罢了,既然选择来这里,谁又知道结果。”
苏逸沉默,抬头看去。
刀光剑影,纵横深浅,无尽的气机在空中肆掠,饶是桃笙儿这般眼界开阔的高手,似乎也没见过这等激烈的场面,眯起眼脸上神色变幻,更不用说身在其中的老人,那身破旧的衣袍早已褴褛不堪,在风中飘鼓。
老人此刻却闭起双眼,脸上皱纹淡开,仿佛骤然间年轻了许多。
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从他身上荡漾开来,衣襟里那块朱红灵牌同时泛起阵阵红光。
方天羽若有感应,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惊疑。
余下众人皆是困惑,却又有种冥冥中的感应,让人心生不安。
终于,老人动了,只见他身上那块灵牌缓缓飞起,在空中旋转。
老人抬头看向西北悬崖外的那口祠堂,缓缓跪了下去,喊道:“恭请列祖列宗。”
苍老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回荡不已。
穿过殿门,穿过山间大雪,穿过铁索桥,直到远处尽头。
风雪肆掠。
一团气壮如龙的紫气从山洞祠堂里冲出,直直的往天青峰大殿之内而来。
远处祠堂之内数千个灵牌齐齐颤抖,几乎在一瞬间尽皆碎裂成粉末。
庭院后面那处莲花池里数十株气运莲花尽数枯萎,化作紫气升腾。
在方天羽面无人色的惊骇目光下,老人瘦弱身体下的衣袍,渐渐的鼓了起来。
方天羽面沉如水,几乎一字一句咬道:“都是你干的?”
老人点了点头:“你想干的,我替你干了。”
“那你就去死吧。”
方天羽面容狰狞,近乎嘶吼出来,整个通天殿齐齐震荡,一道疯狂肆掠的气息横扫其中。
(终于到家了,欠下的两章,后面补上。)
第89章 有人枯老,有剑孤
苏逸这辈子见过最豪气的买卖不过是云梦泽上,李青牛钓起鲲鱼的轻松从容,何曾有眼前这般万千紫气醍醐灌顶带来的震撼,虽说也曾听过翻山倒海那等大神通,却是耳闻不曾目见,此刻如同万千细流汇聚而来的紫气,幽幽如冥火,点点滴滴跳动着,苏逸凝望着这幅场景,头皮发麻,轻声呢喃道:“当真是仙人手段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方天羽一句去死,将往昔留下的那一点薄弱情分尽皆斩去,剩下只是滔天的恨意,三教圣地传承至今,高人辈出是其一,更重要是气运加持,人之气运,祸福功过,国之气运,兴衰存亡,至于千年传承的门派,更是讲究气运了,不然何来洞天福地一说?方才那万千丝丝缕缕的紫气恐怕是道德宗千年的根基,被方天明一句请列祖列宗给尽数唤来了,将方天羽的如意算盘彻底打破,难怪他如此动容,竟也顾不得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出手。
道德宗千年底蕴非同小可,方天羽本就图谋在先,只是被老人家有意抢占先手,哪能还忍?纵使有气运加身,你一个将死之人就能翻了这片天不成?江湖万载传承,天资纵横之辈又何止万千,你就算一夜顿入二品境界又如何?
方天羽脸色阴沉,却没有动手,而是看着那万千气运加持在他身上,十二峰首座一时脸色严峻,早有眼识之人认出了这丝丝缕缕的紫气是道德宗千年传承的气运,面上难掩惊骇之色,祖宗祠堂在后山之外,铁索横空,常年无人能近,怎么就被他取走的?这老头修为大涨不假,可早已不问宗门事务,老门主死之后更是被安排到孤峰之上,那座无人问津的山峰早已数百年不见辉煌了,难道要在他这一代重见天日?
丝丝缕缕的紫气包裹在老人衣袍之外,如青蛇游走袖间,玄妙无比,老人脸色从容,杏目微睁,一道若有若无的精光从眼中闪过,再看去时,和平日有了一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来,方才一句请列祖列宗用的是类似于道家出口成谶的术法,当真是一损俱损的法门,将祖宗传来的气运加持己身,瞬间气势陡然迸发开来。
一阵肉眼可见的动荡气息在地面铺开。
千年气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就在最后一道如龙气柱冲入大殿那一刻,方天羽出手拦截而去,要得就是最后时刻将气运搅乱,让老人走火入魔,功亏一篑,显然如他这般想法的不是少数,几位首座同时出手搅动气运,手中法诀掐动,皆是使出了看家的神通,顿时数道法诀打出,直奔那如龙气柱而去,只听一声轰鸣,气运坍塌,大殿震荡,老人的衣袍骤然鼓荡,片刻后又平静下来。
“还不去死!”
方天羽眉头一挑,厉声说道,当即手掌向下,猛地拍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如龙气柱崩溃之际,老人身形陡然飘飞几丈之外,如若轻鸿,双脚踏空而起,遥遥看着围攻而来的众人,忽然说道:“天下大世之争将其,道德宗无法幸免于难,与其在你等手中腐朽,还不如置之死地谋求一线生机。”
“当初之事早已过去,恩师已去多年,纵使我知道都是你做的,这些年也没用向你寻仇的想法,到底你是门主,而非是我,只是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将道德宗引入歧路,恐怕无须大世之争,宗门千年底蕴也会被你挥霍一空,截取气运之事你这些年一直在做,却不得其道,知道为什么吗?”老人看着方天羽,说道。
“是那老东西留的后手?”方天羽淡淡的问道。
面对着他的瘦弱老人,此刻气势更胜之前,隐隐的有羽化仙登的恢宏迹象,这也是方天羽不急着出手的原因,气运加持到底是外力,只等这千年气运挥霍干净,就是一举斩杀他的时候。
老人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问道:“当初师父走的突然,是你动的手吗?”
方天羽淡淡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老人家闭着的眼霍然睁开,说道:“果然是你,难怪师父他老人家临走之时,都没有将宗门的气运运转的心法交给你,你虽是门主,恐怕这些年也不曾弄明白这气运继承的方法,所以才剑走偏锋,假以左道证长生,境界增长虽快,却是将道德宗拖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方天羽阴沉冷笑,不带感情说道:“说完了?今日管你是谁,请的又是哪位列祖列宗,我一并替你送回去,当真以为我脾气好?我一个道德宗比起长生大道来算什么,列祖列宗?我方天羽生来是为证长生,弑师灭祖又如何?”
抢夺气运,弑师灭祖,得证长生。苏逸听得满心震撼,就算羽仙宫那些云里雾里的道家高人,也不曾将这些挂在嘴边,亦或是还没接触到这些,打从见识了诸多神通手法之后,他就知道修行远非眼前这般简单,小到御剑飞行,大到证道长生,哪一个是简单的?方天羽不在意有外人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是天青峰的地盘,十二峰首座在这里,谁想走也走不了,就算那十二峰首座不知情,却也不可能为方天明这个看来是外人的出头。至于那些觉察到势头不对的,想要抽身离开,恐怕已经不可能了。
桃笙儿显然已经觉察到,不过脚下却没有丝毫动作,老人家既然把两人带上山来,显然不会心怀歹意,否则无须如此麻烦,直接下手即可,既然威胁来自道德宗这些人,有老人在此,多半就不成问题,就是不知老人家能否挡住道德宗主峰首座联手的攻击。
大殿之内没人出声,似乎都惊诧于方天羽所言,唯恐惹祸上身,不过桃笙儿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刻却想走出来说两句,好在苏逸眼疾手快,赶紧拉住她,这位姑奶奶伤势未愈,此刻还不能动用法力,万一真被道德宗这帮伪君子盯上了,恐怕凶多吉少。
苏逸观察桃笙儿脸色,循循善诱说道:“咱们静观其变,实在不行的时候,再带上老人一起逃远,道德宗这桩丑闻若是传出去了,少不了名声扫地,无须咱们动手,自然有收拾他的人。”
好不容易稳住了这位冲动的小姑奶奶,苏逸暗自捏了把冷汗。
这时十二峰首座不再留手,不管今日结果如何,只要消息传出去,道德宗注定要名声扫地,所以紧闭山门才是要事,早已有人将殿门关上,又吩咐山门弟子将山门紧闭。
有道德宗气运加身,老人此刻的境界恐怕比之一品境界的高人相差无几,既然出手就要讲究一个斩草除根,这是江湖人的准则,老人如此,道德宗诸位也是如此,出手就是凌厉无比。
一时间,大殿之内霞光大作,剑气纵横。
老人家终于出手,对着远处轻吐了声剑来。
两字如雷贯耳。
只见遥远风雷之声骤然传来,天青峰之外一道乌黑的流光一闪而过。
在众多弟子惊骇的目光下,顿时破门而入。
围绕在老人身旁飞转。
那是一柄平淡无奇的重剑,重剑无锋。
此刻却散发出一股自然厚重的凝实感。
让人无法轻视。
如果仅是如此也罢了,众人还不至于惊骇,却是有人看出了那重剑之上,剑身镌刻的两个小篆,潦草异常,若不仔细瞧,断然看不出那独孤二字。
剑名独孤。
据说道德宗曾有一位姓独孤的剑客,初时也是资质平平,根骨不佳,后来大显于世时,却又飘然远去,只留下一柄剑的传说。
此刻,独孤剑又重现于世。
第90章 危局
老人剑来西山颇有当年那位前辈的无敌风采,若不是两鬓过于斑白,指不定还能在这江湖上留下一段美名,可惜今日这场闹剧注定要黯淡收场,鹿死谁手不好说,老人家闻道入天人能否挡得住道德宗众人的滔天怒气,不仅苏逸想知道,大殿之内其他人更想知道。
重剑无锋,本是成名的法宝随同孤峰一并沉寂了百年,此刻重现于世,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出现在众人眼前,方天羽是识货之人,自然瞧出了重剑的不同之处,其实身在道德宗,又有几人不知道这把传说中的无锋之剑,纨绔如方欢这类膏粱子弟,当初最爱干的事就是跑到宗门的密室里,翻箱倒柜的寻找典籍上记载的宝贝,对这柄重剑垂涎已久,只是从未找到而已,道德宗传承千载,宝贝多了去了,重剑无锋虽然出名,却也不见得无敌,良禽择木嘛,等这老家伙死了,再好的宝贝还不是落到他手上。
方欢不声不响退后几步,混到人群之中,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天塌下来有人顶着,最不济还有个说一不二的老爹在,自然没有他送命的时候,水月门的那小娘们性子冷得很,也不想想这是谁的地盘,靠一个没名没份的老头就想翻过身来?且不说水月门那位门主已经病危垂死,就算鼎盛之时也未必敢招惹道德宗这样的门派,一个嫡传弟子于对方来说可大可小,若是真在道德宗出事了,也未必敢闹出什么风波来,方天羽和那小娘子之间有约定,有名无实的婚事到头来总归还是便宜了他方欢,想起那冰冷的面容,他心里就一阵火热,眼角余光落在一旁冰冷无语的女子身上,果然还是那般诱人啊,只是不知到时候床榻之上是否还是这般清冷姿态,都说水月门修行的法门独特,最是适合炉鼎双修,这位林清音姑娘,可不比山下那些凡俗女子,修为高深不说,更是相貌绝尘,私下里可是被山里的弟子称作冰花雪莲的存在,往日里高不可攀,今日以后,只待他出手调教,倒也想看看结果如何。[.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桃笙儿拉着苏逸有意无意往林清音身边靠近,那位神色冰冷的女子自然也看见了他们,只是两人早已易容,相貌不复过往,一时还没被认出来。
林清音冷冷的看了两人一眼,说道:“两位跟着我何事?”
苏逸刚要开口相认,却听见身边的桃笙儿说道:“这位林姑娘,咱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清音语气平淡道:“想必你认错人了。”
桃笙儿轻笑着,低声道:“当日林姑娘在论道大会上使得一手好剑术。”
林清音眼睛微眯,轻声道:“那又如何?”
桃笙儿不动声色退后两步,转头微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我身后这位说怕你被贼人陷害,让我来打探个虚实,林姑娘年轻貌美,嫁入道德宗,此举着实让人困惑。”
林清音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同样相貌出色的年轻女子,说道:“我不认识你,也无需你担心,看样子你们不是道德宗的人,不知混入其中所谓何事,不过还是奉劝你们一句,此处并非善地,你们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桃笙儿眉头一挑,有些吃惊的看着她,没想到这位看似冰冷的女子,并非真正的绝情,而是不善表达自己的情感,她这么说,实则是提醒苏逸二人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至于更多话恐怕不好明说。
林清音说的风轻云淡,依旧是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神情,桃笙儿却心中柔和了几分,不禁问道:“是不是道德宗逼你如此。”
林清音嘴角挂着冷笑,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桃笙儿没想到她软硬不吃,刚要说话,却被身边的苏逸捂住嘴拉了回来。
苏逸脸上赔笑道:“家妹冲动了,却也是一番好意,还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说完,拉着桃笙儿往一旁走去,因为已经有人注意到这里了。
林清音疑惑的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走到人群之中,远处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始终不曾消失,苏逸拉着桃笙儿,并未过多言语。
桃笙儿站在他身边,斜着脑袋看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殿之中,气氛凝重。
十二峰首座和老人之间斗得难解难分,一时还分不出胜负来,只是正如他自己所说,气运一途毕竟是佐道,纵使道德宗千年底蕴,这些年也被这对方家父子挥霍殆尽,老人面色由红转黄,眉心一颗红枣般的印记越来越深,眼神却越发明亮,丝毫不见之前的朦胧之色。
方天羽见此先是冷笑,继而放声指笑道:“方天明啊方天明,妄你苦心算计,宗门气运加身也不过如此,又能奈我何?”
方天明似乎不为所动,而是目光低垂,有些怜悯的看了众人一眼,说道:“杀你们足矣。”
老人要杀方天羽,自然是宗门内事,按说旁人插手不得,道德宗传承千载,自成规矩,像这种挑战门主威严的,往日里可不多见,被他如此无视,纵使方天羽气度再好,也不免怒上心头,攥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哥哥,笑道:“我很好奇,你为何执意要杀我,是为了门主之位,还是为了那莫须有的道统?”
“你当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老人眼中精光乍起,抬头看着方天羽,一字一句问道:“莫非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就是你对师父下的手?”
方天羽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他一个垂死之人,何须我苦心积虑去动手,你还是和他一样的死脑筋,这些年过去了还不开窍。”
“你们父子俩都不是好人。”
远处的方欢忽然说道:“你血口喷人。”话音刚落,人又缩回道人群之中。
“那我问你一句,什么是好人?”
老人面带讥色,冷笑道:“莫非趁人之危就是好人?这位女娃娃若是心甘情愿嫁给你,我无话可说,若是受你所迫,我今日一定要替他讨回公道。”
方天羽似笑非笑说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心甘情愿?”
“你这些年逆行倒施还不够吗!我虽不问宗门事务,却也知道你背地里做了些什么,那些罄竹难书的过错难道真的要我一件件的念给你听吗,难道真的忘了师父当初的交待?!”
“交待?哈哈哈哈,谁给我交待?”
方天羽脸色骤然阴冷下来,看了眼老人,说道:“多说无益,你该上路了。”
话音刚落,大殿之上的那尊洪武天尊的雕像陡然转动。
无数道金针如同暴雨梨花一般狂射而来。
气机动荡,狂野四溢。
与此同时,十二峰长老齐齐退后,脚踩罡步将老人围困在中间。
重剑飞起,扫落一片金针,却也是被逼得动弹不得,久攻之下,必成危局。
第91章 白衣白蛇
苏逸为老人担心,却无从插手,和桃笙儿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焦急之色。
桃笙儿低声说道:“待会儿事出意外,你先带着老人离开。”
苏逸摇了摇头,表情坚毅。
桃笙儿微微一愣,眉头微蹙道:“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道德宗图谋不小,恐怕不会放过在参观的任何人,到时候趁乱突起,才有逃走的机会。”
苏逸默然,看着桃笙儿,桃笙儿也望着他,两个人之间,目光交汇之处,熟悉而陌生。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替我挡下。”
“我比你修为高,不应该吗?”
沉默了良久。
“或许吧。”苏逸脸色浮现出一丝复杂之色,几分失落,几分痛楚,还有几分迷惘,面对桃笙儿理所当然的口气,竟不知道如何说话。
“下次也换我一次吧。”
桃笙儿眉头一挑,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小子怎么了?”
苏逸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看向场中激斗的众人。
老人没有理会众人的奚落之词,而是将那凭空而来的攻击尽数躲避,说不上轻松惬意,却也没有多少为难的神色,看来此番顿悟,老人的道行已经到了一个极为高深的地步,就是道德宗众人也没有料想到。
恢宏的大殿之中,烟火缭绕,不知道有多少目光凝视着场中激斗的数人。
老人徐步往方天羽身前走去。
忽的,一道浑厚的气息从他身上陡然升起,绽放出惊人的气势,恍如高山巍峨一般,带着大道玄妙的梵音,远远的回荡出去。
伴随着这大道梵音,无数繁杂的字符在空中隐现,整个巨大的宫殿竟然为之颤抖起来,那字符如同实质一般出现在空中,越显越烈,金光闪烁。
老人停下脚步,因为身前的方天羽已经将手中的浮尘举起,抵在他眉心,寒声说道:“我说过,就算你顿入二品境界,也不过如此,因为我早就是了。”
他的话语刚落,几乎在同时,碧玉浮尘恍如无物般轻推出去,一道凌厉的气息陡然迸发,往老人眉心刺去,周围的空气疾速的变化,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发出嗞嗞的焦灼声,可想而知直面它的老人经历何等的凶险。
强烈的气浪汹涌澎湃而来,老人破旧的衣衫为之震荡鼓动,但脸色丝毫没有动容,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丝毫变化,目光落在方天羽的脸上,有惋惜,有痛楚。
既然该了结,那就了结吧。
“结束未必不是一个开始。”方天明轻声说道。
一幅又一幅旧时的场景浮现在眼前,此起彼伏,仿佛刚刚经历,让人无法忘怀。
老人的眼中混浊之色尽扫,已是一片清明,目光所及之处,玉宇澄清,一道若有若无的眸光从他眼中乍现,继而暴涨,似乎连眼前的凶戾之气都被隐隐压制住。
那突如其来的浮尘,竟然在老人眉心数寸处停止不动。
“哼!”
方天羽低吼一声,刹那间连宫殿都为之一动,一股暴戾的气息如同狂魔乱舞一般在他身上浮现,那气息的中央,两鬓微白的中年文士终于不复那种淡然神色,脸色狰狞如同世间行走的凶兽,咆哮着吞噬着一切。
凶戾的气息,从他身上陡然暴涨开来,如同一股热浪翻腾而出。
老人霍然抬起头来,目光冷冷落在他身上,说道:“你终于不再隐藏了。”
方天羽声音嘶哑不似人声,低吼道:“那你就去死吧。”
他的身影随同他的声音一样消失在大殿里,就这样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十二峰首座此刻目光沉凝的盯着老人,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老人似乎有些吃惊,眉头一皱,并没有抽身离去,而是抬头看着大殿,聆听着大殿之内的丝毫声响。
“哪里去了。”
“不知道,这道德宗门主所修功法从未见过,倒是和那些邪魔歪道有几分相似之处。”
“别乱说,祸从口出,此刻你我都在天青峰内,小心出不去了。”
“怕什么,道德宗敢如此对天下宗门,恐怕择日就要被武林众人攻破山门。”
“话虽不假,不过此刻山门已封,我看还是小心为妙。”
周围之人议论纷纷,似乎还未意料到危机到来,倒是桃笙儿目光沉凝,隐隐感觉到不对劲,方天羽陡然消失,唯有十二峰的首座牵制住方天明,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忽然一阵劲风吹过,刮脸生疼。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忽然一声惊呼声传来。
几乎在同时,大殿的另一侧亦是响起一声惨叫声。
苏逸陡然抬头看去,只见两个身着异服的围观之人倒在血泊之中,早已生机断绝,脸上尤带惊恐之色。
偌大的宫殿之中,周围是一片出奇的宁静,似乎连呼吸声都屏住了,针落可闻。
不知是谁喘了一口气,也不知是谁突然惊呼出口,苏逸下意识的拉住桃笙儿,刚要说话,忽的,一道劲风从他身前刮过,苏逸和桃笙儿俱是面色一变,幽幽一道乌光,在大殿深处闪亮,疾速无比的飞出,往苏逸两人面门之处射来,苏逸站着无法动弹,倒是身边的桃笙儿目光收缩,身上柳枝儿陡然飞出,准确无比的斩在那道乌光上。
“啪!”
那道乌光被柳枝儿陡然拦下,空中想起一道惊疑之声,不过稍纵即逝,随即往大殿另一侧疾去。
远处,神色平静的老人终于不在沉默,而是冷哼一声。
“果然步入妖邪之道,岂能留你!”
老人语出惊人,脚踩一步闪出众人的包围,大袖挥起,突然,平静的大殿地面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连带着身后的洪武雕像也摇摇晃晃,无数的小石块从屋梁之上掉落下来。
轰声四起,仿佛天灾一般,越演越烈,老人伸出一双枯瘦的手,往虚空之中按去,那手掌瘦弱却干净,带着一股玄妙的气息,似佛门的手印,却又无半点庄严的气象,无形之中,带动了地面掉落的砂石,卷起一股剧烈的旋风,与空中那疾速而过的乌光对峙起来。
刹那间,那手印放大无数倍,以一种无可抵挡的趋势,迎向那道乌光,顿时轰天巨响迸发而出,将大殿之内的人纷纷震得跌倒在地。
方天羽消失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大殿之中,手中沾血。
老人目光沉凝,落在他身上,低声说道:“嗜血之法?”
方天羽面带冷笑说道:“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为什么?”
“呵呵,大道殊途同归,我一心只证长生,世间正邪于我无异。”
老人不动如山的身子忽然抖了抖,问道:“我再问你一句,那日,师父忽然暴毙,也是你下的手?”
方天羽盯着老人的眼睛,冷笑道:“就是我。”
沉默半晌,老人忽然微颤的伸出右手,指着方天羽,骂道:“畜牲!”
“哈哈哈哈,怎么样,把你最敬爱的师父手刃殿内,将道德宗千年道统断绝当下,我方天羽管你千秋大业,只要我一人成仙,何必烦恼太多。”
“你已入魔,何须多言。”
“如此,你要动手了吗?”
老人紧闭的双眼,霍然挣开,露出坚毅的神色,说道:“你该死。”
“世上该死之人何其多,却不缺你一个将死之人。”
方天羽不缓不急说道。
老人眉头微皱,忽然说道:“你在等什么?”
方天羽微笑道:“被你发现了,今日在这里的,一个都逃不了。”
话音刚落,远处的林姓女子忽然被身旁之人一记手刀打晕,只见方欢将她扛在肩头,一步一步步入大殿伸出,笑着说道:“对,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一番变故太过突然,就连她身边的桃笙儿两人都没注意到,等发觉时,方欢早已走远,桃笙儿有意追去,却被苏逸拉住,对她摇了摇头。
场中一片寂静,惊慌在众人间弥漫开来。
远远的,无数的人影朝天青峰飞来,服饰怪异,不似中州之人。
老人目光如电,抬头看去,面色再度动容,嘴唇微颤,痛心疾首说道:“竟然和蛮荒之人勾结,方天羽,你真的不怕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不得安宁吗?”
方天羽似乎很满意老人的反应,轻笑着说道:“我说过,这些都与我无关。”
老人低声道:“为什么?”
问了太多为什么,或许根本就没有答案,但老人此刻还是问出口来。
老人皱纹堆积的脸上,似有青筋跳动,他双目圆睁,大喝一声为什么,手中重剑骤然飞出,漂浮在他身前,与此同时,一道玄妙深厚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腾起来。
在他的法力催动之下,重剑无锋终于惊起万丈豪光,似乎此刻光彩重现于世。
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他的肩上,满头白发在涛风之中飘动。
下一刻,重剑飞起,竟是绕过方天羽,往殿外那群飞来的奇服之人身上斩去。
瞬间,无可匹敌的霸道气息横扫肆掠而过。
摧枯拉朽!
飞来的众人现在早已料到老人势不可挡,并未正面对抗,而是众人组成一个玄妙的阵法,脚踩罡步而来,手中飞出各式不同的法器出来,阵法之中,一个身穿白衣,脖间缠着蟒蛇的女子徐步走来,盯着老人,一字一句说道:“我答应过方家父子,你不能杀他。”
老人看着这个缠着白蛇的女子,脸色露出凝重的神色,问道:“方天羽的背后是你?”
白衣如观音的女子轻轻颔首,淡然的神色,根本不去否认。
老人默然,两个人面对着,沉默的伫立着。
第92章 落幕
恢宏巨殿,梵香缭绕的空间里,还有那四处游走的风,吹动无数人的鬓发,还有那渐行渐远的思绪。
白衣如雪,脚踩莲台而来的女子,圣洁到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的心思,脖间围绕的那条白蛇更是通灵至极,吞吐着蛇信,缠绕在她身上。
她就那样站在殿门之外,和老人遥遥对峙,没有人说话,似乎都沉浸在这份诡异的宁静之中,最终还是老人的一声叹息响起,将人们的思绪拉回现实。
原本乌云紧布的风雪寒空,伴随着白衣如观音的女子到来,无数的莲花在空中飘落,形成一道绚丽的虹桥,风雪之声渐渐停歇,仿佛一切寒冬蛰伏的生灵,在那飘飞的花瓣之中渐渐鲜活过来,大道之花在空中绽放,她行走的每一步,都蕴含着自然的法则。
言出法随,相由心生。
这般浑厚的功力,竟然是从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子身上传来,让人如何不吃惊,就算桃笙儿也睁大眼睛看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白衣白蛇,似乎和南方某个神秘的宗派有联系,却又记不清楚了。
道德宗众人除了方天羽尽皆停下手来,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脸上尤带忌惮之色,显然早已知道这群人的来历,十二峰首座亦是脸色不自然,尽皆低头拱手行礼。
偌大的通天殿内,随着白衣女子的忽然出现,气氛忽然有些一样起来。
老人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原来你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那位白衣白蛇的女子看了一眼,目光绕过老人,反而落在远处人群里的桃笙儿身上,微微停留,便又收了回来。
方天羽面上阴晴不定,看上去似乎在思索什么,不过并没有回答老人的话,而是转头看向那位白衣女子,说道:“上人答应方某的诺言,可别忘了。”
白衣女子秀眉微皱,哦了一声,随即说道:“道德宗千年气运已经尽数被这人取走,于我来说已无大用,我只答应予你造化,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十二峰首座闻言尽是微微变色,想要出口讨伐这位,想起她的那些手段,刚要说出口的话不禁咽了下去。
方天羽并无多少诧异的神色,而是拱手道谢,至于其他人的死活,还真没被他放在眼里。
道德宗千年气运尽皆被老人以秘法请来,灌输己身,是以能以一己之力抵挡宗门诸位首座,方天羽和这白衣女子私底下不知有何交易,不过想来也是见不得人的,宗门底蕴被挥霍一空,若是被武林中人知道,到时候少不得落井下石,恐怕世代相传的基业,就要毁于他的手中。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此刻的一身的修为境界,有气运加持,已是极高,却还是看不透眼前白衣白蛇女子的深浅,尤其是她脖间那条白蛇,阴气之盛,简直出乎意料,尽是咫尺之隔,被它注视到,浑身都有种发寒的迹象。
显而易见,能让方天羽不惜出卖宗门效命之人,肯定不会死简单之辈。
只是不知,那女子许下何等诺言,才让他心甘情愿的效力。
桃笙儿似是对那女子有几分忌惮,苏逸发现她的手心里慢慢渗出冷汗,只见她暗中捏住法诀,似乎有随时出手的迹象。
大殿之内,那女子徐步走来,来到老人身前,忽然说道:“好个自然大道,若是再给你点时间,这世间或许能再出一个人仙般的高手,比起你那不成器的弟弟,你的确要强上太多。”
方天羽见她如此不留情面的贬损自己,脸上却没有丝毫变色,而是老神在在的看着方天明,想看他如何应对。
老人眉头微动,似乎没想到她这番言辞,不过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见他冷哼一声,大袖挥起,身形已经飘然而起,脚踩虚空而上,注视着身前的女子,冷漠道:“装神弄鬼,既然沆瀣一气,那今日就一并解决了吧。”
大殿之内,突然陷入了一片沉寂,气氛不由有点诡异起来,人人噤若寒蝉,都盯着那女子的动作,不敢分神,谁都知道这女子深不可测,道德宗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道德宗了,老人孤身寡人,如此顽抗后果不言而喻。
“嘶!”
女子脖间那条白蛇忽然吞吐一下蛇信,眼中寒光乍现,死死的盯着远处的老人。
“气运加持到底是外力,你这身自然大道很是了得,不过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你要执意送死,不值得的。”
忽然白衣白蛇的女子,赤脚之下绽放一个莲台出来,一股混沌之气四处蔓延,若有若无的玄妙气息充斥在大殿之中,就连远处的苏逸都觉得头脑中一声炸响,仿佛瞬间空白了,无数冰冷如毒蛇一样的气息钻进周身,冻的不能动弹。
老人面露凝重之色。
重剑无锋霍然飞起,淡淡乌光乍现,将空中那混沌之气逼开,剑光如洪涛,在空中幻化出巨浪奔腾的虚影,往那莲台之上劈去。
本就是山岳所化,重剑之威可想而知,如有开山之势,隐隐带着风雷之声,披荆斩棘而去。
一道暮霭瑞气从白衣女子脚下升起,如有实质一般,凭空拦在那道剑光之前。
只听一声若有若无的碰撞声,并无刺耳,重剑无锋仿佛陷入泥潭一般,难以受力,寸步不行。
老人身在半空,并未慌张,而是口中轻诵法诀,重剑无锋陡然一阵剑吟,折身而返,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又刺了过去。
眼见着就要刺入女子的面门之上,忽然她抬起柔如凝脂的右手,轻点剑身,那重剑无锋仿佛遭遇弹簧一般,倒飞而退,老人的衣袍更是瞬间鼓荡起来,飒飒作响。
一击未果,虽未出全力,却也探出了女子的虚实,果然实力非同小可。
老人看着她,开口问道:“阁下到底是何人?”
女子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老人淡淡说道:“你既要插手道德宗之事,却又袒护他们几人,虽说老头我奈何不了你,可出手斩去几人也并非难事,只是道德宗既已如此,倒也没有清理的必要了,大世之争将起,你是北方教派之人,将道德宗培养成中州的傀儡,想必图谋不小,所为何事老头管不了,只是道德宗不能断绝在这一代,几位晚辈弟子我需要带走。”
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老人迎向她的目光,并无丝毫惧怕之色。
“随你吧。”
女子淡淡回应道,目光却是落在远处的桃笙儿身上,波澜不惊的目光里再次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
老人点头,深深看了眼远处的方天羽,转身往山下走去。
苏逸见冲突未起,知道到了要走的时候了,便拉着桃笙儿随着众人往外走去。
忽然那女子开口说道:“等一下。”
苏逸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会注意到自己,转过身去,果然发现那女子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这里。
“前辈有什么吩咐?”
苏逸低头问道,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知这位神秘的女子如何关注上他的。
那白衣白蛇如观音的女子并未说话,而是目光绕过苏逸,落在他身边的桃笙儿身上,道:“狐狸?”
桃笙儿迟疑一下,还是拱手说道:“前辈是南蛮之人?”
那女子淡淡一笑,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走到她身边,问道:“你是万狐丘的人?”
桃笙儿猛地抬头,看想她,惊愕道:“前辈认识?”
那女子纵然是淡淡微笑,也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凛然迎风,令人相敬。
“万狐丘啊,倒是曾去过一次,巫颂大人可还好。”
桃笙儿略感诧异,心里有些苦涩,道:“几百年过去,恐怕早已物是人非。”
白衣白蛇的女子微微愣神,说道:“几百年了呐。”
苏逸没想到两人竟然认识,他对这白衣女子畏惧大于好奇,却是因为老人的缘故,也生不出多少的好感来,见她没有别的意思,也就放下心来,白衣女子点了点头,并未和桃笙儿再多交谈,方天羽就算疑惑她的来历,却也不好当着白衣女子的面问出话来,苏逸拉着她赶紧离开了大殿。
一场腥风血雨止于平静。
苏逸和桃笙儿来到孤峰,老人已经站在悬崖边上,遥看天边云卷云舒。
看着眼前枯瘦老人的身影,苏逸心中生出一番敬意来,孤身一人为宗门事务大打出手,可终究不能挽回什么。
老人似乎觉察到苏逸二人的到来,头也不回的说道:“小兄弟。”
苏逸抢着说道:“老人家叫我苏逸就好。”
老人缓缓点了点头,说道:“苏逸。”
苏逸微笑说道:“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老人家的目光落在远处翻腾的云海之上,半晌之后,只听他忽然说道:“今日你也看到了,道德宗恐怕气数已尽,方天羽已经投靠南方妖邪之道,这事一但水露石出,恐怕不用乾京那位圣上出手,中州江湖之中恐怕也再无道德宗弟子的容身之处,可惜了千年道统的传承。”
苏逸听到老人口气里的沉重,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或许老人看的比他透彻。
“也罢,不说这些了,今日过后,这道德宗将不复存在了,我也将离开,临走之时还有些事想托付小兄弟。”
“老人家请讲。”
苏逸微愣,一时不明白老人的意思,自己功力低微,又有什么可以帮到他的。
老人家目光深远,幽幽说道:“昔日顿悟之时,隐隐看到未来的一角,道德宗不该断绝,未来还有一线希望,若是你以后遇到道德宗之人,还请抚照一二。”
苏逸点头,虽然心中还是好奇,但这已经是老人第二次这么说了,当即应允道。
老人脸上浮现出一丝落寞之色,不过稍纵即逝,又转头看向桃笙儿,说道:“小狐狸你这身伤痕已经伤及元神,老头我也无能为力,最好早日去羽仙宫找那位药老相助,迟了怕是要留下后患。”
桃笙儿点头称是,却又有点担心老人,不由问道:“老人家你准备何去何从?”
“四海之大,何处不是家,老死之前收下一个徒弟,也好将道德宗的传承留下来。”
桃笙儿知道老人去意已决,不再说话。
“罢了,有缘再见吧。”
老人从孤峰离开时,带走了一位资质平平的小孩,不苟言笑,甚至言谈有些拘谨,不知老人如何挑中他的,亦或是和当初的自己有几分相像,不过那已经是后话,此时的道德宗已经紧闭山门,门中的弟子也尽数散去,唯有几位首座和方家父子,随同那白衣女子,往南方某个大教赶去。
而苏逸二人,却是往羽仙宫方向去了。
第93章 故郡遇故人
桃笙儿神识受损,无法动用法力,苏逸便祭出浑天仪,将她背在身后,往羽仙宫方向飞去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来去匆匆,道德宗本就是短暂停留之处,已经两三日过去,想必地底的那一群人早已散去,太上教那位神秘的白先生就算还惦记着两人,怕是也无从下手,反倒是前往羽仙宫,不失为一道良计,只是苏逸早在地下就已经和宗门割袍断义,如今只算是个外人,再次踏上那熟悉的路,心中惆怅可想而知。
桃笙儿似乎看出了苏逸情绪的低落,当初两人见面时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如今将脸贴在他身后,不禁闭上眼,轻声说道:“慢些飞吧,故郡之地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小心点。”
苏逸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忽然想起一事来,不由问道:“不知那位林姑娘如何了?”
当初在天青峰走的匆忙,似乎都忘了那殿内那位女子的身影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同意这门婚事,如今道德宗已不在,不知她该何去何从。
桃笙儿嘴角一笑,说道:“怎么,放不下那位姑娘了?”
“那倒是没有,只是总觉得那位林姑娘答应这门亲事,有太多蹊跷,不过如今道德宗不在,想必也不用如此了,我曾听朱师兄说过,水月门当初也曾说中州名门,只是到了这一代才逐渐势微。”
桃笙儿托腮说道:“那倒是,那位林姑娘想来也是有难言之隐。”
苏逸沉默片刻,叹了一声,一时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人生在世,江湖险恶,其中多少辛酸苦楚不为人知,就算修道之人也不例外,身在凡尘中,又有几人真正能做到脱俗出尘。
途径故郡,桃笙儿扯了扯他衣角,让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降下浑天仪,两人稍微改变了下着装,便往故郡之内走去了。
大街之上人来人往,一如来时那般热闹,这座古老的城池里有太多的故事发生,也是从这里开始,后来经历的那些,依旧还历历在目。
苏逸站在街头,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叟从他身边经过,桃笙儿从腰囊里掏出几枚铜钱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高兴的吃着,不时还分他几颗,身旁的叫卖声,呼喊声不绝于耳,隔着好远的酒铺里小二招呼的声音都清晰入耳,莫名的,苏逸很喜欢这种市井的生活,只是或许他自己的也知道,踏入修行这条路以后,就离凡俗越来越远了。
桃笙儿拉着他往街市深处走去,不知不觉中,走到一处酒楼,抬头看去,那酒楼的牌匾上写着水月楼三个滚金大字,忽然想起来那日在故郡,朱师兄正是带他来的这里。
还未走进,店小二已经迎了出来,笑容可掬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苏逸还未说话,桃笙儿已经说道:“三两米酒,两碟小菜,就要七分热,菜要微辣。”
店小二高声吆喝了声,笑着退了出去。
桃笙儿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手里握着还没吃完的糖葫芦,无聊的看着窗外,忽然愣在了那儿,急忙招呼了苏逸一声。
苏逸听到她招呼,转头看去,却也是一下愣住了,所谓他乡遇故知,没想到在这故郡之中,竟然遇到当初走散的余老头。
热闹的大街上,往来的行人里,一个手扶杏黄旗的老头手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安静的站在人群之中。
苏逸忽然想起余老头说过,他还有一个孙女,就是这个小女孩吧。
远处的余老头显然没有发现酒楼之内有人注意到他,只见他一脸笑意的走向一个肥头油面的乡绅,手里的那杆杏黄旗迎风飘展,和他那身旧黄袍相互映衬,当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模样。
那乡绅之人被余老头拉住,似乎有些不耐烦,只是看着旁边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刚生出的脾气又没了,也不知余老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那人顿时来了兴趣,和余老头多说了几句,反倒是余老头卖起了关子,看样子是不付银子不说了。
果然没过多久,那人就拉着余老头往酒楼走来,刚好就坐在苏逸这一桌的斜对角。
苏逸有去打招呼的念头,却被桃笙儿拉了回来,只见她眨了眨眼,眼神示意他静观其变。
这边酒菜送来了,苏逸二人放轻动作,看着对面。
余老头显然轻车熟路,拉着店小二点了几壶美酒,八九菜肴,一个人拿起酒杯就开始自斟自饮起来,那杆杏黄旗放在桌旁,破旧的黄布都快挂到地上了。
“来来来,你我有缘,先干为敬。”
余老头与那人互敬一杯,仰头一饮而尽,脸上含笑,似乎对这美酒颇为中意,反倒是他身边之人,一脸沉思的神色,显然心不在焉。
果然,不多时,那人还是开口问道:“老道长既然能算我过往那些事来,是否能替我指出一条明路来。”
余老头闻言脸色一边,忽然放下酒杯,盯着那人说道:“叶老板,行走江湖讲究一个信字当头,我老余做人实在,从来没骗过人,这相术里门道颇多,就算我浸淫一生,也不过勉强懂个皮毛。”
那姓叶的中年人显然非富即贵,出手也颇为阔绰,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子,也不看是几两,就塞到了余老头手中,说道:“老道人不能见死不救啊。”
余老头自斟自饮一杯,面带微笑说道:“这事也未必没有挽救的余地,无非是家宅不宁,招惹了鬼畜,贫道布下个周天大阵,便能手到擒来,只是这布阵颇为繁琐呐。”
那人还没等余老头说完,就又从腰间掏出一叠银票塞入他手里。
余老头显然被这人的举动镇住了,手都吓得抖了抖,偏偏还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皱起眉头说道:“唔,这捉妖的法门啊,贫道倒是懂的几手,不敢说十拿九稳,但寻常小妖,还是不在话下的。”
那人闻言一喜,不禁说道:“多些道长救命之恩,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余老头轻抚着胡须,故作高人模样。
桃笙儿看在眼里,见苏逸一脸怪异的表情,顿时明白过来,那余老头身上几斤几两她还瞧不出来?见他一脸得意的模样,她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更是对道士入宅捉妖这件事尤为敏感,当初大姐也正是因为有此事引出无穷祸端来,此刻见到,实在忍无可忍了,刚要掀桌子过去揭穿那个老骗子,忽然被身边的苏逸拉住。
“你拉着我干嘛,让我去揭穿他。”桃笙儿不禁嗔道。
苏逸小声安慰道:“咱们跟着过去瞧瞧不就得了。”
桃笙儿一想也是,干脆坐了下来,看着那边。
不过盏茶的功夫,余老头将几碟酒菜都吃完了,还有意犹未尽的样子,只是他身边那人已经露出迫不及待的神色,他才缓缓站起神来,整理了下身上破旧的黄袍,咳嗽一声,手扶杏黄旗,颇有仙风道骨的模样,说道:“那咱们就出发吧。”
第94章 庭中老槐,湘西小道
入夜,太安城里依旧灯火辉煌,街上龙蛇起舞,各式的小吃摊前人来人往,正如白昼那般热闹。
对余老头来说,最为惬意不过的就是酒饱饭足之后的日子吧。
身边的富绅脸上难掩一抹急色,嘴上虽没有催促,脚下的步子已经不经意走快了几分,想来心中是有急事,只是不好开口打扰了上仙罢了,不过余老头看上气定神闲,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手里扶着杏黄旗,慢慢的走在大街上,想来还在回味着方才的酒香吧。
“道长既然已经看出那妖怪的底细,何不一并作法将它降伏了?”那中年富绅旁敲侧击道。
“既然已经修炼成妖物,还在故郡这般人气极旺的地方行走,恐怕道行已是极深,不做万全的打算,不可轻易动手啊。”余半仙轻抚胡须,淡淡的说道。
那富绅搓了下手,唉声叹气道:“咱们老叶家祖祖辈辈都在故郡里生活,不说福泽一方,却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道长你说,怎么会招惹那种东西呢。”
余半仙看着他,手扶杏黄旗,摇了摇头说道:“这妖物作祟,也非是看人的。”
富绅有些茫然,不过心想道长果然是厉害人物,想必捉妖的手段也是过人,当即说道:“全依仗道长了。”
余半仙摆了摆手,颇为淡定的说道:“小事,待老头我手到擒来。”
远处的桃笙儿见状冷哼一声,若不是和苏逸有言在先,早上前去把那老骗子揭穿了,当初苏逸就是被他忽悠去地洞,这才有了回来发生的事,不过想想那老头也算她半个救命恶人了,可惜桃笙儿对他好感欠缺,自然不会去言谢。
余老头没有发现后面远远跟着的苏逸二人,和富绅一路攀谈而去,泰安街旁的府邸非富即贵,这中年人能在这里有一套府邸,看来真的是一头大大的肥羊,也难怪余老头这般上心,临近府邸,远远便有家丁走了过来,这时富绅才有了点当家之主的威严,吩咐家里把茶水招待好,又领着余老头往庭院里走去。
两盏高大的灯笼悬挂在府门之上,凶神恶煞的家丁看守在外面,旁人多看一眼被要被瞪回去,更何谈接近。
桃笙儿灵动的眼睛一转,忽然问道:“喂,小子,当初那小道士给你的符箓还有几张?”
苏逸闻言,当即从腰囊之中摸出两张破旧欲碎的符箓,无奈道:“只剩这两张了。”
桃笙儿微微点头,笑着说道:“两张就好,这上景洞元符最是适合隐蔽气息了,若非三教高人那样的修为,断然发现不了我们,走,咱们跟进去瞧瞧。”
说完,从苏逸手中拿过一张符箓,往额头上贴去。
苏逸也学她如此,被她瞪了一眼,笑到:“这符箓只管用法力驱使就能用,我这般只是图个方便,你贴在脑袋上为何。”
苏逸干咳两声,将符箓揣在手里,跟着桃笙儿从府门正大光明的走了过去。
两个人高马壮的家丁守在门口,丝毫没有发现两人从身边经过,桃笙儿更是对着其中一人吹了口气,惹得那人疑神疑鬼,嘀咕了好一阵子,若不是苏逸拉走了她,恐怕还要多玩一会儿。
远处,各种奇花异草栽满的庭院里,还有清脆的鸟鸣声夹杂在其中,周围的空气里,飘来淡淡的清香,分不清是花香还是别的,单说这庭院的环境,就有几分出世的格局,不愧是大富人家,这格局布调果然不同。
当然,两人心思都不在这庭院风景上,找了个隐蔽的地上藏好,目光落在远处老神在在的余半仙身上,琢磨着这老头到底要搞什么鬼。
打从余半仙走到宅子里,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整个人都正经起来了,加上他故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清高姿态,当真让人有点意外,只见他将手中的杏黄旗搁在一旁,和身边的小女孩说了几句话,那名为麦芽的小女孩乖巧的跑到屋子里去了,庭院中只剩他和一众家丁在那儿。
忽然,他走到院子里唯一的棵老槐树面前,左右环绕了数周,目光始终落在上面。
远处的富绅终于沉不住气,问道:“道长,莫非那妖物躲在这槐树里?”
“这你有所不知,槐树属阴,是那妖物最好不过的藏身之所,此刻还未到正时,它还没出来,只有可能躲在这里面。”
那人闻言先是一惊,没想到这妖物竟然就住在自家庭院里,而后又担忧道:“还请道长救命啊。”
余半仙神秘一笑,说道:“不用慌,我自有主张,你还是先把事情给我详细说下。”
富绅闻言看了周围家丁一眼,众人会意退去,却也在庭院不远处,一唤便能过来,随即富绅走到余老头身边,低声说道:“说来话长,都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本也没指望他能有多大出息,安安稳稳过个日子也就罢了,没想到惹出这等麻烦来。”
余半仙眉头微皱,挥了挥手说道:“这些我都知道,还是说说令郎是如何招惹上这事的吧。”
富绅闻言一愣,神色有些黯淡,便娓娓道来。
西方,湘地。
与中州大地的丰饶不同的是,千里之外的湘地,却是一片穷山恶岭,过着还颇为朴实的日子,十万大山纵横南北,山头之间住着聚集的乡民,而往来的唯一方式就是驴马,更多凶险的地段只能徒步行走,蛮荒之处可见一斑。
在龙虎山附近的山头是聚集着最多人的地方,山上有个偌大的道观,可是只有两个人在上面,前些日子还常有白日惊雷的现象,这些天才安宁下来,居住在这里的老百姓已经见怪不怪了,都知道山上有个年长的道士喜欢炼丹,偶尔招来雷火,不过也不会伤及凡人,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年纪稍轻的小道士前些日子才回来,挨家挨户的送来了丹药,态度谦虚,说不出的讨人喜欢。本还想留他下来吃个晚饭,谁知忽然被他那掌门师兄一个玉符召唤上了山,那小道士赔笑一声,便往山上赶去了。
山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暮降临以后,各家也就在夜色中,渐渐的睡去了。
而那座山头上的道观里,两个道士正围着一个朱红色的炉鼎旁,悄声的谈论着什么。
破旧的道观流传至今,每年会有山民来帮忙修缮,倒也维持至今,夜深人静的夜晚,掌门师兄坐在丹炉之旁,目光落在那熊熊燃起的火堆上,闪烁不定。
云谦搓了搓手,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掌门师兄不说话,他也不敢插话,只能安静的等在一旁。
一阵寒风吹过,似乎将沉思中的中年道士唤醒了,只见他身子不动,开口说道:“小师弟啊。”
“掌门师兄,有什么吩咐。”
中年道士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白天又和山下那群孩子玩在一起去了?”
云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笑着不说话。
中年道士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叹息说道:“与人为善也好,咱们龙虎坛人丁不旺,这些年靠的就是山下人的接济,你要是瞧那些孩子有根骨好的,不妨教他们几手强身益体的法门,也算是报答吧。”
云谦点了点头,有些困惑,掌门师兄急急忙忙喊他回来,只是为了说这些?
掌门师兄说完沉默了下,看着眼前丹炉下灼烧的火焰,不时的对着身前的虚空,用浮尘画着神秘的图案,低声吟唱着什么。
只见烈火陡然升起,将丹炉包裹住,那名为八卦洞玄的炉盖缓缓飞到丹炉上,稳稳盖住。
“天都府那群人出现了。”
中年道人看着跳动的火焰,低声的说道。
云谦愣了愣,恍然惊醒过来,脸色一变,说道:“可是那个天都府?”
中年道士点了点头。
云谦脸色有点不自然,忽然站起身来,说道:“不行,我得去山下招呼大家一声。”
“坐下。”中年道士说道。
“可大家。。”云谦刚要说话,中年道士眉头一皱,说道:“你先坐下。”
“天都府一事关系甚大,师父已经仙去,凭你我两人,根本不是对手。”
云谦沉默,问道:“那怎么办?”
“事情还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碰巧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想来他们也没准备大张旗鼓的出来,毕竟当初元气大伤,这些年也未必能恢复过来,不过龙虎坛既然扎根于此,就不能放任不管,隔日我出去一趟,你一个人留守在山上,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要小心。”
“掌门师兄,你要去哪?”
“中州。”
云谦微愣,似乎有些不明白。
中年道士站起身来,说道:“去请一个人。”
“我去,师兄你留在这里,万一真有事了,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了,这事你去没用的。”
中年道士挥了挥手,让云谦不用太放在心上,天都府死灰复燃,本就是意料之中,毕竟当初那些人并未完全死绝,还有道统流传在世上。
第95章 蒲妖
府邸的庭院内,富绅双手揣在袖里,将事情娓娓道来,原来他那儿子时常在外面花天酒地,只是前些日子突然带回来一个女子,性格腼腆柔弱,相貌更是不俗,本以为他要就此收心,好好过个日子,叶姓富绅也准备给他办个体面的婚事,谁知就在三天前,那女子忽然消失不见了,偌大的叶府里里外外数百人,愣是没人能找得到,那不成器的儿子也是忽然一病不起,就算偶尔醒来也是浑浑噩噩,更要命的是,这院子里一道夜半就妖风阵阵,吓得下人们都不敢踏足这里,这还了得?
余老头闻言眉头深深皱起,一言不发,目光落在远处的老槐树上,只见褶皱的树皮上,有深浅纵横的沟壑,仿佛人脸一般,在这烛火半明半暗的光照下,显得越发的阴森,淡淡的雾气氤氲在周围,肉眼可辨。
“妖气化形了,不好办呐。”余老头面色微变,喃喃说道。
那富绅一听急了,说道:“道长,在下一家老小的性命全看您了。”
便是远处的桃笙儿,也是眉头蹙起,对身边的苏逸传音道:“你看到的那些雾气,其实是妖气雾化,这和修为有关,看来这老槐树里的那位,已经有了一些道行了,这老头估计见难而退,不敢出手了。”
果然如他所说,余老头何等人精,怎会为了一顿酒菜豁出老命,太不值当了,不顾看着身边这位脸上的恳切之色,一口拒绝恐怕也不好,早前把话说的太大,这会儿当真有几分骑虎难下的尴尬,不过论察言观色的能力,谁也比不上这个混迹江湖几十年的老神棍,余老头轻轻咳嗽两声,润了润嗓子说道:“老头我自由主张。”
偌大的叶府之中,灯火通明,无数的下人走动,却有意无意的躲开这处院子,余老头和富绅进入屋子里,来到他那尚在昏迷中的儿子卧榻之前。
小麦芽似乎有点认生,紧紧的拉着爷爷的手,边走边看着周围的环境,忽然扯了扯爷爷的袖子,在他耳边轻轻说道:“爷爷,这屋子里妖气比外面还要盛,看来那妖物经常来这里。”
余老头会意,低声问道:“那东西不在里面吧。”
小麦芽闭上眼睛,仅是刹那就睁开,摇了摇小脑袋,说道:“不在。”
余老头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干完这趟买卖,咱就远远的躲开,这妖物估计不能咱爷们能招惹的,要不是有咱们家麦芽在,老头我还不愿掺和呢。”
小麦芽闻言眼睛眯成月牙,脸蛋蹭了蹭余老头的胡渣。
余半仙来到卧榻前,正襟危坐的把起脉来,片刻后说道:“令郎无碍,只是被那妖气伤了身子,待捉住那妖物了,妖气自然会退散,到时候熬些进补的药物,自然会恢复过来。”
富绅闻言点头称是,算了算时辰也快到了,便问道:“道长,要不要我吩咐下人去取些狗血过来?”
余半仙一愣,有些哭笑不得说道:“狗血那等污秽之物,对付小鬼小魅还行,对付这等妖物,可不能用这些。”
“那道长是?”
余半仙轻抚着花白胡子,说道:“老头我自有办法。”
说完,就往庭院里走去。
夜已入深,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刚到院子里就觉得一阵凉意升起,包裹着人,让人不寒而颤,余老头心里已经隐隐打起退堂鼓,不过还是要略施点小手段,蒙混下这位富绅,到时候再找个借口逃走便是。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几张发旧的黄纸,吩咐远处的家丁去后厨取来新鲜的鸡冠血,用毛笔在黄纸上画了几道咒文,那一手符文倒是画的极为熟练,想来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瞧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意味在。
旁人已经远远退去,麦芽却还在爷爷身旁,小手紧紧攥着爷爷的衣角,清澈的目光落在如若枯死的老槐树上,眼中有星辰闪动。
不知为何,明明白日里还是艳阳高照,一到晚上,院子的上空就仿佛被一阵乌云遮蔽,月光找不到院子里,丝丝泛起的雾气弥漫开来,让人有一丝不真切的感觉。
余老头秉气凝神,所画之符不过是类似上景洞元符之类屏蔽自身气息的符箓,属于极为寻常的几两,只是在外行人看来,还是颇为神秘的,只见他双指捻住符箓,嘴里一口气含而不吐,目光落在符箓之上,忽然张口一声轻喝,符箓应声点燃,冒出红色的火焰来。
还未等他靠近,那老槐树表面忽然泛起淡淡的雾气,仿佛有形之物隔绝,让符箓上那火焰无法接近半点。
余半仙轻咦一声,手中动作不停,而是左手捏符,右手打出一个简单的手决,雾气顿时散开,露出枯萎的树皮来。
这番动作在外人看来无比惊艳,富绅更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反倒是桃笙儿嗤笑一声,低声道:“装神弄鬼。”
苏逸闻言笑了笑,继续看去。
余老头本意是用符箓将老槐树的阴气锁住,在不惊动里面那个妖物的前提下,将他关在里面一夜,说是关还不如说骗,那妖物显然白日里不敢出来作祟,余老头便用符箓做出白日的假象,如此就能蒙骗过去。
苏逸略感诧异,没想到这老神棍竟然还真有几分真本事,虽然不知道他那画符的手法从哪里偷学来到,并不完全是故弄玄虚。
余老头刚要再贴上几张符箓,忽然身边的麦芽扯了扯他衣袖,老头会意看去,忽然一下愣在了那儿,不知何时,庭院的上空,漂浮着无数的蒲公英。
洁白的蒲公英如同雨伞一般,轻轻的旋转着。
余老头抹了把眼睛,难道真的老眼昏花了?
就连远处的苏逸也是一阵诧异,不禁抬头看去,唯有身边的桃笙儿面露沉思之色,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蒲妖。”
桃笙儿目光落在天空中飞舞的蒲公英上,轻声呢喃道。
“蒲妖!”
余老头面色一变,将麦芽落在身后,忽然说道。
“怎么会在这里,相传南蛮妖冢之地,才有这些妖物,我本以为是黄大仙之类的妖物,没想到会遇到它,莫非是有人故意为之?”余老头心中一沉,准备不再趟这浑水。
那满天飞舞的蒲伞看似毫无威胁,绚丽无比,却仿佛阴影一般压在众人心头。
“道长,这。”
富绅刚开口说话,谁知这一声喊出,仿佛顿时惊醒了那些蒲公英一般,齐齐往他那边落去。
余半仙脸色一边,手里杏黄旗陡然挥起,一道疾风掠过,将那无数的蒲公英吹拂开,伸手推开富绅,往门外逃去。
“你们先走。”
余老头面露沉色,低声说道。
众人闻言纷纷走出,余老头让小麦芽也随众人出去,却被她说动了。
“爷爷,有我在,可以看到那妖物的方向。”
余老头想了想也是,点头说道:“那小麦芽要听爷爷的话,不要乱跑。”
麦芽乖巧的点头,然后闭眼再睁眼,眸中忽然闪过一道光亮,满天飞舞的蒲公英忽然散开一道路来,她的目光落在老槐树上,在那枯死的树皮之上,忽然显出一道淡淡的身影来。
余老头定睛看去,从怀里掏出那盏当初在岳阳楼用过的油灯,对着灯芯吹去,只见那灯芯动了动,陡然点燃,阵阵光亮散开,将空中的雾气逼开一些。
“你别动,我上前去看看。”
余老头慎重的说道。
还没等他走到老槐树前,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前。
余老头吓了一跳,抬头看去,猛地退后几步,脸上露出骇然的神色来。
那人,不正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那位叶姓富绅的儿子吗!
此刻他眼神阴冷,死死的盯着余老头,仿佛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第96章 南蛮妖冢
余老头虽惊不乱,而是将手中那杏黄旗横在身前,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眼神阴冷,仿佛能滴出血来,死死盯着余半仙,声音沙哑道:“你不是在找我吗,还问我是谁?”
余半仙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退后两步,脸上阴晴不定道:“早该想到如此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白日撞邪,又怎么会只在晚上才癫疯发狂,是你故意为之吧。”
叶姓富绅的儿子此刻还穿着一身锦缎内衣,赤脚踩在地上,身边有无数的蒲公英在飞舞,夜沉如水,月光不显,这小小的庭院里,紧张的气息在蔓延,余老头不动,身边的麦芽紧紧拽着他的衣角,灵动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并没有多少畏惧的神色,反倒是有些好奇。
毫无疑问,这看似瘦弱的叶家公子,早已被那蒲妖附体。
蒲妖冷笑,伸手往前抓去,只见周围的气雾如同鲸吸水一般,往他手掌汇集而去,形成数道如龙气柱。
余半仙瞳孔一缩,拉着麦芽退后数步,那杆破旧的杏黄旗迎风招展,上面“算尽天命,半佛半仙。”八个字间忽然一道金光闪过,稍纵即逝,那如龙气柱已经席卷而来,卷起千层树叶,铺天盖地,气势如虹。
余半仙胡须抖动,嘴里念念有词,竟然不退反进,将麦芽护在身后,又从怀里掏出那盏油灯来,双手托举在身前,些许火苗跳动,在这狂风之下竟然没有熄灭。
蒲妖一步一步走来,目光落在那盏古老的油灯上,若有所思。
如龙气柱竟然被小小油灯抵挡下来,就是躲在远处的苏逸二人亦是大吃一惊,当初在岳阳楼下,苏逸可是见过余老头用它来打量地洞,没想到还真是一宗秘宝,不可思议。
那蒲妖不动手,余老头自然不会自乱阵脚,身后的麦芽轻轻扯了扯他衣角,悄声说道:“再多几次,我就能看清楚了。”
余老头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看向蒲妖。
蒲妖冷笑一声,说道:“如果你就这点本事,那就可以去死了。”
说完,走到余半仙身前,伸手往他脖子抓去。
余半仙看似慌乱无措,怔怔的站在原地,依旧握着杏黄旗保持这样一个古怪的姿态,让远处的苏逸心都提到嗓子眼,差点忍不住出手。好在最后一刻,竟然是他身后的麦芽说出口,低声喊了声乾位,老头应声而去,脚踩罡步,顿时周围气势一变,仿佛石投湖面,惊起一圈涟漪,偌大的庭院里,那无形的雾气,陡然被搅动起来,树叶纷飞,如同漩涡身陷,将蒲妖逼近的身形一滞。
余半仙悠悠吐出一口气,命悬一线的凶险勾当实在是太耗心神,若不是对自家孙女的信任,谁敢和这老妖怪斗法?麦芽赶紧扶住爷爷,面带惭愧之色,到底还是慢了一点,差点让爷爷身陷险境。余老头仿佛知道她的心思,笑着宽慰说没事,不过大敌当前,没有儿女情长的心思,都一把年纪了,也没必要为别人卖命,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还不明白个见风使舵?余老头一边虚以委蛇,一边眼神闪烁的找着逃跑的方向。
见那蒲妖不急着动手,干脆放下杏黄旗的老头满脸笑容堆积的说道:“说起来阁下也是得道妖仙了,何必为难咱们爷孙,都是混口饭吃的,如有得罪,来日登门谢罪便可,我看今日就不必再争斗下去了,阁下觉得如何?”
蒲妖似笑非笑,看的余老头一阵尴尬,但他是何许人也,混迹江湖多年,若是脸皮不厚些,还能活到今天?余半仙口气诚恳,态度和蔼,哪里得道高人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高人气质,说道:“阁下既是南蛮妖冢之人,想必知道妖主吧?”
话音刚落,身前不远处的蒲妖霍然变色,盯着他半晌,忽然问道:“你又是谁,既然知道我来自南蛮,又知道妖主,想来不是平平之辈。”
苏逸完全没料到余老头这番言谈,就连身边的桃笙儿也是片刻恍惚,似乎想起了什么。
余老头忽然变得正经起来,举手投足间有种高人气质,只听他口气风轻云淡了几分,说道:“自上古以来,人道昌盛,中州更是繁荣至极,昔日的万妖之族迁至南蛮荒地,世代繁衍,蒲妖一族虽是少见,却也并非没有,便是你口中的妖主,老头我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余老头语出惊人,苏逸不禁悄声问身边的桃笙儿,说道:“妖主是谁?”
桃笙儿眯眼说道:“中州有天子,乾帝一统天下,南蛮妖冢自然也有所谓的妖主。”
苏逸倒吸一口凉气,这妖主论身份地位竟然相当于中州的皇帝,也难怪那蒲妖听完余老头的话,也是片刻愣神,不过随即被冰冷之色取代,语气不善道:“如此说来,我还要尊称你一声前辈了?”
余半仙估计没料到这一番话彻底激起了蒲妖的杀意,妖冢最是尊卑有序,妖主威名不容亵渎,此刻在蒲妖眼里,余老板已经和死人无异了。
桃笙儿霍然一惊,说道:“不好!”
话音刚落,满天飘飞的蒲公英仿佛一刹那停止不动,时间就在那一刻定格,漆黑的夜空,浓浓的乌云,恍如混沌未开一般,包裹着大地。
余老头身后的麦芽忽然拉着爷爷的衣角,紧张道:“爷爷,快走。”
余老头恍然惊醒,刚要动作,忽然发现已经无法动弹,身体如陷泥潭一般,更别谈动用法力了,这蒲妖不知动用了何等秘术,竟然将周围的空间封锁住,甚至连法力都没法动用。
这次玩脱了,可别爷孙俩都折在这里了,余半仙心中有苦说不出。
忽然身后的麦芽说道:“爷爷,再坚持片刻,麦芽开天眼来看看破绽。”
余半仙陡然惊醒,想起自己孙女那奇异的天赋,内心微微安宁,说道:“好!”
蒲妖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仿佛看待死物一般。
余老头心里念着如何为麦芽争取时间,当即开口说道:“阁下既然是南蛮妖冢之人,为何前往中州,附体在这无辜之人身上?”
蒲妖冷笑:“你既然知道上古之时中州本就是妖族之地,我妖冢前来不也是理所当然,至于这身臭皮囊,我不过是顺手为之,若不是修为不够,我倒想找一具修行者的身体了。”
余老头心头一寒,忽然想起一事来,顿时手脚发凉。
远处的桃笙儿亦是面无人色,喃喃道:“莫非,妖冢准备入侵中州了。”
“莫非,妖冢之人准备入侵中州了!”
余老头手中握着的杏黄旗微微摆动,说话竟也有些颤抖。
蒲妖冷笑不语,目光怜悯的看着他,说道:“这些年中州之人过的太过安逸,早已忘了这片大地当初属于谁,早已忘记当初的血腥与耻辱。”
余老头此刻有种念头,远远的逃离这是非之地。
这是何等惊人的消息,妖族准备大举入侵中州,又将掀起一场滔天的战乱!
“蒲妖一族,只有你一人来到中州吗?”余老头明知故问道。
蒲妖似乎也不在意他打探情况,而是轻蔑的说道:“妖族之人何止万千,便是这故郡之中埋伏的妖族,你又知道多少?”
余老头止下心中波澜,身边的麦芽忽然低声说道:“爷爷,开天眼了,咦,不对,远处还躲着两个人。”
“两个人。”余老头心中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机会来了。”
“破绽在哪里?”
“院子西北角巽字位,两个阵眼的中间。”
余老头闻言微微点头,轻声问道:“那两个人呢。”
“西南角坎字位。”
“好,待会儿跟紧我。”
麦芽小手紧紧握住爷爷的手,稍稍平复了下呼吸。
“走!”
余老头忽然从怀里掏出油灯,对着西南角吹去,只见一道火龙陡然飞出,往苏逸藏身的地方飞去。
说时迟那时快,蒲妖刚要出手拦截他,忽然发现角落里陡然被火龙逼得狼狈而出的苏逸二人,顿时脸色一沉,说道:“竟然还有人躲着,很好,那就一起去死吧。”
苏逸没想到余老头还有这手,更不知道他怎么发现自己,此刻有胖揍他一顿的想法,只见远处的余老头从怀里掏出几张黄纸符,胡乱往身上贴去,顿时脚下生风,走时分明回头看了眼,似乎看到了苏逸,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只是眨眼就没了踪迹。
偌大的庭院中,苏逸二人面对着怒火滔天的蒲妖。
再陷危机。
第97章 踪迹
被余老头暗中摆了一道,苏逸甚至没时间多想,蒲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眼前。
被这个不知道深浅的老妖怪盯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说如今桃笙儿境界受到压制,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苏逸想都没想,手里掐决,一道巽风从脚下升起,挟着两人迅速的退后。
“阁下。。”
苏逸刚要说话,那蒲妖已经冷笑道:“活下来再说话吧。”
话音刚落,庭院之中陡然升起一道阴冷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席卷而来,似乎将空中堆积的乌云都吹散了几分,月光之下,无数的蒲公英悠悠旋转飘落,清晰可见。
可就是这么一幅美到窒息的画面,在苏逸看来,却是巨大的危机。
南蛮妖冢之内,妖物众多,这蒲妖一族乃是上古分支,最是擅长布阵和魅幻之术,往往让人防不甚防。
苏逸秉气凝神,不去看那满天飞舞的蒲公英,而是将身后的浑天仪祭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那得罪了。”
八卦浑天仪亦是一宗秘宝,神秘非凡,此刻漂浮在苏逸上空,淡淡的青光洒落下来,形成一道若有若无的光幕,如同月光一般,将那些蒲公英隔绝在外,丝毫不能近身。而桃笙儿早已被他用红菱缚在身后,在一旁指点着。
蒲妖饶有兴趣的看着浑天仪,也不急着动手,而是轻笑着说道:“这便是你们中州修士的法宝?倒是颇有几分威力,可惜是借住的外力,终究不是自己的道行,我妖修之辈,锤炼的是己身,比起你们这些奇巧淫技来,不知要高明多少。”
苏逸闻言眉头微蹙,却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虽从耳边穿过,却也没有多想,而是说道:“伯机兄曾说过,内圣外王,才是根本的修身之法。”
蒲妖似乎对此嗤之以鼻,表情不屑一顾道:“什么内圣外王,不过一套糊弄人的东西。”
苏逸不和他争论,两人本就不是一路,甚至还是即将见生死的人,何须多言,不过是为逃跑争取时间罢了。
“好了,死之前告诉我,你是哪个宗门的修士?”
蒲妖似乎有些不耐烦,冷冷的说道。
苏逸内心平静,将自己调节到最佳状态,随时准备出手迎接他的攻击,就连身后的桃笙儿也是手里握着那截柳枝儿。
“羽仙宫,苏逸。”
虽然早已和羽仙宫恩断义绝,不过他始终觉得还亏欠什么,无以为报,若是能将这蒲妖斩落于此,自然是好,如果今日无法逃脱,也给羽仙宫落下个除妖卫道的好名头。
三教圣地,便是在南蛮那种偏僻之地,也是如雷贯耳的存在,蒲妖那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忽然抬头看向苏逸,啧啧说道:“我倒是看走了眼,原来是羽仙宫高人,不过年纪轻轻,功力尚且薄弱,你家长辈倒也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
话虽如此,手中动作却未停下,弹指间数朵蒲公英漂浮而来,贴在他身边,缓缓的流转。
忽然,那看似缓慢的动作下,白色的蒲公英眨眼间竟然来到苏逸身边,若不是桃笙儿忽然提醒,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不好!”
苏逸陡然惊出一身冷汗,心中暗叫一声,疾速倒飞而去,同一时间,浑天仪上青光大作,八卦方位齐齐绽放刚才,一道如同实质般的光幕笼罩而下,与那看似柔弱的蒲公英相撞,竟然在空中擦出无尽的火花。[.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苏逸心中凛然,果然这蒲妖先前还有留手,境界高深不同寻常,根本无法以常理揣度。
他身形闪动,敏捷如猎豹,一闪一跃,躲过无数次凌厉的攻击,让蒲妖一阵惊奇,毕竟寻常修士只注重修为的增进,很少有锤炼身体的,苏逸这种算得上是异类,若不是他说出身羽仙宫,蒲妖怕是都要认为他是龙象寺带发修行的和尚了,毕竟只有那群和尚的金刚身才是正儿八经的炼体之术。
不过就算身法再厉害,迟早也有落败的一刻,守不如攻,百密一疏才最致命,苏逸如今并未动用六品境界的修为,而是纯粹以在青城锤炼出来的身法应付,虽然身后背着一个人,却也不见得有多吃力。
蒲妖冷笑一声,忽然停下身来,两指放在唇间,忽然吹起一声口哨。
顿时,无数的蒲公英如同雨落一般,密密麻麻的布满天空。
如同之前余老头遭遇那般,苏逸感觉自己像是陷入泥潭一般,举手投足间都极为困难,更不要说逃脱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庭院里的气机陡然一变,只见蒲妖抬头看着天空,脸上露出愤懑之色,却是毫不犹豫撤回阵法,转身没入夜色之中。
临走之际,留下一道冰冷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
“若不是我重伤之身,岂容你等乳臭味干的小修士挑衅,待我归来之时,就是乾坤颠倒之日。”
话音刚落,紧闭的院门忽然被撞开。
两位鹤发苍颜的老头大步走来,眼神扫过周围,看着那一片蒲公英远去的画面,眉头微皱道:“还是让他给逃了。”
“他太过小心,一旦发现我们的踪迹,就会毫不犹豫的逃走,根本无法下手。”
“他已经是重伤之身,追下去,迟早会落入我们手中的。”
两人轻声交谈,其中一个手持七星剑的老头目光落在远处的苏逸身上,吃了一惊,说道:“你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
苏逸拱手就要说话,忽然那人轻咦一声,说道:“好小子,原来是道门中人,竟然已经有六品的修为了。”
只看一眼便能瞧出人的修为来,这老头不简单。
苏逸心中一动,还是拱手执礼道:“见过老前辈。”
那人似乎对苏逸的态度颇为满意,摸着胡须说道:“小家伙不错,老夫和唐长老追拿妖物至此,没想到你倒已经和那妖物斗法了一阵,后生可畏啊。”
苏逸有些赧颜道:“若非前辈及时赶到,晚辈怕是要饮恨在那蒲妖手里。”
“你是羽仙宫的门徒?”
另外一位被称作唐长老的老头忽然问道。
苏逸大吃一惊,脱口问道:“前辈怎么知道的?”
倒是身边之人笑着说道:“唐长老深谙百家道法,你这一身纯正的羽仙经,瞒得过他的眼睛?”
苏逸心中微愣,对这两位神秘的老头敬意更深,说道:“前辈厉害。”
那唐长老挥了挥手,忽然又问道:“你俩为何出现在这里?”
苏逸一五一十的将缘由道来,听得两个白发老头频频皱眉。
“这么说,那蒲妖之意,是南蛮妖冢要入侵中州了?”
“此事非同小可,咱们得尽快禀报乾京。”
“事不宜迟,咱们先走一步。”
“小家伙,你既然是羽仙宫门徒,那就麻烦你赶紧回禀师门,我们两人这就离开了。”
两位老头说走就走,甚至没等苏逸答应。
片刻之后,桃笙儿轻轻推了下尚在愣神的苏逸,嗔道:“还在发什么呆,赶紧走吧,我感觉这事情不简单。”
苏逸闻言点头,抬头看向天空,手中法诀掐动,浑天仪陡然飞起,载着两人往羽仙宫方向飞去。
而远处的街道上,一老一小两个身影出现在巷道里。
余老头喘着气一把倚在墙壁上,手里撑着杏黄旗,看着眼身边的孙女,笑着说道:“亏得咱们麦芽机灵,才侥幸逃过一劫。”
麦芽却有些担心道:“不知那两人情况如何了?”
余老头撇了撇嘴说道:“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躲在哪里,修为比起咱们来只强不弱,能有什么事,不过说起来,如果爷爷我没看花眼的话,那男的倒有几分面熟,莫非是相识之人?麦芽给爷爷说说那人的样子。”
“穿着浅色素绫衫子,鬓发微齐,桃花眼,鼻梁高挑,身子有些消瘦,却很结实。”麦芽闭眼回忆道。
余老头眉头紧锁,搓了搓手,不由说道:“莫非真的是苏小兄弟,老头我这次可是坑到自己人了,不行,我们得回去瞧瞧,万一那小子真交待在那儿了,老头我可就造孽了。”
言罢,带上麦芽,又往叶府那庭院悄悄摸了过去。
只是不知,偌大的叶府,早已人去院空。
第98章 依偎
和那日骑鹤入仙门不同的是,这是种全新的感觉,苏逸立身云端之上,罡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大明崖高山深壑尽在脚下,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山势绵延,一望无尽,无穷的雾气环绕,极目远眺之下,蓦然升起一股豪气来,前所未有的震撼充斥心头,这就是三教圣地的羽仙宫,壮阔河山尽在眼底。
苏逸在山脚不远处落地,将浑天仪收了起来。
“这便是天下道门之首的羽仙宫吗,果然蔚为壮观。”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过羽仙宫,可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天下道门之首的底蕴果然深不可测,便是山脚下这熙熙攘攘的人群,怕是足有万人之多,一番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今日是羽仙宫一年一次开山门接客的日子,若有特殊的仙缘,说不定能直接拜入门下,是以今日足有万人前来观看,至此,苏逸终于明白,他那羽仙宫弟子的身份何等珍贵。
不过早已是过去,苏逸抬头看着蔓延的青云梯,有怀念有怅惘。
如今已经是六品境界的修士,自然和身边这些凡人不同,苏逸收敛气息,自然而然的多出一份祥和宁静的气质,衣衫飘动,束发披肩,低调不显却又不会泯于尘埃。
而他身后的桃笙儿,也用一些小手段遮住了原本的面容,此处人多,不宜过于惹人注目,只是那双灵动水润的眼睛,依旧让人为止侧目。
一年一次的开山日,自然是来者不拒,山脚下聚集了足有万人,只是大多是抱着观看的态度来的,只有少数人做足功课,希望能越过万阶青云梯,实现那触手可及的修仙梦。
苏逸二人混迹在人群中,毫不惹人瞩目,倒是遇到几个人刻意隐瞒修为,也许和他一样为了混入其中,此刻苏逸身上的上景洞元符已经消耗殆尽,可境界毕竟高于那些人,自然没有被他们发现,六品修为说高不高,在这世俗中却也算是一方高手了。
由山脚上去,是禁制使用法宝飞行的,万阶青云梯对一般人来说,无异是天堑般难以逾越,甚至有几位三品驱物境界的修士,企图以驱物的法诀蒙混过关,却被无形中的规则之力击中,顿时被击落在地,虽无生命之忧,却失去了继续前行的资格。
修为如苏逸这类的人,早已感知到冥冥中的那股威力,心怀畏惧,不敢轻举妄动,传闻偌大的大明崖之下,是一个通天的阵法,只有遇到灭门的危机时,才会显现出来,这千年来只是耳闻还未有人真正目见。
万阶青云梯,实则是考验一个人的道心是否坚定。
“修行便如世事一样,唯坚韧不拔。”
“万千大道,殊途同归,登顶之时便是风华之日。”
“不错,这次来羽仙宫,我志在必得,我从家中得来隐秘消息,大世之争将其,只有加入这些修仙大派才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红尘滚滚,大道俗世,谁又说的清楚。”
苏逸混在一群人之中,手里牵着桃笙儿,缓缓的行走着,他的身边,有几人并肩而过,气度不凡,相貌出众。
真正的修行之人一眼便能瞧出,就像他们一眼就能瞧出苏逸也是修行中人,所以才会让他走在身边,不然纵使他们在你身边说话,你也未必能听到,不过这几人想来是出神高贵,神色中带着一抹难掩的傲色,不愿与外人交谈,这是自己圈子里小声说话。
“早前羽仙宫已经放出消息了,要大开山门,广招门徒,看来留言是真的,天下祸乱将起了。”
“南北之地蠢蠢欲动,乾京那边已经枕戈待旦了,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就要发兵漠北,到时候祸乱兴起,凡俗之人根本无从幸免,也就我辈修士能够逃脱一劫。”
“那也未必,修士自有修士劫,你忘了八百年前。”
“祝道友慎言,此处是羽仙宫山门。”
“无妨,待你我拜入羽仙宫,再结合那千古第一经的‘羽仙经’参悟一番,想必境界又不同往日了。”
“这青云梯对你我来说不过是个形式,还是早点去大殿吧,想必其他也快到了。”
“不过,这次来的人恐怕不少,去迟了,恐怕机会都没了。”
苏逸非常吃惊,没想到开山之日竟然是要广招门徒,所谓大世之争,他也曾听朱师兄说过,只是从未放在心上,感觉离自己还很遥远,如今大批凡俗修士进入大明崖,甚至有其他宗门送来的弟子,想要在未知的未来寻求一丝庇护,苏逸一边听着,一边往山上走去。
“大世之争。。”
桃笙儿面露沉色,似乎在想着什么,不过却始终没有说话。
忽然她咳了咳,脸色有些发白。
“伤得很重吗?”
苏逸不禁心中微紧,问道。
“元神之伤,没那么容易痊愈,不过也无大碍。”
桃笙儿漫不经心的说道,似乎真的没将伤势放在心上。
“我们直接去后山百草堂。”
苏逸想也不想,说道。
桃笙儿有些诧异的抬头,问道:“不去把故郡的事情禀报给宗门吗?”
“治病要紧。”
桃笙儿愣了愣,低下头,说道:“你就不怕那药老不愿为我这外人出手吗?”
苏逸看不见她的神情,甚至听不出她话语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说道:“药老虽然不苟言笑,但一心为医,你虽然和羽仙宫有过节,不过那也是过往之事,想必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桃笙儿轻轻一笑,点头说道:“都依你吧。”
风吹过,将她的秀发吹得有些乱了,有几缕黑色的发丝,在风中轻轻的飘动,落在他的脸上,拨弄心弦。
两个人转过来,对望一眼。
苏逸略显迟疑,但神色忽然变得坚毅起来,说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拜托药老将你的伤治好,毕竟当初你是为了我。。”
忽然,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掌轻轻的捂在他的口。
桃笙儿只是微笑,又低下头去,似乎有些羞意,或者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说道:“都说人妖殊途,为何你这呆子还傻傻的分不清呢,要知道,这世上只有大姐对我这么好。”
微风吹过,几缕幽香。
苏逸怔怔的望着她,望着她绝美的容颜和淡淡的笑意,还有那笑容背后隐约的哀伤。
当初的当初,也有一个人对大姐那么好,他们也是这般无忧无虑吧。
可是,谁又逃的过人心的束缚,命运的捉弄?
她的身影,她的笑容,此刻都映在了他的心头,无法抹去。
世上不再只有一个人对你好。
他悄悄握住她的手,握在手心。
茫茫人海,苍苍古道,两个小小的人儿,相互依偎着。
何须在意,何须烦忧。
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不就是为了遇到一个笑容如初的你。
第99章 医治
大明崖,羽仙宫,百草堂。
幽静的环境还如当初来时一样,青翠而茂盛的竹林里,长着各种奇珍异草,淡淡的灵气氤氲在竹林间,汇成一滴滴露珠在花瓣上滚滚颤动,也无山下的喧闹与繁杂,这里甚至连空气都带着几分远离世俗的气息,身临其境,让人心旷神怡,如同仙境一般。
在这道家仙境之内,一个小小的庭院出现在不远处,茅屋前院子里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是药老药时眠。
与周围那淡雅景致不同的是,药老面色凝重的盯着手中的药杵,双眼直直落在上面,显然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连身后不远处苏逸二人的到来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药老贵为羽仙宫掌管药膳方面的长老,理应权势滔天才对,可是偌大的后山却只有他一个人在忙碌,这个醉心于医药的老人,不禁让人佩服。
好在后山之上没有遇到其他人,苏逸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这里,刚想和药老打声招呼,却被身边的桃笙儿拉了一把,眼神示意他看去,果然,药老正醉心于炼药,根本还未发现两人的到来。
“嘶.”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灼烧刺鼻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之中,桃笙儿忍不住捂鼻咳嗽两声,这才惊醒了沉思中的药老。mianhuatang.info
药老微皱的眉头缓缓放开,转过身来看了眼苏逸二人,似乎有些惊讶,说道:“是你。”
苏逸闻言顿时行礼道:“弟子苏逸,拜见药老。”
“进来吧。”
药老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身往茅屋里走去。
一别数日,院子的格局没有丝毫改变,甚至那茅屋里的摆设也没动过,一根提神的药香点燃,丝丝袅袅的烟雾缭绕在屋子里,药老走到屋子里,将手里的活计放下,又重新从柜子里取出几件药材,索性都放在一张太师椅上,而后说道:“上次走的匆忙,你那下腹的暗伤已经有了些头绪,一直耽搁下去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苏逸怔怔出神,似乎没想到药老开口就是他的伤势,刚要说的话,一时都忘了。
“配药倒是都从后山里找到了,就是缺一门药引,老夫暂时还没找到,若是不行,也只能慢慢想办法了。”
老人忽然抬起头,看了眼桃笙儿,说道:“哪里来的伤势,竟然触及了元神的根本,简直胡闹。”
让苏逸诧异的是,不是药老一眼便瞧出她的伤势,而是根本不去问她的历来,这倒让苏逸暗暗松了口气,到时候解释起来恐怕是个麻烦,如今这样也好。苏逸听他这么说,脸上露出喜色,急忙问道:“还请药老出手救这姑娘一命。”
药老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又移到手中配方上去了,摇了摇头说道:“我帮不了她。”
苏逸面色微微一变,问道:“为何?”
“元神之伤非是一般的伤势,也非是一般的草药能够救治的。”
“连药老都没办法?”
药时眠从地上捡起一筐草药,说道:“没办法。”
苏逸脸色一白,上前替他拿住背篓,微微低头跟在身后。
刚要说话,身旁的桃笙儿忽然扯了下他衣袖,眼神示意他不要问了。
忽然,身前忙碌的药老转过身来,说道:“我与这白狐儿并无过节。”
苏逸一愣,似乎没想到药老早看出她的身份,忽然的一句话将他点醒,只听药老继续说道:“救人于我来说不过顺手为之,倒也没有门户之见的说法,只是她这伤势特殊,非是百年静修不行。刚舍去千年道行,化身人形,却又将新生的元神弄得伤痕累累,你这白狐儿,何苦呢。”
药老口中的白狐儿,自然是桃笙儿,千年道行,化身人形,药老似乎了解的很多。
果然,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桃笙儿,抬起头来,说道:“老人家似乎对我很了解。”
药老挥了挥手,说道:“不了解不了解,老头我一心只在医药上,从不离开这后山半步,又哪里知道宗门里的事。”
说完,看着苏逸说道:“你身上那暗伤,我已经有办法了,这几****就留在百草堂吧。”
苏逸点头,忽然想起一事来,说道:“药老知道方天明这个人吗?”
庭院之中很安静,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声音,老人的眉头微微舒展,说道:“旧识,怕是有几十年没见过面了。”
远处的巨大供桌前,是上古医圣孙思邈的画像,供桌上点燃无数的香火,寸寸缭绕。
药老的目光落在那巨大的画像之上,问道:“是他让你过来的?”
“方老前辈并不知道我与羽仙宫的关系。”
“那也难怪,毕竟论医术,除了那个脾气古怪的华老头,也就我还说得过去。”
药老这话说的谦虚,却难掩一份傲气,事实也确是如此,江湖上口口相传的两大神医,不就是药老和那位华医仙吗。
苏逸将道德宗上的事给老人说了一遍,老人听得仔细,最后听到方天明孤身寡人四海游走时,沉默半晌,化作一声叹息。
“也罢,看来你我相遇本就是天意,那家伙老来悟道,想必眼光不会太差,既然把你托付给我,想必也有他的用意,你和这白狐儿这几天就在我这里吧。”
话虽未明说,苏逸却听出了不同,药老是同意为桃笙儿出手了吗?
莫非道德宗那位老人的一声嘱托如此管用?
反正不管如何,总归是有希望了,苏逸和桃笙儿对望一眼,面露喜悦之色。
青云梯,高耸入云。
熙熙攘攘的人群越到高处就越少,一路下来,能真正攀爬至此,少之又少。
山间的风很寒冷,吹在人身上如同刀子一般,若不是众人都有些基础,光是这寒风就要冻坏一大片了。
云海深处,有气浪翻腾,更是见识了传说中的雪白仙鹤从头顶飞过,据说山上若是看到一个骑青牛的年轻道士,不用说就是那位耳闻不曾目见的道童子了,今儿又有多少人是慕名而来的。
而有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走在其中,身上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气质,让人不禁侧目。
第100章 经卷
数日后的清晨,药老很早就去后山采药了,苏逸二人用完早膳以后,闲来无事便在百草堂逛了起来,大明崖高峰无数,险峻无比,当初在羽仙宫的时候,还未仔细观赏过这些山峰,此刻走在山间,少了几分清秀灵韵,多了几分巍峨险峻,白云袅袅,寒风拂面,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高处不胜寒吧。
从昨日的热闹到此刻的安静,前来叩拜山门的人大多已经归去,剩下的也尽数被接引进去,远远看去,远处的太极广场之上,一些新来的弟子在师兄的教导下修习道术,淡淡的气场环绕在身旁,隐约可见,将那风雪抵挡在外。
苏逸负手而立,举目远眺,隔着好远,目光落在太极广场上。
曾几何时,那也是他修习的地方,四季飘雪的广场上,还有那些熟悉的身影,可惜如今他已不是其中之一。
桃笙儿看着他陷入沉思,并无打扰,而是同样目光远眺,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在太极广场的后面,就是举世闻名的羽仙宫大殿。
这一日,风雪飘摇的天气里,却罕见的日阳高照,冰雪覆盖下的大明崖别有一番景致,远远望去,银装素裹,飘渺中带着几分神秘。
苏逸怔怔出神,忽然眉头一皱,收回了目光。
来这会儿已经好几日了,药老除了每晚给两人把脉之外,平日里都是早出晚归,也并未吩咐两人有何要求,只说别离开太远就好,羽仙宫规矩颇多,只是还为难不聊百草堂,一来药老在门中地位颇高,再者百草堂远在后山,自然也难和外界打交道。
这也是苏逸两人闲来无聊,才出来走走,虽说羽仙宫内禁止飞行,不过后山之内却无这般规矩,苏逸凭着自身道行,倒也飞出了数里之遥,不过始终都未接近人群。[.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正当两人脚踩浑天仪飞过一处地方时,身后的桃笙儿忽然扯了下苏逸,低声说道:“快看那儿!”
苏逸低头看去,只见深林之间,一道清丽的身影稍纵即逝,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是谁?
桃笙儿秀美紧凑,做了个低声的手势,示意苏逸瞧瞧靠近。
浑天仪缓缓降落,强无声息。
走到不远处,那身影忽然停顿了下,让暗中隐藏的苏逸微微诧异,好在并无多大动作,秉气凝神,将呼吸都调到极缓,仿佛融入周围的环境中一样。
虽然有轻纱遮面,但从婀娜身姿上还是可以看出,那是一位年轻女子,此刻行色匆匆的走在远处,她到底是何人?
苏逸和桃笙儿皆是一愣,似乎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同样疑惑的神色,更重要的是,那身影还有几分熟悉,似乎在那儿见过。
“走,跟过去看看。”
桃笙儿低声说道。
苏逸和她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压着步子往前悄悄跟去。
那人似乎没发现有人跟踪,而是步伐不缓不急的走着,瞧她走的方向,似乎是极远处的玉皇殿。
远处林梢,有风吹过,传来枝叶摩擦的沙沙声,落在心头。
那面戴轻纱的女子脚步忽然一顿,猛地回头看来。
苏逸将手中的蒲团挡在身前,暗自捏了把手心的汗,不愧是当初宗法和尚悟道的至宝,果然能将微小的气息遮盖掉。
就这样沉默了半晌,女子的目光始终落在苏逸藏身的地方,来回扫过,却没有发现丝毫不对劲的地方,眉头蹙起,而后转身往前走去。
过了许久,苏逸才从那处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目光闪烁道:“难道是她。”
身边的桃笙儿似笑非笑道:“你知道是谁了?”
苏逸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不确定,道:“水月门的那位林姓姑娘?”
桃笙儿打趣道:“你倒是和这位林姑娘有缘啊,三番四次遇到,上次是道德宗,差点就嫁给方天羽那个老家伙,如今又出现在羽仙宫,看来是你走哪儿,她就往哪儿去啊。”
苏逸嘴角动了动,神情却没有多少变化。
“对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本姑娘怎么知道。”
苏逸看了她一眼,她却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说道:“我看这林姑娘,怕是心里早有打算,鬼才知道她想干嘛。”
“本姑娘可不管她来干嘛,只是你可不许多瞧她一眼,要不然我就不理你了,让你去找你的林姑娘去。”
苏逸顿感无语,倒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落在远处巍峨的玉皇殿上,远远眺望。
他曾记得朱师兄说过,玉皇殿是供奉羽仙宫前辈先人的地方,于门下弟子来说,是禁地也不为过,不知道那位林姑娘混入其中,想要干什么。
“呆子,呆子?”
一阵略带惊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桃笙儿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前,右手拎着他耳朵,双眼瞪着滚圆,故作生气道:“好你个臭小子,刚说完你,魂就跟着那位林姑娘走了。”
苏逸怔了怔,刚要说话,却听见桃笙儿哼哼道:“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说完,自己往前走去。
苏逸身上想去抓他,却被她轻巧躲开,不禁问道:“你要去哪儿?”
桃笙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眉头一挑,微笑道:“去看你那位林姑娘,到底想干什么。”
..
玉皇殿中,偌大的青铜古钟悬挂在眼前,上面铭文密布,纷繁复杂。
无数的烛光点燃,香火缭绕,走进大殿,那高高的供桌之上,竟然是密密麻麻的灵位,有数百之多,尽是羽仙宫列代先人的牌位供奉于此,世代享受香火。
殿外并未有丝毫阻拦,面戴轻纱的女子悄无声息的来到这里,目光落在那高大的玉皇钟上,深深凝望。
只见她轻轻揭开那张面纱,露出精致的容貌来,如雪肤色下,是漂亮的五官,那一双冰冷的眸子,似乎是极北之地的深藏的寒冰,千年不化,又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正如苏逸所料想的那样,她就是水月门的那位林姓女子。
林清音。
她何时混入羽仙宫的,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没人会知道,就像藏在大殿之外的苏逸二人,虽然早已料到,却还是被震惊了。
眼见着林清音走了进去,苏逸和桃笙儿纷纷皱起眉头,随即桃笙儿对他说道:“咱们也进去吧。”
苏逸沉吟片刻,点头说道:“不管如何,先看看她要干什么。”
林清音早已往后殿走去,苏逸二人这才跟了过去。
殿前的那座耳闻不曾目见的铜钟着实让苏逸大吃一惊,尤其是上面密密麻麻的铭文,更是一字不识,就连桃笙儿也是目光闪烁,不过片刻却看向后殿方向,说道:“她进去了。”
南起玉皇,北至凌霄,羽仙宫大殿无数,高耸巍峨不说,就连装饰都精美至极,便是这地上白玉铺成的地砖,放俗世里也是千金难买的宝贝,更不用说那散发着阵阵檀香的木桌木椅,有着滋养神魂的功效。
林清音走过无数的灵牌,忽然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尽头那尊高有数丈的大帝泥塑上。
腰缠玉牍,手持经卷,面色从容端庄,巍然大气。
林清音深吸一口气,在阴影中站直了身子,抬头目光直视,周围没有丝毫的声响,在这诡异的宁静中,缓缓的往前走去。
一步,两步.
她走的很慢,一连数十步下来,周围一切如常,并未有丝毫变故。
只是就在她下一步就要踏出的时候,忽然她停下了脚步,顿在那里。
就在那一瞬间,周围无数的灵牌忽然转过起来,尽皆面对着她。
看上去无比的渗人。
接二连三的烛火自行点燃,闪烁跳动。
只见她似乎早已料到如此,并未有丝毫犹豫,而是径直走到大帝泥塑身前,在苏逸两人惊骇的目光下,从那泥塑手中将那册经卷取出。
远处的苏逸,目光落在那册经卷之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陡然惊得站起身子来。
“不好,不能让她拿走那个!”
(一百章了,时间过的好快。)
第101章 龙虎坛(上)
时隔半月,掌门师兄此去中州,还没消息传回来,偌大的龙虎坛山门上,只剩云谦一个人,无聊倒也不算,这些年都这么过去的,再说有春亭湖那老龟陪着,总有个说话的伴儿,可惜山上的山楂都落完了,不然还可以带几个给水下那位。
云谦倚在湖边的亭子旁,目光落在远处的湖面上,有些怅惘道:“老龟啊,你说掌门师兄这次去中州,能请回那些高人相助吗?”
湖面上一个如同小屿般的龟甲漂浮着,忽然从水里冒出一个脑袋来,深藻色的褶皱下,两只如同灯笼般的眼睛,看着小道士,波澜不惊道:“不知道。”
说完,又低头往湖面里潜去了。
“喂,老龟,载我去趟湖底。”
云谦忽然站起身来,盯着湖面说道。
偌大的春亭上,波澜不惊,那如同岛屿般的老龟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水浪忽然哗啦作响,一个巨大的龟甲从湖底出现,掀起足有人高的水浪,老龟高高仰着脑袋,摇了摇说道:“不去。”
云谦顿时愁眉苦脸了,问道:“难道你也怕那位姑娘了?”
老龟缓缓的爬上岸,趴在云谦身边,斜过脑袋看去,道:“不怕。”
云谦奇怪道:“那为何不去?”
老龟没回答,而是悠悠问道:“你就不怕被她打?”
云谦想了想,笑着道:“不怕,她打人不疼。”
老龟悠悠闭上眼,似乎不愿搭理这个被打了还傻笑的笨蛋。
“老龟啊,你说明明是师兄传授我道法的,为何不让我喊他师父,却要叫他师兄呢?”
“还有啊,湖底下那位姑娘是从哪儿来的?我问过掌门师兄,他也说不知道。”
“对了,上次去见她,又忘了问她名字了。mianhuatang.info”
云谦也没管老龟听没听到,一个人坐在春亭湖旁喃喃自语。
老龟似乎有些不厌其烦,抖了抖身子,往湖水里慢慢爬去。
“走吧。”
云谦顿时高兴起来,蹲在老龟身上那平如地的背上,轻轻的拍了拍它的脑袋,说道:“不枉小道我每次出门都给你带好吃的东西。”
老龟缓缓划向湖心。
云谦从脖子上掏出一串红绳,上面有颗湛蓝色的宝珠,散发着淡淡的幽光,只见他将那湛蓝宝珠握在手心,闭上双眼,秉气凝神。
哗啦一声,顿时湖面被掀起一道巨浪,老龟一头扎入湖面。
纵然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可每次都被湖底这奇妙的景观所吸引,碧蓝的湖水,淡淡的光晕,在这极深的水下,却给人种异样的安宁。
越往深处,手中的宝珠绽放的光华越盛,隐隐能将周围数丈笼罩其内。
而远处,一座陈旧的宫殿出现在眼前,一如过往那样突然出现在眼前。
云谦似乎有些紧张,捏着手中的湛蓝宝珠,自言自语道:“这次千万不能忘了问她名字。”
老龟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在殿门不远处将苏逸放下,自行远去了。
小道士整理了下衣袍,抬头看了眼宫殿,往前走去。
只是没想到,快要进入殿门的时候,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眼前,险些被他撞到。
云谦下意识的抱头求饶道:“打人不打脸,姑娘手下留情。”
那人似乎哼了一声道:“没骨气。”
云谦可不管有没有骨气,没被揍才是真的,赶紧低头欠身来到那位姑娘身边,笑着说道:“姑娘今天怎么在殿门?”
青色莲裙的女子闻言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道:“知道你要来,所以在这等着收拾你。”
“啊。”
云谦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看去,只见那女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惹得他脸上阵阵发烫。
三清道祖在上,小道怎么感觉好热好热啊。
青色莲裙的女子笑着说道:“你脸红什么?”
“啊”
云谦感觉自己耳朵不够用,连脑袋都不够用了,掌门师兄总说自己笨,果然还是笨啊,不然总是碰上她就说不出话呢。
女子见他脸红不说话,笑得弯下了腰,掩嘴说道:“好了,不逗你了,快进去吧。”
云谦见她笑,自己也跟着笑,不知道好笑在哪里,只觉得她高兴,自己也会很高兴,只是还没等他笑完,耳朵已经被身边这位拧起,急忙喊道:“姑娘收下留情,留留留情。”
那女子变本加厉的拧起来,在他耳边哼哼说道:“这些日子都哪里去了,怎么没有来这里陪我说话了。”
云谦愁眉苦脸道:“掌门师兄不让出门,上次傍晚偷偷跑出来还被他发现了,关了半个月的紧闭,这次师兄出门了,我才跑了出来。”
女子哦了一声,放下手,忽然问道:“你那师兄出门了?”
云谦点了点答道:“去中州大半个月了。”
女子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转过身看了眼云谦,略微惊讶道:“修为有长见了?”
云谦有些赧颜的摸了摸脑袋,说道:“涨了一点。”
女子闻言笑道:“只一点?”
云谦一看情况不妙,赶忙答道:“两点,三点,好多点!”
三清道祖在上,差点又要被打,幸好小道我有前车之鉴。
女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似乎很喜欢这样捉弄他,笑着说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修行天才啊。”
云谦从没听过别人这么夸他,所以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从她嘴里听到这个,不知为何忽然感到很开心,除了傻笑也不知道干啥了。
青色莲裙的女子莲步走在宫殿之内,四周的摆设极为淡雅,似是女子的闺房,琴棋书画比比皆是,赏心悦目。
云谦不知怎么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的:“姑娘为何不出去走走?”
女子回眸浅笑,道:“出去,去哪里?”
云谦一怔,说道:“哪里都可以去啊,龙虎坛周围几座山上都有好玩的地方。”
女子闻言摇了摇头,道:“哪里都不去,哪里也都去不了。”
云谦沉默片刻,似乎鼓足了勇气,说道:“是不是这座宫殿将你困在这里,是不是只要搬走这春亭湖水,就能救你出来?”
女子似乎有些诧异云谦的反应,笑着说道:“如果是我不想出去呢?”
云谦傻傻站在原地。
不是她出不去,而是她不想出去?
女子见他发呆,不禁用手指敲了他一下,说道:“怎么,想让我出去?”
云谦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说道:“不想。”
女子有些诧异道:“为何?”
云谦似乎有些腼腆,脸红道:“出去了小道就找不到你了。”
女子作势要打他,云谦已经抱头多远,只见她忽然停下手来,看着满脸通红的小道士,怔怔出神道:“哪天我想出去了,你就帮我出去吗?”
云谦点了点头,口气坚毅道:“一定。”
女子忽然又叹了一口气道:“那你知道昆仑吗?”
云谦微微诧异,奇怪道:“昆仑?”
想了想又说道:“掌门师兄曾说过上古之时的几处修行圣地,这昆仑似乎就是其中之一,不过道统早已覆灭,如今的昆仑,只是极西之地的一处山脉了。”
女子微微出神,喃喃道:“岁月长河下,又有什么能幸存?”
云谦不明白她的话,却也能听出其中的凄凉之意,莫名的心情也跟着有几分低落,也不知如何去劝慰她,问道:“昆仑和这有什么关系吗?”
女子侧着脸看向他,说道:“没有关系,却和我有关系,哪天你上了昆仑,见过天池,就知道我为何这么说了。”
云谦还是不明白,女子却也没了解释的兴致。
时间总是过的很快,这水下的宫殿里,女子时而发呆,时而和苏逸讲究一些上古的奇闻,淡淡的幽光升起在宫殿之内,不知不觉夜幕已经降临,悄无声息。
云谦看着不远处闭目打坐的青色莲裙女子,眼中尽是柔色,岁月似乎在这一刹那静止,如山楂落水荡漾起的那一片涟漪,在他心头悄然回荡。
昆仑,天池。
这四个字始终在他心头徘徊,却毫无头绪,或许只有等掌门师兄回来才能问个清楚。
忽然,腰间那一个信符忽然发亮,轻轻的颤动起来。
云谦陡然惊醒,握住信服,只见上面忽然呈现出一行字。
“速回山门。”
云谦心头一动,抬头看了眼闭目静修的女子,将身前的兽炉里再添几道木炭,然后才悄然离去。
这一夜,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忽然出现在龙虎坛山门之前。
哦,不对,是三个。
第102章 龙虎坛(中)
龙虎坛,太和观。
一尊陈旧的炉鼎安静的摆放在大殿之内,炉盖上八个洞眼冒着腾腾热气,炉下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跳动的火光将周围几张人脸照的通红。
云谦在门外看去,只见掌门师兄平日炼丹的炉鼎旁,围坐着几个人,一个面容清癯消瘦的老者,身着紫金色道袍,挽着浮尘,举止从容大气,给人一种得道高人的感觉,还有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身着黄色衣袍,花白胡子,身边摆放着一杆杏黄旗,看样子正是街坊巷市里行走的俗世相士,并无出众之处,偏偏他身边那个小女孩生的乖巧无比,尤其那双眼睛,让人过目不忘。
而还有一位中年道士,就是掌门师兄,正坐在二人的旁边,轻声的说些什么。
此刻云谦回来,掌门师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对身边的人说道:“这是我的师弟,云谦。”
紫金道袍的老者点了点头,微笑道:“老道倒是听说你这位云师弟在论道大会上,亦是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云谦弯腰执礼说道:“不敢当。”
中年道士笑着说道:“还不快见过羽仙宫掌教,洪真人。”
云谦闻言诧异,没想到眼前这个和善的老者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羽仙宫掌教?
紫金道袍的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我一个糟老头子,算什么真人,往后的江湖,还是要看你们这些晚辈了。”
掌教师兄点头称是,刚要说话,忽然身边的另一位黄袍老头“咦”了一身,目光落在云谦身上,显然有些吃惊,不禁说道:“好一块璞玉,你龙虎坛这次捡到宝了,合该龙虎当兴在这一代。mianhuatang.info”
老头身边的小女孩摇了摇他的手臂,问道:“爷爷,什么是龙虎当兴啊。”
“钟起玉皇,大世将其,水覆昆仑,龙虎当兴。这四句箴言当初可是出现在天书上的。”
小女孩又好奇道:“爷爷,那天书又是什么啊?”
这爷孙两人,正是故郡之中出现过的余老头两人,不知为何竟出现在万里之外的龙虎坛,当真奇了怪了。
余老头笑了笑,没有说话,反而是身边的羽仙宫掌教洪真人,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天书就是天书,预兆祸福,揣测未来。”说到这里,他缓了缓,继续说道:“就和小麦芽的眼睛一样,可以看见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麦芽似乎有些诧异,问道:“老爷爷,你怎么知道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别的东西。”
洪真人哈哈一声笑道:“猜的。”
麦芽也不生气,对他扮了个鬼脸,躲到爷爷身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炉下的柴火将周围照的一片光亮,五个人围坐在炉鼎旁。
沉默片刻,掌门师兄忽然开口说道:“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两位想必已经清楚了。”
洪真人眉头微皱,道:“当真是那天都府的踪迹?”
中年道士点了点头,慎重说道:“千真万确。”
洪真人沉吟片刻,忽然抬头看向身边的余老头,说道:“余仙长也是高人,不知此事你如何看?”
余老头正襟危坐,说道:“仙长不敢当,老头我只是略懂点风水之术,早年和云道长有过交道,这才一并将我爷孙带来,如果有用得上的地方,定当全力以赴。”
洪真人见他的确修为平平,也没放在心上,而是抬头看向中年道士,说道:“既然已经知道那群人藏身之地,何不将其一网打尽,免得有后患留下。”
“我正是有这个想法,这次请来余道长,就是为了用六爻卦推算出具体的位置。”
听到六爻卦,洪真人明显神色一动,有些诧异的看向身旁的余老头,说道:“原来真人不露相,竟是失传已久的六爻卦,失敬失敬。”
余老头天生一副厚脸皮,就算被人夸上天了,也能脸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的捏着胡子,道:“雕虫小技,不入诸位真人法眼。”
洪真人继续问道:“找出那地方之后,你我打算如何彻底灭杀了它们,要知道当初也是出动了数件山宝,却还是让它逃脱了,如果没有个万全之策,贸然动手,只怕会打草惊蛇。”
中年道士闻言笑道:“这便是我请洪真人你来这里的原因,以真人的修为,再加上老道我师门的法宝,对付这些尸人,也并没有可能。”
“愿闻其详。”
中年道士忽然顿了顿,看向身边一直蒙在鼓里的云谦,笑着说道:“就是他了。”
“如果我没看错,这位云师弟,不过才三品修为吧,算上我们四个,恐怕也不能奈何那些尸人吧?”
“非也,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天都府逆天而行,你我何不借助上苍之力,将其灭杀?”
两位老者皆是面色大变,目光落在尚还从容的中年道士身上,说道:“莫不是,你要,你要动用那个东西?”
掌门师兄叹了一口气,说道:“也只有这样,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只怕这位云师弟道行太浅,贸然接引天雷,恐有性命之威。”
“此事自有我师兄弟二人商量,真人不必担心。”
“也罢,随你了,不过云师弟当真是个好苗子,龙虎坛此举便是将所有身家性命一并押上,赌赢不赌输,非是大气魄不能成事啊。”
话已至此,自然不能将云谦蒙在鼓里,掌门师兄忽然转身看向他,说道:“小师弟,我与你说件事。”
云谦见掌门师兄表情严肃,顿时收起心思,认真道:“师兄有事请讲。”
“不要紧张,天都府再次出现,于湘地来说终究是个祸害,尸人的威胁你也是知道的,为兄这次请来两位道长,就是为了一举灭杀了它们,此前没有告诉你具体情况,是怕影响你道心修行,我龙虎坛百年传承,如今只剩你我师兄弟二人,我就算拼尽性命也会护你周全,这点你要放心。”
中年道士缓缓说到。
云谦点了点头,说道:“师兄尽管直说。”
“我记得前些日子,春亭湖上,那些天雷是你引来的吧?”
云谦微愣,点了点头说道:“是我。”
身边两位老者不禁动容,余老头更是摸了把胡须,感概道:“果然大世之争将其,天地气运者层出不穷,想江湖千年,自上古以来,早就没了渡雷劫的说法,而他却独辟蹊径,此子大器啊。”
“我也没想到你破境之时竟然引来了天雷,此事正是与这有关,天都府尸人异常难缠,便是动用道家丹田的三味真火灼烧,也不能将其彻底灭杀,唯有天地至阳至刚的天雷才有用,这也是我想出来的唯一办法。”
云谦刹那恍惚,片刻缓过神来,刚要说话,却见掌门师兄已经说道:“这本就是我一片私心,若是为此有性命之危,我也不会答应的,当然,你也不必勉强,凡事随缘,你修行尚早,龙虎坛的担子,以后还是要你扛起的。”
“掌门师兄,让我去吧。”
云谦抬头说道。
“你想好了吗,接引天雷非同小可,纵使有洪真人和我在一旁护法,也不敢说十拿九稳,稍有差错,便是万劫不复的地步。”
云谦笑了笑,点了点头。
中年道士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头,一如当年领入山门那样,眨眼都长大了。
“那就这样吧,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赶在天亮之前把事情办好。”
“好,出发吧!”
第103章 龙虎坛(下)
百里之外的血雾峰上,数道虹桥从天上划过,缓缓落下几道人影来。mianhuatang.info
“此处便是血雾峰,因其常年有血色雾气覆盖,由此而得名,师门相传的封印之地便是这里了。”
掌门师兄转过身,对周围的几人介绍道。
洪真人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有几分蹊跷,这山里的雾气薄而不厚,红而不赤,却有着一种阴邪之气,常人便是带上半日,恐怕就要大病一场,便是你我修士,若是不以法力护身,怕是也撑不过三五日,难怪这周围没有一户人家,便是山禽野兽也瞧不见半只。”
余老头撑着那杆杏黄旗,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倒是他身边的小女孩,紧紧的扯着他的衣角,躲在他身后,似乎有些害怕。
掌门师兄看了眼身边的云谦,低声提醒道:“跟紧我。”
云谦刚想答应,就发现掌门师兄已经往山上走去。
荒山野岭,自然没有坦途可言,一路上披荆斩棘不说,还要小心应付着血雾里可能存在的未知凶险,好在几位都是道行深厚的高人,便是余老头这般其貌不扬的,也有几手看家本领在,一路来到山上,倒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龙虎坛地处湘西,如何会结识羽仙宫掌教这等地位的高人的?便是云谦也是满脑子疑惑,见他提起,掌门师兄便娓娓道来,原来早在龙虎坛开山之初,便与那一代的羽仙宫掌门相交莫逆,曾联手镇压过在湘西为祸的天都府,并留下一道法旨,若是后世掌门再遇天都府祸乱之时,可去中州羽仙宫寻求庇护,这件事只在两教掌门里代代相传,旁人一概不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云谦虽是没见过天都府,却也常常听掌门师兄提起,知道那群人无恶不作的作风,将活人祭练成活尸,荼毒生灵,简直罪大恶极。
湘西之地,每逢天都府现身,都会是一片腥风血雨,也难怪掌门师兄不远万里去中州请来这一代的掌教真人。
山间怪石嶙峋,草木颇多,众人虽是有道行在身,却也费了好一阵力气才来到山上,入眼是一个巨大的石块堆砌而成的山洞,一块巨大的木门的挡在身前,上面雕刻着繁杂的符文。
虽然是木门,但久经风雨之下,却没有丝毫腐朽的迹象。
山间的雾气到这里越发的凝稠,仿佛血滴一般依附在石壁之上。
门外,淡淡的红光从山洞之内照了出来,显得有几分阴森恐怖。
洪真人皱了皱眉头,手里掐决一捏,顿时一道浑然气劲散出,将周围的血雾逼开,一丝不得靠近。
掌门师兄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将木门推开,抽身往山洞之内走去,余老头只是沉吟片刻,也拉着小麦芽一道进去了。
云谦走在众人之后,抬头观看着周围的石壁,隐隐现着红光,除此之外,倒也没甚特别的地方,等众人都进入之后,那扇木门吱的一声自动合上了。
越往里走,墙壁上的红光越来越盛,将人脸照的通红,一股血腥灼烧的气息扑鼻而来,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熔炉,云谦深深洗了一口气,跟紧掌门师兄的步伐,越是这种地方越要沉得住气,便是麦芽这般年纪的孩子,都知道不吵不闹,安静的牵着爷爷的手。
通道并无弯曲,反而是笔直的通往深处,走了不知多久,忽然最前面的掌门师兄挥了挥手,众人会意停下,只见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听去,弱不可闻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很快的,云谦就发现那声音是在不远处的拐角,似乎有几个人在那里闲聊,听得并无真切,不过却让人心头一震,果然这地洞之内有人!
众人放轻动作往前走了几步,越过拐角处,果然一间大殿出现在不远处。
洪真人已经将身后的法宝祭出,就连余老头也紧握着手中的杏黄旗。
掌门师兄迈步,往那大殿走去!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猝不及防的众人不禁倒退几步,云谦下意识的提起左臂遮挡,等放下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偌大的石殿之中,有数十个形状大小不一的深潭,深潭里流淌着如鲜血一般沸腾流浆,阵阵血腥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让人不寒而战。
而方才听见的声音,不过是血潭里沸腾产生的气泡声。
只见掌门师兄皱起了眉,目光从那血潭之上收了回来,望向远处。
原来,不远处的墙壁下,竟然还有一个巨大的石雕像。
圆脸长耳,面容与人有几分相似,满嘴獠牙狰狞无比,一根羊角般的犄角在额头之上,蝙蝠般的尾翼,还有枯瘦的身材,仿佛地狱里的恶魔一般。
便是这石像往你身上一看,你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霎时间浑身冷汗淋漓。
“哼!”
一声冷哼从洪真人口里发出,将云谦震醒,不禁退后几步,在抬头看时,是掌门师兄关怀的目光。
“小心点。”
掌门师兄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抬起头来,看向洪真人,说道:“这便是那天都府的图腾。”
洪真人面色不善,似乎对这些极为厌恶,道:“果然是邪恶之物。”
余老头点了点头,说道:“这图腾之兽,倒是从未见过,竟然能勾起人心底的情绪,果然巧夺天工,这工匠不简单呐。”
云谦几乎下意识的想起,仿佛从进入这地洞起,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它影响着。
这地方果然不简单。
就连洪真人也不免不看了余老头几眼。
掌门师兄拱手对余老头说道:“还请老道长,开坛布卦。”
余半仙拱手还礼,道:“应该的。”
说完,便从身后破旧布囊里掏出几枚石头出来,在地面敲敲打打,手里拿着毛笔,从血潭之中沾染几滴流浆,在地面之上健笔如飞的画着什么。
时间过得飞快,就当众人觉得压抑的时候,余老头这才站起身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喘气道:“累死老头了,不负厚望,终于算出那群家伙的藏身之地。”
掌门师兄闻言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说道:“快请讲。”
就连一旁的洪真人也是面露奇异之色,侧耳旁听。
余老头也不卖关子,指着身前那沸腾的血潭,说道:“就在这下面。”
“下面?”
掌门师兄一怔,疑惑道。
“对,就是这下面。”余老头点了点头说道。
这神秘的血潭里,沸腾的浆液滚滚流动,便是靠近一点就感到一阵热浪扑面,如何能下去呢?谁又知道这下面会是什么?
“莫非此处还有机关?”
猛地,所有人都转身看向远处的石雕像。
“莫非机关在它身上?”
这个念头刚闪过心头,掌门师兄已经来到那尊石像之前,伸手往前抹去,忽然被身边的余老头拦住,只听他说道:“慢着,不可轻举妄动,万一引来变故,横生是非,那就不妙了。”
掌门师兄闻言点了点头,拱手说道:“是我心急了。”
余老头笑了笑,说道:“请吧。”
掌门师兄走到雕像前,仔细的观摩起来,就连小麦芽也跟在爷爷身边,绕着雕像观摩起来。
又过了许久,一直没有说话的云谦忽然开口说道:“师兄,快看这里!”
众人随着他的手势看去,只见那狰狞的怪物,一手蜷缩,另一手屈指之处,竟是指向血潭的某一个方向。
这处细节不易发现,此时云谦点出,众人瞬时会意。
洪真人走到那处地方,是其中一个血潭的角落处,只见他祭出法宝,随手一道法诀掐出,顿时光华大作,将那血潭生生打出一片空地来。
忽然地面剧烈震动,只见鲜血沸腾的深潭里,那沸腾的液面缓缓的下降,竟然片刻后已经看见潭底了,露出大片的石块来。
而方才洪真人法宝打中的地方,正是一处难以察觉的机关。
潭底鲜血散去,露出一片空地来,走在上面,依旧感觉脚底阵阵温热,也不知那些溶浆还是鲜血,去向何处,不过众人的心思却都不在这里,而是不远的石像随着潭水下降,陡然转过身去,随着一声轻响,潭底露出一道入口来。
“果然不出所料。”
余老头抹了把胡子,意味深长的说道。
“看来天都府妖人果然藏身在这里,先前踪迹暴露,恐怕是不小心为之。”
“事不宜迟,我们下去吧。”
众人眼神交流片刻,便由道行最高的洪真人走在最前面。
云谦眉头微皱,总觉得事情出乎意料的简单,只是却又说不出为什么,只能安静的跟在师兄身后。
尸人的传说流传在湘西大地,就算云谦也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尸人,那是一片巨大的血色祭坛里,无数沸腾的血液中,一个个被绳索捆绑的人被秘法封住了感官,炼制在血池之中,血腥残忍无比。
余老头替麦芽遮住了眼,而目睹了整个画面的云谦,顿时弯腰呕吐不止,就连洪真人也是面露愠色,忍不住要掐决毁去这里。
“开始吧。”
掌门师兄拍了拍云谦的肩头,沉声说道。
云谦会意,强忍住恶心的念头,身心归一,默念起门派心法。
顿时一阵微风吹拂,仿佛凭空而来,将周围的浓郁的血腥气吹散几分。
便是在这深山之中,亦是可以沟通天地之力。
天地间以天雷最是阳刚无比,可以灭杀一切阴秽之物。
在此地引雷,更是要凶险几分。
雷声轰隆。
无数的电光萦绕在血雾峰周围,千年难遇。
众人已经沿原路退返,站在远处的峰头遥遥眺望。
而一举引来雷劫,突破二品境界的小道士云谦,此刻却难掩脸上的疲惫之色,晕倒在掌门师兄身边。
或许在众人心中,一场危机已经提前消弭。
却不知,阴影之中,一双眼睛却从头到尾都盯着他们,目睹了整个过程。
而众人一无所知。
第104章 暴露
龙虎坛,小遥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掌教师兄手捧玉樽说道:“小舍清寒,以茶代酒,有劳诸位了。”
余老头笑了笑,给身边的小麦芽挑了几块甜食,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还得靠你那位云师弟引雷,好在此举将那天都府深藏的底蕴一扫而空,怕是百年都恢复不了元气。”
洪真人轻轻点头,忽然问道:“那位云小兄弟情况如何?”
“无碍,不过是劳累过重,已经安排他休息了,再服些丹药,隔日便能痊愈过来。”
“也好,他也算是因祸得福,引雷之术堪称上古大术,九死一生,道行怕是要因此精进不少,往后的江湖里,又要多一个年轻高手了。”
“真人过誉了。”掌门师兄脸色亦是泛起一抹笑意,看来对他那位小师弟甚是疼爱。
洪真人却是叹息一声,话语一变,说道:“诸位也是得道高人,可曾预感到天地气机的变动近来越发频繁了。”
“真人的意思是?”掌门师兄面色一整,不禁问道。
洪真人点了点头说道:“大世之争将起,中州恐怕没多久太平了。”
一旁的余老头抹了把胡子,说道:“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关键还是看三教圣地和朝廷的态度,对了,前些日子在故郡,老头我意外发现了南蛮妖冢那群家伙的踪迹,恐怕远远还不止我们知道的这些。”
洪真人叹息道:“何止这些,便是论道大会上,亦是有南疆那些异族的出现,听说遗香教都有人出动了,想必你也听说了,前些日子故郡之外有青蛟化龙,渡劫失败化为飞灰,却是惊现出龙象寺昔日那位宗法和尚的坐化之地,更是牵扯出诸多秘密来,所幸重宝舍利子被我门下弟子夺得,太上教死灰复燃,此番参与其中,怕是图谋不小啊。”
说完,看了眼尚在沉思的中年道士,说道:“你龙虎坛如今远离世外,门人稀少,自然不必参合其中,乱世将起,你我都要好自为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中年道人拱手说道:“谢真人提点。”
“不必谢我,你我两教先人早有渊源,此事本在情理之中,再说当初龙虎山一夜倾覆,羽仙宫也有莫大关系,先师痛心疾首,吩咐我等要照顾好你这一脉,如今事情了结,我也要回宗门去了,再会。”
“再会!”
中年道士将洪真人送至山脚,又与余老头闲谈几句,便一一作别了。
湘西,血雾峰。
电蛇曼舞下的山头,早已是狼藉一片,厚厚的灰烬堆满地面,偶尔微风吹过,带来一阵焦灼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那山石堆成的洞口前,一扇木门早已毁去。
幽深的地洞里,传来焦灼的气息,两个身着黑袍的人走在阴影里,沉默不语。
天雷之下,所有的东西尽皆被毁去。
满目凄凉,寸草不生。
走在前面身形高大的黑衣人忽然停了下来,黑袍之中发出一阵沉闷的声音,说道:“他们走了?”
后面那个身材略微单薄点的黑衣人说道:“已经下山了。”
“看清楚是哪些人了吗?”
“紫金道袍的老头应该是羽仙宫掌门李淳风,常以化名洪如风行走俗世。那中年道士应该是附近那座龙虎坛上的,至于另一个老头还有那小女孩,则是从未见过。”
前面那黑袍人沉吟片刻,脸上看不见息怒,闷声道:“羽仙宫,龙虎坛,好,很好。”
或许是功力过于惊世骇俗,当两个好字说出口时,整个地洞都陡然晃动起来,无数的山石滚落,簌簌的滚到深处。
炙热与焦灼的气息混杂在一起,鲜红的溶浆早已干涸在墙壁之上,尸人已经灭绝,谋划已久的计划忽然破灭,高个的黑袍之人盯着地洞沉默良久,转身往外走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身后黑衣人问道:“不下去了吗?”
“都没了,下去干嘛。”
“那我们到哪里去?”
“报仇。”
“怎么报?”
“血债血偿。”
黑袍人淡淡的说道,最后回头看了眼狼烟四起的血雾峰。
或许,这就是一个开始吧。
。。
大明崖,玉皇顶。
大殿之中,女子将那册经卷握在手里。
躲在暗处的苏逸陡然色变,身形一闪,已经来到她身后,往前看去,眼中满是怒色。
那女子似乎早就知道苏逸的存在,丝毫不见慌乱,而是身形飘然退后,手腕一抖,一道白色的光芒闪动,渐渐散去,露出一柄清冷的剑来。
月霜剑!
苏逸目光一凝,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被眼前之人震惊到了,这女子果然就是在道德宗遇到的林清音,没想到她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这里,还悄悄混入了玉皇殿。
那女子似乎没有认出苏逸来,亦或是她性格如何,便是相识之人也不愿开口说话。
苏逸看了眼她手中的经卷,说道:“那是大师兄的东西,你不能拿。”
林清音目光微冷,落在苏逸身上,说道:“里面还有一位,也出来吧。”
却见苏逸身后,悠悠走出一个女子,肌肤若雪,眉目如画,更是眼中灵气四溢,一条朱红色锦缎裹在腰间,尽显婉约身姿。
林清音目光一凝,似乎看出这位姑娘的不好对付,却是不为所动。
“这位便是你口中的林师姐?”桃笙儿目光闪动,忽然微笑起来。
说着,似笑非笑的看着苏逸,道:“这位林姐姐当真冰冷绝色,便是我等女子也要为之倾心啊,那日在道德宗时,更是将方家父子玩弄鼓掌之中,实在是佩服啊。”
苏逸面色怪异,听到后面,更是琢磨不透,这两人何来的仇怨。
倒是林清音看了桃笙儿一眼,忽然说道:“你又是谁,为何一路跟着我。”
苏逸不欲与她过多解释,只知道那经卷对大师兄来说无比重要,不知为何今日会放在玉皇殿里,既然落入她手里,绝对不能让她带出来。
“东西留下,你走。”
苏逸摇了摇头,说道。
林清音神情自若,道:“真是不巧,我也是为此物而来。”
苏逸皱了皱眉头,说道:“那就对不住了。”
说完,他弹指间,已经将浑天仪祭了出来,衣袖一挥,一到光芒闪过,直取那林姑娘去了。
那林清音早有准备,月霜剑亦是一宗至宝,笔直迎向浑天仪。
只听一声碰撞。
林清音借着这份推力,身形疾速往后退去。
原来她并不打算与苏逸争斗下去。
只是桃笙儿早已暗中提醒苏逸留心,果然如她所料,林清音退去之际,苏逸不退反进,手里捏着巽风决,浑天仪在空中绕了半圈,猛然冲去。
林清音似乎并无多少争斗的意思,而是且打且退,玉皇殿巨大无比,后殿之中更是数不胜数的灵位,平日里这是师门禁地,鲜有人来,此刻两人争斗的厉害,却无人知晓。
苏逸踏入六品境界以来,鲜有出手,此刻不知是林清音故意放水,还是如何,竟然斗得个旗鼓相当,不过想要拿住她,恐怕也是不可能,好在林清音此刻手持天书,有所忌惮,一个不留神被苏逸逼到墙角。
眼见就要擒下对方,这时林清音忽然单手扣住经卷,挡在身前。
苏逸急忙停手。
说时迟,那时快,经卷之上的那一页封印悄然被揭开。
就在这时,整个大殿里的灵牌都在剧烈摇摆,甚至连宫殿都晃动起来,无尽的阴云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围绕在玉皇顶上,天地骤变,威势极大,竟然方圆百里之内都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大明崖北面山头上。
此刻所有的羽仙宫弟子尽皆抬头看去,不知门派禁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有几位闭关的长老忽然睁开眼,神色骇然的说道:“不好!”
话音刚落,身形已经消失在打坐的地方。
风雷之声不绝于耳,玉皇顶上天雷阵阵。
就连始作俑者的林清音也没想到这般变故,如此一来,怕是要引来羽仙宫的高手。
想也不想,林清音急忙将经卷闭合起来,只是风雷之声并未有半点减弱,而是轰声依旧,似乎要引来天地之劫。
苏逸虽然知道有变故发生,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桃笙儿轻轻扯了他一下,说道:“快走,马上就会有羽仙宫高人到来,你那林师姐怕是逃不了的。”
桃笙儿抿了抿嘴,眼光往外看去,只见远处的山头之上,已经有数道虹桥飞来,急如闪电。
“快走。”
苏逸不再迟疑,而是祭出浑天仪,往外冲去。
而手持经卷的那位林姓女子,此刻却一反常态,竟然并无急着逃离,而是面对着大殿之中那尊大帝雕像,跪拜下去,口中念念有词。
就在这时,那尊看似平常的泥塑,此刻竟然隐隐有光华流转,忽然绽放出来,将她的身子包裹其中,顿时消失了踪迹。
几乎是一瞬间,破门而入的羽仙宫长老抬头看去,泥塑手中摆放经书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不禁神色大变,而后目光如电的扫去,远远看见苏逸二人遁走的踪迹。
“追!”
第105章 万斤桃花,一剑开蜀
世上哪有那么多一品高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西蜀千年才出了一个李清白,便已是十足的幸事了,但这却不是江湖的幸事,江湖百年总该有几个问鼎天下的人物,如今沉寂了百年的江湖总觉得透着一股子死气,用李清白的话来说,我诗文第一,饮酒第二,剑术只能说第三,若是我一个饮酒作诗的糟老头也能问鼎这个江湖了,那也忒无趣了。
饮酒作诗的糟老头此刻醉卧在青莲峰的瀑布旁,身上是经年不换的邋遢衣衫,手里提着青色酒葫,一旁的毛驴用鼻子探了探酒葫,见里面空空如也,不满的打了个喷嚏,甩了下尾巴走开。
六十年前西蜀出了个用木剑的年轻人,一手剑法端的传神,快意潇洒,数万大军征伐蜀中,硬生生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后生拦了下来,虽说占尽了天时地利,但那一剑却让世人见识了什么叫剑术,当年武评榜上李清白这个新人占据了探花位置,让无数江湖后辈折腰又折剑,当时西蜀儿郎有谁人不知道李清白的剑,有谁不学他身负一把木剑行走江湖,便是闺阁里的姑娘们为了见识一面这个才气和剑术一样问鼎江湖的李清白,当年的蜀川两岸站立眺望的可是大有人在,如果哪位有幸能掳获这位剑道高人的心,不说三生有幸,这辈子都能在江湖上横着走了,可就是这样的人物,当年被公认有望踏入剑仙境界的年轻一辈中的扛鼎人物,三十年后却黯然消失在江湖里,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让多少江湖儿郎扼腕叹息,让多少江湖女子暗自垂泪,没有李清白的江湖终究是不完整的,若是让他们知晓当年的剑术奇才如今只是一个爱喝酒的邋遢老头,不知是否还能生出半分敬仰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三月桃花尽皆盛开,桃花流水鲤鱼肥。
灵溪习惯的坐在瀑布旁,光脚放入水里,任凭锦鲤在脚下游来游去。
几尾鲤鱼被山上的桃花养叼了口味,别处的东西都入不了口,都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可这锦鲤比人还贵气,也最是通灵,大抵是这山里泉水滋润,身子肥润,若是知道灵溪此时想的是如何煮了它们,不知道这些锦鲤是否还能如此悠闲自得。
灵溪用脚轻轻拨开水面,几朵桃花落下,锦鲤簇拥而来,此刻她却无心于此,而是托腮盯着水面,身旁放着一柄灰色的雨伞。
这柄在青城陪伴她多年的雨伞上面留着许多补丁,有灵溪自己缝补的,也有苏逸留下的,这些年走过来,见证了风风雨雨,很多时候灵溪一个人无聊,就会抱着这把灰色雨伞发呆。
李清白眯眼打着呼噜,邋遢的衣衫上沾满了酒水,一只青色酒葫倒在一旁。
“我最近总是有点心神不宁,也不知道苏逸怎么样了。”
少女忽然站起身来,手里托着那柄雨伞,看了眼打呼噜的邋遢老头,纵身一跃,往瀑布上跳去。
“一剑,荡地。”
灵溪低喝一声,以伞为剑,平地生出万丈剑芒,地龙翻身而上,将瀑布托起数尺有余,剑气四溢。
“二剑,平川。”
再出一剑,白练瀑布瞬间断流,水花四溅而飞。
两剑斩出,气机凛然,灵溪撑开雨伞,飘然而下,无数的桃花被劲风吹拂落下,水底的鲤鱼纷纷跃出水面来。
一道水花落下,就要落到李清白身上,只见一道浑然剑罡笼罩,将雨水纷纷挡落在外,丝毫不能浸湿衣衫。
李清白睁眼看了下无聊练剑的灵溪,打了个哈欠,眯眼说道:“女娃儿,老夫这两式压箱底的剑招都被你学去了,再有黎老头一身气胆相助,想必你问鼎江湖只是早晚问题,至于能不能成就女子剑仙,还要看你的悟性了,这点我也放心,百年江湖太孤寂了,总该出两个女子剑仙才有趣呢。”
灵溪收回雨伞,赤足站在瀑布之旁,抬头看着天空,默默不语。
“怎么了,又在想那小子了?”
邋遢老头提了提酒葫,没倒出酒来,将它甩到一旁起。
灵溪点了点头,说道:“我最近总是心神不宁,你说他在羽仙宫,我要去见他。”
“老夫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曾喜欢过一个人,一袭青衣亭亭净植,出淤泥而不染的那种清透劲儿,老夫看的喜欢,便叫她怜儿,这怜儿是蜀川氏族出生,门户极高,我一个穷困书生八杆子也及不上她,还是在一次灯会上遇见她,老夫此生无酒不吟诗,那次却见她一面便诗兴大发,一连写下三首,傻傻的递给她,没等她看见就被几个恶奴截了过去,一阵恐吓不说,还被狠狠羞辱了一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她何止是天鹅,天上的凤凰都差不多,怜儿心善,私下里来见过老夫几次,颇多照料,一来二往老夫就动了真情,老夫一狠心就要去学那最是风流的剑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仗剑归来,迎娶那怜儿,可是等老夫剑成归来,她却已经病死闺中,孤冢青衣,唯独不见那个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平生醉酒诗三百,梦里遥寄采怜儿。”
李清白忽然浅唱一句,想要喝酒,却发现酒葫已经空空如也,便把脾气发在喧嚣的瀑布上,大手一挥,剑气纵横,骂道:“聒噪!”
百丈瀑布轰然断流。
灵溪白了眼邋遢老头,自顾自托腮去了。
李清白大概也觉得这点陈年烂芝麻的事说来无趣,闭嘴去了,忽然灵溪转过头来问他:“那她恨你吗?”
诗酒无双,剑术无敌的李清白被这个少女问得哑口无言,怔怔出神,半晌过后说道:“恨,我想应该会恨吧,人活大半辈子为了啥,老夫若是不求那剑仙,带着怜儿行走江湖去,这会儿指不定已经鸳鸯成双,子孙满堂,人老了心思淡了才觉得有些事可做不必做,有些事不可做也必须做,女娃儿你若是相见你那心上人,老夫这就带你去,免得也被你记恨一辈子,这趟出蜀川本就是应有之事,你既然这么在乎那小子,想去就去吧,别学老夫伤心人做了伤心事。”
邋遢老头顿了顿说道:“也该来了。”
灵溪哦了一声便再无动静。
李清白侧头睡去,梦里恍惚见道那一袭青衣的年轻女子。
“怜儿看我这剑招厉不厉害,待我再学一剑归来,三剑我带你入川开蜀地。”
三剑到头只有两剑的李清白睡梦中说着呓语。
灵溪不禁侧目,从屋子里找来一件旧袍子给老人披上。
山顶桃花盛开。
忽然一阵微风吹拂,满山桃花飘飞,掉落在水面之上。
无数的锦鲤跃出水面。
李清白鼾声如雷,忽然呓语一声:“怜儿,瞧老夫一剑开蜀。”
满山桃花枝尽数折断,李清白袖中气机卷起万斤桃花,汇成一道桃花巨剑斩去。
这一刻,西蜀无数儿郎抬头看天,一个邋遢老头有如天人挥剑而过,像极了当年年轻后生那一剑的风采
这个江湖孤寂太久了,大概都忘了李清白了吧。
李清白一剑开蜀,万万里。
第106章 执迷不悟
羽仙宫有十八座鼎鼎有名的宫殿,其中之一便是这玉皇殿,大殿之前摆放的是当初宗门开山始祖不远万里从东海请来的一顶仙钟,后殿更是师祖祠堂,顾名思义,就是供奉羽仙宫列代祖师的地方,从开山始祖到上一代的先辈,所有灵位尽皆拜访在这里,是宗门禁地,除了祭祖的日子,唯有掌门才能进入此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而此刻,偌大的殿门之前,四角飞檐之上,分别闪过几道身影,遥望着远方。
“怎么了?”
“听说有人混入玉皇殿,盗走了青牛那册经卷。”
“此事恐怕已经惊动了刑堂长老,那贼人怕是插翅难飞了。”
几位苍颜白发的长老说道,忽然身子一动,转向身后,不约而同道:“见过刑堂长老。”
只见一个枯槁老人忽然出现在玉皇殿门,没有回答他们,而是自顾自说道:“掌教真人离开不久,就突发变故,看来有人心不死啊。”
“你们留下看守好玉皇殿,我去取回经卷。”
话音刚落,身形已经瞬移到百米之外,稍纵即逝。
苏逸祭出浑天仪,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却隐隐感觉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危机,原本黯淡的天空中,似乎有骄阳升起,发出耀眼的光芒,直逼他而来。
枯槁老人负手而来,很快就逼近了苏逸二人,毕竟修为相差太多,片刻就被追上。
苏逸倒也坦荡,索性降下浑天仪,看向眼前的老者。
那老者亦是目光落在他身后,而后从桃笙儿身上扫过,随即目光一凝,说道:“狐妖?”
苏逸不知老者深浅,却也明白不是他能匹敌的,当即行礼道:“见过老前辈。”
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看你身上有修习羽仙经的痕迹,既然是我羽仙宫弟子,为何要与这妖族走在一起?”
桃笙儿忽然说道:“妖族又如何?便是你们这群自称道德的高人,又有几分真假,不过是尔虞我诈罢了。”
老者目光微凛,说道:“好个狐妖,敢在我羽仙宫作孽,置我刑堂于何地!”
苏逸闻言身子一震,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老者竟然是门中弟子闻风丧胆的刑堂长老,这下可真麻烦了。
根本不容他解释,气氛已经降到冰点,桃笙儿一番话让老者神色渐冷,眼见就要出手。
桃笙儿何等性子,千年修行的白狐儿,便是羽仙宫掌教,也不曾放在眼里,纵使现在修为大减,不复当年风采,却也不是好惹之人,这些日子静养下来,已经可以动用法力了。
只见她祭出法宝,朱红色长绫围绕在她身旁,缕缕灵气缠绕,飒爽无比。
羽仙宫底蕴深厚,这刑堂长老更是了不得的人物,如今掌教真人不在,他的话便是真正的一言九鼎,此刻他目光沉凝,盯着桃笙儿看了半晌,而后说道:“原来是你。”
“前辈,她。”
苏逸刚要说话,老者冰冷的目光已经扫来,说道:“好个贼子,竟然和这妖孽勾结在一起,交出天书,随我回刑堂受罚,可饶你一死。”
果然是刑堂长老,所言之重,让人难以承受。
“天书不在我这里。”
苏逸顿了顿,说道。
那老者面带怒容,冷笑道:“还敢狡辩,我方才见你从玉皇殿走出,交出天书,饶你性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那天书是被水月门弟子夺走,我不过是阻止。”
“休得胡言!”
“好了,苏逸,既然这老东西冥顽不灵,何必跟他浪费口舌。”
桃笙儿面容不善,手里握着红菱,冷眼看着身前的老者。
“羽仙宫待我不薄,我不能。”
苏逸低声对身边的桃笙儿说道。
“那你先走吧。”桃笙儿面色不改道。
“笙儿。我。”
苏逸神色复杂,张口欲言。
刑堂长老看在眼里,见她俩旁若无人的交谈,顿时怒上心头,寒声道:“好好好,我羽仙宫千百年来,还只出了你一个叛徒,今日是非不论,你须得将这一身功力留下。”
苏逸纵使多般忍让,此刻也有一丝怒火涌上心头,只是不愿发作,而是低声说道:“那天书真的不在我这里。”
话已至此,刑堂长老还是不肯相信,脸色骤冷道:“无需多言,都随我回刑堂一趟吧。”
言罢,这刑堂长老手中陡然幻化出一道九节鞭来,身似龙形,节节相扣,挥洒时携带着风雷之声,触目惊心,远远看去,仿佛一座大山压顶,气势非凡。
苏逸不愿出手,却也只能祭出浑天仪挡在身前。
就在浑天仪刚刚祭出的刹那,大明崖玉皇殿里,那座仙钟陡然一声鸣响,只见一道碧绿色光芒从后殿的一块灵牌上飞出,以惊雷不急掩耳的速度,往浑天仪上飞去。
“呛啷!”
突地,原本光芒不显的浑天仪腾起五彩光芒,盛放的如同雨后的彩虹,绚丽夺目,那浑天仪渐渐浮起,阵阵轻吟声传出,竟与殿内那仙钟鸣响声相呼应。
好个得天独厚的法宝!
浑天仪这番变故,不禁镇住了苏逸自己,更是落在了远处刑堂长老眼中。
苏逸惊愕的看着几乎认不出来的浑天仪,没想到在羽仙宫里竟然会有如此变化,仿佛整个法宝都变化了模样,无形的气势磅礴展开,逼迫他人。
“好贼子,竟然偷藏了苍云师叔的八卦浑天仪,果然早有贼心,今日留你不得!”
话音刚落,一道无形气劲从远处斩来,直逼苏逸面门,整片天地霎时间都是鞭影,幕天席地,让人躲无可躲!
苏逸早已防备,此刻听他一声呐喊,还未听完,手中浑天仪已经祭起,驾驭着法宝冲了过去。
只听轰的一声。
苏逸猛地倒飞回去,那刑堂长老也是后退两步,脸上阴晴不定。
哇的一声,苏逸吐了一口鲜血,这番比拼还是落了下风,刑堂长老的实力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纵使浑天仪有那道绿光加持,也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桃笙儿扶住苏逸,抬头看着老者,说道:“你的对手是我,何必为难一个晚辈。”
老者怒道:“你这白狐儿,当年为非作歹,若不是念你修行不易,早已取你性命,想不到你今日还不知悔过,那我便替天行道,斩了你这妖孽!”
桃笙儿神色渐冷,嘲笑道:“天?什么是天?你又凭什么替天行道?凭你羽仙宫颠倒是非?我倒要看看,是谁斩了谁!”
旁边的苏逸更不要说了,此刻也是心中难以隐忍,怒目相视。
刑堂长老不再说话,而是驾驭着九节苍龙鞭,立在空中,同时念咒行文,右手隐约抬起,往前指去。
九节苍龙鞭上,一阵光芒闪烁,片刻之间,无数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如龙如柱,夹带着无比凌厉的气势,冲了过来!
苍龙如鞭,灵气似海!
桃笙儿手里握着红菱,身子隐约晃动了下,同时抬头看去,那滔天的鞭影已经呼啸而来。
半空之中一声炸响,狂风雄烈,吹得人睁不开眼,苏逸只觉得喉咙一甜,忍着疼痛伸手抓过倒飞而来的桃笙儿,空中的红菱无力的垂落,落在他手上。
刑堂长老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低声说道:“好个白狐儿。”
苏逸见桃笙儿面色苍白,一股滔天的怒气充斥在他心头,只见他双眼通红的看着老者,生硬道:“已经够了吧!”
“还不够,羽仙宫传你道法,授你学业,今日要一并取回!”
老者无情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苏逸脸上神色痛苦至极,脑海之中无数的念头在交战,说道:“羽仙宫待我不薄,笙儿更是与我性命相托,我不能。”
“执迷不悟!”
忽然大吼一声,老者不再留情,苍龙鞭笔直落下。
浑天仪冲天而起,抵挡住苍龙鞭,却已有隐隐不支的趋势。
桃笙儿脚踩红菱腾空而起,手中柳枝儿骤然挥出,刹那惊雷。
“住手!!”
两道惊呼声同时从远处传来,无数的身影出现在双方交战的地方,将他们团团围住。
(第二更,补欠)
第107章 湖总该旧去新来
“住手!”
两声呼喊声同时说出口,周围无数围观的弟子中,走出两道身影。
朱邺水根本不管其他人,一双眼睛只望着苏逸,即是不解又是担心,还有鲜伯机师兄的脸上,也写满了复杂之色。
“刑堂长老,他是我师弟,怪我看管不周,让他犯下如此大错,还请您手下留情,待师父回来再做定夺。”
朱邺水忽然跪地,替苏逸求情道。
此举一出,周围更是一阵耸动,众人已经完全被惊呆了。
“朱师兄,我。”
苏逸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刚要说出口的话,就被他打断了。
“跪下!给刑堂长老认错,把天书还回去!”
朱邺水不断和他使着眼色,奈何苏逸却没有看向这边,根本不知他眼中的急色。
叛门之罪,非同小可,此番根本就是闯下了弥天大祸,若再不认错受罚,恐怕此事不得善终。
苏逸的身子晃了一晃,似乎僵硬在那儿了,脑子里回响的是朱师兄方才的话,仿佛整个天空都塌了下来,听不见别的声响。
他轻声说道:“朱师兄,你也。”
你也认为我是这样吗,原来所谓的师门情谊,却抵不过一个可笑的功过是非,原来自己在他们眼中,只是这样一个人啊。
那缕深深的悲伤通彻心怀,失落包裹着整个灵魂。
“认错?何错之有?”
忽地,苏逸抬起头来,似乎在问别人,又像在问自己。
中年道士鲜伯机眉头紧皱,看着苏逸,说道:“小师弟,你师兄也是为你着想,你要体谅他。”
苏逸愣了愣,忽然干笑两声,昂首望天,说道:“是啊,你们都不信我,可是谁来体谅我啊!”
怀里的桃笙儿干咳两声,脸色苍白的笑道:“走吧,不要和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一起了,说道理,说不过他们的。”
桃笙儿是狐妖的事早已在众人间传开,多年前那场祸患,依旧铭刻在许多人心头,此刻见苏逸和她走在一起,顿时炸开了锅。
走?往哪里走?周围有无数的弟子在,还有各殿的长老,便是眼前这位刑堂的老者,也不容许他踏出半步。
交出浑天仪可以,交出一身修为也可以,但若让他交出桃笙儿,如何可能?
面对熟悉的师门之人,还有那一张张神色复杂的脸,苏逸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往日的种种场景从眼前闪过,似乎连呼吸都是一种难以承受之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桃笙儿挣扎的站了起来,看向众人,微白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说道:“偌大羽仙宫,竟容不得一个弟子的解释,这样的师门,不要也罢。”
就在这时,朱邺水忽然站了起来,指着桃笙儿说道:“妖女,休得胡言,还我师弟来!”
桃笙儿不欲于他争论,拉着苏逸就要飞走,忽然刑堂长老挡在她身前,寒声道:“我羽仙宫圣地,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
桃笙儿岂会怕他,说道:“看你如何拦我。”
话音刚落,手中柳枝儿已经扫了出来。
桃笙儿负伤在身,岂是刑堂长老的对手,只是不知她动用了何等秘法,只见她脸色霎时通红,轻叱一声,一道巨大的柳枝破空而出,横扫众人而去。
竟生生在眼前扫出一条道路来。
她伸手拉过苏逸,身下红菱冲天而起,载着两人远去。
羽仙宫天书丢失,众人岂会容她这般轻易逃脱,诸多法宝祭出,天地气机顿时混乱无比,就连虚空也隐隐波动,只见刑堂长老取处一块腰牌,放在手心之处,嘴里念念有词。
天地之间,一道道玄秒的气机不停的游走,大明崖上有无尽的气海在这一刻翻腾起来,伴随着阵阵轻吟之声,七彩的雾气从四周升腾,围绕着整个大明崖。
朱邺水忽然想起了某个传说,脸上顿时失色。
大明崖主峰之下,深藏着一个绝世的阵法,相传是开山祖师用来庇护山门的法宝,只是耳闻不曾目见,想不到刑堂长老一怒之下,竟然开启了这等阵法。
几乎在一瞬间,天空七彩斑斓的雾气编织成一道道网,仿佛着天地之间就是一道巨大的棋盘,而苏逸二人正处其中。
一道道惊人的气机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苍龙鞭上,辉煌如巨日一般,当头斩落,势必要将那风雨飘摇的两人斩落于此。
无形的气机已经将两人彻底锁住,根本无法动弹。
朱邺水眼中通红就要出手相救,却被身后的鲜伯机稳稳拉住。
纵然有心相护,但天书事关重要,又怎奈何?
曾经的大明崖下,你我一见如故,曾经的太极广场,你我传授绝学,故郡之内更是推心置腹,生死相交,如今的如今,也终成陌路了吗?
苏逸抬头看着天空,眼中布满血丝,还有不甘。(.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身边的桃笙儿此刻却紧闭双目,面无血色的脸庞似乎有过一丝犹豫。
苍龙鞭恍如巨日当头落下,势必要将整片天地灼烧殆尽,狂风怒号,撕裂天空。
是谁在空中起舞。
是谁的泪水滑落。
是谁那一声叹息里带着欣慰与明悟。
是谁还没来得及将那些心绪说出口。
是你啊。
忽地,天地间顿时安静下来,仿佛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风声,鞭声,呼喊声,所有的一切都凝固了。
记忆里那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空中,柔顺的毛发之下,还有那六条微微摆动的尾巴。
那双眼睛温柔似水,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将心头不安的情绪抚去。
她的笑容如初,只是为何红着眼,仿佛在诉说着离别。
不啊,苏逸心中在呐喊,这世间的一切仿佛再也与他无关。
只与你有关。
好像有人在他耳边倾诉。
当初忘了告诉你,大姐到最后是笑着离开的,心里没有怨恨那个书生,我笑她痴,如今我也这般痴了。
只是为何痴情之人总不能在一起?
若是苍天有眼,为何总是这般无情?
那空中巨大的白狐身影,无意间落下两行清泪。
陡然幻灭。
那一刻,永恒的存在他的心头,成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无数的光粒从白狐身影上瞬间洒落,汇成一道大道长河。
那长河之中仿佛融入了她一身的血肉,笔直的迎向了那道鞭影。
苏逸仿佛丢了神魂。
呆滞的伫立。
忽然,他张开双手,疯狂的往前扑去,眼中血泪纵横,无声的嘶喊。
天空中,一条红菱无力的飘落下来。
仿佛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才能接住它。
苏逸怔怔的望着它,无声的留下泪来,闭眼道:“都说我傻,你比我傻多了。”
地上一株柳枝儿青翠依旧,依稀可见的面容仿佛从脑中闪过,让他刹那恍惚。
“我没法告诉你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大姐到最后也没告诉我。”
“或许她只是个女人。”
“是我,是我害死了大姐。”
“大姐最大的愿望就是魂归故里,都说狐死首丘。”
“你欠我这么多,若是哪天我也死了,你要答应把我连同柳枝儿送回南疆。”
“好不好?”
那梨花带雨的面容,那情到深处的诉说,仿佛就在眼前。
苏逸站起身来,双目无神的看着周围,将身上的浑天仪解开,毫无留恋的扔下了悬崖,笑着将周身的经脉尽数折断,将丹田之上的元神生生磨灭。
给你,都还你。
此生不再回头。
那万阶青云梯上,一个落魄的少年,迈着虚弱的步伐远去,只留下一个孤单的背影。
。。
水波不兴的云梦川旁,无数的游人驻足观潮,一对不起眼的老少走在路上,年轻的是个女子,皮肤微黑,相貌平凡,身后是一个牵着毛驴的邋遢老头,穿着草鞋走在路上,时不时打量着周围的年轻姑娘。
江南好,山好水好姑娘好。
可惜酒葫里的酒所剩无几了,毛驴没酒不愿走路,老头再怎么使唤也不管用,只能往附近的酒楼去讨点酒,好在身上还有些银两,吃顿饭,还算不上捉襟见肘。
岳阳楼,在大明崖之下,因为临近道门第一的羽仙宫,向来生意是不错的,据说有幸还能遇到几个仙家高人,当年那位骑鹤过川的仙人可就是在这楼上喝的酒,还留下几份手迹,这可了得?谁人不想去观摩一二,弄得酒楼也变得闻名远近了。
女子走在前头,老头拉着毛驴走在后面,刚到岳阳楼外,热情的小厮就前来招待了,不过瞧这两位打扮,顿时就没有兴致,不过还是笑着问道:“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老头将一把碎银拍在手里,说道:“二十年的竹叶青,管够。”
小二掂量着手里的银两,笑着说道:“客官,您这银两可不管够啊。”
老头刚要说话,灵溪已经从腰囊里掏出一锭银子抛了过去。
小二当即笑容满面道:“客官,里面请,里面请。”
老头笑着拍马道:“不愧是老夫的弟子,豪气!”
喝酒之际,老头眯眼看着楼外波澜壮阔的云梦川,滋滋回味,灵溪却是在那托腮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被身旁那桌的谈话吸引过去。
那人显然喝多了,乐呵的说道:“不是我和你吹牛,我有个远方表叔,就在这山上伺候仙人呢,那天可是亲眼看到,那狐妖一下子就被仙人斩杀了。”
“据说那狐妖是和羽仙宫一位弟子勾结在一起的?”
“嘘,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还打听到了,那位弟子姓苏,据说偷了羽仙宫的天书,还和狐妖勾结在一起,我叔都告诉我了。”
那人显然已经喝多了,口无遮拦说道。
听得入神的女子忽然站起身来,拎着一壶酒往那桌走去,将那人身边的酒杯沏满,说道:“那位姓苏的弟子,可是短卦马靴,入门不久,刚从论道大会回来?”
那人喝的有点多了,眯着眼看着灵溪,吐词不清道:“这,这你就问对人了,我跟你说,我那表叔在仙人家里做事,知道的还真多,那弟子叫苏,苏,苏逸,哎,这位姑娘,听我说完再走啊,喂,这壶酒不要了吗,那就归我了啊。”
李清白此刻拎着酒葫走在灵溪身后,说道:“怎么了,想去山上讨个说法?”
灵溪看着他,眼睛通红。
邋遢老头抬头看了眼远处飘渺的大明崖,说道:“黎老头这人唯一让我喜欢的一点,就是帮亲不帮理,你是老夫唯一的徒弟,你要上山,那便上山,刚好老夫破一品境界,想要去见识见识道门第一的底蕴。”
这一日,熙熙攘攘的岳阳楼外,所有喝茶饮酒的宾客和百姓都见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有一老一少两位仙人御剑而起,乘风破万里浪,直飞云霄。
而后,一道雄浑的声音响彻云梦泽上:“老夫西蜀李清白,前来拜会羽仙宫。”
那一日,大明崖上雷声震耳,异象纷呈,传说是有仙人飞升的盛况,却还有人看见,有人御剑入山又出山,似乎是位年轻女子,为了追寻什么而去。当然,这已是后话。
旧去新来,这才是江湖。
ps:两章补上。
(第一卷?完)
第108章 青梅煮竹马
十里寨这名字据说是大当家的某次喝醉后,脑袋一热,拍桌子就给定下的,甭管这名字俗不俗气,论实力在黔岭这小地方也算排得上名号,大当家的这名头报出来,谁不伸出拇指夸一声好汉子,女子舞枪弄棍到这份上,能让许多男子都自愧不如,也算是奇闻了,可别还不服气,就大当家的手上那百斤重的长刀,一般人举起来都费劲,她却能挥洒自如,泼水不进,端的是巾帼不让须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十里寨从上到下,哪个不是打心底里佩服这位比男人还剽悍的女寨主,周围几个寨子这些年安分太平多了,还不是被这个女土匪揍怕了。
说起来打从大当家的出去以后,几个月来,往日里还算安分的几个寨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碍于大当家的余威还在,这才没有放开手脚,只是寨子里的人出门还得留份心,免得被下了绊子还蒙在鼓里,这年头黑吃黑的勾当可不少见,前两天有人上山打猎,被自己的陷阱给弄折了腿,后来才知道陷阱被人动了手脚,刘老爷子已经让大家出门当心点了,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大当家的一日不回来,那群人就一日不会安宁啊。
树枝是刘老爷子收养的闺女,据说抱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那年头闹饥荒,吃不上饭的大有人在,卖儿卖女的也不少见,卖不出去就只能狠心扔在路边,可怜的小丫头被老爷子带回寨子,总算活了下来,悉心喂养了十五六年,可还是这般单薄身子,脸上长了几块雀斑,相貌自然说不上出众,时常被老爷子笑着说以后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也好,谁稀罕要嫁人啊,小姑娘心里可是想着别的,要成为和大当家的一样的女侠,除暴安良,快意恩仇,可比嫁人有趣多了。
刘老爷子是寨子里唯一读过书有学问的人,被安排了一间单独的院子,树枝也顺理成章的拥有了自己的屋子,作为寨子里的师爷,刘老爷子一大早就出去谈生意了,树枝趴在条案上对着镜子,无聊的数着脸上的雀斑,一边做着女侠梦,身后炉子上的水壶翻腾着热气,木桶里洒满了各种草药,树枝似乎不喜欢这些味道,又从柜子拿出一个盒子,取了把花瓣撒了进去,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mianhuatang.info
大到整个江湖,小到这处山寨,有着同样侠士梦的还有很多,比如那对叫做竹马和青梅的少年少女,作为树枝从小到大的玩伴,同样被寨子里收养的两个孩子,哦,不对,是三个,从小就立志要做行侠仗义的大侠,或许在他心中,翻墙角偷看姑娘洗澡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大侠的。
院子的围墙不算高深,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穿梭在巷道里,走在前面的竹马轻轻嘘了一声,将手指放在嘴前,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身后的少女会意,乖巧的点了点。
“竹马,你说院子里那条大黄狗被你下药,会不会拉坏了肚子,刘爷爷回来要是发现了该怎么办?”
名为青梅的少女有些担心的看着身前的少年,问道。
“别怕,那药不烈,最多两个时辰就好了,刘爷爷去集镇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竹马胸有成竹的说道,试了下围墙的高度,靠他自己应该是爬不过去了。
“可你为什么总要这个时候来院子呢?”
“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呢。”
“你不告诉我,那我就去和树枝姐说。”
“说就说呗,大不了被她揍一顿,青梅,我可是你哥,你可不能向着外人啊。”
“树枝姐又不是外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那也不行。”
“好,那我向着竹马。”
“这就对了,青梅,过来点。”
“干嘛,你又准备踩着我上去啊。”
“让你过来就过来啦,怎么又不听话了。”
“你可轻着点,上次把人家肩膀都踩疼了。”
“好好好,回去给你做最爱吃的桂花糕。”
“一人一半。”
“好好好,一半就一半,你站稳了,我上了啊。”
青梅扶着围墙,身子微微颤颤,肩上踩着一双布鞋,抬头眯眼看着上面的少年,问道:“竹马,看到了吗?”
竹马一脚踩空,险些从她肩上跌了下来,赶紧说道:“你别动,马上就看到了。”
“看到什么啊。”
“好看的,你别问啦。”
“我也要看。”
“下次换你来看。”
“才不信你,每次都这么和人家说。”
少年不答话,因为目光已经被庭院里那道身影吸引,趴在围墙上,聚精会神看去。
树枝打小留下的病根,身子一直不是很好,每隔几日便要药浴一次,这些药材有些是刘老爷子上山亲自挖的,还有些是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只是药味太重,树枝喜欢把春日里采来花瓣用盒子装起来,沐浴的时候洒下几瓣,香气怡人。
水已经烧开,树枝卷起袖子将开水倒入木桶之中,阵阵雾气升腾起来,树枝抹了一把额头的微汗,从柜子里捧出一身浅色的干净衣裳。
院子不大,除了刘老爷子和她两人,便再没有其他人,往日里也很少有人来过门,再说院子里有条大黄狗守着,也不怕人闯进来。
窗纱拉拢,轻轻褪去衣裳,整个人都泡在木桶里,深吸一口气,思绪又不知道飘荡到哪里去了。
竹马隔着窗纱,看着那朦胧的身影,一阵出神,自从那次翻墙时的惊鸿一瞥,忽然的怦然心动,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底生根发芽,就连被他视作妹妹的青梅,他也没告诉,他喜欢树枝,这是他心底最大的秘密。
虽然竹马看上去有几分瘦弱,却也不是这个年纪的青梅能够承受的,下面的青梅皱着眉头,额头上隐隐有细汗冒出,微颤着身子,似乎有些不支,说道:“竹马,还有多久,我快撑不住了。”
短褂布鞋的竹马看的入神,并没有听到青梅的话。
青梅绑着一对羊角辫,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竹马,微微涨红的小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说道:“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竹马看的入神,忽然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顿时从墙上跌了下来。
“啊!”
“谁!”
竹马吃痛一声喊出,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见院子里树枝一声惊呼。
想也不想,拉起青梅就要走开。
谁知屋子里的树枝直接披着一身衣衫,秀发湿漉的走了出来,待到眼前才发现,两人口中的树枝,竟是个正值豆蔻的少女,身子虽然还没长开,算不上玲珑有致,却也有种出水芙蕖般的清丽,此刻手里握着一柄不知来历的软剑,自有一股逼人的英气。
竹马看的怔怔出神,身旁的青梅偷偷的拉了他一把,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树枝姐,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追出院门的树枝显然没想到遇到青梅、竹马二人,讶异道:“你们也在这里,看到方才外面有人?”
竹马愣了愣,这不就是说的他们俩,但打死他也不敢说出来,只能摸了摸头,说道:“啊,有人来过吗?”
树枝蹙着眉头说道:“我方才分明听到有响动,莫非是我听错了?”
说完,还往巷子深处看了看,的确没有别的身影。
青梅已经脸红的低下了头,紧抿着嘴唇,脸上烫人的很,拉着竹马站在一旁不说话,只是心里已经明白,少年所说的好看的东西是什么了。
似乎有些恼怒,青梅甩手走开,竹马干咳两声,急忙追了上去。
树枝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两人。
这时,隔壁屋子里忽然走出一名年轻男子来,约莫有三十岁的样子,却是满脸胡渣,身穿还算洁净,只是还未走近,便能闻道一身酒气。
树枝看到这人出来,脸上明显愣了一下,再看了两眼,这才笑着说道:“大叔,你终于出门了啊。”
那人似乎久居屋中,睁开惺忪的眼睛抬头看了眼天空,然后又看向身前的少女,微笑道:“原来是树枝,刚好找你有事。”
“大叔,你等会儿,我回去换身衣服。”
树枝眉开眼笑,似乎对口中的这位大叔颇为熟稔。
就是走远了的竹马也偷偷回头看了眼,似乎有些诧异这位不知名姓的大叔,竟然有走出屋子的一天。
十年前若不是大当家看他可怜,将半死不活的他从外面捡回来,或许也就没有这个人了吧。
只是十年来,除了喝酒发呆,从未见他出过门,当初那个俊朗清秀的年轻人,如今已经是胡子拉碴的大叔了,所有人都将他遗忘了。
当然除了树枝,因为他的酒,都是树枝替他出去买的。
换上一身干净衣衫的树枝来到那人的屋子里,颇为熟稔的将周围杂乱的摆放整理了一遍,又把窗户打开,将屋子里的酒气散去,转身说道:“爷爷也说过,喝酒伤身,大叔你就该多出去走走。”
被唤作大叔的那人听她说话,报以微微一笑,说道:“去哪里还不是一样,十年一晃,树枝都长大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扎着一束清爽马尾的少女听他调侃,脸色微红,似乎有些害羞,呸呸说道:“本女侠还没有扬名江湖,又怎么会嫁人呢!”
那人笑而不语。
“对了,大叔找我什么事。”
“你那条大黄狗估计吃坏了肚子,在我这院子,想来现在应该好些了。”
“难怪今儿都没看到它的影子。”
树枝心思清澈,当然不知道是人下的药,那人也许知道,却也没有点破。
“大叔,酒喝完了没?”
那人笑了笑,说道:“还有半壶,说吧,又打什么歪主意了,听你刘爷爷的话,女孩子学什么功夫,练得胳膊和腰杆一样粗细,将来还怎么嫁人。”
“那就不嫁人了。”树枝满不在乎的说道。
说完,眼含期待的看着那人,口气撒娇道:“大叔,再教我两招行不行,就两招,回头我去把爷爷珍藏的那壶女儿红给你拿来。”
那人哭笑不得,说道:“怕了你了,走吧,刚好出去转转。”
第109章 十年
黔岭这地方偏僻不说,更是鱼龙混杂,百里大的地盘里,像十里寨这样的势力,都有七八个,不过往上头看,武力高强的却也寥寥无几,名声远扬的如“血手霹雳”、“鸳鸯刀”、“断碑拳”之类的高手,早已是各家山寨供奉的前辈了,等闲不会出手,年轻点的更是谁也谈不上傲视群雄,这些年天下太平下来,谁还乐意去拼死拼活,时日里练功也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罢了,所以整个十里寨里,除了那位神秘的大当家的,论起武力来,都只算平平,树枝想当女侠,总得找个实力卓绝的师父吧,刘老爷子年老力衰,就算有心也无力,更何况也不见得让她一个女孩子家练武,其他就更不用谈了。
当初刚见到这个整日饮酒灌醉的大叔时,就只剩颓废的感觉,要不是那日进屋替他收拾屋子的时候,被喝醉的他轻而易举的抓住,树枝还不知这个颓废的大叔竟然会功夫,这事连刘老爷子都不知道,树枝谁也没告诉,之后更是隔三差五就给大叔送点酒来,缠着他传授点武功,起初这大叔死活不承认自己会功夫,后来听树枝说成为女侠就出去闯荡,他愣了愣,也许是忽然想起埋在心底的某个人,这个只知道姓苏的大叔那天竟教了她一套生僻的剑术,《岁甲通习剑术》名字也是古怪,只传授了她三招,因为大叔说他自己也只会三招,树枝想三招就三招吧,一招鲜都吃遍天了,三招学成还不是响当当的天字一号女侠了。
庭院里那条大黄狗有气无力的趴在槐树之下,看着远处的小姑娘舞着长剑,不时还摇了摇尾巴,那颓废的大叔提着酒葫坐在台阶上,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院子里青苔布满,鹅卵石铺成的地面被踩的凹凸不平,树枝将三招剑术从头到尾练了一边,头上已经是冒着热气,深吸一口气,将那长剑附在身后,笔直站立,当真有几分女侠的风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那大黄狗站起身差点没摔倒,摇摇摆摆的走到树枝身边,侧着脑袋亲昵的在她脚边蹭了蹭,似乎在讨好主人。
树枝拍了拍它脑袋,说道:“去,去,走开点。”
说完,抬头看了眼坐在台阶上的那人,笑着说道:“叔,瞧我这剑术练得如何了?”
那人举着酒壶倒了倒,壶里见底了,见他似乎愣了下,随后叹了口气,将酒壶搁在一旁。
树枝跺了跺脚,说道:“叔,问你呢!”
怔怔出神的颓废男子这才反应过来,夸道:“不错,有几分样子了,再过几年,这年轻一辈里就鲜有对手了。”
那扎着清爽马尾,两缕鬓发垂落肩头,穿着素衣白裳的小姑娘似乎早就料到他要这么说,闷闷不乐道:“叔,你又骗人,当初还说打遍黔岭无敌手的。”
那人一愣,忽然笑了笑,说道:“那得十年以后啊。”
小姑娘听了顿时又愁起来,十年该是多久啊,说不定都已经嫁人了,不过想想大当家的那么厉害,都还没嫁人,小姑娘顿时又燃起了希望,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十年吧。”
忽然又想起一事来,说道:“叔,你今天要教我什么招式?”
那人眯着眼看天,似乎在感慨天气不错,说道:“那你想学什么?”
小姑娘一听,顿时眉开眼笑道:“想学的可多了,黑风寨主那一手铁沙掌,听说能碎金断银,不过刘爷爷说那门功夫太伤身子,不适合女孩子家修炼,还有寨子里王大叔的奔雷腿,李前辈夫妇的鸳鸯刀,那可是咱们寨子的招牌。”
还没等她说完,只见那人似笑非笑的说道:“鸳鸯刀那是人家的家传绝学,你不找人家讨去,找我干嘛,再说,那鸳鸯刀是合击之技,须是两人配合才能施展。”
小姑娘俏脸微红,忙着解释道:“那就不学鸳鸯刀好了,叔你还会什么。”
“我会的都是杀招,杀人的招数,你学来也没用。”
小姑娘顿时愁眉苦恼,托腮说道:“那怎么办呢。”
大抵是没见过世面,小姑娘心底还单纯的很,这年头寨子间摩擦碰撞虽多,却少有动刀动枪的情况,再说真杀了人,闹到官府,那可是要吃人命官司的,听他这么说,树枝不禁好奇道:“叔,你还杀过人?”
那人点了点头,却又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我教你个养气的法子,不过你要答应叔,不可再告诉旁人听,要不然就不教你了。”
“养气?”
树枝听着好奇,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眼含期待的看着那人。
江湖里寻常武夫练筋打骨,炼的是一身体魄,再者浸淫百兵之术,枪剑刀棍,钩爪镰锤,再往上者才有精气神这类说法,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已经是修道的领域了,莫说她一个小姑娘家,便是十里寨最富学问的刘老爷子,也未必知道什么是养气,对寻常人来说,大明崖上那位骑鹤上山,已经无异于仙人姿态了,更不用说那些云里雾里的神仙手段了。树枝可以想象眼前这位大叔很厉害,而有些东西却是无法想象的。
眼前这位整日颓废饮酒,不醉不休的大叔,当然就是十年前下山便消失不见的苏逸。
苏逸想了想,不去说那些云里雾里的玄妙口诀,而是开门见山的说道:“这养气也不是什么高深的法门,和你平日里看的那些秘籍大同小异,到头来也是为了强健体魄,每日清晨里练上半个时辰便已足矣,明白了吗?”
树枝点了点头。
苏逸简单的传授了她一些养气的法子,交待完要点之后,就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发呆,似乎勾起了心底某些埋藏已经的回忆,神色有点恍惚。
小姑娘见猎心喜,自然没发现他的不对,而是细细咀嚼着苏逸方才传授的东西,有点迷糊又有点困惑。
不知怎的,庭院里的这两个人都没人说话,安静的只剩夏日蝉鸣的声音,苏逸看了眼还在冥思苦想的树枝,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屋子里走去,十年来这里一尘不变,而有些东西,终究是变了。
屋子里的酒气已经散去,各种摆设都已经整理完善,想来是出自那小姑娘的手笔,苏逸盏起油灯往里走去,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干净的衣衫换上,忽然目光落在一个灰旧的木盒上。
他怔怔出神,半晌之后才伸手将木盒取出,仔细的擦了遍,然后打开木盒。
只见一截柳枝儿安静的躺在盒子里,青翠依旧,下面还垫着道叠好的红菱,光亮如初。
苏逸闭上眼,用手轻轻触摸。
刹那间,恍如隔世。
屋子外的庭院里,忽然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
远远的便听到竹马那激动的声音。
树枝忙去开门,只见竹马弯腰喘着气,身后是累的满脸通红的青梅,两个人显然是一路匆匆赶来。
还没等树枝开口,竹马已经说道:“快,快,大当家的回来了!”
树枝一脸不解,似乎没反应过来。
竹马喘着气喊到:“大当家的回来啦!”
树枝缓过神来,脸上遮不住雀跃惊喜的神色,问道:“真的吗!”
青梅竹马两人重重的点了点头,转身拔腿就往外跑去。
树枝对着屋子里远远喊到:“叔,大当家的回来了!我去看看!”
“去吧。”
苏逸隔着窗户看着欢呼跑去的三人,脸上露出一抹久违的笑意。
而整个寨子里,好似因为这个人回来,变得热闹起来了。
第110章 大当家的
小孩儿欢呼雀跃,大人们也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往山寨外面走去。mianhuatang.info
黔岭地处偏僻,越往内越是混乱不堪,各地扎营为寨不说,暗地里杀人劫道的事儿更是不少见,往年里朝廷还设了都护府管理此处,这几年越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所谓天高皇帝远,乾京离着这儿少说有上万里路,上面一道圣旨下来,恐怕大军还没遣来,人都已经跑没影儿了,只要不是活腻了去扯旗造反,谁又会在意这芝麻绿豆的烂事。
十里寨在黔岭名声不显,算上孤寡老弱,全寨上下也就不过百十号人,比起那些动辄上万人的大寨子自然是拍马不及,若不是有个彪悍的大当家的撑着场面,指不定早就被周围几个虎视眈眈的寨子瓜分干净了,说起这个大当家的,还真有几分厉害,一介女子竟然在黔岭这凶险的地方闯出偌大的名声来,也算是一段传奇了,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就让全寨老少无人不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不,人还没到,只是消息传回来,一群人便在寨门前翘首以待了。
以树枝为首的三人忙着穿过拥挤的人群,往外面走去,作为三人中的大姐头,干起这事来自然是轻车熟路,宽广的官道上有数十道身影策马扬鞭而来,掀起的风尘都快遮住半边天了,就连竹马和青梅都踮着脚,激动的脸蛋通红,更不用说视大当家的为偶像的树枝,早已拉着青梅的手,欢呼道:“快看,那是大当家的。”
地面轻颤,隔着好远,便能听到那一声声马匹的嘶鸣。
数十道身影逐渐出现在视线之中,有一骑当先而来,身穿一袭绣白上衣,外披着枣红色轻裘长袍,衣袍鼓动,风沙飞扬,整个人散发着飒爽英姿,还有数十骑紧随其后,皆是手持长短兵械,队形整齐,如影随形。
那队人马疾驰而来,几乎片刻间就到了寨门之前。
刘老爷子已经带着寨子里的人站在那儿,拱手说道:“恭迎大当家的。”
树枝看着从马上一跃而下的飒爽女子,眼中满是崇拜的神色,有些忘我,一时竟忘了退出道路来。
几个月前,大当家的从寨子里外出办事,带走一批人,如今终于回来了。
树枝眼中,只见那女子手持长剑,牵马往前走来,对刘老爷子等人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远处的她身上,忽然笑了笑,说道:“几个月不见,树枝长的越发水灵了,要不要姑姑给你从外面挑几个如意郎君回来?”
尚在愣神中的树枝顿时闹得个面红耳赤,那女子又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道:“把鞍前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拿过来。”
说完,对周围几个翘首以待的孩子说道:“别急,都给你们带东西。”
将递来的包袱打开,虽然都是些小玩意儿,不过穿金戴银,却也是价值不菲,足以见得这位大当家的颇为念旧,出门还不忘给寨子里的晚辈带东西。
寨子里的老人们笑着看自家的孩子争抢那些东西,抢不到的也不哭闹,大当家的从没亏待过谁,指不定后面还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呢。
竹马早早就挤到人群里了,青梅性格内向,却是害羞的不敢上前,不过她的那份自然有竹马替她拿来,反倒是树枝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大当家的见她发呆,弯腰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说道:“怎么了?”
树枝难得害躁一次,红着脸吞吞吐吐道:“那些是小孩子玩的,我就不要了。”
大当家的愣了一下,笑着问道:“那什么不是小孩的东西。”
不知为何,树枝想也没想,脱口说道:“我想和大当家的一样,做一个女侠。”
大当家的眯眼望着官道之上低头打着响鼻的马匹,大抵是没想到小姑娘是这般心思,不禁莞尔,笑道:“怎么有这个想法了?”
树枝歪着脑袋,似乎也有些困惑。
大当家的一身轻裘长袍风中飒爽,拉着树枝走在官道上,对这个憧憬江湖的孩子,眼中只有溺爱,柔声说道:“别一口一个大当家的,刘老爷子对我来说也算半个亲人,叫我一声姑姑你也不吃亏,听姑姑一句,别做什么刀口上舔血的女侠,还不如在寨子里安生度日,这天下快乱了,日子可不比从前景气。”
小姑娘似懂非懂,只觉得功夫厉害的人说话也这么厉害,朝身前这个自称姑姑的女子眨了眨眼睛,说道:“做不了女侠,那也要做姑姑这般厉害的人。”
大当家的摸了摸她的头,笑而不语。
都说离乱人不如太平犬,年少哪里知愁啊。
刘老爷子拄着拐杖看着远处闲聊的一大一小,眼中满是笑意,这小丫头整日里想着做什么女侠,骂不得也劝不回,这些话由大当家的说来才最为合适,到他这般年纪才明白这太平日子有多难得,年轻时刀口舔血、打拼基业,图的就是个安享晚年,越是这样越是舍不得丢下,都说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最是伤怀,到他这个年纪全看开了,得过且过才会好过,什么英雄什么美人,过眼云烟罢了。
大当家的拉着树枝走到刘老爷子身前,问道:“老爷子近来身子可好?”
早已过了古稀之年的老人家一脸慈祥,眯眼笑着说道:“好着好着,等不到小丫头嫁人那天,怎么也不肯躺那棺材板。”
大当家的轻声说道:“老爷子还请宽心,这小丫头懂事的紧呢。”
刘老爷子嗯了一声,又问道:“这次回来还走吗?”
大当家的站起神来,手指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远处的黑马闻声低头走了过来,她从马背旁取下那柄轻剑,一边说道:“暂时走不了,这次赶着回来,是让大家有个准备,北方出事了。”
刘老爷子面露异色,问道:“北方?莫非是?”
大当家的点了点头,拔剑出鞘七分,又收了回去,将那轻剑握在手里,轻声说道:“是的,北方有人揭竿起义了。”
树枝听得迷糊,刘老爷子却是眉头紧锁,沉默半晌,问道:“什么时候的消息?”
“两天前,估计这会儿已经传到乾京了,不出三日,大军就会随着圣旨驾到。”
“三日?那岂不是还会打到黔岭来?”
“我也是担心这样,黔岭地势复杂,易守难攻,若是让那些贼人占了这里,怕是少不了流血。”
刘老爷子面色微沉,沉吟片刻,说道:“那咱们准备怎么办?”
“静观其变,咱们十里寨地方小,用不着做那出头鸟。”
大当家的牵着马往寨子里走去,手上的那柄轻剑已经让树枝拿着,小姑娘捧着轻剑像捧着宝贝一样,舍不得放下。
老人家终究还是放不下心来,拄着拐杖敲打几下地面,说道:“明日安排几个人去镇上打探下消息,再买些存粮回来,寨子里的生意也要收拢收拢了。”
大当家的点了点头,说道:“应该如此。”
话语间,路过苏逸那间院子,当初还是她安排下来的,大当家的瞥见苏逸一个人坐在树下发呆,神色间依旧不改颓废之色,便问身边的刘老爷子道:“那位苏兄弟近来如何了?”
刘老爷子不知她为何对苏逸如此上心,但还是说道:“还是那样,整日里醉酒,要不是你当初一念心善,寨子里也不会留下这等闲人。”
大当家的闻言摇了摇头,缓步走进院子,远远的观望着当初自己带回来的男子,十年过去相貌改了不少,不复当初的稚嫩,却又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苏逸抬头看了眼远处的轻裘披身的女子,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第111章 家贼难防
一样米养百样人,这穷山恶岭的地方最是容不得半点懒惰,十里寨里便是十来岁的孩子都明白勤俭持家的道理,唯独这个姓苏的男子是个例外,整日里游手好闲不说,三餐更是无酒不欢,要不是念在当初是大当家的带他回来,指不定早就被人赶出寨子了,刘老爷子对这位十年如一日的男子看不出深浅,日子久了也没有当初的好奇,自古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瞧他这样子,十有八九是为情所困了,只是他不说,也没人会问,好在他也不惹事,除了在这院子里走动,很少出现在外面。
大当家的一袭轻裘来到他身前,从身后提出一个酒葫来,远远的抛了过去,说道:“刚去了趟乾京,这是从公孙家带回的酒,几十年老窖的女儿红。”
苏逸伸手接过,将酒葫举过头顶,仰头痛饮一口,眼神一亮,由衷叹道:“好酒。”
说完,看了眼远处白衣轻裘的英气女子,说道:“谢了。”
大当家的点了点头,转身往院子外走去。
两人的交谈不过浅尝辄止,外人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不过也没有什么需要看出的,只当是大当家的为人宽厚,出门在外还不忘给这个酒鬼带酒,可惜糟蹋了好酒啊。
处理完这些琐事之后,大当家的便和刘老爷子闭门谈话去了,青梅竹马和一群孩子打闹到一片去了,唯独树枝没事做,辗转又来到苏逸的院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相比其他地方的喧闹,这片院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宁,苏逸坐在青苔布满的台阶上,提着酒葫怔怔出神,看到树枝往这边走来,问道:“怎么回来了?”
小姑娘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说道:“大当家的和爷爷谈话去了,门锁着不许其他人靠近,看样子是有什么大事。”
苏逸喝了一口酒,悠悠说道:“大当家的风尘仆仆赶回来,必然是有事的。”
树枝忽然说道:“我看爷爷方才一路上都皱着眉头,分明是有心思,叔,你说会不会寨子有什么事要发生。”
苏逸笑了笑,宽慰道:“天塌下来还要高个儿的顶着,你个小孩子胡乱担心什么。”
不知为何,在这位大叔面前,树枝有种明显的安全感,想了想他的话也有道理,便不再考虑这些烦恼,抬头说道:“对了,忘了和你说,方才爷爷告诉我,明日咱们要去一趟集镇,青梅、竹马也跟着一块去,爷爷说他到时候要去处理下寨子的生意,没时间照顾我们,让叔陪我们一起去。”
苏逸愣了愣,忽然明悟过来,笑着说道:“是你这丫头和老爷子说的吧。”
被揭穿心思的小姑娘也不觉尴尬,只是红着脸嗔道:“叔,你就说去不去。”
苏逸仰头饮酒,并不回答,见到小姑娘跺了跺脚要生气的时候,这才开口说道:“去,不过你和那两个孩子一起,别乱走动,万一出了事,老爷子还不宰了我。”
树枝闻言眉开眼笑道:“一言为定。”
苏逸问道:“怎么想起来拉我一起出去的?”
树枝托腮想了想,说道:“叔总是这样不好,方才大当家的都来看你了,分明也是知道叔的厉害,只是寨子里的其他人不知道,总免不了说闲话,叔要是能多走动走动,和大家混个脸熟,总该不是坏事。”
没想到小姑娘竟然能有这份心意,苏逸倒是有些诧异,不过她也是苏逸看着长大的,虽说性子要强了点,却是外刚内柔。
另一处院子的屋里,刘老爷子和大当家的坐在高椅之上。
大当家的面色微沉,身旁摆着一柄长剑,似乎有拔剑出手的冲动。
老人家恨声说道:“那群家伙仗着你出门在外,三番四次来挑衅,扬言不交出银两,这个月底就将山寨踏平,这些日子寨子里的人都被我约束着,不许随意出去,就是怕中了那些人的圈套。月前老徐家的儿子被弄折了两条腿,往后的日子只能在床上躺着,这仇不能不报。”
大当家的武艺超绝,在山上时没人敢来挑衅,只是久出未归,就有人起了心思,十里寨这些年也有了些底蕴,所谓肉多招狼,不乏有垂涎之人,这些日子大事小事不断,背后总有那些人煽风点火的影子在。
刘老爷子足智多谋,却也只是个年过古稀的老人,早已过了那个舞枪弄棍的年纪,就算有心也无力和对方大刀阔斧干上一场,如今大当家的回来了,这些事情就要拿出来议一议了。大当家的可不是那种任人欺辱的人,当初在八方寨子里双手染红的血腥手段,可是实打实的镇住了一些宵小,一手剑术更是绝伦,有大家风范,在十里寨里已经是无人能敌的地步。
大当家的听老人家娓娓道来,面色微微低沉,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动,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说道:“古人有云,攘外必先安内,乱世将起,咱们这里不能先乱起来,那些不安分的都给收拾好了,咱们再做别的打算。”
刘老爷子眯眼笑声说道:“何时动手。”
大当家的将剑握在手里,看了眼窗外,说道:“快了。”
刘老爷子会意,问道:“要不要和寨子里的人知会一声?”
“你看着办吧。”
刘老爷子犹豫一下,沉声道:“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大当家的略微惊诧,说道:“老爷子但说无妨。”
刘老爷子斟酌片刻,开口说道:“外面那些人,分明对咱们的行踪摸得清楚,想必寨子里也并未人心一片,有人怕是早已忘了旧情,只是老头我老眼昏花,找不出那人来。”
大当家的眯眼说道:“有内奸?”
刘老爷子点了点头,说道:“怕是还不止一个。”
大当家的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总想着荣华富贵,岂会如此轻易?”
刘老爷子也是轻声说道:“往日里随他们闹去,这次你回来,也该闹完了。”
大当家的目光微凝,忽然抬头看向屋外,面色微变,只听阵阵喧闹的声音从远处传开。
“果然是家贼难防,这才多久,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恐怕那些人是来看看,是否当真是你回来了。”
刘老爷子看着窗外,面色不善的说道。
第112章 暗流涌动
大当家的姓陆,名白秋,武艺超绝不说,论气质更是黔岭这地方难得一见的大家风范,陆姓在乾京那边也是出了名的大姓,不乏有人揣测这个横空出世的女人的神秘来历,这趟十里寨的大当家的去乾京,外面的人口口相传是回娘家,还有戳脊梁骨的说她这是去请罪了,十有八九是不能活着回来,各种传闻说的有模有样,都说最了解你的一定是对手,大当家的刚走没多久,周围几个寨子就不安分起来,若不是还有几个成名高手镇守十里寨,恐怕这祸事早就兴起了,这不,大当家的刚回来,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有些人就已经坐不住了,急急忙忙的过来打探消息。mianhuatang.info
这次针对十里寨撒下的网,外人不知,说是精心策划也不为过,只是没想到这个一纸密令召回乾京的女人还有回来的一天,更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完全打乱了计划,好在埋下的几颗暗棋还没有动用,兵行险招关键在一个险字,出其不意才能制胜,十里寨这些年安逸久了,怕是早就忘了黔岭这块地的险恶,十里寨有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陆女侠,旁的寨子未必没有隐藏的手段,就拿出现在屋外的几个老人,年轻时候尽皆是江湖盛名的草莽大盗,手上染过无数的血,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些老家伙在,便是刘老爷子也颇为忌惮,此刻尽皆来到十里寨,看样子不是为了动手,只是想来打探个虚实。(.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刘老爷子朝大当家的打了个眼色,便推开门往外走去,笑脸说道:“不知洪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负责送他们进来的人已经退出去,院子里只剩几个人,身着绸衣的富贵老叟笑脸迎人,拱手回应道:“刘老爷子贵安,数月不见,精神依旧啊。”
这位老叟身边站着三四人,皆是衣着不显,但举手间有股凛然气势,尤其是虎口之处,尽皆生着老茧,看来是棘手的练家子。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位名为洪老先生的老叟一脸人畜无害的笑意,说道:“怎么,老爷子不请我进去坐坐?”
刘老爷子眯眼看着他,笑了笑说道:“不敢,只是大当家的刚回来,在屋子里交待东西,洪先生来得真不是时候,还请移步聚义厅,好茶备上。”
富贵相的老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说道:“原来是大当家的回来了,失敬失敬,老夫便在聚义厅恭候,还请刘老爷子代为通报一声。”
“应该的。”刘老爷子打发完这群人,这才沉着脸往屋子里走去。
站在窗边看戏的陆白秋,脸色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见老人走来,问道:“如何?”
老人家沉声说道:“神风寨欺人太甚,真当我十里寨没人了吗?”
陆白秋拿起桌上佩剑,说道:“无妨,那个老东西不过是来打头阵,还有一群人在外面看着呢,让他们一并去聚义厅,我来会会他们。”
说完,提着佩剑便往外走去。
有外人来寨子,当然是大事,各家已经忙活起来,吩咐小孩子待着不要乱跑,又把床底藏着的家伙拿出来擦擦,甭管用不用的上,放在身边总归安心点,这些日子风来雨来的也早有心理准备了,就算打起来也不意外,在这块地上生活,早有刀口舔血的打算了。
聚义厅在寨子东边,是大家时日里聚集议事的地方,此刻聚集了周围几个寨子的人,不过二三十人的样子,虽说看上去不多,却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以一敌三的好手,方才有人让他们放下兵器进来,却被对方用刀柄拍掉了门牙,差点大打出手,要不是被人拉着,恐怕已经血战去来了,只是见对方有恃无恐的样子,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上面吩咐说静观其变,大家只能暂时压抑心中的怒气,都说瓮中捉鳖,还怕你跑掉不成?
十里寨家大业大,周围却还有几个寨子不输于它,神风寨的洪老先生也是一代成名高手,此次正是以他为首,还有三位年纪稍长的老者,分别坐在高椅之上,桌上摆着盏茶,香气缭绕。
大当家的陆白秋从门外走来,脚步落地无声,直至来到众人身边才被他们察觉,除了那几位老者外,旁人无不变色,就连几位老者也一阵心惊,脸上却神色不动道:“陆女侠看来功夫又有精进了,可喜可贺。”
陆白秋不愿与他们虚以委蛇,开门见山,淡淡说道:“诸位不辞劳远来我十里寨,不知有何指教?”
“早就听闻大当家的英气无双,果然闻言不如见面。”
“指教谈不上,我等听陆女侠外出回来,过来道贺一声,黔岭各寨之间理应相互照应,陆女侠不必见外。”
“白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回来也不知道跟我们几个老家伙说一声。”
众人开口说道,众说纷纭。
陆白秋冷眼旁边,只觉得这些人有些可笑,说道:“还未来得及拜见各位叔伯,还请诸位见谅。”
众人以为她服了软,想她一介女辈,纵使武艺再高,也难挡众手,便有人开口说道:“白秋之前出门在外,有所不知,有些事还是当面讲好,其实我等今日前来,还想和白秋讨个说法。”
陆白秋眼睛微眯,看着那人,淡淡说道:“讨个说法?”
“不错,讨个说法,之前十里寨的人越界去我天火寨的地盘,打伤我门下弟子,所为何事?黔岭各寨只见情同手足,十里寨这等做法,怕是不厚道了。”
说话的是位年纪稍轻的中年人,也许是见这位传闻中的陆女侠太过年轻,眼中露出轻视的神色。
“你胡说!那根本就是我十里寨的地盘,明明是你们的人先动手,小武这会儿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远处一个端茶的年轻人忽然指着那人说道,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那人眼光一冷,刚要说话,忽然觉得右脸一阵触痛,紧接着是麻木,几颗牙齿含血喷出,整个人摔倒在一旁,神色骇然的看着突然出手的大当家的。
陆白秋蹲下身,伸手拍了拍那人脸,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叫我白秋?讨个说法,好啊,那我也来讨个说法,方才在门外,你打的别人右脸,那我也打你右脸,怎么,不服气?你可以打过来,可以让你的长辈们给你讨个说法啊。”
整张脸都麻木的中年人张口欲言,陆白秋没有继续得理不饶人,而是站起身笑着和众人说道:“出去一趟,脾气大了点,诸位见谅。”
其中一位老者对躺坐在地上的中年人说道:“够了,回来吧。”
暗流涌动,一触即发。
不明真相的树枝拉着苏逸来到聚义厅,没想到这么多的人在里面。
树枝吐了吐舌头,看着远处的大当家的,问候了一声。
大当家的见苏逸到来,似乎有些诧异,忽然眼光一动,笑着说道:“树枝过来,和你介绍下这些叔伯们。”
往日里哪里能见这么多成名的人物,树枝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结交各路高人,却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那些人或是冷漠或是热情,多少给人不一样的感觉,二十多人里只介绍了几人,其余尽皆是些年轻人,不用大当家的介绍,已经凑过来,其中几人似乎对这位少女颇为动心,更是知道他是刘老爷子家的闺女,心里早已有了心思,而树枝仿佛觉察到这些,已经早早抽身退到苏逸身后。
苏逸陪她来这里,不过是准备来找刘老爷子商量下明日去集镇的事,以他波澜不惊的性子,自然不会参与到这些事中,远处那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虽然不知道那些敌意从何而来,但还是猜到十有八九是因为身边的小姑娘,不禁又有些好笑,摇了摇头,并无说话。
神风寨的那位老人忽然开口说道:“这位小友是哪里人,为何这么面生?”
苏逸拉着树枝转身往外走去,根本无视那人说话。
老人眉头微皱,座下已经有人站了出来,拔剑指着苏逸的背影,说道:“放肆,没听到洪先生问你话吗?”
苏逸往前走去,步子甚至没有一丝停顿。
那年轻人正是和树枝搭讪的几人之一,此刻见满脸胡渣的苏逸竟然无视他,只觉在树枝面前丢了面子,当即拔剑出鞘,纵身往前刺去。
苏逸扭过头,伸出两指夹住剑尖,眉头微皱,问道:“什么事?”
陆白秋不动声色,倒是几位老人瞳孔微缩,没想到十里寨竟然藏着这等人物。
那年轻人似乎感到了羞辱,脸色涨红,疾声道:“撒手。”
手腕一抖,只是剑尖在那人手中纹丝不动,让他好不尴尬。
苏逸松开双指,转身继续往外走去。
谁知那人竟然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收回去的剑再次猛地刺去。
树枝余光刚好看到那人动作,脸色大变,刚要开口提醒,苏逸已经不知何时来到那人面前,伸出右手,五指发力,竟然赤手空拳握住那柄长剑,往下一掰,连同那人一起悬在空中。
再一发力,长剑折断,那人已经摔落到远处。
聚义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那个远去的青年人身上。
第113章 心思
谈不拢的买卖,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对十里寨来说这是一场只大不小的风波,虽然被苏逸无意搅局,投鼠忌器惊退了一些人,可隐藏在暗处的那些棋子终究还是祸患,而对于树枝这些孩子来说,热闹看完了或许还蒙在鼓里,或许也能感到剑拔弩张的氛围,不过稍刻后便被抛在脑后了,比如现在赶往集镇的路上,树枝正添油加醋的给竹马、青梅两人讲着方才聚义厅的事,讲道大叔两指折断那人的剑时,那叫一个眉飞色舞,看得远处的苏逸一阵轻笑摇头,对这些连初涉江湖都算不上的孩子来说,苏逸这般深藏不露的手段,已经是大侠里的大侠了,便是最为害羞的青梅,也满目崇拜的看着苏逸。
这次出来采办,刘老爷子特地带上了寨子里几个年轻力壮的好手,四辆马车鱼贯而行,三个孩子坐在中间的车上,刘老爷子还在车厢里休息,任由这些孩子在外面嬉闹,大概是最近的事过于消耗心神,老人家闭目养神之际,忽然心神一动,不禁将目光投向远处马车前独自喝酒的青年。
都说江湖高人辈出,可老人家一辈子行走江湖,见过的所谓高人十有八九已经是年迈之人,武功这东西讲究一个水涨船高,没有几十年的打磨,哪有可能臻至顶端,不是每个人都如大当家的这般出身,年纪轻轻就能闯下偌大基业,所以他才对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青年侧目相看,以他这般眼光都能看走眼的话,只能说这位掩饰的功夫也算登峰造极了,不过说来,这数十年也没几次见他动过手,要不是今日被那人挑衅在先,恐怕还不会出手,大当家的那才是先见之明,凭这位的武功,待在十里寨算是委屈他了,更何谈一待就是十年。
苏逸感受到远处目光投来,抬头看去,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老人家报以和善一笑,想不到误打误撞安排他一起出来,竟成了此行最大的底牌。
而苏逸身后的车厢里,树枝眉飞色舞的说着聚义厅的事,青梅竹马听得仔细,时不时惊叹一声,或许是受树枝的影响,青梅对江湖大侠这类人最是崇拜,小时候没少跑去央求爷爷给他讲这些,故事虽然老掉牙,却还是百听不厌啊,若是侥幸遇到江湖上某位成名的高手路经此地,更是愿意和竹马一起,不远千里的去看上一眼,本还打算这趟去镇子里,能够饱个眼福,没想到真正的高手正在自己的车前架马,若不是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大叔有几分害怕,指不定这丫头已经过去攀近乎了,再说这十里寨上上下下数百人,能和他说上话的也不过树枝一个人吧了。
苏逸没去管身后那群孩子的言谈,手握着缰绳旁坐在马车前,半倒的酒葫放在身旁,时不时饮上一口,身上既无兵器也无其他,看上不去更像一个俗世的马夫,平淡而不显眼,既然丹田已毁,变无法力可言,这一身功夫暴露了也不至于太过吓人,这趟去集镇上,一来是答应树枝那小姑娘的要求,二来则是颓废了这么久,总该要出去看看了,起初自己要来做这个马夫,刘老爷子还是极力反对的,后来发现藏着的底牌才是最大的底牌,便也欣然答应了,只是见识了他的功夫以后,再也不会轻视这位青年人了。树枝提着一壶酒钻到苏逸身边,笑着递给他道:“叔,酒给你。”
苏逸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树枝,接过酒葫,仰头饮了一口,说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树枝坐在他身旁,说道:“竹马说想看看叔的功夫。”
苏逸闻言笑道:“是你这丫头说多了别人不相信了吧。”
难得有些赧颜的树枝怀抱一柄长剑,说道:“叔,快给他说说,我没骗他。”
苏逸摇了摇头,自顾饮酒说道:“功夫不是用来表演的。”
“那是啥?”
“用来杀人的。”竹马从车厢里钻了出来,看着苏逸说道:“我几年前在寨子里看到一个南方来的大侠,他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苏逸微微一愣,轻笑着摇头,说道:“是救人的。”
竹马起初就不相信这位会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见树枝姐和青梅都对他如此推崇,心中本就吃味,此刻又听他如此说,只觉得是故作姿态,心中更无好感,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苏逸当然不清楚他的想法,眼神飘忽的看向远处,痛饮一口酒,语气中不无落寞的说道:“杀万人容易救一人难。”
竹马转身转进帘子里和青梅说悄悄话去了,树枝闲来无事就坐在苏逸身边,偶尔扬鞭策马,见大叔沉默饮酒,也跟着发起呆来。
黔岭地势极广,有十里一寨百里一镇的说法,往东赶了两个钟头的行程,终于眼见了一点集镇的轮廓,周围的人也多了起来,大多是各个寨子来集镇采办的队伍,相互之间少有交谈,更多是相互戒备着,穷山恶岭的地方,杀人越货这类勾当并无少见,当然到了集镇之中就有官家管着,鲜有人敢直接动手的。
镇子入口的地方,象征的安排了两人值守,这时候刘老爷子已经走下了车厢,显然和那两人相熟,闲聊了一阵以后,便吩咐所有人将兵器用粗布裹住放在马车里,而后塞了点银两过去客气作别。
树枝看着四处观望的苏逸,有些好奇道:“叔,你这是第一次来镇上吗?”
苏逸点了点头,跟着远处的车队走了进去。
树枝还要说什么,身后的竹马已经拉住她,低声说道:“树枝姐,我看他不过装模作样,没有什么真本事的,你不要被他骗了。”
树枝假装生气瞪了他一眼,说道:“别乱说,大叔是有真本事的人,走啦,赶紧到镇子里去,待会儿走丢了又要被爷爷骂了。”
说完,追着苏逸跑去。
竹马显然有些不忿,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身边的青梅扯了扯他衣袖,眼里有不加掩饰的关心之色。
竹马闷哼了一声,慢慢走在众人之后,可怜青梅想追树枝姐也不是,留下来也不是。
第114章 匕首
约莫是什么喜庆的日子,镇上难得一见的热闹,娶亲的队伍排成长长的一串,敲锣打鼓吹唢呐的紧随其后,还有位鲜衣怒马的公子哥,胸前佩着大红花骑走在街上,也不知是要去迎娶哪家的闺女,半大的孩子们远远的跟在后面,就等下人们丢些礼钱过来,然后哄抢而散,便是围观的大人们也有不少跟着凑热闹的,富贵人家的阔绰手段,常人根本难以企及的。
这次来镇上带的人手不多,都随刘老爷子谈生意去了,据说是把十里寨在镇子里的生意都要转手出去,一来二去耽搁的时间恐怕不少,刘老爷子就让三个孩子出去逛街,有苏逸陪同倒也不用担心其他,再者有官府的人在街上巡视,寻常宵小也未必敢露面。
街头小吃摊上品种众多,树枝早已按捺不住心情,拉着青梅往那儿走去,竹马再装老成到底也是个半大的孩子,目不斜视最后还被那叫卖声勾引过去。树枝掏钱买了几串糖葫芦,一人一串吃的香甜,苏逸便找了个空椅坐下,看着发自肺腑开心的三人,想想当初灵溪这般大小的时候,喜欢吃糖葫芦,却总是装着不在乎,要是能有一个糖葫芦,简简单单便是最满意的一天,不经历那朝不保夕的日子,谁会明白苦中作乐的滋味?
都说人生若能幸福安稳,谁又愿颠沛流离。
酒葫忘了捎在身上,苏逸索性就在茶肆里点了一壶清茶,花饵晒干后制成的茶叶,喝来最是唇齿留香,喝烈酒饮淡茶,他也算是独此一家了,便是文弱书生都嫌口味平淡的花茶,偏偏这目光深远的青年人在细细斟酌,看样子还自得其乐,让人有些看不明白了。倒是树枝买了根糖葫芦给大叔,被拒绝后便坐在他身边,托腮问道:“叔,怎么和口味这么淡的茶了?”
苏逸慢慢喝着茶,目光落在街头人来人往的行人身上,笑着说道:“喝得烈酒难道还喝不得清茶?”
树枝不明就里,吃了一颗酸溜的糖葫芦,酸的眉头都蹙了起来,捂着嘴含糊不清道:“刘爷爷去办事,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听说城隍山那边有庙戏,叔,咱们待会儿去看看吧。”
苏逸嗯了一声,说道:“早些回去,别跑远了。”
树枝欢快的笑了笑,拉过青梅不知又在讨论什么,准备走的时候,才发现竹马人不知道哪里去了,找了半天,才发现他在远处和人讨价还价,买回来两串檀木香味的手链,一串给青梅,一串自然是送给树枝姐,拿出来时还扭捏了半天,见树枝满意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却不知他这细微间流露出的欢喜神色,落在青梅的眼里,又是怎样的心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没耽搁多久,架不住树枝一旁催促,苏逸将茶水钱结算之后,几人便沿着街道往城隍山走去。
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八里镇的名字倒是和十里寨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不知是否是当初取这名字的初衷,偌大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摆设的摊点,还要耍杂的艺人,徒手断碑,胸口碎大石之类的江湖技艺,便是寻常小孩也能看出其中的门道来,却还是乐此不疲的表演着,遇上好看的几人还是要停下来观看一番,竹马平时里倒也是个谨小细微的人,却没想到这次竟然也被人顺手牵了羊,等他发现的时候,对方已经的手了,摸了摸衣襟里的钱袋,早已不知所踪。
不好意思和树枝姐说这事,等要掏钱的时候才面红耳赤的半天说不出话,苏逸哪里还瞧不出来,掏出银子给他解了围,偏偏这小子还不领情,约莫着是在喜欢的女孩子前丢了面子,一路上一言不发,活生生成了闷葫芦,让人看不明白。
苏逸摇头笑了笑,也不去自作多情的招惹他,便随口问道:“这地方没有山,为何叫城隍山呢?”
树枝想了一阵,大概是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不禁莞尔道:“兴许是以前有座山吧。”
谁知身旁的青梅突然小声说道:“我以前听爷爷说过,好久以前,黔岭这块地下还是一条大河,有恶龙作孽,神仙搬来大山将恶龙镇压在下面,又在上面建了座城隍庙,这才有后来的城隍山。”
树枝笑着夸了小姑娘两句,没想到青梅的脸都快红透了,低头再也不肯说话了。
就在这时,一直不吭声的竹马忽然喊了声:“小偷!别跑!”
说完就飞快的往前追去。
只见他身前不远处,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抬头有些慌张的看了眼追来的竹马,而后头也不回的逃走。
或许是发现了先前偷他钱袋的人,竹马把心里的气都撒在那人头上,这一路穷追不舍跑了好几个巷子,累的树枝几人弯腰喘气,终于将那人堵在一个角落里。
那人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目光微冷的落在竹马身上,眉目间的煞气内敛,看的苏逸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往前靠近几步。
竹马面带怒色的说道:“你这偷儿,还不快把我的东西交出来,不然待会儿送你去官府,看你还怎么做人!”
那人也不说话,微微欠身从腰侧摸出一把乌黑的匕首,嘴角冷笑的看着竹马,低声说道:“你要送我见官府?”
语气低沉,却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暴起伤人一般。
竹马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本以为人多势众,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这时候树枝走出来站在竹马身前,看着那人说道:“这里是集镇上,私自械斗可是要犯法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那人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姑娘家走上来,微微一愣,而后冷笑道:“犯法?杀了你们不就没人知道犯法了吗?”
树枝面色一变,摸了摸身后细布包裹的女子剑,小心戒备。
苏逸伸手按住她,摇了摇头,随后走了出来,说道:“那些银子给你便是,何必与这些孩子较真,当真惊动了官府,怕是大家都不好过,再说黔岭这地方,出了县城,可就不是官府说了算。”
那人眼神一凛,说道:“你们不是镇子上的人?”
苏逸笑着摇了摇头。
不等那人说话,一阵突如其来的喊叫声从远处传来,在这安静的巷子里异常的清晰,等那人听清楚以后,脸色一变再变,扭头看去,竟是一群身穿公服的衙役突袭而来。
想也不想,那人转身便往外逃去。
第115章 变故横生
这突如其来的成队衙役,似乎正是为了追缉某位逃犯而来,恰巧路过这处巷道,将那偷儿惊动,刚要逃遁,却被苏逸偷偷弹出一块石子击中右膝,顿时闷哼一声,从墙角翻落下来,落地的响动声惊动了远处的衙役,不知谁喊了一声“在那儿”,顿时七八个手持兵器的汉子围了过来,将那人紧紧围在中间。mianhuatang.info
严义走马上任不过才三天,这总捕头的屁股还没坐热,昨天就发生了件了不得的大事,被火冒三丈的知府责难不说,一大早还得带着一帮兄弟来回奔波,八里镇上里里外外都快搜了个遍,还没找到那个偷兵符的贼人,知府大人可是说了,今儿再不把东西找到,就提着脑袋回去见他,你说这年头也够奇葩的,小偷不偷金偷银,跑到官府里去头兵符,黔岭这地方穷山恶水的,拿个兵符能当饭吃不成?
好就好,终于抓到这孙子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那贼偷生的颇为干净,除了眼中那一抹戾气,也瞧不出半点和常人不同的地方,难怪之前一直搜查不到他身上,这趟出来本就是干一番大买卖,至于街上顺走竹马的钱包,不过重操旧业,顺手为之,没想到竟然马失前蹄,吃了这样的大亏,后悔远大于悲愤,刚才那极为阴险刁钻的石子不知从何飞来,好巧不巧的击中他的膝盖,趁势将他的行动阻下,这才落入衙役的包围之中,想来暗中还隐藏了位高手,看来这趟是有死无生了,都说常在江边走,哪有不湿足的,这会儿除了静观其变,任何动作都是徒劳的。
苏逸平淡的看着远处对峙的众人,下完暗手之后跟没事的人一样,倒是身边的竹马一脸幸灾乐祸,冷笑着看着那贼偷,说道:“让你偷东西,遭报应了吧。”
那贼偷瞥了眼竹马没有说话,倒是青梅拉了拉竹马的袖子,让他不要说话。
那位名为严义的捕快从身上掏出一块画卷来,对比着眼前的人看了又看,眼中忽然一亮,说道:“好家伙,终于让我捉到你了。”
那贼偷并无说话,也不反抗,而是冷冷的看着众人,目光从苏逸身上扫过时,忽然停顿了一下,略微有点冰冷。
他死死盯着这个满脸胡渣的青年人,眼中有莫名神色。
严义略微诧异,挥了挥手让身边众人将那贼偷拿下,又转身看向身后几人,笑着说道:“几位少侠好手段,这次能够捉拿要犯,全仗几位慷慨相助,多谢了。”
青梅刚要说道,苏逸已经拉住她,抢先说道:“我等不过是路过此处,和这贼偷并无交集,大人怕是误会了。”
严义看了眼苏逸,心中顿时失望,摇了摇头就要转身。
忽然竹马开口说道:“大人可否将在下的锦囊还给我?”
“哦?”
“那贼偷方才偷了我的锦囊。”
严义愣了愣,笑着说道:“也好,几位少侠还是和我一起去趟官府吧,也好有个见证,到时候把锦囊还你,恐怕还少不了一份嘉奖,为官府办案,不会亏待你们的。”
苏逸闻言眉头微皱,倒是竹马和树枝有些跃跃然,估计是被那一句少侠喊的心花怒放,全然忘了其他,迷迷糊糊的就点头答应了。
青梅是个没有主张的孩子,自然随着众人一起。
苏逸微叹了口气,没有再反对,也就随他们了。
那贼偷好似知道自己插翅难飞了一般,一路上倒也安静,起初那叫严义的捕快还搜了他的身,金银首饰倒是摸出了不少,愣是没看到半点兵符的影子,让他又惊又怒,惊得是这贼偷如何神出鬼没的将兵符藏起来,难道是没有带在身上?怒的是对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简直让人怒从心生。
苏逸对这个贼偷没有多大仇恨,萍水相逢,甚至那随手一击也不过是惩罚他先前的无礼,既然几个孩子愿意去官府一趟,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对于一群孩子来说,江湖和庙堂永远是最神奇的两个地方,说不动也拗不回。
六个高大汉子将那人身上的兵器收掉,五花大绑还不放心,将他架在中间,一路来到衙门,入门以后几个高帽的杂役进去通报去了,名为严义的捕快吩咐众人带犯人去后堂审问,又将苏逸几人留了下来,说是要给知府禀报嘉奖。
树枝好奇的观望着周围的风景,知府衙门里环境倒是清幽,院子也是极大,比起十里寨来说可谓天差地别,便是那抄手游廊都有金玉镶嵌,却又宝气内敛。
不过片刻,身着深青色官袍的知府大人从屋子里走了过来。
众人拜倒行礼,几个孩子面容拘谨,喊了声知府大人,明显有些畏惧,都说当贼的没有不怕遇到官的,黔岭这些土匪寨子,算不得什么良民,这些年一直和官府相安无事是因为还是太平盛世,但从小可没少被父母长辈教训,民不与官斗,更何况匪。
具体的情形早有下人和他说了,那位体态臃肿的知府大人朝严义微微点头,随后看向众人,轻轻说道:“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们很好,年纪轻轻就有一代少侠的风范了。”
几个孩子听他如此夸奖,早已受宠若惊,想着这位知府大人和想象中的严酷不一样,顿时心又松了下来。倒是苏逸看了眼几个陶醉其中的孩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知府大人开口说道:“几位少侠出身何处?”
竹马想也不想说道:“我们是十里寨的。”
说完才想起这般正大光明说出来历,会不会被贼人听去,伺机报复?
倒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多,莫说这里是官府衙门,便是外面也不可能总有那么多贼人环伺在周围,倒是他这冲动性子要改一改,不然总有吃亏的一天。
知府大人闻言微微一愣,忽然问道:“寨里大当家的可是那位陆白秋女侠?”
树枝诧异,问道:“知府大人也认识大当家的?”
体态臃肿的中年人笑着说道:“何止认识,那陆白秋年纪轻轻一身武艺,便是黔岭之内也难逢对手,我虽是官府中人,却也是对这些江湖人士颇为佩服的。”
说完,看了眼天色,说道:“我看天色不早了,不若几位少侠暂留府,让后厨准备些饭菜,晚些时候再回去吧。”
树枝闻言有些意动,转身看了眼苏逸。
知府大人的目光也落在苏逸身上,问道:“这位是?”
树枝说道:“也是我十里寨的人,大叔姓苏。”
“原来是苏公子,幸会幸会。”
苏逸拱手还礼,却没有说话。
身着官袍的中年人点了点头,转身往府内走去。
闲来无事,苏逸几人便在院子里四处逛了起来,过了片刻,忽然一声极为痛苦的惨叫声从远处传来。
变故横生。
第116章 人与人心,风与风筝
府院之内人影憧憧,无数隐藏在暗中的高手涌现,往事发之处赶去,就连树枝等人也察觉到不对劲,可惜衙门里不得随意走动,便是再好奇也只能按捺住性子,静观其变。(.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树枝听那声音熟悉,可不正是方才那贼偷,只是不知发生了何等变故,她抬头看了眼苏逸,不由问道:“叔?”
苏逸看了眼远处,不动声色道:“走吧,官府的人自有打算,你们几个小家伙无需担心。”
身旁的竹马忽然说道:“莫非是那贼人自尽了?”
苏逸眉头一挑,淡淡说道:“先进屋吧,稍后自有分晓。”
青梅乖巧的点头,拉着竹马往屋子里走去,树枝也不再犹豫,刘老爷子有过交待,出门在外要听叔的话,如今身在府衙之中,更是不得轻举妄动。
果然不出片刻,那边已经安静下来,人声渐少,远远的可以听到下人丫鬟窃窃私语的声音,树枝三人坐在檀木桌椅旁,吃一口糕点看一眼窗外,反倒是苏逸静立在那儿,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不等苏逸说话,竹马已经跳起来,飞快的跑去打开门,只见一身风尘碌碌的严大捕头出现在门外,拱手说道:“打扰几位少侠了,方才府内出了点事。”
竹马闻言眼睛一亮,下意识说出心中的猜想,道:“莫非是那贼偷逃走了?”
严义愣了愣,尴尬道:“那倒没有,也算他是个硬骨头,怎般严刑都不肯开口,若不是我等疏忽了,也不会被那贼人偷了空隙。”
苏逸闻言脸色一动,问道:“他被人给灭口了?”
话音刚落,严义忽然抬起头看了眼苏逸,微微颔首,竹马等人皆是脸色微白,下意识的退了两步,谁也没想到,在这衙门府院之中,严防死守之下,竟然还会发生这等事,简直难以想象。
苏逸微叹了一口,知道这潭水越搅越深,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了,就是不知道这位大捕头这会儿过来,又是何用意。
严义倒也爽快,对苏逸抱拳说道:“久闻十里寨行侠仗义,结交江湖各路好汉,不知这位兄台可曾听说‘天谴’这个名字?”
苏逸闻言眉头微皱,诧异道:“天谴?”
“实不相瞒,前几日大人的兵符被盗,我等奉命缉拿,要不是几位少侠偶然相助,恐怕还不能追到这人,只是兵符依旧下落不明,如今大人已经上报兵部,就看上面的意思了,只怕责罚下来,整个衙门都得遭殃,如今之计只能赶在上面的旨意下来前,把兵符找回来,而这贼人来历神秘,死活不肯松口,如今又被人趁机斩杀,线索全无,想要继续调查下去千难万难,不过我倒是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群人,以‘天谴’自称,非正非邪,上至官府下至坊间,都有他们的耳目在,想必借助这些人的手,恐怕能查出一点东西来,只是严某虽是一介武夫,吃官家的饭,终究还是离江湖太远,十里寨既是江湖门派,想必也有些门路,不知道兄台意下如何?”
严义言语诚恳,不似作伪,抬头看着苏逸,平静的说道。小说txt下载
“在下虽是十里寨的人,却也不问这江湖之事,今日所作所为,也不过是这几个孩子的功劳,严捕头所托之事,在下怕是无能为力,寨子大小事务都是刘老爷子一手操办,严捕头大可等他老人家来了一并询问。”
苏逸顿了顿,说道。
严义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忽然半掩的门被推开,一道微微臃肿的身子走了进来,严义抬头看去,随即拱手行礼。
知府大人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淡笑,看着苏逸等人,说道:“想必诸位也听说了,兵符事关重要,耽搁不得,方才我听说贵寨陆白秋陆女侠已经回来,不若请陆女侠来府衙一聚,本官往日里倒是对她佩服的紧。”
苏逸心中一动,忽然抬头问道:“莫非大人认为先前那贼人的死和我们有关?”
知府大人眉头一挑,目光落在他身上,说道:“哦?”
一旁的三个孩子已经感到了不对劲,树枝拉着两人悄悄退后两步,躲在苏逸身后,满眼疑惑的看着这位身宽体胖的知府大人。
“大人为何不想,那贼人既然是我们遇到,又将他送回官府,又何必做这杀人灭口的蠢事,更何况还在这府中束手待毙。”
苏逸口气平淡,没有丝毫波动,似乎不在意对方的怀疑。
知府大人微微诧异,似乎没料到眼前这青年人如此胆色,倒也有些意外,不过却是口气淡漠道:“清者自清,你是说本官在诬陷人吗?”
苏逸拱手说道:“不敢。”
身上的树枝却是听懂了什么,眼中尽是急色,不禁开口说道:“大人莫非弄错了,方才我等在这屋子里寸步未离。”
知府大人冷眼看了她一眼,寒声道:“既是寸步不离,那贼人为何临死之前,还念着你十里寨?”
这一句简直诛心,便是青梅竹马这般孩子都知道摊上这事,寨子恐怕要遇到灭顶之灾了。
偷兵符,官府杀人,随便一条罪名都足以让人万死不殆。
竹马小脸苍白,显然已经慌了心神,被知府大人横眉冷对的树枝也好不到哪里去,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反倒是往日里性格最为柔弱的青梅此刻轻轻落下树枝姐的衣袖,将她拖了回去,然后求助的看了苏逸。
苏逸微微皱眉,隐隐猜到了什么,拱手说道:“既无证据,仅凭那贼人片面之词,怕是不能坐实这桩罪名,大人有大量,又何必为难这群孩子。”
“哦?这么说,你不否认与那贼人有关系了?”
“否认又有何用,严捕头说兵符被盗,自然需要替罪羊,大人能看上十里寨,也是十里寨的事,这群孩子却是无辜的。”
似乎被不小心说破了心思,知府大人沉默片刻,看了眼身前沉着的青年人,说道:“本官倒是看走了眼,想不到十里寨除了陆白秋,还有你这号人物,不过既然与那贼人有关,今日就不必走了。”
苏逸眉头微皱,低声说道:“放他们走吧,我留下便是。”
一旁的竹马忽然站了出来,红着脖子说道:“让我留下,你们先走。”
树枝一把将他揪了回去,塞到青梅身边,看着他说道:“别闹,忘了出门前爷爷嘱托的事了吗?”
竹马倔强的想说话,却被树枝瞪了回去。
“走?谁也别想走。”
知府大人负手而立,冷声说道。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涌现出一众府兵来,将屋子团团围住。
苏逸面带讥色,笑着说道:“这样对付几个孩子,大人未必太谨慎了吧。”
知府大人见他并无多少慌乱的神色,说道:“本官知道你们这些江湖人都有几分保命的手段,今日也并非要和你争个你死我活,可以放你回十里寨,让那陆白秋过来,待到事情明了之后,自然会放这几个孩子回去。”
苏逸面色微沉,抬头看了眼窗外,乌云压顶,世道再乱,何苦为难孩子呢。
树枝咬着嘴唇,看着身前的苏逸,说道:“叔,快走,回去通知大当家的,我们没事。”
严义目不斜视,似乎对眼前这幅场景熟视无睹,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怎么样,考虑的如何?”
“替罪羊是其一,恐怕你们最终还是把主意打到大当家的身上吧?”
苏逸忽然问道。
被一语道破心机的知府大人不在保持淡定从容,眯眼看了眼身前的青年人,说道:“我开始对你感兴趣了。”
苏逸揉了揉眉心,说道:“可惜我对你不感兴趣。”
知府大人笑了笑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方才严义有句话没说,那天谴来头是不小,不过却是叛逆之流,这些年刺杀的朝廷命官数不胜数,早在朝廷的眼目下了,黔州不过弹丸之地,十里寨更是微乎其微,若不是那陆白秋和乾京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本官又何必如此用心。”
“这么说,大人目的就在此了?”
苏逸目光闪烁,忽然笑了笑,说道:“那也是你们之间的事,我说过,这群孩子是无辜的,人我要带走。”
“走得了吗?”
知府大人淡淡问道,门外众人已经拔剑出鞘,将屋子里的众人团团围住。
一触即发。
青梅竹马已经小脸苍白,就连树枝也仅仅的拉着苏逸的衣袖,咬唇不语。
忽然,一阵剧烈的风迎面吹来,将屋子里的桌子吹得东倒西歪,吹得人眼睁不开来。
苏逸眉头一动,抬头看去,只见远处的天空上,两架巨大的木翼冲来。
只见那木翼之上,分别有一个黑色劲衣的人在操纵,远远的便投来几道雷火,落入门口的人群之中,顿时几声轰炸响起,炸的人仰马翻。
树枝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却还是可以认出那操纵木翼的两人,正是随大当家的从京城回来的护卫。
“走!”
那两人大喝一声。
苏逸毫不迟疑,将树枝背在身后,双手提着青梅竹马,一个鲤鱼打滚,翻身就跳出了窗外,往那木翼上跳去,那黑色劲衣的男子抱起青梅竹马,手中拉动机关,只见一阵疾风吹起,将追来的人吹得东倒西歪,随即冲天而起,远远的离开了府衙。
知府大人脸色不善的看着远处,却没有继续下令追击,身旁的严义亦是沉默不语,半晌之后,严义才开口说道:“大人先前不是说,让那十里寨配合调查,为何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知府大人眯眼看着天空,冷笑道:“丢了兵符,一旦上面责罚下来,你我都承担不起,不过现在已经不用担心了。”
“属下愚昧,还请大人明言。”
“敢和官府对着干,她陆白秋就是天大的背景,也难辞其咎,再说,北方的探子已经回报,圣上的旨意半路被人劫走,恐怕这黔地也要不保了,而对于你我来说,迟早要逃的,自然是越乱越好。”
严义闻言惊骇,额头不禁有冷汗落下。
片刻之后,严义这才拱手叹服道:“大人明智,那十里寨之事,追究还是不追究?”
“为何不追究,府衙之地,岂是他们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吩咐下去,严查到底!”
“是!”
(嗯,我回来了。)
第117章 枇杷树下亡人悼亡人
黔地古来偏僻,都言天高皇帝远,若无举兵起义这等大事,向来朝廷的目光是不会落到这里的,可以说整个黔州明面上是被各个实力瓜分,暗地里却是由衙门府军统治着,说句大逆不道的做个土皇帝也不为过,知府大人姓郭,起初在左相府里做个幕僚,后来得罪了乾京里的某个权贵,这才被派遣到黔地来当官,说是派遣,等同流放,不过好歹手上还有兵权,自古民不与官斗,这黔地荒凉是荒凉了点,但胜在没有门阀之争,这一亩三分地上如何耕耘,还不是全凭自己心情?此番丢了兵符,说小不小,说大也不过是丢了乌纱帽的事,再说动?乱将其,朝廷也未必会在意这些旁枝末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
疑似偷兵符的贼人被杀害,这下线索完全断了,敢于在府衙之内行凶之人,除了武艺高强之辈还能有谁人,黔岭这么大块地儿,排上名的高手数的过来,那陆白秋年纪轻轻就已经臻至宗师境界,纵是不服也不可小觑啊,说起来将十里寨拖入这趟浑水,本就是他心下之意,乱世总该乱起来才有活路,凭那陆女侠和乾京那边权势的关系,让她低头妥协是万万不可能,不妨让十里寨充当前锋,打开这****的局面,诸多忧虑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不过微微愣神,郭知府心中已经有了条理,吩咐严义准备动手,兵符丢了无法出动府军,至于衙役之类的尚在调动的权限之中,十里寨斗胆劫人,已经与谋反无异,此番若不吐点血本出来,岂对得起他这番苦心造诣,再说官府之人何时这般好说过?
严义领命而去,府衙之内顿时安静下来,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下人丫鬟们静静来打扫庭院,依稀可以见到方才打斗的痕迹,郭知府双手负在身后,摇着臃肿的身子,往内院之中走去,似乎没有将方才之事放在心里,庭院幽幽,除了他之外并无旁人,一株枇杷树植在远处,枝繁叶茂,郭知府看着枇杷树微微出神,蓦然想起发妻过世已经快十年,可惜当初约定的人,可以共苦却无法再同甘。[txt全集下载]
此刻无风,却有一片树叶飘落,在空中回旋。
郭知府眉头微皱,负手站立原地,头也不回,淡淡说道:“宵小之辈,还不现身。”
只是他话音刚落,那边却再无动静。
难道是错觉?
郭知府眉头一挑,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蓦地,他陡然转过身来,盯着庭院里一阵凝视,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人踪影,直觉有些不对劲,他唤了声下人,只是半晌之后依旧没人回应。
“不好!”
郭知府心中一沉,知道大事不妙,刚要踏出的步子停在半空,不再往那屋子里走去,而是站在原地,忽然身形一动,舍弃远门,往远处枇杷树旁的院墙跑去,竟是想翻墙而出。
他整颗心都悬着,一种沉闷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而来,无形的杀机笼罩全身,让他异常难受。
到底是谁,竟然想杀了他?
杀朝廷命官,那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诛灭九族都不为过,更何况在府衙之中,瞒过所有人,有这份能耐的高人,又如何会对他下手的?
郭知府根本不及去细想,只听身后猛地一阵疾风刮起,树叶簌簌飘落,形成一道漩涡急卷而来。
郭知府猛然转头,却见那漩涡之中,隐约有一道人影。
是谁?
能身居官位,郭知府岂是那种任人宰割的废物,起初的慌乱到如今镇静下来,不过数息的时间,不再慌乱逃跑,而是站立原地,沉着问道:“阁下何人?”
那人似乎没有任何作答的兴趣,从漩涡之中缓缓走出,只见他身着黑衣,甚至连脸上都遮着一层黑布,看不清容貌,根本无法瞧出来历。
郭知府手心冒汗,强自冷静下来,不再犹豫,而是开口说道:“若是为了钱财而来,府院之中尚有百两官银,若是本官有所得罪之处,在此谢过,阁下既然能潜入此地,想必也是武艺高强之辈,何必平白惹上人命官司。”
那人似乎不曾听到郭知府所言,而是从伸手从身边飘飞的树叶中捡起一片,捏在双指之间,细细把玩。
不知为何,郭知府只觉得心中一阵寒意涌现。
他要杀人了?
忽然那人眼神之中闪过一抹冷色,右手猛然划过,那片树叶恍如锋利的刀片一般,从空中一闪而过。
郭知府的瞳孔骤然收缩,继而呆滞不动,张嘴似乎想说话,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漫天树叶飘飞,层层叠叠的落在了地上,落在知府大人那臃肿的身体之上,脖间涌现的鲜血渗入大地,将庭院染出一片猩红,树叶覆盖,若隐若现。
谁能想到在黔州官府一手遮天的知府大人竟然死在自家庭院里。
其实他那到死也没说出的一句话是,原来是他,早该想到那个刺杀之人还在府内。
拈花微笑,飞叶伤人,这类神乎其神的江湖手段在那人手中展现,似乎是轻而易举的事,那人轻轻蹲下身子,扯开脸上黑布,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孔,只见他慢慢合上郭知府的眼睛,又从他臃肿的身子上摸出一串钥匙来,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眼天,然后消失在庭院之中。
直至半晌之后,庭院里才传出一声惊惶刺耳的尖叫声。
从府衙内出来,直至现在还是惊魂未定,树枝到底年纪稍长一点,还算镇定,竹马半路都是沉默不言,青梅更是一脸哭腔,想必受了不小的惊吓,只是一直坐在竹马旁边,小心翼翼也不敢说话。
来时四辆马车,此刻却只剩一辆马车,甚至不远绕路回去,此番得罪了官府中人,恐怕往后少不了麻烦,不过也没事,身在黔州这种地方,官府便是最大的强盗,到底还是要看自身的实力,只要大当家的余威尚在,旁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刘老爷子面带忧色的坐在车厢内,似乎在闭目沉思些什么,远处的苏逸举着一壶酒罐,仰首痛饮,似乎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情记挂心头,倒是树枝时而抬头看着车外驾马的两个汉子,那木翼升空的壮举着实惊艳了她,没想到大当家的手下还有这等好汉,着实厉害。
半晌之后,刘老爷子睁开双眼,沉声说道:“那姓郭的不会平白无故栽赃我们,定是有人留下了什么伪证,亦或是官家准备对周围的几个寨子动手了,借此来行动也未必不可。”
“这也难说,那些当官的心思,一向猜不透,不过拿几个孩子当人质,也亏得他做得出来,若是在外面,冯某定要取了他项上人头。”外面驾车的一位汉子冷笑道。
刘老爷子不置可否,而是抬头问道:“冯先生是随大当家的从京城回来的,可曾听说朝廷大军有何动向?”
“老爷子说笑了,冯某不过一介武夫,如何能上达天听。”
刘老爷子点头,心里却是略微沉重,沉吟片刻说道:“不管如何,寨子里的生意暂时收缩回来,我已经安排人将物资运了回去,到时候紧闭山门也能待上几个月。”
就这样,马车摇摇晃晃回到了十里寨,远远的便有人出来迎接,老爷子大手一挥吩咐紧闭寨门,却不知纷乱如麻的府衙之内,早已气氛凝重如水,严义满脸铁青的看着早已断气的知府大人,一言不发,周围的几个下人丫鬟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一柄精铁铸造的长剑搁在旁边,上面沾染着血迹,却无法掩去剑身上雕刻的‘十里’两字,深可见骨。
严义眼睛通红,杀气腾腾,盯着那剑身看了良久,忽然低声说道:“好个十里寨,我不去找你麻烦,你竟然动手刺杀一地之官,至王法于何处,至我等于何处!”
话语悲痛,掷地有声。
第118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从官府手里劫人,这事说大不大,说下也不小,黔地本就官盗勾结,那位郭知府想要做事,也不能全依着性子来,这次随车队前来的两位貌不惊人汉子,是大当家的身边屈指可数的江湖高人,尤其那手神乎其神的墨家机关术,更是让人叹为惊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十里寨和黔地其他山寨一样,坐落在群山之中,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不说,寨子里更是罕见的有百亩良田,在黔地这块地儿实属罕见,也难怪周围的几个寨子如此垂涎,在陆白秋不在的日子里,恨不得直接撕破脸皮来抢地盘了,由此可见一斑。
先前运送货物的马车已经陆续赶到寨子,由刘老爷子麾下几个得力的弟子安排事宜,那日和大当家的密谋之后,便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第二日外出之时,先是找几位消息灵通之人敲断了虚实,而后又将寨子里的生意尽数收拢回来,要不是府衙那边出了桩子事,也不必如此急急忙忙的赶回来,不过回来也好,等到山门一闭,万事皆休,纵是官府有意找麻烦,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刘老爷子刚回山寨,便找来寨子里几位老人商量事宜去了,因为此番闯了祸,一路上几个孩子倒还算安分,下了马车依旧提不起兴致来,显然是有些后怕,苏逸浅酌几口酒,眯眼看着几人,心想经历过这些,总该明白人心复杂了吧,往日里有家里长辈照拂,自然不会吃亏,出了寨子便遇上这桩事,也算买个教训,这般大小的人了,总该要出来混江湖的,迟早也要面对这些,所有苏逸就算看在眼里,也没用出言安慰什么。八零电子书
树枝欲言又止,看了眼苏逸,又看了眼身边的青梅竹马,对他们说道:“你们先回去吧,爷爷那边我去说,这次闯了祸,少不得又要被关禁闭几天,到时候听话点,也好少些责罚。”
她这话当然是对竹马说的,青梅一向懂事,倒是年纪稍长的竹马容易冲动。
竹马点了点头,没用说话,和青梅一起往寨子里走去。
苏逸抬头看着树枝,见她脸上浮现一丝忧色,说道:“怎么了,怕官府的人寻上门来?”
树枝是个根本藏不住心思的姑娘,显然正是这份担心,不由说道:“若不是我要去逛街,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苏逸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郭知府想要对付十里寨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或者说早就想对周围的几个寨子动手了,只是碍于黔地势力的错综复杂,再说,陆大掌柜的能耐,你还不清楚?便是官府想动手,也要先掂量掂量才行。”
树枝闻言这才略微放松,到底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心思不多,转眼就把这些放在身后了,拉着苏逸往庭院里走去,看样子又是准备练功去了。
十里寨,聚义厅。
寨子里为数不多的老人尽皆聚集在此处,刘老爷子独掌大局,坐在一张高椅之上,身边是闭目不言的大当家的,众人亦是窃窃私语,不知道突然召集大家来的原因,寨子里的大小事务向来是由刘老爷子一手操办,此刻只需听他道来便是了。
见人已经到齐,刘老爷子轻咳一声,端起一杯热茶,润了润嗓子,说道:“想必诸位方才也听说了,县城里的那桩事,显而易见,官府是准备朝周围的几个寨子下手了,不知诸位有何想法?”
都是寨子里的老人了,眼光见识自然独到,刘老爷子只是稍微提点,众人便明白了事由,脸色皆是微微变化,古来民不与官斗,虽说划寨为匪最终还是逃不过这种事情,只是这次来的有些突然罢了。
“那姓郭的不过是朝廷的一条鹰犬,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若是我十里寨归顺了他,到头来还是逃不过任人宰割的下场,再说黔岭山寨众多,便是他出动府军,也未必能一一铲除,到时候一旦逼得人揭竿造反,恐怕他也难辞其咎。”
“话虽如此,到底是我十里寨遇到这桩事,其他山寨未必不乐得坐山观虎,若是官府的过来讨个说法,我们拿什么去交代?”
“为何要交代?老夫做了一辈子的土匪,什么时候和人讲过道理?再说官府那群家伙也不是可以讲道理的人。”
刘老爷子端着茶杯听着周围诸人的谈论,也不说话,只是眯眼听着,时而摇头,待到众人停下时,这才说道:“寨子自有寨子的规矩,官府的人手脚再长,也伸不到这里来。”
一直在旁边闭目不语的陆女侠忽然睁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有件事是时候跟你们说下,想必你们也听到点风吹草动,近来寨子里大肆收集货物,外面的生意也尽数收拢,是因为北方叛乱已经兴起,大势面前,黔州官府就算有心也无力顾忌我们寨子,到时候诸位只要考虑怎么不被外人攻破寨子便是。”
陆女侠一语惊人,周围诸位皆是满脸惊愕,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北方叛乱了?岂不是要祸及黔州?
聚义厅里气氛有些沉重,众人低声商议。
这时,外面走来一人,正是操纵木翼的冯姓男子,只见他面沉如水,拱手对大当家的行了一礼,显然有话要说。
陆白秋微微诧异,点了点头。
冯姓男子在她耳侧细语几句,只见她脸色骤然一变,沉声说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属下方才又潜入衙门内打探了虚实,那姓郭的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陆白秋面露沉思之色,片刻后淡淡说道:“既然留下我十里寨的佩剑,显然有意栽赃于我们,那严义恐怕已经在路上了吧。”
冯姓男子点头,见她挥了挥手,这才悄悄退下。
两人交谈很短,众人还未听清,刘老爷子见她眉间隐隐有怒气,不禁问道:“发生了什么?”
陆白秋将身旁佩剑握在身前,眯眼说道:“姓郭的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再次陷入惊愕之中。
就这么死了?
纵使刘老爷子这般沉稳之人,也不禁脸色难看,声音有些变化,叹道:“这下麻烦大了。”
陆白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里握着佩剑,大步走出聚义厅,头也不回的吩咐道:“紧闭山门,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山寨。”
第119章 夜色如鬼
别逞姓郭的知府已经死了,就算他还活着,没有兵符在手,想要调动一队府军都得经过繁杂的程序,大乾军队讲究上令下行,调兵所用的令符实则分为阴阳两符,阳符呈放在高堂之上,阴符则是由知府贴身保管,缺一不可,如今兵符丢失,知府更是一死百了,整个府衙顿时慌了阵脚,严义吩咐几位亲近将知府后事料理完善,便带人往外走去,如今的衙门便属他权势最大,自然要听他的号令,黔州府说大不大,说小却也有上百号人手,严义一声令下,足足几十个衙役编排入列,手里提着兵器就要随他去替知府报仇去,都说民不与官斗,这群蟊贼竟然打上门来了,岂不是抽众人的脸,这口气岂能忍?
黔地周围势力错综复杂,除却十里寨这般规模以外,大大小小足有十多个山头,都是占山为王的悍匪,明面上对官府之人还算忌惮,暗地里还不都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见严义前脚刚出府衙,远处已经有几个精明的探子回去禀报消息去了,官家要对十里寨出手,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据说那寨子里的天字一号女匪头已经回来,论武艺背景无不让人忌惮,凭这一群东拼西凑的衙役,当真能挽回一点颜面来?知府过世的消息被府中之人有意隐瞒,秘而不宣,旁人根本无从得知,再说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其他,恐怕只有严义一人清楚。txt小说下载
夜色黯淡。
街边摆设的摊头已经收去,往日里热闹的街市也到了打样的时候,几十个衙役出动,倒是惊动了一些人,却也没引起多大关注,纵是有心留意之人,也隐藏在某个角落,静静的看着。[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苏逸一身简易穿着,混迹在人群之中,头戴一顶偌大的箬笠,低头行走在路上,连身旁行人都没注意到他,更别说匆匆走过的衙役们了。
苏逸微微惊愕,抬头看了眼隐隐有杀气的众人,心中疑惑更甚。
“莫非发生了什么?”
整个十里寨,恐怕也只有树枝知道一点他的深浅,所以回到院子以后,那姑娘就拜托他来打探下情况,十里寨到底出身不干净,虽说地处黔州,但和官家作对,总归讨不了好,要是能大事化小更好,要是不能,也要打探下情况,总比两眼一抹黑好,所以当看到眼前衙役们的动作,苏逸才感到一丝诧异,按说官府的动作不至于这么快才对,难道真的有什么变故不成?
苏逸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低头往巷道深处走去,几个转弯已经来到府衙之外,只见他身形闪动,敏捷的翻过高高的院墙,藏身黑暗之中。
远远的听到,庭院之内,隐隐有哭声传来,几位身着素缟的年轻女子跪在堂前,似乎在祭拜着什么。
苏逸脸色一变,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知府死了?
纵使难以说服自己,但实实在在的发生在眼前,难怪严义那群人杀气腾腾的往外赶去,听下人们的说法,原来是去十里寨寻仇去了。
想到这里,苏逸仿佛明白了什么,眉头微皱,想不出是谁杀掉他,并且刻意栽赃给十里寨。
倒也不用急着回去报信,有陆白秋坐镇的十里寨,凭几十个衙役是无法攻下来的,官府兵符被盗走倒是无意中帮了忙。苏逸悄无声息的离开,走在街道之上,思索着此事的前因后果,看来有人已经将手伸到黔州来了。
果然是多事之秋啊。
苏逸下意识的看了眼远处的城楼,月明星稀,安静异常。
而月光下的城楼里,站立着一个人,悄无声息,竟仿佛融入了月光一样,让人无法察觉。
那是一道修长的身影,身着黑色的衣服,手挽长剑,看不见容貌,
他也在抬头看月,似乎没注意到远处苏逸的目光。
夜凉如水。
苏逸眯起眼睛,双手下意识的缩进衣袖之中,那人没动,他也没动,仿佛整个天地陷入一片泥潭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整条街上已经空无一人,高高的城楼被月光洒亮,那道伫立的身影忽然动了动,仿佛风吹落叶一般,轻飘飘的从城楼之上踩落。
远远的看去那是一双淡漠的眼神,如潭水一般深邃,此刻却涌现出一丝情感的波动。
苏逸面色凝重,下意识的抬头张目,脚步轻点,已经悄然尾随而去。
那道黑色的身影不缓不急的前行,不见他有何动作,身侧城墙上的守卫尽皆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苏逸看着他陌生的面孔,确定黔地并没有这号人物。
修行者?
或许触动了埋藏心底久远的记忆,苏逸一时有些恍惚。
那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远处的苏逸,而是徐步往前走去,腰间的佩剑始终不曾出鞘,弹指间就让无数人悄无声息的倒下,这份能耐简直神乎其神。
有风吹过,有叶飘落。
临近城门,终于他停了下来,远处四位守卫明显看到了他,刚要开口质问,忽然话语凝固在空中,四片飘飞的树叶划过夜空,喋血成线,丝丝逶迤。
他收手,负手而立,抬头看天。
就在这时,城外远处天空之上,一束巨大的烟花悄然绽放。
整个天地仿佛被笼罩在这片绚丽之中。
苏逸脸色一变,想要出手,却还是生生止住。
因为那人已经将手中的钥匙抛出,远远的落入那道巨大的铜锁之内。
只听见一声沉重的响动,铜锁打开,粗如手臂的铁索滑落在地。
声声入耳,动人心魄。
偌大的城楼再无防备。
忽然,那人转过身来,目光落在远处的苏逸身上。
淡淡一笑,神秘莫测。
似乎对他早已了然于心。
那人伸出手来,猛地将身前那足有数丈高大的城门拉开。
月光逶迤,将他的身影拖出长长的痕迹,那敞开的大门之外,竟然站着数之不尽的甲胄骑兵。
一眼竟望不到尽头。
战马厮鬓,铁甲寒烁,蔚为壮观。
苏逸转身看了眼身后的万家灯火,心情复杂。
(第二更)
第120章 兵马乱
夜幕笼罩,烛光透过浅浅的窗纸,勾勒出美妙的身段,洞房中的女子,螓首低垂,素手芊芊,欲说还羞的模样,让人心生怜爱,约莫是久待闺阁,尚不及人事,等到花轿来时,才被娘亲附耳传授些东西,那些内容听的人面红耳赤,来不及细说就被塞进了花轿,唯恐耽搁了良辰吉时,一路上心如鹿撞,比那起伏的花轿还要跌宕,都快紧张的说不出话来,等拜了天地,才发现在洞房里那长久的等待,才是最难熬的。[热门小说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屋外传来热闹的喧哗声,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听着却让人心头更乱了,本该是个开心的日子,她却有些难过,说不出来为何,或许是有些不真切,就像梦境一般,害怕醒来时什么都没了,亦或是有些担心,有些期待未来的日子。这桩婚事是明媒正娶,对方也是大户人家,口碑不错,用娘亲的话来说,嫁过来是两全其美,日后有也好帮衬下娘家。
案前的琉璃盏里,喂养着两尾大红锦鲤,悠闲自在的游走着,偶尔睁大眼睛看看外面,无忧无虑,女子独坐床头,时而掀开红色盖头,悄悄看向屋外,亦或是看两眼游动的锦鲤,无聊的打发着时间。
心情还是难以平复,不知哪里来的轻风吹拂,吹得她鬓角的乌黑秀发轻轻飘动,划过脸颊,有丝丝的发痒,她想动一下,却又怕突然有人来,便按捺着不动。
算算时间,也快差不多了吧。
脚步声在屋外响起,有人轻轻推开房门,她的心忽然提到嗓子眼,双手不由揪紧衣摆,越发的坐立不安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
淡淡的酒气传来,她动了动鼻子,猜想应该就是那人了。
不多时,一身红袍的男子走进屋子,随即轻轻关上门,走到她身前,顿了顿,略微有些歉意道:“娘子,让你久等了。”
她原本紧张的话语,不知为何说出口时,已经变得平静,柔声道:“夜了,相.公早些休息吧。”
祝家本就是黔州大户,这桩亲事也是家中长辈敲定的,祝家人丁不兴,他更是家中独子,本打算月初赴京会考,却因为婚事耽搁了一年,此刻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有些心动,伸手替她掀去盖头,轻声说道:“累了一天,你也早些休息吧。”
夜色如墨,温柔似水,窗纸上映着的人影逐渐淡去,还有那窸窣的声响。
万家灯火熄灭,就在这悄无声息的夜里,无数的兵马如大江决堤般涌入黔州城里,不知何时,睡梦中的人们听到一阵惊恐尖叫,声音凄厉至极。
原本寂静的夜晚,黯淡的天空,此刻竟然升起浓浓烟雾,红光照亮整个天际,狂风陡然掀起灼热的气息,将人声掩盖,将黑夜埋藏。
整个黔州城仿佛陷入一片灾难之中,许久之后,不知谁第一个大声惊呼道:“叛军!是叛军进城啦!”
刹那间,整个城池陷入一片慌乱之中,无数人痛哭的声音传来,哀鸿遍野,泣不忍闻。
祝家原本灯火辉煌的府院,此刻是狼藉一片,那些华丽的灯笼被踩烂在地,庭院里的摆件也是东倒西歪,混乱不堪。
大批的甲士涌入高门豪宅之中,所到之处寸草不留,鲜血流淌在地面,散发出刺鼻的腥味,还有那随处可见的尸首,堆积成垒,可怖之极。
这场灾难来的如此突然,或许连上天也为之惋惜,下起了倾盆大雨,风雨交加至极,更有电闪雷鸣,愈演愈烈。
在无数叛军的前面,隔着好远的地方,有几位鲜衣怒马的人物,此刻缓缓骑行在街上,远远观望着这座黑暗中的城池。
其中那位身着黑衣的年轻人,正是苏逸之前在城楼外遇到的那位。
只见他忽然扯了下缰绳,身下的战马低头嘶鸣一声,稳住了脚步。
天地间瓢泼的大雨,似乎被什么遮挡住一般,离他还有半寸的地方滴滴滑落,丝毫不得沾身。
分不清雨水还是鲜血,在地面汇集成流,流过每一个低洼的地方,将这黑夜勾勒的越发可怖。
忽然他从战马上翻了下来,踩在雨水之上,四处飞溅的雨滴洒落成花,异样动人。
那是一个黑暗的角落,雨滴掉落的地方,有一道身影蜷缩在那儿,微微颤抖,似乎因为那人的都来,而变得越发的不平静。
黑衣年轻人从马背抽出一柄雨伞,缓缓撑起,往那黑暗里走去。
水声潺潺,溅落一地,在这死寂的黑夜里,越发的清晰。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来,将伞撑在角落里那道身影上。
一道惊雷闪过,顿时将周围照的一片光亮,或许是因为惊吓,那道身影剧烈的抖动了一下,便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只是那一刹那的光明,照亮出了角落里那张憔悴而又美丽的脸庞。
撑伞的年轻人蹲在那儿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那道蜷缩的身影动了动,接着是一阵压抑到哽咽的哭声,似乎忘记了惧怕,只剩下了伤痛。
终于,那哽咽声渐渐小了,撑在半空的雨伞也收了回去,年轻人站起身来,脚步踩在泥泞的地上,仿佛落在人心头,此刻他抬头看天,苍穹如顶,风雨潇潇。
那年轻人默然,转过身来,许久才说道:“你觉得残酷吗?”
那黑暗中的身影剧烈抖了抖,越发抱紧怀中之物。
年轻人仰首看天,一言不发,许久许久才开口说道:“当初我也如你这般,觉得残忍,直到后来才明白,不过是命中注定。”
“你走吧。”
远处战马嘶鸣,年轻人踩着水迹走远,只留下一道修长的背影,而那柄雨伞,依旧斜倚在墙角外。
风雨飘摇。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的那道身影动了动,似乎想要站起身来,却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身子一软,扑倒在地上,雨水溅湿了她的衣裳,火红的嫁衣仿佛鲜血染过一般,她的眼里早已失去了往日神采,如同被人抽去魂魄,那黯淡无神的目光落在身旁,落在怀里那早已生机断绝的躯体上,无声凝噎。
黔州城,兵马乱。
生相依,死别离。
这个不眠的夜里,经历这般生离死别的人,又何其之多。
第121章 一纸招安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息,似乎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并未冲淡多少,沉重的气氛压抑在每个人的心头,而往日里还算热闹的十里寨里,出奇的安宁,寨门处聚集了很多人,一个个面色严峻,望着山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昨晚那黔州城里的动静颇大,战马嘶鸣、人声鼎沸,不绝于耳,刘老爷子已经连夜安排人出去打探情况,此刻天色微亮,众人已经站在寨子外,焦虑的等待着。
派遣的自然是武艺高强之人,也是原先和大当家的从乾京回来的两人,此刻携着一身风尘从远处归来,就连贴身的马匹都丢了,徒步而来,难掩满脸的疲惫,只见两人远远的对刘老爷子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尽管已经猜想到一些,但叛贼血腥残忍的手段还是让人为之心寒,想不到北方****的消息这才传来两日,黔州城就已经沦陷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早已说明了一切,恐怕城里的兵士已无活口,所剩不过是老弱妇孺罢了。
“叛贼已将县府拿下,黔州城里大小宅门都被血洗一空,他们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可做事比咱们还绝,这群亡国逆贼,当初就该尽皆斩杀,也不至于如今这般血流成河的惨象。”
那探子脸色有些苍白,心中隐含的怒意,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点燃一般。
刘老爷子面色沉重,点了点头,吩咐了几句,便让两人回去休息,黔州城沦陷,府军甚至没有来得及出力,就已被尽数诛灭,好在黔州地势险峻,周围穷山恶水的,那些叛贼也未必会急着大费周章来对付他们,总算给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但是以后会怎样,又有谁知道呢?
安排寨子的青壮值守寨门,时刻留意外面的动静,几位资历稍长的老人已经往聚义厅议事去了,便是寨子里的年轻人,也都明白此时不同往日,尽皆收敛起性子,默不作声的跟在自家大人身后。
山雨欲来风满楼。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能在黔州这混乱的地头上混出名堂,十里寨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不说那位当了几年甩手掌柜的陆女侠,便是刘老爷子这般年纪的老人,哪个不是风雨里过来的,江湖最是讲究一个资历,熬出头的到最后能有几个,都说大江后浪推前浪,这句在黔州可行不通,左右都说刀口上舔血的买卖,谁还讲究个老幼尊卑不成?
苏逸提着酒壶回到院子的时候,门扉半掩,似是有人来过,屋子里也无声响传来,唯独青苔布满的台阶上,一条毛发金黄的土狗趴在那儿,眯眼打着瞌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
绕过台阶,请推开房门,果然树枝那丫头已经趴在书桌前,浅浅入睡,旁边是收拾整齐的茶具,一杯清茶冒着丝丝香气,氤氲整个房间。
苏逸笑了笑,将手中酒壶放在一旁,又从屋子里取出件长袍,轻轻的替她披上。
或许是睡意尚浅,树枝微微动了动,睁开惺忪的睡眼,泛着迷糊,说道:“叔,你终于回来啦。”
苏逸愣了愣,刚要说话,却听到树枝说道:“早上来时,你人不在,我便知道叔你又是一晚上没回来了,是不是去城里了,我听说叛贼已经进城了,你说咱们寨子会不会有事?”
“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知道的事,只是瞒着那群小孩子罢了,早上竹马还偷偷摸摸来告诉我这事。”
苏逸心道你自己不也是个孩子,只是话到嘴边,不禁摇头轻笑道:“那叛贼反的是大乾王朝,谋得是天下,想要一路南上,招揽我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寨子的人动手。”
树枝似懂非懂,不过既然叔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了,忽然她鼻子轻嗅,闻到淡淡的酒气,不禁眉头微蹙,将书案上那杯不知泡了多久的清茶端起,递给苏逸,轻声道:“叔。”
“嗯?”
“下次少喝点酒吧。”
..
十里寨,聚义厅。
比起那些让人闻风丧胆的江洋大盗,诸如十里寨里这样的人,最多算是落草为寇的江湖客,落地生根在此,如今也是有家室儿女的人,比起寻常悍匪,更是讲究一个规矩,寻常和官道上的人若即若离,各家更是有着自己的正当营生,都说离乱人不如太平犬,若非身不由己,谁又愿落草为寇,或许是过足了太平日子,总让人舍不得丢下一些东西,早上叛贼进城的消息刚传回来,又有消息说黔州城里如今是大贴告示,对周围的几个山寨诏安,无论诚意如何,如今城池攻陷,也算到了拿定主意的时候了,或许不出几日,叛贼就要挨个儿拜访各家山头了。
此刻聚义厅里气氛凝重,但凡是山寨里有资历的老人,都已被召集到这里,大当家的亲自坐镇,她不开口说话,下面就没有一个敢说话,过了片刻,见人来了差不多,刘老爷子才接过话茬,轻咳一声,说道:“情况我就不多说了,想必各位心里早已清楚,今日把大家召集过来,就是要商议下这件事。”
刘老爷子话音刚落,眼下便有一位青年男子站了起来,并非是寻常悍匪那种虎背熊腰的模样,而是一身书生长衫,脸色白皙,彬彬有礼,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抬头看着刘老爷子,拱手说道:“家父近日偶感风寒,便由我过来,还望各位叔伯多多照顾。”
那人说完,便朝身边众人拱手行礼,姿态翩翩。
刘老爷子面色不变,倒是一位皮肤黝黑、体型健硕的汉子看不下去了,坐在那半人高的椅子上,手里撑着穿环金首的阔刀,大大咧咧道:“杨老头倒是病的真是时候,让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过来,怕是诚心想看我等笑话,某些人早前不是嚷嚷着要投靠逆贼,怎么突然又不肯出面了。”
坐在堂下的诸人各怀心思,听到这人开门见山的露骨言语,顿时一阵窃窃私语响起,似乎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若是树枝在此,定会认出这位心直口快的莽汉来,十里寨能在黔岭闯出偌大名声,除了大当家的陆白秋武艺高绝之外,还有两尊定海神针般的人物不容小觑,“奔雷腿”王大锤,“鸳鸯刀”李家夫妻,哦,这般说来,应该是三位了,这王大锤本就是黔州之人,早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驿卒,后来因为得罪了当地的大户,迫不得已才投入山寨,算是最早一批和大当家的闯天下的人了,一双腿功炉火纯青,名字里带着个锤子,却是腿法高手,江湖人都习惯叫他王大腿,这王大腿性子大大咧咧,得罪的人多,喜欢他的人也不少,也算是个极端了。
那姓杨的年轻人被他说的脸色一阵红白,奈何场中都是他的长辈,有气也无处可发。
倒是他身旁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手拄着乌青木拐杖,开口说道:“话虽如此,大敌当前,总该做个取舍,远水解不了近火,朝廷就算派兵遣将,一时半会儿也无能为力,反倒是寨子上下几百号人的身家性命来得重要,北方造反,我们只要不做那助纣为虐的事,最后就算败了,也怪罪不到咱们头上。”
王大腿可不懂什么尊卑谦逊,只见他两眼一白,说道:“这么说,郭四爷是主张投靠那叛贼了?可别怪我王大腿多嘴,摊上这种事,可不是你想撇清就能撇清的,造反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不过你郭四爷孤家寡人,日子过得坦荡,倒也不用担心连累后人。”
姓郭的老头听他这指桑骂槐的话,气的双手发抖,举着拐杖恨不得砸过去,道:“你.你个莽夫!竖子不足与谋!气死老夫也。”
王大腿将手中阔刀放下,说道:“您可别死,不然我王大腿今儿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话音刚落,那白发老头气的一口气没接上,顿时晕了过去。
刘老爷子见状,顿时咳嗽一声,让王大锤收敛收敛,又让人把郭四爷抬了下去,这才开口说道:“我和大当家的意思是,不管是朝廷还是叛军,十里寨都招惹不起,能拖一日便是一日。”
堂中顿时轰然,众人议论纷纷。
一个病态的声音响起:“刘老爷子,你这般是准备将我们这帮一起打江山的老兄弟,往死里逼啊。”
几乎在同时,闭目而坐的陆白秋睁开眼,眉头微蹙的看向门外走来之人。
姓杨的年轻人面露喜色,站起身来,说道:“爹!”
来人是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老者,身边有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搀扶着,说是老者,年纪却未必有多大,只是那副病态的模样,让人看着越发显得苍老,只见他边走边咳嗽道:“十里寨到底不是一个人的十里寨,大当家的既然在此,郭某就斗胆劝一句,凡事讲究顺势而为。”
一直闭口不言的陆女侠,冷笑一声,破天荒的开口道:“好一个顺势而为。”
第122章 第十五个攘外安内
约莫都是欢脱的性子,这才被禁足了半日,竹马三人便按捺不住,凑在一起商议起来,要不是还知道轻重,指不定早已跑出寨子了,既然外面去不得,目光就落在了后山那片丛林里,由竹马提议,树枝带头,连带着青梅这般性格温和的女孩子,都一并鬼鬼祟祟的从家里逃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来到苏逸的院子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躺在屋子里棉被叠放整齐的木板床上,三双眼睛无辜的盯着天花板看,偶尔偷偷看一眼远处书案前沏茶的苏逸,还是树枝第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托腮看着远处的苏逸,嘟嘴说道:“叔,咱去狩猎吧,天天待在屋子里,都快闷死了。”
苏逸浅尝半口新茶,摇头轻笑道:“这几日外面不太平,便是寨子里也是暗流汹涌,你们几个就不能安分点吗?”
“就是因为不太平,才让叔陪我们一块儿去后山啊。”
苏逸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问道:“当真如此?”
树枝吐了吐舌头,被看破心思,面颊微红道:“有叔在,就算也有知道了也不会责罚我们的。”
苏逸拗不过这群孩子楚楚可怜的目光,无奈的点了点头。
树枝不由欢呼一声,从床上雀跃而起,便是青梅那般柔弱的性子,也不由面露喜色。树枝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麻织行囊,也不知里面塞着些什么,鼓鼓的一小包,斜挂在肩上。
原来这姑娘早有打算啊。
“先说好,后山绵延数十里,越往深处越是危险,便是有我在,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到时候可别任着性子来。”
“行啦,叔,小时候可没少和那些叔叔伯伯们上山打猎,这些都是晓得啦。”
说完一边推着苏逸往门外走去。
苏逸无语,知道这群熊孩子早有心不在此,也不再多说,寨子里这几日暗潮汹涌,带他们几个出去走走,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知为何,竹马这孩子在苏逸面前向来沉默少语,总有几分疏远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树枝的原因,才稍微有些放的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寨子近来似乎事情颇多,直至后山,一路上竟没遇到一个人。苏逸提着酒葫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身素衣的树枝,腰缠玉佩,头戴一顶竹笠,两束鬓发垂落肩上,说不出的清秀灵动,看得紧随其后的竹马时而愣神。倒是青梅身子最弱,缓缓跟在众人之后,时而停歇一阵。
“唔,早上路过聚义厅,远远就听见在他们在吵架,叔你说,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不会吧,大当家的不是也在吗,谁能打得过她?”
“叔也不行吗?”
“没得过,估计也打不过吧。”
“可是没打过,怎么知道打不过呢!”
“哦。”
“竹马,你可别一脸不服气,叔可是有真本事的,前两日在聚义厅,还让别的寨子的人吃了苦头。”
竹马一愣,刚要反驳,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觉得听树枝姐夸他,心中就有点吃味,说不上为啥,或许是单纯的有些难过。
苏逸听着身后的小小争闹,无奈的摇了摇头,抬头看天,没由来的想起那时在青城的日子,那时自己也不过这般年纪,带着灵溪四处求生,心中同样揣着一个江湖梦,也如他们这般简单实在,却又那么弥足珍贵,所以当初他从昏迷中醒来,才愿意留在里,这一留便是十年。
往事如过眼云烟,又经得起几个十年?
苏逸笑了笑,眯眼看着天空,自言自语道:“不如一醉啊。”
说完,举起手中酒壶,痛饮一口。
身后的树枝抢来他的酒壶,瞪眼说道:“还说少喝酒。”
苏逸讪讪一笑,也不在意,而是从她手中接过一把牛筋制成的弯弓,取出一只羽箭来,引弦至满月,猛地往前射去。
只听空中划过一声破响,那白色的羽箭如同流光一般,几乎十分之一个刹那,便已贯中目标,稳稳的落在远处。
竹马眼疾手快,已经一个跃身往前追去,只见那灌木丛中,一只毛发火红的野鸡倒在地上,身上羽箭贯穿,已经一动不动了。
竹马蹲下身去,瞧着那正中要害的箭伤,脸色微微一变,再看苏逸时,目光里隐隐有了一丝不一样的神色。
青梅身后背着小小的背篓,将那野鸡装在里面,又随着众人往后山深处走去。
谈不拢的聚会自然不欢而散,以郭四爷为首的老人执意要投降叛军,而刘老爷子则是讲究明哲保身,不想参与其中,最后大当家的拍案决议定,日后再论,众人这才散去,只是瞧这架势,日后十有八九也难有个结果来,两边都是寨子里的老人,少一个都算得上伤筋动骨。
屋子之内,刘老爷子脸色阴沉,仿佛暴风雨前阴云紧布的压抑,反倒是陆女侠一脸淡然,似乎对方才聚义厅里众人的表现无动于衷。
屋外有人叩门,姓冯的汉子前来禀报,说苏逸带着三个孩子往后山去了,刘老爷子微愣,点了点头,说是知道了,继而又轻声道:“也罢,让他们出去走走吧。”
冯姓男子点头出去,将门掩上。
陆白秋此刻负手而立,站在高堂之下,似乎在沉思些什么,忽然转身对刘老爷子说道:“昨晚有人来找过我。”
刘老爷子诧异:“哦?怎么说?”
“没看清楚是谁,不过却留下一封口信,说寨子里有细作了,在黔州城里看见过对方的身影。”
陆白秋淡淡说来,语气没有丝毫的波动。
虽然早知如此,刘老爷子神色间还是不免有些黯然,微微叹息道:“知道那送信之人是谁吗?”
陆白秋摇了摇头,说道:“这不重要,再说这寨子里的高手,你比我清楚,能瞒过我们的,又能有谁?”
刘老爷子微微颔首,寒声道:“这么说,他们已经彻底不顾旧情了?”
“人情这东西,本就用一次少一次,黔州这穷乡僻壤的地上,终究大不过野心啊。”
刘老爷子眼皮敛了敛,轻轻的望向窗外后山的方向,说道:“黔州城里已经传来消息,让周围的几个寨子,三天内给出答复,若不然就要动刀动枪了。”
陆白秋面露冷笑,毫不在意道:“不过是那些家伙的攻心之计罢了,何必在意。”
“不过说来,姓苏的年轻人在寨子里待了十多年,怕是除了我们,也没人知道这号人物的存在了吧。”
陆白秋却摇了摇头,说道:“旁人不知,你我还不知,年纪轻轻便是这般深不可测,绝非是小小十里寨可以留住了,非是万不得已,不要在他身上下注。”
刘老爷子微微沉默,点头说道:“想来送来口信的应该是他了,不过他既然不露面,又带几个孩子去后山,显然是告诉我们,他要置身事外。”
“无妨,攘内必先安外,我倒要看看,谁能败坏了我们辛苦打来的基业。日子太平久了,有些人恐怕早就忘了当初的腥风血雨了。”
陆白秋口气平淡,却有种让人为之胆寒的肃杀之意。
刘老爷子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人心便是如此,挡也挡不住。
后山之上,苏逸坐在一株枯木旁,手中提着酒壶,百无聊赖的看着树枝和竹马两人争相狩猎,手中的羽箭一波又一波的射出,青梅红脸擦着汗跟着两人身后往背篓里捡东西,山间野味极多,只要不往里太深入,便不会遇到什么凶兽,再说有苏逸在一旁看着,倒也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别看竹马年纪较树枝小了两岁,身手却是丝毫不弱于她,若不是有意想让,此刻狩猎的野味指不定早已超出她了,苏逸不去点破,树枝自然不清楚这些,要不是青梅身后背篓被野味塞满,两人还不肯停手,寨子里长大的孩子不说别的,单单这手箭术就不说外人可以比拟的,起初就连苏逸也被两个孩子震撼住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树枝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大当家的那样的女侠,却不是占地为王做个草寇,而是想学男儿从军,这点倒是让人意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抬头看了眼天色,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吧。
第123章 白衣
夜半篝火,几声寒鸦,在这寂寥的山野里,平添了几分寒意,十里寨三面环山,往后更是绵延数十里的山野丛林,杳无人烟,虽是地处偏僻,却是成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天然屏障,若非如此,也不过惹得周围几处寨子眼红不已。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此刻半山腰上,青梅与竹马一道将背篓里的野味用溪水清洗干净,架起火堆烧烤起来,树枝更是从肩上的背囊里取出些许瓶瓶罐罐来,尽是些酱醋调料,这小姑娘出门还不忘带这些,让苏逸一阵无奈轻笑。
四周一片安静。
夜色深深,唯有火烧干柴发出的声音噼啪作响,几个人都没有说话,而是安静的坐在火堆旁,看苏逸一手娴熟烧烤手艺,野鸡被烤的金黄,撒上粉末,便是隔着好远,都能闻到一阵扑鼻的香味,树枝有些跃跃欲试,却被苏逸敲了敲她,说道:“再等会儿,还没熟透,小心吃了拉肚子。”
树枝吐了吐舌头,转头看去,就连竹马青梅都有些意动,显然没想到苏逸还有这般手艺。
苏逸似是有什么心思,盯着火堆看了一阵,又抬头看了眼天空,乌云紧布,也不见有星光月色,只能模糊的看到一些光亮。
淡淡的夜色下,十里寨里如往常一样寂静无声,轮值的汉子时而眯眼打个瞌睡,时而将手中的武器擦拭干净,目光又投向遥不可及的远处。
外面的兵荒马乱似乎没有波及到这个小小的山寨。
只要熬过这几个时辰,白天又要到来了吧。
就在百无聊奈的时候,寨子里走出一位年长的老人来,值守的汉子认识他,这位老人也是山寨的前辈了,便是他也要拱手行礼,尊称一声:“郭四爷。”
“这么晚了,咱们寨子幸亏是有了你们这群人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姓郭的老人轻声说道。
那汉子愣了一下,不知这位年迈的老人为何出现在这里,说道:“职责所在,义不容辞,外面风大,四爷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郭四爷负手而立,看了眼这个待了几十年的山寨,眼底深处似有光芒闪烁,淡淡说道:“困了就好好休息吧。”
那人微微一愣,几乎下意识的要说不困,只是话到嘴边,眼中只剩下震惊和不解之色,手中的兵器无力的落在了地上,整个人软软倒下。
郭四爷伸手从地上捡起长刀,抹去上面沾染的丝丝血迹,举在手里迎着灯光,眯眼看着,轻声叹道:“说实在的,我也舍不得啊。”
说完,将那汉子胸口处的断刃拔出,顿时鲜血涌起,沾湿了他的鞋。
黑暗中依稀有几道身影缓缓走出,看向大门旁的郭四爷,点头示意。
似乎在密谋着什么。
而偌大的十里寨,却无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一切在悄无声息中进行。
紧闭的寨门被人轻轻打开,沿路的护卫也被悄然撤去,或许是谋划已久,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顺利。
后山之中,苏逸将一只烤熟的鸡翅拿给树枝,又将其他几只野味分了出去,自己却坐在火堆旁看着他们津津有味的吃着,似乎有些出神。
夜凉如水,山风轻抚而过,将篝火点燃了几分,火光照耀着众人的脸,多了几分浅浅的红。
远处传来一声不轻不知的声音,似是隔着好远,若不是山间清冷寂静,众人也未必听到,就算听到了也未必在意,而火堆旁的苏逸却是微微抬头,看了眼山寨方向,便又将目光转回了火堆之上。
“叔,我们啥时候回去?”树枝一边吃着野味,一边问道。
“怎么?想回去了?当初不是你嚷嚷着要出来玩吗?”苏逸似笑非笑的问道。
树枝抬头看了眼天色,时候也不早了,想想也该回去了,只是苏逸心中却有其他事情,便站起身来将篝火熄灭,用溪水浇上,这才说道:“不急,人还没来齐。”
树枝微微诧异,道:“什么人?”
苏逸笑而不语,摇了摇头说道:“待会儿不就知道了。”
树枝抹了抹嘴,说道:“小气。”
“吃了东西抹嘴就不认人了啊,你瞧瞧人家青梅多乖。”
一旁还在轻嚼慢咽的青梅闻言脸蛋一红,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倒是竹马不忘补上一句,说道:“树枝姐这是要急着回去将她烤的那份带给爷爷。”
被道破心思的树枝瞪了他一眼,哼哼道:“就你知道,话多了讨打。”
竹马抱头躲到青梅身后,惹得青梅会心一笑,还有她眼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色。
苏逸抬头看着远方,说道:“这会儿回去,刘老爷子恐怕也没心情吃这些了。”
树枝平日里性子大大咧咧,却也是外刚内柔之人,此刻听苏逸话中有话,顿时愣了愣,神色微变,说道:“莫非寨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话音刚落,目光不由落在远处的山寨里,原本漆黑冷寂的夜晚,此刻却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紧接着是火光冲天而起。
树枝脸色苍白,身子颤了颤,急忙往山下跑去。
身后的竹马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紧随着树枝狂奔下去。
青梅性子最弱,眼中有急色,却还是看了苏逸一眼,说道:“叔,咱们回去吧。”
苏逸微微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这群孩子别看到那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只是身在这个江湖,总该要经历这些,谁也保护不了他们一辈子。
山野之中,几个仓促的身影往寨子里赶去。
山寨之外,也有个人抬头看天,她一袭绣白上衣,大袍长袖,官道之上晚风习习吹过,在衣袖和长发飘飞之中,唯有那道身影稳稳不动。
远处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只是片刻就看到官道上这位绣白上衣的女子。
众人策马扬鞭而来,似乎没有在意这位女子死活。
风在吹,沙石乱,女子眉头微挑,手中轻剑陡然出鞘,在空中划过一道光亮。
身前一匹战马痛失前蹄,顿时人仰马翻。
这时才有人注意到这个这个气质内敛的女子。
原来竟是一尊高手!
忽然人群之中有人惊呼出来,似是认出了这位女子的身份,只听他不可思议道:“你是陆白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郭四那老头出卖了我们。”
显然,这位绣白上衣,气质不俗的女子,正是十里寨的大当家的,陆白秋陆女侠。
一行人马闻言皆是震惊,无形中被逼退半步。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事到如今,唯有杀了这女人,拿下十里寨,咱们的计划才算得手。”
言罢,众人目露疯狂之色,举起手中兵器,策马扬鞭疾驰而来。
也许是刹那,也许是永恒。
谁也没看到她是如何出手,轻剑便已经归鞘。
陆白秋微微叹了口气,便不再看身后之人,转身缓缓往寨子里走去。
天空之中,阴云悄然散去,一抹淡淡的月光落下。
第124章 拉拢
十里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树枝三人急忙穿过广袤的后山,来到寨子前,空气中隐约有淡淡的血腥气,气氛看上去有些凝重,此刻寨子里赫然站立了十几个人,其中大多数是寨子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刘老爷子显然也在其中,而远处的地面上,横竖陈列着许多人的尸体。
这一行人中,许多人脸上都难掩疲倦之色,方才经历的种种,早已超出了众人的预料,虽然早已听到了一些消息,却还是被对方的心狠手辣震惊到了,只有刘老爷子这帮老人,才能做到面色如常。
树枝脸色苍白的来到人群里,目光落在地上那几具熟悉的面孔上,似乎猜到了一些,而青梅、竹马两人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苏逸远远的看着那边,虽说早就料想如此,却还是微微叹了口气。
果然陆白秋能年纪轻轻有此作为,果然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刘老爷子已经看到人群里的苏逸,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此刻人多不便,不然有很多话要对他讲了。
身旁几人目光冰冷的从那几具尸体上扫过,有人问道:“这些人如何处理?”
“既然背叛了寨子,死是理所当然,不过就不必祸及家人了,让人把他们带走吧。”
刘老爷子微微沉吟道,又抬头看向远处。
只见拥挤的人群里忽然散开一条路来,一道绣白上衣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刘老爷子对她点头,见她面色如常,便知道事情如期所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看来,这一次行动,已经将他们斩去大半,再无反抗的余地。
陆白秋走到人群之中,来到树枝面前,摸了摸她微白的脸,有些心疼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和你想象的江湖有所不同,行侠仗义、快意恩仇,这些都是说书人口中的江湖,却不是你我的江湖。”
树枝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陆白秋拍了拍她肩头,转身往寨子里走出,头也不回道:“大家都散了吧,只需再坚持两日,朝廷的人马就过来了。”
众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喜,久压心头的阴霾似乎顷刻间扫去,就连紧张的氛围都无形消弱了几分。
“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不相帮,不管是朝廷还是叛贼,咱们都不要趟这趟浑水,静观其变就好,有大当家的在此,想必其他也不是问题。”
“想不到这老匹夫这般阴险,往日里还四爷来四爷去,挥刀往自己人身上砍的时候,比谁都要心狠手辣,何曾念过旧情,也是刘老爷子仁慈,留他个全尸。”
“虽是如此,只是不知道朝廷到底何时才能赶来,黔岭周围几个寨子人心不一,怕是撑不到大军到来,就要看那群叛贼耐心几何,而他们放出的时间,就是明天了。”
众人议论纷纷,担忧有之,庆幸有之,倒也将刚才凝重的氛围冲淡了几分。
或许一晚上经历了太多,树枝等人早早就回屋子休息去了,大当家的派人来请苏逸过去谈话,传话之人倒是有些诧异,似乎不明白大当家的为何对此人如此重视,倒是苏逸似乎猜到了一些,想了想,还是往大当家的院子里走去。
陆白秋作为寨子里一言九鼎的存在,寻常是很少露面的,寨子里的大小事务一概由刘老爷子处理,只有极为重要的事情才需要她点头首肯,比如今晚的行动,就是她亲自出手,将一队人马斩杀在管道之外,再有刘老爷子在寨子里策应,这才将一场危机消除于无形之中。
此刻屋子之中,刘老爷子见门外有人到来,便朝大当家的拱了拱手,退出了出去,刚好从苏逸身边路过,顿了顿说道:“此事,多亏苏少侠了。”
苏逸不置可否,刘老爷子也并未在意这些,离开前说道:“大当家的就在屋子里,你先去吧。”
轻轻推开门,果然烛光深处,有一道白色的影子背对着他,正精心擦拭着手中长剑。
陆白秋头也没抬,便知道苏逸已经来到,说道:“你来了。”
苏逸慢慢走到桌子旁,自己沏上一杯茶,抬头说道:“找我来何事?”
陆白秋说道:“你在我的地盘待了十年,还不能找你一次?”
苏逸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你说。”
陆白秋看了眼他手中的茶盏,说道:“知道你喜欢喝茶,这是从乾京带来的上好大红袍,皇室进贡,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便宜你了。”
“无功不受禄,我一个废人,可不值得大当家的如此看重。”
“你若要是废人了,我们岂不是连人都不能算是了?”
苏逸摇了摇头,轻笑不语,抬头看了眼身前绣白上衣的女子,虽说不上妖娆,却有种让人不可忽视的飒爽英气。
“若是我没看错,你是修行者吧。”
陆白秋语出惊人,忽然问道。
苏逸握着茶杯的手,不经意间微微一颤,当即恢复过来,淡淡说道:“大当家的这次怕是看走眼了吧。”
陆白秋摇了摇头,并未再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刚要说话,忽然转过身去。
苏逸抬头看去,目光微闪,诧异道:“你受伤了?”
陆白秋咳出一口血,捂在手心,没有说话。
“以你的见识修为,不该会受伤的。”
“不过是为了快刀斩乱麻,回来看看寨子里的情况,毕竟刘老爷子已经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再说你不肯参与其中,整个寨子里信得过的人也就这么些了。”陆白秋淡淡说道。
苏逸眉头微皱,没有接话。
陆白秋见他不愿多说,便开门见山道:“无论此次朝廷成败与否,北方战?乱一旦掀起,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十里寨想要在乱世之中自保,千难万难,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乾京谋个出路?”
苏逸也干脆道:“还是那句话,我一个酒鬼,值不得你这般看中的,江湖也好,庙堂也罢,都不是我想要的。”
陆白秋盯着他的眼睛,见他平静如常,丝毫没有躲避的样子,虽是不解,却还是知道这人并没有说谎。
第125章 梅子黄时酒
但凡身在江湖,总有身不由己的地方,陆白秋出身乾京豪门世家,眼光自然独到,苏逸虽然并未袒露丝毫,她却还能见微知著,知晓对方并未心动,便也不再强求,修行者虽是难求,却也未必独此一家,再者大乾灭道崇佛,京城里鱼龙混杂,家里更是人心不一,此刻并非是最好的时候,所以她自嘲一笑,说道:“那就可惜了,不过江湖之大,何愁没有容身之处,倒是我多虑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苏逸放下手中茶盏,认真说道:“不说其他,便是这十年的香火情,大当家的日后若是有事相托,苏某定当全力以赴。”
陆白秋闻言脸色微缓,抬头看向窗外,目光飘渺,轻声道:“这年头庙堂和江湖都不太平,北方兵荒马乱,南方妖蛮入侵,便是天子脚下的乾京也是暗流涌动,昔日鼎盛的三大修行圣地,如今仅剩一个龙象寺还算香火鼎盛,由此看来,便是修行者也多为不易,若非当年前那起变故,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当真可惜了。”
陆家在乾京也算得上豪门,族里皆是贵胃子弟,寻常人眼中不可一世的修行者,或许在他们眼中并无多少神秘之处,甚至知道一些隐秘之事,从她轻描淡写的语气中便可知一斑。
苏逸沉默不语,似乎想起那段往事,伸手想往腰间去掏酒葫,却发现忘了带出来,愣了愣,以茶代酒一口饮尽,站起身来,说道:“若无其他事,我先走了。”
大当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说道:“若是今日朝廷的人马还没到,你就将树枝那三个孩子带走吧。”
苏逸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继续往外走去。
大抵是梅雨时节,空气潮湿,往外数百里外的狭长官道上,两旁是陡峭山崖,怪石嶙峋,一队人马宛如长龙般从远处疾驰而来,宛如长龙,铁马冰河,肃杀清冷。[热门小说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那长长队伍的前头,有一骑绝尘而来,长衣飒飒,目光微寒,背负着一柄古意盎然的长剑,素布包裹,巍然大气。
黔地属北,地势险要,往前这条路便有“天地一线”的说法。
两旁嶙峋的山石垂直挂落,仅容一人一马通过,数万大军想要在天黑之前过去,何异是天方夜谭。
那白马白衣,面容比女子还动人几分的负剑之人,忽然握紧缰绳,只听一声嘶鸣,战马原地停下,接着身后有数人同时停下,抬头看去。
“此处险峻,还请殿下返回营中。”
身后忽然有人纵马而来,拱手行礼道。
背负古剑的李当然眉头微蹙,抬头看了眼天色,此时烟雨蒙蒙,天色渐晚,隐隐有雷声作响,想必再晚些时候,或许真的就要被困此地了。
身后那位侍卫般的男子刚要说话,李当然忽然抬起头,目光微凛,一阵无形的杀机陡然乍现。
平地惊雷起!
只见远处天地交错里,一道惊人的雷光落下,火光冲天,声震四野,在那雷火之下,无数的战马疯狂嘶鸣,兵士落马而下,现场一片混乱。
李当然紧握缰绳,策马而立,目光落在远处,雷火之中,数道身影从废墟之中走了出来。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
李当然身后一众护卫陡然上前呵斥道。
那数道突然出现身影逐渐清晰在众人面前,足有七八人之多,尽是身穿奇异的银白外衣,似是鱼人一般,身体柔若无骨,缓缓往前走来。
李当然眼神微凛,盯着迎面走来的诸人,淡淡说道:“我当是谁,不过是些前朝遗孽。”
“大乾王朝逆行倒施,终归要覆灭,我辈传承雷帝道统,理应替天行道。”
其中走出一人,看着远处大军,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李当然眼中带着轻蔑之色,摇头说道:“什么雷神道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莫非以为窃取了当年太上教的雷法总纲,就敢自称雷神了,神霄道终究不过尔尔,今日来我大军面前装神弄鬼,就没想过能不能活着回去吗?”
神霄道是北方教派,有雷神道统行走世间的说法,兴起于民间,教义与朝廷不符,朝廷曾下令剿灭,不过北方形势复杂,有人暗中出手保住了他们,这才得以存活下来,只是想不到北方战?乱刚刚兴起,这个往日里藏头露尾的教派突然出现,更是拦截在大军之前。
神霄道众人脸色难看,死死的盯着李当然,沉声道:“是吗,那就手下见真章吧。”
说罢,身形一闪,恍如一道雷光闪过,消失在空中。
“大胆!”
李当然身后走出一人,陡然喝道,只见那人抽出腰间弯刀,猛地往空中一劈。
顿时一道银光闪烁,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道裂响,一道身影踉跄走出。
“你是谁?”
神霄道弟子吃了一道暗亏,脸色微变,说道。
“你话太多。”
那人话不多说,又是一记弯刀斩去。
神霄道弟子冷哼一声,手心一翻,忽然扔出两颗黑色圆球。
只听一声轰响,两颗黑球猛然炸裂,顿时火光四现,烟雾弥漫。
原来如此,此前“天地一线”突然崩塌,就是他们的作为,好不阴险,竟然想这样拦住大军,显然这神霄道和北方叛军关系密切,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不止那一人动手,身后那数位神霄道弟子皆是隐匿行踪,消失在众人眼前。
神霄道既然掌握了前朝太上道的雷法总纲,自然精通天下雷法,以此衍生出的身法自然是凌厉至极,极快无比。
李当然策马而立,冷眼旁观,而他身边的守卫却是严阵以待,抽刀而立。
空中传来一阵燥热,隐隐有雷声作响。
李当然冷笑一声,忽然跃身下马,身后背负的太阿剑发成一声轻吟,陡然出鞘。
一道惊人的气息从剑身之上传来,古朴而大气,霎时间笼罩在这片天地之间。
只见剑光猛然折转,往天空一处刺去。
咔嚓一声!
一名神霄道当空被腰斩在太阿剑下,身死道消!
剑光笼罩之下,余下的几个神霄道弟子尽皆显现在空中,脸上难掩惊骇之色。
李当然右手握剑,手腕轻抖,太阿剑脱手而出,带着无可匹敌的气息,笔直往前斩去。
一颗大好人头冲天而起。
余下众人惊骇不已,已经无一战之意,转身就往峭壁深处逃去。
只是还未等他们遁走,忽然远处再次传来一道剑光。
巍然大气。
一个身形略微瘦弱的女子御剑而来,手中提着一个酒葫,仰首一口梅子酒灌下,张口就是一道剑气吐出。
只一道酒气,就仿佛仙剑一般,将众人斩于身下。
谁说女子不如男!
好一个梅子黄时酒,恍若隔世人。
第126章 北方有佳人
圣道太阿大气磅礴,故郡论道大会上一举成名,只是这个略微单薄的女子又是谁,一柄轻剑灵动通玄,如蜻蜓点水般,游走在她身旁,让周围的人看的大气不敢出,御剑而行,这可是不出世的神仙手段,这女子这才多大年纪,难道已经臻至那个境界了?
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半路截杀,就被这两人轻描淡写的结束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
李当然策马扬鞭上前,来到那位女子身旁,翻身下马,从她手里接过那壶青梅酒,仰头饮下一口,眯眼说道:“就是好酒,只是未免涩了点,咱们的灵溪姑娘今日以酒气杀人,看来这飞剑之术又精进了不少,只怕不出十年,江湖又要多出一位女子剑仙了,到时候李老剑仙东游归来,想必又是一场意外惊喜。”
这略显单薄的女子,初看时与那邻家少女一般并无惊艳的感觉,微冷的神色似是有些不近人情,便是十年来与她相熟至今的李当然,也未曾见过她有过丝毫动容的时候,仿佛万载的寒冰,与这个世俗格格不入,女子名为灵溪,或许在这片江湖上名声不显,但十年前与她一道出入蜀地的李清白,却是被江湖时评为天下第一的剑术高人,有李老剑仙的说法,那位老前辈当初羽仙宫上来去自如的姿态,让多少人折腰又折剑,只是听说老人家东游出海,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而作为老人唯一弟子的灵溪出现在皇子李当然身边,其中缘故就不为人知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见灵溪似乎没有说法的意思,李当然也不觉得无趣,而是抬头看了眼天空,摇头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呢?
灵溪也不知道何苦,也许心中挂念的那人早已不在人世,但十年来却从未放弃过任何蛛丝马迹,只是天地茫茫,何其之大,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一杯青梅酒入喉,苦涩人心,也不知道何时起,也学那老头子一样喝起了酒,纵酒江湖,诗意人生,才能将心底的烦恼彻底忘却,至于醒来之后的种种,谁又在乎呢。
李当然看着这个眉目间流露出淡淡愁意的女子打心底的疼惜,打从那年听说她从羽仙宫上哭着下来以后,便让最疼爱他的乾帝,十万里加急召她入宫,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抽剑直接赶走了宣旨的阉人,要不是李老前辈不愿与朝廷牵扯太深,指不定已经一怒杀人了,女子尚且如此,还让天下男儿如何自处?
“若是你愿意,我将这太阿剑送你也无妨,宝剑配佳人,李老前辈当初将你交托给我,就是让我照看着你,这些年你我情同手足,倒也不用这么见外的。”
李当然笑着摇了摇头,走到灵溪身前,将手中太阿剑放在她手上,温颜说道:“就是李老前辈在此,也不希望看到你为那人如此的。”
身着素袍浅袖的灵溪忽然问道:“殿下你说,他还活着吗?”
李当然闻言微微一愣,正要开口说话,灵溪却已经说道:“不用说了。”
李当然摇了摇头,说道:“便是我不说你也知道,论资质和悟性,恐怕这天下也无几人能及你,不然也不会被李老剑仙如此看重,倒是你那么在乎的那人,倒让我挺好奇,只是这些事你不说,别人也不会知道。”
灵溪闻言脸色一黯,低头看这手中太阿剑,沉默片刻,忽然抬头说道:“他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顿了顿又说道:“比亲人还亲。”
李当然轻抚额头,果然这姑娘心病已重,怕是要成为修行路上的大碍,难怪这些年李老剑仙只让她随心而为,并未约束于她。
这一路北行,死在她手中的贼匪数不胜数,却并未让她的心有丝毫动摇。
或许除了她等待的那个人吧。
有时候李当然也在想,能让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子牵肠挂肚的人,又该是怎样的人,莫非真的如羽仙宫口口相传的那般,是个毫无修行天赋的人,甚至连入门都难?
“也罢,回京的时候,我再安排钦天监的人,替你开盘推算下你那位逸哥哥,实在不行再去求袁老天师破例算上一算,总要让你了了心愿,免得整日里愁眉苦脸,好好的一个姑娘,多让人心疼。”
灵溪闻言顿时眼中露出一丝意动,手中太阿剑似乎感到了她的心绪,发出一阵愉悦的轻吟声,若有灵性一般,不愧是古之重剑。李当然看在眼里微微诧异,暗道这位姑娘在剑术上的造诣果然深不可测,李清白的传承是其一,恐怕更多是和自身的资质有关,羽仙宫得罪这么一位有望登顶女子剑仙的人物,恐怕以后有的头疼了,不过想起山上那个骑牛的道士,皇子殿下又气不打一处来,眼不见心不烦,索性将这般江湖人人趋之若鹜的太阿剑,随便就这样交给了灵溪。
灵溪抬头看了眼李当然,顿了顿,还是道谢了一声。
李当然笑道:“无妨,不过是举手之劳。”
自乾京一路往北,横渡数州,这位从未掌过兵马的皇子殿下展现出超乎常人的领兵天赋,一路上更是铲除了无数的贼逆窝点,北方十万火急,黔州城危在旦夕,李当然当机立断,抛下大军,独自带领百千精锐千里奔赴而来,一路上累死的战马都有数匹,总算来到了黔地,方才神霄道的拦截不过是螳臂当车,正真的危机还在远处的城池之内,有灵溪这位剑仙传人的高手在,就等同多了一张护身符,旁人不知她的深浅,李当然可是清楚当年羽仙宫内,这位初出江湖的女子便已经御剑万万里,将玉皇顶旁的那条瀑布斩得断流,这倒可以理解为置气,至于后来随着李老前辈游走世俗,那日益增进的修为,更是让人叹为观止,世间女子到了她这般境地,足以让无数男儿自愧不如了。
看着策马而行的灵溪,李当然心中有感,忽然吟起关外吟游诗人的某个传世篇章。
北方有佳人,
遗世而独立。
第127章 兵临城下
千里奔袭,到黔州城外已经是夜半时分,轻骑营此行八百人,尽皆是行伍间精英之辈,经历过各种大小战役,此次随李当然而来,更多是保护他的意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黔州本是西北之地,地势偏僻不说,更是处处险要,若非这样一队轻骑,大军想要赶来,恐怕已经是几日之后了。
紧闭的城门之上,瞭望台前,一个相貌不俗的中年人,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目光扫落在奔赴而来的轻骑营众人身上,不禁微眯起双眼,露出一丝寒光。
狂风凛冽吹来,那数百骑奔腾而来的响动,掀起的风尘有如龙卷一般,由远及近,仿佛顷刻间就要吞噬掉一切。
有一骑策马当先而来,李当然握紧缰绳,忽然抬头看向城楼上那个诡异的中年人,遥相对视。
也就在此时,那中年人忽然嘴唇微动,身后陡然出现几十道身影,手中尽是擎着巨弩,猛地往城外的轻骑射去。
刹那间,箭雨如潮,密密麻麻的黑点在他瞳孔里逐渐放大,李当然面无表情,似乎全部在意自己的生死。
楼上的中年男子忽然眉头微皱,目光投去,只见李当然身后忽然走出一位老妇人来,伸手往空中虚抓,一阵肉眼可见的涟漪荡漾开来,无数的箭矢落入其中,仿佛深陷泥潭一般,软弱无力的掉落在地上。
中年男子眉头一挑,脸色微变,轻声呢喃道:“修行者。”
“我去吧。”
他身后忽然走出一人来,不过刚及弱冠的样子,眉目间却不经意的流露出一抹傲意,看着远处的老妇人,雀雀欲试。
中年男子转身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凑,却也没说什么。
对方是北方世家子弟,虽未及冠,一身造诣却也不容小觑,只是那楼下的老妇人显而易见是一位修行者,他又如何应对?
那人轻笑一声,无须借力,径直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身形飘逸不说,举止间更有一种圆润灵活,不知所用的是何种招式,身形飘忽不定,眨眼就来到轻骑营前。
两个轻骑营甲士呵斥道:“大胆!”
话语刚落,手中长戟已经刺出,往那人胸口之处落去。
那眉目间尚有稚色的少年面露讥色,不退反进,伸出双手,横空握住两只长戟,陡然发力,连人带马将其举过头顶,猛地往外甩去,狠狠的砸在地面之上,顿时人仰马翻,好不剽悍!
纵是如此,身后的轻骑营众人仍面色不改,就要持戟迎战而来,忽然不远处的老妇人身形一动,已经来到少年面前,寒声说道:“狂妄至极!”
言罢,已经探出一手往前抓来。
少年感觉到一丝危险,回过头来,眼中瞳孔一缩,当即化掌为拳迎上,只是刚交手便觉得对方气劲如海,绵延不绝,不由退后两步,脸色微变,冷哼一声,从腰间掏出一枚玉佩来,上面雕刻着一道游龙戏凤的图案,只见他指尖划过玉佩,顿时一阵红光泛起,那其中的游龙戏凤仿佛活过来一般,淡淡红光氤氲,发出一阵玄妙的气息来。
忽然间,一道若不可见的细小旋风从玉佩之上飞出,其间有凤鸣龙吟的声音传来,弱不可闻,只见那旋风自落地以后,几乎是顷刻间壮大起来,速度就急速变快,往人群之中扑去。
几位轻骑营甲士手中长戟抛出,带着劲气往那旋风之中刺去,刹那间就没入其中,却如泥牛入海,再无动静,众人不禁变色,那逐渐巨大的旋风不再是无意识的旋转,而是选中几人,笔直而来,不及抵抗,已经有几位甲士被卷入其中,隐隐有惨叫传来,片刻便没了声响。
好在那恍如无质的旋风又逐渐弱小,回到那玉佩之中,少年手握玉佩,面带讥色的看着远处的老妇人,仿佛在嘲笑她一般。
老妇人脸色渐冷,低声道:“不知好歹。”
右手虚空一抓,顿时周围无数的箭矢飞起,说时迟那时快,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铺天盖地的箭矢顿时朝那少年飞去。
电石火花之际,那少年的身影陡然消失,就这样消失在箭潮之中。
老妇人冷笑一声,又道:“哪里走!”
看也不看,握拳往虚空一处打去。
只见一声炸响,方才还在城楼之上观战的中年人陡然从虚空中走出,身旁正是那名少年,此刻被中年人提在身旁,难掩尴尬之色。
“那老妇人是大内高手,便是你独孤家的长辈在此,恐怕也不会如你这般莽撞。”中年男子淡淡的说道。
那少年还想争辩,只是想到男子的身份,便又偃旗息鼓了。
男子摇了摇头,没去看老妇人,反而目光落在远处的李当然身上,目光闪烁道:“既然连江湖人称‘青婆婆’的大内高手都来了,想必这位就是近些年名声鹊起的皇子殿下了吧,以身犯险固然勇气可嘉,只是黔地不比乾州,殿下就不怕有来无回?”
李当然缓缓走了出来,手扶一柄轻扇,笑着说道:“你又是谁,这般儒雅气质,不该是泛泛之辈。”
那中年人却摇头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殿下若有兴趣,随在下去城中一叙便是。”
说完,带着身边那少年,身形闪动,一个跳跃便回到城楼之上。
李当然眯眼看着远处的两人,淡淡道:“只怕到时候你成了阶下之囚,本殿下已经没有和你说话的兴致了。”
言罢,转身对身后的一众轻骑兵说道:“准备,攻城!”
..
十里寨。
寨门之外,一个身手矫捷的探子从远处归来,门内有守卫把守,甚至连刘老爷子都亲自守候在那儿,等那人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道:“如何了?”
只见那探子眼中有一丝疲倦之色,却难掩激动,说道:“好消息,朝廷已经来人了,如今兵临城下,只等攻破了城池,那群叛贼就无处可逃了。”
刘老爷子闻言脸上皱纹顿时淡了几分,眉目含笑说道:“如此说来,咱们寨子只要熬过这两日,便没有危险了,倒是要防备着那几家投靠叛逆的寨子,小心他们狗急跳墙。”
“你先去歇息吧。”
刘老爷子吩咐道,转身又往陆白秋的院子里走去,忽然看到迎面走来的苏逸,脚步停下,说道:“苏公子还请留步。”
苏逸微愣,转身说道:“刘老爷子?”
刘老爷子面带微笑,说道:“这些年要不是多亏了苏公子照顾,谁知树枝那丫头还要惹出多大的事来,如今北方战乱兴起,寨子恐怕不是久留之地,想必该说的大当家的都说了,不管公子如何决定,若是日后有缘再聚,还请念及旧情,照顾下那三个孩子。”
说完,不待苏逸回应,拍了拍他肩头,已经擦身而去。
第128章 一骑当先去,一刀破城楼
大乾铁骑甲天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昔日平阳坡兴兵之时,乾帝身边不过百十道铁骑,却造就了后来逐鹿中原之势,是以大乾铁骑甲天下一句并非空穴来风,北方多是荒蛮之地,蛮人凶悍,这些年能偃旗息鼓,说全是镇守边疆的那些大乾甲士的功劳也不为过。随李当然轻装突袭的这部分轻骑,更是营中难得的好手,不说个个都以一敌众的存在,就悍不畏死的作战风格也足以让人闻风丧胆,此刻城楼之上出现无数的射手,更有大片的巨石投下,想要阻止援军的进攻。
李当然策马而立,身边一众轻骑营的甲士尽皆扬鞭而上,到半路时丢下战马,脚踩马鞍扶摇而上,从身后掏出一根长长的铁钩索,手中轻弩弹射,稳稳的落在城楼之上,只见身形一个晃动,人已经飞在空中,那身上的盔甲不知道是何等材质做成,轻薄无比,偏偏那箭矢都奈何不得,只在表面留下一个淡淡的白点,甚至连人都没有伤到。乾京里有个太上道,是前朝太上教一众归降之人创立的教派,世代供奉在皇宫,专职炼丹和铸器,炼制的兵甲比之旁人更是要多几分奇技淫巧参杂其中,有传闻就连神兵宝甲榜上的宝贝都能仿制出来,随不知真假如何,却足以让人为之动容。前朝覆灭,太上教分崩离析,传闻最为精华的东西尽皆被收敛在大乾皇室之内,这也是为何江湖人士总是不顾生死前去一探究竟的原因。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前者说的是那群趋之若鹜的江湖人,后者则是轻骑营里这群忘乎生死的死士,李当然负手而立,身边有青婆婆这样的大内高手保护,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哪怕再悍不畏死的甲士,也总有伤亡的时候,不过这位皇子殿下似乎没有出手的打算,脸色未曾有丝毫动容。
城楼之上的中年男子脸色第一次有了变化,低声说道:“都说皇家无情,果然如此,我倒要看看,你这八百轻骑营,就算攻破城门,到头来还剩几人?”
李当然没有听到他说话,而是望向身边的老妇人,问道:“都安排好了?”
老妇人微微点头,目光不禁看向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奢华车厢外,一身车夫打扮的年轻男子,这次出门远行,除却有李清白得意弟子暗中相随,还有一位皇亲国戚如影随形,那位汤王府的世子殿下,本该在乾京里熬鹰遛狗调戏良家妇女,这次却死皮赖脸的跟着李当然一路北下,用李当然的话来说就是狗改不了****,要不然还以为这才几日就换了性子,想要为国捐躯呢。原因就在那截车厢里盘坐的年轻女子,作为剑仙李清白唯一的嫡传弟子,便是放在人才济济的乾京,也是不可高攀的大树,更不用说年纪轻轻剑术已经臻至宗师境界了,这位汤王府的世子,某次在皇宫里的惊鸿一瞥,就死心塌地的喜欢上这位性子淡如水的女子了,若不是估计李老剑仙实在不是他一个亲王世子可以招惹的,指不定已经派人把这位姑娘掳走了,好在他还没有干出这等荒唐事来,要不然不用李当然动手,这位剑仙传人就已经将他剁成肉末喂狗了,可怜的世子殿下一路上充当车夫,任劳任怨,对方还是不曾给过他好脸色看,真可谓何苦来哉,不过他既然自得其乐,其他人也管不着,汤王府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势力不小,就算在这西北之地,也有数位高手贴身保护,倒也不用担心性命之忧。
箭矢一波又一波的射下,纵是阻挠了攻城的进度,不过城池攻破也是迟早之事,城楼上的叛逆已经放弃用弓弩扫射,而是拔出腰间佩剑,抽身而上,有几位轻骑营的甲士已经顺利登楼,和一帮悍匪厮杀在一起了。
两边皆是悍不畏死的死士,一时间腥风血雨,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八百轻骑死伤过半。
楼上贼匪尽皆诛灭。
中年人脸色不善,身旁的年轻剑客更是准备出手,却被他伸手拦住。
李当然遥遥看去,嘴唇微动,似是挑衅。
人命贱如草,在这位皇子殿下眼中,可有人情可言?
中年男子脸色说不上好看,大概是觉得这群宫中之人才是真正的冷血无情,比起他们这群叛逆来犹有过之,不过所谓征伐,哪里不是用血肉堆积出来的,倒也无可厚非。本以为黔州这等偏僻的地方,朝廷就算派人前来,也未必有多重视,没想到却是这位近年来如日中天的皇子殿下亲自披甲上阵,看来皇储之位已经毫无悬念了,难怪宫中有几位已经按捺不住向外打探消息了。
中年男子不再迟疑,深深看了眼城外的皇子殿下,手中气机牵引,顿时一阵肉眼可见的可怕气浪从他身边荡漾开来,周围的数位甲士顿时动作一滞,悄无声息的软倒在地上,脸上尤带震惊的神色,却再也无法醒来,男子转身离开。
楼外三百骑整装待命。
皇子殿下一骑当先,手中拖刀而行,刀是寻常军中长刀。
终于临近那道高厚城门。
那一骑绝尘,毫无保留的冲来,有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冲动,身后是数百人齐声呐喊,声势夺人。
黑云压城城欲摧。
杀机骤起!
皇子殿下猛然从战马上飞了起来,身形飘动,手中长刀聚过头顶。
手起刀落,肉眼可见的可怕气浪翻涌而至,携带着江湖之势,劈向城门,一气呵成!
初时无声,再一刹那,一声惊天巨响传来,只见那偌大的城门顿时间如同蛛网一般四处皲裂开来,轰然一声化成碎片。
直到最后,城墙晃动,灰尘四起,这才惊醒。
一人一刀,威猛如斯。
便是身后不远处的老妇人也不禁微微诧异,这才多久,这位她看着长大的皇子殿下,一身修为就已经臻至如此境界了,若不是眼见为实,真让人不敢相信。
第129章 几斤风骨
李当然霸气一刀斩破城门,大有一力破万法的巍峨气象,身后数百轻骑策马奔袭而来,势不可挡,这位韬光养晦数十载的皇子殿下,刚一出手便是雷动风云,让人措手不及,从拔刀到收刀几乎是一气呵成,体内气机流转不息,深谙道家养气于府的高深心法,要知道无论是大乾宫中还是大明崖上,那些绝世孤本的典籍都是任由这位翻看,比起一般江湖人士,底蕴之深可想而知,若不是这数十年来韬光养晦,或许旁人还以为他只是个游手好闲的皇族子嗣,或许连那位贴身相随的那位老妇人也未必知道他的深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
城楼上的那位中年人走的果断,直到城门攻破也没见他的身影,似乎就此离去了,李当然并非趁热打铁追杀过去,而是带着轻骑营余下的众人缓缓走入黔州城里,偌大的黔州城仿佛一座死城般杳无人烟,所行之处仅是一片狼藉,暴雨冲刷过的街道上,依稀残留着淡淡的血迹,让人看的心头发寒。
姓汤的世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没有那胆子和李当然寒酸,知道这位表姐与自己母亲是一样的脾性,大乾皇室出来的大多有种难以言明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小时候还好,长大后的李当然越发难以捉摸,若不是仗着自己娘亲是当朝公主,咱们汤世子未必敢踏出这个家门,乾京里大小纨绔都知道一个道理,惹了旁人或许还有说理的可能,这位可是得理不饶人的主,万万招惹不得。汤世子一身车夫打扮,也许是觉得新鲜,倒也没换取这身行头,就这样走了下来,忘了眼黑云覆盖的城池,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周围不见一个平民,想来早在叛逆的屠戮下,逃得一干二净了,而来不及逃的结局可想而知,只是没想到这帮叛逆如此心狠手辣,难怪朝廷这次风云出击,势必要将其扼杀在萌芽之中。[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最多半日,后面的大军就要赶到,就算城中叛逆倾巢而出,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结局早已注定,所以李当然漫步徐行,似乎不急着往城池深处攻去,而是牵着战马走在街上,身后的轻骑营也尽是翻身下马,缰绳走在青石街上,此刻无人说话,只剩下沉重的马蹄声。
车厢之内,背负古剑的女子盘膝而坐,脸色宁静,似乎并不为所动,素白干净的衣袖里,裹着的是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上面隐隐刻着什么字,似是不凡。
十年前剑出江湖,从一个貌不惊人的黑瘦丫头,到如今让千军敬仰的神秘高手,李清白的悉心栽培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她那常人难以企及的剑道天赋,李老前辈三剑名震江湖,尤其以“出蜀”一式最为气势磅礴,这姑娘却仅用了几年时间就将三式烂熟于心,论天资悟性怕是前无古人了,以前性子慵懒,十年前的那场变故之后,这才勤恳练剑,剑术越发一日千里了,让李清白这样的剑道高人都不禁心生折服,若是这丫头早上五十年,江湖哪里还有他李清白的名声。
大道太阿背负身后,有素布包裹,此刻却是忽然轻轻颤动起来,似是有所感应,灵溪从闭目打坐中醒来,忽然睁开双眼,透过车窗看向远处。
街道的尽头,有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人,手中举着一柄黑色的雨伞,就那样伫立在那儿,却生出山岳一般的恢宏气势,碾压而至。
李当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远处的年轻人,皱了皱眉头。
世间有李青牛生而凝神,所谓修行不过是看山看水,只用二十年便入二品心相境界,可世上只有一个李青牛,这个年轻人又是谁,当真以为自己能以一敌百,拦住身后这如狼似虎的大乾骑兵?
无风也无雨,黑衣年轻人手里举着黑伞,所谓未雨绸缪?
李当然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吩咐身后众人不急着动手,而是问道:“你也是来拦截本皇子的?”
黑衣年轻人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看看,并无动手之意。”
李当然眉头一挑,说道:“哦?”
“大乾铁骑甲天下,果然并非一纸传闻,在下赵风骨。”
李当然眯眼说道:“赵国,赵公子?”
黑衣年轻人抬头看了眼天空,轻声说道:“赵国早已不复存在,公子自不敢当。”
李当然哦了一声,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既然出现在这里,应该就是那边的人了,商阳之战后再无春秋诸国,我朝圣上仁善,并非赶尽杀绝,你又为何要自寻死路?人说燕赵之地侠士多风骨,你取名赵风骨,人称赵公子,多少有怀慕古风之意,莫非以为凭着这群叛逆,就想颠覆了大乾社稷?”
轰隆一声,天上忽然炸响一道惊雷,李当然语出惊人,此刻更多是盖棺论定的意思。
商、阳两朝气数极短,在周朝一统天下之前,不过是春秋诸国里较大的王朝罢了,赵国覆灭,更多的人是死在周朝人手中,这位赵国的遗孤理应有仇也记不到大乾头上,却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赵公子撑伞走在街道上,身前是数百轻骑,身后空无一人,遥遥看着李当然,说道:“复国不敢当,赵国覆灭是气数已尽,当初天机殿那位曾言大乾当兴五百年,那便是实实在在五百年,赵某孤身一人来到中州,不为投靠谁,只是想看一看,如今的大乾,还当不当得那句再兴五百年的谶言。”
李当然闻言眉头一挑,冷笑道:“若是当不得呢?”
赵公子将伞举过头顶,缓缓说道:“那便如你所说,覆了也罢。”
李当然哈哈大笑两声,忽然脸色一沉,说道:“好个覆了也罢,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几斤风骨。”
轰隆一声,电闪雷鸣。
顷刻间,乌云密布的天空中,顿时落下倾盆大雨。
李当然身后,老妇人走了出来,替她撑起一柄雨伞。
数百轻骑站立在雨中,任凭风吹雨打,纹丝不动。
偌大的青石街上,雨落成线,大珠小珠落玉盘,那黑衣黑伞的年轻人伫立雨中,雨落成烟。
然而他却做出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竟然收起雨伞,转身离去,全然不顾身后虎视眈眈的一众轻骑。
李当然挥手拦住雀雀欲动的轻骑营,看着那烟雨中淡去的身影,转身对着身后不远处的车厢隔空说道:“灵溪姑娘。”
无人做声,回应他的是一柄古剑,车帘掀起,一道沧桑的剑意划过雨幕。
雨滴串联成珠。
继而横扫成幕。
这一剑不带丝毫烟火气息,仿佛从天上来,往雨中去。
远处那黑衣黑伞骤然顿住。
伞尖对剑尖。
雨水如同热锅上沸腾了一般,炸裂一地。
一股肉眼可见的磅礴气机从黔州城里冲天而起。
第130章 出城入城,擦肩回眸
约莫是乾京城里声势过于浩大,便是隔着好远的十里寨,也能感到一丝不同寻常。txt全集下载
苏逸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眯眼喝着酒,百无聊奈之际,忽然看到远处天空中一道惊人气机升起,继而愈演愈烈,似是有高手在对招,寻常江湖高手一招一式都讲究个套路,各家秘籍都有迹可循,登顶不过炼精化气的武道巅峰,比起那些修出阴神的修行高人,差了何止半截,精气神三者缺一不可,高手更是讲究一个气机牵引,前者可以登顶羽化成仙的无上境界,后者则是与人对敌厮杀的绝妙手段,正如远过招的两人,苏逸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却能依稀看出两人的深浅,想不到小小黔州,竟然引来了这样的高手,这天下果然不太平了啊。
苏逸摇了摇头,不再去关注那此起彼伏的玄妙气机,转身就要往屋子里走去,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苏逸抬头看去,只见树枝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尤带激动的神色,急忙说道:“叔,朝廷来人了,据说是来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如今已经打到黔州城里了,那些叛贼顿时吓破了胆,都已经逃远了。”
“这么快?”苏逸闻言微微诧异,似乎没料到叛军如此不堪一击,却不知李当然虽然火速拿下了黔州城,轻骑营却也损伤大半,若不是后面大军及时赶到,恐怕已经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更重要的是此行所带的朝中供奉众多,牵制住对方的高手,这才能轻易得手。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咱们有探子在外面,不止咱们寨子,周围的几个寨子都分外关注这事呢,据说神风寨和那群叛逆有勾结,指不定有人会藏身他们那儿,爷爷说静观其变,等大军安定下来,咱们再派人去黔州城里,免得和那些胸怀异心的人混为一谈。”树枝坐在一旁托腮说道。
苏逸抬头看了眼她,笑着说道:“这些是刘老爷子和你说的吧。”
被道破心思的小姑娘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到时候叔也一道去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朝廷的大军呢,据说有上万人马,还有据说县城里已经贴出了征兵的告示,我也想看看。”
树枝不无撒娇的说道,说起来这姑娘心中一直有个江湖梦,似乎与寻常人家的姑娘有所不同,不过这才是十里寨里出生长大的树枝。
苏逸替她理了理为微乱的鬓发,笑着说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跑去军营那种地方。”
树枝嘟嘴不服气道:“姑娘家又如何,我在县城里听那些说书先生说,大阳王朝昔日北伐的时候,还有一个叫木兰的女子参军呢。”
苏逸摇头喝酒,笑而不语。
到了正午,寨子里已经卸去了严守戒备,寨门大开,似乎危机真的已经解除了。
刘老爷子召集大家来到聚义厅,说有大事商议,大家都已经知道朝廷的人马来了,叛军被清理干净,这次十里寨没有参与其中,可以说免于一劫,不过以后这土匪是干不下去了,如今北方战乱,朝廷定是要将黔州城作为据点,大军就此北伐,断然不会容忍周遭这些山寨作乱的,刘老爷子说派人去黔州城观察形势,未必没有表态的意思,寨子未来的去留与否,全看乾京那些大老爷子的意思,这就是乱世之下小人物的悲哀,纵使十里寨也算一个不小的势力,在朝廷大军面前,甚至连俯首称臣的资格都没有。
叛军清除,未必意味着没有危险,此去黔州城,依旧由刘老爷子亲自坐镇,大当家的踪迹神秘,也许去忙别的事去了,寨子里的高手也尽皆消失,树枝三个孩子也嚷嚷着要随着一同去,刘老爷子拗不过他们,只得拜托苏逸一路前行,也好有个帮衬,打从那日展露身后以后,寨子里的人对这个整日饮酒的人再无小觑之意了,这是个实力为尊的江湖,如苏逸这般小隐隐于山的高手可不多见,更何谈愿意委身寨子里十年如一日。
果然不比前两日的紧张氛围,前往黔州城的管道上,隐隐多出了许多人了,大多是周围寨子的人,或许是和刘老爷子相同的想法,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走在路上,也不见彼此寒暄,一路上倒也见到一些无头尸首,分不清是叛军还是朝廷的人马,形状惨烈,不忍直视,就连刘老爷子这样久经江湖的老人也看的眉头蹙起,树枝刚要把头伸出窗外,就被苏逸一把蒙上了眼睛,竹马只看了一眼,已经脸色苍白的说不出话来。
一路匆匆忙忙,来到城楼之外的时候,破损不堪的城楼外,却有几个新鲜的面孔把守在那儿,应该是朝廷大军里的人马,见诸人远远过来,便吩咐都下马车接受盘查,树枝等人索性下车步行,唯一意外的是入城需要将武器卸下,只得空手入城,还在众人此行并非为了争斗,倒也无所谓了。
再次来到黔州城,和前几次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往日里喧嚣热闹的街道上,依稀只有几道人影,来去匆匆,偶尔有护卫走过,目光冰冷无情,让人看的心惊胆战,树枝本打算来这里放松一下心情,却没想到把自己心情反而搞得沉重了,倒有点得不偿失,好在此行目的不在此,刘老爷子已经带着一众人往城主府走去,应该是要拜访乾京那位贵人,树枝三人则是拉着苏逸往衙门走去,远远的便看到许多人簇拥在那儿,巨大的告示牌上,张贴着一张红纸,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征兵告示了。
树枝撒手挤入人群,半天才挤到前面,三个孩子认真读着告示,然后低头凑耳商议着什么,似乎有些意动,看的外面的苏逸一阵摇头,到底还是孩子,全然不知道军营中的那种辛苦。
苏逸负手走在人群之中,而不远处的街道上,一个素色长衣的女子负剑往城外走去,头带一顶偌大的竹笠,低头而行。
就这样,两个人擦肩而过。
忽然苏逸心头一闷,有种难言的情绪压抑心中,胸口处佩戴的那枚玉佩忽然一阵温热,似是颤动。
苏逸陡然回眸看去,可惜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远处。
有人出城入城,有人擦肩回眸。
第131章 女子惺惺相惜
都说一样米养百样人,人在江湖,若非身不得以,谁又愿落草为寇,大乾立朝数百载,屈指可数的几次马踏江湖,可实实在在的将那群桀骜不驯的江湖人打疼了,这年头离乱人不入太平犬,若能在宫中混个一官半职,谁又愿干那些脑袋拴在腰带上的凶险勾当,树枝从小在十里寨长大,刘老爷子更是比谁都清楚这天下的大势,大乾铁骑一日不绝,任那些宵小之辈如何觊觎,社稷便安稳如泰山,所以自小就给这自家闺女灌输江湖行侠仗义的念头,谁说女子非要落得出水芙蓉般玲珑剔透,树枝这般十足的女侠做派,还不是由着他惯出来的。热门小说网打从听说城里张贴出征兵的告示,这丫头就喊来青梅竹马两人商议,更是缠着刘老爷子要一同前往,起初刘老爷子听她要去参军,内心还是有些犹豫,被陆白秋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给动摇了心思,再说十里寨毕竟不是久留之地,所以也便由着她一同前往黔州城,也好趁势打探下情况。
告示牌上的大红纸张清晰入目,三个孩子凑头商讨,此次是辽北武安军驻守北方的诏文,有大乾军方的手印为证,李当然作为当朝皇子,虽未正式册封太子,若无意外,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加上此次平复叛乱,胆识无双,更是坐实了宫中某些人的猜想,太子之位已无多大悬念,武安军驻守辽北,皆是军中的精锐,此事在平叛之中建功颇多,皆由皇子李当然全权接手,不无当前那位圣上的意思,只怕武安军凯旋之日,就是太子登基之时了。
树枝往日里对这些事也算耳闻目染,既然刘老爷子那边已经有松口的意思,断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三个孩子又以她为中心,此刻读完告示后再无顾忌,便也笑出声来,三个人挤出人群往苏逸身边走去,远远便喊道:“叔。”
苏逸见他们出来,便知道他们已经做好决定,其实早前大当家的找他时,就已经和他说过这些,刘老爷子更是再三拜托他照顾他们,怕是早就料到今日这样的结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
“想好了?”
树枝点了点头,说道:“只是还要回去和爷爷商议一下。”
“大乾军中不比寨子里,规矩颇多,吃苦倒是其次,如今天下不太平,入伍从军若是遇到战事,怕是还有性命之危,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那从今日起,便要好好练功,十里寨毕竟不是久留之地。”
苏逸见她去意已决,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去军中磨练一番总归是好的,如今黔州城攻下,大乾军队怕是还要停留数日,待到刘老爷子回去再做商议也不为迟。
左右无事,树枝便拉着苏逸三人一道逛街去了。
黔州城外,一袭白衣绝尘而来。
偌大的官道上,无数的人马疾行其上,神色甚是慌乱,似乎在逃避着什么,为首的几位老者更是有人搀扶,若是苏逸在此,一定会认出这几人来,不正是那日大闹聚义厅的几人。
黔地偏僻,各家山寨占地为王,官府的无动于衷,反而助长了这群悍匪的威风,当初城池破城,神风寨和几个临近的寨子尽皆投靠叛军,若不是陆白秋联合刘老爷子将寨子里一帮不安分的人留下,恐怕十里寨如今的境地也与他们无二,各家在黔岭经营数十年的基业尽数被抛下,只得仓惶逃跑。
此刻一袭白衣的女子身形闪过,遥遥追上前面的人马。
能在黔岭这处地方安营扎寨的,都是有几分真本事的狠人,更何况此刻倾巢而出,高手自不在少数,早有人认出后面追杀而来的女子,一位苍颜白发的老者脸色微沉,说道:“好个陆白秋,莫非当真以为凭你一人,就可以拦下我们不成?”
那一袭白衣,仗剑而来的女子,自然是十里寨的大当家的,只见她闻言冷笑,说道:“成与不成,一试便知,你神风寨既然当初做得出那种事来,就别怪白某落井下石。”
“找死!”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个汉子,手持重戟,怒目而来。
那人走的是纯粹的以力打力的风格,肉身千锤百炼早已坚硬不说,一身力气更是罕有敌手,只是他重戟刚落下,却被陆白秋手中轻剑挑起,借力打力的手法运用的炉火纯青,让他一身力气无处可是,十足的憋屈,这也罢了,那姓陆的女子手中轻剑忽然抖动,绕过他的重戟,直刺他眉心而来,顿时间一点寒芒飞刺而来,让他汗毛竖起,几乎是体内气机层层炸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不等他动作,陆白秋手中轻剑往下移去,轻点他胸口几处,只听他几声闷哼,双脚离地,连人带戟倒飞而去,落地之时砸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来。
人群一阵骚动,虽然知道这位陆女侠武功高深,却没想到自家的高手竟然不是一合之敌,愤怒之余更多的是惊慌。
这位为杀人而来的女子若真要动手杀人,谁能阻拦?
那位方才出口狂言的老者忽然面带怒色,继而面无人色,因为陆白秋已经转身往他那边走去。
一辈子杀人无数,心机算尽的老者这次真的慌了。
陆白秋举起手中轻剑,淡淡说道:“月前寨子里的那些事,也该算算账了。”
半月之前,陆白秋还远在乾京,十里寨的人却是被周围几个寨子联手打压,更是伤亡几人,若不是她及时回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老者嘴唇微白颤抖,闭目忽然又睁开,说道:“杀我可以,冤有头债有主,放过其他人。”
陆白秋啧啧两声,笑着说道:“倒也难得你有这份心,还是说打定主意要抛家弃子,丢了这群包袱独自逃生去?你半老八十的年纪了,就不怕老死都不得心安?”
或许是被一言道破了心思,老者脸色一阵潮红,张口欲言,瞳孔却是陡然一缩,低头看了眼从胸前贯穿的长剑,无声的软倒在地。
陆白秋轻轻拔出剑,淡淡说道:“我可不会养虎为患。”
不远处人群一阵骚动,已经有人策马逃去。
陆白秋抬头看去,眉头一挑,浑身气机一凝,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一柄细软长剑如有灵性一般,浑身氤氲着淡淡白光,从她手中漂浮起来,摇摇晃晃。
飞剑!
竟然是传说中飞剑的神通!
便是逃在路上的众人都是脸色刹那苍白,险些软倒在地。
飞剑一闪而过,远处几颗人头冲天而起,一直滚落到她脚下,只见她一剑挑起数颗头颅,看都不看余下的那些妇孺,而是转身往黔州城里走去。
远处一个背负古剑的女子同样目光落在这里,只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手,而是伸手从腰间掏出一壶桂花酒来,一边饮酒一边看着远处的陆白秋杀人。
女子间也有惺惺相惜。
纵使那样的飞剑术在她看来还很稚嫩,可当初的黎道元眼中,她不也是这般稚嫩吗。
可惜物是人非,只剩凭吊罢了。
酒尽人远,领命而来却未杀一人的灵溪折身而返。
远处黔州城里,陆白秋一袭白衣骑马入城,马鞍两边尽数挂着人头,无比渗人,门外的守卫似乎想要上前拦截,却被远处的一位长官拦下,就这么任由她骑马入城,直奔府衙而去。
一颗头颅饮酒,一颗头颅邀功。
女子如斯,何等霸气。
第132章 南来北往
陆白秋出身乾京世家,与那如日中天的皇子殿下虽未曾谋面,却早有耳闻,大抵是同道中人惺惺相惜,从她进入府宅之中到李当然亲自出门送客,之间隔了两个时辰,足以见得这位大当家的在李当然心中的地位,当然也不无拉拢的意思,大乾王朝正值鼎盛,朝中势力更是错综复杂,近年来乾帝虽未添妃,膝下却早已儿女成群,后宫更是有当朝皇后坐镇,若不是皇后久无子嗣,恐怕太子之位也未必会落到旁人头上,李当然是神妃遗孤,深得皇后宠爱,又有袁老天师这样的国之重臣在身后,这才成了太子之争中炙手可热的人选。
再炙手可热,没登基之前也有变数,北方动?乱,朝中已经有一些人不安分了,此次李当然率军北行,一方面是主动请缨,另一方面未必没有那群人暗中的推波助澜,作为一国之君的继位人,若是行军打仗上没有天赋恐怕说不过去,若是行军途中发生点什么意外,那更是正中下怀了。要知道朝中那群皇子们可没有哪个是安分的主,既然乾帝默许这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只要事情不做绝,断然不会引起反弹。陆家在朝廷算是中立派,三代为官根基也算深厚,若是能得到陆家的支持,这太子之位更要坐实几分。
大乾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哪个不长了几分心思,陆白秋剑挑几颗头颅就这样豪气而来,未必没有给这位皇子殿下长脸的意思,既是投诚就要拿出相应的诚意来,两颗头颅仅是锦上添花,乾京陆家那位老爷子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从李当然送她出门的笑容里可见一斑,看来事情还算顺利,能得到如此助力,也算不错的收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
李当然转身返回府宅之中,脸色的笑容渐渐淡去,眉头微微蹙起,沉吟片刻,对身边的老妇人说道:“陆府三代为官,往日里不偏不倚,这时却让她一介晚辈来此,此事有几分真假值得商榷,倒是听说陆家那位老爷子怕是不久于世,这次将陆家晚辈们尽数召回乾京,不无交代后事的意思,陆白秋近年来名声鹊起,毫无借助家族的势力就能闯下偌大基业,也算是一个人才,不过终究是女流之辈,还没到盖棺论定的时候。”
身旁的老妇人点了点头,说道:“殿下心里明白就好,老身也不好多言。”
院内清净,李当然徐步而行,忽然转过身说道:“还有一事,方才那陆白秋拜托我一事,有三个孩子要加入武安军,青婆婆你去安排一下吧。”
老妇人闻言点头退去。
府衙之前的官道上,两旁绿树成荫,正是初夏时节,一场暴雨过后,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苏逸带着三个孩子无聊的逛着街,刘老爷子去别处交接寨子里的产业去了,或许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从寨子里的动作大体可以料到大家的意思,黔州毕竟不是久留之地,离开是迟早的,只有安顿好一切才能放心走远,朝廷是一棵大树,大乾铁骑一日不绝,社稷就不会一日动荡,再者大当家的早已在乾京给大家准备了一份家业,只等人手过去就可以着手开工了,这也是征询了大家的意思才做下的决定,这次陆白秋亲自前来,大半是和这位皇子殿下交换条件的,十里寨的人大多出身不干净,想要在乾京那等天子脚下陆地生根,须得上面的人点头才行,一旦交易完成,也就是大家离开之时了。
这些东西或许身在其中的树枝不了解,不过局外之人的苏逸早已看的通透,有意无意的告诉了她,小姑娘或许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倒是竹马听得有些恍惚,大家都是在十里寨长大,多少有些感情,听说要往乾京里去了,又有些不舍,听说那里的巷道比黔州城最大的官道还要宽广,足足能容下八马同驱,街上走的人随便一个都是皇亲国戚,寻常根本招惹不得。苏逸笑着说这些倒不是烦恼,陆家在乾京也不是一般家族,族里开枝散叶,****白道都算说得上话,自然不会有人轻易得罪。
“那爷爷也跟着过去吗?”树枝脸色有些黯然,忽然问道。
“或许吧,毕竟黔州不是久留之地,一旦战?乱兴起,势必要波及到这里,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再说刘老爷子这些年替大当家的做事,心里想必早已清楚,你倒不必多虑。”
树枝闻言点头,忽然笑了笑,说道:“这样也好,爷爷早就说要去乾京,看一眼那太极殿,这下总算如愿以偿了。”
苏逸不知这姑娘是否真的释怀,刚要说话,忽然看到道路的尽头走来一道身影,正是从府衙之中走来的陆白秋。
两人四目相对,苏逸微微点头,后者微笑还礼。
树枝三人这才发现大当家的已经来到身后。
陆白秋笑着摸了摸树枝的头,又看向三个孩子,说道:“都决定好了?”
树枝眉头微拧,天人交战,心里念着乾京那等地方的繁华热闹,从小听人说起,耳濡目染之下也生出几分向往的心思,再者爷爷年岁已高,若无她在身旁照料总归是不方便的,可是从军入伍是她从小的梦想,大到整个江湖,小到小小黔州,谁没有梦想做过一个侠客。
陆白秋哪里不知道小姑娘眉间的顾虑,伸手替她抚平微微蹙起的眉头,轻声道:“想去便去吧,老爷子有我在,不会落下的。”
树枝愣了下,满脸灿烂笑意,上前两步,摊开双臂拥抱住大当家的,红着眼说道:“可我真的舍不得。”
这句话说的周围两个孩子皆是眼眶通红,青梅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让人看得心疼,便是竹马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此刻也沉默不言。
陆白秋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苏逸,说道:“你若不随我一同回京,那便跟着他们三个吧,也好有个照应,身份不是问题,乾京那位殿下已经说了,武安军不多你一个闲人。”
苏逸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
既然是要离开,去哪里不一样。
十年过去了,也该出去走走了吧。
夜深人寂,十里寨后山茂盛的竹林之中,刘老爷子亲自翻过那人迹罕至的后山,去远处的山神庙里求了一株平安符,看着月光洒落一地清辉,老人家脚踩着枯黄竹叶,呢喃着叶落归根,或许这次离开,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了吧。
再远处的寨子里,又有几人这般对月伤怀。
第133章 烽烟远,雁声近
天气渐凉,辽阔的北地上,是一望无垠的荒野平地,偶尔有巨石嶙峋,却也在风吹日晒之下逐渐消去了棱角,不同黔地的偏远,辽北之地向来战事不休,荒烟蔓草之中,经年累月之下,又似吟游诗人口中那句,可怜荒草丛中骨,犹似春闺梦中人。起舞电子书悲凉之意,可见一斑。
偌大的城隘孤单的守在荒漠之中,名为下马关,北地荒凉,古来有将领行军自此下马的说法,这城隘左右就是辽北世家大族所在的地方,如今北方动乱,诸多世家联手起义,朝中大军死守下马关,就是为了挡住北方叛乱的侵袭,而武安营正是下马关的驻军。
天气算不得清朗,却是难得的少有风沙,或许乌云压顶的缘故,看上去有点压抑,城外一行人只是脸色微沉的骑着马,却无人说话。
三个月过去,原本还有几分稚嫩的孩子,如今脸上也有了风沙磨过的棱角,骑在鞍马上的苏逸看着远处策马而下的三人,微微叹了口气,又策马跟了上去。
武安营不养闲人,唯独这个姓苏的家伙是个例外,在军营之内没少被人说闲话,索性也就没和其他人住一起,据说这人是拿着皇子殿下的手谕来的,这点小小要求还是可以满足,不过跟着他一道来的三个小家伙倒是没有要求其他照顾,三个月下来,大小事务也算熟稔了,唯独就是年纪小了点,如今北方战乱,城内城外都不是太平地方,放这么小的孩子出来参军,家里人也算狠心,不过既然来到军营,尤其是武安营这种地方,年纪倒成了其次,上令下行才是最重要的,刚开始三个小家伙没少吃苦,尤其那个名为树枝的姑娘,据说哪次偷偷抹眼泪时还被人看到了,当时好像是另外两个小家伙触了军规,被上头责罚时,这姑娘倒是够硬气,一个人替他们裆下来了,若不是那个姓苏的软蛋回来早了,指不定这新兵就被自己给折腾死了,这也罢了,反倒是那个姓苏的得理不饶人,将周围取消的几个兵痞狠狠收拾了一顿,让他们有苦难言,别看这姓苏平日里软蛋一个,下手比谁都很,还是皇子殿下派来的人,上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边只能吃个哑巴亏,以后见他都绕着走了。mianhuatang.info
都说江湖人心险恶,那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军营里明争暗斗不休,苏逸性子如此,乐得看他们斗来斗去,树枝也不是当初刚来的愣头青,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傻到再去招惹是非,反倒是竹马三个月来人变得更沉默了,不知道整日里在想什么,青梅那软弱的性子也磨练了几分,只是遇事还拿不定主意。
远处已经有风沙掠过,黑云笼罩在头顶,渐已入秋,北地愈发的寒凉起来,冰雪还未至,刺骨的风却已经吹得人脸阵疼,辽阔的荒野上一望无垠,极远处升起的狼烟似乎预示刚有一场战事落幕,或许不久之后,战火就要波及这里,不过却没有人感到意外,哪怕如青梅这般孩子,眼中都只有沉静。
一行十多人,由一位身形魁梧的汉子领队,苏逸骑行在最后,遥遥看着远处升起的狼烟,眉头微皱,北方叛乱已经过去几个月,起初的几大世家早已联合了众多势力,听说还有前朝遗孽参与其中,武安营镇守下马关,作为做重要的一道防线,每日的出巡必不可少,苏逸四人再加上最前面的那几人,便是如今出现在城外的队伍。
日暮归途,风卷烟沙。
为首的魁梧汉子忽然勒紧缰绳,侧身回首看了眼远处的苏逸,眉头微皱,沉声喊道:“再不快点,到时候城门关了,你们就在城外待一夜吧。”
苏逸拱手致歉,策马疾行跟上,几个月下来,就算青梅这般胆小的性子,都已经学会了骑御之术,两条腿远不如四条腿快捷,更何况在这烽烟四起的地方,再弱小的人也会被生活磨练的强大起来。
那汉子虽然沉着脸,却是军中唯一和苏逸他们走的近的,不然如今也不会被安排和他们一道出来,营中拉帮结伙的现象不少见,对敌作战时讲究一个配合,或许活下去的机会就多几分,不过这魁梧汉子性子沉默寡言,这一路上甚少开口,只是见天色渐晚,这才出言提醒。
一行人终于在天黑之前回到城隘之外,来回匆忙都因为荒野实在过于辽阔,若非有战马代步,恐怕一趟出巡非得几日不得归来,这也是出巡的意义所在,若是叛军逼近,怕是很难发现,等打到城隘之外,倒是救援怕是就来不及了。
下马关说是关隘,其实是一座不小的城池,辽北世家众多,除却那些已经投敌叛乱的,余下的世家尽皆迁徙到城池之内,再加上来往的商贾不断,下马关内繁花似锦,丝毫不逊色一般的城池都郡,只是来往的守军也比平常要多上不少。
守着城门的也是武安营的人,不过却丝毫不留情面,大小手续严查完毕之后,还不肯放行,因为佩戴着武器,须得营中来人确认,近来战事将起,城中越发警惕起来,这入城的关口自不必说,足足有几十甲士埋伏在周围,稍有异常怕是就要出手。
好在远处有人走来验明身份,守卫这才放行,等到了城内才发现,今日城里大街小巷早已不见人眼,偶尔有人走过,也是匆匆低头而行,似是紧促。
树枝也发现了不对劲,低声问道:“叔,怎么了?”
苏逸等人从战马下来,城内不许骑马这是规矩,只见他牵马而行,却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忽然,远处传来几声惨叫,苏逸闻声看去,只见一群身着盔甲的护卫手押数位狼狈的凶囚走来,其中一人似乎想反抗,只是还没挣扎开来,就被为首的一位护卫用刀阁下了脑袋。
苏逸眉头微动,似乎猜到了一些。
果然,周围有人说道:“今日巡城之时,发现这几个家伙行踪猥琐,仔细盘查之下才发现,这几人竟准备投敌卖我,想要送去城中兵马的部署,好一番歹毒心思,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苏逸亲眼看到那群守卫将通敌之人尽数割去首级,用绳索挂在城楼之上,风沙吹过无比渗人。
无数行人默然走开,却没有人指责残忍。
几声寒雁路过,鸣声凄凄。
这里是辽北,一座充满血腥和屠杀的城池。
第134章 人命薄如纸
等回到营帐的时候,已经是天黑时分了,等苏逸从外面端来一壶茶水,这才转身将帐门拴上,转身看向坐在坚硬床板上沉默不语的几人。[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竹马忍痛脱下鞋袜,骑马是个体力活,更何况在下马关外面那片人迹罕至的荒野,脚上早已磨出血泡,若不是每日忍痛打理,怕是早就疼得下不了地了。树枝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见识了刚才那残忍的一幕,谁也没有说话的心情了,青梅已经乖巧的躺下,营中木板床很多,棉褥却是不多,如今已经入秋,都还只盖着一层薄薄的棉褥,或许以为太累不想说话,或许已经睡着,没人说话,苏逸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从军入伍,并非当初你想的那般轻松,如今可曾后悔了?”
沉默良久,树枝才开口说道:“叔,我想家了,是不是很没用骨气。”
苏逸摇头轻笑道:“莫说是你,就算我也怀念十里寨里悠闲的日子,如今这军营里的酒淡如水,都快喝不出味来了。”
树枝知道他在安慰自己,托腮看着渐渐入睡的青梅,说道:“倒是没后悔来,就是不该让青梅竹马也跟着受苦。”
竹马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说道:“树枝姐,你这话就不对,我和青梅都是自愿来了,再说这点苦都受不了,以后还怎么名扬江湖。”
树枝瞪了他一眼,后者却是没心没肺的笑了笑,似乎被她瞪着也开心。
敲门声响起,苏逸敲了敲树枝的脑袋,说了声稍等,便往外走去了,开门才发现原来是白日里一同出去的魁梧汉子,同是武安营里的好汉,对苏逸等人颇有照顾。
汉子浑身肌肉酋劲,皮肤黝黑,见苏逸开门愣在那儿,看了眼营帐里冒着热气的茶,问道:“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苏逸微笑道:“野兄弟请进。”
那汉子名为野东,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当初武安营刚来下马关的时候,他就已经放下手下农活,报名参军,也是最早一批进来的人,用他的话来说,田土丢了没事,若是城池丢了,那性命就没了。
野东掩门后走到营帐内坐下,自己斟满一碗茶一口痛饮下去。
苏逸坐在一旁,并无说话。
野东忽然问道:“你就不问我,为何来这里?”
苏逸替他将碗里的茶斟满,缓缓说道:“不急,我等你说。”
野东沉默了一下,忽然面色痛苦之色,沉声道:“东子投敌了。”
苏逸闻言一愣,手中茶盏微微一抖,便又回复平静,问道:“今日城里杀鸡儆猴的那几个尸首里,就有他吧。”
野东仰头将一碗茶灌下,仿佛饮酒一般,喝完红着眼说道:“我就料到他最近不对劲,总是借口要出去,武安营里大小地方都走遍了,除了那几个禁地,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去打探,都是糊涂啊。”
丈八的汉子眼睛通红,像是要杀人一般,东子也是本地人,当初和野东已经来投军,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走错了路,不禁让人惋惜。
叛军想要攻下下马关,就得将城中的布局摸得一清二楚,不知道对方许诺了东子什么承诺,如今人死茶凉,竹篮打水一场空,当真可悲。
不止苏逸,就连树枝等人也知道东子这个人,往日里就属竹马和他最为亲近,东子为人还算低调,武艺在武安军中算是平常,但为人处世颇为熟稔,想不到这样的人竟然投敌了。
苏逸不知道说什么,或许说什么也不管用,人死一场空。
或许是说出来会轻松些,野东逐渐平静下来,看着桌子上那碗茶,轻声道:“东子干不出来那种事,他从小就没那脑袋,胆子也不够大,我知道他和那些世家子走的近,是他们害了他。”
苏逸听他话中有话,刚想出口询问,却听旁边的竹马说道:“莫非你要去找那群世家子的麻烦?”
或许早就做了这个决定,野东闻言脸色不变,而是沉声说道:“我一介平民,就算入了武安营也逃不过任人宰割的命运,不过再懦弱的汉子也见不得自己人被欺负,哪些人害了他,我就要去替他报仇。”
苏逸闻言眉头一皱,说道:“你不是那群人对手,就算武安营也不敢对他们动手,稳住城内的那些世家大族,是朝廷的意思,一旦将他们彻底逼反了,就算武安营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野东低声说道:“那谁替东子喊冤,以后谁又愿意替朝廷卖命?”
苏逸知他此刻心里不平静,坐下来给自己倒了碗茶,轻声道:“乱世人命薄如纸,莫说你我,就算那些官老爷们,也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东子的事情肯定要有个说法,不过却不是现在。”
魁梧的汉子一阵眼红之后,反而平静下来,抬头对苏逸说道:“我营中没有朋友,家里的人早年饥荒饿死了不少,如今只剩下一个老母,若是我此去无回,还请你代我说声不孝,把这些银两转交给她。”
说完从衣袖里掏出一小包碎银,放在桌子之上。
苏逸没有去借那碎银,而是将它推到野东身前,说道:“你弄清楚背后是哪些人了?”
野东眼中有仇恨在跳动,恨声道:“辽北吴阀。”
苏逸闻言眼皮一动,问道:“你确定?”
野东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会错,当初东子就是和这群人走的近。”
苏逸看着野东半天,没有说话,半晌后摇了摇头说道:“那你就急着去,反倒更是无济于事了,辽北吴阀的势力你不知道?府内高手足以和武安营相当,你这是有去无回。”
野东站起身来,往营帐之外走去,到门口时忽然停下,转身看了眼苏逸,沉声道:“拜托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去。
树枝有些担心的看着苏逸。
难怪今日入城之时,会盘查的如此严格,难怪那群死囚中有道身影如此熟悉。
苏逸想起城楼之上悬挂着的那些首级,微微闭上了眼。
乱世人不如草。
“你们好好休息吧,我出去看看。”
苏逸不容置疑的说道,穿好衣袍,往外走去。
第135章 公子请留步
北方豪门世家众多,下马关更是有吴氏这尊门阀在,可谓权势滔天,便是武安营的人也不敢轻易得罪,吴阀门下有宋氏依附,只是大乾皇帝对西北之地权力的收拢向来不竭余力,昔日辉煌不可一世的宋氏如今已是凋零,只能依附在吴阀门下苟延残喘,当初在故郡中那位士子宋安旭便是宋氏门下的子弟,可惜命运多舛死在了进京赶考的路上,如今越发势弱的宋氏自然不是乾州赵府的对手,就算有消息传回说凶手是赵府的大公子赵乾,宋氏也是无计可施,只能忍气吞声。txt电子书下载
院子里的下人丫鬟们早已碎着步子轻声走路,生怕惊动了屋子里某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这年头人比草贱,死了便是死了,没人会心疼一个下人丫鬟的性命,前几日因为倒茶不小心泼在地上,青竹那丫头就被管事的扔出了城外,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出了城池哪里还有活命的,就算不被那些悍匪杀死,半夜荒野里那些犲狼可最稀罕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了,连骨头都不放过,听说第二天连人影都没找到,吓得府内的下人们各个噤若寒蝉,做事都得小心翼翼了。
好在家里的几个主母都好说话,尤其是那位笑起来分外勾人的大小姐,迷死人不偿命的笑脸可没少让下马关那些世家少爷们争破脑袋,要不是顾及吴阀家大业大,怕是上门抢人这事都有人干出来。小姐自然是随老爷姓吴,名为吴清欢,寡欲轻欢的清欢,可惜性子却是活泼,据说年初老爷给她安排的两桩婚事都被她推辞了,自然是没人能配得上相貌与才气俱佳的吴家小姐,或许旁人认为吴阀就属那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权势最大,却不知私下里大小事务都是由这些主母做决定,更别逞在这群人里早已崭露头角的大小姐了。[起舞电子书]
今儿吴府里又来了好多人,有杨家的夫人,还有宋氏的几位妇人,都是来找老妇人谈心的,大小姐就陪伴在一旁,吴阀势大,旁人少不得要靠拢几分,都说宋氏的千金还比不上吴阀的丫鬟珍贵,这话自然是假的,不过却也说明了宋氏的失势。
见天色已晚,几家的妇人婉拒了留下吃饭,径直除了宅子,屋子里仅剩下吴阀两代的女子,还有那位宋氏的老妇人。
那宋氏看上去年岁不过三十出头,保养的极好,眼角不见皱纹,神色却是有些黯淡的说道:“若是旭儿还在,宋家就算再弱,也算有个传宗接代的,当初就不该去博个什么功名,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吴阀老妇人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旭儿那孩子可惜了,若非遇到那般变故,也到了该婚娶的年纪了,他和清欢都是一起长大,便是把清欢嫁给他也是不错的选择。”
身旁的吴清欢笑而不语,依旧替老妇人揉着肩,似乎不曾在意这些话。
毕竟人已不在,或许老妇人这番话这是为了拉拢人心,这点连宋氏都清楚,再说宋安旭什么品行她自己也知道,怕是连给这位大小姐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对方这么说只是安慰自己罢了,不过听她这么说,宋氏脸色还是缓了几分,叹息道:“那乾州赵府又是皇亲贵族,想要找他们讨个公道怕是都难。”
吴氏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今大乾内有外患,所谓皇亲国戚,怕是也在焦头烂额之中,没有永久的社稷,从来也没有不变的门阀,你宋氏就算积弱,只要大树不倒,就有翻身的一天,倒也不必在意这些。”
宋氏低头轻声道:“都说天高皇帝远,辽北之事朝廷想管也是有心无力,倒是希望那群人早些打到乾州去。”
宋氏口无遮拦,这番话落在众人耳中,却也没引起多大震惊。
吴氏从大小姐手中接过茶盏,轻轻啖了一口,说道:“怕是难,武安营那群人虽然无谋,但打仗杀人还是有几分骁勇,大乾铁骑一日不绝,社稷便安稳不动。”
身后的吴清欢忽然说道:“听说昔日那些亡国之后出现了,黔地就有楚国臣子出没,可惜被朝廷大军尽数诛灭,不知那位楚皇子逃出生天没有,倒是听说道门那些云里雾里的神仙们也参与进来了,战事一但掀起,只怕更有看头了。”
“武安营不足为惧,只是咱们安插下里面的人这次被拔出了不少,看来他们只有也不尽是愚蠢之人。”
“再过几日自然有分晓,你只管静待府中,约束好下人便是。”
宋氏闻言一惊,却是躬身道谢一声。
吴氏点头,抬头说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日后再议吧。”
说完,让吴清欢出门送走宋氏,自己转身往后房里走去。
庭中安静无人,吴清欢一脸笑意收敛,抬头看了眼天色,乌云紧闭,并无月光垂落,下马关的天要变了,或许很多人还不知道,只见她自言自语道:“小小吴氏尚不足挂齿,要怪就怪当初那位神妃,在你宋府内遇袭,落下了不愈的病根,这才让大乾那位皇帝记恨上了,北方战乱兴起,南蛮入侵已久,朝廷尚且自顾不暇,又怎么会注意这些。”
亲眼看见野东那丈八的汉子身手灵活如猿猴,腰间缠着一柄短剑就翻入了吴阀的院子,倒是让苏逸诧异不已,军营里的汉子身手大多不错,野东这些年也算勤恳,自然不曾落下这些,这是一根筋的进了吴阀,当真以为单枪匹马可以干出什么事来不成?苏逸轻叹一声,不动声色的来到他身后,一记手刀将这位鲁莽的汉子斩晕,背在身后就要离开。
忽然远远发现送吴氏出府的吴家大小姐。
身段倒是比一般女子要丰腴几分,尤其胸前那对峰峦更是出彩,此刻手中捏着一片树叶,轻声呢喃。
苏逸没想和这位世家小姐有什么交集,却没想脚步刚动,却听那位吴家小姐淡淡说道:“既然来了,就别忙着走,这位公子,还请留步吧。”
第136章 弹指弄剑有十三
自从十年前大明崖前自毁丹田气海,在所有人都认为他没有活路的情况下,苏逸没死已经算是万幸,再者这些年颓废饮酒,身手或是退步了不少,但眼力见识却高出常人何止半分,连羽仙宫、太上教那般云里雾里的神仙人物都见识了大半,会被眼前这女子给惊吓住?羽仙经打下的底蕴之深旁人无法理解,便是空中弥漫的那弱不可见气机也尽数被他捕捉到,这下有意思了,想不到下马鞍这种地方竟然还有这般年轻的修行者,修为高低倒是其次,关键还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子,这可就耐人寻味了,不过想到对方也许就是吴阀的千金小姐,那点疑惑也就烟消云散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背着一个昏迷的莽汉在身后,苏逸可丝毫没有和这位小姐谈论风月的意思,这里是吴阀,既然被发现了,想悄无声息的出去是别想了,不过既然她没有声张的意思,苏逸也就顺势而下,从高墙翻下,拱手说道:“姑娘有何指教?”
吴清欢淡淡说道:“你夜闯吴府,却还问本姑娘有何指教?”
苏逸指了指身后昏迷的野东,无奈道:“这小子一根筋跑过来,我只好将他绑回去,姑娘若无吩咐,在下就告退了。”
话虽如此,苏逸身子却没有移动,而是等待片刻,抬头看去,只见这位吴阀的大小姐似笑非笑的盯着他,语气玩味道:“走?走得了吗?你信不信我一声喊出来,下一刻就有百十号人将你们围住,两个武安营的甲士,杀了便是杀了,动摇不得吴阀的。”
苏逸轻叹一声,道:“信,也不信,姑娘是明白人,就不用打哑谜了,姑娘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既然不动手,想必是有所顾虑吧。”
吴清欢看了他一眼,语气不无讥讽道:“难道你以为这就是你活命的依仗?”
苏逸不明白这姑娘的意思,不过看她目光落在自家腰牌上时,才恍然明悟,为何她一眼便瞧出了两人的身份。txt全集下载
“今日我吴阀能将武安营的人头悬在城楼之上,明日就能将你们两人剁成肉末喂狗,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你能活着回去给你们长官报信,求他庇护,或许还能活命,我对你方才展现的功夫很感兴趣,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出你并无慌张,同样也看出了修行的痕迹,不过却没有感到丝毫气机的波动,我不相信武安营里有你这样的人在,同样我也不喜欢有变数,你走吧,有两息的时间逃跑,两息过后我就要来追杀你。”
吴清欢说这话时面无表情,仿佛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间。
作为吴阀的大小姐,更是身兼修行的手段,的确有说这话的底气。
苏逸没傻到认为凭一己之力可以对抗整个吴阀,既然这位大小姐想玩猫捉耗子的把戏,他也乐得如此,背着野东这么一个魁梧的汉子在身后,苏逸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滞涩,转身一个漂亮的翻身,从高高的墙壁上翻过,落地就是一个鲤鱼翻身,往外逃去。
吴清欢饶有兴趣的看着苏逸远去的背影,说是两息,怕是已经过去十息,不过这位大小姐既然有这份自信,断然是觉得能追上去,或许是想给这份闹剧多点悬念。
就在第十五息的时候,这位吴阀的大小姐动了,将手中的叶子放在唇边,忽然吹出一声口哨,只见一头尊养的猫头鹰从天上飞来,在她头顶徘徊。
吴清欢头也不抬的说道:“盯着他。”
那猫头鹰似是通灵,扑打这翅膀就跟着出去。
吴清欢这才转身从身后抽出一柄细剑来,通体寒白,烁目非凡,只见她握剑在手,一个纵身就越了过去,高墙深院,如履平地。
苏逸不知道这位姑娘如何心思,或许是自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两人,或许只想猫捉耗子戏谑一番,不管出于那种想法,对苏逸来说都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更何况是冒着被吴阀的盯上的风险,好就好在这位姓吴的女子似乎真的没有喊来帮手。苏逸一边心里算着她到来的时间,一边往城内无人的地方走去,反而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往军营里去求救。
苏逸大步前行,而吴清欢却是提着剑一步一步的走在街道上。
说来奇怪,或许是夜已渐晚的缘故,往日里恨不得掘地三尺盘查的守卫们都没有出现在这里,甚至长长的街道上,只有这一前一后两个行人。
苏逸大步前行,将吴家那位大小姐甩在后面,不过却始终保持在一个合理的距离,鹰抓兔子也不见得有这份耐心,这位大小姐难道是铁了心要狠狠捉弄死这两个不知好歹的武安营甲士不成?
眼见要到道路尽头了,苏逸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的对面,仗剑而来的吴家大小姐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说道:“回答我两个问题,或许我一时心善,就放过了你。”
苏逸眉头一动,继而笑了笑,道:“姑娘,请说。”
“为何不往武安营求救,为何你会道家的罡步?”
吴清欢目光如电,落在苏逸的脸上,连他一丝表情都不放过。
苏逸闻言轻笑,反问道:“这就是你放我离开的原因?”
吴清欢举起手中细剑,指着苏逸,淡淡说道:“回答我?”
“武安营并非铁板一块,你们能推出一个无关紧要的东子,当然也能推出其他人来,庞都尉向来不愿和你们这群世家走的太近,损失一两个兵士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事,我又何必回去自讨欺辱。至于所谓道家的罡步,不过是一个笼统的说法,天下武艺万千,至于身法一道更是多不胜数,你是修行者,这些该是比我更明白。”
吴清欢眯眼说道:“既然你知道我是修行者,那么刚才说的一定就是假话了。”
话音刚落,手中细剑如同毒蛇一般摇晃而出,阴险刁钻。
苏逸不进反退,身形有如游鱼,滑行而过,看似险而又险的避开了那剑尖,却只有吴清欢这样的用剑之人才明白其中时机把握之精准,说是骇人也不为过,不过吴清欢却怒由心生,细剑折返,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黄龙吐翠手法使出,当真有几分当世大家的风范。苏逸眉头一挑,这次不在闪避,而是双指并拢,紧紧夹住瞬息而来的剑尖,借力打力的顺势压下,将这精妙的剑招轻易化解。
这位自负的吴家大小姐没有动怒,反而冷笑一声,说道:“好一个刁钻的身法,看来不动用仙家的手段,是没法擒下你了。”
说罢,手中细软长剑如有龙吟,生生拔高数尺,离手而去。
说不上快还是慢,总之有种莫名玄妙的意味在里面,就算苏逸也面带凝重,睁眼看去。
那细剑如鹰嘴对啄而来,划破空气。
苏逸以指为剑,身上却无丝毫气机出现,弹指弄剑。
空中接连有十三道金石碰撞的脆响。
声声入耳。
第137章 高手有多高
好一个以气御剑,想不到辽北这等地方还有七品驱物境界的高手,竟还是这般年轻的女子,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不过苏逸的反应更是让吴阀这位大小姐惊咦不已,衣袍轻鼓,履带飘飞,这貌不惊人的男子身法飘逸不说,那以指夹剑的手法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隐约有道家的玄韵,让人看不明白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不过苏逸也不好受,到底气海丹田已毁,体内精气流转凝滞,若非经验老道,恐怕一个照面就要吃亏,这十三道指剑自然是取巧化用羽仙宫《岁甲通习剑术》,说不上身形兼备,却有有了几分架势,能和这女子一个照面打成平手,还是多亏昔日厚积薄发的深厚底蕴。
吴清欢盛气凌人,像极了大明崖上那匹倒挂吴钩的滔天瀑布,而苏逸便是沉淀崖底的那块黝黑顽石,两者相遇说不出的惊心动魄,却没有一方相让。吴清欢已经瞧出了他的深浅,道家功法的底子是不假,缺少法力的支撑到底只是徒有其形,守不如攻,久战之下必有懈怠,所以她乐的动用一部分手段来试探,说不上为啥,只是觉得这样一个人甘愿在武安营这等地方隐姓埋名,怕是有不为人知的原因,她忽然想弄清这个原因。
或许被苏逸这一手圆润的指剑破去了御剑的气场,吴清欢并不急着出手,不管行军还是对敌,都是讲究一气呵成,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谁都明白,吴清欢自负在下马关里,吴阀就是不可动摇的土皇帝,便是武安营那群朝廷的走狗也只能被牵着鼻子走,所以这位有意隐瞒身份的武安营士卒,就算有心也无力算计她,所以她才自负到一个人追到这里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吴阀这位心高气傲的女子头一次以欣赏的眼光看人,说道:“你倒是隐藏的够深,这般身手在军中也是少见,何必在武安营那种废物堆里浪费时日,不如来我吴阀做事,我许你一个客卿的身份,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便是修行的功法也未必不能赏赐给你,只要你点头,今日之时我就当没发生过,武安营那边自有人去解释,若非遭遇变故,也不至于一身修为尽失,不过吴阀不会在意的你的过去,这点你倒是可以放心,怎么样,我的话考虑的如何?”
这恐怕才是她的目的所在吧,苏逸心中一动,脸上却做出思考的神色来,投鼠忌器算不上,整个下马关谁人不知道吴阀的名头,就算武安营这帮莽汉也不愿和这种地头蛇起冲突,吴清欢作为吴阀的代言人,既然抛出门阀客卿这等许诺,在她看来,投桃报李总该是情理之中的事吧,谁知这家伙假意考虑之后,嘴上言谢一番,竟然摇了摇头,断然拒绝了。
吴清欢眉头一蹙,淡淡道:“若我将你隐瞒身手的事告诉武安营那位都尉,得罪了吴阀,再得罪武安营那群有头无脑的蠢货,你以为下马关还有你的容身之所?”
苏逸见这位心高气傲的女子当真有了怒意,不再激她,而是拱手奉承道:“姑娘大人有大量,何必和我一般见识,这年头兵荒马乱,委身何处都是一样,野东不懂事,闯了令府,回去我教训他便是,至于我一个气海散尽的人,当不得姑娘如此赏识,不提也罢。”
听他亲口说出气海散尽的话来,吴清欢虽是早有意料,却还是颇为动容,气海丹田是一身修为所在之处,凡俗武艺炼精化气,修行法门炼气化神,若是气海散去想要再重头再来,怕是千难万难,不过瞧他身手不俗,就算没有修行者那些手段在身,依旧难缠至极,吴清欢才不相信如他说的那般一无是处,不过他既然已经回绝,再说下去,只怕是落了下乘。
苏逸背着野东,看着远处女子,心里想着不是如何摆脱她,而是猜想着这位吴阀的千金会不会一怒杀人,既然拉拢不成,就是痛下杀手的时候了,想要全身而退恐怕很难,要知道这些世家门阀绝非心慈手软之辈,自己无意间使出了道家梯云纵的身法,既然被她认出了,断然没有错过的可能。苏逸计算着她出手的时机,见她眼中隐隐有光芒闪过,就知道她也在心中权衡。
仅是片刻,吴清欢便做出了决定。
苏逸眉头一挑,却听到她说道:“跟我回去吧,下马关容不得你这样的人。”
这是不为己用便杀之了?
苏逸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倒是有些担心武安营的尴尬处境,一旦城内这些豪门世界和驻军撕破脸皮,就是起兵造反的时候了,城外一群叛贼虎视眈眈,朝廷明知道这群世家阀门有异心,却还是百般安抚着,就是这个缘故,青梅竹马这些孩子如今在武安营做事,一旦战事兴起,怕是难以置身事外,这也是他担心的。
江湖高人可以不在意这些凡俗纷争,但这群士卒都是斗升小民,生来就是劳碌命,死一个和死一万个又有何区别?
八卦浑天仪早已坠入大明崖的谷底,苏逸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柄匕首,飞快的在指尖游走。
当初在青城的时候,年幼的灵溪曾经问苏逸,天下的高手有多高,见识过龙虎坛那位老道一柄飞剑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玄妙手段,天真的以为这是天下最高的手艺了,等到故郡的时候,再看羽仙宫那位大师兄一剑斩平山岳,才知道人外有人,高手大抵就是这么高了吧。故郡水云楼里的一次醉酒,朱胖子拖着他说了句话,以力破力,以力破法都未必是最高明的手段,传说堪破一品,跨过陆地神仙境界的高人,言出法随,一语成谶即是命,那才是真正的高人啊,有多高?几座山那么高呐。
苏逸可以感知到吴阀的这位千金小姐是高手,所以他将藏在身上十年来未曾用过的乌金匕首拿了出来。
只是没等到他动手,一阵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远远可以看见一队武安营甲士策马而来,阵容庞大,气势十足,为首的竟然是武安营的首领,那位魁梧的汉子,庞德,庞都统。
苏逸看到紧随其后而来的树枝三人,见她满脸的担忧急色,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吴清欢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抬头看着苏逸,自信又自负道:“你会死的。”
苏逸点了点头,回了句:“我知道。”
第138章 水深火不热
吴阀的这位千金小姐和武安营的人擦肩而过,离去时甚至连一句废话都没有,既然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就没有人会轻易挑起事端,武安营如此,吴阀亦是如此,下马关最大的两个势力这次悄无声息的交手,明面上不分胜负,其实还是吴阀的这位大小姐吃了亏,说到底苏逸还是武安营的兵,就从庞都统那肥肉堆起的笑脸上,就看得出他心情很是不错,似乎没有去责问苏逸二人的想法,吩咐亲兵将昏迷中的野东扔在马背上,也不管颠簸与否,就这么往营中折返而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次来时声势浩大,偏偏偌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恐怕说出去谁也不信,不过既然庞都统没有开口说明,苏逸不会傻到去问他什么,树枝骑马载着青梅,竹马则是坐在苏逸的背后,一路上小姑娘总是目不斜视,苏逸知道庞都统能过过来解围,一定是树枝去求助了,便是知道苏逸的身手,她也没天真到认为以一己之力可以对付偌大的吴阀,下马关里大大小小的世家,到底还是以吴阀马首是瞻,只是没想到那位往日里不讲丝毫情面的都统大人,这次竟然亲自率兵赶来救场,其中缘由就不是她能揣摩的了。mianhuatang.info
苏逸骑在马上,到底没有多说这个好心的姑娘,而是抬头看了眼远处马背上颠簸起伏的野东,这莽汉估计醒来后浑身也得散架了,不过苏逸却没有丝毫心疼他的意思,就不掂量着自己几斤几两就敢去吴府兴风作浪,若不是苏逸尾随其后,明儿望城楼上怕是又要多出一颗首级了。苏逸抬头看去时,恰好那位满脸肥肉的庞都统也抬头看来。四目相对,苏逸知趣的策马往前走去,来到他身边,握住缰绳拱手说道:“属下鲁莽了,多谢都统大人仗义相救。”
名为庞德的粗糙汉子体型庞大,身上堆起的肥肉怕是足有两百斤重,压的身下那匹还算健硕的战马步履沉重,军中都尉的官职不高不低,不过在下马关这等偏远的地方,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一个士卒的死活原本不会让他挂念在心,只是涉及到吴阀这等本地势力,就让他不得不小心应付了,上头传来的手谕只是托他照看着三个毛头小子,却没说过连这个姓苏的闲汉也一并照看了,本打算亲自过来动手,将这两个倒霉的家伙宰了送吴府上去,不过等他远远的看到动手的场景时,心里已经有了另一番打算,武安营算是下马关最骁勇的军队了,比起那些懦弱的湘军强了何止数倍,可就算这样,数千人的队伍,也难得有这样的好手,姓苏的小子隐藏的够深,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归让人开不起来。
庞都统骑在棕青色毛发的壮马上,脚下力道不变,握住缰绳,说道:“你是上面那位贵人派来监督武安营的?”
语不惊人死不休,饶是苏逸也是片刻愣神,诧异道:“哪位贵人?”
庞都统见他脸色诧异不似作伪,用马鞭指着他身边的三个孩子,说道:“这三个兔崽子是上头安排人送来的,至于你这般身手,怕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吧。”
苏逸刹那恍然,随即摇头苦笑道:“都统大人错怪了,属下不过从黔州一处寨子里出来,算不得什么名声显著,身逢乱世,武安营能收留属下,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哪里还敢有别的什么心思。”
庞都统闻言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不管是不是上面派来的人,就如吴阀那位大小姐说的那样,得罪了武安营和吴阀的人,下马关这处地方就再也没他的容身之所。
这座江湖呐,不似以前那般快意恩仇了,打从乾帝登基以来,江湖上那些屈指可数的成名高手死伤再无几人,乱世里最煎熬的还是人心,庙堂里那位是将江湖人士当做牲畜来圈养的,都说温水煮蛙才最是阴险刁钻,水深火不热的日子里,能熬出个像样的高手,到头来还不是成了沾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
苏逸不知道这位满身肥肉的庞都统如何处置自己,想来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或是忌惮将树枝送来的那位贵人,这才一直举棋不定,武安营是他庞德的武安营,容不得旁人指染半点,就算苏逸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但方才吴清欢有意无意的提点,却是让这位隔山观虎斗的都统大人起了不一样的心思。
好一个心思缜密、计谋百出的女子。
有了吴清欢的暗中运作,苏逸想置身事外已经不可能了。
或许武安营和地方门阀的关系并不如旁人理解的那般水火不容,这种兵荒马乱的地方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苏逸猜想这位都统大人暗中出手除掉他的可能不大,毕竟见识了他的武艺,不会蠢到已经武安营的这帮手下能替他动手,只能另寻他法,从小在青城那群匪军里攀爬滚打,苏逸对这里面的门路早就摸得通透。
不出意料,最多两日就有结果了吧。
树枝看着苏逸沉默不言,以为他在生气自己的举动,低声道歉道:“叔,我怕你去吴府有危险,便去大营求见了都统大人,青梅竹马他们两个也担心你,这才跟着一起来的,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苏逸闻言摇头一笑,说道:“又怎么会生你的气,都统大人再如何,也要顾及咱们的来历,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树枝眉头微蹙,想了想说道:“当初爷爷送我们参军,莫非动用了什么门路不成,我看行伍间的人见着咱们都下意识的疏远。”
苏逸当然不知道陆白秋和李当然的交易,不过却能看出一些端倪来,沉吟片刻说道:“这些都不是你们要考虑的,好好操练,只等明年开春,就能调离这处地方了。”
树枝闻言点头,便不再多说。
来时草长莺飞,不知不觉已经大半年过去了,不知道寨子里的人如今在乾京生活的如何,还有院子里的那条大黄狗,是否还如往日那般,慵懒的趴在台阶上晒太阳呢。
此处经年,真的有点想家了。
第139章 慢刀杀人
没弄清楚苏逸的来历之前,武安营里这位庞都统断然不会朝他下手的,想不到往日里难得一见的家伙,竟然是隐藏的最深的高手,这让独揽大权的都统大人如何安得下心,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隔夜就有一位老叟从偏门悄无声息的来到武安营,衣着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管事,只有在下马关待久了的人才知道,这位是吴阀暗地里的管事,这是来和庞都统商量事宜的,没人知道他们谈了多久,结果又是如何,等那位老叟回到吴府的时候,天已经悄悄亮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
吴阀势大,在下马关可谓一言九鼎的存在,临近关隘,除却那些已经投靠叛逆的世家,城内就属吴阀一家独大,附庸无数,只是可惜吴家的男人皆是短寿之人,如今府上的几位老祖宗,已然是耄耋老妪,下面的族人也只有吴清欢的这样的女子能够独当一面,算得上一种悲哀了。
偌大的客厅之中,老祖宗送走几位前来拜门的贵客,看着案上烟雾缭绕的茶盏,沉默不语。
吴清欢遣去收拾的丫鬟,自己走到老祖宗的身后,伸手替她轻柔的揉捏着肩头,说道:“老祖宗还有什么担忧的。”
吴阀的这位老祖宗收回目光,满是皱纹的手覆在她手上,说道:“若是我吴阀的男儿都似你这般懂事,我又有何好担忧的。”
吴清欢轻笑着说道:“老祖宗不必多虑,儿孙自有儿孙福,清欢这般欢脱的性子容易闯祸,还不是靠老祖宗不时提点,到底是为了这个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老妪摇了摇头,叹息道:“如今不同了,你三叔等人想要兴大事,屋外头那些世家唯他马首是瞻,这些天都派遣自家的妇人过来,都想从我这里探点口风。”
吴清欢拍了拍老祖宗的手,轻声道:“老祖宗担心这个家是应该的,三叔他有雄心壮志,就由着他去罢了,反倒是我们这等女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乾京那位主子,这些年不竭余力瓜分咱们的势力,武安营便是用来看管我们的,若不是咱们喂足他的味口,再是不是的敲打下他,指不定又有什么东西要捅到上面去,依我看,既然城外那些世家铁了心要造反,咱们不参与也得参与,下马关是南去的关隘,必定要攻下,咱们可以不出手攻打官家的人,却不能不给外面的人一个方便。”
老妪闻言沉默片刻,点头说道:“还是你这孩子看的通透,你那些叔伯能有你一半聪慧,也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各家都有难念的经,别看咱们吴阀表面光鲜,男丁不兴就是最大的灾难,世家便是如此,没有百年的传承,算不得什么世家,当初正气道的那位得道高人说你有仙根,要带你去修行,若不是我心疼你年幼,又怎么会不放你走呢,你心里会不会怨恨老祖宗?”
吴清欢悉心的替老祖宗揉肩,轻声说道:“老祖宗是这个家最疼我的,我哪里会不知道,再说那位高人走时给我留了一本秘籍,让我好生修炼,如今数十载下来,我也算登堂入室了,总算没有辜负人家一片善心。”
老妪闻言脸色一缓,说道:“那些云里雾里的手段,老祖宗我也看不懂,倒是以后咱家没落了,有个在仙门做事的后人,也算还有棵大树依仗,你好生修行,莫要荒废了。”
吴清欢点头称是。
十五年前,吴清欢还是一个稚童的时候,偌大的吴府里突然来了位身着道袍的白发老道,自称是正气道高人,起初差点被心高气傲的吴家老三拔刀赶出去,要不是这老头轻描淡写的一个点睛之笔将庭院内一众甲士移到数里之外,还不得见识这般高明的手段,老道没有理会吓得微微颤抖的吴家下人,而是径直来到尚不知世事的吴清欢身前,蹲下身子,问她愿不愿意和他走。
年幼的吴家大小姐哪里认识这个道人,顿时吓得哭了出来。
老道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身拜见了吴家的主人,说清欢这孩子根骨不俗,自己是偶然路过此地,才动了收徒的想法,但君子成人之美,却不强人所难,等这孩子再过几年,自己能做决定的时候再回来。
说完摸了摸她的头,给她留下一本脏兮兮的道家秘籍,便消失在庭院里。
后来吴阀动用所有力量也没在下马关找到这个道士,更是打听了许多江湖势力,更是没打听到正气道这个门派,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直至后来,吴家大小姐十五岁那年,竟然能凭空操纵起碗筷的时候,吴阀这才想起这桩隐秘的往事。
原来这世间,真有这般隐世高人呐。
老祖宗忽然想起一事来,问道:“我方才听老余说,武安营那位都统大人明说了,除了那三个孩子有点来头,动不得之外,那位姓苏的年轻人出生草莽,倒没有什么显赫家世。怎么,你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
吴清欢说道:“老祖宗有所不知,我看那人身手不凡,隐隐有道家的痕迹,想必就算不是使出名门,也有不为人知的来历,只是丹田已毁,怕是遭了什么劫难,纵是如此也不容小觑,武安营上上下下都没摸了通透,唯独这人是个意外,三叔既然想办大事,我们也只有倾力相助,对于此人,我试过拉拢,不过却无济于事,古话说的好,既然不为所用,就要杀之。”
老妪点了点头,说道:“那庞都统是如何说法的。”
“他自然不会和我们纠缠的太深,却也到底是庙堂里的人,最是容不得人,只说安排军营里士卒出巡的时候,格外照顾下这位姓苏的家伙。”
老妪闻言点头,没有再问什么,既然两边都有准备,看来这个姓苏的年轻人怕是命不久矣,杀人的方法很多,慢刀杀人才是最可靠的。
夜已深,吴清欢安排好老祖宗休息以后,一个来到闺房之中,点起烛灯在书案上写了一封信,塞进一根竹筒里,绑在信鸽脚上,放飞在庭院上空。
第140章 秋风秋煞人
下马关地势说不上险峻,除却数丈高的关隘独守边境,往外便是一片茫茫荒野,境外叛军盘结,马贼更是多如蝗虫,武安营奉命驻守此地,每日的巡查必不可少,往常都是十四五人组成的队伍,有经验丰富的老卒领队,今儿却一反常态,尽皆是安排的几位新人,更是有一个军中的闲汉参杂其中,所谓的闲汉自然是指苏逸,不过他对这种说法却毫不在意,心里却是在琢磨着都统大人这般安排的用意何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
这一日,天气依旧放晴,抬头看天上烈日毒辣,早已是入秋时分,除却满目疮痍的荒野之外,便瞧不出半分秋意来,身下的马匹是武安营里饲养的好马,这点庞都统倒没有藏私,估计是指望着这个倒霉的小子能够风光死去,好歹泉下有知,保佑武安营有个好归宿。身在军营,便没有违抗军令的说法,哪怕明知对付心怀不轨,苏逸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树枝劝住想要动手杀人的苏逸,一行数人策马出了关隘,日落之前如果能平安归来,那才是真正的没事了。
苏逸策马来到一处黄沙顶上,眺目远望,依稀可以看到黄沙的尽头有无数模糊的身影,兴许是海市蜃楼,兴许是那些叛军伺机徘徊在周围,不管是哪种情况,对于出巡的士卒来说,都不是最好的结果,苏逸转身看了眼树枝,见她嘴唇干涸,脸色也有些苍白,不禁摇头说道:“叫你不要逞能,关外不比军营,随时都有性命之危,若是待会儿遇到什么事情,你带青梅竹马先走,千万不要再逞强了,听到了吗?”
树枝难得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身后还有一些稚嫩的士卒,看样子刚来武安营不久,应该是首次出来,能压抑心头的躁动已经是千难万难,一行十五人,也只有树枝和竹马还算沉得住气。苏逸轻声叹气,只求别遇到凶悍的马匪,不然能有一半活命,就算不错了。
荒野极大,武安营巡视的范围离关隘不过数十公里,再远就回不来了,说是巡视不过是干些刺候的活计,约莫是担心叛军攻城,来不及反应,总之这等苦差事在武安营里,都是犯了过错惩罚人的手段,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大半年下来,竹马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爬墙头偷看良家洗澡的孩子了,一脸稚气脱去七分,眉目见也有了许多刚毅,就连青梅这般柔弱的性子,也能做到遇事不慌不乱了,听叔说可能有大事要发生,连夜就收拾好两人的东西,次日一大早就骑马随着竹马出城去了,天大地大,跟着竹马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青梅有些害怕,竹马便将双手搭在她肩上,看着她眼睛说道:“怕就待会儿闭上眼!”
树枝扭过头看着她俩,说道:“你也是,待会儿你俩都走远点。”
苏逸看着远处来势汹汹的一队人马,手里皆是握着制式的弓弩,身负轻甲,约莫有二十来个,皆是从身后的荒野里奔赴而来,杀气腾腾。
苏逸骑着战马之上,眯眼不动,嘴上说道:“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人来了,二十四个轻骑,还真的是看得起我们,就是不知道是武安营的手段,还是那不可一世的吴阀?”
回答他的是天地间炸响的马蹄声。
二十四匹不逊于战马的青骢呼啸而来,大有踏破河山的气势。
苏逸身后其余的士卒皆是面无人色,脚下的战马更是吓得瘫软在地上。
就连竹马也是面色骇然,没想到这群人真的赶尽杀绝。
说时迟,那时快,这群轻骑从出现到冲刺,不过数息的时间,几乎是眨眼间就来到苏逸的身兼,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子已经从战马上飘飞起来,双袖陡然鼓起,无风自动,右脚往外滑出一步,身子前倾轻飘飘的推出一掌来,就这样按住冲刺而来的青骢马,猛地下压,气机牵引之下,只听一声嘶鸣,那匹青骢马竟然前膝炸开,跪地而倒,将背上那人狠狠的摔了出去。
苏逸看都没看那头悲壮惨死的青骢,而是身形飘忽,躲过了近在眼前的长刀,手中顿时多出一道匕首来,只见光芒闪过,又是一骑人马翻倒,摔了出去。
不等他收手,身后的树枝已经疾呼道:“小心!”
苏逸想也不想,一个滚地翻身,险而又险的躲过一波箭雨,那群轻骑手中的短弩尽皆举起,一时间箭雨如潮。
武安营终究不都是酒囊饭袋,几个随性的士卒虽说不明白怎么回事,却知道这群来者不善的骑兵,是真的要杀人的,如果姓苏的这位死在了弩箭之下,那么他们离死也不远了。当即抡起手中的军刀,策马砍杀过去。
竹马想动,却被青梅死死握住手臂,咬着嘴唇拼命摇头。
树枝急道:“不要给叔添麻烦,你们先走。”
苏逸躲过两拨箭雨,见竹马等人没有一时冲动过来,这才放下心来,欠身一个跳跃,将一个轻骑兵提下战马,手里握紧缰绳,往人群里冲去,说道:“你们是谁家的死士?武安营那种地方不大可能,吴阀倒是有这个底蕴,不过想来你们也不会说,就算不说我也能猜到,没有武安营的手印你们断然出不了关隘,看来庞德那老匹夫已经和吴阀的人勾结在一起了,自古与虎谋皮的下场都是凄惨的,今日你们设局杀我,自然我也不会放你们活着回去。”
苏逸心中已经是杀机凛然,却没有昏了头脑,留心树枝等人的位置,见她已经将青梅竹马两人送上战马,心中顿时安稳了几分,少了修行者的诸般手段,对付这等轻骑来还是颇为不易,好在青城里没少和这些悍匪打交道,下手自然懂得时机,一时间已经有数十人马倒在他脚下。
短短半盏茶的功夫,狼藉的地面上已经再无一个活物,随行而来的武安营士卒也在乱箭之中死去几人,当树枝带着青梅竹马远远走来时,也被眼前的场景吓的脸色苍白,青梅更是情不自禁的呕吐出来。
秋风吹过荒野,卷起满天黄沙。
苏逸手持一把军刀,坐在黄土之上,抬头看着远处暮霭中的下马关,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寒声道:“好个秋风秋煞人,就是不知城门攻破之后,城中妇孺又有几人能活命,武安营算是完了,跟着庞德做这些掉脑袋的事情,如果天黑之前赶得回去,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树枝不明白苏逸说的什么,有些茫然,转身看竹马却是一脸思考的神色。
苏逸一声口哨唤来战马,随手抽起地上竖插着的陌刀,纵身上马,带着余下的几人,快马加鞭往下马关赶去。
第141章 去死好了
一连三波人马的阻截,那吴阀的人还真看得起自己,随行而来的武安营士卒已经死伤过半,要不是苏逸时刻看护好树枝三个孩子,怕是一个不留神也要中招,手中那把匕首已经收了起来,换上一柄从地上捡起的阔大马刀,纵马拖刀而行,纵是吴阀那位深不可测的吴清欢,也没料到苏逸这般难以对付,就算没有精气傍身,一身雄厚内力也非是常人可以企及,羽仙宫的深厚底蕴由此可见。
只是当吴府那个满头白发的管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苏逸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握紧缰绳遥遥与那人对峙着,那日在吴府的时候曾见过这个人,当初并没有留意,却没想到竟还是一尊隐藏的高手,苏逸可以确定,就是庞德那般武安营的高手,在这人手中也讨不了好。远处的老管家习惯性的欠身哈腰,拱手咧嘴笑道:“苏公子好身手,难怪我家小姐对此念念不忘,吩咐老奴赶在日落之前出城看看,少年英雄果然名不虚传。”
苏逸不想与他虚以委蛇,当这老头出现在眼前的那一瞬间起,苏逸心中的杀机陡然暴涨,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些世家走狗都该杀个一干二净,所以他一言不发,而是猛地一拍马臀,果决而直接的冲杀而去。那老者似乎毫不在意他这近乎嚣张的姿态,而是双手收入袖中,佝偻着身子站在原地,知道苏逸连人带马来到身前时,才右腿后退一步,左手抬起往前一推,顿时气机乍起,苏逸顿时感觉身下战马一滞,突然嘶鸣一声,双膝跪地翻倒过去,苏逸虽惊不乱,一脚踩空摔出五六米之外,却巧妙的躲过了老头随之而来的致命一击,站起神来反手就是一刀斩去,将这吴阀的老管家逼退数步,这才仔细看去。起舞电子书
都说这江湖水深,连一介管家都是这般身手,难怪武安营这些年一直龟缩不出,连一个世家的脸面都不敢抚逆,甚至和这群辽北世家勾结在一起,作为朝廷的鹰犬,吃草不吃肉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随主子姓吴的老管家咧嘴笑道:“不错不错,公子这身手法,包罗万象,有道家的底子在,老奴是亲眼见过我家小姐修行的,都说江湖三等九品,若不出意外,公子早已踏破了六品的境界了吧,只是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可惜了可惜”
就像苏逸能感觉到吴清欢的修为一样,那个同为修行者的女子自然也能发现他,只是苏逸如今一身修为尽失,早已不是一个地道的修行者,不过哪怕法力尽失,曾经登堂入室的高手也是不容小觑的,所以才派来这位得力的管家来,下马关的事情不容有失,留下这位姓苏的公子,也是计划之中的事情,至于死活却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苏逸摇头冷笑,道:“倒是老人家深藏不露,让人大开眼界。”
连说三声可惜的老管家接着又是一声叹息,忽然身形暴起,双手如鹰爪般往前伸出,猛地来到苏逸身前,气势骇人不说,光是举手间那股玄妙气势,就知道他一定深谙此类爪法。苏逸眯眼观察,直至那枯瘦如柴的双爪来到眼前时,才以退为进,抽到横在身前,只见那手指擦过刀身,竟摸出阵阵火花来,尖锐刺耳,苏逸感觉一阵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当即仰身一番,险而又险的躲过老头的阴险后招,脚踩地面倒飞出去,马刀脱手而去,直斩对方面门,老管家狞笑,一手劈开那精铁铸造的马刀,长驱直入而来,势必要抓破这位苏姓男子的咽喉。
当他有信心一招替主子斩去这个心头大患的时候,陡然间脸色一变,怪叫一声,顿时吸气如潮,下腹收拢直至贴到后背,才险而又险的躲过苏逸袖中横推出来的乌金匕首,就是这个貌不惊人的匕首,却让老管家这样的高手心生寒意,竟然一连退后数十步,才阴沉着脸看着它。
纵是如此,老头下腹之处还是有一丝血线滑落,既然衣袍之上留下偌大的割口。
老头吐掉嘴里因为气机逆转而生出的一口鲜血,说道:“难怪你有恃无恐,原来还有这般神兵傍身,老夫这身金丝缠甲是老妇人赏赐下来,没想到还挡不住你那匕首一击。”
苏逸才不去管他衣袍之内的金丝缠甲为何物,而是伸手抹了抹匕首,淡淡道:“老人家若是再无后招,那我就要进城了。”
老管家摇头说道:“你进不了城,如果不出意外,义军这个时候已经进城了,小姐不允许有变故,所以才吩咐老奴来留下你。”
苏逸哦了一声算是回应,倒是身后的树枝突然脸色大变,指着老头说道:“莫非你们已经与叛军勾结了!武安营不会放过你们的!”
老管家似笑非笑的看着树枝,继而又看了眼苏逸,似乎不愿解释。
苏逸面无表情的说道:“武安营与他们是一丘之貉,就不要指望他们了。”
树枝闻言脸色发白,就连幸存的几位武安营士卒也是张口无言,他们都是被都统大人派出巡城,难怪挑这些平日里不受待见之人,根本就是当弃子来用。
弃子自然是不论死活的。可是到底是什么利益,才让那位谨小细微的庞都统干做出造反的举动来,明知道树枝等人上头是皇子殿下的关系,还是一意孤行到底,莫非当真是大乾王朝气数已尽?
苏逸想不到也不去想这些,转身看了眼树枝等人,见他们眼中难掩的担忧之色,便安慰道:“武安营到底不是一个人的武安营,城门未破之前,下马关终究还是大乾的下马关。”
“可那些百姓。”
苏逸摇头叹气,忽然目光冰冷的看向吴阀那位老管家,问道:“这么说,老人家是不准备让我们活着回去了?”
老管家双手插袖,点头道:“是这个意思。”
苏逸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伸手指着他说道:“那你就去死好了。”
老管家觉得这个大言不惭的人很好笑,只是下一刻他已经笑不出来了。
第142章 会长大的人
下马关几家欢喜几家愁,欢喜的是那些风吹折腰的墙头草,早已给城外那些如狼似虎的匪军递去了投名状,忧愁的是那些心思摇摆不定的平头百姓,这年头造反是杀头的大罪,无论成败与否,最后倒霉的都只会是这些平民,下马关顶了天的吴阀,在乾京那位眼中或许不过是一块煮熟的肉脯,可以随意宰割,卑微到普通百姓,那还不是连蚂蚱都不如,一旦兵败山倒,恐怕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就算下马关里再暗潮汹涌,一部分人仍然在观望,姓庞的都统也是朝廷的走狗,武安营那群酒囊饭袋没死绝之前,按说下马关就一日不会被破城,不过当一批不愿低头的士卒被下令砍去脑袋的时候,就没人相信他们对这个王朝还有丝毫敬畏了,既然连下马关的守军都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也就无可厚非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当野东听到这个操蛋消息的时,满脸愤懑就要去中帐问个清楚,若不是有几个私下里走的近的几个同乡将他拦下,恐怕这会儿被送去军律处决的就有他一个了,气得他一个人待在营帐内生闷气,武安营什么时候成了叛军的走狗,莫非这些年的幸苦操练都徒为嫁妆了?野东丈八的汉子蹲坐在地上,愣愣出神,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整个人跳起来,没有和谁打招呼,从后营牵出一匹乌黑战马,纵身上马往营地外赶去。
下马关要乱了,街上甚至看不到一个闲人,武安营的士卒皆是披甲上阵,不知道是在严防着谁,早上被庞都统关押的一批人恐怕已经有死无生,这点野东比谁都清楚,军律如王令,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在下马关这种地方,庞德是当之无愧的土皇帝,处决一个不安分的士卒,甚至不用知会上面的人。野东扬鞭抽打着战马,想要快些再快些,也许那些人都活不了,可是他还是想再看最后一眼啊,都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就是因为多进言了几句,怎么就找来杀身之祸了呢,安稳日子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想起要造反呢,野东不明白都统的想法,但是他知道无论成败与否,武安营最后都要倒霉,谁也不会容忍这样一个叛逆的存在,都是要死的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野东来不及考虑私自外出的后果,战马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奔驰,凛冽的风吹得他眼泪抑不住的流下,下马关最近总是死人,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高高的城楼上总是有成排的头颅悬着,似乎想用暴力压抑住人们内心的惶恐,最后只会更加惶恐,野东想去给那些可怜的人收尸,哪怕没有全尸,总要入土为安才好,下马关每到晚上就有饿狼围绕在城墙外,嗷嗷的叫声听的人心头发寒,野东不希望哪天自己也成了狼嘴里的残羹,为了死去的人,也为了活着的人。
..
苏逸喜欢喝酒,但不喜欢杀人,杀人饮酒那是江湖豪客做的事,十年前他已经想和这个江湖做个了断,不想再沾染一丝,只是事与愿违,眼前的这位吴府的老管家步步紧逼,仿佛一座怎么也绕不过的山岳,苏逸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说了句就去死好了。
老管家下意识的掏了掏耳朵,笑了笑,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当真以为有几分本事在身就天下无敌了?
苏逸一鞭抽下,战马嘶鸣,奋不顾身而来。
老人负手而立,眼神玩味,只是下一刻,瞳孔不禁顿时紧缩。
只见战马之上的苏逸陡然一脚踩出,不见任何气机牵引,目光紧锁下竟让人有几分身不由己的感觉,战马疾驰,苏逸一手扣住马鞍,一手将乌黑发亮的马刀举起,气机一凝,一道肉眼可见的浑厚气劲奔腾而去,只见黄沙之上有一条如龙气劲衔尾而来,气势磅礴。
好浑厚的气劲!纵是老管家在吴阀卖命这么多年,见识过无数的青年俊杰,却也没有见过如此出色的年轻人,甚至隐隐动了惜才之心,只是可惜了,不为己用便要毁之,留着这样一个敌人,谁也不会安心的。
老管家摇了摇头,伸出袖中的手掌,双手并拢,分毫不差的夹住那把马刀,正要借势将他压下战马,忽然脸色一动,却见苏逸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眉头一皱,顿时撒手一个后仰。
又是一把马刀从黄沙之中破土而出。
苏逸腾空而起,身下战马狠狠的摔倒一边,老管家身上的衣袍更是被割去了一角。
难怪气势如潮,刀有两把,一把在明,一把在暗,若不是他当机立断,说不定已经被这姓苏的年轻人割去首级了。
老管家面色终于不似最初那般波澜不惊了,而是眯着眼说道:“看来真的是留你不得了。”
苏逸眉头一挑,没有说话,脚踩黄沙大步流星而来,手腕一抖,那柄阔大的马刀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砸来,不用任何花哨的招式,简单的以力打力,却是打出了磅礴的气势来。
老管家衣袍鼓起,浑身凝练出一股气机,任由马刀当头而下,没有伸手拦下,而是双指并拢轻点刀背,金石撞击的铿锵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如惊雷。
脚下黄沙更是炸的满天飞扬。
老管家不去管那把乌黑马刀,顿住脚步,忽然伸出负在身后的右手来,五指并拢如阴险刁钻的毒矛,往苏逸心口之处刺去。
苏逸竟然不闻不问,而是笔直的迎了上去,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滞,只见他眉头紧皱,似乎有些吃力,片刻间竟然有些恍惚,老管家心想他这时还分神,果然是取死之道,只是还未等到他那右手探入对方胸膛,忽然一截匕首从自己后背贯穿。
老管家低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胸口的匕首。
“飞剑?”
苏逸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老管家似乎明白了什么,苦笑两声,想要开口说话,却说不出一个字。
轰的一声,满天黄沙落地,将满地的血腥覆盖。
苏逸转身擦去嘴角隐隐渗出的血丝,伸手朝远处的树枝等人挥了挥。
来时数十人,归时只剩下寥寥五人,苏逸策马扬鞭来到下马关下,遥遥的看见一个魁梧的汉子跪在一堆土丘前。
树枝纵身前去,青梅竹马亦是紧紧相随,唯独苏逸静静的看着。
军营里没有酒,出来时匆忙也忘了买酒,一壶清水作浊酒,浇在坟头之上,那魁梧的汉子坐在地上,默默不语。
树枝想说话,这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魁梧的汉子忽然声音沙哑的说道:“武安营反了,不愿意的兄弟都死了。”
似乎在对他们说,也似乎在对自己说。
脸上有难掩的疲惫之色。
青梅忽然走过去,伸手替他擦去盔甲上的鲜血,轻声说道:“叔,走吧。”
丈八的汉子泪流满目,转头看了眼那如同坟冢般的城楼,咧嘴无声的骂着。
三个半大的孩子沉默的等着。
总要经历过才叫长大。
第143章 拦路的
黄昏中,苏逸踏入了下马关内,这次是孤身一人,没有带其他人,野东已经带着树枝等人往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小村落去了,里面的纷争不是他们几个孩子可以参与的,就算在树枝看来,她自己已经摸到了修行的门槛,可是苏逸还是强硬的让野东带走了她,战场厮杀不是比武论道,稍有不慎就有生命危险,苏逸既然答应了刘老爷子要照看好三个孩子,就一定会安好无缺的将他们送回去,至于野东,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哪里不懂得如何自保?至于苏逸为何这时还入城,一是可怜那些落难的百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时候没人能幸免,除非朝廷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不然如何也拦不下城外虎视眈眈的叛军,就算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再者还有些东西遗落在军营里,此行也是为了取回放在营帐里的那些东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苏逸的心一直往下沉,从野东那儿得来的消息是,武安营已经叛变了,下马关大小防务已经全盘撤出,由吴阀的人手接管,此刻见空无一人的街道,似乎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不过苏逸却从这份异样的宁静感到了一丝暗潮汹涌,眯眼走在街上,没有丝毫赶路的样子,这些日子在军营里,苏逸没有刻意显露身手,却也让一些人忌惮不已,姓庞的的都统应该知晓他的深浅,所以才安排他今日出城,未必不是刻意支开他的缘故,吴府的那位大小姐吴清欢也是知道,所以才派出那位得力的官家出来,却是没想到被苏逸一刀斩于马下,至于还有没有后手苏逸不知道,偌大的下马关仿佛死寂的城一般,不见任何人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出城那般困难,入城便这般容易了?
苏逸猛然睁开眼,望向门可罗雀的偌大街道,只见街上一胖一瘦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子相伴而来,胖的生的油头满面,更是涂着一脸夸张的粉红胭脂,说不出的怪异,那瘦的则是弱柳扶风、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两人走在一起泾渭分明,却又让人有种浑然天成的默契感,两人看到远处停步眺望的苏逸,似乎没有丝毫的诧异,而是笑着朝苏逸挥了挥手。
苏逸暗自猜想着这两人的来历,武安营里里外外的人手他都了然于胸,更不可能有女眷的存在,倒是这两人有股江湖气,怕十有八九是外面那群世家子供养的江湖高手,如此鲜明的胖瘦两人,苏逸从看到的第一眼,心里已经猜出了两人的身份,看着两个妖娆走来的女子,苏逸笑了笑,说道:“都说环肥、燕瘦纵横江湖,若不是眼见为实,还真不敢相信是两位女子枭雄,只是不知道为何要沦落到给他人卖命的地步。”
那位身材宽胖的女子闻言掩嘴轻笑,脸上的胭脂都快抖落一地,翘着兰花指说道:“咱们姐妹也是苦命人,不然谁愿意落草为寇,都说离乱人不如太平犬,苏公子既然也是明白事理的人,不如就和咱姐妹走一遭吧,也免得受些皮肉之苦。”
苏逸摸了摸鼻子,问道:“你们认识我?”
名为燕瘦的女子轻声咳嗽两声,轻声道:“临行前,主家特意交待了,若说武安营有谁最难对付,不是那位脸厚心黑却贪财如命的都统,却是你这个貌不惊人的青年人,吴管家去城外没能留住你,或许已经被你杀了吧。”
苏逸笑了笑,不置可否。
环肥朝燕瘦对看了一眼,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苏公子和我们姐妹走一遭吧。”
苏逸轻声叹道:“你们造你们的反,何必要连累那些无辜百姓,既然你也知道离乱人不如太平犬,又何必助纣为虐,武安营不过一处歇脚之地,我拿完包裹便走,无意坏你们的计划,只是希望你们破城之时,少杀些无辜百姓。”
环肥燕瘦轻笑两声,说道:“公子还真是宅心仁厚,这番话还是留着和主家说吧。”
话音刚落,名为环肥的高胖女子忽然身影闪动,轻叱一声,伸手已经往苏逸身前探来,身形竟然迅猛如斯,让人措手不及。苏逸似乎早有防备,脚下马靴轻踩石板,倒滑出两步,胸口与那手掌错开两寸,反手一个捉擒,扣住环肥女子的衣袖,只听一声激荡,气机陡然乍起,名为环肥的女子豪迈笑道:“公子好身手,妹妹还不快来助我一臂之力。”
燕瘦咳嗽一声,柔弱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只是当她出手之时,苏逸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色,只见她柔若无骨的手臂轻轻探来,一阵微风若有若无的起伏,却让人感到杀机密布,喘不过气来,风至杀招至,苏逸眉头一挑,袖口激荡,浑身气机陡然升起,一道如龙气劲激荡而出,与那柔弱的手撞在一起。燕瘦病态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诧的表情,似乎更加苍白了,轻声道:“百闻不如一见,难怪主家叫我们小心你,果然隐藏的够深,不过短短数月,就已经这般身手了。”
苏逸眯眼说道:“你们的主家不是吴阀?”
环****着兰花指,给脸上敷上一层胭脂,说道:“公子出城时有数位随从,怎么回来时却孤身一人了?”
苏逸沉默片刻,抬头说道:“你们就算不是给吴阀卖命,想必也是沆瀣一气,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想对付我?”
环肥掩嘴咯咯笑道:“既然你已经猜出了一些,那我也不妨直说,只要交出那三个孩子,到时候我姐妹二人再和主家求个情,公子未必没有活命的机会。”
苏逸脸色骤冷,眯眼看着这两个拦路而来的女子,忽然说道:“乾京来的?陆家的死敌?还是说刘老爷子那边也发生了变故?”
燕瘦轻声说道:“公子果然是明白人,不过你问的这些我们姐妹都没法回答,有些事,还是等公子去问主家吧。”
苏逸闻言冷笑道:“陆家在乾京势力不弱,断然不会轻易败下阵来,想必你们所谓的主家,不知从哪里得知三个孩子的下落,这才吩咐你们来劫下三人,想要当质子来要挟对付吧。”
话虽如此,苏逸心中却是微凛,想不到乾京的水也这般深了,对方的触手竟然伸到辽北来,甚至和这些世家有接触,若说叛军之中没有他们的眼线,说出来都没人信。
苏逸庆幸没有将树枝三人带在身边,他看着花枝招摇的两位女子,摇了摇头,忽然生出杀人的念头来。
第144章 养气于胎
清晨钟声响起,乾京那座高耸的城门这才缓缓敞开,早已在门外等待了许久的商贩推着木车蜂拥而入,一排排甲士值守在城墙下,严格的盘查着过路的人,乾京夜禁已过,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作为天子脚底的地盘,可谓寸土寸金,东街上大大小小的府宅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朝中的某位侍郎,富甲一方的某位大贾,比起热闹嘈杂的西街,这里要安静太多,偶尔有车马从街上走过,也是放轻脚步,唯恐惊动了了不得的大人物。起舞电子书
东街往里走有一处府邸,门前那快金字牌匾据说是皇帝亲自题写了,陆府两个字大气磅礴,别看府邸前并无多奢华的装饰,单单这陆姓人家的名头,在乾京这等地方,也是一等一的出名,都说乾京有四大家族,实力盘深,旁人轻易招惹不得,这陆家便是其中之一,按说这等豪门势力有数不清的人来投靠,可是偏偏这几日来,偌大的陆府前门可罗雀,往日里的门客更是少有踏足这里,仿佛在避讳着什么。陆家那位老爷子如今已经八十高寿,眼见着就要撒手过去,儿孙倒是不少,偏偏没一个可堪大用,倒是有一个孙女在外面闯出了一番名头,只是可惜了女儿身,便是陆家那位老祖宗再偏爱,也绕不开这个话题,这才安排她出去闯荡,近日来陆家在外面的人尽皆收拢了回来,据说有了不得的大事要发生,这才不过两日,街坊里又传出朝中有人要对付陆家,要知道陆家那位老祖宗可是当过帝师的人,虽然久不居官位,但便是乾帝对他也恭敬有加,到底是谁要对付陆家了,竟然还能让金銮殿上那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谣言传的有板有眼,说是皇帝家的某位王爷看上了陆家那位杰出女子,想要提亲,却被陆老爷子一口回绝了,这倒也罢了,偏偏名为陆白秋的那位女子竟然当众说出“我陆白秋岂会嫁与那种酒囊饭袋”的话来,让那位王爷怀恨在心,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陆家再大到底只是一户人家,这天下都是他乾家的,和一个王爷作对分明是取死之道,所以整个陆府除了那位疼爱她的老祖宗,怕是没一人会支持她的,就连她从黔岭带回来的一帮势力,在陆府也倍受排挤,数月不见,刘老爷子更是苍老了几分,脸上皱纹堆积,白发多了不少,只见他如今拄着拐杖,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着远处庭院里愣愣出神的女子,轻声说道:“还在为那事担忧?”
陆白秋回过神来,转身看向刘老爷子,摇头说道:“只要老祖宗不答应,旁人说什么我也无需顾及,再说若是连自己的事都不能掌握,我陆白秋岂不是白活了这一世。(.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刘老爷子闻言叹息一声,继续说道:“都说江湖水深,不知这庙堂里的水更是深不见底啊,恐怕陈胜王这次针对不是你,而是整个陆家,可惜那些人还认为是你的错,一直逼着你道歉,偌大的陆家,竟然还没有你一个女子看得通透。”
陆白秋抬头看天,想了想说道:“老祖宗自然是知道的,至于那些叔伯,或许是真不知道,或许是揣着明白当糊涂,毕竟老祖宗年岁已高,而陆家的继承人还没有敲定。”
刘老爷子看着身前的女子,眼光忽然一动,轻声问道:“那你有没有想法?”
陆白秋摇头说道:“到底还是格局太小,百年的皇帝,千年的世家,总有覆灭的时候,当年的大周王朝何等的不可一世,到最后还不是分崩离析,如今乱世将起,朝廷整顿天下,首先下手的就是这群世家,若想安身立命,修行才是王道。”
刘老爷子感慨一声,知道她心里自有打算,便不再说话。
下马关内,在环肥燕瘦两位女子出手时,苏逸也骤然出手。
近些年来,江湖武榜上的新鲜面孔层出不穷,才子佳人好不热闹,自从上次乾帝马踏江湖许久之后,这才有了欣欣向荣的趋势,辽北荒寥,出名的高手更是数的过来,据说环肥燕瘦这两位女子曾经也是小户人家,动乱后才被劫了出去,至于这一身功夫从何而来就不得而知,以至于名声鹊起,在辽北无人不知之后,江湖众人才知道两人的可怕。
苏逸手中的匕首,游走在指尖。
对上那两位女子,不退反进,徐步往前走来。
环肥燕瘦有点诧异,忽然掩嘴笑了笑,两个人对付一个人本来就占尽优势,偏偏这人还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当真以为主家没将他的底细彻底透露出来?
环肥兰花指一扣,伸手如蜻蜓点水般往苏逸眉心探去,身边的燕瘦更是身段如水波折,微欠着身子做出一副投怀入抱的姿态来,只是双手已经扣向苏逸两肋,怕是真让她碰到,金石也要断成两半。苏逸冷笑一声,后仰躲过那瞬息而至的眉心一击,双手横推而去,以道家借力打力的浑圆手法将燕瘦推开,手中匕首骤然挑起,往女子面门上狠狠刺去。
燕瘦柔弱的脸上露出可怜之色,可惜苏逸神色不动,匕首依旧刺去,那女子这才脸色一变,伸手从身后取出一块金箔,猛地飘出,将匕首的攻势阻下,这才得以脱身。
燕瘦喘了一口气,脸色还是那般病态苍白,轻声说道:“公子早已脱离了修行,没想到这一身武艺却没有放下,果然好身手。”
苏逸面无表情,知道对付既然想要对付的是他,自然将他的那些过往尽数翻过一遍,再说他也没有可以隐瞒什么,当初大明崖上的变故知道的人很多,也是瞒不过一些有新人的。
“若是公子还有修为在身,我们姐妹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可惜公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位羽仙宫的弟子了,气海破损,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侥幸,可惜了可惜。”
环肥连说三声可惜,倒不是真的可惜苏逸,而是想要借此扰乱他的心绪,见苏逸不为所动,便又开口说道:“公子就不想知道我们姐妹为何要对付你?”
苏逸摇了摇头,冷笑道:“多说无益,既然你已经探清虚实,还不尽快动手?”
环肥掩嘴轻笑道:“公子还真是急性子,既然想当个糊涂鬼,那就让我们姐妹拿下你,再去找那个孩子吧。”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忽然往苏逸扑去。
面对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苏逸似乎疲于招架,更不用说还手了,环肥燕瘦已经不打算拖下去了,如今下马关的局势不在掌控之中,不是就留之地,她俩既然受命于乾京那位大人物,此事了结之后还要去乾京赴命,对付一个没有修为在身的江湖人士,更是听说他这些年沉溺饮酒,怕是早已掏空了身子,岂会不是手到擒来。
辽北双侠的名头是实打实闯出来的,两位风格迥异的女子最拿手的自然是合击之技,却没有人知道她们的杀手锏是啥,因为见识过的人都已经死去,所以当她俩反手露出短剑的时候,也就是要杀人的时候了。
燕子回旋,倒挂银钩。
死在这套回旋剑之下,应该瞑目了吧。
只是还没等两人笑出口来,陡然愣住。
只见身边原以为必死无疑的男子竟然张口吸气,腹中滚滚声响,如有雷鸣,陡然间张口,接连两道凛然剑气吐出。
几乎十分之一个刹那。
从两人脖间刹那抹过,甚至连一丝嫣红都没留下。
环肥蹙着眉头,怎么也想不通,断断续续道:“主家.给的情报上说,那日,你自毁.气海,为何.”
苏逸面色苍白,似乎这一招耗费了太多心神,不过却还是伸出两指,分别点在环肥燕瘦的眉心,闻名辽北的女子双煞无声倒地,当真死不瞑目。
苏逸抬头看天,神色恍惚,想起十年前的那场变故,世上能有几人如他这般,自毁气海还能存活下去,若不是那个口硬心软的朱师兄一路偷偷送他下山,若不是他一枚枚灵丹妙药的喂养,自己又如何能来到黔州,昔日骑牛的大师兄只传授了他《羽仙经》上册,那日下山之后,朱师兄可是连同下册也一并交付给他,这才有了他活命的本钱,可谓恩重如山!旁人只看到他十年不出庭院,****饮酒,却不知道他竟然已经将气海弥补,到了养气于胎的境界。
张口能伤人。
好一个养气于胎!
第145章 风雨如晦人如鬼
一气呵成斩去两颗大好头颅,苏逸似乎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甚至做得到‘波’澜不惊,这些年小隐隐于林,心‘性’休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有朱邺水‘私’下相授的心法,再加上源源不断的内丹休养,当初留下的隐患已经好了十之*,若是再不能重返境界,也就愧对朱师兄一番苦心了,想起朱师兄这些暗地提替他做的事,苏逸心里就是一阵暖热,打从三年前朱师兄最后一次捎来消息,就再也没见过了,听说被汾水朱家的老爷子召回办事去了,说不定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只是羽仙宫或许此生都不会踏足了,十年是苏逸给自己的时间,陪树枝这几个孩子走完这一程,他也该去了却当年的一桩承诺了,南疆万万里,故人却也不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热门小说网]-..-
收拾好心情,苏逸就一个人往武安营的方向走去,既然环‘肥’燕瘦这两个江洋大盗心生歹意,苏逸自然会痛下杀手,辣手摧‘花’这等事情说来也就这么回事,要不是环‘肥’不经意透‘露’出的消息,或许苏逸还未必动起杀心,既然乾京那边已经把目光投到这里了,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陆府家大业大,未必会在乎这点风‘波’,倒是对方连他这个隐姓埋名的小人物都如此上心,身世清白查的一干二净,倒是让人吃惊,想不明白就不去想,这是灵溪那蠢丫头的做法,苏逸头一次觉得还是‘挺’有用的,至少对方刚神伸来的手就被他斩掉了,至于其他,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罢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清晨钟声不断,偌大的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或许是觉察到风吹草动,城里的民众早已躲的躲,逃的逃,剩下的皆是些老弱‘妇’孺关紧‘门’躲在家里,或许叛军攻破下马关是迟早之事,莫说武安营已经叛变,就算所有的甲士死战到底,也不能挡下破城的命运,就算苏逸如今养气于胎,境界早已恢复了大半,也绝非对手,当年太极殿外一代儒圣白晏之兵解升天,可不就是被大乾铁骑活活拖死的,可惜可叹。
小巷清幽,苏逸脚下马靴轻柔的踩在石板路上,浅浅的声响回‘荡’在空中,仿佛心跳声一般。偶尔有雨滴从檐上滑落,那是昨晚暴雨留下的痕迹。
苏逸忽然停住脚步,抬头看去,一个出人意料的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
身材魁梧的汉子手里提着一个包裹,里面是四方的木盒,就那样站在巷道里,看向苏逸。
苏逸眉头一动,远远说道:“没想到是你,都统大人。”
名为庞德的汉子咧嘴一笑,颇为豪迈的说道:“我也想不到会是你,武安营上百号人物里竟然还有你这样的高手,的确是我看走眼了,那日如果没有我替你去解围,想必你也能轻易逃脱吧,到底是修行的高手,刚才那一招张口吐气为剑,可着实吓到了我,也难怪环‘肥’燕瘦那两个娘们会栽在你手里,吴阀那位大小姐说你是变数,果不出意料,我答应她的事已经办到,你没死那是你的造化,武安营留不住你,要走要留随你便,做了你大半年的长官,怎么也该送送你,你的行礼我替你拿来了,怕你回军营伤了那群兔崽子,武安营到底只是一个栖身之处,走遍走吧。”
苏逸有点诧异,随即有点了然,摇了摇头说道:“武安营如何做事我管不到,庞都统若是还念及点香火情,就不要太为难那些百姓,说到底这天下无论谁来做主,受苦的都是这些百姓。”
庞德微微一笑,络腮胡子上沾了点酒水,纷纷抖落,眯眼说道:“是也罢,不是也罢,都不是我一个武安营小小都统可以做得了主的。”
苏逸撇了撇嘴,语气嘲讽道:“造反两字就被你这么轻描淡写的抹过了?”
庞德似乎心情不错,不去理会苏逸言语里的嘲讽,而是将包裹远远的抛了过来,淡淡说道:“与那些百姓来说,武安营是顶了天的人物,与朝廷那些人来说,小小武安营又和猪羊有何区别,我庞德做事,还轮不到别人来指责。”
说完,深深看了眼苏逸,丢了句好自为之,便转身往回走去。
苏逸将包裹拆开,里面是一块灰‘色’的木盒,毫不起眼的样子,似乎有了些年月,苏逸的手指轻轻从上面拂过,打开盒子,一块大红‘色’的锦缎折放在盒底,一根青翠‘欲’滴的柳枝儿摆放在锦缎上面,苏逸伸手想要拿出那根柳枝儿,伸手半天却落不下来,放佛隔着一生的距离,半晌之后又轻轻的合上木盒,将包裹背在身后。
无数的雨水从檐上滑落,滴落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水‘花’。
仿佛有脚步声轻踩而来。
长相清秀的‘女’子撑着一柄油纸伞,步步生长莲。
苏逸抬起头来,一脚踩在水面之上,狂奔而去,身形所至,无数的水滴汇聚成幕,势不可挡。
直直的小巷仿佛天地被分隔般,只剩下灰白两种‘色’彩,苏逸身形如电,疾驰而去,根本不给对方半点喘息的机会,右手张开,直取对方咽喉的位置。
那清秀‘女’子陡然收起雨伞,左手打原,往后一个回拢,便是一掌推出。
一掌之后便是无数掌。
风雨如晦。
苏逸退而不避,以肘压掌,身形画‘阴’阳两鱼,呈泰山不倒的姿势,这是道家无上的身法,此刻在他身上呈现,不过对付那‘女’子似乎早有预料,脸‘色’‘波’澜不惊,密如雨滴的掌法几乎是一气呵成,收时又丝毫不拖泥带水,一个黄雀揽尾掐断气机,避开苏逸的后招,身形一闪,已经是半步之外。
上次见时,不过是堪堪入‘门’,如今已经是中上之姿了?
苏逸看着眼前这位吴阀的大小姐,不动声‘色’。
看似早就在此守株待兔的吴清欢面‘色’如常,或许连先前庞德的那番举动也在她的掌控之中,这个年轻的‘女’子在修行上早已登堂入室,若无名师指点,如何能有这般成就?
苏逸猜不透这个‘女’子的心思,不明白她为何总是为难自己。
第146章 刹那芳华
苏逸实在想不到吴家这位千金和自己作对的理由,武安营里自己算得上低调,从未显山露水,就算庞都统对他另眼有加,在苏逸看来,那也是看在皇子殿下的面子上,亲自送来包裹算是了结了这段恩怨,至于这位吴阀的大小姐,除却那晚的偶然遭遇,两者之间再无牵连,此刻对方却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苏逸不甚明白,不知道她心里所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
不过显然她也没有让苏逸细想的打算。
一柄银白色细剑从她袖中飞出,如有灵性一般缓缓游走,剑身如鱼,朱穗缠落,寸寸寒芒刺得人汗毛乍起,远远就能感到那阵锋利的剑意,饶是苏逸也是蓦然一惊,没想到这女子出手竟然是一道通灵的法宝,好家伙,果然来历不浅。
剑身柔软,可以在她手臂之上缠绕,仿佛白蛇一般,不知是何等材质做成,透着一股子寒气,让人望而生畏,吴清欢将这柄细剑提在手中,气质顿时变化,剑与剑气仿佛大雨倾盆而下,剑气之盛,以至于周围的空气都产生了丝丝裂响,苏逸目光一凛,一道乌金色匕首悄然游走在指尖,先发制人,已经纵身往前扑去,脚底如有风生,立地数寸有余,那双马靴踩地一拧,顿时一道浑然气劲炸开,在地方掀起一道气浪翻腾,巷中铺地的青石陡然裂开,苏逸攻势不减,以手推出一道匕首,寒芒先至,点点星星,直取那女子面门之处。
吴清欢手中细剑陡然一晃,竟然分身错影出无数剑身来,仿佛暴雨梨花般散落,最终又合成一道凛然剑意,与那突如其来的匕首铿锵相撞,只听她低喝一声,手腕翻动,那银色细剑往上一拔,便是一式正儿八经的仙人指路手法,乌黑匕首脱离苏逸掌心,笔直飞了出去,苏逸面色不变,仿佛不曾理会那倒飞而去的匕首,而是弯腰屈膝往前探去,不等匕首坠地,伸手一指点在那剑身之上,仿佛金石撞击的铿锵声,有如暮鼓晨钟般激荡心神,吴清欢手中细剑顿时退缩几分,一个照面,两人竟然斗得旗鼓相当。(.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只是吴清欢依旧徐步前行,伸手招来手中细剑,缕缕剑气深浅纵横,在她衣衫之外反复游走,仿佛抽丝剥茧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集,可以察觉的沉重气息铺天盖地而来,苏逸目光微凛,不退反进,陡然闭目收腹,再睁开眼时目光如电,张口一声叱诧,仿佛天鼓雷音一般震撼,空中散落的水滴陡然炸的四分五裂,一道笔直的音线贯穿而来,如大儒泼墨般力透纸背,让人轻视不得。
修行之人,张口闭目能杀人,一道吼声尚且威猛如斯。
吴清欢终于不似看上去那般游刃有余,风雷之声激荡在小巷之中,震得她衣袍随风抖动,仿佛随时要炸裂一般,直到这时她才停下脚步,站在里苏逸不过一丈距离的位置,抬头看着他,说道:“果然身兼数种道法,不愧是羽仙宫出来的高徒,只是你方才那一声吼功,分明是南方那些蛮人的手法,倒是听说当初你那位红颜知己就是南人,可惜早已死于非命。”
苏逸目光凛然,知道她此刻提及桃笙儿,是为了扰乱他心神,不过仍然抑制不住心中的戾气,双目有些微红,不再多说,双手掐决,手印似佛似道,丹田之上气海激荡如雷,无数的气机在他身边游走,《羽仙经》乃是道家无上的典籍,当初入门之时,大师兄也仅仅传授了他第一卷,直至后来朱邺水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他中、下两册,这才完整掌握了这册典籍,不愧是道门第一的底蕴,书册之中所记载的心法招式浩瀚如云,便是领悟了其中一招半式,也足以笑傲天下了,所谓万法不离其宗,苏逸这些年潜心造诣,也算摸清了一些门路,此刻棋逢对手,自然不再保留,气机牵引之下,远处的匕首陡然飞起,恍如飞剑一般当空而来,气势澎湃,如长虹一般悬挂在头顶之上,只见他须发微张,浑身衣袍剧烈激荡,脚下青石板更是四分五裂,一道浑然气机陡然炸起,朱邺水所习《岁甲通习剑录》剑招一十有八,此刻诸般变化尽皆显现,空中水滴垂落成数百剑,剑剑有风雷激荡,剑剑要伤人性命。
吴清欢面色动容,不禁说道:“倒是小看了你,看来你的气海已经完全修复,一身修为早已不逊当年,就是不知道有何等境遇,不过也好,倒是让我瞧瞧,所谓羽仙宫正法,比起我正气道的传承,是否当得起天下第一的名头。”
吴清欢双手往下一压,以守为攻,无数银白色的剑光在身前泼洒开来,密不透风,将那激荡而来的剑雨抵挡在外,纵是如此,也不算轻松,苏逸所用剑招是她从未见过,却早有耳闻,羽仙宫身为道门第一,江湖之中早已无数细致的研究,庖丁解牛也好,高屋建瓴也罢,无数人趋之若鹜的高深典籍,在有些人心中也不算是秘密,当初授业解惑的那位老道曾和她说过,羽仙宫数千年道统传承,最出色的自然是每一任掌教真人,然而最厉害的却一定是剑峰上的某个用剑高手,千百年不外乎如此,要知道当初堪破陆地剑仙境界的李清白,初上大明崖,也没有讨得好处,还是大乾皇室传话,这才阻止下这场旷世之战,吴清欢那位恩师自称正气道掌教,同为道门传承,自然对羽仙宫无比了解,当初传授她道法之时,便详细与她说过这些,自然了然于胸。
正气道?
苏逸蓄势之时,望向吴阀这位千金小姐,从她口中听到正气道这个字眼着实有些意外,不过江湖门派众多,就算道德宗那样的宗门都能有一两个造化通天的高手,这个名声不显的正气道,或许还真有几分深浅,虽然自己不在羽仙宫,却也不能坠了羽仙宫的脸面,这是朱邺水和他说的,天下道门既然以羽仙宫为尊,自然是以实力说话的。
两者皆是对视一眼,身形陡然掠起。
狭长的巷道中,雨水滴落,串联成珠,炸裂的水花氤氲在浓郁的剑意之中,绚烂绽放。
苏逸袖手甩出一道凛然气机,与那空中激荡而来的剑气搅动在一起,顿时气象万千,吴清欢手持细剑陡然压进三四寸,苏逸脚下回旋一步,激荡的剑气吹拂得他两缕青丝斑驳,衣袍上痕迹深浅纵横。
吴清欢趁势而下,绕过对方横推而来的手臂,直取心口方向,不愿抽身而退的苏逸也是化掌为拳,两道激烈气劲劈在女子的双肩之上。
几乎是同时出手,无数气机混乱参杂,气象万千。
两人退后数步,皆是面色潮红,吴清欢抬头看去,忽然相视一笑,嘴里说了句:“起!”
只见那剑柄朝外的银色细剑陡然回转,竟然如苏逸此前在城外那般,以御剑的法门出其不意的斩杀而来。
飞剑!
想不到吴阀的这位千金竟然也会飞剑之术。
如此年纪,如此修为,正气道怕是大有来头,这女子又是何人的弟子?
接下来苏逸那柄乌黑匕首笔直悬在半空,拦腰斩向那柄飞剑的时候,吴清欢同样一脸诧异,或许她也没想到,苏逸竟然也有相同的后招。
针锋对麦芒。
只是一剑服人,又如何能折腰?
吴清欢眉头紧蹙,就要动用那位老道士传下的秘法。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地动山摇,仿佛末世的来临,无尽的尘烟蔓延在整个下马关内。
吴清欢抬头看了眼苏逸,忽然清冷一笑,意味深长,刹那容颜让人不禁侧目。
第147章 别让竹马负了青梅
夕阳西下时,野东带着树枝三人行走在茫茫荒野之中,往前半里路就是下马关的城隘,依稀可以看见城墙的轮廓,自从苏兄弟将树枝等人交托给自己之后,就独自往下马关里去了,说是去取回一些东西,野东也知道如今辽北的形势不同往日,远非表面那般平静,武安营的作为让他不想再待下去了,这才从下马关里出来,天大地大,总该有容身的地方吧,不知为何,野东今日总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坐在黄土丘上休息的时候,看见地面的细沙轻轻颤抖,然后滑落下来,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直到这动静越来越大,直到身边的竹马不禁惊呼起来的时候,他才抬头看向远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下马关外万马奔腾的景象,饶是野东这样的军中汉子也看的血脉喷张,头皮发麻,更别寻常百姓了,这些年辽北烽烟不断,造反的谣言屡禁不止,据说乾京那位天子已经准备派大军前来,只是顾及当地世家的颜面,所以才一拖再拖,现在看来却不仅如此,北方世家林立,关系错综复杂,乾帝手下那群兵马在辽北扎根算不上多深,说不定早有叛军的细作,就好比此刻数万大军攻破下马关,城中竟然无一人防守,简直不可思议。
野东带着树枝躲在一处不起眼的关隘下,青梅和竹马虽然好奇,却没有露头,在如此浩荡的大军面前,四人就是汪洋里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要不是野东身手老道,及时掩住了青梅的惊呼生,或许已经被对方发现了,下马关在劫难逃,就算此刻消息传到乾京,等大军紧急拨营行军过来,这群如狼似虎的匪军,怕是早已攻下另一座城池了。
烽烟尽头是汹涌而来的人马,马蹄声惊天动地,似乎在这一刻都已倾巢而出,势如破竹,偌大的下马关甚至没有一口喘息的机会,大门就已经被破开。[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树枝远远看去,脸上写满了焦急的神色,转身看着野东,说道:“不行,叔还在城里,我们不能丢下他。”
野东眉头深皱,沉声道:“如今叛军进城,怕是少不了杀人立威,贸然闯入只怕凶多吉少,苏兄弟的身手你是知道的,就算你我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
话音刚落,野东陡然转过身去,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张弓弩来,顿时引弦至满月,猛地射向身前不远处,这一箭出手之快让人目不暇接,就算远处那无意靠近的草莽之人,也是目瞪口呆,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一箭贯心,跪而倒地。野东根本不去看那人死透没有,而是转身看着树枝,说道:“快走,被发现了,到时候被围困在这里,当真就插翅难飞了。”
果然那莽汉临死前的闷哼还是让人察觉到了,远处已经有声响传来。
树枝知道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候,喊上远处藏身的青梅竹马,当即跟着野东的身后,往城隘远处逃去。
只是没想到对方来的这么快,似乎有一队人马在附近,听到声响后立刻赶来,入眼便看到被一箭贯心而死的同泽,还有匆匆离开的野东等人。
野东不愧是武安营出来的汉子,行事很果决,也有不惜以命换命的凶狠,既然出手就不能拖泥带水,不解决眼前这队人马,怕是不能安稳逃脱了。
张弓引弦,空中霎时响起三声爆破之声,三道箭矢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射去,将冲在最前的那名叛军当场击杀,还有两箭却是绕过那人,将身后两匹马击碎前膝,顿时人仰马翻,将余下众人阻在身后。
“你们先走!”
野东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三人说道,不动神色的将牛筋弓换至右手,而青筋暴起的左手已经在微微颤动,看来那极其迅猛的三箭尤为耗费心神,此刻怕是再难那般出手了。
树枝想留下来帮他,却不想让青梅竹马身陷困境,便说道:“青梅竹马先走,我留下帮野东叔。”
说完从身后抽出一柄长剑握在手中,神色凝重。
野东沉声说道:“你也走,苏兄弟让我照应好你们几个,我野东堂堂八尺男儿,岂会失信于人,武安营的人哪里会是贪生怕死之辈,这群人还不够我杀,一帮叛逆,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賺一双。”
竹马还在犹豫,青梅却是握住了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们走,不要在这里给野东叔添麻烦了。”
竹马刚要说话,树枝已经横来一眼堵住了他的嘴,来不及思考,对方那一队人马已经追杀过来了。
一行有十三人,除却方才出其不意折损的三人,还有十人从远方围困而来。
野东面色凝重,脚下步子踩动,似乎在小心对付着袭击的到来,武安营做为大乾派来的驻军,自然有一套娴熟的练兵技术,平日里的操练也有对付这类骑兵的方法,大乾以三百铁骑起家,自然也对这类骑术了解颇深,此刻野东不停变换步伐,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身陷围攻,寸步难行。树枝知道此刻不是倔强的时候,看了眼野东,然后拉起青梅竹马的手,赶紧往后跑去。
“走?哪里走?都给我留下。”
忽然那队人马中走出一人来,面带讥笑,看着远处的野东,点了问道:“武安营的废物?都说你们那位庞都统都投靠吴阀了,是谁给你的胆量把箭射向自己人的,放下兵器,自断手臂随我回去受罚,否则一个都别想活着。”
野东眯眼看着那人,咧开嘴,吐了两个字:“狗屁。”
那人怒极而笑,手中马鞭指着野东,喝到:“杀了他们,不用留活口。”
话音刚落,一众人马尽皆手持利刃而来,将野东团团围住。
野东见人已靠近,便丢掉手中牛筋弓,从腰间掏出一把阔刀出来,横在身前,不等那人马先到,已经一个鲤鱼翻身扑了过去,手中阔刀横扫而出,将一双马腿斩断,顿时人仰马翻,只是这一下耽搁,已经有三人围在他身边,手中长枪短剑尽皆扬手抛来。
野东手中阔刀舞得泼水不进,却也只能堪堪挡住三两人的攻势,肩上背上已经被划出一片的伤痕来,滑落的血滴染红衣袍,只见他怒目圆睁,暴喝一声,手中阔刀再次横推出去,将一人斩于马下,却冷不提防被身后一刀看在肋下,顿时踉跄退后几步,痛的直抽了口凉气。
或许激起了心底的血气,野东不退反进,苏兄弟说过,人活一世累,人死鸟朝天,干不过这帮贼孙子,但也别想在老子手里讨得好处,大不了玉石俱焚,只是不晓得那三个孩子逃脱了没,多撑一会儿就多点希望,可不能辜负了苏兄弟的信任。
远处的树枝眼看着野东被一击长戟刺穿右腿跪倒在地,顿时双目微红,咬着嘴唇说道:“竹马你带着青梅先走,我去去就来!”
说完,握剑在手往回跑去。
竹马看着树枝远处的身影,脸上浮现一抹挣扎之色,青梅看在眼里,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树枝姐不走,咱们也不走。”
竹马陡然惊醒,说道:“不行,快走!”
说完,不由分说的要拉起青梅的手,却见青梅轻轻脱开,幽幽的说道:“那你就让树枝姐一个人留在这里吗?如果树枝姐回不来,你是不是也不活了。”
竹马脚步一顿,转身看着青梅,坚定的说道:“你和树枝姐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少了谁,我都活不下去。”
青梅拉起他的手,仰起头不让眼泪留下,轻声道:“那这一次都不走,小时候都是你欺负我,可我还想一直被你欺负,你说我傻不傻。”
竹马揉了揉她的头发,咧嘴笑道:“傻。”
第148章 拂尽尘烟
武安营里大多是从武烈军里出来的汉子,像野东这样土生土长的辽北人很是少见,不过武烈军是皇室近军,大多沾染了骄奢淫逸的习气,便拿作为都统的庞德来说,一日无酒不欢,这点倒和当初在黔州的生活有几分相似,不过前者却是以酒为乐,所以一身耿直的野东在那里饱受排挤,若不是时日里有苏逸照料着,怕是早就被打道回府了,纵是如此,也不见得有多好过,所以离开武安营后,对他来说,最提不得的就是那个地方,褒贬也好,戏弄也罢,丈八的汉子何时对人假以颜色过,到底还是心存一份善念,这也是苏逸愿意和他亲近的原因。
见树枝去而复返,野东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随即苦笑摇头,自己不过是强弩之末,就算搭上这个武艺算不得高超的姑娘,也不见得能把对方如何,不过既然是苏兄弟带出来的人,性子倒是于他有几分相似,大丈夫一腔热血,巾帼亦能不让须眉。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野东是知道树枝的身手的,对这位未满十八岁便已经登堂入室的姑娘,十分看好,若是给她足够的时日,再有名师指导一二,来日的成就不会输于他人的。
好在伤在左腿,被长戟贯伤,鲜血流淌不止,野东一个翻身躲过当头一击,退后数步,撕开衣角,捆在伤口之上,然后退到树枝身边,握紧手中马刀。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野东是军中的汉子,善使一柄牛筋弓,自然是膂力惊人,挽弓射杀百步之外的目标,准心都不带偏差的,只是可惜这些人早已看出了他的短板,逼迫他以近身作战,一把马刀挥舞的再厉害,当真还能泼水不进不成?这才几个回合下来,身上已经好几处深浅伤痕了。树枝看着野东身上的伤势,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刚要开口说话,野东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紧,随后抬起头来,目光凛然,盯着远处紧逼而来的众人,脸色凝重。
辽北动乱之初在于乾帝动了削藩的念头,按说非是王侯世家没有削藩这种说法,不过大乾不同前朝,乃是三百铁骑起家,一路攻破王城的,改朝换代之后却一直没有动那些豪门世家,只等王朝安稳下来,这才挥起屠刀,再者传闻乾帝宠爱的那位神妃,当初就是因为这些世家而死,所以这才让朝廷和世家的关系势如水火,难解难分。
韩是辽北大姓,与吴姓一样如雷贯耳,都是土生土长的世家贵族,所谓辽北三万里,尽在韩陈吴,说的就是这些世家的势力,除了按兵不动的吴家,其余陈、韩两家已经不满乾帝而起兵造反了,若不是辽北偏僻,从乾京班师而来路程太过遥远,此刻怕是大军已经压境,此次攻破下马关,正是陈、韩世家联手的接过,而作为韩家座下天字三号的走狗,韩破虏自然有资格也有自信顺手解决掉几条性命,韩破虏这个名字是主家赐下的,足见其深得信任,再说武安营那群废物,何时也敢在韩家面前挺起腰杆了?
韩破虏露出狞笑,看了眼这个去而复返,皮肤白净的女子,再眼拙也能瞧出是女扮男装的雏儿,这可是正中某人下怀,这样眼顺的女子可不多见,若是让她雌伏膝下,该是何等妙趣。
只是不等他动手,远处又走来两人,竟然是去而复返青梅竹马。
韩破虏略微诧异,随即恍然,这时候还讲究什么同生共死,果然是初涉江湖的雏鸟,天大地大也没有命大,人死了还将什么情谊,既然一心受死,那就一起死好了。
树枝看着走来的青梅竹马两人,刚要说话,却碰到竹马投来的目光,刹那明白了他眼神里的意思,所以说不出话来了,眉头蹙得更深,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俩又何苦呢。”
何苦呢。
韩破虏心中念了三个字,却是不打算给他们叙旧的机会,有什么话黄泉路上再说吧,一个强弩之末的莽汉,三个手无寸铁的少年,能逃到哪里去?
郭破虏右手一挥,身侧两支人马举矛冲刺而前,他更是举起那柄长戟,在地面逶迤而来,有战马助势,那一戟更是快如激雷,野东手中的长刀挥出,并未阻下对方的攻势,长戟稍微改变了下行迹从下方迂回而来,笔直的刺入野东的肋下,竟然贯穿了个通透,野东被那股巨力狠狠的摔了出去,挣扎的坐起身来,却连身边那把马刀都拿不起了,正在和另外一人打的难解难分的树枝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呼出来,想要脱身赶来,却被那人长矛挡住去路,一时半会儿竟然挣脱不得,按说以树枝的身手,断然比不上这些人的,只不过从郭破虏的眼神里,这些随从自然能悟出些东西来,所以也不下死手,只要将她留下便好。
树枝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死,就算武安营里的操练再幸苦,也有苏逸在身边,有青梅竹马在身边,那她就不觉得哭了,当初和刘老爷子说要去从军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明白她的想法,那一晚,爷爷开玩笑说,这辈子她要是做不了女侠,是不是就安心回来嫁人,相夫教子。树枝说那样子这辈子该是多无趣,叔说过江湖儿郎江湖死,她要一路参军向北,然后去乾京去西蜀去南疆,这样子才算安心。刘老爷子笑了笑,看着疼爱的孙女,半晌后又沉默下来,说那就好好的活着,爷爷这辈子想做没去做的事,你都去做了,也算替我了却了心愿。
树枝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只长矛被竹马拦下,却划破了他的脸颊,一缕青丝斩落在空中,接着又是一矛刺来,青梅惊呼一声,将竹马扑倒在地。
树枝闭上眼睛,似乎不想看到野东被飞来的几只长矛贯胸死去。
世人不畏生死是因为没经历过生死。
尘烟尽起,无数的黄沙卷落,簌簌的声音不绝于耳,忽然一阵金石撞击的声音传来,树枝睁眼看去,只见那数根飞抛而来的长矛仿佛静止一般,停在半空中,陡然折成两段。
黄沙飞舞之中,一道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摇摇踏空而来。
只见那人身着旧黄色道袍,头顶七星冠,右手抱着一柄拂尘,挥手指来,一声脆响,那几截矛随即掉落在地上。
于无声处惊雷。
第149章 龙虎坛道士
那中年道士只看了郭破虏一眼,便让他心神剧颤,不敢轻举妄动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折断的长戟无力的掉落,野东没等来那致命的一击,目光诧异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道士摸样的中年人,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郭破虏面色凝重,挥手让部下几人退后,拱手对那中年道士说道:“道长既然是方外之人,为何要插手世俗之事。”
中年道士淡淡看了眼他,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到野东身边,蹲下身翻看了下他肋下的伤口,眉头微皱,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捏成粉末敷上,这才缓缓站起身来,说道:“受故人受托,这几个人你不能带走。”
郭破虏看不清这老道的虚实,但那一手隔空断戟的手段着实神乎其神,辽北之地虽是偏僻,但也时常有修行者的传闻,再者韩家这类豪门世家私下里说不定还供奉着几尊这样的人物,所以说修行者轻易招惹不得,凭他方才的手段,想要悄无声息的抹杀身后这几人,怕是不费吹灰之力,郭破虏能在韩家攀爬滚打到这种位置,不缺胆识更不缺见识,知道什么时候该进退,不禁多看了眼这几个少年少女,想不要竟有修行者为他们撑腰,着实看走眼了。郭破虏丝毫没觉得丢人,抱拳说道:“既然是故人之后,看在道长的面子上,郭某就不计前嫌了,只是如今下马关兵荒马乱,道长若不介意,塞外韩家倒是一处不可多得的清净地方。”
中年道士闻言摇头,淡淡道:“不必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郭破虏一直在察言观色,见对方丝毫没动容,似乎都不曾将韩家放在眼里,心里对他的忌惮又多了几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修行者来辽北之地所谓何事,郭破虏想了想,这件事还是要尽早禀报主家才是,当即抱拳说道:“既然如此,郭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看了眼身边的所剩无几的部下,冷声道:“走!”
说完,几人策马扬鞭往下马关方向赶去。
一场生死危机被这位突如其来的中年道士轻易化解,就连野东这样的汉子都对他产生了莫名敬畏,心里猜测着到底是何方神圣,更不用说树枝这种从小受苏逸熏陶,听过无数的仙人道长的故事,心里想着虽不是那般仙风道骨,却也有种超脱世俗的气质。
不知是何种灵丹妙药,野东肋下的伤口竟然短时间内止血生肌,当然还有丝丝痒痛的感觉,比起方才的面色苍白,此刻已经算好很多了,不过亏损的血气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能恢复过来,野东想要站起身来,中年道士摇头说道:“不用多礼。”
说完看向一旁的树枝,眼中神色一亮,说道:“当真是一株好苗子,女娃儿,你这练气的法门是谁教你的。”
树枝猛然抬头,心中惊骇不已,说道:“你怎么知道。”
中年道士似笑非笑。
树枝脸色微红,才想起对方也是修行中的高人,比起苏逸口中的那些云里雾里的仙人怕是不呈多让,当然能一眼瞧出自己的底细,当初苏逸传授自己这套心法的时候,曾嘱托不要轻易显露,这些年她也一直不曾落下修炼,虽未见功效,却也感到了身体里的一丝变化。只是她不知道,修行之事本就玄妙,能一眼看穿别人深浅的,该是何等人物。
不过中年道士似乎不太在意这些,只是稍微提及,便又说道:“你就是陆家那小丫头让我找的女娃儿吧。”
大当家的好像姓陆,难道这位道长口中的陆家小丫头,就是大当家的?树枝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却听见那中年道士说道:“贫道云寿,来自湘西龙虎坛,唤我一声云道长便是。”
树枝想问大当家的还有刘老爷子的情况,只是忽然想到苏逸此刻还下落不明,这位云道长既然能惊退走那群悍匪,想必以他的本事,未必不能将苏逸救出来。
听她这么说来,中年道士微微诧异,问道:“你口中那位,便是陆家那小丫头和我说的那姓苏的年轻人吧?”
树枝没想到他还听过苏逸的名字,不禁点了点头。
中年道士眉头微皱说道:“听陆家那丫头说,那姓苏的年轻人十有八九也是修行者,修行者有气机缠身,旁人想要推测出他的行踪很是艰难,更不说在下马关那种地方了。”
一旁的竹马忽然好奇道:“那道长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云寿道长从腰间行囊里掏出一块罗盘出来,只见他将那罗盘上的石针拨动,片刻后又重新指向众人所在的位置,便说道:“龙虎坛有一门法宝,便是寻人所用,你们无修为在身,自然能轻易寻到。”
仿佛一扇新的大门打开在众人面前,青梅竹马等人的目光没有移开过那个罗盘,见识了这等神乎其神的手段,似乎感觉有点不真实了。
树枝默然,心中担心苏逸的安危,却又不好让这位云姓道长亲自涉险入城,只希望凭苏逸的身手,不至于遇到生命危险。
这一战中,青梅算是受足了惊吓,小姑娘到现在脸色还是苍白,若不是竹马在一旁搀扶着,怕是已经走不稳了,经历过生死之后,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总会生出一些东西。
中年道士缓了缓,语气凝重道:“其实我这次下山,一是受陆家所托,二是为了一桩私事,方才我见叛军已经入城,社稷动乱,苦的都是百姓,怨气冲天,又要埋下多少亡魂。既然来了,就要入城去看看,你们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就听我安排吧。”
既然知道与这几个孩子的关系,野东也就放下心来,凭他出神入化的手段,想来也没人奈何得了他,辽北之地偏僻,想来没有佛庙道观,对于那些云里雾里的人物,也仅是听闻,想不到能有朝一日见识这等手法,也算三生有幸了。野东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只有任凭他安排了。
中年道士微微颔首,大袖一挥,众人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仿佛被吸入一方天地之中,接着一阵困意袭来,便再无意识了。
下马关内狼烟冲天,杀气弥漫。
中年道士将一个破旧的布囊束在腰间,抬头看了眼远方,便消失在原地。
第150章 旌旗十万,满天黄纸
下马关里人烟稀少,消息灵通之辈早已撤出这等是非之地,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叛军入城以后,一路烧杀虐夺,清静的街道上如今一片狼藉,偶尔有不忿而出手抵抗的人,却被‘乱’刀捅死在了地上,也无人来收尸,浓郁的血腥气仿佛‘阴’影一般笼罩在整个下马关,惨况让人目不忍睹,此刻却不见有武安营的人马出动,就连死伤的人里也尽是些贫民百姓,远处有数道狼烟冲天而起,据说是府衙已经被叛军侵占,下马关那位名义上的长官,此刻怕是逃不过自缢悬梁的悲惨结局,‘乱’世之中谁说不上可怜人。[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访问:.。
偌大的下马关,除却西北角落里,那处世家林立的地方还算清净外,其他尽是一片人间地狱的凄惨景象,吴阀的大小姐负伤归来,此刻正在密室之中闭关疗伤,据说是与人斗法时输了,不过好在有人暗中相随保护,最后出手击退那人,叛军进城的时候这位吴府的千金已经回来,所以没看到那位青年还一人拖刀斩杀了数十骑,这才踉跄离去,不然心中对他的评价怕是还要高几分,可惜对方不似自己这般有灵丹妙‘药’在手,身受如此重伤,怕是根基不保,吴清欢虽有怜才之意,却也不失杀伐之心。
方才族中的叔伯过来探望,吴清欢让下人打发了他们,闭‘门’不出,说是探望,未必不是打探虚实,族中老祖宗偏爱长孙一房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吴家‘女’子不如男,到了吴清欢这一辈更是如此,吴清欢三个叔伯,除了二叔吴继成野心勃勃之外,大伯吴继业和三叔吴继守皆是屡屡无为之辈,人如其名,除了继守家业之外也无大用,二叔倒是与下马关外那些世家的人打成一片,‘胸’有丘壑可惜胆识不足,就算城外那些叛军起义成功,到头来也分不到他一杯羹,这点吴家的那位老祖宗看的清楚,吴清欢也看的清楚,所以不说也不做,任由吴继成在外面胡闹,偌大的吴阀若是后继无人,这才是最大的灾难,甚过灭族,老祖宗既然有打算将家族的位置隔代传给吴清欢,让那些叔伯辈的人如何自处,所以他们急着探望吴清欢,如果重伤垂死就是再好不过,到时候假惺惺流几滴眼泪,指不定心里已经乐开‘花’了,吴清欢能知道这些,他们未必不知道,只是有些时候,知道与否都不重要,为了维护大家族的和谐统一,必要的虚伪客套才是他们要做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
韩陈两家联军此刻已经攻破城池,外面的喊杀声接连不断,吴阀明面上置身事外,实际上却和他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老祖宗早上已经接见了一部分人,事情大多已经谈拢,下马关到底不是一姓之家,诸如宋、蒋之类的落魄世家,总该还有一点地位,虽说如此,诸家商议的结果也不会偏离太多,大势所趋之下,一些不安分的心思也会尽数掐掉。
吴清欢将贴身存放的一册秘籍拿出来,又从书柜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晶莹通透的‘药’丸儿,顿时一阵异香传来,就连墙角那盆萎靡的君子竹都仿佛陡然间清醒过来,吴清欢将那枚‘药’丸托在手心,凝视了半晌,这才犹豫的服了下去,又将那册秘籍打开,一丝不苟的参悟着心法。秘籍也好,丹‘药’也罢,都是当初那位白发道长传授给他的,吴清欢对他却一无所知,甚至用家族的势力打听了许久,也没找到正气道的任何消息,或许那位是化名行走世俗的高人,至于为何能挑选中她就不得而知了,吴阀虽然是一方势力,但对于那种手段通天的修行者来说,也不过如此,这些年偶尔有师父的消息,也是托人传来,不过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到来,传授一些破境的心得,仿佛能知道她修行所遇到的一切困‘惑’,吴清欢能小小年纪有如此成就,也不无这个师父的功劳。吴清欢心里明白这些,所以对这个神秘的师父愈加的敬畏。
做完这些,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了,吴清欢打开密室大‘门’,‘门’外已经有下人在跪着,禀报说韩陈两家的世子已经在客厅等待多时,老祖宗让族中叔伯们招待着,让吴清欢出关就立刻过去。
同位世家子弟,此次韩陈联手攻破下马关,作为地主的吴家当然要见上一面,只是登‘门’拜访这事亏的那几位叔伯能答应下来,这下吴阀想要置身事外都难了,不过老祖宗既然没有说什么,她也不会多问什么,一番调养下来,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外人已经瞧不出丝毫差异来,吴清欢收拾好心情,转身往客厅方向走去。
下马关内。
就在苏逸曾经来过的那条街上,远远看去,有两道黑‘色’的身影缓缓的走来。
那两人一高一矮,皆是身着黑衣,甚至连面容都看不清楚,只见他们身旁隐隐有无数的黑气缭绕,让人看不清楚,那高个的黑衣人右手握着一把旌旗,左手摇着一串铃铛,清脆刺耳;而矮个的黑衣则是手里提着一个偌大的布袋,不时的从布袋里掏出一把黄纸,往天空上撒去,每撒一次,嘴里念念有词。
就是这样一对诡异的组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下马关的街头上,只是可惜没有人看到这些。
只听那铃铛每响一声都能震撼心神,仿佛是地狱的冥音,勾人心魄,更为夸张的是,他手中的那杆旌旗,不知是何等材质做成,隐隐有乌光内敛,上面符文紧布,勾画着无数的图案,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青光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尽皆纳入旌旗之中,隐隐可以看到,旌旗之上隐约有无数的面孔浮现,恐怖无比,那痛苦的表情让人只看一眼就要肝胆俱裂。黄纸漫天飞舞,飘飘洒洒却不落地,仿佛连接天地间的符箓,让这昏暗的天地更是多出了几分‘阴’冷来。
忽然两人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去。
路的尽头,一个中年道士手持浮尘,寒声说道:“天都府。”
第151章 开坛做法
中年道士脚下布鞋轻踩路面,一道道玄妙的气机从他身边‘荡’漾开来,只见他手持浮尘,抬头看着远处的两位黑衣人,眉头紧皱,当看到那高个手中的旌旗时,眼神骤然冰冷下来,厉声道:“好个贼子,使出这般惨绝人寰的手段,就不怕因果报应吗!”
远处两个黑衣人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惊讶,其中一人抬头,黑袍之下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淡淡说道:“我辈修行,本就是逆天改命,不在因果之内,又何谈因果报应,倒是老道你胆敢离开龙虎坛的地盘,就不怕被我兄弟二人斩杀在这里吗?”
中年道士名为云寿,自然就是湘西龙虎坛的那位掌‘门’,也就是小道士云谦的师兄,只是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打从数年之前几位高人联手破去天都府的巢‘穴’之后,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门’派仿佛就此销声匿迹,直到数月之前,大世之争掀起,这才有传闻,中州之地有捉魂一类的邪恶手段出现,这位龙虎坛的中年道士才一路赶来辽北,没想到在这里碰到昔日天都府的两个余孽。小说txt下载--
中年道士风尘仆仆而来,神‘色’有一丝疲倦,像是经历了不少事情,只见他发髻高缠,手中的浮尘不知是何物,竟隐隐有光华闪过,甚是不凡,泛旧的道袍更有种古朴的意韵,让人顿生钦佩之意。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形已至数丈之外,快到让人目不暇接,天都府两位黑袍人似乎对此无动于衷,直到他来到身前之时,才低喝一声,好似老树枯鸦一般,听的人心头发麻,云寿道士却不为所动,手中浮尘轻轻托起,无数的白光陡然乍现,却不是往两位黑袍人身上打去,而是一个折转,笔直打向那黑雾缭绕的旌旗,想来在这位道长眼中,那黑‘色’的旌旗比起天都府的余孽来,更是罪孽深重。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天都府在湘西由来已久,皆是千年的传承,只是那等炼制尸人的手段不受正邪两道接纳,这才隐匿世俗之中,踪迹不显,数年之前若不是余姓道长深谙六爻卦术,破去地底阵法,更是有云谦不惜生命危险引动天雷,怕是还不能一举破去其根基,所以在这群天都府余孽心中,龙虎坛才是位列第一的仇人,只是龙虎坛虽说人丁不旺,掌‘门’云寿却是十足的高手,在湘西那等地方占尽天时地利,想要得手几乎不可能,大世之争掀起,拌遍野,两人这才见机行事,以‘门’派特有的手法收集怨灵,炼制万灵幡,也就是手中这杆旌旗,稍微透‘露’点消息出去,便引来了这位生死大敌。
两位黑袍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仇恨,天都府千年根基毁于一旦,天雷之下无处遁形,若不是那一日两人恰巧外出,怕是也要在天雷之下灰飞烟灭,此仇此恨,如何能不报,这云寿道士孤身一人在外,少了龙虎坛的助力根本不足为惧,再者二人早已和他暗中‘交’手多次,对他的手段熟悉无比,自然知道如何应付。
只见那浮尘白光一现,就出现在身前,高个的黑袍人手中万灵幡抖动,一道道黑气垂落在周围,无数的气机缭绕,形成黑‘色’的雾气,将两个人包裹在里面,那黑雾似有灵‘性’一般,与那浮尘上的白光针锋相对,黑雾之中夹杂着无数凄厉的声响,听来让人闻风丧胆,便是云寿道长这般出世之人的心态,也不禁眉头紧皱,眼中寒冷之‘色’更盛,陡然发作,那浮尘之上,仿佛万千白发陡然张开,丝丝缕缕,仿佛遮天的帷幕,驱逐着那无尽的黑雾,只听见一阵水滴热锅般的嗞嗞响声,那白光黑雾‘揉’在一起,相互吞噬着。
云寿道长这白‘色’浮尘显然并非凡物,只是那万灵幡更是天都府传承下来,为数不多的几件厉害法器之一,虽还曾完全炼成,却也有了十之一二的威力,与那浮尘斗得旗鼓相当,不过云寿道长以一敌二,仍然显得游刃有余,显然修为造化深不可测。
天都府在湘西传承已久,每逢天灾*,就是这群人出动的时候,万灵幡乃是万恶之恶,不管是正邪两道都不能容忍这样的东西存在,所以自古以来,天都府的人都是这般黑袍裹身的打扮,甚至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的真实面容,就连与他们数次‘交’手的云寿道长亦是如此,此次前来辽北之地,路过下马关,正是为了追寻天都府余孽的下落,想不到他们竟然敢大张旗鼓的出现在下马关里,当真以为身后有了叛军的支持,就可以肆意妄为了?
中年道士眉头一动,手里掐决打出,一道火龙般的法术从天而降,焦灼热烈的气息扑面而来,将那空中弥漫的‘阴’暗气息一扫而空,还不止如此,四面八方有无数的火光汇集而来,仿佛无数的火龙此刻尽皆来临,将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照的通明一片,仿佛烈火灼烧的末日一般。
滚滚火龙,正是这云寿道人以术法召唤而来的,对付这等‘阴’邪之物最是克制。
被灼热的气息鼓动的黑袍之下,那一双近乎无情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戏谑之意,只见那两个黑袍人陡然冷哼一声,手里齐齐动作,那万灵幡拔地而起,骤然掀起一阵黑风,而先前撒出的无数黄纸,此刻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在天地只见串联成铜钱一般,密密麻麻而来,此情此景,如同佛家所言的地狱重现人间一般,让人不寒而栗,那高个的黑袍人猛的催动法力,万灵幡上无数的痛苦面孔顿时清晰无比,仿佛那些人生前经历的痛苦还历历在目,一丝诡异的红光在布幡之上游走。
下一刻,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万灵幡上,竟然抖落出无数‘肉’眼可见的怨灵,铺天盖地的往云寿道长的身边汹涌而来。
怨气冲天,啼声凄厉。
天地间陡然昏暗下来,仿佛置身于人间地狱一般,而浮尘之上那若隐若现的白光,成了这世间唯一的希望,然而在下一刻就要熄灭一般。
中年道士纹丝不动,那白发须长的浮尘之上,星星点点的荧光碰撞,守护着这唯一的清明,也许支撑不了多久,也许就在下一刻就会被吞噬。
躲在远处巷道里观战的苏逸,此刻也是捏紧了手心,就算那满天的黑雾都朝那中年道长汇去,但身在此处,仍是感到一阵滔天的压力,恐怖如斯。
苏逸的记忆陡然被掀起,忽然回到了那一年在青城外,数十年来仿佛容貌不曾有过一丝改变的中年道士,也曾出现在那儿,手中一柄桃木剑,谈笑间杀敌于百步之外,何等相似。
“小子,还打算继续观望到何时?再不出手,这下马关当真就成了鬼城了。”
中年道士看向苏逸藏身的地方,忽然说道。
苏逸陡然一惊,不知这位中年道长何时发现他的。
云寿道长双手疾速掐决,无数的符箓从腰间布囊里飞出,霎时围成一道祭坛来,如同佛家的九品莲台一般,扶摇升天。
苏逸不再犹豫,从巷道里缓缓走出。
第152章 锈剑生青莲
最近掌‘门’师兄总是出远‘门’,这不刚从乾京回来一趟,又说要去辽北一趟,天南海北的这一走再回来又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龙虎坛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道‘门’,没人看守可不成,所以偌大的太和观里只剩下云谦一个人了,哦不,后山的‘春’亭湖里还有一头老龟,这一人一龟时常凑在一起商讨着什么,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云谦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掌‘门’师兄不在身边的日子,是清闲了点,却也连修行都放下了,整日这幅无所事事的样子,若是让掌‘门’师兄看到了,指不准又要挨揍了,不过说起来,还真的有点想念了。,最新章节访问:.。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间桃‘花’始盛开,龙虎坛在的那座山头算不得高耸,却也独见四时佳景,此刻晨曦初现,淡淡的烟雾缭绕在高阁楼台之上,云谦身着青衫,梳了一个颇为随意的朝天髻,走出闭关一夜的太和观殿‘门’,刚好迎向那一抹东来的紫气,吐故纳新之间整个人陷入一阵玄妙的境界里,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将身后的殿‘门’轻轻关上,往后山走去。
这几日掌‘门’师兄不在,山上供奉三清的大殿已经关了,山下的百姓都知道龙虎坛就两个道士,年长的那位才是主事的,所以平日里也不会去为难年轻那位,倒是那些当地的孩子愿意和这位和善的年轻道士玩在一起,时常送来些新鲜的山果,换一颗龙虎坛秘制的丹‘药’,算不得多珍贵,礼尚往来却胜在一片真情实意。八零电子书往日里还算热闹的三清殿,今儿当真空无一人了,云谦路过那儿的时候,顺手拿起了墙角的扫帚,沿着汉白‘玉’铺成的甬道一路扫去,这是每日必做的功课,道家‘侍’奉三清,就和佛家信奉菩提一样,乃是万古不变的道理。只是今日云谦似乎看上去有些恍惚,握着扫帚走两步就陷入思考,要不是这大殿‘门’前宽敞,指不定要摔上一跤,昨夜里通宵翻看了师兄典藏的那些书籍,却还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这倒是让他有些诧异,要知道往日里掌‘门’师兄对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勤奋念书,这天底下的道‘门’,若论底蕴之深,当属羽仙宫为魁首,这点毋庸置疑,但若要说道藏书,怕是没人知道龙虎坛这样一个小小山‘门’里,竟然多大数万之册,涉猎斑驳,连皇宫大内怕是都有所不及,不乏有旷世的功法拜访其中,任何一册放在江湖中都能掀起轩然大‘波’,甚至有一些上古遗失的卷秩完好无缺的保存在这里,也不知道掌‘门’师兄从哪里得来的,就算是龙虎坛世代流传下来的,也非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么多珍贵的典籍,竟然丝毫没有找到关于昆仑的蛛丝马迹,那个上古的修行圣地,仿佛从历史中消失的一干二净,让人匪夷所思。
云谦想要了解昆仑,只是因为‘春’亭湖下那位‘女’子,上了昆仑,找到仙池,就能找到让她出去的方法,从那天起,云谦就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以后更是翻看了所有典籍,可惜事与愿违,连掌‘门’师兄的藏书里都没有提及昆仑,这让他又如何能找到昆仑所在,大乾九州十八郡,此外更有海外诸岛,天大地大,哪里才是昆仑所在?
云谦也不觉得气恼,放下扫帚往后山走去,既然没有任何线索,那就去问问老龟,它可是活了上千的存在,连天雷都没有劈死它,指不定能从它嘴里得到些有用的东西,因为上次从湖底宫殿里出来,那位青衣青莲的‘女’子就彻底闭关了,所以云谦也很久没有再去打扰她了,云谦也曾多次向掌‘门’师兄打听过那位‘女’子的事情,只是师兄也语焉不详,只说那湖底下的宫殿由来已久,至于那位‘女’子,还是敬而远之为好,似乎牵扯到一桩上古秘闻,至于其他便一概不知了。
后山清凉,淡淡的雾气氤氲在‘春’亭湖上,‘波’光潋滟里隐约可以看到一座浮岛般的东西漂浮在远处,云谦走到湖边,蹲下身来,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呼喊了句,远处那浮岛般的东西便缓缓漂浮了过来,老龟的脑袋从厚重的龟甲里伸了出来,灯笼一样的眼睛懒散的看了眼云谦,似乎在责问他为何打扰自己清晨的美梦。
云谦坐到老龟背上,倒倚着它那粗壮如柱的脖子,无‘精’打采的说道:“昨晚一夜没睡,今儿果然疲惫极了。”
老龟把脑袋扎进水里,抖了抖又冒出来,嗡嗡说道:“你有心思。”
云谦‘揉’了‘揉’眉心,愁眉苦脸道:“你见多识广,快告诉我昆仑到底在哪里。”
老龟想也没想,说道:“不知道。”
云谦被它一句话堵在嘴里,无奈的看了它一眼,说道:“就知道你要置身事外,整座山里,掌‘门’师兄和你都不待见清涟。”
清涟是湖底那位‘女’子的名字,云谦终于在上次临走的时候,有勇气问出她的名字。
清涟啊,和自己想象的一样呢。
老龟没有回答他,而是慢悠悠的往湖心游去,湖里的莲‘花’已经过了盛开的时节,只是山间气候独特,还有数十株独自盛开着,云谦闲来无事也会来采几个莲蓬送给山下的孩子,想着湖底宫殿里闭关的‘女’子,他忽然心情又变得好了,虽然隐约觉得不管是掌‘门’师兄还是老龟,总有事情瞒着自己,不过他们既然不愿意说,云谦也不会去问,昆仑对于他来说还很遥远,算算自己如今是四品入微的境界,刚刚‘摸’到通玄的‘门’槛,比起掌‘门’师兄还相差甚远,更不用说那些修行圣地的人了,不过他就是这样的懒散‘性’子,习惯了山间的生活,偶尔让老龟载着自己在‘春’亭湖上睡觉,这样的日子才叫生活。
‘春’亭湖面‘波’澜不惊,而水深处的那处宫殿里,有一位青裙青莲的‘女’子,正在蒲团之上闭目打坐,缕缕阳光透过水面,斜照在宫殿之内,将她的身影倒映在地上,裙裾摇摆,姿态动人。
忽然一团‘阴’影从头顶上空缓缓游过。
‘女’子若有察觉,睁开眼抬头看去。
透过头顶透明的宫殿,远远可以看到水面之上,有一人一龟悠然游过。
‘女’子托腮静静的看着,竟也忘了继续闭关修行。
时间就这样静静的淌过。
就像湖底深处埋藏的那截锈蚀的断剑上,一株青莲妖娆的盛开。
(我很喜欢云谦,也喜欢这种淡淡感情,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第153章 观书观剑
大明崖上气象万千,风云变幻,二十四座宫殿堪比皇家林苑,飞檐高耸,极尽气派,偌大的山‘门’之上,是长达万阶的青云梯,白云霭霭,仙气缭绕,阵阵暖意从地面升腾,让人心旷神怡,哪怕是身在万丈悬崖之上,也感不到一丝寒冷。[.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更新好快。
比起世俗里的喧嚣,这座江湖里稳坐道‘门’第一的宗‘门’,远没有旁人想象中的那般热闹,偌大的广场上白‘玉’铺地,两丈见宽的黑白八卦图安置在广场重剑,后山之上无论四季都飘着雪‘花’,还未落地就已经融化,却未能带来一丝‘潮’湿,仿佛天与地是两个完全隔绝的世界。‘门’下的弟子大多都在太极广场上打坐练功,往往一坐就是一天,羽仙宫道统极是讲究辈分和传承,所以哪怕年纪轻轻看上去不过弱冠的李青牛,依旧是名正言顺的大师兄,只是这位大师兄除了整日里骑牛看风景外,却从未见他练过功,似乎他那一身深不可测的修为是与生俱来,若论羽仙宫里,最让人心服口服的不是那位神秘飘渺的掌教真人,而是这位骑青牛的大师兄,据说已经隐约‘摸’到二品心相的境界了,就算从娘胎里开始修行,也不过二十载的光‘阴’,当真让人难以望其项背,世俗流传一种说法,羽仙宫这位大师兄是仙人转世,出生时带着一册天书,等他彻底参透天书,就是羽化飞升的时候了,这种说法不止是世俗,就连羽仙宫里的弟子也深以为然,见识过大师兄的修行天赋,若说这世间当真有人能得道成仙,除了他还有谁人?再说挂在牛角上的那册天书,山上的人可是都知道的,单是那古朴的韵味,便知道是无上的宝贝了。
打从朱家那位小少爷离开以后,大明崖上就没有了往日的热闹,鲜伯机师兄还是喜欢一个人待在后山那排茅屋里,劈柴烧饭;‘药’老偶尔去后山深处采‘药’,一走就是半个月,每次回来时都会炼制些丹‘药’,然后由身边的弟子取出送到宗‘门’里;至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掌‘门’真人,据说已经大半年不见了,宗‘门’里的大小事务由刑堂的长老代劳,而作为掌‘门’座下大弟子的李青牛,却是经常出现在大明崖的各个山头,或是骑牛而过,或是卧石而息,好不清静自在。txt全集下载
大明崖高有千尺,一条白练瀑布悬挂而下,日光倾斜,映照出一条长虹来,鹤唳空灵,一只雪白的仙鹤从白云深处飞来,在悬崖上空盘旋片刻,稳稳的落在的青牛的脑袋上,颇为亲昵的用脖子蹭了蹭。
青牛的不远处,素衣素冠的年轻道士卧在一块青石上,目光悠远的看向白云深处,见仙鹤飞来,这才回过神来,抬头说道:“莫非又惹祸了。。”
那只白鹤懒散的伸了伸翅膀,低头用尖喙梳理了下雪白的‘毛’发,这才鹤唳一声,似是回应。
年轻道士皱了皱眉头,说道:“‘药’师叔那些丹‘药’,皆是世间难寻,炼制起来何其不易,你偷吃过一两粒也就罢了,次数多了惹恼了师叔,到时候他拿你来下‘药’,我也拦不住。”
这话似乎把仙鹤吓到了,双脚踩在青牛的背上,似乎颇为惊慌,怕那位潜心丹‘药’的‘药’老当真把它给下‘药’了,青牛不满它在背上‘乱’动,低头哞叫了一声,浑厚的声音顿时传遍整个悬崖,两道气劲从它鼻孔里喷薄而出。
年轻道士无奈摇了摇头,忽然站起神来,抬头看了眼天‘色’,说道:“最近我心血来‘潮’,或许到了该下山的时候了,当初参悟天书的时候,便觉得不入一品不宜下山,看来是算错了,也罢,你先替我去乾京一趟,见一个人,送一些东西过去。”
仙鹤颇为懂事的点了点头,又与那青牛玩到一块儿去了。
瀑布高悬,‘激’流湍急,沿着山势一路往下流去,山外青山,有三道身影伫立,为首那人身着白衣,眉目风流,气质绝佳,身后跟着两位年纪相仿的人,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一男一‘女’,男子身材削瘦,背负一柄古剑,‘女’子则是身着紫衣,怀抱瑶琴,就这样一左一右跟在白衣男子的身后,静立在山头之上,目光远处,正好是山那头骑牛观望的年轻道士。
若是远在汾水朱家的那位小少爷在此,就一定会认出这三人来,这白衣风流的男子,可不正是太上教那位圣子,身后那两位正是名为“夜羽”的少年剑客,和名为“弃生”的‘女’子。
谁也不会想到,本该是死敌的太上教的圣子,竟然会出现在大明崖上。
他看到了李青牛,李青牛自然也看到了他,事实上从对方刚入山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两人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目光相‘交’处,是飞流急湍的瀑布。
李青牛虽然知道他来了,却不知道他为何而来,所以不说话,知道他有话要说。
白衣男子神‘色’自若,似乎还有心情欣赏周围的自然风景,身后的两位却似乎有些紧张,始终寸步不离他左右。
或许是刹那,或许过了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李青牛座下的青牛不耐烦的哞叫一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只见远处飞湍而下的瀑布陡然炸裂,从百丈之处轰然断流,一道磅礴的气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又消散,仿佛从未有过一样,两人不经意的‘交’战似乎刹那间已然结束,所以并未分出高下来,甚至连旁人都未必知道他们的出手,只有飞溅的水‘花’仿佛经历过什么。
李青牛骑牛转身,似乎不再关心远处那三人。
宋公子眉头微皱,却也没有说话,倒是身后的负剑少年不禁说道:“都说这骑牛的是仙人转世,什么北宋南李,说的好像大师兄你占他便宜一样,真正动手也未必能分出个伯仲来,倒是他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这般姿态,莫不是以为他赢了不成。”
宋公子忽然摇了摇头,说道:“只要在这大明崖上,他哪里不赢的道理,再说我此次过来,也不是为了和他分个高下。”
负剑少年点头,却还是有些不忿,说道:“师父曾说那卷天书不凡,说到底除了这骑牛的自己,旁人都没见过,我看多半是危言耸听,再说咱们太上教和羽仙宫本就是生死仇敌,他哪里会借书给你看。”
宋公子闻言摇头,说道:“天书观与不观,于我来说并无大碍,倒是你近年来苦练剑术,已经登堂入室,少不得磨练的人,汾水朱家那个少年便是这山里用剑的好手,这趟来也算带你见识见识。”
夜羽有些不明白大师兄的意思,既然是来观书观剑,为何见不到天书也并无大碍呢。
宋公子哑然失笑,缓了缓,摇头说道:“你方才可曾看到牛角之上有天书?既然天书不在,又从哪里借书一观。”
夜羽微愣,随即想到与那传闻的确有出入,不是说天书与那李青牛贴身不离吗。
看着李青牛骑牛远处的身影,宋公子伫立山头,姿态翩翩,拱手道:“本‘欲’观书观剑,既然书不在,人也不在,那便就此别过,再过半载,你我都堪破二品境界,那时宋某会在西北之地跪大驾。”
言下之意,这位太上教的圣子也已经‘摸’到二品心相的境界了。
声音远远的传来,如同滚雷阵阵,响彻整个大明崖,这宋公子此言似乎想让所有人知道。
这算是约战?
李青牛转身平淡的问道:“还不走?”
一缕清风拂过,晴空万里陡然响起一道平地惊雷。
宋公子仰天一笑,带着身后两人化作一道流光而去。
半晌之后,大明崖上忽然有诸多身影御剑飞来,似乎被方才那一道雷声惊来的,见是李青牛安然无恙,这才纷纷离去。
第154章 南佛北菩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说的便是中州佛法的鼎盛,佛‘门’一道,以秦岭划分为南佛北菩萨,大乾王朝定都乾京以后,龙象寺从南方迁徙而来,百年经营这才有了如今佛‘门’第一的巍峨气象,当属南方佛宗,而是北方菩萨观却是以密宗闻名,修行于深山老林之中,远离世俗,修的是三生禅和无定禅。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最新章节访问:.。恐怕就连北地的百姓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宗‘门’存在,更何谈是远隔万里的中州,若不是那身披红‘色’袈裟的小和尚佛‘门’唱响,天人天象,惊得十八尊罗汉金身齐齐转动,恐怕还真没人知道这个‘门’派,小和尚名为道理,道理的道,道理的理,长的眉清目秀不说,一身佛法造诣更是让人叹为观止,龙象寺几位资历颇深的长老亲自接见了他,事后更是撇开‘门’户之见,邀请他在藏经阁里观摩三日,三日后小和尚与众人道别,独自出关,临走时那位名为当然的公子送了他一串念珠,据说是千年沉香雕琢而来,于参禅有无上妙用,是前朝一位高僧的遗物,小和尚不懂如何拒绝,当然那位公子也不容拒绝,‘摸’了‘摸’他的光头,说了句萍水相逢便是缘分,佛家讲究因果,他只求因,不问果,便离开了。
小和尚第一次出远‘门’,去的路上已经‘花’完了盘缠,好在龙象寺的那位高僧又塞了些碎银给他,不至于回去的路上饿着肚子,道理小和尚握着手里的碎银,想起龙象寺那宝相庄严的数丈金佛,还有鳞次栉比的楼阁,整日里香火鼎盛的佛殿,再比较自己生活了数十年的菩萨观,难怪师兄们都叨念着怕他出来就回不去了,难怪方丈说中州佛‘门’富得流油,数丈高的佛像竟然是用赤金打造,而不是仅仅是贴着金箔,跑马点香这种事若不是亲眼所见,当真不敢相信。[八零电子书]
回到观里,大家都一致闭口不问小和尚在乾京的见闻,这件事仿佛被抛在脑后,菩萨观不大却也不小,明明是佛家寺庙,却取了个观字,方丈说这是慧眼观己身的观,而非道家所谓的道观,至于哪般解释,小和尚没去想过,反正这里是他的家,天大地大,回家才最大。这几日来,除了几位师叔租祖闭关修行之外,大家都有各自的事去做,小和尚也不例外,密宗讲究苦修,生活本就清贫如此,俗世繁华过眼云烟,与中州佛‘门’的菩提、金刚、琉璃三个境界不同,菩萨观修行三生禅,今生、过往、来世,方丈说他是佛子转世,生而知之,古法和今世法遍览无余,只等悟透来世法,便是立地成佛的时候,俗世因果,六道轮回,就连修行高人也不能堪破,小和尚自然也堪不破,却不妨碍他修行上的一日千里。
方丈说过,大世之争掀起,像他这样秉承气运而生的人还有很多,如果能躲过这场浩劫,只有看自身的造化了。
小和尚端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嘴‘唇’嗡动,幽静的斋堂之中,偶尔有‘棒’敲木鱼的清脆声,一尊金佛盘坐在高台之上,眉目低垂,慈悲为怀。
香炉里燃起缕缕轻烟,消散在空中,而他手腕上的那串晶莹剔透的念珠,此刻仿佛氤氲着一层淡淡的佛光,起初刚回观里的时候,方丈第一眼看到这串念珠,也是神‘色’一动,听小和尚讲完来历,只说了句好生收藏便不闻不问了,这些日子打坐念经的时候,明显感到它的一丝变化,不管是修佛还是修禅,都要讲究一个念力,而这样一串能够收集念力的珠子,如何不是宝贝?小和尚天真却不是不懂事,他愿意承这个情,是单纯的感到那位富家公子的善意。
将心比心才是佛心。
每日的劈柴烧水都是必做的功课,菩萨观在深山之中,想要自给自足这些都是必要的,每个人都有份,谁也没有优待,只是这几****已经‘摸’到顿悟的边缘,古法即将圆满,几位师兄这才替他做完这些功课,好让他安心修行,这也是观里的人情味,谁说菩萨观里都是一群生冷的人,比起乾京那群眼高手低的和尚,道理觉得还是这里亲切多了。
既然剩下一层触手可破的薄膜,道理小和尚也不急着破境,而是收拾好心情,站起神来,打开房‘门’,阳光穿透而来,照‘射’在屋内,轻烟缭绕,缥缥缈缈。
观里已经有了声响,看来今日师兄们一大早就回来了。
道理小和尚往外走去,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愣住了,只见佛殿之前的广场上,聚集了诸多和尚,以须发如雪的方丈为首,那些往日里闭关难得一见的师叔祖们也出现在眼前,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人一样。
菩萨观五‘色’袈裟,以红‘色’为最上品,除了道理这种佛子转世的,便只有资历最深的长老们才能穿上,此刻人群之中,至少有十位红衣上师双手合十站着,见道理小和尚过来,大家纷纷看来,年迈的方丈最是喜欢他,说起来不管是谁都喜欢‘摸’一‘摸’他的光头,方丈如此,师兄们如此,就连初见面时的李当然也是如此。
方丈‘摸’了‘摸’他的脑袋,和蔼笑道:“你来了就好。”
道理小和尚不明就里,难道这些前辈们都是在等自己?
大家不说话,倒是目光纷纷投来,仿佛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
小和尚更加‘迷’糊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能有这样的排场,连观里闭关的前辈都惊动了。
这时候一位师兄从后面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叠红‘色’袈裟,递给了方丈。
须发皆白的方丈‘摸’着他的脑袋道:“当初让你去乾京,是为了磨练你,更多是让你结一份善缘,有你在,就算再发生当年的事,菩萨观也不至于断了传承。”
小和尚隐约听师兄们提起当年的红衣血案,知道方丈说的就是那件事,可他还是不明白方丈为何这么说,他看了看周围的师兄师伯们,他们都一脸善意的看着自己,唯一不同的事,他们今日都穿上了自己的袈裟,破旧的,补纳的,崭新的,一个个笑而不语。
方丈抬头看了眼天‘色’,低头微微叹息道:“还是早了点,若是再多留点时间该多好,可惜修为不够,只看得到一角未来。”
小和尚刚要开口说话,方丈已经笑着‘摸’了‘摸’他的光头,说道:“都言菩萨低眉,却不知却也有金刚怒目的时候,也罢,这次你随我一道前去,佛‘门’里的那些陈年往事,总该有个了结了,你的这些师兄师伯们,都是来给咱俩送行的,路不好走,没人送行可不成。”
说完,对周围的和尚们点了点头。
只见菩萨观大大小小数百个和尚尽皆就地打坐,齐声念起经来。
老和尚牵着小和尚的手,再无牵挂,笑着往观‘门’外走去。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金光从观里升起,霎时间将整个菩萨观映照的佛光满天,小和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便愣在了原地。
无数的金光汇成一道金‘色’洪流,朝他汹涌奔腾而来。
仿佛大水推舟,狂风助澜,小和尚徜徉在一片金‘色’的汪洋里。
手腕上十八颗念珠尽皆佛光饱满‘欲’滴,灵气四溢。
一尊巨大金‘色’的佛像陡然出现在菩萨观上空,双眼睁开,看向远处的小和尚。
观里无数的和尚悚然抬头,再无半点平和,脸上竟皆涌现沉痛之意,唯有远处的并肩而行的老和尚一脸欣慰的看着道理小和尚。
小和尚心有所感,抬头看向那尊金‘色’佛像,双手合十执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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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并肩
被两个凶神恶煞的黑袍人盯着,苏逸感觉浑身一阵不自在,既然已经被这中年道士一语道破踪迹,自然不能再隐藏着了,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神仙斗法凡人遭殃,早知道就不趟这趟浑水了,这中年道士似曾相识,却没想到还是被他坑了一把,不过苏逸也不恼怒,毕竟人家打得热火朝天,没理由让你一个人坐山观虎斗,中年道士似乎对这个青年人十分满意,点头问道:“不错不错,胆‘色’过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更新好快。”
苏逸苦涩笑道:“在几位高人面前,小子哪敢谈什么胆‘色’。”
那两位明显面‘色’不善的黑袍人,眼睛盯着苏逸,似乎要将他看个通透,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人,分不出是敌是友,又和这个龙虎坛的道士似是旧故,当即‘阴’冷的说道:“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躲在那里,想来也是修行中人了,怎么,是想趟这趟浑水了?”
苏逸看了眼他手中鬼气‘阴’森的灵幡,赶紧识相的摇头,毫不犹豫说道:“不趟不趟。”
一高一矮两位黑袍人眼中皆是闪过一丝鄙夷的神‘色’,反倒是那位中年道士略微诧异后,神‘色’恍然,小声嘀咕道:“果然像云谦说的那样圆滑。”
不过天都府两人可没真打算放过他,骤起的‘阴’风乍然肆掠,那无数的怨灵猛地从灵幡之上飞出,以极快的速度往前扑来,那挨个儿的黑袍人从布囊里掏出一个铃铛,轻轻摇动,只见方才撒过的那些黄纸,陡然串联成符,仿佛满天的铜钱,密密麻麻的排布,形成一种隐天蔽日的势,大势之下压的人心神剧颤,仿佛连呼吸都困难。
中年道士浑不在意,双脚踩出一道‘阴’阳双鱼的图案,以手中拂尘轻点虚空作符,张口一道真气吐出,顿时一张金‘色’符箓出现在眼前,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符箓如有灵‘性’般临空而起,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将那扑面而来的怨灵灼烧成一道道白烟散去,这还不够,中年道士转头瞪了眼苏逸,说道:“还等什么,羽仙宫正法最是克制这等妖邪之物,还不快快出手。”
苏逸浑身一震,没想到这中年道士早已识破他的身份,来不及出口询问,那无数的怨灵绕着那张金‘色’符箓,往苏逸身前扑来。
苏逸掐决后退,心中默默运转起羽仙经的功法,一道浅白‘色’的光晕笼罩在他身边,羽仙经上册讲究股本培养,下册则是讲的一些玄妙法诀和招式,苏逸早已烂熟于心,此刻施展出来,更是得心应手,那浅‘色’光晕若隐若现,却能将怨灵排斥在外,连同那刺骨的寒意也不能侵入丝毫。
中年道士见他如此手段,不禁侧目,点头说道:“不错,看来你这些年修为倒也不曾荒废下来,倒是对得起贫道不远万里给你带来消息。”
苏逸闻言诧异,刚要说话,忽然中年道士面‘色’一紧,说道:“小心了。”
只听远处那矮个黑袍人手中铃铛陡然紧促响动,空中的黄纸如铜钱般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密密麻麻如同暴雨般袭来,两人躲闪不及,中年道士想也不想,大袖一挥,数十道符箓陡然飞出,连成一排儿,将两人团团围住,那无数的黄纸化作铜钱砸来,如雨打芭蕉,密密麻麻。
苏逸刚要动作,忽然听中年道士传音道:“剑起‘玉’皇起手,隔三息至‘阴’阳换气,攻其不备。”
苏逸闻言微愣,这才发觉这中年道士说的竟然是羽仙宫《岁甲通习剑录》里的招式,虽然诧异,却不迟疑,这套剑招早在故郡之行后,朱邺水已经亲囊相授,在黔州十里寨的时候,苏逸也曾将其拆招下来,传授了树枝些许。
灵幡上黑雾弥漫,怨气惊人,苏逸当仁不让,心中默念驱物的法诀,以心神‘操’纵那把乌黑匕首,只见那匕首之上陡然闪过一丝流光,猛地飞出,直刺那无数怨气形成的巨大帷幕上。
苏逸以一招剑起‘玉’皇起手,乌黑匕首随心而动,剑意剑气冠绝无双,匕首一闪而过,苏逸当即脚踩青石板,脚下一阵气机‘荡’漾,匕首拔地而起,隐隐有捅破天际的架势。
高个黑袍人目光闪烁不定,似乎有些诧异这貌不惊人的匕首是何等法器,竟然锋利如斯,仅是剑气就放佛要撕裂一切,这灵幡是天都府所剩无几的通天法宝,兴复大计所在,断然不能有丝毫损毁,当即伸手摇动灵幡,无数的黑气丝丝缕缕垂落,形成渔网般针眼密布的东西,那匕首每到一处,就被针眼挡住去路,如此反复下来,竟一时无法攻破。
“以气御气,‘玉’府藏真意,气海沉丹田。”
中年道士稳重如山的说道,便是大敌当前,也没有丝毫影响。
苏逸惊骇之‘色’溢于言表,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对羽仙宫的功法招式如此熟悉?”
“龙虎坛,云寿道士。”中年道士头也不回的说道。
“我见过你,如果记的不错的话,那年在青城之外,你飞剑斩杀了一群马匪。”
中年道士眉头微皱,随即舒缓,仿佛记起了这桩往事。
“没错,我当时亲眼所见,惊为天人,想不到有朝一日能和你并肩作战,所谓缘分莫过于此吧。”
“非也,贫道此行故郡,一半是为了这天都府余孽而来,一半便是为了寻你。”
苏逸诧异,刚要说话,中年道士已经一步踩出,遥遥看着对面的高矮两人,面‘色’严肃道:“你不必有后顾之忧,那两位姑娘并无大碍。”
若不是这中年老道和云谦同出一‘门’,苏逸早已有拔刀相向的念头了,不过既然树枝她们没事,苏逸也就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顾虑,眯眼看着远处两人,说道:“云寿道长,你和云谦小道士什么关系。”
“我是他师兄。”
苏逸记得云谦曾说过,龙虎坛只有两个人,便是他和他师兄,看来是这样了。
此刻却不是说话的时候,纵使苏逸心中有诸多疑‘惑’,却也只能等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说。
这天都府是何人,苏逸一概不知,不过从对方的手段可以瞧出一些来,怕是来头深厚,就连云寿这样的道家高人短时间都奈何不得,要知道当初云谦千奇百怪的手段可是让所有大开眼界的,便是符箓一道也是当世无双。
平静的街道上忽然掀起一阵‘阴’风。
苏逸心中微寒,就连云寿道士也不得不谨慎对待。
轻微的颤动从地面传来。
这颤动越来越剧烈,以至于天地都仿佛摇动起来。
苏逸骇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差点站不稳身子。
心中已经将这中年道士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早知道会遇到这东西,还出来个鬼啊!
第156章 鬼物金乌
这下真来了个鬼物。(.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苏逸心中一跳,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再看远处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说不出是忌惮还是畏惧,竟一时忘了动作,就连中年道士也满脸惊色,手中拂尘已经自行飞起,淡淡的白光氤氲,守护在两人身旁。
阴风肆掠,大片的阴云将天空遮住,仿佛一刹那间黑夜到来,让人措手不及。天空中闪过一道红色妖异的雷光,紧接着黑沉沉的天空中飘落满天的雨丝,苏逸抬头看去,却见那雨水里渗着猩红,仿佛污血一般,风挟雨势,铺天盖地的拥了过来,让人一时喘不过气来。好在那拂尘不知是何等宝贝,淡淡的白光笼罩在外,让那满天的血雨无法靠近,但这一切并未让人放下心来,尤其是不远处刚刚苏醒的那个鬼物。
那才是真正的匪夷所思!
那仿佛是从地下召唤来的鬼物,浑身黑色的毛发,如同钢针一般根根竖起,一双眼睛如同灯笼圆睁,猩红而嗜血,尤其是嘴里那对獠牙,甚至可以看到上面血腥的残留,就是这样一个似猿似猴,身高数丈的怪物,看的苏逸心底止不住的直冒寒气,如果真有幽冥,这东西大概就是从里面出来的吧。
中年道士的脸色有些凝重,只见他眉头深皱,似乎看出了什么,嘴唇嗡动,似是在猜测,周围阴气凝实,隐隐有化为实质的趋势,众人本是血肉之躯,自然会受到影响,只是看那猿猴状的怪物,分明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难道它真的是鬼物不成?
子不语怪力乱神,其实修行本就是逆天改命的事,传闻堪破一品境界的人仙,足有八百寿元,至于长生之途却是无人堪破,所以这才有了仙的说法,可惜万载大道,又何曾听过有人修成仙,长生不过是一道妄想,比起世俗之人,这些修行者才是最不愿意提及鬼物的,纵使修为滔天,死后沦为神智全无的鬼物,浑浑噩噩,岂不哀哉?这似猿似猴的鬼物,分明生前是一个修为极其深厚的妖灵,不知这天都府黑袍二人,是以何手段将其擒获,并且炼制成这等鬼物,当真骇人听闻。mianhuatang.info
中年道士面色不善,眼神冰冷的看着远处的黑袍二人,说道:“这就是传说中,天都府传承下来的那道杀手锏?”
既然是杀手锏,岂有不厉害的说法,从他的话里,似乎听出了一些,云寿是龙虎坛的掌门,见多识广自然不是苏逸这样半路出家能比的,两教本就是生死之敌,或者说龙虎坛坐落在湘西,大半原因是为了镇压住天都府一群余孽,教中典籍里记载,昔日天都府有一尊灵兽,似猿似猴,似是从幽冥而来,鬼气滔天,更是力大无穷,前辈门人付出了天大的代价,才将其降伏,至于后事却是语焉不详,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能看到它。
黑袍二人显然也没想到云寿道士竟然能认出这尊鬼物来,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说道:“怎么,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话要交待的?”
云寿默言,就算修为踏破那道门槛,也未必是这鬼物的对手,更何况那件门派重器并未贴身携带,只是任由这鬼物在人间肆掠,怕是会引起滔天祸患,几乎是电石火花之间,无数的想法从他心中闪过,忽然眼前一亮,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云谦说你那里有一截扶桑枝,可是真的?”
中年道士忽然传音苏逸问道。
苏逸微愣,疑惑道:“扶桑枝?”
中年道士眉头微蹙,难道弄错了?
就在他就要出手的时候,苏逸忽然从腰间布囊里掏出一块盒子,云寿的目光顿时北吸引过去,只见那盒子还未打开,一阵灼热的气息就已经扑面而来。
中年道士眉头一挑,只见一根翠绿色的柳枝儿安静的躺在一条红色锦缎之上。
“果然是扶桑枝。”
中年道士面带惊色,知道此刻不是交谈的时候,传音说道:“就是它,我来布阵,以它做作为阵眼,成败在此一举。”
苏逸虽不明白他的想法,却也知道如今大敌当前,断然有不得半点有余,点了点头,以秘法驱动,那半截柳枝儿忽然飞起,落在了中年道士手中。
数年过去,柳枝儿依旧青翠欲滴,仿佛当初那样。
苏逸刹那间眼神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狡黠的少女,往昔依依在目,就像还在昨天。
“传说建木通天,是成仙的唯一捷径,扶桑古树踪迹难寻,唯有那得天独厚的金乌才能栖息其上,是以扶桑枝上带着先天之火,对这等鬼物最是有克制的作用。”
中年道士见苏逸愣神,以为他在困惑,不由出言提点道,却不想将苏逸从恍惚中惊醒,只见苏逸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之色,那个鬼灵精怪的少女终究不在了。
云寿听过他的一些往事,甚至这次动身前来下马关,也是为了替云谦了却当年的一桩承诺,大敌当前,自然不必保留,中年道士低喝一声,手中拂尘划过天际,一道白光顿时荡漾开来。
那似猿似猴的鬼物终于醒了过来,一双猩红的眼睛盯着苏逸二人,黑袍人口中低声念叨了一声咒语,那鬼物陡然站了起来,浑身毛发如钢针一般竖立,低吼一声,踏出一步,仿佛天崩地裂般,只一步就到了数丈之外,离苏逸二人不过一步之遥。
黑袍二人脸上已经露出残忍的笑容。
“就是现在!”
云寿道长低喝一声,破开中指,双手隔空画符。
一道道玄妙的符号在空中成形,柳枝儿陡然飞起,无数的字符环绕在它周围,一阵灼热无比的气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将周围浓郁的阴气扫荡一空,仿佛天地间顿时明亮了几分。
鬼物似乎对这柳枝儿有种天然的厌恶,陡然间暴怒起来,双手垂胸,巨大的手掌仿佛山岳一般拍来。
只听空中传来一阵轻微的碎裂声,那拂尘展开的白色屏障,在鬼物手中被轻易破开。
眼见那巨大的手掌就要落下,忽然云寿道长挣开眼睛,口中念了声“疾!”。
只见一只似鸟飞鸦的浴火而出,发出一阵欢鸣声。
苏逸刹那晃神,莫非这个就是传说中的金乌!
不过那金乌的身影虚淡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原来只是一道投影!
不过燥热的气息在这一刻陡然散发出来,就连鬼物身上的死气也被生生压了回去。
空中那截柳枝儿缓缓转动着,流光溢彩,好不夺目。
谁也不知道,那截柳枝儿里,有一缕残碎的白色身影沉睡其中,或许永远也醒不来了。
第157章 往事
四周寂静无声,仿佛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一阵久违的乏力感充斥在心头,还有对旧故的思绪,一下子将苏逸带回了过去。热门小说
他眼神空洞而茫然。
中年道士喘息的声音逐渐平复下来,慢慢张成一丝眼缝,看向远处,这斗转星移之间,两人竟然已经离开了当初的地方。
弥漫在空中的血腥味道,不知不觉已经消散了。
苏逸抬头看了眼中年道士,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将他递来的那截柳枝儿放回盒子里。
云寿道长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天都府的传承竟然落在他们两人手中,倒是我疏忽了,险些连累了你。”
苏逸摇了摇头,问道:“道长方才那一招,可是将那灵幡彻底破去了?”
万灵幡可是罪孽滔天的法宝,说不定在下马关要掀起腥风血雨,仿佛云寿以扶桑枝布阵,威势滔天,分明最后那似猿似猴的鬼物被拦腰斩去,旌旗也斩去七八分。
谁知云寿却摇了摇头,无奈苦笑道:“那万灵幡本就是一宗不可多得的法宝,内有天地,虽说被贫道毁去七八分,放平日里也算元气大伤,只是如今天下纷争掀起,便是小小下马关里都是怨气滔天,这万灵幡最是讲究以气养气,怕是奈何不了它了。”
苏逸闻言一惊,没想到以中年道士这般手段,还奈何不了它,这还如何得了?不过想想也是,若是早能解决,又何必拖到如今,那两人既然敢光天化日之下现身,想来也是有依仗的,再说这边陲之地不比中州,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指不定两人的背后就有叛军的影子。小说txt下载http://.80txt/
云寿道长抬头看了眼苏逸,说道:“你自是不必担心,这件事中州那些正道门派都清楚,只是还没到出手的时候,倒是你这一身修为,当真出人意料。”
苏逸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拱手说道:“道长过奖了,比起云谦小道长来,我这点悟性怕是远远不及。”
中年道士挥了挥手,转而叹息道:“眨眼就是十年过去了,若不是云谦偶然提起你来,我还以为你已经陨落在当初那场波澜之中,这事谁也算不得对错,朱家那世子待你不薄,羽仙宫纵有不对的地方,到底也是你的师门。”
苏逸沉默良久,忽然抬头看了眼云寿,扯开话题道:“方才道长曾言不远万里而来,是为了给在下带来一桩消息?”
云寿仿佛知道他要这么问,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这事儿和你那红颜知己有关。”
苏逸闻言心中一震,知晓他所说的红颜知己便是桃笙儿了,又想起如今已是物是人非,脸上不由闪过一丝落寞之色,说道:“还请道长明说。”
云寿也是知道当初大明崖上那件事,甚至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心中有些不忍,酝酿了片刻,说道:“这事是当初那位笙儿姑娘拜托云谦做的,只是可惜后来遭遇那等变故,也就不了了之了,贫道也是近来才得知你的下落,恰巧这趟辽北之行与你有关,云谦便嘱托我将这些告诉你,不过这事蹊跷颇多,可为不可为你都得量力而行。”
说道这里,云寿道长脸色忽然一肃,眼睛看着苏逸。
见苏逸认真的点了点头,他才开口说道:“当初那笙儿姑娘让云谦答应她一件事,这你是知道的吧?”
苏逸颔首,论道大会之后,白狐儿曾和他提起过这件事,可惜不管自己如何问她,她都不肯说出什么承诺来。
中年道士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儿本就和她有关,想必你也清楚,这笙儿姑娘,本就是一个修炼有成的白狐儿,当初甚至惹出了滔天的祸患,才被羽仙宫镇压了几百年。”
苏逸闻言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却见云寿摇头说道:“那些往事暂且不谈,云谦答应她的那件事,说来也与她的来历有几分关系。”
“这笙儿姑娘可曾对你说过,她来自南疆?”
苏逸诧异的看了眼云寿,见他脸上神色一片平和,仿佛什么都知道,当下缓缓点头道:“不错。”
云寿顿了顿,转身看向遥远之处,仿佛那里就是南疆,说道:“南蛮之境远在天边,和中州更是隔着十万沼泽,其中凶险无数,便是朝廷想要收复,恐怕也要谋划百年之久,笙儿姑娘当初一身法力惊人,越过十万沼泽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苏逸心中却是想起,当初在故郡之外,桃笙儿曾经提起过,她曾有个姐姐带她出来,却死在负心之人的手中。
不过显然云寿道长并无知道这些。
云寿顿了顿继续说道:“只不过中州之地,向来视妖灵一类修行为异端,那位笙儿姑娘当初也是吃足了苦头,不过千里迢迢而来,断然不是为了受罪的。”
苏逸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耐心的听了下去。
果然,云寿眼中闪过一丝回忆,淡淡说道:“世人修行,何尝不是求证一个长生,所谓得道成仙,自古以来,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
苏逸眉头一蹙,问道:“这些与她何干?”
云寿看了他一眼,说道:“大有干系,若说千百年来,最有望登仙的,不是我辈修者,而是南蛮世代供奉的那尊狐仙娘娘。”
苏逸闻言心中一愣,隐约记得桃笙儿也曾提及过。
“不管是凡俗之人,还是修道之人,最大的桎梏还是寿元,寻常修士不过三百载的寿元,就算修成陆地人仙,也不过匆匆八百年的寿元,比起动辄千百年寿元的妖类,远是不及。”
“那位狐仙娘娘成名于上古年纪,据说是最早得道成仙的人物,声名远在中州都有耳闻。”
“要知道,当初三教高人就曾联手奔赴南疆,就是为了寻求那位狐仙留下的传承,可惜尽皆失败了。”
云寿道长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出了一桩惊人的秘闻。
“笙儿姑娘既然是狐类修行而成,又是出自南疆,难免是让有些人误以为得自那位狐仙的传承,便是贫道当时也以为她是狐仙的传人,可惜造化弄人,当初她惹出滔天大祸却还不知,被羽仙宫那位高人镇压在岳州,若不是你揭开封印,怕是还困在里面。”
苏逸刹那恍惚,往昔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那光幕下的白狐儿,柔弱无助的眼神,刻骨铭心。
第158章 画卷
夜色寂寥,只有火焰里树枝爆裂的声音,中年道士和青年人都没有说话,而是安静的看着火堆。求书网.qiushu
这里是下马关外,方才云寿道长以大神通将两人带出,如今城里已经是叛军的天下了,任两人手段通天也无可奈何,唯一庆幸的是,树枝等人已经被中年道士收下,此刻从那锦囊之中摔了出来,顿时一阵天昏地眩,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苏逸站在中年道士身边,声音有些低落道:“要带他们去乾京了吗?”
云寿道长拍了拍他的肩头,以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贫道此行也是受故人所托,辽北毕竟不是乾京那等地方,兵荒马乱谁都不能放心,再说这几个孩子的天赋你是知道的,树枝身上有了修行的影子,想必也是你的私心,不过修行最是讲究机缘,待在这漠北之地,又能有几分机缘?”
苏逸沉默,忽然摇了摇头,站起神来,说道:“总归有些舍不得。”
云寿轻笑道:“你这般长情的性子,说到底折磨的还是你自己,话说回来,我不说,你就当真不问我,云谦嘱托我传来什么消息了?”
烤猪的表面逐渐的金黄,散发出阵阵浓郁的焦香,苏逸蹲下身将烤架滚动几下,撕开一块递给云寿道长,又对那几个尚在发呆的孩子说:“好了,可以吃了。”
话音刚落,树枝那三个孩子已经扑了过来,饿得早已不顾形象,却还是知道要给青梅留最嫩的一块肉。
苏逸看了三个孩子一眼,眼中有一丝暖意,当真都已经长大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苏逸蹲下身,将火堆轻轻的推平,淡淡的白烟逐渐散去,在这也无星光月色的夜晚,丝毫不会引人注意。
云寿抬眼看了这青年人,见他神色萧索,久久没有说话,便蹲下身,在他身旁,用一根树枝在地上涂画着,说道:“大乾九州十八郡,往南有南蛮虎视眈眈,往北有凉人觊觎,西蜀之地算是太平许久了,据说出了个陆地人仙的老头,还出海寻仙去了,进来的动乱,未必没有前朝覆灭的东楚的影子,这天下到底是人的天下,天上有什么不清楚,人定胜天这句话倒是流传颇广,道理你懂我也懂,大家都懂,所以乾帝抑道崇佛,就算羽仙宫那样的仙家门派,也得老老实实的搬到岳州去,不是畏惧,而是顺应大势,有了大势,所有的一切才顺理成章,我辈修行,就是逆天夺命,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若是泯灭了本心,修的也是邪魔,入的也是歪道。”
苏逸看了眼他,淡淡道:“道长是怕我走上邪魔歪道?”
云寿道长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当真以为羽仙宫道法就能随意外传,这十年来就没有人观察过你?”
苏逸面色忽冷,冷笑道:“难怪在黔中那等偏僻的地方,还能感到有人窥视的感觉。”
云寿道长语气一缓,叹了口气道:“你也不必怨恨羽仙宫,这样做自然是有道理,我非羽仙宫的人,却也听说过一些内幕,你那位朱师兄当初为了保你,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不然也不会早早被召回汾水,说是召回,未必不是软禁起来。”
苏逸面色微愣,没有说话,云寿道长看着他,眼中光芒闪烁,忽然问道:“说这么多,就是想看看你的性子,看来还没彻底沦陷在过往里,那我问你一句,如果那笙儿姑娘还有一丝活过来的希望,或许已经不是那个她,甚至要让你付出性命,你还愿意吗?”
苏逸身子一震,猛然抬头,脸色骇然的看着云寿道长,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一时间嘴唇抖动,却忘了说话。
莫说一丝希望,就算万分之一,也一定会坚持下去的,如果能救她,自己死了也甘心了,这个念头在无数个夜里徘徊在他心头。
最终化成一道深深的执念。
“痴儿。”
云寿道长的一声叹息回荡在夜风之中,声音原来越淡,远远传道:“南疆那尊狐仙娘娘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三教高人没有堪破,所以你能堪破的机会微乎其微,不过你既然执念已深,那便抽身前往南疆一趟,兴许可以找到一丝线索。这幅画卷是珍藏在宗门里的东西,当初龙虎山一夜覆灭之后,流落到宗门前辈手中,这才得以保存下来,当初这位笙儿姑娘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它,有意寻回,既然与你有缘,贫道不妨送与你,云谦那四颗灵豆我替他取回,此后承诺已赴,恩怨尽了,你好自为之,下马关的事我已经知会三教高人,后会有期。”
身形逐渐黯淡在寂寥的夜色之中。
苏逸愣神片刻,似乎从树枝那三个孩子的眼中看出了不舍和犹豫,她们似乎也知道了一些,或许也知道留在自己身边会是累赘,这才同意和云寿一道返回中州。
这一别,再相见又是何年何月。
苏逸抬头看着昏暗的夜空,忽然又低头看着身边摆放的画卷,没有急着打开它,而是从怀里抽出一卷类似的卷轴,正是当初在那地底深渊里得到那幅字画。
两者皆是同样大小,仔细看上去更有几分相似。
不知为何,苏逸此刻伸出的手却有些犹豫。
想要打开,却是又停了下来。
等待了十年的希望就在眼前,他又在担心什么,失而复得的忐忑,还是希望之后的绝望?
忽然他自嘲的笑了笑。
画卷缓缓打开。
苏逸的手不经意间微微颤抖,似乎连自己也没法控制好心绪,深邃的瞳孔之中,倒映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仿佛月光下的起舞的仙子一般,洗尽铅尘,没有一丝尘世的味道。
苏逸的脸色还保持着不可思议的神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画卷之上的人儿仿佛真的一般,那如雪的肌肤上,毫无瑕疵,眉黛上那一抹淡淡的笑意,惊心动魄的美,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腹中本有千言万语,说出口时,却只有两个字。
“笙儿。”
那画卷上的人儿,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如那日深渊里一般,竟然从画卷里走了出来。
苏逸身子又是一震,不由的伸出手来,那翩跹的人儿就在他的掌心里起舞,仿佛故事里嫦娥那般,翩然欲仙,身形却越来越淡。
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神色惶恐的将画卷收了起来。
仿佛再晚丝毫,那道人儿就要消散了一般。
等那道人儿回到画卷之中,苏逸不觉自己已经浑身大汗淋漓、
两卷书画,都是她的模样,可惜上一幅只留下两行诗句。
他害怕那画中的人儿再次消失。
还好,还在。
纵使万苦千难,纵使绝境无路,只要能多看你一眼,便也无怨无悔了。
第159章 欺男霸女
大乾九州十八郡,当属汾水最为富饶,汾水地处江南鱼米之乡,水路通途,往南毗邻潭州,往北隔着陵州,占尽天灵地秀,是以从汾水里走出来的都是人中俊杰,最是擅长经营之道,汾水的商人遍及大乾各地,可谓名满天下,只是势力错综复杂的朝堂之中,却是很少见有汾水的人,自古官商难为一体,是为古训,若是商人从政,最后免不了任人宰割的尴尬下场,所以就算是汾水第一大户,号称富甲天下的朱家,也未曾拜过朝廷的一官一爵,不管是谁的天下,保持中庸之道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txt全集下载]
汾水名字里带水,自然地处水乡,周围河道颇多,据说当年贵妃下江南的时候曾开辟出一道运河来,如今成了汾水最大的水上通道,往日里漂泊在上的客船不计其数,也有泛舟游玩的世家子弟,每到夜晚之时,偌大的运河之上,那些停泊在岸边的彩船画舫上,都会点起各式的彩灯,将夜晚点缀出几分奢靡来,有十七八岁的女子站在画舫上执红牙板,浅吟低唱,也有文人骚客吟诗作对,报国杀敌的铿锵热血,便是一无是处的丫鬟小厮也会信手拈来一句小令,灯红酒绿,悠哉乐哉,只有在这样的温柔乡里,才能领略江南水乡特有的风情韵味。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一艘并无不多奢华的画舫漂泊在明月桥下,八个大红的灯笼吊在船舷之外,点缀着清朗的夜空,画舫之上的阁子里,一个体态臃肿的男子被数人围着敬酒,那一口喝干的豪爽劲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喝彩,身边服侍的几位风尘女子,皆是姿容清秀,粉黛妖娆,各不相同,不过那些男子穿着不俗,一掷千金,透着一股子富家气息,再想汾水多商贾,这几人必是大有来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若是苏逸在此,便会认出了,那被众人众星拱月围住的臃肿胖子,可不正是昔日羽仙宫待他情谊深厚的朱邺水朱师兄。只见此刻穿着一身绣金小褂儿,微眯着眼睛饮下一杯酒,借口小解摆脱一群狐朋狗友,独自到画舫外面纳凉去了。
十里秦淮,夜色如画,朱胖子眯眼看着明月桥上人来人往,不知起了如何心思,轻轻叹了口气,恰巧被身旁抚琴之人听到,手中琴弦拨乱丝毫。
朱胖子转身看了眼身后之人,眯眼人畜无害的笑道:“姑娘有心思?”
那女子屈膝行了一礼,抬头问道:“公子为何这么说?”
“我方才就看到你在外面弹琴,分明是不喜屋内的喧闹,一个人在月色下闹中取静,这弹琴弹得是心境,少爷我虽然是庸俗之人,但勉强还听得曲子。”
那女子愣了愣,抬头看了眼朱邺水,诧异道:“没想到公子对琴乐涉猎颇深,所谓知音者不外乎如此,倒是我听公子一声叹息,似乎有心思,若是因这琴声而起,倒是小女子的过错了。”
“你无过错,方才那曲子我没听仔细,你不妨再弹一遍。”
朱邺水抚着栏杆,抬头远眺道。
那女子闻言欠身坐在琴边,酥手微微翘起,轻巧的从琴弦上滑过,袅袅琴音从指尖传来,如珠落玉盘,又如雨打芭蕉,清晰入耳,跌宕起伏。
朱邺水听得入神,忘了说话,一曲听罢,这才缓过神来,转身说道:“你认识我?”
那女子颔首低眉,轻声说道:“这汾水中,谁人不认识朱家少爷。”
朱邺水闻言哈哈说道:“那倒也是,本少爷风流倜傥,想来也有数不清的姑娘芳心暗许,不知姑娘可是其中一位?”
那女子听他直言不讳,羞不自胜的垂下脸,心中却是暗道这人果然如传闻中那么轻薄,忽然觉得有动静传来,不及抬头,只觉忽然身子一轻,顿时惊得花容失色,不禁叫出声来,待她定睛一看,原来这位主家少爷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趁着不注意,将她抱起来,往肩上一扛,哈哈大笑着往画舫之外走去。
她这一声惊叫顿时传到了船舱之内,见是主家少爷扛着一位姑娘出去,顿时炸开了锅,几位狐朋狗友也是不怕惹事的主,吆喝着跟了出去,不愧是主家的少爷啊,看上的姑娘直接扛着回去,这手腕儿霸气,兄弟们自愧不如啊。
明月桥上已经有人看来,唯恐天下不乱的几位高粱子弟瞪了过去,嚷嚷道:“看什么看,没看到大少爷娶亲过门吗?”
众人不禁嗤之以鼻,扛着人家闺女回去,什么叫娶亲过门,若是个良家女子,还不活活被你们给捉弄死,瞧这几个家伙凶神恶煞的模样,指不准又是哪家的纨绔子弟,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朱胖子不满的看了眼身后那群高粱子弟,那几个家伙缩了缩脑袋,表示自己是无辜的,不过看向朱胖子那眼神,还是一个劲的崇拜啊,不愧是大哥,搁咱们可干不出这样豪气的买卖,汾水朱家富甲天下,可是三代独传,作为主家老爷子最为宠爱的孙子,能够得到朱家少爷的垂青,那是多少姑娘的梦想,画舫阁子里的那些姑娘不无羡慕的看着那位女子,暗想怎么不是自己被掳走呢。
在他身上那位姑娘或许不是这么想的,此刻她已经羞的无地自容了,秦淮河畔人来人往,大多数人被朱邺水这一番壮举惊住了,待打听到这位大少的身份,都不由退后了几步,虽然心中暗骂无耻淫贼,没人愿意得罪朱家,要知道主家那位那位老爷子可是连当今天子都不给好脸色的牛人,惹了他还不是等着死。
于是,朱家这位大少爷光明正大的扛着位姑娘从秦淮河到永安街,一路上招风无比,自然引得无数指点,不过这位大少浑然不俱,颇有我是流氓我怕谁的作风,欺男霸女做到他这个份上,对得起纨绔子弟这个身份了。
偌大的朱府之外早有官家在外面恭候着了,见大少回来,鞍前马后的招待着,还不忘赶走那些看热闹的。
不出半日,朱家大少爷强抢民女,奸凶淫恶的事迹在汾水传开了。
第160章 夜谈
关于朱家这位大少爷的说法在坊间流传甚广,最离谱的说他因为调戏了羽仙宫里的女弟子,而被掌教真人一怒踢出了山门,到汾水之后更是劣迹斑斑,据说已经吓得黄花闺女白日里不敢出门,生怕这个淫贼干出烧杀淫掠的事儿来,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说法,总之说的有模有样,话儿没多久就传遍了汾水,甚至传到朱家那位老爷子耳朵里,本以为他这下要收敛去,谁知道那位老爷子竟然对此不闻不问,仍由他整日里花天酒地去,家里长辈都不管了,旁人又能管得了啥,只是为那掳走的姑娘感到可惜,平白给糟蹋了。[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老管家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见大少爷回来,远远的就把大门敞开,提着灯笼迎了上去,看也没看少爷肩上扛着的那位女子,而是哈腰说道:“少爷可算回来了,我让厨房温了些暖胃的东西。”
见朱邺水走进府邸,老管家将府门紧闭上,外面一群等着看好戏的嚷嚷着不可离去,老管家见此已经习惯,转身对一旁院护吩咐了声,几个臂壮腰粗的汉子往外赶人去了,人群顿时做鸟兽散,就算有好奇隔着好远不肯离去的,也不用管他去了。
到了院子里,朱邺水自然将肩头扛着的那位姑娘放了下来,兴许是羞涩难堪,那位姑娘此刻满脸通红,闭着眼不敢说话,没想到这位朱家的大少爷竟然当真做出强抢民女这等荒唐事来,心里想着若是他要是动粗,拼着玉石俱焚也不能丢了清白,只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想象里的轻薄场景,不由睁开眼,愣在了原地,院子里哪里还有朱家那位少爷的身影,倒是有一个官家模样的老叟在不远处,见她目光投来,报以和善一笑,说道:“姑娘不必担心,我家少爷并非他们说的那种恶徒。(.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女子心中啐了一句:“这一路把我掳走的难道不是他,他若不是恶徒,谁还是恶徒?”
话虽如此,这位女子心中倒是稍稍安宁下来,细想这一路上他倒也没有其他轻薄的举动,此时又弃之而去,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老管家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心,笑着说道:“姑娘还请里面坐,暂且喝杯热茶压压惊,等外面那群无聊的人散了,我再安排人送姑娘回去,少爷被召去老爷房间谈话了,一时回不来,老奴就替少爷向姑娘赔个不是,稍后还有些许补偿,还望姑娘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
女子将信将疑,却还是跟着老者来到客厅之中,果然有下人奉上热茶,看来倒也不是做做样子,女子抬头看了眼富丽堂皇的朱府,似乎和自己想象中有所不同,下人们都很和善,招待完她以后,几个侍女便退到一旁谈话去了,有路过的小厮还不忘对她报以和善一笑。
等了半盏茶的世间,也没见那位朱家少爷的出现,倒是那位老管家过来解释了几句,然后吩咐府里的车夫备好马车,将女子从后门送出了府邸,临走时还递去了一个包裹,说是赔偿,女子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回到了原处,原来那位朱家少爷当真没有轻薄自己,似乎和传说中的有所不同啊,不过他这样做到底为何呢?
偌大的朱家府邸之中,一座陈旧的苑子里,朱邺水走到门前,轻轻叩响三声门环,等到屋子里有声音传来,这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暖和,和外面夜晚的清寒陡然不同,微微的暖意从地下传来,似乎埋着地暖,只听说大乾皇宫之内才用得上地暖,倒不是身份的象征,而是这地暖做工最为讲究,所以耗费颇多,若非朱家这样富甲天下的门户,怕是也用不起这样的东西,朱邺水心里却是明白,老爷子这几年身子每况日下,已经很少走出这处院子了,这间屋子的布置他可没少花心思,汾水朱家缺什么都不缺钱,只要老爷子用得上,就算灵丹妙药,朱邺水也从羽仙宫讨来了不少。
在这里服侍的都是朱家的老仆人,见朱邺水过来,欠着身子走了出去,把地方留给这对爷孙,朱邺水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书案之前,将灯罩取下,用竹签挑了挑灯芯,重新罩上,又替身旁那人揉了揉肩头,说道:“老爷子你身子不好,晚上就少看写书了。”
虽说已经是年逾古稀的老人,却还是精神矍铄,尤其是那双岁月沉淀的眼睛里,满是慈爱和安宁,身上穿着一件深褐色短褂,抬头看着眼前的朱邺水,摇了摇头说道:“还没老到眼瞎耳背,就算眼睛看不清这书,耳朵却是听得见外面的事儿。”
朱邺水知道老爷子话里有话,分明已经知道自己这些天在外面的作为,倒也算坦荡,笑着说道:“老爷子都知道了?”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说道:“如今你闹得满城风雨,便是乾京那边都知道咱们朱家出了个登徒子,活到我这把年纪到不在乎什么面子,但是你总得顾及人家闺女的声誉,还好你只抢那些风尘女子,若是败坏了清白人家的闺女,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朱邺水面带讨好的说道:“老爷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孙儿心里是一万个佩服啊。”
老爷子摇头无奈一笑,似乎早已习惯自家孙子这种不要脸的奉承,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微沉,叹息道:“若不是你爹娘过世的早,你倒也可以安心做个富家少爷,纨绔也好,败家也罢,总比现在活着小心翼翼的好。”
朱邺水摇了摇头,说道:“老爷子多虑了,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朱家家大业大,便是乾京里那位都要眼红,说句大逆不道的,当初乾帝起义,还是靠咱朱家的银两接济,咱家祖辈单传,一不求官二不求爵,只做个地道的有钱人,犯不着也惹不上那群人,我这朱家的大少爷越是纨绔败家,别人也越是愿意看到,强抢民女这事儿传到乾京里,朝堂之上少不得又要参汾水朱家几本,这才是大家乐得见到的结果。”
“你倒是看的通透,只不过这些小孩子把戏就不要做了,庙堂里那群家伙也不尽是尸餐素位的蠢才,抢了人家姑娘事后总得赔礼道歉去,福贵给咱朱家当了一辈子管家,一把年纪还要给你善后,也不觉得亏心。”
朱邺水被老爷子说的尴尬,摸了摸鼻子,垂下脑袋拍马道:“孙儿这些不入流的把戏自然瞒不过老爷子,也不指望能瞒过乾京里那群白眼狼,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做足姿态而已,他们恩断,咱们可不能义绝,再说咱们朱家三代单传,可不能到我这辈儿断了传承,老爷子你年岁已高,我也舍不得离你远去。”
老爷子闻言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进京?”
朱邺水讨好的替他揉了揉肩头,低声埋怨道:“哪里又把自己孙儿往火坑里推的,那安阳公主长的什么模样都不清楚,万一缺胳膊少腿,咱可不就亏大发了。”
老爷子火冒三丈,拍了下桌子说道:“混账东西,哪有背地里这样说人家姑娘的。”
朱邺水缩了缩头,赶紧说道:“您还不知道那群皇子皇孙的德行,当初那位太子殿下在羽仙宫可没少折腾,连大师兄那般温和的性子,都对他见而远之,再说那安阳公主多大年纪。呃。”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朱邺水顿时闭嘴不说了。
烛光跳动,隐隐约约,老爷子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我何尝不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事怕不简单,就算乾帝没有为难咱们朱家的意思,那群朝臣却是未必,朱家远离政事,却不是不懂政事,这次无论如何你都得亲自去乾京一趟,逃避总不是办法。”
朱邺水闻言顿时愁眉苦脸,说道:“还有得商量吗?”
老爷子不客气道:“没有!”
朱邺水破罐子破摔,大喊道:“没爹疼没娘亲的孩子,可怜到最后还要娶公主做个倒霉驸马,苍天啦,大地啦。”
老爷子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见他撒泼,气得差点一棍子敲死这个孽障。
朱邺水见老爷子理都不理,往屋子里走去了,半晌后泄气坐在地上,左手托腮,愁眉苦脸的安慰自己道:“大不了去一趟宫中,这事儿少不了濮阳那丫头从中作梗,上次去乾京我分明记得她那妹妹安阳公主还在襁褓之中,可怜我朱邺水一世英名,竟然娶一个三岁女童做媳妇吗?”
第161章 有一人挑符下山
乾京,太和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
早朝完毕,朝臣们一个个面带忧色,从侧门鱼贯而出,彼此间交头接耳,似乎在低声商讨着什么,北方战乱的消息已经传开,局势不容乐观,叛军的身后有各大世家的身影在,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了,更让人担忧的是,那些南方的蛮夷之人也趁此作乱,大批的妖兽祸乱中州,天怨人怨,如今的大乾似乎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边缘。
早上的朝议上,乾帝已经把太子的人选定下,不出意外正是那位最受宠爱的李当然殿下,此刻见他远远走来,诸位朝臣无比拱手行礼,李当然微微颔首致意,没有耽搁太久,而是大步往太和殿的方向走去,身后跟着一位神色冷清的女子,腰间佩剑,行动自如的走在大内之中。
太和殿外负责乾帝起居的宦官童大家见李当然走来,笑着躬身迎了过去,目光落在他身后的女子身上,微微一愣,低声说道:“面圣之前,不得将兵刃携入,太子殿下还请见谅。”
李当然冷眼寒声道:“莫非你以为本殿下还会谋害父皇不成?”
童大家不卑不亢道:“奴才不敢。”
李当然冷哼一声,抬步往殿内走去,说道:“敢不敢只有你自己知道,灵溪是李老剑仙的徒弟,焉会行那不轨之事?”
灵溪目光凝重的盯着身前的宦官,感觉有种扑面而来的滔天压力,不过却没有丝毫动作,童大家挡在她面前,并没有放她进去的意思。
“好了,让她进来吧。”
太和殿内,传来一声浑厚威严的声音。
童大家喳了一声,对灵溪做了个请的手势,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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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帝脸上不见丝毫疲惫之色,低头认真的批阅着奏章,忽然问道。
李当然轻轻的走到他身边,伸手替他揉了揉肩头,轻声说道:“父皇还在为北方的战乱担忧?”
一袭鎏金龙袍的乾帝搁下毛笔,抬头看了眼李当然,笑着问道:“你这孩子,往日里从不问朝政,今儿怎么突然来了兴致?”
李当然轻声说道:“北方叛乱兴起,如今乾京里人人都是草木皆兵,据说就连朝中几个大臣也偷偷往外撤出家眷,想我大乾铁骑甲天下,百万虎狼之师,又岂会畏惧那区区叛贼。”
乾帝站起神来,将那册奏章扔在案上,负手说道:“既然连你都看出来了,那朕岂会不明白,叛军不足为惧,让人为难的只会是他们背后的那些世家,牵一处而动全身,相比南蛮妖冢那群兴风作浪的妖族,才是要认真对付的。”
李当然早已听说南蛮妖冢作乱一事,听父皇如此说,便知道他已经有所安排,果然,乾帝点了点头说道:“龙象寺坐镇中州,除妖卫道本就是分内之事,住持座下几位得意弟子已经动身前往南地。”
“那北方动乱。”李当然不禁问道,忽然见乾帝目光投来,不禁心虚的低下头。
好在乾帝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而是淡淡的说道:“北方风云聚会,据说太上教那些余孽也趁此兴风作浪,朝中密探已经打听到,楚地那群亡国之后也出现了,江湖之事就要用江湖的手段处理,羽仙宫既然自诩天下道门之首,理应出手。”
李当然闻言一惊,已经明白乾帝的意思,面色微变,低声说道:“羽仙宫出世已久,恐怕准备不足吧。”
乾帝大手一挥,说道:“不足为惧,陵州三十万人马枕戈待旦,何惧宵小。”
李当然张口欲言,沉默片刻,说道:“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乾帝仿佛早已料到,似笑非笑道:“你想率军北伐?”
李当然没想到父皇已经猜出自己的想法,蓦然一愣,却又静下心来,说道:“还请父皇成全。”
乾帝却摇了摇头,断然拒绝道:“江湖水深,你既然已经是皇储,就不该亲身涉险,这件事不要提了。”
李当然闻言一急,解释道:“那羽仙宫断然不会置孩儿的安危于不顾的,再说,李老剑仙的弟子和孩子是刎颈之交,此次有她相伴,断然不会有危险的。”
说完,朝灵溪使了个眼色。
灵溪握剑朝乾帝行了一礼。
乾帝听到李老剑仙,眉头微动,抬头看去,见这女子浑身剑意逼人,璞玉天成,不禁点头赞道:“不愧是李清白的弟子。”
忽然又问道:“李清白此去东海,一别也快十载了吧。”
灵溪没想到这位乾帝忽然提及李清白,回答:“还有三个月便是十年之期了。”
乾帝闻言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而是抬头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当然见他神游,不由急着跺了跺脚,竟有些小女儿姿态,说道:“爹。”
乾帝被他这声呼唤回过神来,微微一愣,淡淡说道:“行军之事非是儿戏,你先回去吧,此事日后再提。”
说完,朝太和殿内侧走去。
李当然见事不可为,带着灵溪气冲冲的走出了大殿,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童大家。
童贯走到后殿,替乾帝脱掉龙袍,换上起居的衣裳,躬身说道:“陛下一片良苦用心,太子殿下总会明白的。”
乾帝摇了摇头,想起李当然那声爹,愣愣出神,忽然叹道:“那件事以后,当然那孩子,已经多少年没喊朕一声爹了。”
..
大明崖,羽仙宫。
二十四殿此起彼伏,碧海青天之中,云雾缭绕,鹤唳空灵。
一位素衣素冠的年轻道士从仙鹤的背上缓缓落地,掸了掸衣襟,抬头看向远处等候已久的老人,笑着说道:“让师父久等了。”
那老人穿着一身紫金道袍,白发须长,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见李青牛走来,放下手中雕刻的木雕,说道:“你听说了?”
李青牛点头说道:“听说了。”
“到底是应劫之事,既然早已料到如此,便没有逃避的选择,大世之争掀起,羽仙宫也不能独善其身,羽仙宫这些年韬光养晦,出世已久,难以想象再入世时又是何等光景。”
李青牛默然,忽然说道:“师父年岁已高,这次还是让我去吧。”
老道士摇了摇头,抬头眯眼看天,说道:“乾帝到底还是不放心我们这群老东西,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趟辽北之行在所难免,以后的羽仙宫就交给你了。”
李青牛眉头紧皱,刚要说话,忽然看到老道士手中雕刻的木雕,神色一动,不禁说道:“成了?”
老道士摸着手中雕刻而成的桃符,眯眼说道:“都说十年磨一剑,我这雕刻百年的桃符,是否让他们耳目一新。”
李青牛摇了摇头,说道:“你又何必如此呢。”
老道士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江湖旧去新来才是正理。”
说完,脚踩一步,已经踏空飞起,紫金道袍临风鼓动,须发微张,恍如天人。
那一日,大明崖上有一人挑符下山,万万里。
第162章 南来北往,西去东来
大明崖上一袭紫袍出山,并未在这座江湖上掀起什么轩然大波,羽仙宫远离世俗,寻常之人难得一见,而作为羽仙宫掌教真人的李淳风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相比北方愈发告急的战况,更是显得无人问津了,大乾铁骑按兵不动,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士出没,沉寂百年的江湖武林仿佛一夜间焕发生机。txt小说下载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华姓老人背着药篓行走在山野之中,身后不远处有一位年轻女子仅仅跟随,女子手中握着一节竹竿,不时的扫去清晨草木间的露水,偶尔抬头擦一擦脸颊上的汗水,略显疲惫之色,却没有丝毫休息的打算,山间跋涉颇为不易,不过跟着师父行走采药,却也是习惯了。
老人来到一条小溪旁,蹲下身伸手揽起一捧水,有些感慨,忽然说道:“清漪你跟着我也快十几年了吧。”
那女子正是昔日朱邺水口中的宋师妹,宋清漪。
女子闻言微愣,随即点了点头,心里疑惑师父为何会突然问这个。
华姓老人看着溪水里苍老的脸庞,用手比划了个高度,柔声说道:“当初见你的时候,不过这般大小,还闹着哭鼻子,死活不去看那些医书,如今一眨眼,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
宋清漪脸色微红的说道:“师父又在说什么胡话,徒儿还打算继承师父的手艺,以后行走江湖不至于落了我们医仙一门的名头,哪有什么心思谈婚论嫁。”
华老医仙笑着说道:“师父还没老糊涂,你对汾水朱家那小子有情有义,奈何那小子看似精明,其实就是个榆木脑袋,偏偏不解风情,要不然也算是对良配。txt下载80txt”
宋清漪被自家师父点破心思,不禁有些害躁,红着脸低下头,嗔道:“师父再这么说,徒儿可就要生气了。”
华老医仙看着身旁这位相伴数十年的闺女,越发觉得心疼不舍,自己一身手艺已经传授了七八分,剩下的唯有自己她参悟,这些安身立命的手段本就是要传给她的,只是这闺女心底太过柔弱,所谓医者仁心,就是她这样的性子,总担心离开自己以后,行走江湖会被人欺负,老人知道自己行将就木,所剩的时候或许已经不多了,叹了口气,目光穿过远处深深的山谷,看向远方,说道:“到底是老了,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也罢,这次入山炼药,也算卖他乾帝一个人情,日后若论起旧情,也算给你留条后路。”
宋清漪似懂非懂,只知道出行之前,有宫中权宦来家中托付事宜,似乎和炼制一宗丹药有关。
出门已经有三月之久,风餐露宿在所不惜,老人把此次炼药看得无比慎重,连入山采药都是亲历亲为,甚至只带了宋清漪这样的嫡传徒弟作为药童,兴许也有倾囊相授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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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北驿路上,一位紫袍道人飘摇而至。
大多数人只觉得那人好生风骨,手里挑着一件桃符,身形掠过,快如疾风,根本看不清行踪,又如何猜测是何方神圣?
数万大军安营扎寨,层层防守紧布,北军作乱,远非常人想象的那般杂乱无章,而是出人意料的治军严明,或许是有良将统帅,百步之处便有刺侯埋伏,源源不断的从南方打探来消息。
数百骑人马在驿路上飞驰而来,掀起尘土飞扬,马蹄声由远及近,仿佛雷声一般震耳发聩,鞍上的甲士更是神色凛然,不知是遇到何等大事,竟然马不停蹄的奔赴至此,足足整日没有停歇,若非胯下战马脚力不俗,恐怕还未能坚持到这里,数百骑人马除了必要的过关盘查,从头到尾没有半句言语,直至北军营帐之前,这才急忙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喊道:“报!越州十万铁甲军已经出动。”
话音刚落,又是一人跪地喊道:“陵州水军近来全员召集,动向不明。”
这些都是分派出去的探子,此刻也带着重要的情报回来,从他们的神情看来,消息是何等的沉重。
那个腹背受敌的乾朝,也是最让人忌惮的乾朝。
营帐之中走出一位面如冠玉的男子,颇有儒雅之风,他的身旁是面色深沉的沐冠男子,颇有王侯之风,两人站在一起仿佛将相一般天作地和,让人不禁心生折服。
仿佛早已在两人的意料之中,南方传来的情报并未让两人色变,那儒雅的男子沉吟片刻,看着身旁之人,问道:“世子殿下意下如何?”
那神色冷峻的男子闻言眉头微皱,摇头说道:“老虎生病还是老虎,乾帝能以三百铁骑起家,闯下偌大基业,便不容后人丝毫小觑。”
那人点头说道:“如此也好,都言大乾铁骑甲天下,到底要见识过以后才知道。”
说完,吩咐那跪在地上的一众甲士起身回营休整,转身往营帐之内走去。
那位北唤作世子殿下的冷峻男子忽然叫住那几位士卒,问道:“江湖之中又有什么动静。”
被问话的士卒明显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世子殿下摇头自言自语道:“太上教死灰复燃,已经和北方这些世家大族取得联系,中州那些门派也尽数被拉拢,唯独被朝廷看重的那几家至今还没有消息,不过却也不必担心,看来是我多虑了。”
“十万铁甲军,十万水军,南陵北越,我看看断了你左膀右臂,大乾这个巨人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世子殿下冷笑一声,转身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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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马关只是辽北一处小小的关隘,不过半日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攻破,北方的狼烟已经蔓延到每个角落,战火点燃,纷争四起,往南一路烧杀抢掠,烽烟之下没有善恶之分,流血的路上也不会有道义幸存。
战马踏破村庄,尚在奋起抵抗的青壮被一把马刀剁去人头,鲜血冲起了数丈之高,忍着不敢哭泣的妇人用手遮住了孩子的眼睛,任由马蹄在身上践踏而过,麻木而疼痛。
没有人在意活着的人,就像没有人在意死去的人,有时候活着比死去更痛苦,目睹这世间所有痛苦而活下去,或许才是真正的坚强。
妇人终究在马蹄之下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圆睁的双眼至死都看着天空,或许她还想找老天要个公道,只是再也说不出话来,怀里的孩子没有动静,直到大军过去许久,才稍稍动了动,只是母亲的怀抱太过结实,没有挣脱出来。
这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一只温暖的手掌按在他脑袋上,柔声说道:“别睁开眼,你爹娘去远处了,我带你去找他们。”
一袭紫金道袍的老人弯下腰,抱起人堆里的那个孩子,仿佛抱起了整个世界。
第163章 第三是我辈风流
其实无论是羽仙宫还是龙象寺,这世间修行,除却那个神秘飘渺的天机殿,终究还是绕不过庙堂这座高山,甲子前马踏江湖带来的风波延续至今,或许俗世早已忘却昔日那个江湖,亦或是朝廷的本意就是如此,羽仙宫游走方外,就连龙象寺也成了烧香拜佛的红尘地,若不是偶尔还有念旧的说书人提及当年事,谁还又记得那个天下第一的道门。[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羽仙宫出世已久矣。
李淳风这次走的不快亦不慢,甚是闲暇,往日里都是化名洪如风行走江湖,所以刚入山的弟子看不见他这位掌教真人实属正常,有一位仙人转世的弟子在,索性大小事务尽皆丢下,一个人在世俗里逍遥快活才是正理,都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他李淳风凭着这身功力就算再荒废三十年,也没到寿终正寝的时候,出家之人看淡生死,他又不是乾京里那群连佛祖脸面都丢了的和尚,看的淡生死却看不够风景。所以他这一行除了赶路,便是把这北国风景遍览无余。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更何况羽仙宫和朝廷那外人都知晓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所以这一趟他势在必行,老道士并没有丝毫怨言,不让那位仙人转世的弟子来,是怕江湖险恶坏了他的道心,既然得道成仙已经是顺理成章的事,那就不必趟这趟浑水,羽仙宫千年传承全在一人手中,容不得老道不偏心,太上教那闻老贼自嘲说老而不死是为贼,是啊,活到他们这把年纪,再藏头露尾就叫苟且了,大世之争掀起,朝廷既然有求于羽仙宫,卖他个顺水人情又如何,就算自己故去以后,将来于情于理也要念个香火旧情,既然是买卖,就该是双赢的结局,老道士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面对什么,所以心底的坦荡是真坦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可惜了那群故友,往后故友真要成了已故之友了。
老道士看着满天烽烟,还有那绝尘而去的兵马,脸上无喜无忧,竟做了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转身朝羽仙宫方向作揖一下,口中念念有词,摘下头顶的紫金发簪,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个圈。
方圆百丈之内的土地上,不断有黄沙卷涌而起,轰然撞合在一起,形成一条条声势滔天的巨大柱状气柱,隐隐直上云霄。
平地起龙卷
老道士朝着浔阳城的方向大踏步走去。
一步一个脚印。
不过数息时间,足足有百道龙卷呼啸而至,围绕在他身后,这般手段,无异是天人天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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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武林,哪怕是最偏僻的蜀地,也有传来羽仙宫出世的消息。
昔日声势滔天的道门宗首究竟以什么姿态现世,绝大数人都是翘首以待,反倒是知情人都流露出惋惜的态度。
乾京。
从太和殿返回锦绣宫的路上,已经立为太子殿下的李当然,脸上不见得有丝毫高兴的神色,直到锦绣宫里才吩咐出去说闭门读书,谁也不见,下人们都看得出来,他分明是在和乾帝赌气,整个乾京或许也只有这位倍受宠爱的太子殿下才敢这么做。
李当然举着太阿剑在大殿内胡乱砍了一通,然后喝了整杯清茶方才平息下来,抬头看了眼远处仿佛置身事外的灵溪,失落道:“我要是有你这般淡然的性子,也不会生这闷气了,明知道父皇是为我好,可还是不情愿。”
灵溪将地上的太阿剑捡起来放在剑架之上,摇头说道:“你既然担心他,为何不去直接和他说。”
李当然知道她口里的他是谁,顿时赌气道:“谁要担心那个臭道士,死了也活该,羽仙宫就那么大的地方,亏的他还死赖着不肯下山。”
这位太子殿下拉着灵溪一起坐在台阶之上,唠叨了些琐碎趣闻,讲了他当年在羽仙宫的时候,如何折腾那位仙人转世的李青牛,还有把羽仙宫掌教的胡子扯下来几把的荒唐往事,那段日子大概是他活得最潇洒的时候了,所以回忆起来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灵溪听得仔细,托腮看着远处,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走了过来,穿着一袭蟒袍,身形却是壮硕无比,走起路来声势十足。
李当然抬头看了眼来人,紧蹙的眉头略微松开,没好气道:“小五,下次动静轻点,也不怕踏坏了我这锦绣宫。”
那少年腼腆的摸了摸头,笑着说道:“姐,我知道了。”
李当然瞪了他一眼,说道:“找我何事?”
少年咧嘴笑着说道:“方才我听人说了,羽仙宫出山的不是大师兄,而是另有其人,据说是掌教真人。”
李当然微微愣神,装作不在意的哦了一声,心中却是松了口气,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眉头却是又蹙了起来。
..
东海。
十年前一位灰色布衫的老头以万斤桃花开蜀而来,惊艳了整座江湖,此后便彻底销声匿迹,唯有几位不出世的老者才知道,那位新晋剑仙的传奇人物独自一人往东海寻仙去了。
海上有仙山。
这是由来已久的说话,从前朝开始便有高人陆续寻求仙人的踪迹,却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或许当真如人们猜想的那般,世间已无仙。
海外一处偏僻的孤岛上,灰衫破旧的老头站在一处崖坪之上,举目远眺。
茫茫海面之上,风云骤变,无数的阴云汇聚而来,雷声滚滚。
忽然有一条似蛟似龙的生物在水面之上翻腾,满天的雷电化作银蛇吞噬而来,将它海水彻底掀翻。
雷劫!
比起那日苏逸在故郡之外看到的还要声势浩大!似乎要将这片天地毁灭一般。
风大雨大,无尽的海浪拍打着岸边。
老人站立崖坪之上,安稳如山,手中握着一节枯枝,轻点地面。
无数的剑气从他身上喷薄而出,形成一道密集的风暴,与那空中肆掠的气流相撞,顿时间气象万千。
忽然远处那似蛟似龙的生物嘶鸣一声,被雷电击打的焦黑的身子陡然一震,一道道金色的鳞片开始脱落,头顶隐约生出两处鼓包来。
这还不够,阴云忽然更加密集起来,雷声隐隐,似乎在酝酿着惊天一击。
那似蛟似龙的生物明显力有不逮,似乎也觉察到危机的到来,奋起挣扎,偶尔目光投向远处荒岛上的老头,带着哀求的神色。
老头眉头一皱,忽然踏空而起,手中枯枝轻点水面,一道绚烂的波澜陡然炸开,以他为中心,无数的气机升起,形成一道气浪漩涡。
李清白淡淡说道::“念你修行不易,且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双指并拢挑起,顿时身上气机一凝,只见无尽水面之上,升腾的水花陡然聚拢过来,化作一道惊天的巨剑,缓缓从水面抬起。
那空中酝酿依旧的一道紫色天雷终于落下。
似蛟似龙的生物哀鸣一声,身上的鳞片尽数脱落,鲜血横流。
巨剑对上紫雷。
一股庞大无比的气浪以他为中心,朝四处疯狂涌去。
无数的孤岛在这股气浪之中化作碎石。
那似蛟似龙的生物头顶的鼓包终于突破,化作一堆双角出来,它来不及道谢,只是感激的看了眼李清白,便钻入海底疗伤去了。
风雨停歇,肆掠的气机似乎就此平息下来。
老头动了动身子,想要离开,忽然神色微变,抬头看了眼远处,立在了原地。
手中的枯枝颤颤抖动,似乎欢悦。
李清白脸上难掩一抹落寞之色,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修行路上又少了位故人,仙道茫茫,路在何方。”
言罢,伸手从虚空揽起一道紫金之气,张口吹去。
“也罢,你李淳风既然借江湖百年运道来一场豪赌,我便借你一分意气又如何。”
“江湖老去,却也别辜负了我辈风流的名头。”
遥远海域,有紫气东来。
第164章 退敌三千
江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羽仙宫老道突然现身,看着烽烟四起满目疮痍的北地,不由一阵摇头,没有拯救万民于水火的慈悲心肠,便是救下那孩童也是顺手为之,一个人修为再强,放置千军万马之中也不过若水浮萍,惊不起半点涟漪,万军之中取人首级,那是血气方刚的游侠儿做的事,活到他这般年纪,随心所欲却难免也有羁绊,事不可为而为之,看上去很傻,傻到悲叹。八零电子书
万里黄沙平地起,烽烟肆掠,身后是数十道龙卷呼啸而至,颇为壮观,要不是那身紫金道袍太过破旧,指不定这身行头在江湖上又要掀起一阵潮流,世间高手如李清白,当初大龙江上万剑齐出,可是足足风靡了一个甲子,这等豪气买卖可不常见,比起那位玩剑的宗师,这老道的身份地位可是犹有过之,道门之首可不是说着玩玩,所以当大明崖上那道身影御风而出的时候,牵动的可是天下修行者的目光。
远处黄土堆垒的高大阅兵台上,一面猩红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子,身着蟒袍玉带,举止间气度甚是不凡,坐下是雕龙印花的棕椅,八风不动安稳如山,目光穿过层层黄沙,落在远处那道模糊的身影上。
臃肿男子的身边有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长须垂落倒是有几副高人模样,只是模样过于寒掺,尤其是那双眼睛最为阴毒,一看便是计谋百出的幕僚,相比另外一位身材魁梧的将军,可谓天差地别,两人之间似乎也有隔阂,站在那臃肿男子的两边,互不通气,倒是对于远处的动静颇为在意。
那瘦猴一般的幕僚,拈了拈胡须,弯腰低声谄媚道:“羽仙宫到底还是朝廷的走狗,这李姓老道领了乾京的旨意,就单枪匹马的往北地赶来,或许心里比谁都明白乾帝兔死狗烹的想法,只是明白归明白,忠义当头,容不得他退后半步,舍不得他那位有望登仙的徒弟,舍下自己这条老命来送死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羽仙宫掌教真人出山之时,就有密探将消息从岳州传到北地来,谋划已久的行动岂能没有准备,就像朝廷从没放松过对他们的刺探一样,南方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耳目,何况是李淳风这样的道门领袖,若是羽仙宫的门人倾巢而出,二品高手七位,算上李淳风这样的一品高人坐镇,就算大军严守以待,就算拼着生死不顾或许能让大军伤筋动骨,可惜乾帝的情面再大,还没有大到让羽仙宫断了传承,所以当这位传奇人物独自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已经注定结局。
杀掉一品境界的道门宗首,以后中州江湖还有谁敢给乾京那位卖命?
举义之初各家已经谋划好一切,更是由体态臃肿和谋略不相匹配的郭明义作为代表,统帅一方兵马,这位自封广陵王的胖子眯眼看着远方,平淡道:“你说这名不见经传的羽仙宫老道,一口气能走多远?”
身旁那位魁梧的将军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两盏茶的时间便是极致。”
数万大军之中能活够两盏茶,这老道士当真这般了得?
郭明义眯眼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怀疑这位将军的话,行军打仗他是外行,比起这位身手不俗的将军来更是不如,既然他说能活过两盏茶,就让他活个两盏茶又如何?
体态臃肿的胖子挥了挥手,身后边有人送了新煮的热茶,郭明义吩咐两人坐下喝茶,饶有兴趣的看着远处,笑眯眯说道:“倒不是我小觑了羽仙宫的实力,道门宗首自然有他的底蕴,只是我北军向来骁勇,比起南方那群软蛋来何止强了半点,五人驱虎逐狼,五十人冲锋陷阵足矣,这老匹夫至今跨不过一品武夫的境界,不然何必为了护住羽仙宫那点传承,答应乾帝过来送死,说到底修行再高,高不过百尺城楼,武功再强,强不过锋兵利刃,你说对不对?”
身边那魁梧江湖闻言一惊,不禁冷汗淋漓,跪地抱拳说道:“王爷高瞻远瞩,属下知罪。”
知罪,何罪之有?或许是听出了这位身着蟒袍的王爷话里的敲打之意,他这才跪地请罪,北地不凡能人异士,这位深藏不露的广陵王或许只是其中之一,心里藏着同样心思的幕僚也吓得放开手里热茶,跪在地上。
郭明义看都没看两人,啖了口茶,轻轻说道:“都起来吧,严将军是练武之人,想必比本王要清楚,已经过去半盏茶了,不知这位一品武夫境界的老道,能够撑过几波冲击?”
姓严的将军见他让自己起来,不由松了口气,擦了擦眉头的冷汗,退后一步躬身说道:“天底下一品境界的武夫何其之少,便是严某如今也堪堪三品的境界,可望而不可及,江湖传闻羽仙宫掌教数十年前就已经登顶一品,如今看来不仅如此,似乎隐隐到了突破的门槛,只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其之难,天下之大,也独有西蜀那位李剑仙才能做到,世间修行三等九品,不过一品终究还是凡人,便是陆地人仙的境界,也有身死力竭的时候,如今一千铁骑不过死去半数,那老道却已经伤及元气,最多三次冲击,三次过后,必死。”
郭明义面无表情,淡淡说道:“也罢,骑兵营再拨两千人马,三千甲士换一个道门宗首,这买卖划算。”
或许是对这位异姓王豪气手笔的震惊费解,亦或是对那位江湖老道的惋惜,严姓将军闭口不再言语,昔日一代儒圣的白晏之被八百铁骑拖死在太极殿外,这位羽仙宫掌教对上三千甲士,又能如何善终?
万里黄沙之上,马蹄如雷,数千甲士呼啸而至,密密麻麻。
身着紫金道袍的老道抬头眯眼看天,又低头掐指算了算,看着绵延不绝的甲士奔袭而来,忽然摇了摇头,心里念着还不到时候。
“这天下谁来做主都无关紧要,周朝也好,乾朝也罢,就算改朝换代也断不了羽仙宫千年传承。”
“老道我六岁入山修行,八岁闻道入微,三十岁时便堪破了二品境界,此后甲子岁月再无半点进展,师尊曾说我是这世间最有望堪破一品境界的人,后来遇到青牛那孩子才知道这世间当真有人生而知之,行将就木又听闻西蜀那老酒鬼也破了一品境界,做了那陆地剑仙,逍遥东海,何等自在。”
“人心自在,方有作为,三千铁骑足矣。”
老道须发微张,一股莫名气势以他为中心,肉眼可见的往外四散而去。
土龙翻滚,黄沙滔天。
陆地起龙卷,扶摇九重天,黄天之下陡然陷入一阵诡异的停滞,仿佛一切画面都在放缓。
一呼一吸,一明一暗。
阴阳混沌的淡淡气息从他身溢出,老道目光悠远,轻声念叨,百道黄沙土龙齐齐翻腾而起,声势滔天。
百骑千骑刹那倾覆,葬身沙海之中,黄龙翻滚,却在前赴后继的骑兵里渐渐消弱。
李淳风面如金纸,宽大的道袍无风自动,飒飒作响。
三千铁骑死伤殆尽,一品境界霸气如斯。
就这样了吗。
远处隐隐有马蹄声传来,狼烟再起,似乎没有尽头。
气机尽数收敛,老道士仿佛顷刻间变成一个普通的老人,眼中已有浑浊之色。
忽然一道紫金之气从东海传来,老道抬头看去,目光与那遥遥相对。
他笑了笑,仿佛看到了海浪那头,有一人临岸说风流。
李淳风张口一个吐纳,那紫金之气顿时浮上他眉心,化成一道印记,刹那间道袍鼓动,只见他身上的气机愈演愈烈,直上重霄!
就连远处阅兵台上淡然观望的郭明义都惊得站起身来。
严姓将军感觉头皮发麻,血脉喷涌,不禁呐呐说道:“他入人仙了。”
第165章 西北望乾京
辽北多世家,千年门阀时至今日还能保持长盛不衰,归根到底是几代人的费心钻营,不说韩氏这样的门阀,便是如今已经势微的宋氏,依仗着昔日与吴阀的旧情,在下马关那处地方依旧混得风生水起,只要吴阀一日不倒,宋氏依旧能维持表面的光鲜,可惜偌大的门阀后继无人才是最致命的,据说宋氏那目不识丁的大少爷被家里赶去乾京谋个一官半职,却枉死在故郡之中,随行的家丁半路就逃走了,宋氏硕果仅存的几个晚辈更是不堪重用,倒是有几个女儿长的水灵剔透,万般无奈的宋氏已经开始考虑用联姻来获取那些大家族的庇护,若不然宋氏当真要断绝在他们的手中。txt全集下载.80txt比起宋氏的凄惨来,吴阀作为辽北数一数二的世家,情况却也不见得有多乐观,吴清欢作为门主膝下长女,自幼聪慧不说,更是师从高人,修得一身玄妙手段,若不是念及她是女儿身,这吴阀下一任门主之位便毫无意外的落在她头上,可惜祖宗定下的规矩是传男不传女,否则根基不保,再者吴清欢也没有做这个门主的念头,所以任由着族里的那些叔伯与韩氏沆瀣一气,甚至早就一道谋划着起兵造反的事宜,老祖宗既然听之任之,她一介晚辈自然无话可说,好在大家族之间联姻这种荒唐事落不到她头上,老祖宗不会同意,她自己也不会答应。
如今北军入关南去,反倒是兵荒马乱过后的辽北,显得有几分异样的寂寥,偌大的吴阀之中,少有男丁路过,族中的叔伯们已经随大军南去,韩阀与吴阀联盟,是北军之中最为中坚的力量,几位叔伯虽说谋略上有所欠缺,好在继承吴阀的一些功法招式上却是颇为精通,有几人甚至已经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所以在北军之中任职颇高,深受宠信。其实比起拥兵在手的韩氏,吴家这等世俗家族还是有所逊色的,若不是两家数代盟约在,恐怕就算在下马关如日中天的吴阀,也入不了北方那世家的法眼,其实吴清欢暗中已经打听到,此次起义,除了韩氏揭竿率领之外,暗地里还有一股丝毫不逊色于他的势力,据说是大塘李氏,说起这李氏来,昔日吴清欢那位神秘的师父曾说过,这世间龙气一旦,乾帝独占八斗,大塘李氏占一斗,天下共分用一斗。八零电子书吴清欢知道她那师父很少出言称赞,这大塘李氏既然这般厉害,为何往日里却丝毫不见锋芒?
早前枝繁叶茂的枇杷树,如今已经到了凋零的时候,簌簌的落叶掉在地上,带着几分秋意的悲凉,吴清欢可没有女子悲秋的作态,与她来说那些情绪无用且可笑,踩在满地的黄叶上,徘徊在庭院之中,心里萦绕的却是那挥之不去的疑惑。
忽然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远空飞来。
吴清欢抬头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臂来,那白色的信鸽扑腾着落在她手腕之上,脚下的竹筒里缠着一份信件,低头正亲昵的蹭着她的指尖。
吴清欢给白色信鸽悉心喂好食料,任由它飞走,这才从竹筒里抽出那份信件,是北方驿站两日前寄出的情报,吴清欢一目十行的扫过,然后将信纸在指尖捻过,只见一阵青烟泛起,顿时烧成一抹灰烬。
不同韩氏那种拥兵在手的武将世家,吴阀三代之前便已经弃官从商,几代人的刻苦经营下才有如今的局面,北地大小的驿路尽皆掌握在吴阀手中,乾帝登基之后也曾试图收回那些驿路,只是收获甚微,各大世家阴奉阳违已经成了惯例,吴阀自然也不例外。此外吴阀的情报系统也堪称一绝,每日都有无数的情报从外面传来,汇集到吴阀那位老祖宗的屋子里,只是近年来老祖宗越发不问事了,族里的这些事务才落到吴清欢的手中,利用这些资源,吴清欢掌握的消息甚至比北军之中的将领还要多,比如方才那份信件里,就详细记载了那一场势必要震惊江湖的大战。
羽仙宫掌教真人李淳风,破一品入陆地人仙,一气斩去三千甲,最后血染沙场、力竭而亡。
吴清欢烧毁信件之后,眉头始终不曾舒缓,仿佛陷入了思考,甚至连身后拄着拐杖缓缓走来的老祖宗都没看到。
“欢儿。”
吴清欢闻言醒来,转身朝老祖宗行了一礼,上前搀扶着她,轻声说道:“天亮了,老祖宗怎么不在屋子里带着,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老妇人脸上的皱纹轻轻舒展,笑着说道:“都说生女不如男,咱们吴家也就只有你这么个闺女心里还念记着我,你那群叔伯们不堪大用,倒是幸苦你了。”
吴清欢低头说道:“老祖宗言重了,要不是您这些年的支持,清欢未必能坚持下来。”
“方才见你愁眉苦脸,可是南方有什么消息传来?”
“老祖宗在这里,清欢刚好心中有个疑惑想请教下老祖宗。”
“回屋子里说吧。”
老妇人点了点头,吴清欢搀扶着她往屋子里走去,到底年纪大了,外屋外稍微吹了点凉风,已经感到有些不舒服了。
服侍好老妇人坐下,吴清欢才缓缓说道:“老祖宗对那隐藏世家大塘李氏可有了解?”
老妇人放开手中茶盏,抬头看了眼她,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羽仙宫那位掌教高人被广陵王用三千铁骑活活拖死了,那老道人姓李,清欢这几日重点查了下这个大塘李氏,发现就连乾帝都和他们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有消息说,当初这位掌教真人李淳风未修道之前,曾是大塘李氏的三公子。”
吴清欢语出惊人,不过老妇人神色平静,并未有想象中震惊。
“所以这老道士出于自愿也好,听从朝廷调遣也罢,未必没有深意在其中,乾帝深谋远虑,当初似乎和李氏有一段不解的渊源在,可惜我多方打听,也没探出丝毫消息来。”
吴清欢不无遗憾的说道。
老妇人顿了顿说道:“羽仙宫李淳风,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听说活了上百岁,大塘李氏有这号人物,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不过大乾那位皇帝和大塘李氏的恩怨,倒是瞒过了天下人,你想要从后人之中找到蛛丝马迹,谈何容易。”
吴清欢听她这么说,顿时神色一动,问道:“如此说来,老祖宗知道当年之事?”
老妇人却摇了摇头,说道:“也不尽然,倒是有一件事我记得,当初我丈夫未亡之前,那大塘李氏的一位宗女,就是通过我吴阀的驿路送去乾京的。那位宗女就是后来的神妃。”
吴清欢神色疑惑,乾帝倒不像以往的皇帝那般后宫佳丽三千,反倒是只纳了几门妃子,这神妃她也曾听后人说过,玲珑心思,姿容无双,可惜红颜薄命,似乎忽患重疾而故,据说当时乾帝震怒,还曾处死了一批宫女和太医。
老妇人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点了点头,叹了一声说道:“当年那件事我也曾听说,其中疑点颇多,牵扯到太多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能够道尽的,不过乾帝从此与那大塘李氏恩断义绝倒是真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传闻说大塘李氏才是害死神妃的元凶,真假不得而知,羽仙宫那位掌教真人既然出自大塘李氏,乾帝派他而来,未必没有深意,可惜了一代宗师,马革裹尸未免太过凄凉。”
吴清欢默然,陷入沉思。
第166章 霸刀楚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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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马并驱的官道上,远远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得路旁的行人躲闪不已,天子脚下这等肆无忌惮的行径还是少见,也不知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犯了众怒就算是当朝宰相也担当不起,不过那行人马走的极快,眨眼就消失在道路尽头,似是从皇宫里出来,一路更是畅通无阻,过了御林军的盘查,就直奔城外去了。
这一行人马中,有三人首当其冲,身为太子的李当然穿着一身常服,头顶斗笠,骑着一匹神骏黑马,头也不回的往城外骑去,身后则是白衣佩剑的年轻‘女’子,面带柔纱,目光平静如水,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至于另一位人高马大的少年,则是腰间栓着一对大锤,约莫是负重如山,胯下的战马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不过这少年却是丝毫不在意,脸上尤带着好奇的神‘色’,观望着城外的景‘色’。
“小五,这趟瞒着父皇悄悄出来,你要是不肯听我的话,就趁早回去,免得惹出什么事端来,父皇知晓了,少不了要责罚咱们两个。”李当然对这个跟屁虫一样的五皇子头疼不已,同样是龙子龙孙,这小子却是出了名的不善谋略,说得难听点就是傻头傻脑,要不是有他这个皇兄从小到大帮衬着,少不得背地里连下人都要欺负他一番,不过五皇子虽然‘性’子憨厚,却是生的力大无穷,连乾帝都暗自心惊,据说当初及冠礼上,五皇子单手扛起千斤巨鼎来到乾帝面前,惊得满朝文武顿时炸开了锅,差点以为这傻小子要弑君弑父了,乾帝倒是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连说三声好,足见心里有多开心。五皇子自小和太子李当然打成一片,据说当年还一道前往羽仙宫修行了数月,连羽仙宫里面的道家仙人都对这对皇子称叹不已。
五皇子傻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就连他爹乾帝的话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唯独对这个太子殿下言听计从,这次听说李当然要独自前往北地,说什么都要跟着一起去,宫中生活单调乏味,除了幼时和李当然一起出宫过,就一直待在皇宫大院之中,少年一路观望不止,对一切都充满兴趣。[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李当然不忍打扰小五的兴致,只能吩咐一句,让他不要轻易显‘露’身手,要知道这小子一身蛮力,就算御林军中出名的高手,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敌,龙象寺的住持曾说过,五皇子生而具有龙象之力,力能扛鼎,配合龙象寺的《龙象般若功》的心法,日后登顶一品武夫的境界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足见天赋之高,让人眼红,便是十年前万斤桃‘花’一剑开蜀的李老剑仙,初见这位五皇子时,也叹了句江湖百年气运此子独占七八分。反倒是乾帝对这位五皇子不甚关心,任由其发展,说来也是,大乾铁骑千万,皇家子孙并不依仗匹夫之勇,就算乾帝这等九五至尊,江湖传闻也不过是三品境界的高人。
世俗武夫千万,登顶不过一介李清白而已。
李当然此行瞒过了宫中的诸人,就连贴身服‘侍’的宫‘女’都不知道,此刻锦绣宫里易容装扮的假太子正在翻阅经书,刻意回避着所有人,而五皇子则是无人问津的存在,就算跑出宫中也不会有人发现,所以李当然才答应带他一起出来,再者此次并无‘侍’卫跟随,除了灵溪这位剑仙传人,也只有五皇子这样膂力过人的存在,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乾京城里一片歌舞升腾,到底是天子脚下,皇城近都,往来的士子商客无数,彩船画舫,楼台亭阁,好不热闹,往外有四通八达的商道,三人策马行走其上,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来往的商客成群结队,偶尔有异域金眼黄发的‘女’子,引得五皇子频频瞩目,就连‘波’澜不惊的灵溪也时而回首,反倒是李当然见多识广,时而指点,一路倒是过的‘挺’快,转眼就来到了近郊之外。
乾京乃是大乾国都,周围有二十万禁军把手,大乾铁骑甲天下,半数以上的轻骑卫驻守在城外,李当然此行的目的地就是禁军营地。
远处有披甲的士卒在巡视,看见李当然三人策马而来,顿时握紧腰间的佩刀,严阵以待,远远喝道:“什么人,敢‘私’闯军营重地!”
李当然翻身下马,伸手抛出一块灵牌。
那士卒伸手接过一看,顿时脸‘色’一边,跪地说道:“恭迎太子殿下。”
李当然挥了挥手,说道:“不必多礼,起来说话,楚将军在哪里?”
那人起身拱手说道:“回殿下的话,大将军正在中军帐里。”
“好了,没事了,你先走吧。”
那士卒看了眼李当然身后两人,面带犹豫之‘色’。
李当然知道他心中想的什么,淡淡的说道:“这两人都是我身前近‘侍’,不必担心。”
那人恭敬一声退去。
因为有那块灵牌在,一路畅通无阻,李当然来到中军帐外,那守在‘门’外的士兵刚要通报,却见李当然摇了摇头,亲自上前掀开营帐走了进去。
李当然口中的楚将军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约莫有八尺,络腮胡子,看上去不‘惑’之年的样子,生的虎背熊腰,筋肌酋劲,此刻背对着众人站在营帐之中,目光落在一块沙盘之上,陷入思索。
营帐被掀开之时,这位楚将军回过神来,回头看了眼,顿时愣了愣,而后微微欠身说道:“倒是楚某懈怠了,太子殿下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李当然笑着说道:“楚伯伯不必多礼,当然不请自来,还望不要见怪才是。”
“太子说笑了,楚某怎敢见怪,里面请。”
说完看了眼李当然身后的两人,那腰间佩剑的年轻‘女’子气度不凡,他早已有所耳闻,对方是一代剑仙的弟子,自是不俗,反倒是那少年生得一副好气魄,大有武人之风,让军中这位号称霸刀阎罗的楚姓匹夫也不禁多看两眼,只见那少年打从进入这营帐之中,目光就落在角落那木架上搁着的阔刀之上,大有雀雀‘欲’试的神‘色’。
“小五,别闹。”李当然见他目光热切,顿时知道这小子武瘾又犯了,不禁低声喝到。
五皇子笑着‘摸’了‘摸’脑袋,说道:“那刀不错。”
楚阎罗目光一闪,问道:“这位是五皇子?”
“不错,正是本皇子,你就是西军中那位霸刀楚阎罗,我听父皇说起过你,力拔山兮气盖世,我不信有谁力气比得过本皇子,要不咱俩来比划比划。”
五皇子语出惊人,不过看他认真的样子,似乎没有说笑的意思。
李当然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楚阎罗却已经开口说道:“五皇子少年英雄,楚某自然不是对手。”
谁知五皇子听他这么说,顿时拔起腰间两颗流星锤,指着楚阎罗,面带怒‘色’,大声喝道:“你骗我,分明是瞧不起我,你用那把刀,咱们来试试份量。”
楚阎罗眉头一挑,看向李当然,他自然听说过这位五皇子的脾‘性’,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
李当然脸‘色’一沉,喝道:“小五,再胡闹,你就给我回皇宫去。”
天不怕地不怕的五皇子,闻言缩了缩脖子,讪讪说道:“成,听皇兄的。”
说完将两颗流星锤收了回去,转身往营帐外走去。
李当然眼神示意灵溪跟着过去,怕他又胡作非为,自己轻声对楚阎罗说道:“小五脾‘性’一直这般,楚将军倒不必和他一般见识了。”
楚阎罗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倒是问道:“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李当然见他提起,也不隐瞒,开‘门’见山说道:“我既然已经被父皇册封太子,按规矩可统帅八千近‘侍’军,太子信物在此,还请将军点兵。”
楚阎罗闻言眉头一紧,说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
李当然淡淡说道:“楚将军不必多虑,太子八千近卫的事情,便是父皇也不会过问。”
楚阎罗眉头紧缩,沉声道:“既然不是圣上的旨意,恕楚某不能答应,若无其他事情,殿下还请回宫吧。”
李当然没想到楚阎罗拒绝的如此干脆,倒是准备了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沉‘吟’片刻,说道:“事出紧急,将军就不能通融通融吗?”
楚阎罗面‘色’不改,摇头说道:“西军只听从皇上的调遣,没有虎符,便是楚某也没有这个资格。”
李当然见事不可为,当即拱手作别,带着灵溪两人往营帐之外走去。
楚阎罗看着三人远处的身影,挥了挥手,顿时有一名亲兵从后面跑来,只听他吩咐道:“把这件事告诉宫里的人。”
“算了,还是我亲自面圣去吧。”
第167章 一卦测人不测己
已是深秋时节,却未见多少凉意,南来北往的驿路上,较往日又多了几分热闹,随着北方战乱的兴起,南来避难的人越发多了起来,然而天气炎热依旧,对于这些流离失所的人来说,或许这又是一道催命符,路边偶尔有再也迈不动脚步的老弱妇孺,坐地乞讨着过往行人的一丝同情,亦或是等待着死亡到来的那一刻,便是痛苦的结束。八零电子书
苏逸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匹毛发棕黄的老马,从辽北一路南行,亏的这老伙计争气,没有一命呜呼在半路,要不然这一路上也太过寂寞了,苏逸牵着它停停歇歇走了大半个月,总算出了辽北那等是非之地,如今北地兵荒马乱,狼烟四起,不止是落难的灾民,就连那些豪商大贾都拖家带口的往南方逃去,苏逸混迹在其中一家商队里,算不得精致的易容手段却是轻而易举的瞒过了所有人,要不是那匹老马实在太过惹眼,怕是根本不会有人留意这个貌不惊人的青年。
往前走过一段路就是乾京,苏逸并无过去探望的打算,龙虎坛的那位高人既然答应送三个孩子回去,就一定会做到,乾京不比其他地方,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兴许到了前面那家茶馆,就是道别的时候了。
长路漫漫,明显疲惫不堪的老马越发迈不动步子了,跟在苏逸身后,垂头丧气的打了个响鼻,侧脸讨好的蹭了蹭苏逸。
苏逸知道它的脾性,都说好马通人性,这也是苏逸舍不得丢下它的原因,当初在荒野之上,这匹瘦的只剩骨头的老马被群狼围堵的时候,还不忘护着他,苏逸便不会舍下这份情义离去,哪怕它已经老的载不动人了。
苏逸从腰间掏出一个水囊,往老马嘴里灌去,片刻后那水囊便瘪了下去,老马打了个漂亮的响鼻,显得意犹未尽,苏逸哭笑不得,没好气道:“就你这贪吃懒惰的性子,没死在北地已经算是天大的运气了,要是随我去南疆,还不成了那些毒障蛇虫嘴里的食料。”
老马仿佛听懂了他的话,吓得嘶鸣一声,小跑着退后几步。
苏逸白了一眼,说道:“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不过瞧你这瘦成骨头的模样,那些蛇虫指不定还不知如何下口。txt全集下载”
老马知他说笑,慢慢走到他身旁,低头讨好的蹭了蹭,分外亲昵。
苏逸穿着浅色短褂,身后背着一包行囊,多日不见,胡渣满面,看样子一路风尘仆仆而来,便是朱邺水在他面前,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大乾九州十八郡,樊州毗邻乾州,如果只剩不过半日的脚程,天黑之前就能抵达樊州,所以众人也就放缓了脚步,再者天气干燥,惹得人心也不禁烦躁起来,往来的商户彼此间认识的打个招呼,便远远的离去,没有片刻的逗留,如今大世之争掀起,是灾难也是难得的商机,这些擅长钻营盈利的商贩,才是最忙碌的人。前面路边有一间茶馆,隔着好远便听到小二的吆喝声,酒旗迎风招展,飒飒作响。
商人重利,出手却也是阔绰,茶馆的小二早就看出了一行人的身份,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迎来,大声招呼着:“几位客官,里面请,本店秘制的大碗凉茶,最是能解诸位舟车劳顿的疲乏。”
说完已经有几粒碎银好巧不巧的落在他的手里,店小二的笑意更加谄媚了,连带着对苏逸身后的老马也一阵奉承,说什么毛发柔顺,神骏非凡,听得苏逸一阵发愣,心道这小哥见风使舵的本事当真绝了,伸手丢出些许碎银,随着众人进店了,老马自然有小人牵去洗刷安置。
茶馆是二层的小阁楼,不过进屋的楼梯上却写着来者止步,看来只是一楼对外揽客,苏逸随便找了个清闲的角落坐下,喊了壶凉茶,三两碟轻食小点,倒也颇为自在。
这一路上茶馆不多,是以每处茶馆里都人满为患,里面人蛇混杂,有锦衣华贵的官人,也有浓眉粗目的江湖人士,大多是各自结伙,泾渭分明,也很少生出什么事端来。北方战乱的消息已经传遍,此刻茶馆里闲谈的事大多都是这些,朝廷的按兵不动到底还是让一部分人慌了心,这几日南来避难的人越来越多,带来的消息是,北军势不可挡,已经连破三关,背后更是有江湖高人的助力,听说就连羽仙宫的掌教真人亲自出马,也落得个身死道消的可怜下场。
苏逸闻言手中粗碗一抖,茶水顿时撒了出来,他不动神色的放下粗碗,耐心听着。
原来那人也是道听途说而来,并非真正亲眼所见,所谓羽仙宫掌教,连什么模样都没见到过,众人闻言不禁摇头,莫说羽仙宫那等云里雾里的仙家门派,就算龙象寺那等出世的佛家寺院,平日里也难得看见一位得道高人,羽仙宫掌教那是何等身份,可是和三教高人平起平坐的人物,便是大乾那位皇帝都要忌惮三分,又怎么会屈尊前往北地。
话虽如此,苏逸心中却是莫名一紧,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羽仙宫在他心中是个特殊的存在,当初传道授艺的地方,却也是桃笙儿身死道消的地方,爱恨纠缠,这也是苏逸不愿意提及的缘故。
苏逸摇了摇头,兀自饮茶去了,江湖传闻大多不可信,苏逸也没有去一探究竟的兴趣,若是连羽仙宫这样的仙家门派都不能幸免,那就是算上他也是无济于事。
“老道昔日曾与那羽仙宫李道长有一面之缘,料到他今日有这一劫,可惜了一代宗师,就这样身死道消了。”
门外走进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道,左手扶着一杆破旧杏黄旗,上面写着‘算尽天命,半人半仙’八个大字,字迹狂放,瘦骨嶙峋,右手牵着一个小女孩,看上去依旧七八岁的模样。
苏逸听着声音熟悉,霍然抬头,顿时愣在了那里。
他乡遇故知,没想到在这等偏僻的茶馆,竟然遇到了当初的老余。
他身边那女娃,就是他口中时常念叨着的孙女吧,当真十足的清秀可爱,苏逸一时吃惊,竟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小女孩十年过去,竟然还是七八岁的模样,仿佛岁月不曾给她留下任何痕迹。
余老头牵着孙女走到一处空桌旁,将杏黄旗放在一旁,唤来小二,要了壶凉茶,便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了,店小二满脸鄙夷的走开,心道这老抠门竟然连半分赏钱都不给。
瞧这老道的破落模样,众人自然不相信他的话,见他不再说话,便也不再搭理他了。
不多时,又有一群人马来到茶馆之外,这时一道更为熟悉的声音传来,这次不止是苏逸,就连闭目养神的余老头也不禁睁开眼,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和惊愕。
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走了进来,体态臃肿,身后跟着一帮狗腿,招摇而来。
苏逸目光落在他那熟悉的面容上,差点一口朱师兄叫出声来。
不远处的余老头更是满脸尴尬,没有忘记那日在羽仙宫山门前,可是顺手牵走了这位的腰牌。
说来也巧,朱胖子刚走进茶楼,就看到坐在中间的余老头,实在是他那杆杏黄旗太过惹眼,四目相对,余老头咳嗽一声,低头饮了口茶。
朱胖子微愣,顿时缓过神来,走到余老头身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位道长看上去好生面善啊?”
余老头不敢抬起头,抿了口茶,口气不变道:“这位小公爷想必认错人了吧,老道行走江湖几十载,却是从未见过小公爷。”
朱胖子眼睛一眯,玩味道:“道长精通卦算一道?”
“懂些皮毛,算不得精通。”余老头心知不妙,可不敢吹擂。
朱胖子笑起来的样子人畜无害,眼睛眯成一条线,苏逸却是知道,朱师兄每当这个时候,就是要整人的时候了。
果不其然,朱邺水打开手中的檀香扇,摇了两下,忽然收起来往手心一拍,吓得余老头手一抖,茶水差点撒了出来,朱邺水笑着说道:“要不道长也给自己算上一卦?”
余老头咳嗽两声,一本正经道:“小公爷说笑了,测字算命一道,最忌讳的就是亲近之人,给自己算卦十来九不准,还要坏了自己的运道。”
朱胖子摇头说道:“看来道长的修为还不够啊,那让本公子替你算一算,我见道长你印堂发黑,看来最近有血光之灾啊。”
余老头眼神偷偷扫过四周,见周围的通道都被那几个狗腿给堵住了,顿时绝了逃跑的念头,看着还不明所以的孙女,叹了口气,说道:“老道上有老,下有小,小公爷大人有大量。。”
还没等他说完,朱胖子笑了一声,转身吩咐道:“把这老神棍给我绑起来,一并带回乾京去。”
第168章 飞扬跋扈
苏逸本欲就此别过,却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茶馆里,竟然遇到朱邺水二人,余老头此番带着孙女行走江湖,没想被朱邺水撞了个正着,此刻被一群凶神恶煞的狗腿围住,自知插翅难飞,不禁苦着脸讨饶道:“你是羽仙宫嫡传弟子,又是汾水朱家的大少爷,何必和我一个混口饭吃的江湖相士过不去。txt全集下载”
朱胖子瞥了他一眼,问道:“你认识本少爷?”
余老头一边谄笑,一边奉承道:“大像少这般年轻俊杰,名声早就传遍江湖,何人不知?”
朱胖子摸了摸下巴,说说:“这话本少爷爱听,你这老道虽然不厚道,但好歹是个识时务的,本少爷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
余老头这等人精,岂会听不懂他的弦外之意,忍着肉疼从怀里掏出本黄皮册子,偷偷摸摸塞进朱胖子手里,凑过去低声说道:“老道和大少一见如故,这本《********》乃老道平生心血所铸,内容涉猎颇广,便是那号称冰清玉洁的水月门老尼,也在其中,公子有这本奇书傍身,来日行走江湖必是如虎添翼。”
朱胖子不动神色将那本黄册儿放在怀里,拍了拍余老头的肩膀,说道:“不错,不错,道长这份心意,本少爷收下了。”
身旁的小麦芽踮着脚想看那册秘籍,心想爷爷什么时候著书论道了。
余老头谄笑道:“多些大少手下留情,老道就此告别。”
朱胖子闻言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告别?告什么别?本少爷让你走了吗?”
余老头刚抬起的脚尴尬的收了回来,哭丧着脸问道:“大少还有什么吩咐?”
“我看你还不错,要不今后跟着本少爷做事如何?”
“啊,老道上有老下有小。(.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别废话,去不去。”
“可是.”
“别可是了,本少爷掐指一算,乾京有一桩天大的福泽等着道长你,再说本少爷此行乾京,人生地不熟,就需要你这样的老江湖带路,怎么样,跟着本少爷做事,吃香喝辣的不说,还有数不清的好处,再说你愿意让你这乖巧的孙女跟着你浪迹江湖受罪?”
余老头闻言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没有拿定主意,倒是抬头看向朱邺水,不无疑惑道:“大少为何对老道如此看重。”
朱邺水心中道,非是本少爷看重你这个老神棍,只是听说濮阳那丫头召集了一帮和尚在乾京等着给自己下马威,听说不搞得我灰头土脸不罢休,本少爷岂是那种束手待擒的人,这余老头也是个人精,当初自己就是被他给忽悠过去了,用他来对付那群和尚最好不过,自古佛道水火不容,把这潭水搅得越浑,本少爷才越好脱身。
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嘴上却说道:“本少爷此去乾京,一来是太后娘娘千岁寿辰,朱家备上重礼道贺,二来是北方战乱兴起,家里老爷子担心我的安危,让我来乾京避避风头。”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太后娘娘寿辰在即,举国欢庆,朱家做为大乾世家,备上重礼也是情理之中,倒是后面那句来乾京避风头,简直无稽之谈,便是余老头这种行走江湖的相士都知道,汾水朱家那是天下一等一的有钱,祖宅大院固若金汤,怎么也比你孤家寡人来乾京安稳吧,在这北方战乱,汾水地处江南,如何又波及到,此次乾京之前,大半是充当质子来乾京避嫌吧,毕竟当初乾帝起事之时,背后也是依仗汾水朱家的助力。
余老头点了点头,问道:“那老道我、”
话音刚落,朱邺水已经是做出一副悲伤的神情,沉声说道:“你知道大乾想来崇佛抑道,龙象寺更是护国寺院,其中高人无数,只是听说进来安阳公主年纪轻轻就得了一种怪病,便是寻遍了宫中的御医,也没有解决的法子,龙象寺诸位高僧更是无从下手,太后娘娘已经下懿旨了,不论道释儒,天下能人异士但凡能只好那位公主的怪病,便有天大的恩赐,道长行走江湖,见多识广,指不定能有用处、”
朱邺水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安阳公主不过三岁,一个尚在呀呀学语的孩子,却遭此噩难,实在让人心疼。”
说道这里,朱胖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轻声道:“再者,那濮阳公主还是我朱家半个儿媳妇。”
“噗!”
听得仔细的苏逸猛地一口茶水喷出,急忙用衣袖擦拭。
余老头目瞪口呆的看着朱邺水,那眼神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朱邺水也觉得演的有点过了,咳嗽两声,说道:“道长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一旁的麦芽听他说完,有些同情那个三岁的女孩,心中不忍,扯了扯爷爷的衣袖,说道:“爷爷,那濮阳公主好可怜。”
余老头踌躇片刻,搓了搓手道:“行,听麦芽的话,这乾京,老道走一趟便是。”
朱邺水闻言眯眼点头,似乎计谋得逞,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不知为何,苏逸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他本欲就此离开前往南疆之地,只是突然偶遇朱邺水两人,心里又放心不下乾京里那群黔岭走出去的旧故,心里盘算着也跟着两人走一遭,只是他现在不方便出面,早在十年前他已经是个已死之人,要不是朱师兄冒险将他救下,也不会有他今日的成就,只是朱师兄一直不曾于他相见,想必也是有他的苦衷,再说这些年的事,他也从龙虎坛那位老道口里有所耳闻。
眼见着朱邺水一行人走远,苏逸唤来小二结了账,又打赏了些许碎银,从屋后牵走那匹瘦马,呆上一顶蓑笠,远远的跟在前面那队人马后面。
越是靠近乾京,道路越是宽敞起来,八马齐驱的官道上,无数的车马行走而过,便是那些王侯将相家的车马,比起朱家这位少爷的奢华行头来,也远远不及,雕花镶金的车厢里,铺满柔和的貂裘,熏香阵阵,四平八稳,便是那赶车的马夫手里握着的鞭子,也是珠光宝气,奢华至极,一行人还未入城,就已经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崇尚朴实的乾京人何曾见过这等奢靡的景象。
赶车的马夫趾高气昂的通过了守卫的盘查,扬长而去,留下行人无数的议论声。
朱家大少爷掀开窗帘,嘴里咬着一颗核桃,瞪了眼围观的人,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没看到过有钱人码?真是一群土包子。”
嚣张跋扈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乾京公主府里,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女子双手插腰,数落着院子里的和尚们,然后看了眼城门的方向,心想那个可恶的家伙应该到了吧。
第169章 和尚与道士
帝都,乾京。txt下载80txt
这座喧闹的城市里没有宵禁这等说法,夜色将至反而街上的行人越发多了起来。
不知是哪里的风传,汾水第一豪门世家的独孙就要到来,乾京这座人口繁多的巨城里一时间更是云波诡谲,四通八达的官道上比往日拥挤了几分,就连朱雀街上那些足不出户的达官贵人,也都把目光投来,分外复杂,据说早有言官将早前朱邺水嚣张跋扈的行径写成几纸奏章,联袂面圣弹劾朱家去了,更有艺高胆大的江湖人磨刀霍霍,准备宰了这天下一等一的肥羊,往汾水讨换个几世荣华。
汾水朱家富甲一方,用朱邺水的话来说就是用银子可以办到的事,他们家从不花力气去做,当银两可以砸死人的时候,所谓的江湖高手不过卿卿罢也,从这位大少爷进城的那一刻起,仿佛不在可以收敛性子,而是越发的跋扈起来,乾京之内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可以当街乘骑,这位尚没有官职加身的朱家少爷却这样坐在马车上招摇过市,那香檀木雕成的奢华车厢上,鹅卵大小的明珠比比皆是,珠光宝气扑面而来,便是最有眼界的乾京百姓,也不曾能指出是何种珍宝,直到那马车过去许久,人群里的喧闹声还没有散去。
兴许是不想在马车里被围观,兴许是一路上没机会舒展身骨,入城以后,经过那条朱雀街,朱邺水便掀开车帘走了下来,朱雀街里非富即贵,当然没有那些烦人的议论声,朱邺水既然铁了心营造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这一路索性跋扈到底,一身行头比起那些皇孙贵族也不呈多让,镶边短褂上绣着金线孔方,貂皮轻靴踏地柔软,手里握着一串儿乌色念珠,光华内敛,看上去有几分珍贵。txt电子书下载http://.80txt/
朱雀街的那头,迎面走来一个身着浅色僧袍的年轻和尚,眉目和善,双手合十对身前的朱邺水打了一礼,微微叹息道:“瞧外面鸡飞狗跳的状况,便知道是你来了,别怨小僧没提醒你,只怕你还没进皇宫,无数的弹劾奏章已经摆放在那儿了,知道你不在乎那些,可好歹也要照顾下别人的面子。”
朱胖子双手负在身后,眯眼笑着说道:“面子这东西,从来都是自己的,少爷我若是一声不吭的进城了,今晚睡不着恐怕不是一个人了。”
年轻和尚闻言摇头,轻声说道:“这里是乾京,可不是汾水,万事都需谨慎。”
朱胖子瞟了他一眼,诧异道:“我说秃子,你这性子是怎么得到龙象寺那群老秃驴青眼有加的,本少爷是谁,汾水朱家未来唯一的继承人,莫说那些红了眼嫉妒的人,便是乾帝也不会放任我在乾京城里出事的。”
年轻和尚双手合十,平静的说道:“小僧法号普度,不叫秃子。”
朱胖子仿佛没有听到,凑过来低声说道:“怎么样,老实交代,这些年少爷不在乾京,你有没有偷偷溜去琉璃坊快活快活?”
年轻和尚法号普度,当年故郡论道大会力拔头筹的高人,据说已经被龙象寺列为下一任住持的不二人选,便连乾帝都对这位佛法造诣惊人的和尚另眼有加,这年月佛家地位比起道家何止高了一丝半点,就连北方那座菩萨观都出了几个了不起的人物,当年那个红袍小僧惊动乾京,据说也唯有这位普度和尚能和对方相较一二了。
普度和尚闻言脸色不变,这些年已经不是当初论道大会那个稚嫩的和尚了,一身养气的功夫颇为上乘,平静说道:“没有。”
一身锦衣华服的朱邺水走在朱雀街上,闲庭信步,笑着说道:“年纪大了反而没有以前有趣了,当初我来乾京的时候,你还是龙象寺里打扫藏经阁的小僧侣,让你给我偷几本密宗男女合欢的双修心法出来,事情搞砸了不说,还闹到乾帝那儿了,害得我挨了几下板子,后来带你去琉璃坊风流快活,你愣是对人家姑娘念了半个时辰的清心咒,要不是看在少爷出手阔绰,那老鸨指不准已经把你扔出去了,我是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姑娘看你的眼神,那个幽怨劲哦,秃子你不会当真只念了半个时辰的清心咒,没干点别的吗?”
普度和尚脸色大红,指着朱邺水,恼羞成怒,憋了半天说了几个:“你,你,你.”
朱邺水哈哈一笑,颇为得意道:“你佛家养气的法门到底不及我羽仙宫,听本少爷一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改天少爷我清闲下来,再带你去那琉璃坊见识见识。”
普度和尚没好气道:“要去你去,小僧不去。”
朱邺水瞥了他一眼,打趣道:“当真不去?我可是听说当初那位姑娘可是对龙象寺的某位高僧念念不忘啊,做了几年当红花魁,有人出价千金替她赎身,都被她一口回绝了,倒是逢年过节去龙象寺枯坐念经一天,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普度和尚闻言默然,不解释不狡辩也不说话,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朱邺水打哈哈道:“算了,我可不管那些没影儿的事,倒是宫里的事你和我详细说说,濮阳那丫头是怎么想的,听说她像皇帝讨来了手令,又到龙象寺抓了一匹和尚,据说是要对付我来的,这姑娘太不厚道了,好歹当初还是一起玩的,不就是把春?宫图藏她衣柜里,又没被她那皇帝老子发现,用得着记恨我这么多年吗,还有安阳小公主,据说得了绝症,不知道宫里哪个王?八蛋提议说用婚事来冲喜,连你龙象寺诸多高人都无从下手,看来皇上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普度和尚眼神怪异的看着朱邺水。
朱邺水自知言语欠缺妥当,哪有把公主说成死马的,不过却也不在乎这些,说道:“就知道问了你也不会说,算了,乾京里就你一个朋友,老子千里迢迢来是受罪的,可不能连累你。”
普度和尚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说道:“到了。”
自然是到了皇宫门口,和尚停下脚步看着他,朱邺水摆了摆手道:“送我到这里就够了,等我出宫了就去龙象寺找你,当初偷来的那坛状元绿埋在地下快十年了,再不喝就没味了。”
说完,转身往白玉甬道上走去。
第170章 八方风云
朱家这位大少爷抵达乾京已经数日,除了起初进城时的跋扈作为,便再也没听到他的半点消息,连当初送他进宫的普度和尚也返回龙象寺,据说闭关参禅去了,未必没有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汾水朱家在大乾的地位特殊,朝廷的态度也一直琢磨不透,那些言官只要有机会必定参上一本,说朱家跋扈也好,奢靡也罢,总能在合适的时间找个合适的理由向皇帝表达衷心,反正背后说再多的闲话,也传不到汾水那位老爷子耳里,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亲自跑乾京来质问,朱家对乾帝有恩不假,对皇家挟恩图报却是大忌,再者乾帝对这类言官恩威并施,表面上呵斥,背地里升官发财的大有人在,所以这群言官知道朱家的大少爷进京,早已磨刀霍霍,就等抓到他的把柄,明儿早朝上才有文章可做,只是那败家子这几日踪迹全无,百般打听才知道是去后宫拜见皇后娘娘了,这下言官里炸开锅了,就连祸乱后宫这样的流言都传开了,早朝的时候几十人跪地苦谏的壮观场景,吓得那群武将又以为什么把柄捏在他们手中,这群杀人不见血的言官最擅长的就是这些了。[求书小说网.qiushu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后宫是皇后的天下,便是乾帝也从不过问后宫的事宜,当今皇后作为朱家的后人,这个身份怕是除了近臣之外便无人知晓了,当初算不得显赫的女子如今能到这个地位,却是和朱家没有一点关系,朱邺水大小就没见过这个姑姑,便是多年前进宫也是远远看到,没想到这次刚入宫来,便被皇宫召来母仪宫,起初还有些疑惑,待到看到这位传说中的姑姑时,才震惊于这位母仪天下的母女,和自己母亲的面相有七分相似,比想象中还要年轻几分,举止间有种雍容的气质,便是朱邺水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她面前也不敢放肆。txt下载80txt
皇后开口便问了句:“老爷子进来身子可好?”
朱邺水恭声作答,斗胆叫了声姑姑,皇后仿佛默认了这层关系,朱胖子才放下心来,笑着说道:“老爷子平日里也常说起姑姑,说的最多的是皇宫里不比外头自由,苦了姑姑了。”
皇后笑而不语,看了他一眼,说道:“比起你爹来,你倒是要圆滑了不少,只是皇宫之事岂是你能谈论的,也不怕落人口实。”
朱胖子笑道:“姑姑说不是,那就不是了。”
皇后叹了一句,说道:“过几日就是太后的寿辰,你且留下来吧,吩咐下人去梧桐苑那儿打扫一下,你也说了,皇宫不比外面,少惹些事,总归有好处的。”
朱邺水心中顿感不妙,这是刚入宫就被软禁了,不过事已至此,也能听从安排了。
。。
大明崖上风光如旧。
只是云海翻腾里难以见到骑牛的大师兄了,就连往日里还能见上一见的诸位长老也没了踪迹,似乎闭关修行去了,只有那些入门已深的弟子才知道,羽仙宫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了。山下的消息已经传来,山上十几座宫殿里的大小道士都在谈论,上了年纪的更是忧心忡忡,都说掌教真人独自去了北地,还和数万叛军斗了一番,掌教真人修为滔天不假,但到底还是血肉之躯,对上数万大军,怕是难以全身而退,当初前朝那位白晏之,也是一品境界的高人,还不是一样兵解太极殿外,这群道士们宁可相信这是谣传,也不愿意相信掌教真人亲身涉险,想要往凌霄殿探个究竟,可惜半路就被执法的长老拦了下来,说大师兄正在闭关,打扰不得,只好就此作罢了。
大明崖玉皇殿里,李青牛坐在一张蒲团之上吐纳呼吸。
周围没有那些上了年纪的长老在一旁护法,反而只有鲜伯机这位中年道士在,李青牛闭关的时候,他就用拂尘将周围摆放的灵牌一个个擦拭干净,一丝不苟。
玉皇殿是大明宫的禁地,除了掌教真人,便只有大师兄这样的身份才能进入,鲜伯机身为二代弟子,虽然入门已久,却还是头一回来这里,对于满殿的灵牌,起初也愣神了片刻,而后恭敬的跪地磕了三个头,这才站了起来,倒是大师兄喊来他以后,就闭目打坐了,似乎要坐生死关,对于李青牛的修行,鲜伯机从不担心,或者羽仙宫上下都没有人会担心,修行于他来说,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便是白日升仙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也不足为奇。
鲜伯机悉心擦拭着灵牌,目光从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上扫过,心中无限感慨,羽仙宫千年传承,就是这些前辈不计辛苦留下的成果,有些人便是故去百年,依旧耳熟能详。
足足上千快灵牌,环绕了大殿一周,青烟缭绕,香火不息,忽然他的目光从一块灵牌上扫过,身子骤然一顿,整个人都愣在了那儿。
那是一块崭新的灵牌,上面的墨迹仿佛还没有干透,上面写着羽仙宫第二十八代掌教李淳风之位,十二字酋劲隽永,入木三分。
鲜伯机如遭雷击,脸色苍白无比,双手微颤着拿起那块灵牌,嘴里呢喃了一句师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灵牌忽然坠地。
好在这时,打坐中的李青牛忽然睁开眼睛,一杆马尾拂尘飞出,将那灵牌轻托起来,缓缓落在香火案上。
鲜伯机止住心中惊骇,脸上写着悲痛,低声道:“师尊他。”
李青牛脸上无喜无悲,起身掸了掸衣襟,将远处真武大帝雕像上供奉的桃木剑取了下来,转身往殿外走去,平静道:“师尊已经留下法旨,师兄你便是羽仙宫二十九代掌教了。”
鲜伯机呆立原地,正口欲言。
二十九道宏伟钟声响彻大明崖,甚至传遍整个岳州城。
依稀有人看到,一个素衣素冠的年轻道士骑鹤而去,一路北行。
。。
乾京外三百里,一望无尽的官道上,有数匹骏马飞驰而去。
背负太阿剑的李当然面色严肃,目光看向遥远的北地,眼中藏着一丝急色。
羽仙宫掌教身死北地的消息已经传来,李当然不知父皇和那位和善的老道士做了什么交易,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赴死,李当然算他半个徒弟,对这和善的老头打心里的喜欢,想不到连最后一眼都没看到,那骑牛的一定也知道消息了,怕是已经在赶往北地的路上,李当然快马加鞭,只恨不能御剑而去,心急如焚,却还是在心底念叨着,羽仙宫都是一群傻子,不要命的傻子。
南方,八千轻骑纵马而来,掀起无尽烟尘,万鸟惊飞!
李当然握紧缰绳,骤然回首。
满脸络腮胡子的楚阎罗在远处洪声说道:“楚某率八千太子近侍而来,让殿下久等了。”
第171章 大乾铁骑甲天下
江湖已经沉寂太久了,太平盛世里便是最骁勇的大乾铁骑也无用武之地,昔日马踏江湖之后就再也没听过他们的名头,倒是军中那位号称阎罗的用刀好手,据说是殿前近卫,手中兵马无数,只是这楚阎罗既不做那持武为恶的歹人,也不做扬名立万的好事,除了军中几位大佬对他忌惮有加,江湖便再无他的传闻,
八千轻骑卫出动,护送那位北行的太子殿下。txt全集下载.80txt
李当然看了眼一起当先而来的楚阎罗,点头致意,手里缰绳握紧,喝了一声,策马扬鞭而去,阵阵黄土掀起,声势滔天,一行人马趁势北上,势如破竹。
身穿盔甲的楚阎罗骑坐在神骏的黑马上,目光落在远处目光沉毅的太子身上,微微点头,说道:“此事莫怪楚某不厚道,军中最是讲究规矩,没有皇上的手谕,谁也不敢擅自出动。”
李当然神色不变,淡淡道:“楚将军你有你的苦衷,我自然也有我的选择,不过此事已了,不必再说了。”
楚阎罗点了点头,果然不再说话,而是目光投向远处,说道:“不知道八千轻骑对上那群叛逆,他们又能撑得住几波冲击。”
八千轻骑紧急拨营,匆忙行军,却没有丝毫的混乱,全军井然有序,一路上探子派出无数,北方传来的消息是大军也已经拨营,两军相见时,就是兵戎相对的时候了。
李当然轻声冷笑,说道:“一群土鸡瓦狗,也想颠覆乾坤?”
太子近侍乃是从御林军里选出来的好手,八千人便是对上两万人也能分个生负手,拼着性命不顾,说不定还能给对方来个元气大伤,不过这种涉险的买卖轮不到太子头上,楚阎罗随性而来必是乾帝的意思,都知道乾帝最是疼爱这位李姓太子,甚至登基之前都随他母亲姓氏,可见一斑。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辽北葫芦郡外的高地,大军驻守的营帐里,严姓的将军正陪着那位异姓王对弈,小心应付着还要不留痕迹的让几手,着实有些为难这个性格耿直的汉子。
那位身材臃肿的异姓王捻起一枚黑子,重重落下,笑着说道:“杀你后路,这下你无路可走乐吧。”
假意走错棋子的严将军顺水推舟,服输道:“王爷深谋远虑,严某认赌服输。”
姓郭的异姓王轻笑着站起身来,看来心情颇为愉悦,走到一处地图沙盘前,用手指着一条行军路线,眯眼说道:“都说大乾铁骑甲天下,这八千太子近侍更是军中好手,严将军可有信心将其一举歼灭?”
严姓将军顿了顿,摇头说道:“难,太难,太子近侍不是武安营那等杂兵,军中那位楚阎罗又以治军严明著称,有他率领,想要一举歼灭八千轻骑,难上加难,更何况那位太子也随性军中,怕是还隐藏着一些好手。”
郭明义负手而立,看着沙盘,平静的说道:“大乾那位皇帝能按兵不动这么久,就是为了一鸣惊人,大乾百年的根基不是轻易就能撼动的,有些人目光短浅了些,行军打仗到底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将军,若是太平盛世也罢,如今乱世掀起,不得已就用人命堆起战局,胜负倒是其次,打出气势来才是关键。”
严将军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郭明义低头看着沙盘,用手指着一处说道:“这里,还有这里,两江隔望的地上,风水最佳,用来给那八千将士做埋骨之地如何?”
语不惊人死不休。
纵是严姓将军这样胆识过人,也为之一惊,顿时抱拳沉声道:“严某领命,誓死不归。”
郭明义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去吧,便转身往内帐走去。
荒漠之上已经稍有绿洲,越是临近南地,水土越是肥沃,自古江南便是富饶之地,风流已久,北地却是民风彪悍,最是骁勇善战,环境也是早就这种差异的根本所在。
前方的探子已经传来消息,北伐的八千轻骑已经临近樊州,不过半日的行程,各处的营帐已经做好准备,忽然又有消息传来,有一个似人似熊的赤足少年狂奔而来,竟然领先于大军,颇有一夫当关的雄伟气象。
蓦地,严将军想起传闻中的那位五皇子,力拔能山气,气当贯如虹。
已经有五十人的骑兵前去阻拦了,远远的便听见那狂奔而来的脚步声,沉闷而有力,让众人如临大敌。
恍惚间,仿佛看到一个人形的凶兽从远处而来,赤足而行,脚下风烟尽起,衣衫飒飒鼓动,气势不凡,只听那少年一声低吼,就将远处的一匹战马活活吓死。
传说中的无敌猛将才有这般气势,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黄沙滔天,那少年猛然停下,脚下顿时炸开一道深坑,只见他抬头看着远处的五十骑人马,陡然咧嘴一笑。
众人顿感不妙,只见脚下的战马仿佛一瞬间狂躁不安起来,纷纷扬蹄欲走,那少年喉咙里发出一阵似吼非吼的叫声,声音落在战马耳里,更是狂暴了几分,还未交手,便已经溃不成军,将背上的诸位士卒抛了下去。
兽语,这少年竟然会兽语!
这还没结束,只听这少年吹了声口哨,顿时一阵嘹亮刺耳的隼叫声贯彻天地。
极高的云层上,一道白色威武的身影陡然冲下,盘旋在少年的头顶,那白色的鹰隼生得极为神骏,眼光如电,鹰爪如钩,可不正是当初故郡之时,李当然带着的那只海东青!
十年不见,这只海东青更为神骏了,毛发之上隐约有灵气溢出,甚是不凡。
只听一声隼叫,还未等人反应过来,一个身穿甲胃的士卒就被海东青抓起,拔地数十丈,惊的那人面无人色,已然晕了过去。
少年咧嘴憨厚一笑,在众人眼中这笑容却是无比残忍。
终于那五十人不再坐以待毙,而是抽出手中刀剑,撕开衣襟将战马遮住耳目,扬鞭而下,顿时不计死活的冲刺而去。
少年站立原地,微微屈膝,伸出一双手来,往前探去。
第一匹战马奔驰而来,少年单手压在马首之上,猛地发力,连人带马一柄压倒在地,接着又是一骑人马赶至,白光掠过,一剑直取他的面门。少年毫无顾忌,竟伸手直接握住那长剑,手腕掰动,顿时将那精铁铸造的长剑一截两段,剑身与手掌竟然擦出些许火花来,让人惊骇。
不过数个呼吸,五十骑人马尽皆倒地,死伤惨烈。
那少年不过衣衫之上略微有些凌乱罢了,目光依旧平静如水,抬头看着远处的大军,咧嘴一笑,伸出手来,天空盘旋的海东青猛然落在他手背之上,声震云霄。
第172章 暮霭沉沉楚天阔
高台之上,郭明义眯眼看着远方,脸色不变说道:“那蛮子便是传说中的五皇子吗?”
身边虎背熊腰的严姓汉子低声说道:“不错,正是那位五皇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郭明义颔首道:“当真有龙象之力,你说乾帝那般儒雅之人,如何会生出这般虎头虎脑的儿子来的。”
严义没有回答,而是低声说道:“忠义营已经派出百十个好手,那五皇子就算膂力惊人,也总有精疲力尽的时候,瓮中捉鳖这种事就让属下来做吧。”
郭明义轻轻摸了摸手中的玉石扳指,笑着说道:“一个尚未开化的少年不足为惧,倒是那军中楚阎罗据说已经来到百里之外,若是单独对上,你我恐怕都无多少胜算,如今占尽天时地利方能一战,再加上羽仙宫那个老道士死在这里,想必他那些徒子徒孙们不会放任不管,北地注定会有一场纷争,就是不知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又是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话虽如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严义低头称是,再抬头看去时,忠义营的百十个好手已经和那少年战成一团,场中狼烟四起,飞沙走石迷人眼睛,那五皇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是威猛无双,赤手空拳夺下对方兵刃,一个黑虎掏心扶摇而下,将拦在身前的两人贯心而斩,鲜血顿时洒满一地,少年脸上无喜无忧,抬头看了眼天上盘旋的海东青,咧嘴一笑,猛地跳了起来,竟然高高跃起数丈,那海东青若有灵性一般,一声空灵唳叫,展翅而来,一人一隼扶摇而上,突破重重阻截而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少年憨厚却不傻,身陷重围就算羽仙宫掌门那样的高手都要饮恨,更不用说他这样的少年人,纵使以一敌百,也绝不可恋战,海东青如今已经长成,单是一双铁爪银钩就让人望而生畏,眼神冰冷刺骨,便是军中最厉害的神射手,也无法捕捉它的身影,眨眼之间就冲出了包围,来到了数里之外,少年从隼背之上直接跳了下来,落地砸出一个深坑,李当然有些哭笑不得看着他,楚阎罗更是重新打量起这个少年来,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或者说是更甚一筹。
“哥。”
少年咧嘴看着身边的李当然,说道。
“不错了,下面就交给我吧。”
李当然摸了摸他的脑袋,抬头看了眼远方,目光陡然一凛。
两军对持不过数里的距离,远远的便可以看到旌旗招展,风沙扬起,大战将起,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只要一声令下,就是头破血流的厮杀。
士卒之中忽然分出一条路来,一个黑袍裹身的年轻男子缓缓走了出来。
仿佛在这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有种难以言明的气质,便是李当然都不禁多看了两眼。
那黑袍男子裹着偌大的帽子,看不清脸庞,只觉得他的目光仿佛也遥遥的落在李当然身上。
李当然眉头微蹙,似乎没有认出这个人来。
“楚天阔。”
那男子摘去黑袍,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有种难以形容的冷漠,仿佛这时间一切情绪都无法感染,他站在那儿,轻轻的吐出了三个字。
“楚,楚国?”
李当然闻言脸色一动,目光落在那人脸上,语气颇为玩味道:“原来是亡国之后,罪楚亡国之后,没想到还有你这条漏网之鱼,不藏起尾巴来做人,就不怕断绝了西楚这点香火,让乾京那群贼心不死的人断了念想?”
昔日西楚灭国之后,楚阎罗下令坑杀二十万甲士,坐实了阎罗之名,可谓天怒人怨,据说当年后宫之中无一人存活,诸多皇子皇孙更是成了刀下亡魂,想不到还有人能逃出生天,其中必有内线接应,朝廷当初对西楚大臣并未赶尽杀绝,这些年这些老贼谋而不动,想必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吧,只是没想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密谍司的监控之下。
“若我猜的不错,你便是当年那个被皇后投入火盆之中襁褓幼儿吧,楚帝自刎,你那母后三丈白绫追随而去,偷梁换柱将你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丢入火盆,侥幸让你活过一命,你不该出现在这里,难道你那位母后生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以卵击石并非智者所为,楚国大势已去,你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徒劳。”李当然淡淡说道。
黑袍男子不为所动,而是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李当然。
忽然哐啷一声,长剑出鞘,楚天阔指剑西南,平静说道:“可敢一战?”
五皇子见那人挑衅,顿时怒喝一声,刚要拔拳想象,李当然一手按住他的肩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有何不敢。”
说罢,朝远处的灵溪轻轻点头。
只听一声龙吟,大道太阿剑应声而起,剑影肆掠,剑气纵横而出。
那楚天阔身后亦是有数位高手严阵以待,但并未出手,而是看向灵溪等人,似乎颇为忌惮。
风沙掀起,气象万千。
纵横荒漠之上,狼烟四起,马蹄声声,仿佛大战下一刻就要爆发。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那两人身上。
乾京之中少有人见过这位太子殿下的身手,只知这位殿下谋略过人,此次行军北上更是证明了有胆有识,若非如此,也不会被乾帝直接立为太子,谁又能知道,李当然当初在羽仙宫时,资质更是无双,除了那位天人天象的李青牛,谁还能压他半点?
羽仙宫老掌教身死道消,李当然接到消息时已经晚了,他马不停蹄赶往北地,只是为了能见上最后一面,可惜事与愿违。
剑气纵横,风沙肆掠,人未至剑气已至,诸般招式化简为繁,皆是当初大明崖上习得的招式,李当然以《岁甲通习剑术》起手,太阿剑浑厚如实,一连数串爆响,飞沙走石溅起,遮人眼目。
楚天阔当仁不让,西楚本就是天下剑宗所在,诸般手法不留外传,手中轻剑不见威名,却是翩若惊鸿,稍闪忽至,整套招式行云流水,应接无瑕。
便是灵溪这般用剑的高手也顿时眼前一亮,忍不住心中叫了声好。
第173章 万军之战,万人之中
沙场之上剑气已经声势浩荡,便是最寻常的武夫也能看出其中玄妙无穷,太子八千亲随尽皆持戈而立,杀意凛然,唯有少数人震惊于那位楚国皇子的惊人实力,还能报以凝重的眼光对待,在他们的视野中,楚皇子手中轻剑张驰有度,便是最为寻常的招式都带着一种难言的意韵,或许只有灵溪这样的用剑的高手才能看出深浅来,不干涉不等于置之不理,最少李当然身为太子,本不该以身犯险,灵溪和那位楚阎罗已经蓄势待发,在看对面的几尊按兵不动的高手,似乎也是这种想法。[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或许是知道不可能久战下去,两人皆是浅尝辄止,李当然收剑之余,脸上已不在是那种轻蔑的神色,楚国亡国之处,便是天下一等一的剑道圣地,所谓西楚剑池,不过是当初给楚国皇室子孙一个试炼的地方,于外人来说已经堪称四大绝境,由此可见一斑。李当然深深看了眼楚天阔,自负道:“虽说你我年纪相仿,实力相近,不过我也不欺你国运已尽,就算再给你十年时间又如何,我在乾京等着你,好让天下人知道,楚剑不过尔尔。”
仿佛没有听到他语意里的嘲讽,楚天阔抬头看着他,轻轻说道:“不用十年,五年便好。”
李当然一声嗤笑,道:“这么急着投胎,就没想过乾京里那群贼心不死的老东西,还指望着你这个楚国遗孤光复祖业?”
楚天阔微微欠身一礼,说道:“朝中遗老这些年在乾京虽说过得不容易,却没有蒙受羞辱,承蒙乾帝照料,那就再劳烦代为照料几年,五年之后,楚某将亲自来接他们。”
李当然第一次认真看向这位落魄的亡国之后,不再说话,也许两人之间终有一战,却不是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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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邺水发誓这辈子都想再来乾京了,那位在老爷子嘴里贤惠无比的姑姑,也就是那位举国风华的皇后娘娘,竟然不动声色的就将自己软禁起来,这皇宫大院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可恨的是那群宫女们见着他都绕道走,仿佛自己脸上写着登徒子三个大字一样,几日前普度和尚不知从什么渠道捎来了一壶酒,这秃子没安好心,皇宫里难道还缺自己一壶好酒不成,分明是落井下石再补上一刀,当年就该将琉璃坊那位半推半就的娘子送到他床上去,趁着酒劲把好事给办了,看他怎么和寺里那群老秃子交待。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好在太后的寿辰将至,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朱邺水已经吩咐人将余老头接进宫里,那老头忽悠起人来无人能比,让他对付宫里那群女人最好不过,不过那老头也是不安分,这些日子自己被软禁在宫里,他还找着机会逃跑,要不是少爷他早已留心,说不定还真让他给跑了,如今到了皇宫大院里,当真是插翅难飞了,索性也就不管他了。
说起来在梧桐苑这几日倒也安闲,按理说濮阳那疯女人应该早已知道他的行踪,可是半点动静都没有,这让朱家这位少爷打心底的不放心,但不放心归不放心,总不能时刻提心吊打提放着吧,闲着无事便想起从前的人和事,羽仙宫掌教身死道消的消息还没传来,不然他就是顶着被责罚的压力,也要跑去北地给师父讨个公道,小师弟苏逸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想起来也好些日子没有见过了。
却不知他心里挂念的小师弟此刻在乾京的一处茶馆里坐着,皇宫大院便是普度这样的龙象寺高僧都不能轻易进入,更不用他一介草民了,再说他也不愿打扰到朱师兄,看得出来他此次入京是有要事在身,入宫快数十日了,还无半点消息传来,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北地的消息已经传来,茶馆酒肆里消息灵通,说书的先生已经将那段传奇说的绘声绘色,江湖一品高手对战数千大军,力竭身死,说不出的悲壮,不过或许是这个江湖沉寂太久了,听书的惋惜之余,更多的是向往,唯独西北角落里那位年轻人痛饮了一碗酒,消失在人群里。
苏逸帮那位仅有数次谋面的老道士堆墓,立碑,说是堆墓,不过是在城里一处偏僻的小地方堆了个土堆,碑是木碑,一壶浊酒敬了这个老道士,想了想还是在木碑上雕刻了几个字,生平不晓,名号不晓,甚至连容貌都依稀模糊了,只有那淡然随风的姿态还在脑中挥之不去,江湖一品的高手少之又少,更不用说出自羽仙宫这样的道门鼻祖,以前觉得这样的神仙人物怎么也该长命百岁千岁万岁吧,想不到也有身死道消的一天,说来也可叹,都说江湖儿郎江湖死,可这战死沙场又所谓何事,苏逸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庙堂与江湖的博弈已经数百年,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自己尚好,不知道朱师兄还有山上的那些师兄们听闻这个消息该是如何的悲痛。苏逸蹲在地上搓了搓手里的黄土,又抬头看了眼天空,阳光刺眼,想了想也该离开了,或许是忘不了十年前大明崖上那悲伤的眼神,或许是那个地方的主动疏远,苏逸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了,羽仙宫还是那个羽仙宫,而他却已不是他了。
苏逸提着一壶酒刚要离开,忽然愣在了原地。
一身素衣素冠的年轻道人站在夕阳余晖里,目光落在远处的土丘木碑上,目光里带着柔色。
苏逸神色愕然,稳了稳心神,不确定的说道:“你是?”
年轻道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苏逸目光凝视着他那张年轻稚嫩仿佛不曾留下丝毫岁月痕迹的脸,嘴里忽然有些苦涩,低声唤了句:“大师兄。”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大师兄饮酒,酒是普通的米酒,算不上香醇,大师兄却喝的很慢,连个人坐在木凳上,夕阳余晖里,越发的像一个满腹经纶的儒雅士子,苏逸一如过往那般,心中还是有些紧张,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怎么在乾京?”
“大师兄怎么来这里了?”
苏逸尴尬的搓了搓手,说道:“本打算去一趟南疆,路过乾京便过来瞧一瞧的。”
李青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目光落在他身上,说道:“看来你的修为恢复的差不多了,也不枉朱师弟对你一番照顾。”
苏逸沉默。
李青牛摇了摇头,说道:“当初之事,师父出门在外并不知晓,你也不必心里记恨他,如今以后,你便是想记恨也没机会了。”
“大师兄你也知道了。”
“命中之事,知与不知又能如何,他若不想走,便是皇帝也奈何不得他,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想走了。”
苏逸心中微动,抬头道:“师父他老人家早就料到如此了?”
李青牛平静的问道:“若是生死都不能看淡,还出什么家,修什么道。”
“那大师兄来乾京?”
苏逸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大师兄洒然一笑,说道:“我辈修行,讲究道心圆润自如,就算去太和殿和那乾帝讨要个说法也不无不可,不过我若真这么做了,岂不是枉费了师父的一番好心。”
苏逸似懂非懂,却是知道大师兄原本要去皇宫的,似乎改变了主意。
“都说叶落归根,一辈子修行,岂能落得个埋骨他乡的凄凉境地,我去北地接他去。”
李青牛一闪而逝,仿佛乾京之中的一切禁制对他来说恍若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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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黄沙之上两军对冲,喊声冲破云霄。
面容憨厚气贯如虹的少年每次出入人群,都会掀起腥风血雨,此刻再也不压抑体内的浩然气机,仿佛顷刻间爆发出来,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浑厚气劲环绕成叠。
一连十三只箭矢串联成珠,直指他眉心而来。
少年早已有所察觉,猛地转过身来,杏目圆瞪,暴喝一声,伸出一掌来,往哪最前面的箭矢揽去,手腕一拧,顿时如同鲸鱼吸水一般,那箭矢顿时逝去了力道,在空中回旋一圈,瘫软在他手中。
远处高台之上,严姓将军放下手中的弓弦,看着威猛的少年,瞳孔微微收缩。
下一刻,少年仿佛也注意到了他,拔腿而来,猛地拔地一跃,往那高台之上奔来。
只见他一掌拍在那城墙之上,轰然炸响,如同地震一般。
紧接着无数的箭雨从高台之上爆射而来,少年不及翻身,已经暴退数步。
百尺高台,难以逾越。
箭雨如潮,喊声震天。
这一刻,无数的马蹄声,嘶喊声骤然掀起。
天地间无数的黄沙肆掠,仿佛在顷刻间爆发。
第174章 北方有佳人
北地石头垒,这座由砂石垒成的高地,算不得险要,却是成了八千骑卫北伐的第一道关卡,这一次两军对垒,无数的马蹄簇拥在苍茫的荒漠上,飞沙走石,喊杀声不绝于耳,严义大将军亲自率领一众亲卫奔赴,巡视着后方蓄势待发的甲士,重骑兵已经冲锋陷阵,尽皆披甲在身,那八千人纵使是军中好手,楚阎罗带出的精锐,却也别想全身而退,都说大乾铁骑甲天下,可谁又知道这些年北地的准备?
严义骑在神骏战马之上,手中长鞭遥遥指着远处,对身后的一众亲卫说道:“看看这就是享誉中州的大乾铁骑,八千人对上两万人依旧不改气度,但是这份胆识就让人佩服,说句难听的,你们这群兔崽子已经算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了,可是对上这群人,怕是没人能走不了几个回合,别不服气,两万人能拦住他们多久还要看他们畏不畏死。[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脸色凝重的严义话语之中有几分低沉,不置可否。
被姓郭的那位异姓王打发出来的瘦猴幕僚显然脸色不佳,不过军中他没有地位,所以也无从发泄,此刻见严义如此说话,心中大为不爽,瞥了眼位高权重的同僚,阴阳怪气的说道:“谁不知道那位军中楚阎罗的威名,不过严义将军既然领命而来,若是被他威名所慑,岂不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瘦猴幕僚看似随口提及,却不无奚落的意思,心中冷笑不已,想你严义看似正值宽厚,不过也是郭明义身边的一条走狗,何必整日里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来。
严义仿佛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而是目光微凛的看着远方,说道:“快了。”
什么快了?
领命而来的诸多亲卫奔赴战场的时候,脸色比死了都难看。
瘦猴幕僚已经吐的没有力气直起腰来,指着满地的横尸第一次认识到战争的残酷,严义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位,而是走到一位将士身边,伸手替他拔掉胸前插着的箭矢,说道:“你的体恤会有人替你送到家中,你的孤儿老母自然也会有人替你照顾,放心去吧。[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说完轻轻替他合上眼睛。
..
石头垒,靠近中心的几座瞭望台上挂满了尸体,有飞失击落的,还有被流石砸到的,两军对垒,军中的高层早已退回到营帐之中,便是李当然这样的太子也不能例外,两拨冲击之下,八千轻骑卫负伤过半,到底是血腥拼杀,若不是那群铁骑斩断追击,说不定那两万人马早就倾覆,不过对于这样的战绩,他的脸上并没有丝毫欣喜的神色,营帐的案台上摆放着一张地图,地图上标记着各种战场细节,细致到每一处战局,不停有人从营帐外走来,送来最新情报。
一名负伤退下的士卒抬了回来,看见远处走来的太子殿下,挣扎着要站起身来行礼,说道:“那群北地的窝囊废,老卒一个能杀十个,还不过瘾,连人带马都给他劈成两半,就算最后力竭也不曾落了咱们大乾铁骑的面子,不过半日,老卒还能上阵,替殿下多割几个人头回来。”
李当然轻笑着点头,吩咐下去好生照料,转身对负剑女子说道:“又得麻烦你一次了。”
灵溪摇头说道:“无妨。”
李当然轻声说道:“照看好自己,要不然三个月后李老剑仙归来,我没法交待。”
灵溪点了点头。
李当然目光落在桌上那张地图上,忽然双手按了上去,指着一处沟壑说道:“绝龙岭,这便是郭明义的计谋了吗,大军对峙之际唯有小规模的出动才能突破防御,夜晚来临之时,不论胜负都要回军整修,探子已经传来消息,那群人已经在绝龙岭埋伏好了,而我们只要半个时辰,无论如何,半个小时之后,你都要回来。”
灵溪从他手中接过那柄太阿剑,头也不回的往营帐外走去,当一声战马嘶鸣以后,一道清丽的身影的猛然纵马而出。
为了配合策应,灵溪此次单枪匹马而出,甚至没有带一个随从,所以当措手不及的北军探子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到了绝龙岭那处地势的上端,甚至还没等那探子大声呼喊出来,一道凌厉的剑光陡然乍现,从他脖间悄然划过。
江湖高手万千,用剑的却只有那位西蜀的老头独登巅峰,灵溪一把太阿剑在手,杀起人来,简直和刀割麦子一样轻松。
绝龙岭地势险要,百十人埋伏在这里,尽皆是军中的高手,若不是遇到灵溪这样的修行者,又岂会毫无还手之力。
领军的都尉大喊着说道:“两地包抄,拖也给我拖死她!”
百十人迅速左右分开,将灵溪包围在中间。
那位都尉身先士卒,举起一把陌刀策马而上,直取灵溪的面门。
手持太阿剑的女子轻轻一抖手腕,一道无形的剑气划过陌刀,那名都尉顿时觉得有如泰山压顶般无法动弹,只觉得一个恍惚,人头已经从尸体上飞了出去。
到死都没明白那位女子是如何出剑的,身后诸多部将早已被这女子的手段吓破了胆。
更有一个想要转身逃去,却被战马活活踩死在地上。
忽然灵溪放下手中的太阿剑,抬头看向远方。
不知何时,严姓将军已经来到这里,两手提着缰绳冷冷看了过来。
“听说这些年江湖出了许多了不得的新人,江湖后浪推前浪,我们这群赶不上浪头是不是已经老了,西蜀李清白老而弥坚,登顶剑仙境界,传闻他那位弟子也是不出世的剑道高手,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灵溪眉头微蹙,没有说话。
严义翻身从战马上跃下,说道:“算不得严某以大欺小,灵溪姑娘如今踏足三品境界,严某便以三品的修为来会一会。”
说完从地上惨死的那位士卒手中抽出一把陌刀,用手掌抹了抹,指向对方。
灵溪负剑而立,眉头微微凑起,似乎有些意外严义的到来,不过却也没有过多在意,李当然谋略在胸,就算有意外发生,或许落入对方的陷阱,不过她孤身一人,来去自如,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身前不远处残存的士卒已经撤去,严义拖刀缓缓走来。
人未至,刀意凛然。
灵溪没有丝毫动作,而是负剑而立,微风吹拂着她雪白的长裙,秀发飘动,有种出尘的气质。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若是有人看到,定会吟出这句传世的诗篇。
严义的脸色越发的凝重,往前三步走去,手中陌刀高高举起。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太阿剑震动不已,似乎想要脱鞘而出。
灵溪手指轻点剑鞘,一手按住剑柄,竟然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气机凛然,竟然化作了雪絮飘飞起来,围绕在两人之间舞动。
陌刀有如开天的巨斧,划破这一片白幕,斩落而去。
气贯如虹,直抵灵溪的面门。
年轻女子依旧纹丝不动,闭目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直到那刀背距离她面门不过数寸距离时。
只见她忽然挣开眼睛,不见如何动作,双指已经夹在刀背之上,手中太阿剑未曾出窍,而是以剑柄敲击刀背,连续三下,铿锵入耳。
每一下都如同雷击一般。
严义退后三步,瞳孔紧缩,由衷叹道:“原来姑娘已经堪破三品境界,如此年纪,不愧旷世奇才。”
话音刚落,忽然手中的陌刀断裂成三截,落在地上。
紧接着严义手腕之处的衣袖轰然碎裂,节节炸开。
“好,好,好。”
灵溪依旧纹丝不动。
严义连喊三声好,笑了笑,咳着血,看了眼手中的刀,说道:“可惜了。”
他在可惜什么?
而然就在这一刻,灵溪动了。
因为半个时辰到了,该回去了。
第175章 联姻
漠北那群世家势力错综,根深蒂固,北军南行的途中不难发现他们的影子,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点更是践行的彻底,大军开拨之前便有二十多路探子派了出去,南方军杂民情一概搜集过来,更是时刻关注着乾京那群人的动向,打从李当然这位太子殿下出京的那一刻起,北军的幕僚们已经给出不下十道密谋,釜底抽薪也好,声东击西也罢,只要把这场战争赢得漂亮了,再顺势俘虏了这位太子,那么声势滔天的北军于气运上便不再输给这个百岁皇朝多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行军打仗讲究一鼓作气,更是要一副细凿慢琢的好手艺,韩家人世代领兵,早年周朝还在的时候,便已经是率军驻守北地的重臣之家,乾帝当政的时候,非但没有收拢兵权,还将三万里漠北归于他的辖下,韩家祖孙三辈人杰,早年韩凌绝初来乾京便让兵部的一帮老匹夫惊为天人,连夜赶进皇宫死谏皇帝,说要斩立决了这位贪狼转世的灾星,二十年后名为韩中信的年轻人沙场点兵更是传闻有天南有帝星黯淡,乃是不祥之兆,至此韩家在乾京那群人眼中,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眼中刺肉中钉,好在漠北离乾京尚有万里,其中各种数个州郡,大乾铁骑一日不倒,便不用担心战火会蔓延到乾京,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场战事掀起的如此之快,不出时日便已经蔓延了整个北地。拂晓时分,一辆简易的马车从下马关路过,北军中留守的那些士卒皆是从前线撤回的伤残,眼界见识皆不同过往,见那马车看似平淡无奇,但车厢上由胶漆滚实,两侧车轮轱辘稳而扎实,便是那赶车的车夫也气度不凡,还未入城便已经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令牌,众人稍微检查了一番,便恭敬的递了回去,开门放行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马车缓缓驶入下马关,入城之后便停了下来,从马车上走出两个年纪悬殊的人,一个相貌清癯的老者,身着青色长袍,手里捏着两颗桃核,一个腰间佩刀的年轻人,脚力蹬着是锦绣乘云靴,气度不凡。那年轻人刚入城里,便抬头看了眼四周破败的景象,眉头微微蹙了蹙,说道:“下马关到底是吴宋两家的地盘,当初破城之际,要不是两家从中接应,怕是也要损失些人手,只是那群人屠城三日,怕是要折了两家的面子,若是伤了和气,于北军来说终究是不好的。”
身边的老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远处。
一位身着浅色衣裳的女子策马而来,身后跟着七八个随从。
“韩公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吴清欢一手握住缰绳,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抱拳说道。
这位远道而来的年轻男子自然就是韩家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号称神机千算的韩中信,见他抬头对上吴清欢的目光,微微一笑,似乎早已相识,开口说道:“吴家妹子见外了,记得小的时候我随家父来下马关的时候,与小妹曾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时过境迁,他日的信哥哥如今也沦落为韩公子了。”
吴清欢低头说道:“当时年幼不懂规矩,今时不同往日,让韩公子见笑了。”
韩中信看着吴清欢,微微叹了口气,抬头又笑了笑说道:“也罢,多年没见过老祖宗了,怪是想念的,这趟从家中带来了几枚羽仙宫秘制的丹药,于延年益寿最是神效,想必老祖宗会喜欢的。”
“那清欢就替老祖宗谢过了。”
一行数人倒也没急着往府里赶去,而是在下马关里闲逛了一遭,韩中信眼中颇有怀念之色,偶尔指点下旧迹,说给身旁的老者听,吴清欢更多是陪在身边,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话,韩中信知道原因,却也没有再主动提及,世家间的交往大多以联姻的方式,作为韩家如日中天的年轻一辈,多少豪门世家想要搭上关系,家里的长辈却指定了这门亲事,除了和吴阀特殊的背景有关,更是因为这位女子身后还有个神秘的师父。当然这些话却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
“此次过来的原因想必你也清楚了,都是家中的主意,我不过是来看看清欢妹子,顺便解决下石头垒那边的战局,清欢若是不喜欢,我便回去推辞了,倒也不用担心老祖宗责罚下来,年轻人的事到底急不得,更何况你我两人早就相识,也用不着委曲求全。”
韩中信忽然轻声说道。
吴清欢闻言身子一滞,便又恢复过来,低声说道:“韩公子做事果然如传闻的那般大气,小妹佩服,清欢一介女流,自然听从家里的安排,老祖宗说了,等师父回来,再做定夺。”
言下之意,成与不成,还看她师父的意思。
偌大韩家,却也不能小觑一个修行者的意志,更不用谈传闻中她那位师父修为通天彻底。
韩中信点了点头,说道:“理应如此。”
说完伸手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锦盒来,说道:“这是家里从羽仙宫求来的丹药,还请清欢妹子一并交给老祖宗了。”
吴清欢没有问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不去吴府,而是轻声说道:“韩公子路上小心。”
“无妨,孙天师是湘西天一教的高人,有他在身边,万无一失,此次军情紧急,韩某就先走一步了,老祖宗那边还请清欢替我解释一番,事情处理完了定当登门谢罪。”
“韩公子言重了,一切小心。”
说完,蹬着马膛往吴府赶了回去。
车厢内,韩中信一手擦着腰刀,摇头问道:“这女子一旦得势,便比男儿还要眼高于顶,这也怪不得她,偌大吴阀只有她一个女人拿的出手,那些男人尽是些歪瓜裂枣的蠢物,吴家老祖宗年纪大了,怕是没几日好活了,吴阀终究还是要传到这个女人手中,她有野心也有实力,家里的某些人看不清楚,还想用联姻来绑住她,岂会如此轻易得手,再者她身后那位老道人还没查清楚身份,天下的高手尽皆记录在册,唯独没有那位的消息,你说当真是江湖隐匿的高手,还是前朝苟延残喘下来的叛逆?”
身旁的天一教老者感慨道:“都说女子不如男,这吴家的千金的确不简单,心态也好,资质也罢,都是上上等,她那位师父我倒是听闻过,可惜不曾亲眼目睹一番,身在江湖哪有彻底隐匿的说法,人道仙道只有走过的才是道,与人印证才能有所提升,所谓坐而论道不过是无稽之谈,江湖成名的高手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倒是前朝有几位高手彻底消失了踪迹,若无意外,便是其中之一了。”
“若是能拉拢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自然有办法对付他。”
韩中信目光微闪,随口说道。
相貌清癯的老者听闻此言,却是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第176章 三千贼首
如果说万名士卒的‘性’命在郭明义眼中还能不当回事,但身为左膀右臂的严义死在截杀之中,等同于出师未捷身先死,于士气来说无异是巨大的打击,好在如今消息并没有传开,一路屁滚‘尿’流赶回来报信的瘦猴幕僚此刻匍匐在地上,恨不得把脑袋塞进桌底,要不是念着他还有几分谋略,郭明义差点就把他剁碎了喂狼,沉默了半晌之后,这位亲王皮笑‘肉’不笑道:“严大将军‘私’自行动,你作为幕僚,就不知道劝阻一番?”
瘦猴幕僚匍匐在地上,额头上汗水不停的滑落,微颤着嘴‘唇’彷徨道:“属下知罪,大将军出发之时并未讲明去意,仅是带了百十亲卫,算不得违反军律,属下也过多干涉,只是没想到被那‘女’子一人杀的如此狼狈,听说那是李老剑仙的弟子,属下若早知道是她,又怎敢这般行事。mianhuatang.info,最新章节访问:.。”
郭明义面‘色’‘阴’沉,低声道:“滚吧。”
瘦猴幕僚哪里敢有半点耽搁,连滚带爬的走出了营帐,出‘门’稍不留神竟然撞到了一个人,只觉得‘胸’口仿佛一颗巨石击中,差点一口气没咽过来,抬头一看,原来是位身着锦缎,相貌不凡的年轻公子哥,手里倒握着一柄腰刀,刀柄正抵着自己的‘胸’口处,瘦猴幕僚刚要骂出口,忽然这人既然能随意出入,断然是自己招惹不起的,顿时讪讪一笑,退了回去。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
至始至终,他都没看到年轻公子哥身旁不远处的清癯老者,而那公子哥也未曾正视过他一眼。
这人正是千里迢迢赶来的韩中信,北军南行已有数月,从下马关直驱南下,一路上稍有阻拦,约莫是北地荒凉,除却几处驻军,平日里也瞧不见人烟,过了这处荒漠便是正儿八经的江南地段,富饶不说,更是有雄兵把手,南陵北越诸多府军,皆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郭明义转身看着中帐架台上搁放的兵刃,纵使刀剑入鞘,也有种扑面而来的锋锐刺痛感。
江湖上舞枪‘弄’棍百般武艺各有讲究,能做到极致的便只有那位用剑的老头,哪里什么不服气的,幸也不幸,千百年登顶人仙境界的不过就他一个罢了,也幸好只有他一个,仅是一品境界的李淳风就掀起了腥风血雨,再来几个还得了?虽说寻常武夫以一敌百已是极限,可那等出神入化的神仙人物,又岂能以常理度之?
郭明义伸手拿起一把长剑,拔剑出鞘,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怎么,让韩老弟见笑了吗?”
年轻公子哥从他手中接过长剑,弹指一声剑鸣,由衷叹了声:“好剑。”继续说道:“王爷深谋远虑,又岂是旁人可以踹多的,区区严义,死了便死了,这等武夫,北军之中多不胜数,何来见笑之说。”
郭明义转过身来,看了眼远处神游的清癯老者,目光又落在韩中信的身上,笑了笑说道:“你我既然以兄弟相称,就不用在意官场的那些规矩,叫我一声郭大哥并无算吃亏,郭韩两家世代‘交’往,有我在一日,就不会亏待了你。”
“韩大哥说的是,中信此次前来,家中也正是这个意思。”
郭明义目光重新落在远处老者身上。
韩中信顺势介绍道:“这位老前辈是家里的供奉,湘西天一教的高人,此处相随,也是家父的意思。”
那老者不苟言笑,只是微微对郭明义拱了下手。
“原来是天一教的高人,听闻湘西高人辈出,术法更是由来已久,耳闻不如目见,果然前辈风范。”
郭明义擦了擦手往中帐之外走去,韩中信慢开两步跟在身后。望着那荒凉贫瘠的黄沙大地,轻声开口道:“大乾铁骑一日不倾巢而出,这仗就算不得打完,兴许是乾京那位也有别的心思,若不然也不会让那太子披甲上阵,倒是好打算,不过战场之中,变化万千,纵使有诸多江湖高人在身旁,就不怕这位皇储活不到回京的那天?用剑的那小姑娘的确棘手,杀了小的惹来老的,万一那位传闻已经老死东海的剑仙突然杀回来,咱们数万人马能留他几个回合?倒不是怕了那老匹夫,人仙人仙,到底沾了半个人半个仙,是人就没有不死的道理。说这么多就是想听听你这位神机千算的想法。”
韩中信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小规模的冲杀还在继续,不断有尸体从前线搬运回来,都说马革裹尸是最好的结局,可惜有些人却连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了,死的这些人里有老有少,便是昔日江湖里些许成名的高手,在千军万马之中也占不了多少便宜,往往活下来的却也不是他们这些人。韩中信轻声说道:“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虽说这些年和庙堂里事情牵扯不清,但有些规矩总归是逾越不得,就算以匹夫之力逞勇终究也难免会落得羽仙宫李淳风那样的凄凉境地,高手有高手的去处,高手自然也有高手来对付,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等道理最是直白不过,百年前乾帝马踏江湖拉拢了好一些江湖人士,却也得罪了更多的人,据说摘星楼每夜都有江湖人士横死在外面,除了天机殿那等游走世外的宗派,谁能幸免?羽仙宫错就错在放不下旧情,所以李淳风明知必死还要慷慨赴死,可悲可叹可怜。乾帝登基之后大肆灭杀江湖人士,崇佛灭道之举天怨人怨,将前朝的倾覆归结于太上教的作‘乱’,若不是太上教几位高人手法通天,又如何逃的过当初那场滔天的杀局,数百年韬光养晦下来,恰逢‘乱’世,想来也到了现身的时候了,若是对付起这类江湖高人来,还是让他们来最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家里长辈们虽然没说破,不过却也不难发现,北军之中有太上教高人的影子在,这些年江湖上一些传闻也尽皆是真的。”
郭明义直起腰,收回目光,说道:“不愧是韩家的儿郎,倒是看的通透,那你便说说,以太上教的实力,对付起那些所谓正道‘门’派,有几分胜算?”
韩中信摇了摇头,笑道:“旁人不知,难道郭大哥还不清楚,当初三教圣地围攻太上教,还让闻述那老道脱困而出,太上教底蕴之深难以想象,手里藏着的法器,便是“神兵”“宝甲”的名册上也有记载,又岂会逊‘色’他人?再者南蛮之地动‘乱’,传闻有妖人驱使妖兽下山,已经祸‘乱’一方,那群江湖高人打扮降妖伏魔去了,本已自顾不暇,又有多少能参与北方战事来?”
“好,比起那帮狗‘腿’子成日里趋炎附势来,韩老弟这番分析才是正儿八经的见解独到,难怪乾京里那群老匹夫对你如此忌惮,甚至说出“除贪狼,清寰宇”这等荒唐话来,韩家三代人杰,不堕名士之风,足以冠绝当世了。”
韩中信闻言俯首一礼,说道:“郭大哥谬赞了,小弟初来乍到,总该奉上点见面礼来,不若三千贼首如何?”
郭明义一扫心中‘阴’霾,大笑三声,举起案前一樽明月酒,喝道:“为老弟饯行。”
一直闭目神游的老者此刻忽然挣开双目,周身游走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机,将郭明义手中的酒樽托放在案前,平静说道:“王爷莫急,古有温酒斩敌的美谈,今日又何妨再来一场。”
“好!”
第177章 相见不欢
两军作战不到最后终究不会兵戎相见,上位者更多是作壁上观,明里暗里的争斗数不胜数,便说这几日从乾京各地赶赴北地的高手,在江湖上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一道又一道奏章递‘交’给乾京城里,致使朝野震动,虽说早在多年之前就有谏臣说起韩氏必反的论调,当时却并未有人在意,毕竟大乾并非弹丸之地,坐拥雄兵百万,又岂是一个小小将‘门’能够撼动的,但当消息真正传来的时候,带来的却是一阵十足的恐慌,仅限于那些见识过韩家三代人杰高明之处的朝中重臣,此刻接二连三的赶往太和殿议事去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最新章节访问:.。
所谓无知者无畏,相对于朝臣的紧张,乾京的百姓们更关心的是江湖里层出不穷的新鲜事,什么羽仙宫掌教埋骨他乡那早已是旧闻,那位仙人转世的弟子也出山替他寻仇了,还有听说久不出世的天机老人终于现身了,为天机殿寻找下一位传人,这些传闻于他们来说北方的战‘乱’离得太远,然而生活并未有多大改变,反倒是乾京城里比往日要热闹了几分,各种达官显贵走动,就连从不待客的龙象寺也广开大‘门’,迎接香客了。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太后的寿辰将至。
皇太后孟氏自然就是当今圣上的生母,久居深宫,便是在宫中生活多年的官宦也少有人知晓她的面目,只知道这位太后深居简出,从不过问政事,甚至连后宫之事都一手‘交’托给皇后朱氏。
太后寿辰自然是举国欢庆的大事,大乾九州十八郡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应召而来,除了那些皇亲国戚,余下之人尽皆借宿在城中各间客栈里,至于朱邺水则是早早被软禁在宫里,实在是他那位做了皇后的姑姑怕他惹事,这才下了这个决定。
起初朱邺水还是有几分不自在,自从得知濮阳那鬼丫头不在宫里,顿时觉得软禁在梧桐苑其实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朱邺水宁可对着身边的婢‘女’讲些不害躁的荤段子,也不愿和外面那群自命不凡的达官贵人‘浪’费口舌,朱家已经算得上富甲天下了,往前再进一步就是雷池,所以朱家不求官职也不结外戚,特别是如今战‘乱’掀起,有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不要招惹,这些应召而来的世家岂会不知朝中那位的真正意图?能来的是一种态度,不来的等待他的必定是大军的围剿,不管哪个朝代,当局者对付起自己人来,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直至看到普度和尚那光头,朱胖子才知道皇后对自己的软禁终于结束了,太后寿辰,有些东西是要准备的,汾水朱家的人手早已在乾京的一处宅子住下,来的还是家里一位资历颇深的管事,给太后准备的贺礼也是十足的用心,这些东西都有人打理好,自然不用朱邺水费心,老爷子让他来乾京或许还有其他用意,不过于他自己来说,最大的事儿便是与旧时那群故友们再续一杯,普度和尚站在梧桐苑前安静的等待,见朱邺水和依依不舍的小宫‘女’作别时,右手还不忘从人家圆滑饱满的****上划过,害羞的小宫‘女’偷偷瞥了眼周围,发现没人后,踮起脚在他脸颊下轻轻一啄,便红着脸低头跑远。普度和尚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忽然退后几步,恼羞成怒道:“你若不‘摸’我脑袋,我们便还是朋友。”
朱邺水收手嘿嘿两声,负起手往梧桐苑外面走去,像极了一位富家翁,普度和尚跟在他身后,远远的往宫外走去,两人身份特殊,自然不用经历繁琐的盘查,验明身份后便开‘门’放行了。
如今的乾京城比起数月之前更是热闹了不少,许多集市都取消了宵禁,各地的茶馆酒肆更是没屁股坐下地方,客栈人满为患不说,更是有钱也选不到房间,唯独像汾水朱家这种在乾京也有几处府宅的,才不用大费周章的为食宿奔‘波’。
朱家少爷挑了家并不算拥挤的酒肆,招呼普度和尚一起过来,店家是个上了年纪的汉子,眼里还算过人,远远便看到两人走来,上前弯腰客气的说道:“两位客官,实在抱歉,小店里位置不多,早就被人给挑好了,您看是不是改个地方歇歇脚。”
说完还看了眼朱邺水身边的普度,这位公子哥看装扮就是大户人家出身,但这光头的和尚却看不懂了,身上的袈裟有些黄旧,便是来着酒肆里也无半点不自在,不是说出家人戒酒戒荤斋,乾京里出‘门’化缘的和尚常有,来酒肆里饮一杯的可不多见。
朱家大少爷可没有和他解释的心情,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拍在桌子上,说道:“给爷来两壶好酒。”
那店家看着银票有点犯难,歉意道:“客官见外了,小店不是不接客,也不是和银两过不去,而是这位置早有人预订了,您看要不要。”
朱邺水没等他说完,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轻轻按在桌子上,说道:“朱颜血琉璃盏,酒要上了年份的青‘玉’酿,七分热,再来一份熏烧‘肉’,微辣即可。”
店家咽了下喉咙,目光从桌子上艰难挪开,满脸堆笑的说道:“看来客官是小店的常客,不然如何会知道本店特有的青‘玉’酿和朱颜盏,倒是小老儿我懈怠了,客官里面请,好酒好菜招待着。”
朱邺水随便挑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等店家走远,撇了撇嘴说道:“老爷子早就说过,这世上没有谁会和银两过不去,办不到只是钱还没‘花’够,秃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普度和尚一脸苦相,说道:“别叫我秃子,贫僧法号普度。”
朱邺水怪笑一下,忽然凑了过去低声问道:“老实‘交’代,打从本少爷带你破了酒戒之后,自个儿时常会不会来买醉一番?那琉璃坊里的姑娘们可是对你这个身子痴痴不忘吗,啥时候和佛祖休个假儿,少爷带你去快活快活?”
普度和尚一翻白眼,都懒得搭理他了。
朱邺水自顾自的说着什么,也不管普度和尚有没有听到,反正被软禁了这么久,宫中压抑的很,早就想一吐为快了,再说满世界的就这个和尚还算对自己胃口,谁让当初来乾京的时候,就认识了他呢。
不多时店家就送来了熏‘肉’和酒,朱邺水给普度和尚满上一杯,自己也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全然没有注意从外面走来的两人。
店家眼尖早已看出了是那位预订的客家,刚要出口说话,却被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两人是‘女’扮男装,为首的‘女’子大概十七八岁,眉目生得极为风流,手里扶着檀木扇,‘药’有兴趣的看着远处对饮的两人,她身边的‘女’子却要拘束几分,约莫是贴身的丫鬟。
普度和尚喝酒时默不作声,也不动那熏烧‘肉’一筷子,朱邺水倒是大快朵颐,想要吩咐店家再上一坛美酒,刚抬起头来,对上远处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吓得筷子都掉在桌上。
普度和尚看着他一眼,又看了眼远处的两位姑娘,恍然大悟,竟然自顾自起身往‘门’外走去,还不忘说了句我饱了。
朱邺水没机会理会这秃子的临阵脱逃,看了眼周围发现没有脱逃的可能,顿时一咬牙,转身从窗户翻了出去。
店家傻眼的看着慌不择路的朱胖子,差点喊出客官你还没给钱啊,又想起兜里揣着的百两银票,干脆闭上了嘴。
那‘女’扮男装的‘女’子眉头一挑,眉目含煞的说道:“朱邺水,再跑老娘打断你第三条‘腿’。”
远处狂奔的朱邺水闻言身子一滞,如遭雷击,之后更是不要命的跑起来。
第178章 当关
晨起雾霭,带着几分薄凉,与荒漠来说是难得遇见的天气,早起一行人从戈壁上穿行而过,行‘色’匆匆离去,再加上雾霭‘蒙’‘蒙’,就算再眼尖的探子也很难发现他们的行迹,两军对峙的氛围下虽然说不上草木皆兵,但细微的举动总会引起对方的警惕,还未迈入乾军的范围,早有一份密信送到了楚将军和太子殿下的帐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
或许是对方的刻意放行,铁鱼儿一路并为受到阻拦,甚至那些把守的士卒连看他一眼都欠奉,他和一起逃出来的部下换上一身崭新的大乾制式的甲胄轻弩,‘摸’着腰间象征着身份的腰牌,心头说不出的滋味,或许是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叛出北军的年轻人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那块落石,转身看了最后一眼北方的天空,以后再见面时,恐怕就是兵戎相见了。收拾好心情以后,铁鱼儿吩咐手下那帮出身入死的兄弟去营房报道,自己则是往中军那顶最大的帐篷走去。还未靠近就被两旁的‘侍’卫拦了下来,铁鱼儿站在原地并未解释什么,不出片刻,便有一个亲兵模样的汉子从营帐里走了出来,表情颇为疑‘惑’的看了眼铁鱼儿,又低声对‘侍’卫吩咐了几句,便将铁鱼儿领了进去。
铁鱼儿腰间的乾式轻弩还悬挂着,并未被没收,这点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他知道待会儿要见到的是什么人物,因为耳闻不曾目见,所以心里也谈不上淡然,总是想着那位传说中生得比‘女’儿家还俊美的太子殿下,是如何适应战场这等恶劣的环境的,铁鱼儿打心底的瞧不起这些高粱子弟,莫说是这些娇生惯养的人,就算铁打的汉子经历过各种战事以后,‘胸’腔里的热血也会逐渐冷却,马革裹尸还,‘吟’诗作对的人只解豪壮,哪懂其中悲凉。[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info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想着想着,铁鱼儿已经跨入了中帐,相比外面的杂‘乱’,帐篷之内算得上干净了,两排书架林立在周围,远处的桌案上摆放着一座偌大的沙盘,身着浅‘色’衣袍的年轻人和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并肩而战,似乎在讨论着沙盘上的战事。
不用猜也知道这两人是谁,铁鱼儿以为自己不紧张,可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怕一不小心吵到远处的两位,如今可不是孤家寡人,带着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投奔过来,是不能辜负了他们。
霸道楚阎罗果然如传闻中那般魁梧,粗旷的外表下,那双浓眉尤为瞩目,只见他盯着眼前的沙盘,沉声说道:“若是抛开一切来说,两军冲杀终究是看的人数,再厉害的虎狼之师也有受伤力竭的时候,北地粮草物资紧缺,若是拖得太久,恐怕这胜负的差距还要拉大。”
李当然轻声笑道:“自然是拖不得,既然敢以八千轻骑卫冲锋陷阵,又岂没万全的打算,我乾朝大好儿郎不去开疆拓土,岂能损失在这等内耗之中,北方动‘乱’想来谋划已久,只是他们知道胜算不大,才愿意蛰伏这些年,若非太上教逆贼从中蛊‘惑’,怕是还要再等个数十年。”
楚阎罗‘欲’言又止。
李当然摆了摆手说道:“大将军想要说的我明白,进来摘星楼里供奉的那些江湖高人已经陆续过来了,既然对方将手伸进江湖里,就容不得我不讲规矩,羽仙宫老天师能以一己之力斩杀数千贼首,我倒想知道,摘星楼里观书观剑数十上百年的剑奴们,能否杀个天翻地覆过来。”
“之前我们有一帮江湖高人在外,已经发现了一群人往西边走了,现在可以确定,是奔着澜州去的,澜州有诸多周朝之后,明面上的‘私’军也足有数千之多,不过这些东西瞒不过京中的密谍司,澜州拢关下满打满算两万步卒,想要包抄了我们,打个措手不及,少不得绕路而来。”
楚阎罗用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行军路线图来,指着一处说道:“青羊观是必经之处。”
然后将一根小旗帜‘插’在那地方,说道:“不出意外,咱们在青羊观留下点后手会派上用场,三千对两万,听起来无异是以卵击石,不过我大乾铁骑向来是以一敌众,只需拖个几日,这合拢围杀的计谋就不攻自破了。”
李当然眉头一挑,说道:“两万垂老步卒不足为惧,若是那边还有后手,恐怕我们就要陷入被动的境地。”
楚阎罗伸出两指,一戳沙盘上那处沙垒,平静道:“战场上向来没有算无遗策,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殿下心里不也是这么打算的吗?”
两人沉默半晌之后,似乎才发现不远处站着的铁鱼儿。
铁鱼儿面‘色’僵硬,似乎有些担心自己听到不该听的东西,见两人目光投来,急忙跪地行礼说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大将军,属下铁鱼儿,聊城夏县人,八岁入伍,十二岁参军杀敌。”
李当然笑着打断铁鱼儿的话语,说道:“我记得你,叫铁鱼儿是吧,今天议事的时候楚将军还和我说过一句话,战场之上,不少上阵冲杀的猛将,最宝贝的还是那些还活着下来的老兵,你八岁入伍,十二岁参军,到如今该多少年了,论资质也算军中的老人了,有你这样的人在,军中大好儿郎也能少折损几个了。”
铁鱼儿脸‘色’微红,当初在北军的时候,可没少被人戳子脊梁骨说是逃兵,凭啥别人都战死沙场了,就你还能活着回来,日子久了连什么“铁软蛋”、“铁狗熊”之类的名号都有了,但这位太子殿下似乎不这么想,这让他有些诧异,还有些感‘激’。
李当然忽然看向铁鱼儿,问道:“你在北军待了几年?”
铁鱼儿心中一定,颇有底气的说道:“算如今,已经七年了。”
李当然点了点头,面‘露’笑容道:“好。”
铁鱼儿不知道说什么,站在一旁不开口了。
李当然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轻说了点什么,铁鱼儿表情诧异,忽然眼前一亮,坚定的点了点头,往‘门’外领命去了。
..
正值当午的阳光最是刺眼,荒漠之上有数百骑而来,阵形错综而有有序,往前稳固推来,百十人尽是有武力在身的好手,比起那些寻常的士卒更是骁勇几分,但就算这样,面对起远处那位还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小心,那一夫当关的年轻‘女’子是谁,放从前恐怕无人知晓,但这几日战场之外却如同修罗般游走,死在她剑下的江湖高手不计其数,只知道她是某位了不得的高人弟子,其余一概不知,更不谈看清她的面容了。
作为北军派出的密探,岂有被一人困杀的道理,位于前端的二十骑快马加鞭,手持刀戈而来,两两相互策应,配合娴熟,一刀斩去之时,回旋一戈已经落在对方下盘。
灵溪没有去管那迎面一刀,而是脚踩马蹬,仰身倒滑出去,右手伸出两指往那长戈上虚点两下,那气势如虎的长戈陡然止住,顿时支离破碎,连同那双握着的手也无力垂落。‘女’子又是一个燕子回旋,双脚轻踩地面,勾起一捧黄沙,浑身气机一‘荡’,那粒粒黄沙猛然散出,如同暴雨梨‘花’般的飞石,将远处那二十骑连人带马都打翻在地,动弹不得。
不等远处那上百骑有所觉悟,灵溪已经轻踩地面,身后背负的古剑嗡嗡作响,陡然出窍而来,一道剑气冲天而起,直‘逼’过去。
就在此时,一道惊人的剑气陡然从地底出现,以掩耳不急迅雷的速度向‘女’子斩去。
第179章 剑对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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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写意泼墨下的山水画卷,剑气之剩,足足掀起了百丈黄沙,灵溪如同早有准备,不退反进,手中太阿剑陡然折返,往地底那道突如其来的身影斩去。
那道单薄的身影似乎有些诧异,却没有丝毫的大意,而起脚底轻踩地面,身子往后滑行数丈有余,手中气机乍起,猛地一吸一张,止住身形,左手抱剑‘胸’前,右手于虚空一按,周身气机游走至‘胸’前,如碗状的气海漩涡出现,剑尖轻点气海,带起一阵涟漪,手中之剑也绝非凡物,通体朱砂带红,宛如鲜血铸打,氤氲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只见那单薄身影骤然抬手,轻喝一声,长剑之上一道剑罡挑落,如同大江拦路而来,不等落地,伸手又是一截两截三截接连推递而来,剑气源源不断,颇有道家三生万物的意韵其中。灵溪不急不缓,心中默念剑诀,气机游走小腹之处,以太阿剑为引,将一缕剑气拦腰斩落,那人第二道剑气已然而至,化汹涌于缠绵,颇有暗藏杀机的意图。
可灵溪却不管不顾,而是脚踩地面往天地间跨了一步,这一步足有数丈之高,只见她长发飘动,手中太阿剑轻‘吟’不已,地面骤起狂风,飞沙走石,仿佛顷刻间肆掠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道身影忽然一止,仿佛早有预料,西蜀李清白成名已久,当初仅凭两手剑招就将这天下走了一遭,三剑大成之日便已踏入剑仙境界,这‘女’子小小年纪,莫非已经掌握了其中的‘精’髓?难怪乾京那位太子殿下对她如此青眼有加。
素九问不再出手试探,而是屏息凝神去对付远处那已然成势的剑招,剑气无形而有声,还未通彻见底,便已经有了这般气势,果然不同凡响。只见他手掐剑诀,有一把长剑从地底破土而出,如一挂明月悬在他头顶,双剑‘交’相辉映,身上衣袍剧烈抖动,不知是被远方的气机牵引,还是自己气息的暴涨,一时之间,天地万物俱皆沉寂,山雨‘欲’来之势。
灵溪面无表情,太阿剑已经高举过头顶,无数剑气‘交’错,只见她虚空一握,一脚踩下,顿时地面陷出一道深坑,飞沙‘激’‘荡’,狂风肆掠,那一剑如同瀑布悬挂般,逆流而来,与青莲山上李清白醉酒舞剑那般洒脱,不过当时李清白以草木为剑,以双指为剑,已经到了心中有剑万物皆是剑的无上心境。
素九问瞳孔一缩,两柄剑后发先至,并不去避让那气贯如虹的剑势,而是扶摇之上,大有气吞龙象的无敌姿态。
大道太阿乃是古剑中的极品,他手中的这两把剑却也非同凡响,昔日周朝剑术鼎盛之时,铸剑山庄每六十年召开一届论剑大会,凡是剑术招式能入山庄名册的,皆会得到又庄主亲自铸造的一柄神剑,百年放得一剑,一代铸剑山庄的庄主穷其一生而铸造的剑,价值可想而知,说是江湖剑客趋之若鹜也不为过。当初大周覆灭之后,乾帝曾率大乾铁骑马踏江湖,昔日鼎盛至极的铸剑山庄一夜倾覆,无数名剑不知所踪,时至今日还在江湖中流传着名剑出世的传闻,素九问作为太上道掌教的亲传弟子,手中这两把剑的来头自然不小,一把挂剑穗的狭长轻剑,剑身刻有明月松涛,一把缠流苏的阔大重剑,剑身可有巍峨山河,故而又名社稷。社稷两把剑皆是出自昔日的铸剑山庄,乃是上上品的好剑,素九问有剑在手,心中顿生豪情,心境也越发的清澈通明,早前以李老剑仙为目标,是太过入障了,不过能和他的弟子一决高下,也不枉这些年的剑道痴狂。
“这剑招名为‘荡’地,平世间不平之事。”
灵溪难得开口说道,昔日李清白在青莲山下传授她这招剑势的时候,便说的这番话。‘女’子脚踩虚空,气机浑然迸发,手掌间一道道青紫‘色’剑气萦绕,宛如青蛇缠绕,颇为亲昵,那青蛇剑气吸食了天地之气,不过眨眼间就壮大成蛟蟒,翻滚而来。
一道惊世骇俗的巨大青蟒翻腾在空中。
素九问眯眼由衷叹道:“好一式‘荡’地。”
明明是少年模样,因剑痴狂,却让人有种剑道宗师的沉稳气势,那青蟒气势如虹而来,距离他不过数丈。素九问恍若未见,双剑悬于空中,喃喃自语道:“这一招本是为了给李老前辈一个惊喜的,给你也是一样。”
灵溪眉头一挑。
素九问忽然喝道:“江山社稷风雨摇。”
少年递出一剑,那是那柄刻有山河图案的阔大重剑,剑鸣之声仿佛天鼓雷音,震耳发聩,速度极慢却又极快,大有气冲牛斗的恢宏意味,那横来一剑的‘荡’地遇上同为声势浩大的重剑,碰撞出山河破裂的声响来,“社”剑猛地一颤,竟有风雨飘摇之势。
少年眉头微蹙,再递出一剑。
轻剑“稷”斜月挂空,清辉徐照,往前推进三丈,那恢宏的剑势便弱了三分,重剑“社”破开气机束缚,与那“稷”剑并驾齐驱,双剑合壁,于无中生出一片有来。
天地间无数的剑气在‘激’‘荡’,金石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不知过了多久才平息下来。
素九问看了眼远处气机平和的‘女’子,有种惺惺相惜,直言道:“我两剑破你一剑,这回算我输你一招。”
灵溪眉头微蹙,忽然说道:“你是太上道那位用剑的少年?”
“素九问。”
少年似乎没有料到对方才认出自己来,还是抱拳说道。
灵溪却是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少年却是抬起头来,自负道:“天下纷争于我辈修士何干,我来北地,只为求剑,你是李老剑仙的弟子,我先胜你,再过十年,便去胜你师父,方才见识过‘荡’地,不知你是否能使出平川来,剑仙三式若是都能见识了,也不枉我北行一遭。下面该我出手了,姑娘请了。”
灵溪负剑而立,似乎并未被他的话扰‘乱’心境。
“剑名社稷,河山社稷剑中来。”
少年轻诵一句,碎步前行,脚下黄沙渐起,剑气顿生。
第180章 心有不平,意能平川
剑气初时如龙蛇游走,再见则磅礴大气如山渊临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小说网.qiushu]。更新好快。
少年徐步走来,方圆半里之内,剑气肆意,宛如暮雪纷飞,纷纷扰扰,无形气机有形剑气,此刻尽皆显化出来。灵溪仗剑而立,并未出手拦截,而是冷眼旁观着剑势的蓄发,脸上表情比之从前要认真了几分,那不时冲击来的磅礴气机,仿佛连绵不断的狂风暴雨,将人吹打的飘摇不定。
气机愈演愈烈,少年大有将这方天地化为己用的阔气做派,若放在世人眼中,少不得一番惊为天人,可惜荒漠之中除却两人之外,并无人知晓,社稷两剑扶摇而上,素九问抬起头来,望着远处同样蓄气在身的年轻‘女’子,眼眸闪过一道‘精’光,手里剑诀掐动,身形陡然飘忽起来,一步便是数丈之外,传闻上古练气士日行千里,并未借助法宝的威力,而是自身修为到了极致,少年此刻忽闪而逝,在黄沙之上留下一道道残影,人至剑气至,空中隐约想起一道道风雷之声,震耳发聩。太阿剑似有察觉,陡然一阵剑‘吟’,自行拔剑出鞘,剑气青黄三丈有余,萦绕在‘女’子周身,气势顿时滔天。虚空之中忽然破开两道裂口,一剑递来,仿佛仙人落子般,在这青黄剑气形成的棋盘上轻巧一啄,一声巨响传来,太阿剑轻颤不已,原本浑厚朴实的剑身上忽然多出一抹黑点来,灵溪眉头紧凑,似乎颇为恼怒,转动手腕,一道剑气破土而出,扶摇直上,以羚羊挂角的姿态往前迎去。
少年眼前一亮,不由低喝道:“来得好。[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话音刚落,手中剑势由缓转急,散‘乱’在天地间的气机顷刻间肆掠起来,大珠小珠落‘玉’盘,两剑当先,更有千百道剑气挥斩而来,这还不够,分明没有水满而溢的架势,而是愈演愈烈,当初西蜀剑圣李清白何等风光,大龙江上万剑齐出,江水龙‘吟’不绝,何等气派?
今日便要效法前辈,你便是那位的弟子又如何?
素九问伸手往虚空一揽,猛然下压。
“剑胆河山!”
同时,万千剑气垂直而落,仿佛九天瀑布倒悬,气势骇人。
剑气如同水满而溢,大有将这天地倾覆的恢宏气派。
天空竟然下起了雨,不知是那剑气凝练而出,还是天地异象,少年只觉得十六载练剑,今日放手一战,身心舒展,自信天下剑客,除却老一辈的几人无敌,年轻一辈谁能与敌?
满天黄沙掀起,仿佛洪水覆舟,天地动摇。
社稷剑轻颤不已。
少年微微皱眉,有些诧异的看向远处。
一道略显风尘的身影在黄沙之中隐现。
少年两剑在手,身形陡然晃动,展开奔跑,黄沙之中顿时掀起一道平地龙卷。
少年低喝一声:“还不退去!”
剑气化龙,呼啸而去。
灵溪眼中无喜无悲,似乎回到了当初在青莲山苦修的日子,伸手轻点太阿剑,顿时一道璀璨的剑光升腾而起,更为磅礴的气机从她身上绽放开来。
不待那黄龙迫近,灵溪手腕一抖,剑出三寸,再收回一寸,脑中却是回忆起李清白昔日的教导,剑心即是人心,你若有心,剑道与你来说便无‘门’槛可言。
灵溪伸出一只手来,按在那条肆掠而来的黄沙土龙之上,猛然下压。
只听一声轰响,那如龙气机陡然四分五裂,消散在天地之间。
太阿剑刚正不移,对上剑走龙蛇之势的社稷。
又是一阵刺耳撞击。
不但社稷两剑退回少年手中,少年也被推出百丈有余。
少年双脚踩地,蜻蜓点水而来,不退反进,脚下步伐诡异,颇有佛家步步生莲的玄妙意韵在,顿时一道金莲绽放,少年稳坐莲台,双剑游走膝尖,手指轻点,便是一道剑气飞出,如此往复,天空之中莲台朵朵,剑气四溢,竟然形成一道天地牢笼,在灵溪困锁在里面。
灵溪抬头看天,忽然脸‘色’一变,寒声说道:“原来你只是想困住我。”
少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是也不是,我说过,天下纷争于我何干,我来北地,只为求剑。”
灵溪不再留手,而是彻底放开气机,只见她衣衫鼓动,骤然凌空而起,手中太阿剑扶摇直上,一道恢宏紫气从头顶顿生而出,‘女’子眼神冷彻,盯着素九问沉声说道:“如你所愿,你要求剑,我便送你一剑。”
“心有不平,意能平川。”
灵溪不在耽搁,而是主动出手,这太上道的少年就算没有伤她的心思,意图却是早已明显,恐怕大军之中早有变故,李当然身为太子,决不能身陷危机。
灵溪手腕挑动,开始挑剑出山,昔日青莲山里,李清白曾问她百兵之中,为何剑道独尊,灵溪心不在焉,自然无从作答,老人曾解释过,因为剑道最是贴近人心,万般变化,灵活可现,小到走剑坐剑的基础招式,大到移山动海的天人造化,皆在一个变化。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灵溪手中的太阿剑一改过往中正,恰似龙蛇般轻巧游走,几乎是一瞬间,已经数百次敲击周围牢笼般的青‘色’气机。
周围更有无数的气机接连补上,似乎无穷无尽。
少年稳坐钓鱼台,两柄社稷剑游走膝间。
灵溪未曾停下,遥想那日李清白一剑断流平川的风流,手中太阿剑陡然嗡鸣,剑气携裹,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扶摇而去。
剑尖撞击在青黄气机上,偌大的牢笼顿时轰然倒塌。
猛然遭受撞击的素九问身子一震,脸‘色’微变。
灵溪身形如瀑布倒悬,剑尖朝下,身体骤然一旋,带动一层璀璨剑罡。
如明月高悬。
少年急忙身形一闪,脚下金莲顿时四分五裂。
何谓平川。
方才‘女’子口中念的心有不平,意能平川,大抵是这恢宏意气不能折损,前途之上再多不平也要一剑斩去。
从不动怒生气的灵溪第一次得理不饶人,密密麻麻的剑气被一柄古剑横扫而空,脚踩虚空,仗剑而去。
不愧是那位的弟子,‘女’子用剑亦是如此霸气。
震惊之余,眼角瞥见远处天空异象的少年亦是松了口气。
便是你这般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吧。
练剑数十载,今日棋逢对手,这才叫酣畅淋漓,可惜未能尽兴。
少年将社稷剑归于剑鞘,渐渐消失在黄沙之中。
第181章 仙人放屁
匹夫一怒,尚能血溅十步,天子一怒,怕是要伏尸百万。[.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偌大的江湖除却登顶的那几位武夫,再也难现当初群雄争锋的阔气场面了,大抵是乾帝那一刀挥得太恨,以至于数百年来未曾听说凡夫以武证道,就算西蜀那位证得剑仙境界,也已然苍老暮年,可敬可叹。李当然在宫中见过的所谓江湖高人太多,便是那位李老剑仙也曾有过谋面,却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深深震撼到了,简直超出了世人的想象极致。若不是知道这人是当初故郡遇到的那位太上教宋公子,李当然还以为是哪个不要脸的老匹夫过来装神弄鬼了,这位太上教的圣子身着白袍,行走在天地之间,履带飘飞,带着一股谪仙般的气质,缓缓而来。若是这样倒也罢了,只是那愈演愈烈的乌黑云层上,隐隐有雷光隐现,气象变幻万千,其中仿佛有天人起舞,骇人听闻。
李当然走出中军帐,抬头看着天上,眯眼说道:“传闻二品心相境界,一念生万物,与佛家一花一菩提的是一个道理,方才那天空显化出来的诸多法相,想必便是那位高人所为,携天雷之势为己用,早就听闻当初那卷遗失的雷法总纲在太上道的手中,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只是不入人仙境界,终究是凡夫俗子,对阵杀敌便是连掌教真人那样的一品真人,也免不了身死道消,他又何来的自信?”
身边的楚阎罗闻言略作思索,摇了摇头。
“灵溪一去不返,想必是被困在了远处,再加上之前的策乱,大军之中的高手已经去了十之八九,便是楚将军有万夫之勇,万般算计之下,怕是也疲于周旋,看来他们早就谋略在下,势必要万军之中将我拿下,若我侥幸不似,士气也会消耗大半,恐怕这才是他们的目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info”
楚阎罗横刀在手,抱拳沉声说道:“还请殿下退去,江湖高人参与庙堂之事,便是犯了滔天大忌,平白沾染上因果,就算没人来对付他,天地也容不下他,楚某定当誓死捍卫军威。”
李当然摇了摇头,抬头看着远方,轻声说道:“你不明白这是什么。”
旁人不知道,而他在羽仙宫曾修行数载,阅遍典籍,岂会不知这是成仙渡劫的前兆,黑云压城,天地之威动荡之下,又有几人能够存活?如此这般,这位太上教圣子,如今已经半只脚踏入人仙境界了?继李老剑仙之后,江湖又有一位新的陆地人仙出现了,还是这么年轻?
楚匹夫刚要说什么,李当然已经摇了摇头说道:“证大道,得长生,渡天劫,旁人丝毫沾染不得。”
天劫两字入耳,楚阎罗身子一震,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再看向远处那道身影,已是深深的忌惮。
如此人物,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当然抬头看天,手中却悄然握紧一物,当初在皇宫之时,曾有仙鹤驾云而至,送来此物。
远处异象横生,宋公子一身白袍立于虚空,履带飘飞,只见他陡然盘坐下来,一道足有百丈高低的元神出窍而来,法相巍峨,俯瞰众生,周围乌云陡然密布,层层笼罩下来,将天地间的光明挡住,仿佛这一刹那,天地骤然漆黑。战鼓雷音,如同巨石一般滚走,声势浩大,惊得军营之中的士卒纷纷抬头看去,顿时惊为天人。
传闻天地大逆出世,便有雷火降临,这人到底何方神圣,竟然能引起如此天地异象。
李当然握紧手中之物,抬头看着天空,记忆走马观花,忽然想起当年在大明崖上,两个半大的孩子,看着山间风雷的荒唐对话,他说天雷是天上仙人动怒,而那骑牛的小道士却破天荒的说了句仙人放屁,让畏畏缩缩的他顿时忘了害怕。李当然有时在想,世人痴于索仙问道得长生,而有人却过天门而不入,宁为转世凡人。你说傻不傻。
李当然没有来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你就是傻,在我心中却也比别人厉害,这趟若我没死在北地,回去就让父皇把这皇位传给我,到时候就兵临岳州,看你还下不下山。”
一道惊雷炸响,天地间仿佛破开一个窟窿。
紫火天雷垂直落下,一触即发,一道道灼热肆掠的气浪翻腾开来,远远的就让人感到窒息。
宋公子盘膝而坐,身前那高大的元神抬头看去,伸手两指截去。
如同巨石落水,荡起层层涟漪,那天火肆意洒落,紫色天雷一分为二,往地面的营帐之中掉落而去。
顿时间,无数的军马湮灭在雷火之中,天地之威浩大,岂是凡夫俗子可以经历的。
李当然骤然变色,怒斥道:“你就不怕沾下滔天因果,天地难容!”
第二道更为粗壮的落雷降临人间。
李当然的声音根本还未传至他耳边,便已经消散在空中,宋公子面色淡然,高大的元神负手而立,直到那天雷临近身前,这才伸手揽去,竟生生将那天雷揽入袖中,顿时间消失无踪,不等众人惊呼出来,那道雷火已经落入营帐之中,死伤惨重。
楚阎罗睚眦欲裂,握紧手里霸刀,脚踩一匹战马冲刺而去,喝道:“众将听令,给我冲杀了那匹夫。”
成百上千的铁骑从营帐之后奔腾而出,马蹄声震动天地。
宋公子恍若未见,心中默念了句。
来了。
第三道天雷更为惊人,肉眼可见的巨大光柱拔地而起,绚烂耀眼。
宋公子肃然而立,伸出双手往上托起,无数的电光从他指尖游走,粗壮的萦绕在他手臂之间,在那一尘不染的白袍上留下点点痕迹,手指轻点地面。
迎面而来的百十骑顿时人仰马翻,偌大的深坑里仿佛传说中的雷池,骇人听闻。
接而六道天雷之下,楚阎罗一柄霸刀已经连根折断,双目无神的看着天空。
就在第七道落到以无可匹敌的姿态降临时,李当然伸手祭出一物。
一个金色的法印陡然升空。
远处的宋公子似有感应,陡然目光投来,看向那物,忽然嘴角含笑,如沐春风,说道:“你便是谪仙转世,也不过徒作嫁衣,好一个镇仙印,拿来于我渡过最后两重天劫。”
说罢,不管那天雷落在身上,而是伸手往那护住众人的镇天印按去。
就在此时,一道嘹亮的鹤唳破开层层乌云,从远方传来。
素衣素冠的年轻道人脚踩仙鹤,腰缠横笛,不远万里下山而来。
亦如当年那般风骨俱佳。
曾记否谈笑掩耳风雷过。
曾记否十里桃花送故人。
第182章 南李北宋
    宋公子岂会不知那道镇天印是羽仙宫的一宗不出世的法宝,又岂会不明白李青牛和这位太子殿下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对那位年轻道人的横空出世,并没有丝毫的意外,甚至早已料知如此,顿时转身看去。
    那年轻道人一身素衣素冠,腰缠横笛,背后负着一柄桃木剑,脚踩仙鹤而来,说不出的飘逸洒脱,仿佛从九天之上翩翩而来,风骨俱佳,就连宋公子这样的人都不由心生感慨,何谓得天独厚,这位生而知之的道士,方才配得上那谪仙转世的身份。
    传闻每年庙堂之中都有高人为江湖做文评、武评榜,除却那些老生常谈的面孔,总会涌现出一批新人来,都说大江后浪推前浪,这浪头最高的两位年轻人,当属羽仙宫和太上道的两位传人,时人点评“南李北宋”。前者是千年道门羽仙宫的首席大弟子,传闻是天上赤霄仙人的转世,携天书降临在玉皇顶上,这才有了羽仙宫百年来气运如潮,宗门上下哪个对他不是打心底的喜爱,于天下万千修士来说登仙之路何其艰难,于他来说却是读书睡觉,何等自在。而后者则是前朝太上道的圣子,当初周朝覆灭,太上教一分为三,太上道便是由此而来,闻述老道修为通天彻底,能在三教的围剿下成功脱身,由此可见一斑,宋公子修为亦是深不可测,武评之人既然能将他和仙人转世的李青牛并列,足见不凡。
    至于这位骑鹤北下的年轻道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宋公子倒无半点意外了,不说他那位师父在这片战场身死道消,再者更是以李当然为饵,便由不得他不来了,所以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两人遥遥相对,李青牛开口了,字字珠玑,清晰的传到他耳中。
    “宋甲岁,我来见你。”
    宋公子缓缓抬起头来,平静说道:“恭候多时。”
    身在远处的李当然抬头看着空中履带飘飞的年轻道人喟然轻叹,似是又有点欣慰。
    只是为何那人不肯再多看一眼。
    渡劫之事,本就没有停下的可能,地上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天上落雷就绝无中断的可能。
    原本就黑云密布的天空,如烈火加薪,愈演愈烈,落雷青黄泛紫,粗壮如柱。
    宋甲岁此前已经破去七道天雷,距离九重极数仅剩两道而已,凡人却不知这最后两道的天雷,于修士来说,才算真正的生死劫难,宋甲岁举手间绽放出的恢宏气机蜿蜒千里,气势如虹,大有一式破去万千天雷的气势,第八道应运而生,却截然而至。
    李青牛远远看着,未曾出手干扰,天劫之事,便是仙人也无从替人代过。
    就在这时,一道清瘦的身影从远处御剑而来,稳稳的落在李当然的身边。
    灵溪见李当然安然无恙,心中巨石落地,歉然道:“让殿下受惊了。”
    李当然摇了摇头,目光却落在天空那人身上,轻声说道:“无妨,他到底还是下山了。”
    脚踩仙鹤的李当然临风而立,衣袍飘摇,鬓发随风而动,说不出的飘逸出尘。
    灵溪这才抬头看去,心中一愣,方才急着回来,却没发现空中对峙的两人。
    李当然忽然抬头喊道:“喂,骑牛的!”
    他这一喊差点将年轻道人吓得从仙鹤上摔下来。
    李当然掩嘴一笑,自有万种风情,落在那人眼中,却是道心一慌,说道:“贫道见过太子殿下。”
    “你连下山都敢,却为何却不敢看我一眼?”
    李青牛没有作答,而是转头看向紫色天雷覆盖的天地,摇头轻声自语道:“我算到你今日有一劫,却没想到劫不在你,而在我。”
    天地昏暗,除却偶尔游走的电蛇之外,便连一丝光亮都没有,仿佛氤氲着滔天的一击,让人心惊胆颤。
    李青牛收回目光,脸色变得严肃,说道:“凡九为极数,天人与否,在此一劫。”
    一道浑圆天雷应声而落。
    宋甲岁浑白的衣衫上终于出现一声撕裂的响声,甚至连腰间玉带之上都有裂缝出现,耀眼无比。
    李青牛骑鹤而来,坐而论道,说道:“且等你归来。”
    宋甲岁闻言大笑一声好,身前元神陡然拔高书百丈,扶摇而上,主动迎上那摇摇欲坠的天幕。
    紫气疯狂倾泻,仿佛瀑布悬挂,激流跌宕。
    百丈高大的元神法相上有紫气流过肩头,仿佛泰山压顶,重逾万钧,势不可挡。
    一道惊人的雷光闪过,快到肉眼无从捕捉,百丈法相之上陡然响起一声碎裂,然后如同瓷器碰撞一般,寸寸龟裂,偌大的头颅之上金光内敛,丝丝纵横。
    李青牛无动于衷,若是连天劫都渡不过,又何来与自己做对手。
    宋甲岁面色依旧,猛地伸出双臂,将身前足有数丈粗细的紫雷抱住,骤然拧起,往天上倒拔而去,无数的电蛇游走,擦出刺眼的火光。
    宋甲岁陡然喝道:“还不退散!”
    声若雷霆,滚荡天地。
    百丈法相顿时金光大作,化作一道流光往他天台之上而去。
    一阵玄妙的气机徜徉在天地之间。
    万里之外的东海上,东临碣石的老人骤然抬头,目光往北地投来。
    乾京摘星楼上和老和尚落子七八的乾帝忽然捏碎手中的黑子,眉头渐渐皱起。
    湘西龙虎山上炼丹的中年道士手中的浮尘轻轻晃动,遥指北地。
    故郡之中衣衫破旧的老道士忽然消失在闹市之中。
    拉着麦芽从皇宫中悄悄逃出来的余老头还来不及喘口气,忽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顿时脸色一变,怪叫道:“李清白那老匹夫不要命了,你们这群年轻人跟着凑什么热闹,这下可好了,大事要不妙了,老头我得提早准备去了。”
    
    李青牛忽然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借剑一用!”
    话音刚落,灵溪身后的太阿剑陡然颤动,猛地拔剑出鞘,直冲而去。
    天上的百丈法相已经全然消失,一举顿入人仙境界的宋甲岁渐渐睁开眼睛,没有来的轻轻一笑,看向远处那道愈发浑厚的气息,心中明白那人怕是早已踏入人仙境界了。
    早前在大明崖相遇之时,两人还不过看看踏入一品境界。
    如此天赋,无愧南李北宋的名头。
    此后的江湖,便是最少有三位陆地人仙境界的高手了。
    这一战,无论胜负,注定要名动天下。
    剑气近。
    宋甲岁丝毫不惧,袖揽乾坤,扶摇而上。
    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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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秋场点兵
大乾尚武,尤其是每逢国之大事,必要在秋场上召集士卒来一场声势浩大的点兵,打从诸位藩王进京的那一刻起,乾京西北广袤无比的秋场之上,就搭建起一座雄伟非凡的点将台,左右两边分别是高高入云的阅兵楼,除却朝中上了辈分的大臣,能受到邀请来这里的,余下皆是各地的藩王和权贵,此前已经早已有大内的高手从乾京出发,往九州各地去了,如今大世之争掀起,心怀不轨的大有人在,乾帝想要河内安稳万事太平,有些事情势在必行。
直至此时,就算再不通晓事理的人也能明白,皇帝只是借助太后寿辰的幌子,将众人集结在乾京,显然有大事商议,议事的地点便是这秋场之上,天还微亮,便有人陆续往秋场赶去。
年逾花甲的老天师和龙象寺一位不出世的老和尚并肩而来,清逸仙风,高冠博带,出尘不已,原本应该最晚到场的老人却是早早来到这里,让此前就已经来到的一些晚辈顿时喘喘不安,朱邺水却是打心底的喜欢这个和善的老人,所以他和一帮世子打了声招呼,便往老人身边走去,朱家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时常来乾京,便和这个老人交往颇深,朱邺水此前也多受他的照料,自然要来行个礼。那老和尚一身暗金色袈裟,看上去材质不凡,眉目有些花白,看不出深浅,越是这样越让人不敢轻视,试想能和老天师走在一路的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袁老天师看见远处走来的年轻人,笑着说道:“你这毛猴子,来乾京也快十天半月了吧,也不知道去看看我这老头子,成天里和那些败家子混在一起,亏得你爷爷也放心放你一个人来乾京。”
朱邺水难得有些羞赧,抬头看向老天师,笑意温醇的说道:“袁爷爷教训的是,不过小子天生就是个败家子,家里老爷子也常说没对我抱太大希望,还说汾水偌大家产,若是让我个挥霍干尽了那才叫真本事,袁爷爷是明眼人岂会看不出来,小子一个高粱子弟,越是骄奢淫逸,旁人越是安心,大家都安心了,这日子才能太平。”
袁天师听了他这番胡搅蛮缠的话,反而哈哈笑道:“汾水朱家出来的,哪里有一个草包,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便知,旁人不知你这皮猴子的深浅,老夫岂会不知道,方才我见你眼神躲闪,似乎在躲着什么,怎么见我来了,就赶紧凑了过来?”
朱邺水被戳破心思,也不觉得尴尬,腆着脸笑着说道:“袁爷爷慧眼如炬,小子这点心思还是瞒不过您,不过您也别总是喊我皮猴子,小子这身肥肉,哪里有半点猴子的影子。”
老天师笑了笑,摇头说道:“别贫了,是不是又遇到濮阳那丫头了,你说你姑姑给你订下的婚事,又岂能儿戏,成天躲着也不是个办法。亏得人家不在乎这些,不然你这样让人家女孩子脸往哪里搁。”
朱邺水赔笑着不说话,老天师也自然没有教训他的念头。
陆陆续续有人往秋场走来,皆是京中闻名的人物,老天师和老和尚已经往高阁之上走去,朱邺水自然不会腆着脸跟过去,而是一个人悄悄多了起来,今日大典,皇宫中的那些公主皇子们肯定都要过来,他可不想这时候被濮阳那疯丫头盯上,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脸面。
好在直至点兵开始,也没有见到濮阳公主,朱邺水稍稍松了口气,目光看向远处缓缓骑行而来的数千士卒,皆是身披白羽轻甲,背负轻弩,高坐战马之上,气态不凡,百十骑一字排开,气势尤为惊人。
两边士卒之间留了一线路径,群臣从里面鱼贯而来,最后是身着紫金龙袍的乾帝牵着雍容的皇后出现在秋场之上,周围顿时想起了高昂的站鼓声,众将士齐声呐喊,一时之间秋场之上,声震云霄。
点将台上走出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宫中首宦的童大家很少出现在人前,今日却换上了一件大红袍,双手捧着鼓锤,安静的站在一旁。
老天师登台之时看了眼身着红袍的宦官,眉头一蹙,却是和他站着隔了一段距离,接着又是数位手握大权的重臣陆续登台,直至最后,乾帝才出现在点将台上。
童大家双手递上鼓锤。
乾帝点了点头,转身开始擂鼓。
鼓响如雷,一时之间,天地再无其他动静。
点将台下,诸位将军身着重甲,单膝跪地,抱拳听令。
忽然一声令下,众多轻骑骤然拉紧缰绳,只听一阵响彻天地的嘶鸣声响起,诸军几乎在片刻间排列成阵,变换好队形,手中长戟拖动,在地上形成一道冲天的意气。
两个时辰的阅兵说长不长,说短也不断,除却朱邺水这样的世家子弟全然不感兴趣外,余下那些从未进京的权贵们此刻心里只剩兢兢战战了,都说大乾国力日衰,若不然北方也不会趁此动乱,可当亲眼见过这些气贯如虹的轻骑,这才念起那句名动天下的话,大乾铁骑甲天下,这才数千羽林卫,便已经如此气势了,如果放之战场之上,岂有一合之敌?心里还有别的心思的人赶紧低下头去,庆幸没有头昏脑热到当真信了北地那群人的承诺,就算大乾动乱,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灭绝,大乾铁骑一日未绝之前,谁能说稳胜他们?
阅兵结束,却没有一个人离开,朱邺水收敛心思,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开始,乾帝把众人召集过来,岂会没有目的。
童大家从点将台后碰上一个物件来,锦缎覆盖,看不出模样。
乾帝抬头看了看天,自言自语道:“差不多是这个时辰了吧。”
老天师闻言掐指一算,点了点头,说道:“殿下也改回来了。”
“那就开始吧。”
乾帝看了眼远处的文武百官,氏族权贵,伸出手将人群里轻微的说话声压住,说道:“朕有一事,想与众爱卿宣告一下。”
是宣告,并非商议,乾帝刚开口便带着一股让人难以拒绝的霸道。
老天师仿佛早已知晓,老神在在,并不说话。
“西北动乱之事,诸位想必早有耳闻,宵小之辈也妄想图谋我大乾河山,太子当然已经率兵北伐,捷报已经传来,朕便让你们在这里等着太子归来,一来是为了庆贺,二来是为了宣布太子继位登基一事。”
话语刚落,石破天惊。
台下一众言官顿时面色发白,急忙跪地说道:“皇上励精图治,正值当年,何来退位一说,太子年幼,又岂能担此大任。”
乾帝仿佛早就料知如此,并没有开口,那群言官却也跪在地上,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大道独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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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秋场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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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倾覆(本卷终))
大乾立朝百年,在乾帝励精图治之下,九州之内大有河清海晏的太平气象,正值当年的乾帝突然提出退位让贤,却是让人措手不及,大殿之中除却那几位默不作声的老臣,余下朝臣皆是一脸茫然,显然就连他们都没有丝毫耳闻,北方战乱如火如荼,太子殿下就算资历尚浅,经此一役也足以写下辉煌一笔,或许乾帝的考虑也是出于此处,以他的风格来说,只等太子班师回朝之时,便是太子登基之日。
只是未免太仓促了点。
先帝正值壮年,如此退位让贤,让人琢磨不透。
帝王家的事情向来让人琢磨不透,那便不去琢磨,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只要朝中有几位肱骨老臣相助,便是乾帝就是撒手而去,也出不了多大的乱子。
相比于宫中凝重的氛围,西北之地更是沉重至极,无数的探子往北方赶去,大小的情报传递到有心人的手中,然后化作一条条看不见却依旧清晰的线,明里暗里,交错纵横,北方战事并非一朝一夕,也并非一人一卒,前朝覆灭已久,却依旧活在某些人的心中,乾帝就此放手让太子领兵,未必没有斩草除根的想法,明里暗里的博弈,是无数流淌的鲜血和罪恶,于天下大势来说,哪怕是李当然这样的太子,也不过是这天地棋盘上较为瞩目的几枚棋子罢了。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在战事上的时候,南方妖蛮的再一次冲击,将先民以血肉铸成的城郭彻底摧毁,冲天的妖气如同潮水般肆意席卷而来,铺天盖地,中州正道甚至还没做出反应来,驻守的几位弟子直接被吞噬在如潮的妖气里,生死不知。
自古南蛮多妖异。
虽说乾帝一统天下以来,河内太平,也曾与妖族几位不出世的人物签订了协约,却也仅限于为数不多的几人知道。也无明确的手案留下。此刻南方边陲的一座重镇,已经陷入了一场腥风血雨之中,那群突破防线的妖族,并未就此北下中州,而是出乎意料的隐藏了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相比于俗世间的战争纷争,那些久不入世的神仙人物,此刻也纷纷从闭关中醒来,目光穿过纷扰的战火尘烟,落在南边那冲天而起的气运之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乾帝还在坐镇朝堂的时候,西北之地的李当然骤然收到一份连夜送来的秘旨,等到看完秘旨之后,一个人站在烛火之旁愣愣发呆,忽然对身边的灵溪说道:“十年之约即将到来,北方这场战事已经接近尾声,一群被打疼的人也闹不出什么腥风血雨来,京城里传来消息,李老剑仙已经回到乾京了,并且带走了父皇。”
语不惊人死不休。
灵溪一脸惘然,李清白出东海寻仙,约定十年归来,灵溪也曾和李当然约定在他身边十年,却没想到那老人家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带走了乾帝。
灵溪知道他还有话说,便静静等待。
李当然虽惊不乱,沉默半晌,叹了一口气说道:“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父皇亦不曾在信中言明,只说等我班师回朝之日,便是登基之时,朝中自有大臣住持,不必担心朝臣的意见,而他与李老神仙似乎去了某处地方,至于归期未知,仅此而已。”
灵溪闻言眉头微蹙,朝李当然对视一眼,忽然身子一动,往营帐之外走去。
李当然并未阻拦。
是夜,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乾军之中远处。
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士似乎收到了消息,尤其以修行之中居多,这些身影渐渐从北方战事中抽身而出,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就连中州羽仙宫都紧闭山门,似乎在这一役中元气大伤,只有明眼人知道,羽仙宫一百零八座宫殿齐齐钟鸣,无数坐闭死关的长老人物从入定中醒来,若非遇到生死存亡的大事,又岂会惊扰到他们。
一场由俗世掀起,继而波及修行界的纷乱就此拉开序幕。
恰巧尚不知情的苏逸从乾京出关之后,便一路往南方去了,也许是陆路的缘故,一路上遇到的修行者并不算多,也或许是他刻意走的偏僻的小路,等到他来到南方的时候,这一场滔天的大乱已经掀起多时,当然那是后话。
这一日,余老头牵着孙女的手走在乾京的街道上,走走停停,似乎心中在纠结什么,偶尔搓了搓手,似乎不知如何是好,小麦芽静静的看着爷爷,并不催促,等到爷爷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的时候,才扯了扯爷爷的衣角,指着南方说道:“爷爷,路在南边。”
余老头闻言身子一颤,说道:“乖闺女,爷爷眼睛花了,还是小麦芽看的清晰啊。”
小麦芽闻言甜甜一笑,忽然眉头又蹙了蹙,说道:“可是麦芽也看不清出路在哪里,那里一边昏暗,有一团大火在黑暗里升起,将来路堵封。”
余老头闻言微愣,仿佛漫不经心的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世上厉害的人多着呢,不需要咱们爷孙俩这份白操心,是不可为,爷爷便带你去天底下那几处禁地避祸去。”
小麦芽显然不知道爷爷嘴里嘀咕的是什么,不过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嗯。
湘西龙虎山上,一身风尘的掌门师兄从外地风雨兼程而来,来不及喘气,便把在后山偷懒的云谦召唤了过来,表情严肃的说道:“收拾好东西,随我走吧。”
语气不容置疑。
云谦似乎从未见掌门师兄如此严肃过,不由愣了愣。
掌门师兄以为他不忍心,叹了口气说道:“这天下要乱了,一场祸患接着一场祸患,便是我等修行众人,一个不留意,也要身死道消,知道你重情义,你快去后山问问那老龟,是否愿意随你远走,这龙虎坛是待不得了,若非情非得已,谁又愿意离开这祖辈生活的地方。”
云谦仿佛还在发愣,被掌门师兄一记浮尘砸的人仰马翻,顿时连滚带爬往后山跑去,等来到春亭湖边的时候,老龟已经悠闲的趴在水边等他,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随你师兄走吧,这天下要乱了。”
云谦刚要说出口的话突然一噎,这些年月的相处,岂会不懂它口中的意思,这老龟似乎不愿意离开了。
春亭湖水碧波荡漾,淡淡荷香。
云谦忽然想起水下那位女子,心中一急,掐着避水决,便急忙往水底潜去,比往日更是着急了几分。
女子不在宫殿里,偌大的宫殿只有寸寸斜晖照射,冷清异常。
云谦呆了一般的坐在地上,抬头朝空荡荡的大殿喊了几声,无人回应。
远处等着他归来的掌门师兄眉头深深皱起,后山的一幕幕似乎出现在他眼中,最终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说道:“痴儿。”
云谦看着从水底悄然浮现的一截断剑,目光微滞,忽然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一袭青衣的女子莲步走来,仿佛天人。
云谦将脖子上的避水珠取下,放在手心,说道:“你不走,我便也不走了。”
ps:两个消息,好消息是我回来了,从今天起陆续更新到完本,也就是说后面的剧情大致顺理了一遍,该埋的坑会埋。坏消息就是系统重做了,以前的资料都没了,还得重新写过,其实这几天都在把之前的章节自己重新读过,下一卷明天开始,也是最后的两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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