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琼传说》 小序 风水玄学,源流极久,儒家原不信怪力乱神,然为帝为皇者无不熟谙为我所用之道,一面君临天下仁义纲常,一面又修道炼丹,求仙问卜,当真是不问苍生问鬼神,于风水一说更是鲜有不在意者,尤其看重帝王都城是不是藏风聚水的宝地。 所谓“风水”乃是俗称,古云“堪舆”,晋人郭璞《葬经》有曰:”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 天下山川形势,雄伟壮丽,可为京都者,莫逾金陵。至若地势宽厚,关塞险固,总扼中原之夷旷者,又莫过燕蓟。虽道长安有崤函之固,洛邑为天下之中,而欲为帝王都会,思亿万年太平悠久之基,莫金陵、燕蓟若也,燕蓟即后世所说的燕京,而这金陵便是今南京了。 且说这南京地连三楚,势控三江,秦淮襟带群山屏围,钟阜有龙蟠之像,石城有虎踞之形,北高南低,难攻易守,西有秦淮河入江,沿江多山矶。从西南往东北有石头山、马鞍山、四望山、卢龙山、幕府山,东北钟山俯视群峰,北边有富贵山、覆舟山、鸡笼山,南则长命州、张公州、白鹭州等沙州形夹江之势,沿江可上溯九江、武汉,水路通达,民丰物庶。 战国时楚在此设置金陵邑,秦称秣陵,东吴称建业,晋及南朝称建康,昔年楚威王灭越,在今清凉山筑城,埋金以压王气。晋代张勃《吴录》载,刘备遣诸葛亮至南京,亮叹曰:“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北周庚信《哀江南赋》云:“昔之虎踞龙盘,加以黄旗紫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三国之东吴及东晋、宋、齐、梁、陈先后在此定鼎,史称六朝古都,唐刘知几《史通?书志》言道“虎踞龙盘,帝王表其尊极。”李白在《永王东巡歌》亦称:“龙蟠虎踞帝王州,帝子金陵访古丘。 至元末天怒人怨,民不聊生,白莲教举事,朱元璋起兵,儒士冯国用、陶安、叶兑纷纷进言取南京而定天下,皆云:“金陵龙蟠虎踞,帝王之都,先拔之以为根本。”朱元璋笑命儒士为钟山赋诗,邓伯言道:“鳌足立四极,钟山一蟠龙。”极赞此间具王霸之气。 朱元璋拍案叫绝,遂请刘基等人相地,精心营建南京城,元至正二十六年八月,庚戌朔,拓建康城,初,建康旧城西北控大江,东进白下门外,距钟山既阔远,而旧在城中,因元南台为宫,稍卑隘,作新宫于钟山之阳,在旧城乐白下门之外二里许,增筑新城,东北尽钟山之趾,延亘周回凡五十余里。规制雄壮,尽据山川胜焉。 再说这秦淮河,淮便是淮,何来秦淮?敢情相传秦始皇东巡时,望金陵上空紫气升腾,以为王气,遂凿方山,断长垅为渎,入于江,后人误认为此水是秦时所开,故称为“秦淮”秦淮有内外之分,内河自东水关至西水关穿城而过,沿河两岸东吴以来一直是繁华之地,夫子庙、乌衣巷、朱雀桥、桃叶渡尽皆化作诗酒风流,乌衣巷更是盛极金陵,因了东晋时王导、谢安两大望族而名满天下,到得六朝众名门望族趋之若鹜,纷纷迁来聚居,一时商贾云集,人文荟萃。 隋唐以后这六朝烟月之区,金粉奢华之所渐成明日黄花,却引得无数文人骚客来此凭吊,宋室南渡亦思定都于此,但因高宗皇帝怕极了金国的铁骑,这才择了临安,然北地失陷,北人大举南来,此间又成了江南鼎盛之地。 秦淮河浆声灯影,玉楼金台,雕梁画栋,飞檐漏窗,酒旗林立,画舫凌波,无数画舸昼夜往来河上,许多歌女晨昏寄身其中,丝竹飘渺,倩影婆娑,文人才子流连混迹,风流轶事众口相传。“十里秦淮”、“六朝金粉”,之名播于海内,并不较临安逊色几分。 至元末朱元璋北驱鞑虏,定鼎南京,图上合天心的好口彩将南京改叫了应天府,下令元宵节时在秦淮河上燃放小灯万盏,每每这时秦淮两岸轻歌浓酒,华灯迷离,脂香旖旎,似乎今更胜昔。 第一节 天涯何处无芳草,一岁又值春尽时。 这一年是明洪武十九年,接连几日天公作美,和风拂煦,柳絮逐蝶,秦淮河两岸花团锦簇、燕啭莺啼,好一派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 是日傍晚时分,太子朱标在东宫明志轩闲坐,一面细品新近送入宫来的明前龙井,一面同贴身侍卫叙谈。 一抹夕阳的余辉斜斜照进碧纱窗来,使得朱标略带病容的脸上更添几分憔悴,却也愈发衬出温文淡泊,意态闲雅。只见他端起精巧玲珑的白玉茶盏,轻啜了一口香茗,目光移向窗外,悠悠的道:“永忠,看来这位凤居士着实难访得很啊。” 那被太子唤做“永忠”的人姓赵,三十六、七岁的年纪,白净面皮,神态恭谨,举手投足之间透出一团精干之气,却又并不张扬,听朱标这麽说,当即陪笑道:“殿下明鉴,恃才傲物拒人于千里者世所多有,凤先生卓尔不群,然而这一节上却也未能免了俗。” 朱标笑道:“只是苦了你和大举接二连三,哦,何止接二连三,倘或记得不错,这该是接连第九年登门拜访了吧?”语中颇含歉意。 赵永忠忙躬身道:“殿下于我兄弟实有知遇之恩、信重之义,休说跑几步路,即令肝脑涂地,那也在所不辞,济南府距南京并不甚远,张大哥又是急性子人,屈指已经半月过去,无论凤先生是否肯应邀入宫,我猜张大哥一两日内必定回转,但盼他不虚此行。” 朱标呷了口茶,缓声道:“我担心的也正是大举这急性子,唯恐他礼数不周,冲犯了凤先生,若非你们极力进言,我断无强人所难之意,求贤本为你情我愿的事,一旦起了争执那可就大大的不美了,也显得咱们久怀居心。” 赵永忠道:“张大哥固然性子略急躁些,却也能分得出轻重,况且凤先生对我二人又有活命大德,料来定能压得住火气,殿下更一再叮嘱,要他以礼访贤,另则眼下实属非常时期,看重凤先生文才武艺的怕是大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张大哥跟他闹僵则无异于拱手让贤,张大哥自当明白这个道理,殿下请放宽心。” 朱标摇摇头道:“似凤先生这等人物视功名如粪土,我既然邀之不出,旁人量也难以如愿,而九年中不断烦扰,他却并未隐匿行藏,犹自明湖泛舟,足见倒无反感,要不是……”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笑容转涩,续道:“我原极想赴济南与他一会的,全当是去拜望一位久已神交未得谋面的老友,也好略谢频相扰渎之罪,至于是否一定要请他出山反而看得淡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究竟勉强不得!” 赵永忠道:“殿下宽宏大量人所莫及,然而依卑职愚见,凤先生九年未离济南,想也不全是出于难舍大明湖的春光秋色。” 朱标慢慢转过头,凝视他道:“你说凤先生在试探我的耐心?” 赵永忠点头道:“殿下越是礼敬有加尽示诚意,离凤先生甘来近身辅佐之期便不远了。” 朱标苦笑道:“求贤又非捕盗,人家不肯出头,我还能命刑部下公文锁拿他来见不成?” 赵永忠道:“况且即令想锁他来,又有谁能办到?说来不怕殿下笑话,十二个卑职绑在一起多半也敌不过凤先生一根指头,正因这个缘故,当此紧要关头若得此人,可保殿下高枕无忧.朱标微微变色,道:“依你这麽说,倘是凤先生坚不允出,则我将寝难安枕了?” 赵永忠眼光向外一扫,低声道:“先前情势未见明朗,各方均按兵不动,现而今万岁爷将清风剑赐予了殿下,分明是要众位皇子恪守本分,莫做非分之想,卑职留心京师动向,发觉有不少武林中人现身南京,卑职不敢妄加揣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也无甚豪言壮语,只说万一有事,定必拼将一死卫护殿下周全。” 朱标见他面容整肃,摆摆手道:“料来还不至如此严峻吧?”随即叹息一声,皱眉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自家兄弟这又何苦来哉?”神情间也是满布忧色。.话音刚落,但见帘栊起处,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入得房来,朝赵永忠点头一笑,转而向朱标施礼道:“爹爹,孩儿给您请安。” 这少年眉目俊秀,皓齿红唇,身穿锦衣,腕带玉镯,服饰虽甚华美,但脸上稚气纯真之态未脱,正是朱标之子、皇长孙朱允炆。 朱标看到儿子进来,不觉精神为之一振,注视着爱子,温言道:“炆儿,今天的功课做完了麽?偷懒贪玩了不曾?” 朱允炆眨眨眼睛道:“懒倒是没有偷,玩照例是贪了的,但杨师傅吩咐下的功课孩儿半点也未敢耽搁就是啦,敬请爹爹检查。” 朱标蔼然道:“为父自然信得过你,是不是乘空又溜进藏去翻阅传奇野史、前人笔记了?” 朱允炆脸颊一红,撒娇道:“孩儿一举一动都瞒不了爹爹,不过这也很好,孩儿正有些疑难困惑之处想向您请教呢。”说到此,眼神中流露出期盼之情。 朱标哼道:“我儿是真的遇到疑问还是存心寻题目来刁难为父啊?”双目笑意盎然,缓缓伸出手臂。 朱允炆投身一跃,扑进父亲怀中,仰起脸道:“孩儿哪敢故意为难爹爹,实则这题目我已思村了许久,却始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去问杨师傅时,他闪烁其词含糊敷衍,去问我娘,她又申斥我胡思乱想,说这题目太过刁钻,既然遇高人不能交臂而失,那麽逢难题也不应轻易绕过才是啊,无可奈只好来扰爹爹!” 朱标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杨师傅和你娘都已被你难倒了,这样一来为父的好奇之心倒给你勾起,很想解一解你这难题.。” 朱允炆道:“爹爹要麽帮老皇爷分劳国事,要麽与众大儒纵论古今,不然就是寄情于琴棋书画,几无片时闲暇,似今天这般小憩一刻实属难得之至,我若拣些不值一哂的题目出给爹爹,爹爹便不说什麽,允炆都感有渎清神,自然需先过了杨师傅和我娘那两关才行。” 第二节 朱标轻抚爱子头顶,笑道:“好好好,你就别卖关子了,快些把你的题目说与我听。” 朱允炆瞧父亲兴致甚高,心中暗乐,“嘻”的一笑,随后敛容道:“孩儿想问,后周世宗皇帝柴荣是不是位有道明君?” 朱标略一寻思,正色道:“后周世宗皇帝柴荣减免税赋、安顿流民、整肃军纪、严惩贪官、内体百姓、外拓疆土,堪称是位睿智有为的君主!”语气一转,盯着朱允炆道:“想必我儿的题目断无如此浅显之理!” 朱允炆道:“孩儿还想知道,宋太祖赵匡胤能否算作圣明天子?他和柴荣哪个更为后世称道?”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朱标已隐隐猜出了儿子的心意,沉吟道:“赵氏子孙中虽多出昏庸无能的碌碌之辈,直至将大好河山断送在元虏铁蹄下近百年,但赵匡胤身为开国之君,一条盘龙棍所向披靡,他文治武功可也无愧圣明二字,至于柴、赵二人孰高孰下,那可就不易说得清了,周世宗仅在位五年,而赵匡胤则在位一十六载,可谓各有千秋难分轩轾!” 朱允炆听完轻轻嗯了一声,问道:“爹爹的意思是说赵匡胤也算是好皇帝了?” 朱标微微颔首,朱允炆眉宇之间浮起一片冷峭之色,追问道:“那他也算是好人吗?” 赵永忠在旁听得一愣,朱标闻言却丝毫不觉意外,不答反问:“难道宋太祖不是好人?” 朱允炆愤愤的道:“柴荣死后,幼子即位,赵匡胤既属托孤重臣,更是柴荣的结义兄弟,理应辅佐幼主,承世宗遗志一统华夷,然陈桥兵变,他黄袍加身。取幼侄之位而代之,随后更杯酒释兵权,将股肱之臣悉数圈禁,他篡位夺权,背信弃义,此等不忠、不仁、不信、不义之徒岂止不是好人,简直是大大的乱臣贼子,猪狗不如!” 朱标涩声道:“可他又确乎是位建功立业的好帝王!” 朱允炆自顾自的侃侃而谈道:“更可笑唐玄宗李世民宣武门兵变,亲手射杀同胞弟兄,却被说成是什么千古一帝,天理安在?人伦何存?都道是陈后主沉迷女色,诗酒误国,万千黎民因他荒疏朝政而遭刀兵离乱之苦固然不假,但他不曾加害朝臣、滥施冤狱也是实情,他虽绝非什麽好皇帝,不过就其所作所为却也断乎不能归入大奸大恶抑或卑鄙小人之流,隋将韩擒虎攻入朱雀门,当宫中大乱之时,他携两名妃子躲入景阳井内,诚然并不光彩,倒也有情有意,相较唐玄宗李隆基为了全身保位而赐死杨玉环,反令我肃然起敬,比之诸如赵匡胤的好皇帝们,只可共患难,不能同富贵,动则杯酒释兵权、圈禁功臣着实强了许多……” 他还待滔滔不绝的说将下去,嘴巴却给父亲慌得按住,朱标背上冷汗直流,颤声道:“这种话往后你休再说起,尤其不准当着老皇爷的面提及,记住没有?”说完这才缓缓放开了手。 朱允炆点点头。却道:“做好人不一定能成好帝王,而要当好皇帝则须熟稔智计权谋,精于翻云覆雨之道,很难再是好人,难道鱼与熊掌端的无法兼得麽?” 朱标苦涩一笑,叹道:“难得你小小年纪想的这麽多,这倒真是个刁钻题目,无怪乎你娘跟杨师傅都被你难住啦!” 朱允炆哪肯让他就此蒙混过去,因问:“若然当真难以两全,爹爹你会作何取舍,允炆只想听您的真心话。” 朱标端详着儿子未脱稚气的脸庞,默然半晌,叹口气道:“为父要做好人。” 朱允炆一听,眸子里登时大现异彩,追问道:“爹爹为做好人宁可不当好皇帝?” 朱标喟然道:“诚如你所说,一个造福万民的好帝王背地里往往会干出些为人所不齿的事情,有时也确系迫不得已,倘若在我儿眼中连好人也不能算,纵使受到千秋景仰也是枉然,故尔为父甘愿只做一个好人,但我又不想做不称职的皇帝连累黎民百姓,是以这皇帝嘛,不做也罢。” 朱允炆听父亲语气凝重,神色也甚庄严,不禁摇头叹道:“只恐爹爹业已身不由己啦!” 朱标在爱子面颊上亲了一亲,转向赵永忠道:“小孩子最爱胡思乱想,倒也十分有趣。” 赵永忠心领神会,忙道:“卑职虽愚钝,但还不致如长舌妇般信口开河,小爷聪颖好学见解独到,实有过人之智。”此言发乎肺腑,倒非刻意恭维。 朱标叹息道:“就可惜允炆和我一样体质不佳,想是思虑过多之人大都如此吧。” 朱允炆接口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老皇爷弓刀石马步箭未见得天下第一,而他老人家却能北驱鞑虏,扫平各路反王,打下万里江山,足见心力远较体力要紧。” 朱标苦笑道:“话虽这麽说,然体力衰弱,心力又从何而来?岂非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朱允炆明白父亲又想劝自己跟随张大举、赵永忠等侍卫习武强身,也深知他的用心良苦,可偏偏就是提不起半点精神来,当即抗声道:“孩儿宁愿多背些书,也不想把工夫耗费在练笨力气上,就请爹爹开恩别再一味相逼了。”说话间满脸哀肯之状。 赵永忠只觉面皮发烧,大是尴尬,讪笑道:“吾辈本领低微,也确实担当不起指点小爷练武的重任,不过学些拳术剑法强筋健骨总是好的,此番张大哥倘能将凤先生请进宫来那便再妙也没有了,风箫吟凤先生人称‘明湖居士’,才兼文武,冠绝两家,小爷正与他投缘也说不准。” 朱标微微颔首,正色道:“我与凤先生虽素未谋面,但这九年里书信往来甚密,此中从未涉及政事,纯系诗文之交,其长短句间、不经意处流露出的才情见地气度胸襟已远非我所能望其项背,未睹其人,已有英凤逼面之感,这等人杰竟不肯入仕为官,着实可惜之至。”言下不胜唏嘘。 第三节 朱允炆记忆中似还从没见过父亲对什麽人如此推崇,听得惊疑不定,欲待细问,只听外面有人恭声问道:“殿下今晚可是传膳在明志轩麽?”正是东宫内监总管吴安的声音,敢情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暗了下来,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赵永忠施礼退出明志轩,转过一条曲径,在东宫内各处亭台楼榭间细细巡视了一回,未见丝毫异状。 这时暮色四合,天已黑透,御路两旁点起宫灯,赵永忠略松了一口气,心道:“张大哥不在宫中,保护太子这副重担便都压在了我肩上,可万万懈怠不得。” 突然一念闪过,一路走来怎地没见一名侍卫的人影?此际虽值晚饭时分,但照规矩也该是轮流替换才对。 他暗自奇怪,不禁加快了脚步,忽见一名侍卫急匆匆迎面走来,老远便道:“赵头儿,可算找到您了!” 赵永忠不由得心头一震,这人名叫孙庆,在赵永忠手下当差,因急问:“怎麽啦?出了什麽事麽?” 孙庆紧走两步,压低声音道:“看来赵头儿真是忘了,两位御前侍卫统领早说今晚请咱们东宫的弟兄们吃酒,眼下人家携了酒菜自行过来,您这主人却不露面,再耽搁下去,他们还道您有意避而不见呢,还是快些回去要紧。[.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赵永忠闻言一口气松下来,原来孙庆所说的两位御前侍卫统领乃是亲兄弟两个,哥哥叫司空剑,兄弟叫司空冠,分别出任御前侍卫正、副统领之职。 赵永忠虽也是侍卫头领,然而东宫侍卫统领和御前侍卫统领自不可相提并论,备酒登门一是冲着太子的面子,二来也因有求于他。 司空剑膝下一子名叫司空烈,自幼练武,后来得遇名师,倒也确有几分能耐,司空冠尚无子嗣,两房守着这一根独苗不免娇纵无度,使得这位司空大少养成一身下流习气,仰仗老子的势力在南京为害一方。司空兄弟早想收他入御前侍卫营中。 不过其时内廷侍卫名额管控甚严,兄弟二人固然近水楼台,可也生怕贸然行事闹个差池丢了肥差,恰逢东宫里一名侍卫告老还乡,空出一个位子,司空兄弟便想让司空烈补这个缺,料来招呼一声,张、赵二人多半也不会不卖这份顺水人情,而前些时朱元璋于满朝文武面前将跟随自己近四十年的清风剑亲手为太子朱标佩在腰间,情势却又不同了。 朱标早年即被立为太子,可他宽厚慈和,大异朱元璋的心性,又不善讨老皇帝的欢心,加之体弱多病,是以朝野上下始终窃议纷纭,说他太子之位断难长久,被废怕在迟早之间。正当流言甚嚣尘上之时,朱元璋却偏将佩剑赐予朱标,此事端的出人意表。 老皇帝这么做分明意在告诫各路藩王恪守臣节,别再妄打皇储宝座的主意。眼见得朱元璋年事已高,太子又地位稳固,想其登基之日不会太远,如司空兄弟之辈自然要想方设法逢迎巴结朱标,而张、赵二人系太子的亲信,首当其冲须得好生结交。 兄弟俩又恰有事相求,刚好可以借置酒答谢的机会多攀几分交情,委实一举两得,更何况这里犹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重缘故,。 赵永忠对司空兄弟平素的眼高过顶颇不以为然,好在各行其事,交道打得不多,见面一笑而过,井水不犯河水,张大举公干在外,只道这谢宴之期也将后延,以至早将这回事忘到了脑后,此刻经孙庆一提,方始想起,当即在孙庆胸口捶了一拳,笑骂道:“我以为出了甚么岔子,,大惊小怪的做什麽,没想到他们反而上门来了!” 孙庆嘴角一歪,冷哼道:“二位统领大人的言行做派我也极瞧不上眼,吆五喝六,要大伙快找您回去,不知情的还道是多年没见面的老朋友。假亲假厚,看了便让人生厌。” 赵永忠心里骂了一声“趋炎附势之徒!”也只得随孙庆朝侍卫房而来,途中又遇到几名奉命来寻找他的东宫侍卫。 离得老远便听到侍卫房中传出喧哗谈笑之声,赵永忠暗暗皱眉,心想太子喜静,自己的手下人断不会这样没规矩,想是司空兄弟还带了不少人同来。 他这样寻思着,走进侍卫房中,果见高朋满座,除了十几名东宫带刀卫士,犹有二十余名御前侍卫在场,杯盘罗列,酒肴飘香,主位空出,显是在等他回来。 司空兄弟见他进门,立时迎上,满脸堆欢,各执一臂,不住猛摇,亲切熟络之状无可言述,一叠声的嘘寒问暖。 赵永忠见了大觉别扭,顺口敷衍了几句了事。众人依次落座,赵永忠四下一瞧,发现东宫所有带刀侍卫都在房内。心中不悦。 他正要开口,司空兄弟不愧是皇帝身边的人,深谙察言观色之术,马上看出他心思,司空剑哈哈一笑,抢先说道:“赵老弟别怪大伙儿,是我在你回来之前有言在先,让东宫众弟兄悉数留下,虽都在宫里当差,平时却难得一聚,之所以到贵处叨扰,就是怕不能将大家一并请过去,而今你们是主,我等是客,哪有主人失陪的道理?老弟要怪就怪在我这做哥哥的头上吧!”说话间倒真摆足了兄长的派头。 赵永忠听得胸口连翻了几翻,满桌子美味佳肴顿时再引不起他半丝食欲,定了定神方道:“二位这番盛情我代弟兄们先谢了,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加意小心,但教有个差池,谁也吃罪不起。” 司空冠起身道:“理是这个理,可如今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怎会有什麽差池?人生得意须尽欢,来来来,大伙儿端起酒杯,一起干啦!” 待得酒过三巡已是初更天色,赵永忠吩咐四名得力手下外出巡查,以防万一,司空剑本来还想阻止,见他面色庄重,也就不好多说甚么,陪笑道:“老弟台办事认真,一丝不苟,定然前程似锦,犬子散漫惯了,初到东宫做事,一时还未必能扳得过性儿来,需请你担待些。” 司空冠举杯朝众东宫侍卫道:“也盼诸位多加关照,大伙共饮此杯。”说完一仰头,喝得点滴不剩。 众东宫卫士早察觉赵永忠神情冷淡,当下只各自抿了一口,略尽意思,司空兄弟带来的一干御前侍卫可不管那麽多,高呼斗酒,猜拳行令,转眼所带的几坛佳酿便见了底,一个个面红耳赤,醉态已萌。 司空剑瞧赵永忠并无添酒之意,于是朝一名御前侍卫挥手道:“去我住处把床下那坛御赐陈绍取来。” 第四节 赵永忠只盼他们快些离开,一听拦道:“时辰也不早了,大家职责在身,依我还是先散了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日后再聚。” 司空冠摇头道:“不忙,不忙,我们已经再三嘱咐过留下的人,要他们务必精神着点,难得聚在一起,不说一醉方休,总要喝得尽兴才行啊。” 转头对那御前侍卫道:“还傻愣着干什麽?快去快回。”那人答应一声,急步去了。 过不多时。便听得脚步声响,那人已坏抱一只酒坛回来,坛盖一揭,醇香四溢,果非凡品。 司空剑面露得色道:“这还是去年中秋佳节时万岁爷龙心大悦赏下来的,我兄弟二人只喝了两杯便又重新封好收藏起来,再没舍得动过,今晚格外高兴,大伙都来尝尝。”语意之中,尽是炫耀。 司空冠向众人道:“列位全是沾了赵老弟的光,本来是要等张老弟回转一道品尝的,然而兴头所至,却也顾不得他了!” 说着话,依次斟将过去,,他身居御前侍卫副统领之职,亲手把盏,可算给足了东宫的人面子。 除张、赵二人外,东宫带刀侍卫共有十七人,四人外出未归,连赵永忠在内房中有十四人,加上随司空兄弟同来的二十几人,双方总计达四十人之众,尽管只有赵永忠和司空兄弟的杯中斟满了酒,余人只可分得不足半杯,等最后轮到孙庆时,坛中也已滴酒皆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司空冠咧嘴笑道:“老弟姓孙吧?真是对你不住啊,要不然把我这杯分出一半给你如何?” 孙庆含笑道:“多承大人美意,就可惜在下不胜酒力,还没喝到御酒已感头昏眼花,当真是福薄命浅得紧!” 司空剑目注赵永忠道:“同在宫里谋差事,往后互相帮衬的时候还多着呢,老弟台 请吧。”一边说一边端起酒杯。 这一刻早有不少好此道者闻着扑鼻的酒香馋涎满口,舌燥唇焦,只是宫中于等级看得尤重,不敢稍有造次罢了。 赵永忠见许多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觉暗下好笑,当即举杯一口喝干,众人见状情急的群相效仿,也有人细细品味,迟迟不忍喝完。 赵永忠见派出去的四个人仍不回转,心头微感不安,寻思即便一切如常,也应有个人来及时回报一声才对,怎的全都一去不回头了? 越想越是生疑,转脸对孙庆道:“你说自己头昏眼花,那正好出去透一透气,顺便瞧瞧他们四位是不是失足掉进荷花池里啦?切记速报我知。”朝他是个眼色。 这孙庆平素确是酒量甚狭,加之人又机敏,深知赵永忠看不惯司空兄弟的惺惺作态,是以今晚酒喝得极少,也正心中狐疑,闻言应了声“是”,当即起身而出。 他到得房外,没走几步,突听得房中传来“扑通、扑通”之声,孙庆怔了一怔,转身直掠回房。 孙庆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就见有些人伏在桌上,似已睡熟,有些人则倒在地下一动不动,赵永忠也早人事不知,房中仅有司空兄弟尚未丧失神智。 他二人虽也是各将满满一杯酒喝了下去,然而内功修为实较旁人高出一筹,稍觉有异,顿忙运功调息。 孙庆心知大事不妙,此时再无暇顾及好恶亲疏,奔近叫道:“二位大人,眼下该当如何是好?” 司空冠也已口不能言,司空剑勉强说道:“快去报信,今夜宫中必定要……要出大乱子……” 一句话没说完,便即昏了过去,他本身功力虽比其弟为深,但这一开口说话,强行凝聚起的内息为之一散,登时支持不住。 孙庆飞步抢出,欲待纵声呼喊,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中:“暗地里捣鬼这人多半就在左近,所以尚未向我出手,大约是还没窥准我武功高低,担心不能一举将我狙杀或击昏,被我叫出声来坏他好事,而我倘是放声一喊,对方一不做二不休,定然立施杀手,当前自保为先,否则这消息没人能传递出去。” 随即想到:“东宫里的宫娥、内监恐怕早都受制,四名弟兄均遭了毒手也未可知!”他心头盘算,脚下不停,一面全神戒备,一面直向通往勤政殿的宫门快步而行,打定主意,一出东宫,便立即招呼外面的侍卫。 岂料走出不远,前面灯影晃动,两名小太监遥遥走了过来。孙庆方自一喜,蓦然间后颈一紧,大椎穴被人一把拿住。 此穴乃人身运转之要冲,一旦受制,顿时全身酸麻,孙庆将心一横,思忖反正已是凶多吉少,便想张口大叫,传出警讯。 然而身后那人于他心思早似了如指掌,一抓得手后紧接着伸指封了他哑穴,轻轻一提,将他放入御路旁的花树丛内,没有弄出一丝声响,可叹孙庆竟连制住他的这人面目也不曾瞧见便糊里糊涂的着了道儿。 暗中这人形同鬼魅,出手迅捷无伦,对面两名内侍距事发处犹有一段距离,又是窃窃私语,口中不闲,因此毫无察觉。 只听提灯走在后面那小太监道:“小顺子,这麽晚了,也不知皇后娘娘传吴公公过去有什麽急事?”语气间颇有抱怨之意。 前面那被称作“小顺子”的接口道:“那还用问,吴公公身为东宫总管,殿下的生活起居一应大小事体都由他全权料理,这春夏之交正当虚火上行的时候,听说近来太子身体又不大好,皇后定是又要嘱咐吴公公务必悉心照料,抑或是刚得来甚么调理佳品,迫不及待想交给他也说不准。” 他顿了一顿,低声叹道:“终究是母子连心啊,哪像我们这些孤魂野鬼,是死是活都没人在意!” 说到此间,他已转过一道回廊的拐角,却没听到同伴接口,心中纳闷,当下止步回头。 这一回头他禁不住机灵灵打个冷战,,原来不知何时那灯笼已然易主,提灯跟在他背后的是个穿内廷侍卫服色的陌生人。 那人见他转头,倏然出指,小顺子一句“是人是鬼?”未及问出,但觉喉头一涩,便重又硬生生吞回了肚里,直吓得胆丧魂飞,张大了嘴,已发不出半点声音,一时大恨自己信口开河,半夜三更没来由的说什麽“孤魂野鬼”,这下可好,竟将真鬼招来。 第五节 那侍卫目现杀机,逼视着他双眼,低低的道:“有事烦你帮忙,只要你不出声叫嚷,便决不跟你为难,不然的话,下场必定极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小顺子听在耳中,只感到对方每一个字仿佛都有千钧之重,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眼下又口不能言,只剩没命价点头的份了。 那侍卫问道:“你二人是去传吴公公的,对麽?”小顺子又忙点头不迭。 那侍卫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口气略缓,说道:“你不用怕成这样,我找吴公公有事商量,劳你们驾把他引出来就是了。”说着解开他穴道。 小顺子心下稍宽,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双膝跪倒,叩头道:“尊驾如此吩咐,小的不敢不从,但这事追查下来,我们可都活不成啦。” 那侍卫截道:“这你放心,我原也极不想连累无辜,否则也不必费这周折,你们只当什麽事也没发生过,仍旧去传吴公公,我于僻静处把你们两个打翻在地,只消你一人守口如瓶,此事便不会另有旁人知晓,不过为防你作怪,我须得先点你一处死穴,待将你们打倒时再顺手给你解开,事不宜迟,马上起来。”一语未终,骈指疾落,人已倏忽而去。 小顺子虽惊魂未定,却又哪里敢耽搁,打着抖从地上爬起,原路折回,转过回廊拐角,只见三步开外,灯笼放在地上,他那同伴斜倚在墙边,嘴里发出“哦”的一声,,正徐徐睁开双眼,好似刚才做了场梦,而先前那侍卫则早已踪影皆无。 小顺子全身汗毛竖起,脑中倒十分明白,料知那侍卫的话断非虚言恫吓,若不乖乖依言照办,怕是真有性命之忧。 当下深吸进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抢上前扶起同伴,惶声道:“小吉子,你这是怎麽啦?” 小吉子揉揉眼睛,四下一望茫然道:“我怎麽会在这里睡着了?真是活见鬼。” 说者固然无心,可小顺子一听这“鬼”字,联想到平素私下里口耳相传关于宫中闹鬼的种种秘闻,再念及适才那来无影去无踪的侍卫,不由得毛骨悚然,忙道:“不许胡说八道,我听见你打了个哈欠,扭头一瞧,你已经靠墙睡了,可委实把我吓了一跳。” 小吉子起身拾起灯笼,一照之下,果见小顺子脸面苍白,头上冒汗,心中不禁好一通感激,暗自惭愧掷色子时作弊,使诈赢了他钱,说道:“我不要紧,想是昨夜里偷偷赌钱玩得太晚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不知为何,总觉身上凉嗖嗖的。” 小顺子听他一说,越发心惊胆战,两人脚步加紧,路上都不再做声,很快来到东宫内监总管吴安门首。 叫了两声,房中有了回应,有服侍吴安的小太监问是什麽事,听说皇后娘娘相招,吴安忙穿戴整齐出来。 三个人寻捷径左兜右转行了一段,恰至一处偏僻所在,冷不防人影一晃,吴安只感到眼前微花,还没明白过来是怎麽一回事,喉间已被轻戳一指,登时出声不得,但见来人身形回旋,同时击出两掌,两名小太监哼都未及哼出一声,便双双倒地昏去。 那人急踏一步,将跌落在地的灯笼踩灭,就在这一瞬间,吴安已看清对方竟是身着内廷侍卫的服色。 他见这人身手了得,自忖不是对手,回身欲逃,哪知第二步尚未跨出,耳畔飒然风过,那侍卫已拦在他面前,左手忽探,经朝他当胸抓来。 吴安本来武功不弱,乃是朱元璋特意派在东宫的大内高手,只因方才变生眉睫,使得他先机尽丧,眼下有了防范,危机中右掌横出,要将对方手臂隔开,没想到突然腕脉一麻,右手脉穴已被对方轻巧异常的拿住。 那侍卫冷笑一声,低沉着嗓音道:“我问你答,胆敢声张,休怪我辣手相加,你就是吴安麽?”说着话左袖轻挥,袖凤所至,拂开了他被点的哑穴。 吴安方感呼吸一畅,猛见寒辉闪动,一口精光湛然的短剑业已直指在他胸前,但他既然当上东宫总管太监,自非泛泛之流,尽管腕脉受制,利刃逼身,性命已不自属,然而一惊之后,复又宁定如常,淡淡的道:“不错,咱家姓吴,阁下是哪一位?如何混进宫来?可知罪麽……” 话没说完,蓦觉胸口一片沁凉,知是剑尖已然破衣而入,触及肌肤,心头也自寒意大盛,不禁住声。 那侍卫目光灼灼,冷然道:”少罗嗦,这会子只有我问你答的份儿,还轮不到你来问我的罪,承恩阁的钥匙可是由你掌管?” 吴安身躯一震,心下暗思:“是了,这人系江洋大盗,入宫乃是为谋珍宝而来,,承恩阁内所收藏的皆为皇帝赐给太子殿下之物,哪一件带出宫去不是价值连城?我担任东宫总管之职,若推说钥匙不在身上决计混不过去,这等强徒穷凶极恶,实是胆大包天,须得全力与之周旋才是.” 一念及此,遂道:“咱家这里的确是有承恩阁的钥匙,只不过……” 那侍卫不等他再往下说,便抢先道:“只不过承恩阁用的是连环密锁,想打开这把锁需凑齐三把钥匙,缺一不可,而另外两把钥匙一由太子殿下亲自保管,一把则在侍卫头领张大举的手中,我说的对麽?” 吴安闻言一颗心直往下沉,骇然道:“阁下已拿到了其余两把钥匙?”暗忖:“这大盗武功精强,要想盗出太子殿下处的钥匙说难不难,但张大举掌管的那把钥匙临行前转交给了赵永忠,大盗打算从他那里得来钥匙就极为不易了,可见赵头儿多半已然无幸,怪不得这麽久竟无一名侍卫巡视到此间,料来均已身逢不测……” 正自心里嘀咕,只听那侍卫不耐烦道:“快说,你保管的钥匙是不是带在身上?” 吴安只得缓缓点了点头,那侍卫发现他眼光闪烁不定,猜出他正苦思应对之策,鼻中一哼,沉声道:“如今没人救得了你,你且老实回答,新近皇帝钦给太子殿下的清风剑可是收藏在承恩阁?” 第六节 吴安听得一楞,又点点头,那侍卫微微一笑道:“那好的很啊,相烦你辛苦一趟,为我带路。”说着左手一松,放开了吴安的右腕。 吴安叹了口气,退了一步,转身而行。那侍卫见状倒是一怔,似乎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影子一般紧随在后,寸步不离.两人默不做声,专寻花木繁茂之处行走,时当月末,星斗无光,夜深人静,东宫中黑沉沉的一片,千门万户全没半点声息透出,令人竟有鬼气森森之感。 不多时二人便来至一座小阁之前,吴安停身站定,轻轻说了一声:“就是这里啦。” 那侍卫手掌一翻,掌心中托了两枚毫不相同、形状奇异的钥匙,说道:“多多有劳吴公公。” 吴安接过钥匙,凑眼细瞧,果然不错,当即从贴身衣袋内摸出一枚小巧别致的钥匙,便待走上台阶。 那侍卫忽而心念一动,暗暗寻思:“深宫禁地藏宝所在古怪必多,这家伙如此轻易便肯代我开门,只怕居心不善!” 此念一生,出手更不怠慢,手臂蓦地伸出,按在吴安背上,寒声道:“你想以死报效皇帝,我可不愿陪你横尸于此。” 吴安后心给他按了一按,不知怎地,先觉周身宛若有无数条爬虫正蠕蠕而动,旋即感到遍体酥麻,居然美妙舒适不可名状,真恨不能纵声高呼,抑或开怀大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可他深知当此非常之境只要稍作异声立时便招杀身之祸,唯有凝摄心神,运功相抗,然而哪种奇异之感非但丝毫未见消退,反而是一阵猛过一阵,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竟然站立不稳,一下子瘫软在地,,连筋带骨仿似尽皆融化,四肢百骸间再也凝聚不起半分劲力。 吴安以往只知施用诸般非刑可令受刑者痛苦绝伦,生不如死,却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世间会有这等让人欲仙欲死的厉害手段。 他哪里知道此刻是被点了一处经外奇xue,此xue辖管人之大欲,他虽自幼入宫早非完身,不过此xue被点,倒可令其一识鱼水之欢的妙谛。然美中不足不仅在于此时此处无法宣泄欢愉之情,且时间稍久更有元气耗竭虚脱而死的危险。 须知若骚人痒处并不准其发笑,时间一长尚能致人气闭昏厥,而这会子吴安的所感所受又岂是被人搔痒可相提并论?他只觉犹如置身炼狱,那滋味怎一个苦字了得?终于压抑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声音固然甚微,但这一声呻吟里分明包含着无以复加的凄楚绝望之意,当真已到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 那侍卫听入耳中,心头为之大撼,他只是急于迫使对方乖乖就范,不要耍甚花招,猛地记起师门有这一手收拾人的秘法,于是使将出来,却既不明白道理何在,更不清楚获赐者将要承受何等样的煎熬,呆了一瞬,顿忙一指点出,解了对方身上所受禁锢。 吴安正当苦不堪言之际,麻痒彻骨之感蓦尔荡然无存,前后虽仅隔俄顷,在他而言则实有霄壤之别,就好像历经了千秋万载,业已大汗淋漓,衣衫湿透。 他口中呼呼有声,大喘了一阵粗气,这才收束住心神,徐徐从地上爬起,只见他迈步来到一根朱漆廊柱之前,双臂合抱柱身,勉力向左转动。 那侍卫见状暗自庆幸,心想好在我加意提防,否则难保不送命于此,鬼知道这里布下了多少歹毒机关。 耳听得“轧轧”声响,那根廊柱已慢慢转动了三周,吴安回过头来,惨然道:“阁内所有消息埋伏均告关闭锁死,眼下进入可保万无一失。” 那侍卫“嗯”了一声,微微冷笑,吴安走上台阶,将三枚钥匙依次cha入锁孔之中,拨转了一阵,但闻“呀”然轻响,两扇阁门左右分开。 那侍卫一直凝神敛气,以备随机应变,眼见得并无飞刀、劲矢之类的暗器暴射而出,略松了口气,当即取出火折子晃着,递给吴安,左手紧握短剑,虚抵他后颈,腾出右手,应对不时之需。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承恩阁,甫入阁内,便见流光溢彩,满壁生辉,两丈见方的室中倚壁整整齐齐的摆放着金丝楠木精工打造的架子,储宝格的尺寸各不相同,完全是依照所存宝物的式样制成。 格内明珠、翡翠之属无一不是稀世极品,要麽即为朴拙清奇的古玩、历代相传的字画,价值越发难以估量,眩人眼目,洋洋大观,都道是富贵莫如帝王家,难怪那麽多人做梦也想要面南背北,太子所得赏赐已然丰厚如斯,皇帝老儿家底之殷实由此也就可见一斑了。 那侍卫却似对唾手可得的无数奇珍异宝视而不见,迅目一瞥,眼光便落在了正面紫檀条案上的一只描金托盘当中,就见一口白鲨皮鞘的古形长剑斜枕一张灵符,显然暗含辟邪驱祟之意。 吴安在旁鉴貌辨色,脑中念头飞转,突听那侍卫冷冷问道:“便是这口剑麽?” 吴安战战兢兢的道:“这就是圣上钦赐太子殿下的清风剑。”那侍卫道:“取下来让我瞧瞧。” 吴安不由得一愣,继而会意:“这强盗是担心剑上连着铜丝铁线一类的物事,一碰之下,触发机关,此人委实精明狡猾得紧。” 他稍一踌躇,走上前去,伸出双手,捧下剑来。那侍卫已接过吴安手里的火折子,不见有诡,又道:“拔剑。” 吴安哪敢不从,左手执鞘,右手握住剑柄,缓缓抽剑离鞘,长剑抽出尺许,那侍卫但觉晶莹射目,寒意袭人,一股森然之气直逼眉心,而当三尺尽出,本已宝光炫烂的承恩阁内在这一刹那间陡然异彩缭绕,越发耀眼生花,真不知是剑映宝华还是宝华映剑,总之剑光宝气浑然一体,明如火炬,竟将整座承恩阁照的纤毫毕现。 那侍卫瞧在眼中,情不自禁的轻轻喝了声彩,收起自己的短剑,接剑在手,将剑鞘斜cha在腰间,淡然一笑,对吴安道:“吴公公,这可真要多谢你啦。” 吴安乍闻此语,只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里直冒上来,忙陪话道:“好说,好说。”当先而出。那侍卫提剑相随,毫不落后,贴身紧跟。 吴安回身关好阁门,但听得“喀”的一声,舌簧衔吻,便在这时,蓦地里一张巨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兜头飞罩下来。 第七节 那侍卫虽说自始至终没敢有丝毫大意,但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吴安身上,目不转睛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万料不到竟会祸从天降,等惊觉不妙,抽身欲走为时已迟,那张大网早将他二人从头到脚缠的结结实实,缚在廊柱之上。(.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随着罗网落下,“叮铃铃”的示警铜铃之声大作,静夜之中听来格外响亮。 那侍卫惊怒交加,想恃利剑割破巨网脱身,哪知不动犹可,这一挣扎,原以死死束缚住他身躯的罗网愈发紧上加紧。 如此连挣三次,非但空持削铁如泥的神兵至宝全然派不上用场,到后来更连半点动转的余地也无,这时四面八方的串铃声已响成一片。 正没做理会处,只听吴安在耳旁阴森森的道:“大胆狂徒,你竟敢擅闯皇宫谋夺国宝,难道是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不成?”言下颇是得意。 那侍卫暗恨自己小觑了他,再度运劲一挣,“咯咯”连声,那罗网又朝内收紧了几寸,虽未脱出身来,但杖凭武功了得,还能咬牙支撑得住。 这一来可苦了吴安,两个人被缠绕在一起,他处于那侍卫的内侧,罗网骤然收缩,那侍卫不由自主的向后急靠,吴安背抵廊柱,身前受到重压,胸口窒闷难忍,喘息着道:“这天罗地网乃……乃是用海外异丝织成,坚韧无比,精钢淬炼的刀剑也难伤它分毫,何况是你……你这这血肉之躯?还是不要再顽抗了,以……以免自讨……讨苦吃”一口气接不上来,禁不住连连咳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那侍卫低声骂道:“死太监,我本无心跟你为难,快将这劳什子除去,不然的话……”说到这里,气运丹田,身子突然一振。 他知吴安武功造诣较诸自己远为不如,而耐受之力相应也该差些,是以要用这法子迫使对方屈服,岂料奋力一挣之下,身上疼痛异常,不觉“啊”的一声低呼出口。 吴安全身骨节格格作响,冷笑道:“臭小子,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咱家在里面至多是……是气闷些而已,你在外面胡乱折腾却需忍受千……千刀万剐之苦,这副天罗地网上带有芒刺倒钩,被捉之人倘不老老实实等人来收网,那也只……只有自苦皮肉的份儿了。” 那侍卫闻言心头一紧,口中漠然道:“既敢进宫,我便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就可惜同你死在一处让人好生不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言至于此,忽尔声音一涩,仿佛想到了什麽,触动心怀。吴安听在耳内,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颤声道:“你当真不怕死麽?” 那侍卫头颈无法转动,见不到他脸上神情,但听他语声似在微微战抖,便道:“如此说来怕死的反而是你啦?这也不难,只消你放我出去,我答应给你留条生路,你愿意陪我一起死麽?” 此时示警的铃声已然传遍整座皇城,宫里人声嘈杂,步履凌乱,业已乱成一团,早不复平日整肃森严的气象,但因不知警铃最初起自何方,而东宫侍卫又都悉数受制,没人传出消息,以致这里的异状尚未被人发现.吴安气息粗重,吃力的道:“这操控天罗地网的机括在承恩阁内,咱家又不会使分……fenshen法,怎能放……放你出去……” 话犹未了,又已大声咳了起来。那侍卫一听此言大急,当下也难分辨他这话是真是假,暗思落入御前侍卫甚或锦衣卫手中绝没自己好果子吃,一旦挺刑不过招出供来,后果更加不堪设想,设若这老太监是在扯谎,能逼他相救自是最好,即令鱼死网中,那也是无怨无悔,好过害己害人。 他打定了主意,又是奋起全力一挣,肩头、手臂、大腿、足踝等处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实不知有多少尖芒利刺嵌进了肌肤之中。 与此同时,接连“咔嚓、咔嚓”几声响,耳畔响起一声闷哼,原来他yongli之际,自身受苦不说,吴安胸骨、肋骨难菏重压,折断了数根,嘴里鲜血溢出,已经疼昏过去,人事不知。 耳听得东宫外脚步声杂沓,有人提声问道:“赵头儿,太子殿下可安好麽?怎地没人回话?“那侍卫情知脱身无望,发觉东宫情形不对,想必众多大内高手很快便会赶来。 他微微叹了口气,一颗心犹如浸入了冰水当中,默默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平生所历之事尽都浮现眼前,千头万绪,烦乱异常,却唯有一个念头最是清晰无比:“我绝不能连累了他!” 想到这里,他深吸进一口气,双眼一闭,便待逆运内息,震断经脉自尽。 就在此时,突然间承恩阁上方微风轻掠,一人落下地来,那侍卫立时察觉,忽生异感,连忙张开眼睛,凝目看去,只见几步开外立着一条硕长的身影,在黯淡的夜色里显得分外寂寥,却也再熟悉不过。 他霎时之间惊喜无限,禁不住冲口而出:“果真是你,雪大哥,快来救我……” 急切中竟浑忘了遮掩行藏这回事,所发乃是极清亮娇脆的女子语音,然而待最后这个“我”字出口之时,声音却已低不可闻,喉间仿似被平空伸来的一只无形大手猝然扼紧,再也说不出话来。 对面那人面罩青纱,双目神光炯炯,身形略晃,宛若一片云影,已来到她身前,只听他低声叹道:“枉我费尽唇舌,你终究还是来了!”短短两句话中,尽是酸楚之意。 那女子瞬间已然宁定下来,淡淡地道:“小妹鬼迷了心窍,不听你良言相劝,如今实属自作自受,此间乃龙潭虎xue,高手云集,大哥又何苦来为我犯险?” 蒙面客道:“明知龙潭虎xue,你却仍这般固执,足见心意之坚,做这些你当真出于自愿麽?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女子抬目向他深深望了一眼,凄然道:“连雪大哥你都无法使我改变主意,除非自己鬼迷了心窍,试问又有谁能如此勉强于我?” 蒙面客摇了摇头,苦笑道:“你是发自本心就好”言至于此,眼神里充满着述说不尽的无奈之情,从怀内掏出火折子,轻轻一晃,火光微闪,忙即熄灭,却见他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阵战栗,险些失声惊叫出来。 第八节 那女子瞧在眼中,心头五味齐涌,惨然笑道:“我说过自己是自作自受。”话虽硬挺,声音却也在微微发颤。 蒙面客双目潮湿,直感心如刀绞,敢情适才火光亮起的刹那间,只见这受困女子双臂、两腿等处衣衫破碎,也不知有多少伤口同时往外渗着鲜血。 他深深吸一口气,极力镇慑心神,“唰”的一声,抽出佩剑,便待挥剑去削那罗网,突又凝剑不动,心下琢磨:“不可莽撞,且不说这口剑能否将罗网破开,剑、网相交之时必定触发极大震动,救人未准奏功,岂非先要害他倍增煎熬痛楚?” 这一刻呼喝声、脚步声愈发近了,那女子忙道:“雪大哥,这剑是没用的,事态紧急,你别管我了,快快走吧。” 蒙面客略一沉吟,似乎计议已定,向后退去,那女子要他离开原系发自真心,不想对方也被牵扯在内,然而见他当真要走,不免心中亦有些失落。 然则一转念间,不觉又暗自惭愧“你嫌今生今世负雪大哥还浅麽?难不成还想让他为你断送掉性命……” 正感自责,却见那蒙面客退开两步,站定身形,随即郑而重之的长揖到地,诚声道:“钟姑娘,形格势禁,在下实属逼不得已,绝非有意轻薄冒渎,冲犯之罪,万祈海涵。(.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那姓钟女子听得一怔,一时未明所以,茫然间但见那蒙面客已欺身而近,双手一分,,十根手指径直朝罗网的网眼中伸来。 这副罗网上的每个网眼都有铜钱般大小,手指透入并不困难,难却难在此时这罗网正紧紧将那女子的身躯裹缠在里面,入手时定必触碰到她身子,况且要想救她出险,唯有尽快取出清风剑,仰仗利剑神威毁去天罗地网,剑柄自然握在女子手中,而手则本能的护在她胸前,到难怪蒙面客先行罪了。 那女子先时只道他要舍己而去,见他竟留下不走,已自胸口一热,待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虽知凭十指之力欲撕开这副坚固异常的罗网几无可能,不过事到如今,却也只能一试运气了。 她心头小鹿乱撞,又是感激,又是羞窘,不由得珠泪莹然,也顾不上被吴安污血沾身,竭力缩身向后,以便为蒙面客的两手多留出些许空隙来。 这一下吴安又有多根肋骨、胸骨“咯咯”折断,一声惨叫,痛醒过来,随后又即昏去。 这时蒙面客十根手指则均已插入网眼之中,当下默运玄功,将全身劲力尽皆贯注双臂,凝集于十指间,口中沉喝一声:“小心啦”猛地向旁一撕,但听得铮铮两声响过,那女子心中骇然,脱口说道:“雪大哥,你果真是昆仑派门下弟子?” 原来这罗网已被生生撕开了一处不大的缺口,那女子右手终获自由,连忙将剑柄往外一递,但他手腕以上仍被死死禁锢,丝毫动转不得。 蒙面客伸手握住剑柄,徐徐抽出,因知此剑锋利无比,此刻又同姓钟女子娇躯紧贴,是以动作既轻且慢,生恐再伤到她。 那女子见值这等危急关头,他对自己依然如此加意呵护,禁不住悲从中来,满心苦楚,明知对方这会子全神贯注在拔剑上,无暇朝自己瞧上一眼,可还是尽力将目光移向旁边,极怕与他四目相对,令他察觉自己神情有异,想到他尚未回答自己刚才的问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道:“雪大哥,你当真是昆仑派门下麽?” 她这一问原系为掩饰局促之感而发,不意蒙面客听他再度言及,心神似乎大是震荡,讶然道:“怎麽,莫非你同昆仑派有不共戴天之仇?”正在拔剑的手不知不觉停在半空,抬目凝视着她双眼,喃喃自语:“敢情是这样,那倒不奇怪了,只是怎不早说?”言至于此,眸子里忽发异光。 那女子知他会错了意,忙道:“小妹实在想象不出除了‘断金掌’之外,武林中还有什麽功夫能将这不惧百炼精钢的劳什子一举撕破,而‘断金掌’乃属昆仑派镇山瑰宝,素不外传,雪大哥若非昆仑门下嫡传弟子,焉能练成这门绝世奇功?我几时又和昆仑派结有梁子啦?那倒委是实嫌命长!” 蒙面客听完,先感如释重负,继而心头又是一凉,低声道:“没有梁子那是最好不过,昆仑派的人极是难缠,还是少打交道为好,雪某既非昆仑派门下,那‘断金掌’我也仅是久慕盛名,至于撕破这罗网所用纯系蛮力,与那绝世神功可天差地远了。”说话间已将清风剑抽了出来,剑尖一挑,自罗网破损处向旁划去。 但听得“嚓嚓”几声,正所谓迎刃而解,这副天罗地网被从中断开,瞬时簌簌而落。 那女子惊喜交集,飞身前纵,却忘了尚未摆脱罗网间倒钩的纠缠,她这忘形一纵,身上多处皮开肉绽,鲜血立时涌出。 她只觉痛入心肺,但拼命咬牙死抵,竟没叫出声来,身后传来“咕咚”一声,却是吴安委顿于地,不知死活。 蒙面客顺手将清风剑递了过来,那女子眼中含泪,伸手接了,忽然“呀”的一声低呼。 蒙面客吃惊非小,慌道:“宝剑受损了麽?”那女子颤声道:“剑是完好无损,可是你的手却受了伤。” 蒙面客经她一提,这才觉出双手火辣辣的疼痛,低头细看,发现十根手指早已鲜血淋漓,显是被罗网上的钩刺所伤,不禁哑然失笑,说道:“如何?在下不曾骗你吧?金固然是断了,可这双手也几乎断掉,哪会有这麽不济事的镇山绝技?真是笑话!” 一语未终,突然拔身而起,一掠数丈,双掌齐出,“砰砰”两声闷响,两名锦衣卫哼也没哼便告了账。 这铜铃示警原本十分有效,一处铃声响起,附近的侍卫马上赶到将其摘下,稍远的也能闻声而来,便如同水波纹一般不断向外扩展开去,这样过不多时就将有众多人手聚集到事发地点。 然而今晚情形非比寻常,东宫铃响之后却无人来及时处置,闹的四下联动,到处铃声大振,一直响个没完,全然分不清楚哪里才是源头所在,以致整座皇城如临大敌,众皆猜测恐怕是有无数叛逆劫宫造反,而偏偏又鬼影子也不见一条,越发使宫内人心惶惶,大批好手先赶去护驾了,因此两名锦衣卫直至此时才赶到这里。 第九节 却说这示警的串铃恰是朱元璋一日心血来潮忽发奇想传旨布设的,只因他坐龙廷极不容易,愈到晚年愈是疑神疑鬼,总防着有人来暗害他,是以生此一计,试演几番,倒也端的灵验,听了满耳奉承之言,心中窃喜不已。 岂知这一回正是反受其害,宫中狗跳鸡飞,其后便叫人悉数拆除了,且恐贻笑后世,严禁将此创举编入实录,却也实令知之者甚少。 闲言表过,且说蒙面客出手将两名锦衣卫毙于当场,那女子忙上前道:“雪大哥,你的手需敷药包扎才是。”说着话拿出金疮药来。 蒙面客一摆手道:“这点小伤还不碍事,你的伤更厉害得多,还请速离这是非之地。” 那女子听了一呆,诧道:“你不走麽?”蒙面客道:“我自然也是要走的,但要等你先行离开,清风剑被盗何等大事,锦衣卫定然疯狗似的到处乱咬,姑娘需连夜出城,尽快去的越远越好,眼下则要有个人暂将宫中侍卫绊住,令他们一时还腾不出手来。” 他一边说,一边拔出佩剑,递过空剑鞘道:“姑娘总不能让我白忙半夜吧?吸金神兵我是不敢觊觎的,我瞧那只剑鞘煞是好看,倒不如留给在下做个纪念。” 那女子听他这麽说,不由得全身剧震,暗忖:“他哪里是稀罕这只剑鞘,分明是要在迫不得已时代我领这入宫盗宝的罪名,一人做事一人当,他肯涉险援手已属难能可贵,再让他替我顶罪,这可如何使得?况且我本便大是对他不住啦。” 蒙面客见她僵立当地,更听得许多人的脚步声正往东宫聚拢过来,心下一急,沉声道:“舍不得麽?”长臂一伸,取过那女子别在腰间的剑鞘,把自己的青钢剑cha了进去。 事已至此,那女子只得接过对方的乌木剑鞘,将清风剑cha入鞘中,含泪说道:“雪大哥如此待我……” 语声一哽,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心想以往从没见过雪大哥身上带剑,今晚显然是有备而来,他这番高清厚意我便粉身碎骨也是报答不完,回思往事,越想越是内疚。 蒙面客见他神思恍惚,低声喝道:“姑娘还要令我再添多少杀孽?” 那女子陡然醒觉:“是啊,雪大哥虽武功卓绝,但他宅心仁厚,侠义为怀,出手极有分寸,绝少伤人性命,可他此番决意为我遮掩,不想给人知道进宫的乃是两个人,这才施下杀手。” 一明此理,便再不迟疑,盈盈一福,转身要走,突听蒙面客低道;“姑娘稍侯,雪某忽然记起一件事,还需烦你费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女子回过身道:“雪大哥但请吩咐就是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蒙面客听得满心酸楚,暗暗叹息。“回护你犹恐不及,我又怎会让你去赴汤蹈火、”当即说道:“不久前河南信阳铁臂神拳吕中天吕老英雄溘然辞世,想必你也早听说了,这里头似有蹊跷,我本要去查出个端倪,怎奈fenshen无术……” 那女子抢着道:“雪大哥放心,此事便包在小妹身上,不出一个半月,小妹定然给你一明白说法。” 蒙面客一抱拳道:“那好,雪某这厢先谢了。”那女子眼波流转,柔声道:“雪大哥也须多顾惜自己,最好别跟鹰爪们朝相,回护之情,小妹铭感五中。” 蒙面客道:“但愿姑娘不要被人利用尚自蒙在鼓里就好!”那女子“哦”了一声,问道:“雪大哥这话又怎麽说?” 蒙面客仿佛自悔失言,略一犹豫,涩声道:“有人授意司空兄弟尽早同东宫的人攀上交情,不然的话,即使他们有心达谢张、赵二人也未必一定要在今晚,至少也该等到张大举回来,这岂不是暗助了姑娘一臂之力?” 那女子点点头道:“多承大哥提醒,小妹知道了,咱们容后再会,你要多加小心!” 说罢娇躯展动,翩若惊鸿,半空中柳腰折转,身子迅捷无比的一个盘旋,落在一根海棠枝上,姿态曼妙绝伦,当真是身轻如燕。 蒙面客由衷赞叹,心想钟姑娘的轻功较之先前又有精进,熟料“啪”的一声,那枝条忽然折断,幸喜她稍停即起,仅是略一借力,便已弹离枝头,但见她轻点巧纵,只闪得几闪,倩影便隐入重重殿阁之后再也看不到了。 蒙面客不禁喟然,思忖以钟姑娘的绝顶轻功何至于踏断枝条?可见她所受虽都是皮肉外伤,却也非同小可,好在罗网上的钩刺旨在令被擒之人不敢挣扎,而不是想致人于死命,以便追查出其根底,倘是涂有见血封喉的剧毒,自己纵来相救那也迟了! 言念及此,蓦感脊背上一凉,暗想:“适才我动手去撕那罗网时怎麽丝毫不曾顾及到钩刺上或许有毒?” 这时四下里人声喧哗,大批内廷侍卫已然集结到东宫内,蒙面客心道:“不知钟姑娘会不会遇到大内高手的拦截,为今之计只有挺身作饵,尽力将众鹰爪吸引到自己这边来再说!” 他眼光一瞥,发现两名锦衣卫中的一人背cha剑鞘,不由得心中一动:“此番进宫意在救人,眼下人已去了,何必多生事端?众侍卫见了我腰间剑鞘,定要认准是清风剑无疑,这一来固然能将众人稳住,但也可想而知势必如蝇逐血,与我死缠不休,当真如此,想走虽说料非太难,却免不了要多伤人命,再则锦衣卫三个头目都不是泛泛之辈,据传两位内监总管更属当今武林中一等一的顶尖高手,为夺回清风剑这五人来联手夹击我也未可知,钟姑娘言之有理,还是少惹麻烦为佳。” 想到这里,于是取下那人背上的剑鞘,把青钢剑cha入此鞘,,将原属清风剑的白鲨皮鞘弃至极偏僻处,再拾起那锦衣卫的长剑,掂了一掂,颇觉压手,当下行至荷花池旁投进水中,暗自苦笑:“这一下他们便不致过分纠缠于我,待随后看到那只空剑鞘时则又会以为我是真剑入假鞘,以图蒙混过关,那麽入宫盗宝的罪名自然而然就着落在我身上了,届时便想逃脱干系也难!” 猛然一念闪过,这几年中闯荡江湖,自己虽非行事鲁莽之辈,但如这般大动心机可也实是前所所未有! 第十节 他跌足一叹,长身而起,掠上一座八角凉亭,放眼四顾,但见不远处灯火通明,百多人扇面形散开,正朝着此间迅速合拢,太子的寝宫早被团团包围,刀出鞘、弓上弦,直如铁桶相似。 蒙面客实觉好笑,从服色上分辩则既有锦衣卫也有御前侍卫,为首的两人一个宽额阔口,五十岁开外的年纪,斜背单刀,另一人身材矮胖,黑黪黪的一张脸,两撇鼠须,目光阴鸷,负手出来,步态凝稳。 蒙面客同这二人都打过交道,认得是锦衣卫两位副指挥使,空手那人名叫顾子休,师承六合门,狡狯多智,背刀那人则是洛阳金刀门弟子,名叫王孙止,见识极广,武功颇为高强。 蒙面客暗暗皱眉,心村:“我若直接迎将上去未免太着了痕迹,反倒容易叫他们起疑。”于是纵身而下,放轻脚步,觅暗处隐蔽身形,悄无声息的绕了过去。 等离得近了,突然急窜而出,斜刺里往西南方向奔去,微一提气,跃上一重殿宇,脚尖连点,“喀喀”几声,数对鸳鸯瓦跌下地来,摔得粉碎。 果然立时有人叫了起来:“刺客朝着那边逃了,快拿住……”一时间呼喝声急,蜂拥而上。 蒙面客一个倒栽葱落下,空中急急翻身,这才没有以头触地,踉踉跄跄勉强站稳,样子狼狈异常。 便在同时,人影晃动,十几名御前侍卫赶到将他团团围住,拳脚兵刃一齐攻了上来。 蒙面客心中盘算:“和这些人不可动真,一旦给他们识破我明明可以逃之夭夭,乃是故意逗留于此,势必前功尽弃,须得极力绊住他们与之周旋。” 他打定了主意,当下东一闪,西一退,走避连连,满身破绽,逼得急了方始胡乱招架几下,顷刻间胸膛、后背、腰胁、腿上便中了不计其数的粗拳恶脚。 这些御前侍卫迟迟不见司空兄弟现身,猜想两人已是凶多吉少,料准刺客决非易与之敌,是以一上来便并力围攻,实则每个人都心虚得很。 眼见对方频频中招,倒真大出意料之外,均想天可怜见,恐怕是刺客中最为脓包的一个撞在我们手里了,刚好擒下他在锦衣卫的人面前扬眉吐气,人同此心,众皆奋勇,有道是“破鼓众人锤”,攻势愈发密集凶狠。 此时仍有人不断陆续赶来,显是宫中各处全都仔细搜查过了,未见异常,这才齐往东宫会聚,至此周遭已集结了三四百人之多,围的风雨不透,众人见场中强弱分明,便即在旁掠阵,并不上前。 蒙面客对这些侍卫的拳脚足可泰然受之,且只运功护体,并不存心反震敌人,一是生怕给人测知真实功底,二来也端的不愿多殃池鱼,但他却不得不留意攻来的诸般兵刃,,还需装的本领低微,往往于利刃及身之前方才险而又险的避过。 好在对方要捉活口,又瞧他武功实在稀松,无需担心他逃走,出手时也就不朝他致命处招呼。 蒙面客边极尽示弱之能事,一边暗中叹息,自思出道以来似这般古里古怪的同人交手实是破天荒头一回。 又苦捱了片刻,一斜眼间,忽见围在外面的内廷侍卫正分批散去,他不禁一怔,心想我这戏演的委实高明,想是顾、王二人料定自己很快便要遭擒,集众于此大无必要。 他这略一分神,手上力道拿捏自然不如先时精准,对面一人挥拳劈脸打来,他曲臂横格,本来只求挡开对方的拳势,劲道仅仅大了半成,那人却已然经受不起,腕骨登时折断,大叫声中,身子向后暴退,仰天一交,背过气去。 这一幕突如其来,那些御前侍卫无不大惊失色,有的一招攻出,慌忙收势,停在中途不敢再发,更有机灵者看势头不对,便欲抽身跃开。 蒙面客见事已至此,一声清啸,“呼呼”两拳闪电般击出,左腿蓦地横扫,右足“倒踢紫金冠”,但听得“砰砰砰砰”四声响过,他身形未离原地,眨眼之间四名御前侍卫却已相约摔出,呼父唤母之声不绝于耳,当真大为默契,一时都起了孝心。 这还全仗蒙面客意在立威,无心伤他们性命。御前侍卫中的二十多名硬手悉数跟随司空兄弟到了东宫,所剩的二流角色一见刺客陡然发难,拳打脚踢连伤五人,立即便怯了,栗栗自危,顿忙退避。 正在这时,就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深宫禁地岂容狂徒撒野,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锦衣卫的人也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一语未终,人丛里已抢出十几名锦衣卫,疾身扑上,分进合击。 蒙面客眼锋斜扫,心头不免微微一沉,见这十几人个个身形矫健,行动之际虎虎生风,一望便知俱非庸手,他听出说话那人乃是顾子休,暗想这厮尽遣精干人手上阵大约是要掂掂我的斤两,强敌环伺,倘在故意示弱无异于自屠白刃,事到如今,也唯有一显真是功夫了。 此念未及转完,众锦衣卫拳脚齐施,兵刃并举,已然同时攻到,蒙面客见状不慌不忙,眼看身前一人“迎风断柳”提刀斜肩劈来,当下上身一侧,让过敌招,右手乘虚而入“云龙探爪”拿住对方脉门,指端劲力微吐,轻轻向外一扳。 那人但觉半边身子发麻,一条手臂顿时不听使唤,五指松开,刀已脱手。 蒙面客夺下单刀,更如彪虎添翼,意在招先,身随刀走,只见刀光闪烁,金凤霍然,单刀化为一匹白练绕身飞舞,又仿佛一条银龙布雨兴云。 众锦衣卫适才出手尚存试探之意,那料想却被他反客为主攻了个焦头烂额,均感他不仅招数精妙,刀上所含力道更是强到异乎寻常,被他刀势一逼,无不呼吸紧迫,几乎透不过气来。 但这十几人实系锦衣卫精华所在,其中任何一人放诸江湖都足以叱咤一方,眼见得刺客身手奇高,生擒只怕不易,稍一惜力,难保不祸殃己身,当即放开手脚,人人全力以赴,攻势急如潮涌,已是绝不留情。 蒙面客右手单刀直劈横斩,上下翻飞。左手忽伸忽缩,掌拍指戳,迅疾如电,身形展开,快逾奔马,虽说以一敌众,却全然未呈劣势,反倒招招抢攻,双方这一动上手,顿时紧锣密鼓,斗得激烈异常。 第十一节 锦衣卫两名副指挥使在旁督战,顾子休低声道:“先时我见这点子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灵动之气,宁信其强,也不能让他溜掉,这才精锐齐出,没想到一时三刻竟似乎仍难将他制住。” 王孙止道:”不过孤掌难鸣,除非他会使fenshen法,否则今夜入宫搅闹的便绝不止他一人。” 原来刚刚有人已将东宫侍卫房中的情形回报了,顾子休点头道:“不错,我料也必有其党羽同来,然而有件事奇怪的紧,凭这人武功之强,宫中能把他拦下的只五六人罢了,那他为何直到此时还未离开?起初更故布迷阵。” 王孙止喃喃道:“二老分别带人去保护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陈指挥使则在听雨轩伺候皇上,这两处均无异状,可知来人未见得有行刺之心,。” 顾子休略一沉吟,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说道:“此处距承恩阁颇近,王大人是猜今晚的刺客是为了清风剑而来?” 王孙止道:“已经得手了也说不准啊。”顾子休眼珠一转,问道:“莫非这点子腰间所佩的就是清风剑?” 王孙止冷然道:“要不然他为何夺刀御敌而不亮出剑来?”顾子休“嗯”了一声道:“对了,他生恐一经拔出宝剑更成众矢之的,必难逃出生天。” 王孙止双眼始终未离蒙面客,口中啧啧连声,接道:“依我看定是如此,这点子刀法精纯,掌势雄强沉猛,内功造诣非凡,轻功身法又好,拳脚功夫也是极佳,一人纵使天份再高,要想样样精通也终非轻而易举,他不拔剑要么是不敢拔剑,要么是剑术不精,既然剑术不精,带一口剑岂不碍事?那么无论出于何种情形,这口剑都大是可疑了!” 顾子休攒眉道:“说的是极,不过入宫盗贼倘不仅限他一人,留下殿后的偏又是他,而所盗之剑还在他身上,这件事可就说不通了,若说他是装模作样佩一口剑存心糊弄咱们,这人的胆子未免也忒大了些,简直不把你我放在眼里,况且只图让同党从速脱身,他实在大可不必冒此等奇险,这端的令人捉摸不透。” 王孙止道:“琢磨不透就暂先放在一旁,当务之急是我们要不要亲自出手将执擒下?” 顾子休斟酌道:“万一此人腰间所悬确系清风剑,若然情急之下拔了出来,这事可就大大的难办了!” 王孙止道:“合我二人之力的确并无手到擒来的把握,再则即使他剑法平平,手中持了此等神兵利器那也断不是好相与的。” 顾子休暗暗冷笑,心忖:“论及武学上的见识我自知远比你不上,但说到深谋远虑审时度势你又怎是我的对手?” 当即凑在王孙止耳边道:”现下佯装不知放他离去最多是逃走了一个从犯而已,但等他当真亮出清风剑来,我二人倘不能将其拿获,走脱的可就是盗宝钦犯啦,两相权衡那个罪名更重,王大人不致分不清吧?”言下颇为自得。 王孙止听得连连点头,眼光仍是须臾不离酣战的双方,只见蒙面客右刀左掌盘旋往来,捷若狸猫,迅如脱兔,刀风赫赫,掌影重重,激斗良久非但看不出他有半分疲惫迟滞之象,精力倒似乎随之大长,手中刀上精妙招式更仿佛层出不穷。 锦衣卫众高手使劲浑身解数也只能勉强维持合围之势不散,余者则根本cha不进手去,反是被战阵中奔涌出的雄浑罡气逼得避让不迭,瞠目而视,尽皆胆战心寒。 顾子休向王孙止瞟了一眼,心下暗思:“这号煞星来头非小,着实招惹不起,放他走路才能趋吉避凶,再者皇帝把清风剑亲授太子,众皇子对储君之位的窥视俱成泡影,然而太子对陈大人和我可没一丝好感,他若继承皇位,莫说高升无望,连这副指挥使的位子能否坐稳也未可知。” “不过太子殿下倘连一口宝剑也看管不住,皇上定然极不满意,朝野间一番议论自也是免不了的,众皇子无疑又将蠢蠢欲动,而我也算是万岁爷面前的红人,哪个皇子不来求我在圣驾之前美言一二,届时收获断不会少,因此清风剑失落于我而言利胜于弊,焉知非福?” 正想到得意处,突听王孙止长长的“唔”了一声,转头看时,就见他如同终于破解开了什么重大疑问,双目放出光来,满脸惊喜之状,但旋即又眉头深锁,面容复现迷茫,连大气也不喘一口,凝神屏息,注视场中战局发展。 顾子休不明所以,想来王孙止必是瞧出了门道,正欲问个端倪,猛听得“当当当当当当当”七记金铁交击之声暴然响起,紧密异常,饶是他内功修为深湛,一时间也颇感心旌不稳,耳内长鸣,痛如针刺,但见两口长剑、三柄单刀、一只板斧同一根短戟四散疾飞,紧接着便是血光喷溅。 那兵刃几乎同时被击飞的七人固然骇异万分,却仅是虎口被震裂,身不由己的往后跌退,但都并未受伤,倒是他们身边攻势正紧的同伴猝不及防突遭横祸,一人被弹起的长剑洞穿左肩,一人被刀柄狠狠撞中胸膛,“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更有一人让飞来的板斧削去了半边脑袋,一气之下,不肯再活,惊呼之声四起,合围的局面顿时散开,众人面面相觑,直感手足俱软。 顾子休看在眼中,也禁不住到吸一口凉气,要知道对方手中所持的不过是一柄寻常单刀,分量既轻,钢口也无甚特异,居然将重于自身数倍的板斧震飞而不折断,持刀之人内功之浑厚已可想而知他虽未看清这蒙面客是如何展眼功夫一举击飞七人的兵刃,但场上皆为锦衣卫里头排人物却心中了然,深知便与王孙止联袂上前,也未必是此人对手。 正为难间,只见王孙止已踏上两步,抱拳说道:“好一招‘连坠七星’,在下有眼不识金镶玉,敢情尊驾是昆仑派传人,当真失敬得很啊。” 第十二节 那蒙面客怀抱单刀,双目之中神光凛凛,众人看不到他脸上神情,却见她眸子里微有诧异之色,只听他淡淡的道:“常听说王大人对下三滥的门道并不十分在行,能于锦衣卫中得居要职,身手出众之外更因走南闯北广结高贤,对各门各派武功家数烂熟在心,办起案子来这份眼力每每大有用处。” 王孙止瞧了一眼顾子休,面露得色,哈哈一笑,拱拱手道:“过讲,过讲。”心下大觉受用。 哪知蒙面客话锋一转,冷声道:“只不过王大人这次却看走了眼,在下既非昆仑派弟子,刚才那一招也不是什麽‘连坠七星’。” 王孙止听了,不禁脸上变色,说道:“阁下先前所施展的刀招中固然杂有许多门派刀法的路数,却属从正宗昆仑刀法里演化出来,就算那些似是而非的招数尚能掩人耳目,然而这一招‘连坠七星’无论方位力道抑或出手的时机拿捏都是妙到毫巅,且属昆仑刀法中所独有。” 他言下之意那是想赖也赖不掉的,两眼紧盯着蒙面客,好像要从对方眼中神色里加以印证。 蒙面客见他言之凿凿,一脸固执之态,不觉暗暗好笑,心想时间拖延越久,那才越合我意,微一沉吟,笑道:“昆仑刀法中或许确实育一招名叫‘连坠七星’,我这一招则纯系误打误撞使出,凑巧震飞了七件兵器而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顾子休心中一动,缓步而出,嘿嘿笑道:“阁下既然已被识破师承,又何苦矢口否认,敢做不敢当岂是大丈夫所为?” 他这话听来语含讥刺,挤兑对方,实则别有深意,是想要探明点子的根底。 昆仑派这一代掌门人李知己武功绝顶,位望尊崇,与少林寺方丈、武当派掌教并称于世,而昆仑弟子在武林中的地位较诸少林、武当两派门人似乎犹高出一筹。 皆因长久以来昆仑派对其门下弟子庇护殊甚,绝不容旁人欺凌,谁将晦气寻到昆仑弟子头上实无异于自掘坟墓,不管以往有通派之好,又或并气连枝,但凡开罪了一名昆仑弟子,整个昆仑派便不惜跟对方撕破面皮白刃相向。 昆仑派乃名门正道,门规极尽森严,这一节很多白道门派帮会均有所不及,如确有不肖之徒为非作歹,清理门户亦只能由自家进行,旁人越俎代庖即可归为饭吃多了没处消化闲来捅马蜂窝解闷。 昆仑派昔年便因此同多个门户起过冲突,动则倾派而出寻上门去找场子,若当真是本派弟子不对,放手和对方斗上几场就是了,若然己方占理则非血债血偿扯直了不可。(.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久而久之,各派全都心中有数,极少再有人愿惹麻烦上身,万一撞上昆仑门下恃武横行,或睁一眼闭一眼,洋装不见,或传书其掌门人让对方自行处置,有胆量上前伸手制止,而后再向昆仑派说明的人少之又少。 表面看来昆仑弟子行走江湖威风得紧,许多人都敬而远之,其实他们自己最是清楚,一旦有甚作奸犯科之事被掌门得知,其下场必定惨痛至极,因此昆仑弟子虽有师门倚仗,但向来自持,声名甚好。 今晚顾子休听王孙止道破蒙面客来历,又见他武艺精强,分明应属昆仑嫡传弟子,是李知己的爱徒也未可知。 这锦衣卫原只是侍卫亲军,后来职权越来越大,只听命于皇帝,满朝文武全不放在眼中,不过尽管如此,却也不敢轻易同诸如少林、武当、昆仑、丐帮这样的难缠角色结怨,是以顾子休才出语相激,暗有大事化小之意。 蒙面客前后一加联想,登时心领神会,冷哼道:“哪个矢口否认来着?我既说并非昆仑弟子,那便决计不是,倒不知昆仑派的人几曾得罪过顾大人,以致你必欲嫁祸昆仑派而后快?” 顾子休霎时间冷汗涔涔,暗忖:“你一味抵赖那又骗得了谁?如若不是昆仑门下,你干吗又执意为昆仑派洗刷?,换了旁人此时此境寻这靠山犹恐不及,更指责我何以跟昆仑派过不去,分明意存威胁,由此足可认定这人必是昆仑弟子断不会错!” 一转念间,恍然而悟:“大家心照不宣,倒好过他直言承认,否则的话就要使我骑虎难下了,同时又令昆仑派脱去干系,实是一举两得,看不出他心思如此缜密。” 耳听得宫外人喊马嘶,知是大队御林军赶到,当即扬声道:“也不管阁下是什么来头,总之擅闯禁宫杀伤侍卫均为国法所不容,而今你已身陷重围穷途末路,还不放下凶器就擒更待何时?” 这话已摆明是在提醒对方情势危急快些逃走,耽搁下去势必越发难以脱身,只是说来义正词严罢了。 岂料蒙面客非但毫不领请,反而纵声大笑,昂然道:“在下所作所为不溶于朝廷法度那是半点也不假的,顾大人欺人霸产却不知又是遵照哪一条王法而行?” 顾子休听在耳中,不由得脸色骤变,厉声斥道:“胡说,你敢诽谤朝廷命官,究竟长了几个脑袋?” 蒙面客目光如电,一字字的道:“我长几个脑袋不劳顾大人费心代数,不过被我诽谤过的朝廷命官倒时常顷刻有官无命。” 他说这几句话时语气很是平和,在场数百人却都顿生寒意,王孙止更是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猛然间想起一个人来,心头疑云尽释,不觉失声道:“难不成阁下就是雪疏狂雪大侠?” 顾子休一听,险些气昏过去,瞧这蒙面客身形气度,他早猜到是谁,而对方提及欺人霸产一事立知自己所料不错,来人正是近年江湖中声名鹊起如日中天的雪疏狂。 原来五年前顾子休听人说起清凉山上有处风水宝地,用作阴宅可保家中人丁兴旺福寿双全,偏他人到中年,夫人连娶了数位,身子日渐亏空,却无子嗣,莫说男丁,千金也不见有,闻之不免大是动心,便拟将祖坟迁至该处,以求得不断香烟,来日财运更旺。 哪料想那宝地的主人极不识相,无论如何也不肯移动自家坟茔,巴巴的拱手相让,顾子休多次暗地里指使人百般滋扰始终未能如愿,他一怒之下,使出绝招,命人乘夜色去挖人家祖坟。 第十三节 没想到当晚派去的人悉数抱头鼠窜的逃回,传回话给他说有一个名叫雪疏狂的后生邀他明晚三更前去一会,特别讲明让他只身独往。 其时雪疏狂名不见经传,顾子休则为锦衣卫中的三大高手之一,怎会将其放在心上,次夜如期只身赴约,于好良言、大道理自都听不入耳,一时话不投机,双方当场动手,也是他轻敌在先,三十招没过即被对方一脚踢翻在地,封了穴道,动弹不得。 雪疏狂当时说道:“所以让你一个人来赴约,是想为你保全些颜面,你若再打人家祖坟的主意,雪某便将今晚一役公诸于众,令你永日抬不起头来,倘若敢借故陷害这坟地的主人,先便让你入土为安。” 顾子休吃此大亏,心里却着实怀了一丝感激,如若兴师动众而来,只怕真要威名扫地脸面尽失了,迁祖坟于宝地之念自然不敢再动,,对属下则谎称那晚赶到相约之处见到雪疏狂的一封书信,说有急事离开,日后再决高下。 雪疏狂扶危济困,侠义包天,短短几年光景便已威名扬于四海,而他的师承来历却鲜为人知,近来他同昆仑派渊源颇深的说法越传越盛,经过今晚之事,似可确信无疑。 顾子休端的是从心底里惧这号煞星,见他面带青纱进宫倒是大为庆幸,只盼稀里糊涂敷衍过去了局,殊不防给王孙止一语道破,这一来,便算今夜将他放走,然而这人此番入宫作乱,将来必遭严拿,自己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那是责无旁贷非同他正面交锋不可的,想到犹有把柄握在雪疏狂手里,真恨不能将王孙止生吞活剥。 怎奈事已至此,当下只得打个哈哈道:“久闻雪大侠信义为先,光明磊落,此番何以面蒙青纱?岂不有失英雄风范?” 此言旁人听来是在嘲讽对方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有雪疏狂才能听出弦外之音,“我再没打那块风水宝地的主意,大丈夫言出如山,你也该对当年的事守口如瓶才好!” 雪疏狂朗声笑道:“既然已给二位认出,这劳什子也就不用再戴。”说话间揭下面上青纱,随手揣进怀里,跟着左足轻点,身子平飞而起,单刀挥出,一招“雪拥蓝关”拦腰横斩,疾攻顾子休中盘。 这一刀石破天惊,在场几百人俱都错愕不已,顾子休也绝未想到对方不但全无退却的意思,更且暴起来袭,大惊之下,斜跃避开,白刃差之毫厘贴衣而过,背心冷汗登出。 雪疏狂刀攻顾子休的同时,左臂一扬,呼的一掌,朝着王孙止顶门击落。 王孙止心中骇然,不虞对方当先摆出以一敌二的架势,一上来便分力攻向两人,他掌势方展,但觉一股强猛之至的掌力汹涌而来,自己上半身已全在他掌力笼罩之下。 他哪敢撄其锋芒,慌不迭矮身后窜,拔出金背砍山刀,人与刀合,一退即进,“唰唰”两刀,门户正大,果然出手不凡。(.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顾子休觑准空隙,猱身欺上,乘雪疏狂挥刀化解王孙止刀招之机,闪至其身后,左掌向他背心直印上去。 雪疏狂耳听八方,知有敌人潜至,猛劈一刀,将王孙止逼开,盘龙绕步,倏地转过身来,右掌迎出,和顾子休对了一掌,轰然震响声中,顾子休跌开三步,,这才定住身形。 他只感丹田气涌,方信雪疏狂年轻成名绝非幸致,以自己现下这一身修为蓄势发招尽出全力,尚且受震如斯,对方功力之深厚实已令人叹为观止,足见当初惨败并非全属偶然。 雪疏狂硬接下顾子休的一掌也自胸口一闷,暗想此人内力甚是不浅,五年前自己甫入江湖,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脚将之踢飞,虽说胜得干干净净,但也端的占了对手托大轻敌的便宜,要不然即便能把他收拾服帖,也必大费功夫…… 心中念转,脚下一旋,已然尽数卸去了对方掌力,便在这一瞬间,刀光霍然卷起,势挟劲凤,银浪叠涌,径直向着王孙止猛攻过去。王孙止见他刀法精熟,当即凝神接战,不敢有丝毫疏忽,逐招拆解,小心应对。 雪疏狂攻势一经发动便势不可挡,一刀紧似一刀,犹如江河奔泻,妙招纷呈,沛莫能御,左手则忽掌忽拳、或抓或点,拳风爪影所到之处,骇得众锦衣卫仓皇闪避,近身不得,敢情顾子休调匀气息之后又命手下围了上来,他自己也伺机发出一两招。 他自度同王孙止齐心协力勉强能将雪疏狂缠住,如尽集锦衣卫精锐死力夹攻,久斗之下,对方必定气力不继,将其擒获也非全无可能,但一来他惟恐昆仑派向他寻仇,再者也想借清风剑失落储君之争有望复起之机混水摸鱼大捞一笔好处,因此出于本心实不愿与雪疏狂为难,点子猝然出手实是他意想不到,在场若都是锦衣卫的人也还罢了,偏偏还有许多御前侍卫众目睽睽,无奈只得虚张声势一通,以免贻人口实。 雪疏狂右刀飞舞,左手连发,神威凛凛,而内心之中却不免暗暗担忧,皇宫有事,御林军定必在城内四处设卡盘查,搜捕可疑嫌犯,钟姑娘伤势非轻,行动自不比平素灵便,她有没有遭遇强敌拦截?是否被禁军绊住?能不能连夜及时离开南京?这些自己全是一无所知,眼前能做的只剩竭力牵制这里的内廷高手,不让他们抽身到宫外去,若能将御林军的大队人马引来集结在皇城左近那才最好不过,至于到时候自己还能否全身而退,这会子实也顾不上那麽多了! 他计议已定,大喝如雷,周身真气鼓荡,顿时衣袂俱张,仿如一只临风巨鹤,直欲振翅奋飞,眼中寒芒流转,满头乱发飞扬,掌势如山岳凌云,刀光似九天飞瀑,已是全力施为,只片刻间便有十数人被他伤在手下。 众锦衣卫哪晓得顾子休传令围攻并非发自本心,眼见两位副指挥使亲身参战,虽说深惧点子厉害,也都不敢怯阵避敌,人人鼓勇而上,齐使出看家本领。 斗到这时,雪疏狂心头战意也为之大盛,猛然间脑后异凤突起,听风辩形,知是一件极为沉重的兵刃砸将下来。 他无暇转身,当即回刀上撩,左拳则冲前直捣,拳风烈烈,砰的一声,打中一名锦衣卫千户的胸口,那人飞过众人头顶,摔出数丈开外。 说时迟,那时快,耳听得“当”的一声巨响,一件重物直飞上半空,雪疏狂只觉掌心大震,五根手指剧痛难当,几乎握不住刀柄。 先前他曾奋起神力撕破裹住钟姑娘的天罗地网。那罗网质地坚固之极,精钢所铸的利刃尚且奈何它不得,他当时救人心切,虎威勃发,连自己也不明白从哪里生出来的力量,竟将之撕开了一处缺口,姓钟女子固然就此脱困,他的十指所受创伤却也着实不轻,恶斗中众敌七件兵器群相攻至,他见难以避让,一时不遑多想,一招之间将七敌手上的兵刃悉数震飞,可也令刚刚凝结的伤口重又崩裂开来。 而这次他回刀格开的乃是一柄熟铜锏,那人膂力本就十分惊人,两件兵器分量相差又极悬殊,且雪疏狂伤手在先,刀、锏相击,对方的熟铜锏被震得腾空而起,他的单刀也堪堪脱手飞出。 第十四节 雪疏狂强忍疼痛,双手丝毫不停,一声暴吼,宛若半空里响了个焦雷,铁掌到处,血印敌身,那人被击得横飞而出,倒地不起。 雪疏狂见王孙止举刀劈来,当下脚步斜走,闪在一旁,右腕回转,“唰”的一刀,径直朝王孙止臂弯里横削过去。 王孙止发现对方两手都是鲜血,心中颇感奇怪,但想:“人常说十指连心,即令武功再强,终究是血肉之躯,这彻骨之痛也未见得便能抵受得住,我索性来个以力打力,倒瞧你有多大神通。” 想到这里,他手肘忽地一沉,金背砍山刀蓦然直竖而起,运集全身劲力,贯注刀背,口中喝道:“撒手!” 雪疏狂这横刀一削使得乃是旋腕之力,专合一个“巧”字诀,怎敌得过王孙止倾尽全力以逸待劳,变招已自不及,双刀相撞,“当啷”一声,火星四溅,雪疏狂的单刀顿时呼啸着凌空飞出。 众锦衣卫先时为他刀势所逼,实难攻近其身侧,此刻一见他兵刃脱手,均感心上一宽,虽忌惮他是昆仑门下,但这现成便宜倘是不占转瞬便要被旁人抢了去,权衡缓急,还是先立下大功再说,至于日后吉凶祸福,那就全凭各人造化了。 众人皆存此心,当下不约而同的齐声发喊,诸般兵刃斫、斩、击、刺,从四面八方一并攻来,当真是争先恐后。 顾子休见状大是惶急,心想姓雪的万一命丧于此,昆仑派的人绝不能善罢甘休,所以是由雪疏狂殿后兴许正是因为他仗着手握自己当年出丑的把柄,他若有个好歹,昆仑派则必定认为我是为了五年前的一脚之辱公报私仇,这时一个念头闪电般在脑中转过:“这姓王的连连搅局,莫非已知道了一切,想要借刀杀人,故意给我树下昆仑派这号大敌?” 这麽一想,直感到背后阴风凛然,猛见众手下齐朝雪疏狂痛施杀手,当下急声道:“不可杀他,要抓活的!” 就在这一刹那,只听得长啸裂空,紧接着惊呼怪叫此起彼伏盈耳皆是,原来雪疏狂肘击肩撞,脚似流星,空拳赤手,雅赛虎入羊群一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四下游走,只一个盘旋,已又有七、八名锦衣卫好手躺倒在地,爬不起来,呻吟之声响成一片,雪疏狂手上则已多出一杆花枪,顺势一抖,劲风破空,枪尖直指王孙止的咽喉。 这一下变生不测,王孙止心头暗惊,满以为对方兵刃一失,纵不束手就擒,也必战局扭转,殊未料到他竟神勇如斯,眼见又一枪飞刺而至,仓促间慌忙扬刀急封。 哪知道雪疏狂一枪刺到中途,招数忽变,突然枪身一绞,一式“怪蟒翻身”,挽起一个铜盆大小的枪花,去势莫测。 王孙止但见眼前银星点点,十几个枪尖迎面刺来,浑然分不清孰真孰假。情知大事不妙,舞刀护身,垫步后跃。 雪疏狂断喝道:“礼尚往来,你也撒手!”话甫出口,“叮”的一声,枪尖已迅捷无伦的搭在了刀背之上,玄功运处,内力直透抢身,一粘一带,轻轻一拨。 王孙止骤感刀上一沉,继而手中一空,金背砍山刀已斜飞出去。 雪疏狂嘿嘿一笑,右臂挥出,以抢为棒,花枪向他腰间便砸,风声呼啸,猛恶绝伦。 王孙止早吓得亡魂皆冒,情急之下哪还顾得上声誉名头,疾使一招“懒驴打滚”就地一倒,抱头滚开,待得翻身跃起,已然冷汗直流。 却见雪疏狂并未跟上进招,而是站在原地,面露迷惘之色。众人循他目光扭头看时,但见东北方向火光闪烁,很快西北、西南、东南三个方向也都相继腾起了浓烟,跟着便听到长声惨叫。 过不多时,有人飞奔来报:“回禀二位指挥使大人,有凶徒在宫里纵火伤人。” 顾子休起初心神大乱,至此已然镇定下来,扬声道:“这大胆贼人由我和王大人料理,保护圣驾要紧,李千户领一百人赶往养心殿,何千户带五十人前去坤宁宫,刘千户率五十人助守东宫,余下的锦衣卫将伤者抬离此间从速救治,众御前侍卫奔赴各处搜查,尽快将纵火伤人的凶徒拿获,不得有误。” 那李千户自然知道实则皇帝并不在养心殿,顾子休这麽说无非是掩人耳目,锦衣卫的人答应一声,当即分头行事。 众御前侍卫则无不暗中大骂顾子休阴损,也恨自己倒霉,怎地偏偏当了御前侍卫,而非锦衣卫,以致此番落在后娘手里,却又不敢违抗,只得提心吊胆的散去了,转眼工夫,场中便只剩下顾子休、王孙止和雪疏狂三个人。 雪疏狂见四周浓烟升腾,火头窜动,心中疑窦丛生,暗忖莫非是钟姑娘怕我寡不敌众难以脱身,因此去而复返加以接应?除了她也再没人知道自己身在宫中。 转而一想,又觉不对,钟姑娘所修习的轻功固然独步武林,换做平日仗此无双绝技四面点火助我倒也大有可能,但想她受伤之后已断无这么快的身法,但若不是她,这暗地里相帮之人却又是谁? 心念忽动:“难不成是燕子楼的人投桃报李来了?”花枪撑地,斜睨顾、王二人,冷然不语。 双方对峙了片刻,顾子休突然提气喝道:“王大人,这奸徒存心拖住咱们,必有诡计,你我可不能上他的当啊!”说着向王孙止使了个眼色。 王孙止立即会意,也高声道:“不错,我瞧见好像有条人影朝养心殿去了,护驾才是头等大事,咱们先去看个究竟,回来再擒这厮不迟。”说罢向雪疏狂抱了抱拳,转身便走。 顾子休等他去得远了,低低的道:“雪大侠还要顾某大开宫门送你出去不成?” 雪疏狂冷笑一声,说道:“顾指挥使这份人情在下愧不敢领。”顾子休脸色发青,忍了一忍,随即笑道:“侠驾蒙面进宫,意在不令顾某为难,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现下扯直了,两不相欠,侠驾年轻有为,顾某端的想交你这个朋友,王大人喝破侠驾身份实属无心之过,震飞阁下兵刃量也不是有意为之,顾某在此代他向雪大侠赔罪了,务请海涵。”言辞恳切之至,说着躬身一揖。 雪疏狂鼻中一哼,凛然道:尊驾少来添柴拨火,雪某人还不至笨到帮你剪除对头的地步,若要剪除,我倒宁愿帮王孙止将你除去,多行不义必自毙,心毒恶于手狠,劝你悬崖勒马,好自为之!” “之”字出口之时,,灰衣飘飘,人已远去,倏忽已在数十丈外,却非径直离开,而是朝刚刚亮起的一处火光近前急掠而去。 顾子休看的一怔,旋即了然,暗暗思忖:“这姓雪的倒是仗义得很,想来是怕纵火救他的人反陷在宫里,先赶去查看了,却不知是发自真心抑或为侠名所累,非如此不可。” 回想先前激战,再念及雪疏狂临走时的话,不由得后怕连连,满心惊悸。 (本回完) 第二回 红尘多事第一节 品茗轩乃是南京城中极富盛名的一座茶楼,不但因其用以泡茶的是山中清泉,每日里专程备车运到,更要紧的是此间常有围棋国手切磋,时间久了,便有许多人特意是为观棋而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围棋兴盛于唐宋,当时便不仅限于文人雅士方外高人捻子手谈,流连此道,随后更是广布民间。然而物极必反,赌棋之风却也日益弥漫开来。 这品茗轩闹中取静,可也不幸为此风气熏染,适逢名手过招,必定有人下注赌赛,往往将大好一方雅处闹得地覆天翻。 这天品茗轩内靠东首的一张桌旁又围拢了四、五十人,挤挤挨挨,人头攒动,或凝神思索局势走向,或口沫飞扬指点江山,或吸着嘴左顾右盼,下棋的乃是一位年轻文士和一个花甲老翁。 这二人均是生面孔,且棋力都十分深湛,两人手边各有一盏香茗,随着白烟袅袅,茶香沁人心脾。 这一老一少悠哉游哉,于周遭的议论争执恍若未闻,不时轻轻啜一口茶,对胜负之数似也并不十分在意,倒远非众看客那般上心。 品茗轩中共设有三十几张茶桌,此刻每张桌上都摆了茶具果碟,几无空处,足见生意兴隆,好棋之人自然都在东侧选座头,只为观棋方便,占到好的位置。(.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而西首茶客则一面品茶,一面闲话,因此这会子坐得满满的。茶房不断穿梭其间提壶续水,递送各色干果点心。 耳听得帘板啪的一响,茶房刚好为一桌客人的壶中添满了水,扭头看时,不禁喜形于色,敢情是位老主顾到了。 这人住家不远,姓郑行三,人尊郑三爷,在南京城里也是颇有名望的人物,不过最近总有二十来天没见,听说是去杭州贩运丝绸,当即迎上前道:“三爷几时回来的?一路顺风啊!” 郑三爷为人慷慨豪爽,说话也很随和,闻言笑道:“托福还成,你们于掌柜的好吧?又是宾客云集。” 茶房忙道:“小的这就给您安排座头,偏巧四海钱庄的周掌柜也在,您老二位不如坐到一起盘盘生意经。” 郑三爷笑道:“那自然再好也不过,就怕周掌柜防着我日后也改行开钱庄,抢他的买卖,不肯尽心点拨。” 说话之间,眼光已转到周掌柜身上,见他一如平常,穿一件半新不旧的蓝布长衫,白袜青鞋,俨然是个穷教书匠的模样,不明内情的人谁会想到他便是四海钱庄的东家,富可敌国,当真是人不可貌相。(.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茶房在旁笑嘻嘻的道:“你们老弟老兄这麽多年,周掌柜若还藏私那可就是他的不对了!” 周掌柜已然从座位上站起,双手连搓,说道:“你们二位一搭一档,那是故意欺……欺我腮拙嘴笨啊……;”说起话来竟着实有些口吃。 郑三爷含笑道:“周掌柜哪里是什麽腮拙嘴笨,你四海钱庄票行天下,你老兄的话可真是值金子值银子!”边说边朝周掌柜那张桌旁走去。 原本坐在周掌柜对面的一位儒巾公子徐徐站起,手上折扇轻摇,口中慢条条的道:“二位既然要盘生意经,那小可还是换个地方坐更好,有道是法不入六耳,半生心得岂能为不相干的人听了去。” 他说话其实甚为浅白,却故意拖长声调摇头晃脑,身上衣着鲜明,扇子描金缀玉,长相倒也甚是俊美,只不过看上去便觉是个浮浪子弟。 这时忽听不远处一张桌旁有人“嗤”得一声笑了出来,那公子立时折扇一合,长揖到地,彬彬有礼的道:“小可有何言差语错,举止不周,要请这位姑娘多予指教,令我有则改之。”言辞也还诚恳。 那张桌旁坐,的是位妙龄少女,肤光胜雪,鹅蛋脸形,剪水双瞳轻灵澄澈,笑靥如花,桃腮樱口,虽是妩媚娇憨,然而眉宇之畔却也蕴着一股泼辣之气,面前桌上放了四只小碟,分别是甜瓜子、卤花生、玫瑰糕、芙蓉饼。 其时大明立国未久,礼教远不如后世森严,但毕竟男女有别,也无人与之同坐。那少女听了公子之言,忍不住又是一笑,盯着他道:“不敢当,不敢当,本小姐向来都是被别人指来教去,从没指教过别人。” 那公子忙陪着笑道:“芳驾过谦了,若然瞧得起小可,实乃小可不胜之荣光!“言间颇有受宠若惊之色。 女子朝他上下打量了几眼,随口道:“你这人倒也有趣得紧,生意经又非少林派的镇派之宝‘易筋经’,很稀罕麽?跪地求我来听我还不要听呢,你却慌着忙着要躲开。” 公子一本正经的道:“芳驾对这生意经自然不屑一顾,但于生意人而言就大不一样了,实是不在习武之人推崇易筋经之下,稀不稀罕是一回事,古诗《君子行》有云:‘瓜田不纳屡,李下不正冠’,这避嫌二字却不能不思虑在先。” 那女子听她说完,长“哦”了一声道:“是这样啊,可怎的又变成你指教我了?”脸上大是不平。 公子作揖不迭,连道:“哪里,哪里,只是确乎如我所言罢了!”说话间眼光向四下一瞥,肃容说道:“就比如眼下小可若过去与姑娘同桌饮茶端是因为此间高朋满座另无虚席的缘故,旁人见了兴许便会疑我居心不善也未可知。”言至于此,不由得面现苦闷之状,似乎颇费踌躇。 众茶客听在耳中,有的忍俊不禁,有的侧目而视,也有的已低低骂出声来,临近桌上一位老者冷然道:“说不定阁下本便没安甚么好心,那也怨不得人言可畏。” 同桌另一老者双目一瞪,露出一对白睛,大声说道:“要不然阁下请到这张卓上来,我们三个老家伙正觉得闷呢。” 第三个老者则和和气气的道:“我瞧这位小相公温文尔雅,当为知礼之人,脸皮最薄不过,即使硬逼他坐到人家大姑娘身边去,他都未必肯答应。” 此言一出,先时忍俊的茶客也有不少人直笑出来,眼见这三个老者其貌不扬,又均操着外向口音,此前谁也未曾太过留意他们,如今这一开口,竟是一个比一个尖酸但这三老显然是担心少女吃这轻佻后生的亏,是以尽皆暗赞他们仗义,霎时间齐将目光投射向那少女脸上。 第二回 红尘的事第二节 只见那少女秀颊生晕,朝三老望了一眼,目露感激之意,继而格格一阵娇笑,,对公子道:“哪来这许多臭规矩,滥讲究,迂腐腾腾,不嫌本小姐粗鄙无知相貌俗恶,尊驾只管过来坐就是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众人俱是一愣,那公子则欣喜异常,忙道:“芳驾不拘俗礼,爽气洒脱,令人心折,至于芳容嘛,前人佳句似为姑娘度身而制:杨柳腰,芙蓉貌,庞儿旖旎心儿俏,袅娜东风弄春娇……” 他还待吟咏下去,那女子早听得极不耐烦,眉心一蹙,冷喝道:“够了,你还有完没完,不过是一张桌喝杯茶而已,也有这许多话说,唉,可真受不了你!” 那公子干笑两声,讪讪走到她桌旁,却不入座,少女眼光一抬,问道:“你很喜欢站着喝茶麽?为什麽不坐?” 那公子道了声谢,这才斯斯文文的坐下来。少女用眼角斜瞟着他,奇道:“尊驾平素也像这般扭扭捏捏的麽?” 哪公子窘道:“小可也正感奇怪,我在芳驾面前怎地局促不安,总觉周身发紧。” 少女听了又是“哦”的一声,说道:“原来如此,这也不难,几时我有空痛打你一顿,帮你舒筋活血如何?” 她声音娇脆婉转,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一时满座轰然,但随后又多为她担忧,均想这小姑娘出言无忌,一派天真,可别着了那纨绔子弟的道儿。 此时茶房已替周掌柜和郑三爷沏上了一壶好茶,周掌柜笑问:“郑三爷这一趟杭州之行可顺利麽?” 郑三爷端起茶喝了一口,苦笑道:“实在是一言难尽。”说着四顾一眼,探身问道:“不过据传我离京的这段日子应天府出了大事,可是真的麽?” 周掌柜微微颔首,低声道:“那还有假,只是这传言散播倒也真快,不知外头说成什麽样子?”郑三爷道:“道听途说何足为信,周掌柜手眼通天,信息势必准确,能否透露一二?” 周掌柜略一思忖,说道:“半月之前,有人进宫搅闹,东宫内侍总管吴安丧命,御前侍卫统领司空兄弟等四十余人被麻翻,内廷侍卫伤了二十多人!” 郑三爷讶然道:“不想事态真有如此严峻,看来京外的传闻大抵属实,可想而知此事的牵连也必极广。” 周掌柜深有忧色道:“万岁爷雷霆震怒,太子殿下一病不起,司空兄弟都被罚奉留职,锦衣卫三位指挥使虽有失察之罪,但因拼死护驾功过相抵,未受追究,御林军都统马大人和应天府尹胡大老爷则因疏于防范应变不及被圣上狠狠申斥了一通,几乎丢官罢职,南京城内清查七日,着各地面官厅把守,左右两家搜一家,官至三品以下,无论什么人家都按户搜查,直闹得人心惶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郑三爷低低道:“听说万岁爷新近赐予太子殿下的清风剑给人盗出宫来,确有这回事麽?”周掌柜诧异道:“真想不到外面竟连这也得知了。” 郑三爷小声道:“不仅如此,外头连闯宫盗剑之人是谁也传得有眉有目。”周掌柜忙问:“是谁?”郑三爷道:‘是雪疏狂雪大侠!” 周掌柜一听,脸上变色,当即环视周遭,东首的一局棋正值紧要关头,吆喝下注评判高低之声甚响。周掌柜如释重负,转头说道:“倘在以往也还罢了,这‘大侠’二字现而今还是不提的好。” 郑三爷面容一敛,重重道:“周掌柜可知我适才何以说这趟杭州之行一言难尽?”周掌柜道:“莫非是遇到了什麽麻烦不成?只消有用得着周某之处,兄弟断无二话。” 郑三爷道:“好在事已化解,多承周掌柜美意,不过此事果真求到周掌柜跟前,周掌柜也未必帮得上忙啊!” 周掌柜听出他话中隐隐带刺,倒也不以为然,含笑道:“那究竟是件什麽大难事?” 郑三爷道:“我到杭州后随人先去看了号称无双的‘天和’绸缎庄的货色,陪同的行家见后大摇其头,言称品劣价高,运回来唯有蚀本的份儿,我们于是又去了‘吉祥’号,两下里很快谈妥交割,便即启程回转。” 周掌柜道:“宫中出事距今已然半月,当时郑兄就已离京,若未曾留恋杭州的湖光山色,郑兄早当回来了,可见途中定生周折。” 郑三爷道:“因这趟绸缎价值不菲,我担心路上有甚不测,特意雇请了几位镖师随行押运,果不其然,途中竟真涌出一伙盗党,足有二十多人,后被众镖师一鼓作气打得落花流水。” 周掌柜沉吟道:“苏杭离京师这麽近,这条路历来风平浪静,而这股盗党又如此脓包,这里面必有古怪。” 郑三爷不由得暗暗钦佩,说道:“是啊,当初我也这样寻思,天和号的人心怀不满,邀打手滋扰寻衅也未可知!” 周掌柜点了点头,将两人的茶盏中斟满了茶,只听郑三爷接着说道:“哪承想几位镖师正在擦汗歇息,那伙盗党居然又转了回来,只不过并非单独行动,而是被一条长绳连成一串牵将过来,绳索的一头则提在一个面目粗豪、身形魁伟的年轻汉子手上,那些强盗被他牵着只知亦步亦趋,既不说话,脸上也都全无表情,模样极为诡异,若在湘西遇见,还道是大白天碰到赶尸的了!” 周掌柜见闻不可为不丰,却也是一头雾水,听得满腹疑云,临近桌上不少茶客也都转过头来,静听下文。 郑三爷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这才续道:“我心里正老大纳闷,那汉子已将一串强人牵到我们面前,他问过我名姓,当下伸指头在最前面那人身上轻轻一戳,那强盗立时便开了口,却是一叠声的讨饶,连连叫好汉爷爷高抬贵手,细问之下方知,这些人根本不是天和绸缎庄派来的,反是受了吉祥号的指使捣乱。” 周掌柜恍然道:”“吉祥号想留住你这位大主顾,存心来败坏天和号的名声,并非真要打劫,这手阴招使……使得好狠。”他一生气,不免又有些口吃。 郑三爷道:“事情可远不止这麽简单。”周掌柜恶愕然道:“难不成还有……甚么名堂。” 郑三爷道:“那时我多动了一份心思,命人开箱查验,这才发现绸缎早被人做了手脚,仅仅表面几层是上品,余下的都是二三流的货色。” 第二回 红尘多事第三节 旁边有人插话道:“吉祥号的人这麽干可就是在太不高明了!”郑三爷喟然道:“在天和号领我们去看货的二掌柜实则已被吉祥号收买,谎报品级,漫天要价故意将我吓到吉祥号去,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吉祥号的东家哪里晓得,他的手下早已给苏州一家大绸缎庄买通,要令并执杭城同业牛耳向来明争暗斗的天和号与吉祥号一起名誉扫地,以便做收渔人之!” “我获知了内情后马上赶回杭州,将内奸之事跟两家分别说了,劝他们摒弃前嫌,小心两败俱损,使别人有机可乘。[.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吉祥号的东家追悔不已,天和号的东家则对我感激万分,两家各以上等绸缎三百匹做为酬谢,并议定即日起变更字号为‘天祥’,从此合二为一,再也不分彼此,他们都来向我追问揭穿这大阴谋的恩公到底是何许人也?” 周掌柜面容整肃,恭声道:“郑兄提到那赶尸汉子恐怕就是雪大侠吧?” 郑三爷颔首道:“不错,那二十多个有头无脑的混帐东西在酒馆里灌多了黄汤,无意间透露了此事,而其中一人更是说起曾经见到吉祥号的二掌柜在西湖一艘画舫上与人观赏歌舞,在座另有一人看上去来头不小,后来打听明白,那人乃是苏州巨贾,也是做绸缎营生的。” “这些话恰给雪大侠听到,他急公好义,悄悄在后跟随,瞧几位镖师料理众青皮绰绰有余便没露面,那是乐得看他们挨一顿好打,长些记性,见他们作鸟兽散,这才出手一个不少的捉了回来。” “我千恩万谢,一再追问,他却不肯报出姓名,在我们查验绸缎时悄然隐去,倒是为首那强盗说了出来,敢情那厮去年便因恃强勒索被雪大侠惩治规劝过,这次巧遇,雪大侠原想暗中观察他是否已经痛改前非,故此格外留了心,不料其竟变本加厉!” 周掌柜道:“雪大侠侠肝义胆,实是人所莫及。”郑三爷忽低声道:“周掌柜难道忘了自己适才刚说过的话?这‘大侠’二字眼下终是不提的好!” 周掌柜微感窘迫,面上一红,朗声道:“郑兄误会了,先前我这麽说也并非出于胆小怕事,只恐茶肆之中人多耳杂,提醒老兄你存一份防范之心罢了,我自己则拜受过雪大侠极大恩惠,别说是在这里,便算当今万岁当面问我这雪疏狂是好是坏,我也要说一声他是难得的大大好人!” 郑三爷听他一气呵成,中间几无停顿,说得慷慨激昂,极觉意外,又自敬佩,可也反倒为他担起心来,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此看来是我错怪了周掌柜,雪大侠又是怎样施恩于周兄的,能否说来听听?” 周掌柜苦苦道:“替恩公传名快何如之,但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实不愿累及旁人,郑兄真想知道,几时得闲请到寒舍一叙,我再将来龙去脉仔细说与你听。” 郑三爷拱拱手道:“一言为定,不日便当过府拜访。”周掌柜浩叹一声,突然双目泪涌,别开了头,伸袖拭了拭眼角。 郑三爷瞧得一呆,奇道:“周兄这是怎麽了?”周掌柜惨然一笑,说道:“没什麽,我只是在想,何以世道不公,天心难测,英雄多难,宵小畅行,正直之士往往没好下场狐狈豺狼之属反能得意人间。” 众人听了周掌柜的话,无不耸然动容,须知当时锦衣卫势力极大,耳目异常灵通,大臣家中私下里所说的话,转天朱元璋便能在朝堂上复述出来,周掌柜方才这番言语往大处说便是大逆不道,一旦追查下来,这罪过可非比寻常。 郑三爷压低声音道:“传说雪大侠交游极广,要在那里安顿下来也都不难,更何况他武功盖世,此次风波虽然险恶,料也定能转危为安,周兄无须太过多虑。” 周掌柜神情十分沉重,凑在郑三爷耳边低低说了两句,这回他声音极轻,旁边一桌的人也都未曾听到。 却见郑三爷听了周掌柜之言,面容登时大变,瞠目道:“怎麽会是这样?”周掌柜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满面愁云。 这边桌上的华服公子见状轻轻叹了口气,自语道:“老爷子神机妙算,事态发展果然同他预料的如出一辙!” 那少女大眼睛眨动了几下,茫然道:“你说的这位老爷子相面、看手还是撤签测字?他料到了什麽?真有这麽灵验?我倒很想请他好生算上一算,几时才能不再冤鬼缠身?”说得一本正经,倒无玩笑之意,仿佛真有极大麻烦,直欲求仙问卜。 那公子却听得一惊,猛然省起,暗悔失言,定了定神,悄声问道:“芳驾可知这位周掌柜的底细麽?” 少女扁扁嘴道:“他是四海钱庄的东家,富甲天下,南京城中一跺脚,秦淮河里浪头一卷,便能打翻几十条船,若非如此……”说到这里,忽然收住了话头,狡黠一笑。 华服公子嗯了一声,道;“那芳驾一定知道刚才周掌柜对郑三爷说的什麽话啦?”少女一怔,想了想,愠色道:“他们说话的声音那麽小,我又怎麽会知道?” 公子似乎不大相信,又问:“姑娘此话当真?”少女有些不耐烦了,瞪视他道:“不知便是不知,干嘛还要假装?”继而“咦”的一声:“莫非你听到了不成,好哇,你嘴里说避嫌,其实耳朵倒长得很呢。” 那公子已不像先前那般拘谨,折扇一张,低声笑道:“周掌柜的话我是半个字也没听见,不过他说些什麽小可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少女小嘴一撇,嗔道:“你撒谎,同样是坐在这里,你能猜得出,本小姐为何猜不到,你很了不起麽?”言间大是不服。 那公子脸上掠过一丝恍惚之色,旋即宁定如常,一笑道:“这麽说芳驾是信不过小可的话啦?” 少女星眸闪动,含笑道:“除非你先告诉我周掌柜说了些甚么,我再去向他求证,一切自可明了!” 那公子探身过去,顿觉一股清芳之气沁润鼻端,心头不禁为之一荡。少女向旁急避,厉声道:“你要干什麽?” 第二回 红尘的事第四节 这一声娇喝张皇惊恐,立时将周围众茶客的眼光俱都吸引过来。那公子不由得满脸通红,低低的道:“对不住,小可刚才唐突了,然则此事端的不宜为旁人听去。” 少女秀眉微蹙,喃喃道:“到底是什麽事,这样神神秘秘,你说吧,我不怪你就是了。”说着侧过了脸。那公子在她耳畔轻声道;“眼下雪大侠也已落入官府手中!” 那少女听了,禁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变色道:“果真?你又是如何猜到的?为什麽我却猜不着?” 那公子淡淡道:“这事并不难推测出来,清风剑失落后皇帝当然要降旨捉拿盗宝之人,但如雪大侠这等绝顶高手又岂是想拿便能拿得住的?朝廷自是要另辟蹊径。”少女好奇道;“甚么蹊径?” 那公子道:“应天府八班总铺头古风跟雪大侠颇有渊源,雪大侠盗走清风剑后,不知谁把这段隐情禀报了皇帝,万岁爷立即下诏将古风全家关进了天牢,逼古风速擒雪大侠归案,若如期结案,私通匪类之罪可免予追究,十日之内此案不了则要将其满门处斩……”他越说越是激愤,声音也逐渐高了起来。 少女眉毛一扬,冷然道;“难怪几十家反王揭竿而起,到最后坐龙庭的却是他,可也的确有些手段。” 那公子不紧不慢的道:“皇上命人到处宣扬此事,雪大侠是何等样人,一经获悉,焉能听任无辜引颈受戮?因而这一招固然卑鄙之极,但也灵验的紧!” 少女不解道;“官府与江湖历来各行其道,这位雪大侠又享盛名,却怎地跟公门捕快结交上了,且交情看来还极是不浅,竟不惜舍身亡驱!” 那公子默然片刻,沉声道:“说来话长,敢问姑娘可曾听说过太湖九雄的名号?” 那少女向他横了一眼道:“这九人雄踞太湖多年,兵精粮足,得占地利,朝廷数度派兵清剿,俱告无果而终,这些人尽皆知,哪个不晓?” 那公子听得不住点头,说道;“不错,两年之前雪大侠因故在太湖之滨与太湖九雄定约比武,这九雄虽身在草莽,然而都出自名门,均非易与之敌,雪大侠以一敌九鏖战半日,终因体力不济渐落下风” “恰在这时,古总捕头离京办案途经于此,见危立即上前应援,九雄正拟齐心协力击败雪大侠,不虞强敌突至猝不及防,两人失手就擒。若依先前的约定,哪一边有人助拳,即判对方获胜,不过当时九雄一方两人受制,古风又系六扇门中人,至于出手则纯属路见不平之举,如此一来这局面便有些纠缠不清了!” 他说到这里,扇子一合,端起茶来慢慢品着。因他口齿清晰抑扬顿挫,说得绘声绘色,令人如临其境,更在紧要关头戛然而止众茶客正听到兴头上,有性急者纷纷来问:“后来究竟怎麽样了?” 那公子却充耳不闻,用眼角偷瞟着少女,少女给他瞧得发窘,俏脸一板,道:“你老盯着我干什麽?我脸上有画不成?” 那公子痴痴的道:“姑娘芳姿夺尽人间秀,这世上哪还有什麽画更美过你去?”那少女被他一赞,丹霞扑面,脸上娇晕欲流,心中大觉受用,嘴上却抢白说:“少胡说了,油嘴滑舌。” 那公子一听,低眉垂目,果然再不做声,少女等了一阵,见他并没开口的意思,不禁急道:“哎,你倒是说话呀,那场糊涂架最后怎生了结?” 那公子毕恭毕敬的道;“芳驾不准小可胡说,小可哪里还敢张口?”那少女哼道:“你这人有呆病啊,爱说不说,人家还不听了呢!”说罢将头扭向一旁。 公子悠悠然道:“姑娘虽不想听,周遭想听人可可也不少。”少女气道;“他们想不想听跟我有甚么相干?” 那公子郑重其事的道;“大伙能否听到后面的故事全凭姑娘的一句话,芳驾愿不愿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少女转过脸来,双目凝视他道:“我若不肯,你便不往下讲喽?”那公子点点头,含笑望着少女,少女冷然道:“不讲便不讲,难不成还会死人?” 那公子接口道:“当然不会死人,不过不死的人却会骂人,”少女纤手一扬,但见皓腕如玉,在身周画了个圈子,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说他们都会骂我?” 那公子忙宽慰道:“不过姑娘大可放心,他们断不会当面骂出声来,只会在心里偷偷的骂,并且骂得十分……” 少女已是忍无可忍,不容他说完,反手一掌,直往他脸上打去,恨声道:“臭无赖!”这一巴掌系含怒打出,两个人相距又近,实是难以躲闪。那公子似乎未防有此,立时吓得慌了,忙不迭张开扇子胡乱一档。 少女这一掌已堪堪触及对方面颊,忽觉腕脉一麻,手臂上的力道瞬间不知去向。 原来是右腕“内关xue”被对方扇缘轻轻一划,本是奋力一掌打将过去,到头来却变成了一沾即逝,没见她盛怒挥掌之人还道她是伸手抚摸对方面庞,而自始至终目睹的人则更要认定她是事到临头又舍不得yongli。 这少女心头为之一寒,知是遇上了高手,此人将出手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偏又不着痕迹,居然于不动声色之中将自己陷入无比尴尬的境地,一时间又羞又恼,但她隐忍不发,暗想本小姐非狠狠给你一个教训不可! 言念及此,柔荑一收,嫣然道:“你要问什麽只管问就是了,反正答与不答在我。”那公子闻言喜动颜色,笑道:“听姑娘口音并非本地人氏,请教仙乡何处?” 少女觉他这题目也不算刁,便道:“本姑娘自幼生长在江西,比不得你们江南女子吴侬软语,娇滴滴、甜丝丝的婉转动听!”那公子慌忙摇头,连道:“非也,非也,姑娘过谦,有诗为证……” 他还待啰嗦不休,突听得角落处一个清瘦汉子冷冷地道:“江南像是有句俗话,好女难敌赖汉磨,放诸今日显见此言有失偏颇,公子文采风流怎是赖汉?而这磨姑娘的本领岂非也是驾轻就熟?” 第二回 红尘多事第五节 那公子也不着恼,折扇在桌面上一磕,抿了口茶,清清嗓子,笑道:“诸位莫急。且听我书接上文,正说到雪大侠独斗太湖九雄,危急时刻古总捕头赶到援手,照当时的情形,他大可要古总捕头结果遭擒的两人的性命,再和二人之力决战余者,其时九雄也已精疲力竭,否则亦不致轻易受制于人,他二人联起手来可保稳操胜券。” “若不想把事情做绝,或者以二雄为质,迫使余下七人答应此事一笔勾销,太湖九雄情同手足,另外七人断不会置好兄弟的死活于不顾,无论什麽要求,都必一口应下。然而雪大侠毫不迟疑,立即恳请古总捕头开释受制的二人,另约时间地点,要同九雄再斗一场。” 众茶客听他说完,神色各异,唏嘘连声,那少女却似大为泄气,失望道:“想不通啊想不通!” 公子奇道:“姑娘有什麽事想不通了?”少女摇着头道:“分明可以趁机将威名赫赫朝廷束手的太湖九雄一网打尽,创出更大的万儿来,这人居然因循坐误,一定要延期再战,闲着没事嗑瓜子也是好的,到时候打不赢该有多冤?何况这又非一般的胜负赌赛,实乃性命相扑,这位雪大侠算得上天下第一大笨蛋了,却不知他跟太湖九雄有怎样的深仇大恨,以至非要决一死战不可!”说话间满脸迷惑不解的神情,仿佛不信世间有人竟笨到这步田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实则茶客里也有人怀了与这少女同样的心思,不过碍于此间大多数人都是面容整肃,也就没有出声,只在心里不以为然罢了,眼下听少女这麽一说,实有知音之感.,禁不住连连点头。 旁边桌上那三位外乡口音的老者目光相交,眉宇之间齐聚怒意,年长的老者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沉声道:“小姑娘不懂事那也算不了甚么,独独有些须眉男儿是非不清黑白颠倒才最惹人生厌。” 左首那老者道:“既然已有以一敌九不准旁人助拳的约定在先就理当遵守到底,中途有人帮忙,纵使取胜那也做不得数,况且江湖上的事向来不喜官府中人参与其间,不过古风这份遇有不平挺身而上的肝胆倒也难能可贵,以往只听说他身手了得,不意还是条血性汉子,当真不应小觑了他!” 右首老者叹息道:“古来寂寞的又岂止是圣贤,侠义中人也常常少人理解,风尘俗眼,岂知英雄所为,然诺必践言出如山反遭无知之辈讥笑,无怪乎世风日下,莫非这乾坤真要倒转了不成?” 郑三爷和周掌柜都曾受过雪疏狂的极大恩惠,至此脸色稍霁,那几位得遇知音的茶客经三老一顿冷嘲热讽但觉如芒在背,全都低下了头。 那少女显得颇不自在,眼见茶房过来续水,说道:“我来。”起身接过铜壶,走到三老桌旁,恭声道:“小女子年轻识浅出言无状,亵渎了三位老人家心目当中的英雄豪杰,实在大不应该,特来请罪,三位年高有德,万乞宽恕则个,不要同晚生后辈计较才好。” 三位老者没想到她会有此一举,甚感意外,反觉刚才言语重了,同时离座,年长老者忙道:“姑娘太客气了,老朽等不敢当!”说着话伸手要接过铜壶。 少女微笑道:“一番教诲令我受益良多,就让我来聊表谢意吧。”三位老者所饮之茶各不相同,这少女一边说,一边绕桌子行了一周,将三只紫砂茶壶都加满了水她躬身一礼,转而来到郑三爷这张桌前,正颜致歉,依样续水,随后向周掌柜低低问了一句甚么,就见周掌柜闻言大是惊讶,盯着少女,点了点头。 少女返回自己桌边坐下,那公子轻声问道:“怎麽样,小可猜得不错吧?”少女娇首微颔,若有所思。 先时周掌柜与郑三爷窃窃私语,现下两个少年人又喁喁而谈,众茶客见他们神情间都透着诡异,直感匪夷所思。 这时只听那少女娇脆的声音又道:“雪大侠和太湖九雄真的又斗了一场麽?”自然是在问同桌那华服公子。 那公子扬声道:“此后一年中太湖沿岸百姓安居乐业,九雄收束手下再没做过一件案子,只因太湖九雄早前曾有言在先,无论比武胜败如何,都不再为难世代沿湖而居的渔民乡农。” “去年清明节后,双方再度聚首,这次为防外人搅局,九雄提出要将比武之处设在太湖中山狮子寨,此间乃他们心腹重地,四周湖水连天,战船密布,官军水师也休想靠近分毫。” 少女骇然道:“这摆明是不怀好意嘛,试想外人固然难以登岛,可雪大侠也别打算再离开了,他答应了麽?” 那公子含笑道:“雪大侠二话皆无,当即应允,单刀赴会,再战九雄,他武功精进神速,双方酣斗一日,仍是势均力敌,傍晚罢手约好明年今日再分高下,就这样到了今年,雪大侠三会九雄,姑娘不妨猜猜看,此番谁输谁赢?” 少女不假思索道:“那还用问,自然是九雄一败涂地了,前些时就有传闻说太湖九雄离开了中山狮子寨,都奇怪他们缘何抛下偌大家业而去,敢情是打架打输的缘故啊,不过这九雄言而有信,非但再不与沿湖百姓过不去,竟干脆连土皇帝也不当了,倒叫人好生敬重!” 那公子得意道:“这回姑娘可是大错而特错了,雪大侠不但败了,并且败的极惨,简直连爬都怕不起来!” 少女听了大奇,诧声道:“这人着实古怪得紧,一年前还能跟对方打成平手,时隔一年,反倒吃了这等败仗,这功夫怎地越练越不济了?” 那公子忍俊道:“倘若比试武功,九雄恐怕当真难有胜算,偏生此次换成了酒中争强,雪大侠给九雄联手灌得大醉,酩酊三日方醒,九雄戏言赢了酒壶,输了太湖,更拿雪大侠烂醉时的呓语揶揄取笑于他。” 那少女秀眉双蹙,困惑道:“那他们之间的过节呢?全都烟消云散了麽?” 第二回 红尘的事第六节 那公子涩声道:“他们之间其实并无半点过节,当年雪大侠约斗九雄纯系出于侠义肝胆,要帮好朋友化解干戈,另则亦存有惜才之心,今年他来到中山狮子寨时,九雄早已设好香案排开宴席相侯。” “九雄一见雪大侠便说:‘侠驾这次上岛情形与去年又有不同,去年比武之前鹿死谁手尚难预料,如今一年过去,侠驾正值少壮之龄,武功又必突飞猛进,吾辈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了,侠驾不怕我等明知取胜无望因而暗施诡计,仍然依约而来,一则可见艺高胆大,言出必行,再者似也没将我弟兄九个当成暗箭伤人的鼠辈。”这一场也无须再比,我们认输就是了,若不嫌弃,我等想高攀一步,咱们就此八拜结交,然后到酒席上去分个胜负,不知侠驾尊意如何?’” “雪大侠一听击掌称妙,当下就与九雄义结金兰,再后来九雄便遣散喽啰离开了太湖狮子寨!” 少女抿嘴笑道:“说了这麽半天,总而言之就是古总捕头对雪大侠有援手之恩,对麽?” 那公子道:“正是如此,所以万岁爷才把古总捕头合家投入牢中,勒逼雪大侠归案,且仅限期十日,根本不容他有另行设法营救的时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少女凑近轻轻道:“你提到的那位什麽老爷子已算准雪大侠定必自投罗网?”那公子略一点头。 少女低声骂道:“狗皇帝唯恐武林群豪前来劫狱搭救,是以并不敢将钦犯落网的消息公诸于众。” 那公子又点点头,悄声道:“实不相瞒,小可乃是一名帮众,奉命在外探听风声,获悉周掌柜仿佛同雪大侠有甚瓜葛,又知他与朝中高官过从甚密,于是暗地里盯上了他,他和郑三爷言谈间忽然落泪,郑三爷听完他的耳语后也自面色突变,据此我推断十有八九雪大侠已身陷囹圄,结果端的被我言中了!” 那少女抬目向他凝视良久,忽开口道:“你是九雄的子侄还是旧部?”那公子但觉她目光犀利,背上一阵发凉,闻言一愣,陪笑道:“姑娘何以突然问起这个?” 少女面露得色道:“倘若你不曾夸大其词,那麽这位雪大侠的所作所为倒确然有些过人之处,这种人通常不耻以贬低别人来自抬身价,更何况九雄已跟他拜了把子,你如同亲眼目睹娓娓道来,而雪大侠与九雄在太湖之滨那场比武本无旁人在场,极有可能便是从九雄口中听说,我猜得不错吧?” 那公子淡淡一笑,道:“姑娘冰雪聪明,料事委实极准,这些经过正是出诸九雄之口,但小可既非他们的子侄,也不是九雄昔日的属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少女狐疑道:“那他们干嘛对你说得这般详细?九位成名人物打不过一个后生,这件事传扬开去终究并不光彩。” 那公子正色道:“那九雄皆为开国勋臣之后,武将出身,所长在于马战,而非步下交锋,就好像论到绣花,五个小可也一定不是姑娘的对手九雄因对当今圣上痛恨之极,一度寨规松弛,放任部属,一些小头目率喽啰驱赶渔民,滋扰百姓,惹得沿岸父老颇多怨言。” “雪大侠出面挑战九雄早存了凭一己之力救太湖黎民于倒悬之意,须知官匪相争受苦受难最为深切的乃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无辜百姓。” “不过话说回来,这九雄终不失豪杰本色,愿赌服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无不可对人言,若非看重他们胸怀坦荡心地赤城,雪大侠也不会和九人结为兄弟。” “我早说了,雪大侠约斗九雄的起因乃是替好朋友了结恩怨,所谓不打不相识,他与九雄结拜,他的好朋友自然也同九雄前嫌尽释无话不谈了!” 那少女听到这里,长长的“哦“了一声,道:“我总算是听明白了,敢情雪大侠是为你们出头啊,躲在背后拿人家当傻小子使,若再不将他捧上天去,那也忒没良心了。”话中虽含嘲讽,脸上却无半点义愤之情,反而带了几许狡黠的笑意。 那公子并不生气,只摇头道:“雪大侠为我们挺身而出那是丝毫不假,但我们事前端的是全不知情,否则又哪能让他去涉奇险单挑狮子寨?至于到后来的两场约斗因牵扯双方颜面声名,已非旁人所能阻拦,另外雪大侠亦曾说过,换成一般的帮会冲突门派争斗他也不愿卷入其中。” “只因狮子寨有些偏副寨主收留下不少杀人不眨眼的黑道角色,他实不想见九位豪杰被辱没了名声,更不忍沿湖黎民百姓遭殃日甚,而九雄最终决意散伙离寨显然也是深感他这一片侠义情怀。” “太湖之患一日不除,朝廷迟早还要发兵来剿,生灵涂炭势所难免,让他们离岛的话雪大侠自不好轻言,太湖九雄索性做了出来,全当是份见面礼送给了这位结拜老弟。” 少女忙不迭摆手道:“罢了,这位雪大侠大仁大义大慈大悲还不成麽?”语气忽转,低声问道;“那他进宫盗剑莫非也是体恤苍生的义举?只是这番良苦用心尚不为如本小姐这等愚人所知?” 那公子沉吟道:“这件事可也委实出人意料,雪大侠天纵神武,却非一勇之夫,他常说以武犯禁不足夸耀,为理所当为才是侠义之本。” 少女想了想道:“听说那清风剑不仅锋利绝伦,更具先天磁性,能吸对手兵刃,还可帮助主人避开暗器流矢,但若依雪大侠的性情,这样的便宜想是不屑一占的!” 那公子道:“万岁爷年少时为混一口饱饭吃曾出家当过和尚,但那时兵荒马乱,民不聊生,老百姓饭都吃不上,哪里还有人斋僧布道?因此寺院里也几乎断了香火,僧人们早都无米下锅,万岁爷在外游方八载,无奈只得又还俗从军,回庙拜别时。” “老方丈将寺内所珍藏的吸金神兵清风剑赠送给他,后来万岁爷终于打下了江山面南背北,而清风剑因富有极强磁性,于刀枪无眼、乱矢横飞的两军阵前多次令他化险为夷,倒难怪他视如性命,为表明传位太子殿下的决心,这才当众相赐,哪料想没多久便被盗出宫来,也怪不得他龙颜大怒?” 第二回 红尘的事第七节 那少女双眸闪动,小声道:“是哪位皇子存心要太子的好看也说不定啊!”那公子立即摇头,正色道:“我瞧这可未必,雪大侠是什麽人,岂肯受人驱使,倒是他英雄豪迈,威德服人,心甘情愿奉他号令者大有人在,深具领袖群伦的王者之风!” 少女小嘴一扁,哼道:“莫非他还想率众造反?”那公子听她说的极是大声,不禁皱眉道:“芳驾仍嫌雪大侠罪过太轻,是以再来给他添上一条谋反大罪不成?” 话一出口,又觉过于生硬了些,于是缓和了语气道:“当晚雪大侠进宫时青纱罩面,其后被锦衣卫副指挥使王孙止认了出来,这才揭去面纱,露出本来容貌。” 少女见这加意巴结自己之人每谈到雪疏狂必极力维护,心中大觉别扭,便道:“本小姐还道这位雪大侠当真天不怕地不怕胆大如斗呢,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那公子截道:“姑娘可别忘了,雪大侠的恩人古风乃是应天府八班总捕头,皇宫也在应天府辖地,有刺客潜入宫中,应天府已难脱干系,而应天府尹则是周王王的亲信,居此要职何其不易?为保住乌纱那也只有尽快拿获钦犯了,古风身为八班之首,这副胆子实是责无旁贷,雪大侠蒙面入宫是不想令故人为难!” 少女轻“唔”了一声,似有所悟,那公子续道:“这四五年间雪大侠纵横江湖,所积功德无数,和大内高手自然也朝过相,他既然明知便算面蒙青纱也极有可能被人窥破行藏,以致牵连到过去曾对自己有恩的人,却依然进了宫,显然是情非得已,定须如此,清风剑虽利,然而相比日后将给他招来的麻烦端的是得不偿失,由此两点足见雪大侠入宫盗剑必有难言之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那少女听到这里,眼珠转了几转,微叹道:“当初雪大侠力敌太湖九雄,帮了朋友大忙,世人只知锦上添花,眼下他英雄失脚,只怕就要无人问津了!” 那公子低声笑道:“芳驾可有送炭之意?”少女仿佛吓了一跳,指着自己的鼻子吃惊道:“你问的是我?”笋指纤纤,满脸错愕欲绝之状,更显得娇憨动人,好像普天下最为不可思议之事莫过于此。见那公子明白无误的含笑注视着她,不禁奇道:“为什麽是我?我干吗要去送炭?” 那公子闻言反倒怔了一瞬,低道:“英雄侠义众所敬仰,急人之急该是理所当然才对啊,又为何一定要有甚么缘故?” 少女没等他说完,便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这雪大侠的名头我早便听说过,以前也没觉得怎样,但照你这麽说来,仰慕之情倒的确生出来一点,可仰慕是一回事,是不是要去雪中送炭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顿了一顿,游目四顾,略一沉吟,续道:“这雪大侠便是天大的好人,对我却是半丝半厘的好处也不曾有过,我受人欺凌叫天不应呼地不灵的时候他在哪里?想必是在别处扶危济困了吧?对我有恩的人我会感激在心,与我无关的事我才懒得理会,若然刚巧遇上,本小姐不去向官府通风报信领赏钱便已很是对得起他!” 说到此,她心中忽然一动,但随即暗暗叹息,思忖:“就可惜他已落入官府手中,不然或可变个法子求他一求……”一时默然,心想可见自己实是天下最为命苦之人。 那公子听了她这一席话,犹如给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心道:“我瞧这姑娘行迹特异,只道她是同道中人,岂料她竟说出如此一番言语。也不知她见此间鱼龙混杂故意这麽说,抑或心里便是这样想的。” 隔得片刻,又是少女先开口道:“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哪个帮口的,好不好玩啊?”声音极轻,兴奋之情见于颜色。那公子望了她一眼,摇摇头道:“姑娘莫怪,此时尚不便奉告。” 少女好奇之心更盛,凑近他道:“你们还真打算有所动作不成?”那公子道:“酒店茶肆耳目众多,难保没有官府的眼线潜伏在侧,姑娘也确实须得留意提防才是。“少女明眸含笑,又朝四下里环视一周,转过脸时突然悄容整肃,大声道:“你适才说了那麽多话,不少大有毛病,难道就没想过兴许本小姐正是朝廷派出的探子?” 那公子一凛,他先时所说的话大多是有意要散播开去,却也端的向这少女透露了一些隐情,微一愣间,发现对方面露得意之色,笑嘻嘻的端详自己,心知上当,于是喃喃的道:“还须雇一乘小轿将这位姑娘接回舵子里去。” 他这话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对面少女则刚好能够听到,不由得脸色大变,娇叱:“你又瞎说些什麽?小心本小姐先割下你的舌头。”话虽凶狠,有了上次的教训,底气已大是不足。 那公子似笑非笑的道:“小可的话正经之极,我担心姑娘听到的太多,说的话也不少,万一被锦衣卫的番子请去吃点心,那可非同儿戏,但若芳驾执意认定我是为防走漏风声而将你软禁起来却也由得你了,这光天化日之下,总不便用布袋来装,另外那样也着实太委屈了姑娘,即令要装进麻袋运走也须放在车上掩人耳目才行啊!” 那少女香腮一鼓,瞪着他道:“你……”那公子忙陪笑道:“姑娘别当真,不过小可诚心相邀,请姑娘到敝处暂避风头,等过了这阵子,芳驾去留自便。” 那少女心如明镜,情知已无意间一脚踏入极大漩涡当中,当下细声细气的道:“你们不畏艰险知恩图报实令我佩服得紧。” 那公子暗赞她机灵,叹口气道:“今生今世想做雪大侠那样的大英雄算是没指望了,不论武功胆色胸襟才略均属吾辈望尘莫及,但求尽出全力无愧于心便是了。” 他停了一停,盯着少女的脸,笑问:“请教芳驾算不算是美人?”少女不料他发此一问,秀眉微蹙,凝色不答。 那公子忙道:“姑娘这是默认了?那就好,那就好!”少女忍不住道:“好在哪里?”那公子挤眉弄眼的道;“人常说英雄救美,姑娘既然是美人,小可便当伺机救你一救,大英雄固然做不成,小些的英雄马马虎虎也将就了。” 第二回 红尘的事第八节 少女听了,直气得脸色发白,本待骂他是狗熊无赖,但转念一想,狗熊无赖救得便非美人,难保那该死的大恶人不在左近,这家伙虽嘴上油滑,但瞧得出心肠尚未坏透,大恶人一旦寻了来,真要赖牠相救也说不准,他是狗熊无赖不打紧,连带自己不是美人了,那可大不合算,当即只得说道:“谁劳你来相救?本小姐逍遥自在惯了的,更不愿托庇于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说来甚是硬气,心头却不自禁的涌起一阵凄凉,当下忙岔开话题道;“你说太湖九雄曾以雪大侠的醉中呓语来取笑他,但不知那究竟是些什麽醉话?” 那公子听他问及此事,哈哈一笑,说道:“那可有趣了,雪大侠烂醉这三日里口中总是呼唤着两个女子的名字……” 少女不等他说完,先已叫了起来,怒声道:“两个?看来他被皇帝砍了脑袋也是活该!”语意之中满是愤慨。 那公子喟然道:“如此一来岂非要害的两个女子一道伤心落泪?”少女一想可也不无道理,忍怒又问:“那两个女子是谁?能令他在大醉时依然念兹在兹的人定然非同凡响,有机会倒颇想见识见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公子道:“雪大侠口中那两个女子,一个有名无姓,一个有姓无名,他要麽呼唤钟姑娘,要麽又叫燕妹,谁也说不清楚这两个女子的根底,同雪大侠又有怎样的纠葛。” 少女气鼓鼓的道:“一定是这家伙用情不专,朝三暮四,两位姑娘全被他伤透了心,齐都离他而去。” 那公子面露微笑,似乎很是满意,叹道:“这也没法子,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话犹未了,果见少女怒道:“英雄甚么?他算哪门子英雄?依我看无非是个小贼罢了!” 那公子称颂雪疏狂原是由衷而发,然而见这少女听得悠然神往,脸上流露出仰慕的神情,不知怎的,心底里竟尔生出一丝妒意,便有心告诉他雪疏狂早是珠围翠绕,要她少动绮念遐思。眼见得对方中招,暗自偷笑不已,接口道:“姑娘何出此言?” 那少女鼓着腮帮道:“人家好端端一口剑放在承恩阁,他未经主人同意便弄到手上,难道不是偷麽?” 那公子忙摆手道:“雪大侠即便不被称为英雄,也该被叫作盗侠,抑或侠盗才对,‘小贼’二字呼之不妥,万万不妥。”说着连连摇头。 那少女杏眼圆睁,愤然道:“同样是偷东西,为什麽别人是小贼,他却盗侠、侠盗叫的冠冕堂皇?” 那公子心中大乐,沉吟道:“不公倒的确有些不公,不过小可敢跟姑娘打赌,天下百姓宁愿称其为侠盗,也不会叫他小贼,世间小贼或许还须感念他的大恩呢。” 少女疑惑道:“这话又怎麽说?’’那公子微笑道:“小贼本来犹如过街老鼠,是人人喊打的,雪大侠本不是贼,这次却着实做了一回贼,世人的观念为之一改也未可知,兴许下次捉到一个小贼时便会先问他和雪大侠有无相干,那小贼若说是有,就此逃过一劫也说不定。” 少女默然半晌,忽点头道:“对了,乞丐本来极少有人喜欢,可丐帮不但是江湖中第一大帮派,并且历来侠义相传,极受推崇爱戴,效而仿之,若将世间小贼加以约束,定下规矩,新创一个门派帮会出来,岂不妙得很啊!” 那公子起初纯系随口胡扯,没想到她却喜气洋洋,说得眉飞色舞,直感啼笑皆非,不过见她高兴,心里也自喜欢,便道:“姑娘的提议当真妙极,不如便奉雪大侠为第一任的帮主或是掌门,芳驾以为如何?” 少女笑吟吟的道;“好好好,这件事就这麽定了,不过有一节须讲在头里,第一任帮主掌门自然是雪大侠的,然而这开宗立派的倡导之人却非本小姐莫属。” 那公子折扇“霍”地张开,慨然道:“不错,这个很是应该,日后众贼子贼孙须将芳驾的牌位供在雪大侠上首顶礼膜拜才合规矩,当真荣莫大焉,否则你便显圣令他们半年不能得手!” 那少女听了,呸的一声,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脸颊泛红。西首众茶客听两个年轻人信口开河,实不知该气还是该笑。那边观棋的人则忽然“轰”的一乱,一半欢呼雀跃喜不自禁,另一半却顿时垂头丧气,雅赛死了爹娘。 敢情那局棋已至收官之时,文士沉思良久下了一手,却是一记大大的昏招,以致赌老者胜的人无不兴高采烈,而赌文士赢的人尽皆沮丧万分。 少女俏波一瞥,转头问那公子道;“阁下会下棋麽?”那公子含笑道;“粗通而已,不敢言会”少女嫣然道:“你倒很是谦光,我可是半点也不懂。” 那公子忙殷勤道:“这个好说,姑娘若然想学,小可必定极尽所能倾囊相授。”少女讶然道:“你真打算把本小姐囚禁起来不成?” 那公子苦笑道;“怎麽说是囚禁?这几天里锦衣卫的番子四处乱窜捕风捉影,请芳驾暂屈尊敝处确乎出于为姑娘安危着想,倘是小可心口不一,管教我不得好死便是!” 少女听他语气诚恳之极,不似作伪,念及自身现下处境,心里一酸,不禁生出几许感激之情。 忽然帘栊起处,茶馆门口一暗,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迈步走了进来,这人面目俊朗,身形挺拔,头戴青缎色壮士帽,身穿青缎色箭袖袍,皮挺带,身佩长剑,顾盼之际自有一股威仪气象。 东首里那下棋的文士闻声偶一抬头,两人目光相交,都是微微诧异,刚进来这汉子略一点头,那文士则报以一笑,当即重又低头注视桌上的棋盘。 少女起身说道:“坐了这麽久,我也累了,咱们过去瞧瞧热闹如何?”那公子皱眉道:“这许多人挤在一处,定然气闷得很,还是在这里品茶聊天来的惬意。” 少女不睬,径直朝东侧棋桌行去,那公子见状,无奈起身,讪笑道:“陪芳驾观棋也好,”转向刚进门那汉子拱拱手道:“此间别无空位,尊驾暂先这边坐吧。”那人抱拳称谢,走了过来。 第二回 红尘的事第九节 少女来到人丛之外,娇声道;“小女子也想一开茅塞,诸位仁人君子能否行个方便,赏光让我瞧得真切些?”众人回头见是个极标志的女子,纷纷让开,少女没费吹灰之力便站到了文士身后。(.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那公子则因迟了一步,又被人群阻隔,央告半天也无人理,更有甚者已在不耐烦的低声咒骂,只能探头探脑的往里张望,样子十分滑稽。 少女朝他莞尔一笑,虽然意含奚落,却令他如沐春风,这点小小不快哪还会放在心上。 少女的眼光在棋盘上停留片刻,抬头问那公子道:“依阁下所见,这局棋谁胜谁负?” 那公子看的脖子都酸了,好在棋盘上的形式业已了然于胸,一笑答道:“看来还是这位老先生棋力更深厚些!” 少女“嗯”了一声道:“也就是说这位相公要输了?”那公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少女忽道:“本小姐想行险和你赌上一场,不知阁下肯不肯赏脸?”眼中流露出挑衅的神情。 那公子怔道:“赌一场?但不知芳驾打算怎生赌法?”少女郑重道:“我赌这位相公能赢!” 她话一出口,满座愕然,谁都瞧得出文士这一局已万难挽回颓势,反而没人去看棋盘,齐用诧异的目光打量少女,都道她是来生事的。 那公子见了心感不悦,扬声道:“芳驾有此提议小可敢不奉从?只是这般赌法姑娘的胜算太小,显得大为不公。” 少女莞尔道:“本是儿戏,又何必计较那许多,阁下若觉得过意不去,胜算虽小,加大赌注也就是了。” 那公子原不好赌,然而见他意兴盎然,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不愿拂逆其意,当下笑道:“小可愚钝,愿闻其详。” 少女脆声道:“我拿一两银子出来,这位相公若是输棋,银子自然就是你的了,而这位相公倘是赢了这一局,你可要给我十两银子,阁下敢不敢接招?” 在场众人听说竟是如此赌法,无不暗吃一惊,但细想若以现下局面而论,老者稳操胜券,几已万无一失,莫说以一敌十,便是以一敌百,那也是有胜无败,一时都朝那公子望去。 那公子略一迟疑,说道:“好吧,小可便陪芳驾赌这一局。”姑娘取胜小可十倍银子奉上,若然小可赢了,芳驾如数取回自己的银子便是!” 少女俏容一敛,正色道:“这怎麽成,既然要赌,那就要动真章,举手无回,谁也不许耍赖,别输了拿不出银子就好。” 那公子道:“这个倒决计不会,姑娘大可放心。”少女一笑道:“那好啊,大伙就来做个见证。”那公子见她美目顾盼,巧笑嫣然,心中说不出的欢喜,点头道:“一切全照芳驾所提。” 少女道:“咱们只赌咱们的,与旁人无涉”说话间袖角轻扬,一张银票落在棋桌角上,众茶客均不曾见识过这等赌棋之法,,俱感新奇,待见她以银票下注更是诧异,等看清楚银票上的数目则无不暗暗心惊。 即令是那位公子当发现轻飘飘落在桌角上的是张一千两的银票时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我已答应和她赌这局棋,可没想到这姑娘出手竟如此阔绰,自己身上刚好带着一万两的银票,然而另有用途,可不是来博美人欢心的,一旦输了便当依言奉上,我干嘛答应要和她这般豪赌,当真是昏了头!但堂堂男儿岂能食言自肥临阵反悔?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自己太过多虑这局棋文士已然输定,哪里还有翻盘的可能?言念及此,心头一宽,伸手入怀,去取银票。 这时那文士半转过脸,对少女笑道:“姑娘这一千两银子莫不是大风吹来的?竟要这般轻易输掉。”少女格格一笑道:“既未投子,胜负怎好轻言?” 那文士口中哦了一声道:“这样看来姑娘认为在下犹有挽回的希望,是麽?”那少女微微颔首,展颜道:“世间之事只有想不到而已,却没有什麽是做不成的!” 那文士听了,不禁呆了一呆,缓缓道:“好,说得好,本来这局棋已难有回天之力,不过因了姑娘这句话,在下也该放手一搏。”说着捻子下了一招。 旁人倒未觉这一招有甚特异之处,对面老者自负胜券在握,原本微闭双睛,泰然自若,只等对方弃子认输,然而乍见牠落了这一子,面容陡然一变,急急应了一招。文士好像早已深思熟虑,马上又下了一手,老者苍眉深耸,当即再应一招。 此后二人你来我往,落子如飞,那文士神安气定,闲雅如初,而老者则逐渐大汗淋漓,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但他犹如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一般,全无思索的余地,,见文士一子落下,慌不迭便要回应一手。 片刻功夫,两人已兔起鹘落急下了三十余手,棋盘上有如两军交锋,杀伐之气动人魂魄,却是风云突变,局势逆转。 众人正瞧得目瞪口呆,忽听那老者哑然一声长叹,两眼紧闭,身躯不住栗栗而颤,雅赛经历了一场痛楚万端的极大煎熬,已是心力交瘁。 文士一拱手道:“承让了,得与尊驾对弈一局,在下受益匪浅,实是感激不尽。”围观看客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相顾失色,众皆骇然,这番太阿倒转委实出人意料。 只见文士转向少女,庄而重之道:“蒙芳驾言语激励,在下背水一战,竟尔侥幸小捷,姑娘是功不可没啊!” 语气一变,转而笑道:“总算未负芳驾厚望,没让你白白输掉一千两银子。” 众人刚才是给棋盘上的战云激荡惊得呆了,此刻经他一提,这才记起先前犹有赌棋这回事,都想这小姑娘口中说不懂棋,敢情却是此道高手,亦有机警者心生疑虑,觉得整件事蹊跷颇多,寻思这里面或许人家早是串通一气,布局行骗,专等冤大头上钩,当下齐都向那公子转目望去,要瞧他如何了局。 第二回 红尘的事第十节 哪知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就见那公子满脸通红,汗流浃背,如今也只是初夏时节,他却仿佛置身在三伏天的赤日底下,左手虽握着扇子,却似忘了此物何用,右手则伸在怀中抽不出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少女眼光一瞥,笑问:“怎麽样,本小姐眼力不差吧?”见对方困窘异常,似乎这才觉出情形不对,忙道:“哎呦,你这是怎麽啦?发疟子麽?” 那公子口唇发涩,嗫嚅道:“姑娘,真……对不住,我的银票……不……不见了……” 少女听了,微一皱眉,说道:“原来是这麽回事。”语气间大有同情之意,一张俏脸上却满是轻蔑的神情。 在场众人霎时间议论纷纷,有人说:“乖乖,那是一万两银票啊,是真的不见了还是从来都不曾见过?如此豪赌他一口答应下来,我还道是位富家相公,敢情是个穷酸!” 另一人接口道:“见是一定见过的,只是赌输之后就不见了,他既然说不见了,人家大姑娘还能动手去搜不成?” 又一人道:“算了吧,这位公子先时便说过的,赌输了十倍奉上,赌赢了则不取姑娘分文,刚才那局棋老先生原是有胜无败,不但这位公子这麽觉得,大伙也全是一般想法,若非那位相公反败为胜后发制人,输的就是这姑娘了,起初人家便放出话来胜而不取,可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第四人cha话道:“就可惜见识太浅,眼力不够高明,下回须得先看准风头再假装慷慨,以免空手套白狼变成反蚀一把米!” 第五人大声问道:“米在哪里,米在哪里?”第六人怪叫道:“哎呀不得了,连米也不见了!”一时哄笑满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公子听了这些讥诮之言,脸色由红转紫,浑身发颤,形容之凄惨比之那输棋老者犹有过之。众人兀自不依不饶,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 正说得起劲时,突听那文士咳了一声,待得众人稍静了静,徐徐开口道:“一万两银票可不是小数目,这位兄弟不慎遗失,诸位不出言宽慰帮忙寻找那也罢了,反而这般大肆奚落,岂非乘人之危,未免有失仁义了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注视着少女道:“这件事姑娘打算怎生处置?” 少女一笑道:“之前我虽说过举手无回,谁也不许耍赖的话,不过他既然丢了银票,我也就不再追讨了。”言下甚是宽宏大量。 那文士含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尤其不能失信与女子面前,否则这位小兄弟亦不至如此困窘,不如这样,我替他将银票还了你,让他欠着我的便是,不知芳驾肯不肯通融?” 那少女听得一愣,勉强笑道:“那怎麽好,此事不必再提,连同这位公子的茶资也一并记在我的账上,算本小姐请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众人听她这麽说,顿时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风凉话来。文士朗声说道:“哪好让姑娘这般破费,在下这里恰有一万两银票,还请芳驾赐收!” 说着话就见他衣袂一拂,十张面额千两的银票整整齐齐压在少女置于桌角的银票之上。 那少女见状“啊”的一声惊呼,回身便往茶馆门口直抢过去,众茶客错愕莫名,齐都怔住,眼看那少女已堪堪夺门而逃,猛听得一人沉喝道:“请留步。”话音未落,呼的一声,一物破空飞出,刚好落在少女肩上。 那少女但觉肩头一紧,心知不妙,顿忙收足,低头看时,赫然是一只银光闪闪的龙爪形飞抓已搭在她左肩上,不由得心下一寒,暗想所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及时止步,要不然恐怕非給这劳什子抓出五个血洞来不可,当下循着五爪龙抓的链锁望去,只见挽手正套在早前曾出语挖苦过那公子的清瘦汉子腕上。 这会子茶客里已有人回过神来,惊奇道:“啊呀,这小姑娘生得葱白水嫩貌美如花,却原来是个小贼呀……”唏嘘之声不绝于耳,已有人口中爷娘祖宗的骂了起来。 周掌柜清了清嗓子,起身朝众人抱拳一揖,他是大有身份之人,平日里又仗义疏财,口碑极好,大伙见他有话要说,当时为之一静。 周掌柜向那清瘦汉子拱手道:“尊驾可否网开一面收起禁锢之物?”说得十分客气。 那清瘦汉子微笑道:“也好,咱们冲着他后背说话,还不知她脸上红与不红,周掌柜有此提议,那就请她转过身来面对大伙。” 说着手腕轻轻向后一带,那少女便不由自主的向后转身,搭在她肩上的龙爪突然松开。 众茶客见了不免担忧,均想这小贼现下身在门边,如此一来岂不是要给她溜之大吉?那可实在便宜了她。 熟料那龙爪蓦地往下一沉,“突”的一声,撞中少女背后xue道,少女转回身面对众人的同时,却也再不能动弹,而那龙形飞抓已被清瘦汉子收了回来。 这手功夫瞧在寻常人眼中也只能用高明两个字来形容,至于究竟高明在何处便说不出个所以然了,然而此刻品茗轩内不乏绝顶高手混迹其间,一见之下,无不暗暗喝彩。 须知那连着龙爪的精钢锁链柔中带刚,要想将之运使如臂灵动于斯实不知相较操控普通绳索难上多少倍。 以数丈长一条飞索拿人已属难能可贵,这人更以突出的龙脊封人xue道,则愈发令人叹为观止,而少女自背上xue道道被击中直到转过身来方才完全动弹不得,这打xue先不闭xue、劲力含而不吐的瞬间在习武之士看来无疑是一座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峰,一朝越过,天地便豁然,又至另一重境界,只是峰下兴叹者如恒河沙数,得能逾越此峰的人实属凤毛麟角。 只听周掌柜和声道:“姑娘当真手头拮据,区区一千银子周某人也没放在心上,可你拿走我的银票又设计去折辱别人,做的未免就有些过了,你或因家境窘困被逼无奈走上歧途,但终须提早收手,切莫辜负了大好年华。”话语间满是怜惜之意,口气极为诚恳。 那公子向文士深深施下一礼,拿回自己的银票收好,来到周掌柜面前,将一千两银票毕恭毕敬的双手呈上,陪笑道:“这位姑娘一时贪玩淘气,大人不计小人过,还须清周掌柜担待些。” 周掌柜点点头,伸手接过银票,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公子随即走向清瘦汉子,长揖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小可代这位姑娘向尊驾赔罪了,敢问尊驾所施可是独门打xue手法?”言下之意是请对方允许自己替那少女解xue。 第二回 红尘的事第十一节 那清瘦汉子未及答话,少女已冷笑道:“哪个要你假仁假义来着?” 那公子也不着恼,反而笑道:“是我自己非要假仁假义,可不关别人的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少女语气如冰,断然道:“那则大可不必!”那公子转而朝清瘦汉子苦笑道:“这位姑娘穴道被封血脉不畅,难免火气上攻,,若然骂起人来可不得了,为了大伙儿耳根清净,我想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清瘦汉子淡淡道:“这麽说大家还要领你的情了?”那公子忙道:“不敢,尊驾是答应由小可为这位姑娘解穴了?” 清瘦汉子道:“看来阁下这英雄是非做不可的,既是这样,你就去吧。” 那公子眼珠转了一转,笑道:“这位姑娘并无大恶,尊驾总不会假小可之手取她性命吧?” 清瘦汉子闻言面色一沉,愠道:“你这是什麽话,敝人是瞧着小妮子太过猖狂,这才出手略施惩戒,仅是手法稍重些,只要你内力深厚,在她背心‘肺俞’穴处点上一指便可。” 那公子连声道谢,转身走到少女跟前,深打一躬道:“小可假仁假义也算加到仁至义尽了,失礼勿怪!” 说罢绕至少女身后,一提真气,骈指点出。岂料指端刚与少女穴道一触,顿觉一股极雄强的劲道反撞出来,手腕为之巨震。 那公子心下骇异,当即运集全身功力又是伸指点去,结果亦如先前,反震之力越发惊人,他第三次凝聚内力,心想若还不能奏效,我便索性带了她离开,也绝不能在这里接二连三的丢人献世。 一指点出,方到中途他陡感右臂一热,但觉一股绵韧浑厚的内劲自手肘涌入,沿臂而上。 那公子不由得惊喜交加,知有高手隔空传功相助,气隋意动,内外相和,果然少女的穴道应指而开,只见她吐出一口长气,身子一晃,颓然倚在门边。 那公子掏出一块碎银子,交给茶房,笑道:“这是茶钱,不用找了。”回头对少女道:“姑娘,咱们走吧。” 少女脸色青白,盯着他道:“如今你已知道我是贼了,还敢和我一起走麽?”那公子眨眨眼睛道:“这可奇了,有何不敢?” 少女咬着嘴唇道:“你不怕我再把你银票偷出来,甚至连散碎银子也不留下?” 那公子轻轻摇头,说道:“芳驾如不嫌弃,小可诚意相邀姑娘到敝处暂避一时,以防被鹰爪盯梢,到头来羊入虎口。” 少女见他说得恳切之极,白玉般的面颊上重又泛起血色,小声道:“怎见得跟了你去不是羊入虎口?”语气一转,续道:“不过你能这麽说,还是多谢了。” 那公子大喜过望,忙道:“不用客气,小可万分欢迎。”忽觉失态,干笑两声,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少女正欲迈步而出,却听那清瘦汉子叹道:“周掌柜是生意人,全然不会武功,失神着了道儿,那也不足为奇,然而有些武林人物遭了暗算竟也浑然不知,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少女闻言,面容一惨,停身站住。那公子低低道:“我们走,且不理他便是。”说着去挽少女的手。 少女皓腕急抽,那公子挽了个空,显得十分尴尬,少女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先行一步,我将此间之事了结再走。” 这时只见一桌三老中的年长老者站起身来,朝那清瘦汉子抱拳道:“言之惭愧,若非尊驾好心提醒,咱们潇湘派这三个老家伙跟头可要栽到家了,老朽在此谢过。” 清瘦汉子听了神色一变,连忙起身回了一礼,道:“好说,好说,我也只是不愿见前辈高人折威宵小,敢情是潇湘三奇驾临南京了,恕敝人眼拙,实在失敬得很,看来是三位老英雄自持身份不愿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倒是我多此一举了!”说话间脸上颇有悔色。 此时那公子心中大是叫苦:“潇湘派雄踞一方,近年来声势大壮,潇湘三奇威名久著,都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况且此番北来正是冲着本帮,这小姑奶奶在此当口惹上他们真是唯恐南京不乱!”当下催促道:“姑娘快走,迟了一步,想躲也难了。” 少女见他头上渗出汗来,冷然道;“你走吧,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不会跟你过不去的。” 那公子听她这麽说,不由得急道:“姑娘这是什麽话?你当我是畏刀避箭之徒麽”我来殿后,姑娘请先。” 少女皱眉道:“你总跟着凑什麽热闹,走开!”那公子一愣,说道:“小可先前讲什麽英雄救美纯属胡说八道,不过就算是胡说八道,那也是出诸于口啊,自比不得大放狗屁,英雄虽当之有愧,但这美却是非救不可的。”他一时情急,竟不再文绉绉的说话,众人耳根为之一爽。 少女听了,不免动容,好言求道:“此事难有善了,你留下来也要被牵扯进去,这又何苦,我一个柔弱女子,谅他们也还不致把事情做得太绝!” 那公子挺胸道:“小可虽本领低微,但最不济也能替姑娘挡几下拳脚,芳驾执意不走,那小可也唯有留在这里陪你了,他们怎生对待姑娘,失不失身份,顾不顾名声,小可在旁做个见证也好。” 少女见他一味缠夹,大是焦急,一跺脚道:“狗熊无赖快滚,本小姐不想再看到你。” 此言一出,就听有人阴阳怪气的道:“甚么本小姐,哪有随便到男人身上乱摸的小姐?该改成本小贼才对呢!”一时间又是满座哄笑。 那公子没承想她会突然变脸斥骂自己,吃惊道:“姑娘,我……” 少女口气略转缓和,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请你快些离开,我自有应对之法。” 那公子犹豫道:“可这些人粗俗无礼……”少女忽作色道:“你存心想看我丢人现眼是不是?你故意要见我受人欺侮是不是?我偷过你的银票,你不愿明目张胆的报复,却打算亲眼目睹别人是如何羞辱我的,从而大感快慰是不是?” 那公子心里一慌,连道:“不,不,小可绝没有这个意思,姑娘千万不要误会!” 少女怒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知你不是这种小人?所以还不赶快走开,走得越远越好!” 第二回 红尘的事第十二节 那公子左右为难,猛地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她何以不愿当着我的面出丑?那分明是十分在意我怎样看待她,既然如此,我就越发走不得了。” 忽又寻思:“事情好像还远不止这麽简单,若依常理而论,她此刻孤立无援,最担心得就该是我弃之不顾独自离开,而她刚好相反,倒似有恃无恐,一个稚龄女子何来这等胆气?” “是了,品茗轩内另有她的帮手,显然便是隔空发送内力助我为她解穴之人,我怎的忘了这一节……” 那少女见他犹自呆立不动,情急之下,伸手猛力一推,那公子猝不及防,一个趔趄跌出门去,亏得他下盘稳固,马上拿桩站定,没有摔倒,样子已煞是狼狈。 转过头时,只见少女一双妙目狠狠瞪视着自己,微一迟疑,不敢再多话,慢吞吞的朝前走去。 突听得少女叫了一声:“你等一等。”那公子如闻法谕,倏地回过身来,满脸期待之状,望着少女,少女冷然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偷你银票?”那公子怔道:“想必小可有甚不周之处,开罪了姑娘,以致芳驾要我难堪!” 少女一阵冷笑,哼道:“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可得记住了,孤身女子也没那麽好欺负,往后少再勾三搭四,免得自取其辱。” 那公子脸上发烧,忙施礼道:“芳驾教诲小可定当谨记在心,不敢请教姑娘贵姓。”心想她要我牢记此事,那便是不希望我日后去搭讪别的女子,她一听说雪大侠醉乡中叨念两个女子的名字便说其活该被杀头,可见最是痛恨男子三心二意,哈哈,哈哈…… 正暗自窃喜间,却听那少女冷声道:“既然不敢请问,那还问出来干什么?快滚,滚得越快越好!”那公子“哦”了一声,搔了搔头,只得悻悻而去。 那少女见他走远,一股凄凉之感陡然涌上心头,眼中竟自微微潮湿。她深吸了一口气,默默转回身面向众人,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那年长老者向她凝视良久,缓声道:“芳驾敢作敢当,不让旁人受累,这份义气很是令人钦佩,姑娘因那公子轻佻唐突,故尔出手相惩,却不知我们三个老头子哪里冒犯了你?” 少女冷冷的道:“我于那姓雪的所作所为极想不通,三位专爱对傻瓜笨蛋敬若神明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凭什麽编派我是年少无知?我便随手拿走您们几件物事,也让你们年老无觉。” 那年长老者闻之先自一愣,不由得放声大笑,说道:“好一个年老无觉,果然是不知不觉,有趣啊有趣,心意之所向也确乎勉强不来,老朽等言语不周,多有得罪,须清姑娘海涵,盼能赐还原物就是了!” 他身为一大宗派掌门,在江湖中何等威望,对方则是一小小女贼,况且亦有言在先,说自己等顾全身份,不会将她怎样,是以只图息事宁人,讨还被窃之物便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那边郑三爷“咦”了一声,目注少女道:“我那象牙耳勺也被你顺手拿了去不成?” 那少女嗤的一笑道:“没错,你们的东西的确都是被我所偷,然而可惜,可惜……”她连说两个可惜,偏偏不往下讲。 左首老者忍不住问道:“可惜甚么?快说。”少女慢条斯理的道:“东西是我偷的不假,可惜却不在我身上。” 右首老者哼道:“既然东西是被你拿去,不在你身上难道还会到了旁人身上不成?” 飞抓拿人那清瘦汉子恍然道:“小丫头倒真诡诈得很,你几时将所盗之物交给那位公子的?”郑三爷愕然道:“莫非那位公子乃是她的同党?” 少女嶻道:“请郑三爷口下留德,他身上带了各位的东西实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虽有时口齿轻薄,却不失为好人,你们可别冤枉了他,我也并非栽赃嫁祸,那些鸡零狗碎倘留在我这里是非物归原主不可的,而违我所愿归还赃物向被本小贼视为奇耻大辱,我一时大意在此失手,如何发落悉听诸位尊便!” 她说这些话时声音不高,但却十分坚定,冷冷朝众茶客环视一眼,便再不做声,一副欲慷慨就义之状,毅然决然。偌大的茶馆里霎时间鸦雀无声,这小贼如此又刁又辣委实令人意想不到。 隔了一会,突听一人大叫道:“哎呀,我的十两银子怎麽也不见了?”跟着有人气急败坏的道:“不好,我也少了五两银子。” 另一人高声骂道:“他奶奶的,老子还丢了二十两银子呢,定然是这贼妮子顺手摸了去!” 又听一人猛拍桌子,扬声道:“咱们这里哪一个不是对雪大侠满心敬佩的,那三位老爷子不过说了句公道话便给他算计了,周掌柜和郑三爷仅仅面露不快就着了道儿,可想而知此间没几人不被她关照。” 众人一听均有同感,不少人附和道:“大家快检视一番,瞧可曾少了什麽。”更有手脚快捷者已抢到门窗旁边,防她乘隙溜走。 余下的人则在自己身上仔细翻找起来,有人发现没丢什麽东西不禁松了口气,也有人脸色大变,戟指痛骂那少女不迭。 混乱中忽听有人惊呼道:“我的玉呀,价值连城的玉呀。”继而一人顿足捶胸,惨然道:“了不得了,我一颗祖传的夜明珠不翼而飞啦,这可不是要我的命嘛!” 众茶客循声朝丢珠失玉的两人望去,见一个獐头鼠目,斜披大氅,一个秃眉裂腮,歪戴帽子,乃是彻头彻尾泼皮无赖的模样,无不暗暗好笑,要瞧两人究竟闹甚么名堂。 这二人对视了一眼,丢玉的大声道:“嗳,陈皮,你少捣乱,你祖上是挑粪的,怎麽会传下来夜明珠?” 陈皮理直气壮的道;“我祖先四更天起来挑粪,若没有明珠照路,赶上阴天下雨星月无光岂不是要一头掉进粪坑里去?枸杞,倒是你那价值连城的玉从何而来?” 枸杞粗声道;“那块玉是我外婆传给我娘,我娘又传给我妹的……”陈皮不等他说完,便嘻嘻笑道:“你从你妹那里偷出来要去送给万花楼的大白菜对不对呀?” 枸杞瞪圆眼睛道:“就是去送给大白菜的,那又怎样?”陈皮笑道:“听说你外婆当初便在青楼中混过几年饭吃,现而今这块玉又要回到院子里去,也算是取之于斯用之于斯啊!” 枸杞闻言大怒,吼道;“陈皮,你这狗嘴里当真是吐不出象牙来.”说着双拳一握,就要冲上前撕拼。 第二回 红尘的事第十三节 一旁有人伸臂拦住,吆喝道:“你们两位丢了宝贝的怎麽倒先耗子动刀自相斗了起来?” 陈皮也忙陪笑道:‘对了,眼下找回丢失的宝贝才最要紧,别的事容后在理论也不迟,想那明珠宝玉是何等珍贵之物,小丫头未必肯将两宗珍宝交给旁人带走。”一面说着一面不停朝枸杞挤眉弄眼。 他们两个互相知根知底,枸杞一见,登时心领神会,嗯了一声道:“这话可也有理,且先在小丫头身上搜搜看再说” 陈皮道;“小丫头手脚不干净,身子也必定脏得很,我这人不怕吃亏,还是由我来搜吧,免得脏了你老兄的手。” 枸杞道:“怎麽好意思偏劳你,咱们失珠的搜珠,丢玉的搜玉,倘是搜到了对方的宝贝,可也不能私自昧将起来。” 陈皮对众茶客道:“大伙可都听明白了,绝不是我们寻机揩油占她便宜,寻常物事那也罢了,家传至宝若是从我们这一辈手上失落,那可叫我俩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啊!” 枸杞接口道;“为避嫌疑起见,我们闭起眼睛来搜,假如中途睁眼,再罚我们重搜就是了。”陈皮拱拱手道;“列位如有甚么物件丢失,想请我等帮忙寻找,尽管开口便是,我俩最爱替人排忧解难,急人所急,半点不嫌麻烦。(.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枸杞笑道:“并且比搜我们自己的宝贝还要细心,无论该搜不该搜的所在保证面面俱到,一丝不苟。” 旁边果真有人应道;“我丢了一双袜子,二位多费神,瞧是不是被她揣进怀里啦?”一个女里女气的声音道:“我那条半年没洗过的底裤大约也是被他偷了去吧,你们也帮着搜搜!”说完发出一阵下作的怪笑。 那边周掌柜再也听不下去,沉声喝道:“你们这些人太也无礼,都还要脸不要?” 郑三爷也是忍无可忍,勃然道:“得容人处且容人,何况又是位年轻轻的姑娘,谁家没有姊妹?尔等未免忒放肆了些。” 陈皮听了,翻翻眼睛道:“您二位是大有名望的人不假,却也不能颠倒黑白呀,咱们丢了宝贝要搜小贼的身,又有什麽不对了?” 枸杞堆笑道:“不管周掌柜瞧她生的标致,抑或真心怜惜这位姑娘,均可将其纳为小妾,我们俩再大胆也不敢在她周姨太身上毛手毛脚啊!” 陈皮转向郑三爷道:“或者三爷将小人祖上的明珠以及他外婆传下来的美玉折价赔给我们,这件事便一拍两散了。” 周、郑二人听了直气得浑身发抖,明知他们信口胡柴,然而于这下流种子偏又束手无策,不由得心中忧急。 这时那少女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几欲喷出火来,情知对付无赖唯有拳脚最是立竿见影,但如今自己势单力孤,动起手来多半不敌,那样只会蒙羞更甚,也怪自己下手太狠,以致犯了众怒,一句鸡零狗碎又将许多人都骂了进去,否则此间不乏高人,几个青皮何足为惧? 一瞥眼间,见所有出路均告封死,暗忖自己那些法宝就算尽皆使将出来也未见得便能脱困,那一来势必更成众矢之的。 她越想越是绝望,暴戾之性激发,反手去拔腰间匕首,决意以死相拼,至不济也要自行了断,不能受人折辱。 岂料突然之间,身子一阵麻软,登时跌坐在地,莫说拔刀自卫,全身更休想再动弹分毫,竟是被人隔空点了麻穴。 众茶客不明就里,只道她惊惧过度方至于斯,陈皮见状邪笑道:‘看来这小贼不仅偷东西,恐怕连汉子也一并偷,一听说要遍搜她周身,先就酥了骨头,站都站不住了,只差开口叫唤……” 忽见枸杞一对鼠目正往自己脸上打量,不禁没好气的道:“你直愣愣的死盯着我看甚么?一定要看……’’话没说完,他突然一声惊叫,指着枸杞的脸道:“你的脸,你的脸怎麽向左歪过去了?” 枸杞却道:“你的脸才往右边斜了呢!”陈皮急道:“我没骗你,大家来看啊,他的脸的确歪向左边了。”枸杞不信道:“你的脸朝右斜才是千真万确,这样一来再看我的脸自然是向左歪的了!” 众人细瞧之下,只见这两人的脸一朝左歪,一朝右斜,相映成趣,默契无间。猛听一人骇然道:“快看啊。” 大家齐齐望了过去,原来言称丢了袜子少了底裤的两人也是如出一辙,面孔扭曲变形,肌肉抽搐不已,样子既滑稽又恐怖,诡异万分,众人悚然相顾,直感到背上阵阵发凉.正在这时,砰的一声大响,茶馆后门被人猛然撞开,挡在此处的三个人毫无防备,跌退数步,几乎摔倒。 众茶客定睛一看,但见一条大汉身躯凛凛,手持一把剪刀,满面怒色直闯进来,身后跟着一名茶房,来喝茶的大都是此间熟客,认得这是品茗轩的少东家于猛。 这于少掌柜破门而入,眼光四下巡视,厉声说道;“小贼在哪里?先按照老规矩办了再说。” 敢情以往品茗轩也曾有偷儿光顾,按规矩不打不骂,只将半边头发剪得一根不留,这风俗原本出自河南乡间,于家祖籍河南,后来到了南京开起茶馆,一度贼患猖獗,茶客频频失窃,尤其这里时常有人观棋赌赛,难免相互拥挤,更是便于偷儿探囊取物。 于掌柜为此大感头疼,某日记起家乡这法子来,当即依照施行。须知若给剪个稀奇古怪的头样势必引人注意,小贼倘是总被众目睽睽,焉有下手的机会? 即令戴顶帽子不为外人所知,自己别扭不说,同道面前也要遭人嘲笑,是以久而久之便罕有小贼再到品茗轩来做活儿,唯恐惹祸上身。 于少掌柜今日一听有贼造访立时火冒三丈,想是许久没替人剪头发之故,技痒难搔,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抓了剪刀便即赶来,见大伙的目光都聚拢于一个跌坐在地的少女身上,不禁一怔,粗声问道:“偷东西的就是她麽?” 茶房忙道;“正是这丫头,这小妮子好生厉害,不少大爷都糊里糊涂便着了她的道儿。”于猛来到少女跟前,喝道:“当真是你干得好事?” 第二回 红尘的事第十四节 那少女被人点了穴道,本欲求死而不能,原是心头冰冷,随后出言羞辱自己的四个人怪相齐出苦不堪言,一时惊疑不定,瞧这莽汉提了剪刀走近可不由得吓了一跳。(.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品茗专剪阴阳头对付小贼之事她心知肚明,应天府众同道视此间为禁地,少有人敢涉足,她此行乃属知难而进,特来破这个例的,想不到竟真的难逃此劫,苦于受制于人,当下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一颗心直往下沉。 最后进来那青衣汉子双手一拱,对于猛道:“这位老弟手持剪刀,莫非是要在她身上戳几个透明的窟窿?” 于猛抬头端详他两眼,嘿嘿笑道:“爷台是外乡口音,想必来南京未久,没听说过咱们这里的规矩,敝处抓到小贼后便剪去他们半边头发做个留念。” 青衫汉子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也不为过,只是今日情形有别,被捉住的是位姑娘,又已给大肆编派了一通,想她一时三刻忘不了的,在下觉得还是通融这次为好,还是不要剪了吧!” 于猛摇头道:“也不论男女老少,但凡是敢在敝处作案的,都要如法炮制,她小小年纪,悬崖勒马还来得及,要她长点记性对她而言未尝不是行了一件大善事,”说着话踏前一步,右手剪刀一伸,左手便朝那少女的发髻抓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那少女一头墨染似的青丝平日里悉心打理,爱逾性命,敢来品茗轩挑衅只因决计不信会有失手的可能,她先前险遭无赖凌辱曾萌死志,而这剪发怪刑在她看来好像比死还要可怕十倍,眼见得莽汉当真举剪来剪自己头上秀发,心头大骇,小嘴一张,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一下突如其来,大出众人意表,不防她面对泼皮轻薄皆未落泪,要被剪去头发反而怕成这副模样。 于猛手举剪刀,愣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有心劝她别哭,又不晓得怎生劝法,欲待厉声喝止,见她泪流满面,弱质堪怜,端的深有不忍之感,一时间左右为难。 将一局必败之棋扳回那文士向人问清了于猛的身份,过来一抱拳道:“于少掌柜,这位姑娘的所作所为是由在下揭穿,不然的话,大伙在贵处破财,传扬开去对品茗轩的声誉可不大好,不如这样,我来变个戏法儿,少东家若觉这戏法有趣,便清赏我这个面子,放这位姑娘一马,这戏法如不能令少东家满意,一切仍听凭足下处置,不知尊意如何?” 于少掌柜见少女哭个不停,正愁难以收场,一听这话,刚好寻到了台阶,忙躬身道:“好好好,就依尊驾所言便了,小人还要多谢爷台帮咱们挽回颜面呢。” 文士转向众茶客团团一揖道:“光说不练那是嘴把式,在下这就来为大家变个戏法,不过须先请诸位闭上眼睛,我说睁眼,大伙再一块把眼睁开,否则便没多大意思了!” 众茶客相互望望,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均想今天到品茗轩来实是不虚此行,可谓奇事怪事费解事事事皆出,当下纷纷闭起双眼。 各人耳听得脚步响动,同时又有极细微的沙沙声传来。隔了片刻,听那文士朗声说道:“好了,列位往这边瞧。”众人依言睁眼观看,不由得哄堂大笑。 少女此时早已收住哭声,转为低低的啜泣,听得众人大笑,也自难忍好奇之心,于是偷眼一瞧,竟也不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见那四个嘴歪眼斜的无赖半边头发如故,另半边则寸草皆无,越发显得怪模样丑态百出。 那文士双手一拍,对于猛道:“怎麽样,少东家,我这戏法还说得过去吧,能否让我做成这份人情?” 于猛自幼练武,虽说不精,但南京帝都,龙盘虎踞,他耳濡目染见识可也不低,深知这以内家真力为人落发的功夫便是穷尽自己一生心力亦绝难练成,不禁由生敬意,连忙收起剪刀,唱了个喏道:“爷台这手戏法高明那是不消说的,连位妙手妹子也逗笑了不是?” 少女对文士本是恨之入骨,暗忖若不是他多管闲事,哪有后来这许多麻烦?还险些被无赖欺负,虽然得他解围,满头青丝有惊无险,心头仍自愤愤不平,听于少掌柜这麽一说,便朝他狠狠瞪视过去。 那文士这会子也正向她打量,四目交投之下,少女但觉对方眼光柔和无比,霎时间似有一股暖意涌遍全身,心头的暴戾之气冰消水解,竟再也恶不下去,恨不上来。 但见文士对她微微一笑,说道:“姑娘请起,在下有事求你帮忙。” 少女闻言又自一气,心想:“难道封我穴道的不是他麽?若非身不由己,本小姐早向要剪我头发那大个子祭法宝了,何至于当众嚎啕,好没面子!” 这念头未及转完,忽觉一股暗劲涌来,将她身子向上托举,一怔之间,已然站起,被封的穴道也已同时解开,周身酸软之感荡然无遗。 她又惊又喜,心间大生感激,当即裣衽一礼,恭声道:“承蒙尊驾庇佑,今生今世铭感五中,有何吩咐无不凛遵。” 这几句话说出,连她自己也是惊奇不已,回想有生以来仿佛还从没对谁这般客气过。 那文士目光深沉,眼中充满怜惜之意,温言道:“姑娘严重了,我是想请芳驾去给那四个阴阳头治病,你可愿意?” 少女实是恨透了那四个无耻下流的狗才,本来一百二十个不想答应,但略一迟疑,还是道:“我愿意,就可惜我不知该怎生治法,尚请示下。” 文士扬声道:”这个倒很容易,且是不二神方,用你的手打他们的脸,医者父母心,治病救人功德无量,你可不能吝惜力气,每人先打二十记耳光,看收效如何,打到你手发麻时,大约他们的脸就应该归正了,倘若仍不见效,再由我亲自为他们诊治。你是左撇子,暂先使右手,左手留着犹有后用。” 第二回 红尘的事第十五节 少女牙根一咬,问道:“脸朝左歪便往右打反之亦然,是麽?”文士闻言,喜形于色,连连点头道:“好,好,你悟性很高,日后定能成一良医,正该如此,快救人吧。[.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少女再不多问,走上前一记大耳刮子响亮异常的掴在陈皮左颊,紧接着手臂连挥,第二记、第三记疾风骤雨般倾泻在陈皮脸上,陈皮早已受制,无从闪躲,被打翻在地,一叠声的哀号。 又是“啪”的一声脆响,第二十记耳光打完,说也真灵,陈皮“啊“的一声惨叫,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大呼饶命,叩头不止,牙齿早被打落了十七、八枚,口中鲜血直淌文士见状笑道:“很好,姑娘手到病除,这人已经治好了,去医第二个吧。”言下颇多赞许。其后两人也如陈皮一般,挨打时只能呻吟,无法动弹,打足二十下后便能言能动了,众茶客瞧的目瞪口呆,挢舌不下。 等轮到声称丢了底裤那人时,文士鼻中一哼,说道:“这人病入膏肓,非五十巴掌多半医他不好,且要倾尽全力,不可手下留情。” 少女原已目眦欲裂,哪还用他指点,左手一伸,抓住那人胸前的衣服,右掌飞舞,五十记耳光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丝毫停顿,实是痛快淋漓。待她如数打完,那人却依旧不言不动。 文士皱眉道:“这人果然病势沉重,要不要继续为他医治下去?”少女看看那厮脸面青红淤紫俱全,肿胀犹如猪头,已全然分辨不出本来面目,再打非出人命不可,另则右手已痛得抬不起来,即使想打料也再难使上力气,当下“砰”的一脚,将他踢了出去,回眸凝望文士。 只见文士面露笑容,朝她点了点头,转而对众茶客道:“这位姑娘盗术固然神乎其神,不过隔空取物的本领还未必已学到身上,周掌柜、郑三爷、潇湘派三位前辈以及离去的那位公子她曾近过身,被盗自然不假,过来观棋之际顺手牵羊也是实情,有劳几位失主站将起来。” 少女听了他这番话心头大震,又惊又悔,又是佩服,暗想莫非这人开了天目,抑或背后生了眼睛?何以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再说那被盗的七人目睹四名无赖被打的惨状,无不栗栗自危,何况文士说过少女的左手犹有后用,虽是受害一方,此时却比自己做了贼还要惶恐,但这文士行止诡谲,常有出人意料之举,既被问及又不敢不应,当下只得战战兢兢的离座而起,一个个面无人色,如在砧板,任由宰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文士和颜悦色的道;“诸位莫怕,我代这位姑娘向大伙赔礼认罪,损失由我加倍补偿便了,请归座吧。”说着揖请众人落座。 七人听了如闻大赦,是否加倍补偿损失殊不在意,能脱掌嘴之厄已属上上大吉,那“阿弥陀佛”也不知在心里念过了多少遍。 忽见那文士面色一沉,冷然道:“这样看来先前其余那些口称失窃之人全是跟着瞎凑热闹了?却都是些何等样人物,在下倒极想一睹尊容。” 一面说着,双眼之中精光暴射,缓缓从众茶客脸上横扫过去。待他收回目光时,已有八人打着抖立起身来,满脸惊恐之色。 文士瞟了八人一眼,猛然一声低喝:“还有三个,都站起来,起哄时争先恐后,这会子怎麽都缩了头?”话甫出口,只听“咕咚、咕咚、咕咚”连声,三个人跌下座位,其中两人当时便昏了过去,另一人则大睁双目,呵呵而笑,似是呆了。 文士上前一掌拍在他头顶,那人也即昏倒,乃是令其神智自行恢复,苏醒后便可一切如常了,不致从此真的变成白痴。 那文士鼻中“哼”了一声,对八人道:“这位姑娘受了一番惊吓,又帮四人医好了歪脸怪疾,已然劳累得很,诸位发发恻隐之心,就别麻烦她亲自动手了,要不然由我代劳?” 一语未终,但听得“噼噼啪啪”之声大作,那八人倒也手疾,纷纷打起自己耳光来。不想那文士见了眉头一皱,冷喝道:“住手!”八人可也听话,顿忙停手,一齐向他望来,人人心里打鼓。 那文士寒声道:“你们八个须得边打边骂:‘打那乱嚼舌根的多嘴鬼,打那爱凑热闹的起哄鬼,打那无事生非的清闲鬼’,务必异口同声,不准群鸦鼓噪,哪个骂得不齐,大伙一起打他便是,听清楚没有?” 这八人哪敢不依,当下便有一人出来发号施令,霎时间掌嘴声和着响亮的自骂周而复始声震屋瓦,直令在场看客啼笑皆非。 文士不理会众人,向那少女招了招手,那少女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已是满眼泪水,喉咙仿佛被甚么物事堵住,既上不来,也下不去,一张俏脸憋得通红,又是惭愧,又是委屈,一急之下,两行清泪淌了出来。 文士伸出右手,温言道:“让我看看你的手。”少女未加思索,乖乖递过右手,因打人时用力忒狠,这只纤手早肿成了馒头。 文士俯眼一注,轻轻握在掌心。少女只觉一股阳和之气传入体内,登时精神一振,她暗暗惊奇,知道这人正向自己输运内力,不由得低声问道:“你干吗要帮我?” 那文士朝她呆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苦笑而已。神情间流露出无限感伤,五指徐徐捻动,揉捏少女的右手,动作轻柔之极,似乎生恐弄疼了她。 过了一会儿,含笑道:“好了,你的手肿胀已消了大半,人家的脸却快要变成猪脸啦!” 那少女正想着自己的心事,闻言一省,这才发现那八人仍在一巴掌接一句的自打自骂,当下扁扁嘴道:“活该,肿成驴脸才好呢!” 文士低声道:“小孩子家须得学的宽厚些为好,不能仅凭一己好恶行事。”少女“嗤”的一笑道:“我本便是小贼,人人痛恨那是在寻常也不过,你却这麽狠的惩治他们,半点也不宽厚,怎地反倒教训起我来?” 第二回 红尘的事第十六节 她这破涕一笑时,秀美的面庞上珠泪未干,犹如桃花带露,娇艳绝伦。 文士缓缓放开她手,微笑道:“你做小贼自然不对,但他们落井下石乘人之危更加可恶至极,略施惩戒并不为过,你肯直面己非,这倒难能可贵,只消你点一下头,我便命他们住手,算你做了一桩大善事,他们反要对你感激涕零呢!” 那少女只感手上不再疼痛,低头看时,果见肿胀已然完全消退,心想落井下石乘人之危的事自己何尝没有干过?于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文士朗声道:“先别打了。”那八人早已鼻青脸肿,自骂的腔调也已大变,全都带上了哭腔,却又不敢稍有停顿,只怕受罚更甚,都寻思下次无论如何也不再人云亦云跟着起哄驾秧子了,听文士这麽一说,真是喜从天降,立即收手。 只见文士面色阴沉,森然道:“我瞧诸位不舍得使劲,本来想亲自上阵,可这位姑娘宅心仁厚,反而看不过去,冲着她的面子且先饶过尔等,别忘了此番这脸因何而肿便是了,还不赶快来谢她大恩大德!” 那八人同声称是,倒真生出了默契,当即齐向少女称谢,歌功颂德之词花样百出各显神妙,无所不用其极,更有甚者干脆大礼参拜,叩头咚咚有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少女面露鄙夷之色,一挥手道:“快滚,少在这里烦我。”八人加上先前的四名无赖生怕她变卦辣手相加,一窝蜂的涌出门去,雅赛躲避瘟神,三名吓昏过去的茶客则被于少掌柜吩咐人抬到了后面安置。 那少女转头向文士恭声道:“不敢请问尊姓大名。”那文士淡淡道:“既然不敢请问,那还问出来干嘛?” 少女呆了一呆,晕生双颊,说不出话来,那位公子临别时问她贵姓,她便是这样回答的,没承想这麽快竟被反加己身,一时间羞怒交集,真恨不能拔脚就走,然而心头仿似总有一股亲近之感萦绕,令她依依不舍。 那文士见她困窘难当,微微一笑,歉然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两句圣人的话我想你一定是听过的。” 那少女嘟着嘴道;“为什麽不多心?人家偏偏要多心嘛。”话一出口,她突然惊觉,自己竟在对方面前撒起娇来,一时手足无措,心中怦怦而跳。 那文士看出了她的局促,一笑道:“是我不好,你别见怪。”少女定了定神,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先揭穿我,再让我领教到下场何其之惨,随后则帮我出气,这会子又加意指点,当真有名师风范,可惜我胡闹惯了,只怕有负厚望难成高徒啊!” 说到此间,她忽然心念一动:“这人武功高强,待我又好,如能跟随在他身边可就不怕那大恶人来寻我晦气了。” 言念及此,接着说道:“你不肯报出姓名,称呼起来很是不便,你对我又有大恩,总是你来我去的不免有失礼数,尊驾、芳驾的叫法又显得生疏,不如我拜你为师,你若看我不起,不愿收我这个小贼做徒弟那也罢了,我不会怪你的。” 她话虽这麽说,但目光中充满了希冀的神情。文士听了微笑道:“开门收徒的事我还不曾想过,那可不是瞧你不起,倘为称呼起来方便,那就,那就……” 少女急道:“那就怎样?你这人一直爽快得紧,这会子怎的婆婆妈妈了?有什麽话快说呀,”文士两眼凝视着她,面容庄重,低声道:“如不嫌弃,喊我一声大哥就是了!” 少女一愣,先时哽在喉头上下不得的两个便正是这两个字,听了这话简直喜出望外,一愣之后,脱口而出:“大哥,你让我叫你大哥?这是我求之不得的!” 文士听她叫得自然而然,毫无违心勉强之感,也是格外高兴,柔声道:“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少女神色一黯,忽又扭捏起来,手捻衣襟,低头喃喃道:“我……这个……哎、……” 踌躇半晌,猛地一跺脚道:“算了,你还是别做我大哥啦。”文士怔道:“这又为何?”少女红着脸道:“我叫你大哥便如同是骂你,你是大好人,我又怎能……” 文士越听越是糊涂,想问:“难道你是大坏人麽?”又知不妥,一脸迷惘之状,怅然若失。 少女鉴貌辨色,瞧他面有失落之容,思忖道:“我何不将实情直言相告,还愿不愿做我大哥由他自己做主,也许这人端的不拘俗见,胸襟如海,是非分明,我岂不不是从此便有了护身符?” 想到这里,当即凑到文士耳边怯怯的道:“告诉你好啦,我叫玉蜂儿。”顿了一顿,仔细观察,发现对方大是茫然,不以为意,一咬牙道:“我还有个师兄,叫玉蝴蝶!” 话一出口,果见文士耸然动容,压低声音道:“玉蝴蝶是你师兄?他现在何处?”少女听得心头一凉,默默点头,哽咽道:“我早不和她在一起了,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文士叹息道:“都说近墨者黑,所以你离他越远越好,只要你自珍自重,没人会小觑了你,你明白麽?”少女眸子里顿现异彩,惊喜道:“这麽说来你是仍肯认我这妹子了?” 文士蔼然道:“这还用问,只可惜咱们无暇多聚,才认做兄妹便要暂且分开!”少女不依道:“为什麽不能多聚?我乖乖听话就是了,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文士见她真情流露,委实不愿和自己分离,心里也自一酸,暗想她小小年纪到处漂泊,势必受过不少的苦,说道:“我有要事急着去办,不能携你同往,你虽对那位公子恶语相加,但我猜他不会走远,你去左近找他一找,最好跟他在一起,他不仅是好人,和我也算是朋友了,这样倒更方便咱们往后再见面。” 少女答应了一声,含泪道:“大哥,我照你说的去办就是啦,可你也不能忘了我呀。” 文士忙道:“那怎麽会,你要记得凡事小心。”少女道一个万福,说道:“大哥保重,咱们后会有期!”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第二回 红尘的事第十七节 文士望着少女的身影消失不见,呆呆出了好一会神,唤过茶房付了茶资,又取出一百两银子,分发给被盗的七人,这才发现少了一只元宝,不禁哑然,寻思这小妮子盗术之精实已到了令人防不胜防的地步,真不知这手功夫她是如何练就的,当下朝那青衣汉子点头一笑,二人起身一前一后出了品茗轩。 这时天光转暗,已到了薄暮时分,两个人左兜右转,行了一段路,不见后面有人尾随,这才闪身拐进一条僻静窄巷。那青衫汉子脚步忽停,回身一笑,拱拱手道:“数载不见,钟离兄一向可好啊?” 那被称为“钟离兄”的文士还礼道:“蒙凌贤弟惦记,还将就混得过去,不过我瞧贤弟你却是越发神采奕奕了!” 姓凌的青衣汉子苦笑道:“神采勉强还有一些,奕奕就谈不上了,派中事务千头万绪,掌门人又着意劳我筋骨苦我心智,每日里头大如斗,还不能粗疏懈怠,怎比得钟离大侠踪游四海,快意江湖,苦也,苦也!” 那钟离大侠单名一个“岳”字,于当今武林中的名头殊不在雪疏狂之下,出道较诸雪疏狂还早了数年,只是他行踪无定,不喜结交,是以字号虽响,真正与他相识的人却并不甚多,闻言笑道:“凌贤弟怎地一见面二话不说,先叫一叠声的苦?雪老弟于江湖上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英雄豪杰以与之一晤为荣,凌贤弟则在派内执掌大局整肃门户,昆仑上下有口皆碑,你们二位一内一外,珠联璧合,贵派声威日隆,大有凌驾诸派,直逼少林、武当之势,凌贤弟这些抱怨之词岂非成了存心惹人生妒?” 原来这青衫汉子名叫凌云志,乃是昆仑派掌门李知己的亲传爱徒,现而今李知己已极少过问本派日常俗物,大小事体几乎都由凌云志一手操持,就差正式接任掌门之位,不过想来也为期不远。 凌云志听了钟离岳之言,也自心中一喜,说道:“本派近年来蒙武林同道帮衬确乎呈现出中兴之象,但有件事务须加以澄清,雪大侠义薄云天威名远震,堪称不世出之英才,可惜并非我昆仑门下,对此江湖中多有不实传闻,倒难怪钟离兄亦生出误解。” 钟离岳听了着实一愕,随即笑道:“说来惭愧的紧,我同雪老弟尚属神交,未得谋面,曾听说他武功路数与贵派颇多仿佛,以前也还未敢妄加臆度,今日一见凌贤弟现身,料想长途跋涉奔赴南京必为营救之事而来,因此认定所传之事不假,谁知还是误信了人言!” 凌云志道:“实不相瞒,在下这次正想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雪大侠似乎师承本派的说法我等也是久有耳闻,起初也没往心里去,江湖上门派林立而又盘根错节,至于武功家数更难免互相借鉴衍生,取长补短原是再寻常也没有的事。” “但随着雪大侠威望日高,此说也是越传越广,家师早已有意让在下出面做一说明,种种原因始终未能成行,我此番下山本拟一面处置一些门户中的琐事,也极想寻机一会雪大侠,刚到河北地界,突然得到消息,称雪大侠已落入官府手里,我这便率众日夜兼程赶来南京,午后才到,恰巧在茶馆遇上侠驾。” 钟离岳问道:“凌贤弟是几时得到这消息的?”凌云志道:“那是在八天之前。”钟离岳一皱眉道:“雪老弟入宫之事发生在半个月前,朱和尚以古风合家勒逼他归案也仅仅十余日光景,凌少掌门八天前便在河北得到了这消息,可也委实神速啊!” 凌云志道:“这消息既非道听途说,也不是本派弟子打探回报,而是有人传讯告知。” 钟离岳轻哦了一声道:“便否见告传讯之人是谁?”凌云志苦笑道:“这个有何不便的,只是那人仅仅命店伴送了一封信给我,并没露面,信尾也未具名,从店伴口中得知的形貌自然也做不得准,易容改扮就不用说了,兴许同样是奉命而为也未可知。” 钟离岳沉吟道:“传讯这人究竟是什麽路数?何以像是对事态走向一目了然?雪老弟独斗太湖九雄、其间与古风结识之事除去铁扇帮的朋友鲜为人知。” 凌云志也觉此中透着蹊跷,缓缓道:“看来这人事先早已料到朱天子会以古风家眷为质,逼迫雪大侠自投罗网,且雪大侠定然不肯坐视不救。” 钟离岳道:“不但如此,这人还对凌贤弟一行的动向了如指掌!”凌云志点了点头,道:“先不管此公是甚根底,总之他传出的讯息准确无误,更难得颇为及时。” 钟离岳道:“不错,当务之急是如何营救雪老弟脱困,我想传讯之人是何许人也他必定心中有数。”凌云志道:“此公也把雪大侠当成了本派弟子,倒难为他这份侠义情怀。” 钟离岳含笑道:“我却觉得此人很是精明。”凌云志不解道:‘侠驾此话怎讲?”钟离岳道:“宋时有井水处皆歌柳词,而今有井水处则都在传扬雪老弟的侠名,他这短短几年中积功如山,不知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可眼下英雄蒙难,却未必所有人都肯挺身而出,相形之下,倒是传讯贵派更有把握火速来救。” 凌云志道:“雪大侠重情重义,霁月光凤,天下英雄莫不钦仰,本派忝列侠义门庭,闻讯之后自当略尽绵力,另则也想弄清雪大侠与本派到底有无瓜葛,即使全不相干,得能交他这样一位朋友也是好的!” 钟离岳听了,长揖到地,庄言道:“如此说来可要多多偏劳凌贤弟了。”凌云志讶然道:“怎麽,难不成钟离兄无意参与此事?” 钟离岳正色道:“凌贤弟才略武功俱都在我之上,又将昆仑派料理的井井有条,由你协助铁扇帮韩帮主率领群豪搭救雪老弟才更稳妥。” 凌云志低声笑道:“钟离兄侠肝义胆,众所周知,这一回竟甘洛人后,想是另有原因吧?”钟离岳心头一凛,目光灼灼,盯着凌云志道:“凌少掌门知晓多少内情,能否交个底出来?” 第二回 红尘的事第十八节 凌云志微微一笑,说道:“实则对雪大侠的一切本派早便留了心,本派一名弟子同太湖九雄交情莫逆,不久前他在甘凉道上巧遇九人,问起他们缘何离开狮子寨,九雄未加隐瞒便将跟雪大侠三场比武、八拜结交等事详细说了,中间提及九人联手将其灌的大醉,而他烂醉这三日里不断重复两个女子的名字,一称燕妹,一称钟姑娘!” “本派弟子把听来的这些细节全都报了上来,我想或许可以从这些蛛丝马迹上查出雪大侠的来历,于是发动合派上下极力收集线索,芳名中带‘燕’字的姑娘普天下怕是有几千几万之多,实是无从着手,好在钟姓并非大姓,颇费一番工夫之后,总算获悉‘燕子楼’曾有一名姓钟的女弟子,两年前奉楼主之命外出‘打食’,自此便销声匿迹,迟迟未返师门。(.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稍稍一顿,接着说道:“燕子楼向来是江湖上极为隐秘的门户之一,调教出的杀手武功既高,手段又狠,兼且最是忠诚,这位钟姑娘十有八九业已不在人世,然而生出异志叛门不归也非全无可能,燕子楼内之事素来不为外人所知,得以了解到这些已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至于钟姑娘的身世以及她两年前到过何处去做什麽则是一无所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不过同样是在两年前,本派曾接到过燕子楼楼主的一封亲笔书信,询问是否有本派弟子前往燕王府,那自然是没有的。” 说到这里,他双目直视着钟离岳道:“不过有一节在下却很是清楚,钟离兄有位胞妹失散多年,苦苦寻访未遇,还曾托在下代为打听,侠驾在此见到凌某,从而推断雪大侠乃本派弟子,我不妨也大胆一猜,燕子楼失踪的这位钟姑娘实则并不姓钟,而是复姓钟离,即为令妹也说不定,侠驾当然不能见钟情令妹的雪大侠身陷囹圄袖手旁观!” 他一笑又道:“雪大侠掌功刀法俱臻绝顶,却从没听说过他仗剑而行,闯宫盗剑既违常理,又与他心性不合,倘说他是受人指使则又几近荒唐,况且他知恩图报,若非万般无奈,亦断不会冒连累古风之险,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理由才能解释的通.”言至于此,他住口不说,满脸凝重之色,瞧着钟离岳的神情。 钟离岳不由得心头惊佩,说道:“凌贤弟当真是心思缜密,智计过人,不瞒你说,我也是同样想法。”凌云志诧异道:“听钟离兄的口气好像并不知晓内情?” 钟离岳苦涩一笑道:“这麽多年我在不停寻访舍妹的下落,几已绝望,清风剑失窃之事将雪老弟牵连其中,我来南京原是为尽一份绵薄之力,然而会齐铁扇帮众豪杰,从他们口中听来一些蛛丝马迹,令我重又有了想头。” 凌云志道:“钟离兄的苦衷想必也就在这里了,凌某能揣测到的恐怕锦衣卫的人更都料在前头,侠驾一旦和朝廷鹰犬正面为敌,令妹定必难脱干系,别看钟离兄踏破铁鞋访她不见,锦衣卫那群狗东西可最会追查侦缉,论及眼线密布、消息灵通,实非江湖上一帮一派所能比拟!” 钟离岳又是深打一躬,诚声道:“凌少掌门少在中原行走,识你庐山真面目者寥寥,纵然得知是你,慑于贵派的声威,鹰爪们也须掂量一番,不过尽管如此,凌少掌门还是不露行藏为上,好在此事对你而言并不如何棘手,何况还有铁扇帮的朋友鼎力相助,据我所知左近几省的武林豪杰闻讯也都赶来了不少,在下放一百二十个心,这便隐身事外去也,贤弟往后若有用的着我之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绝无二话!” 凌云志含笑道:“在下还以为钟离兄要在暗中出力,敢情侠驾竟是抽身而退了,难为你兄妹情切,小弟还有什麽可说。” 钟离岳道:“锦衣卫诸般恶毒整人酷刑让人不死也脱层皮,雪老弟这段日子还不知给他们折磨成什麽样子!” 凌云志道:“侠驾放心,南京城外有处隐秘所在,名为宝相寺,景色清幽,人迹罕至,最宜养伤,又可掩人耳目,庙上住持乃是本派弟子,事成之后将雪大侠送到哪里可保万无一失。” 钟离岳点头赞道:“凌贤弟果然思虑周详,眼下已把雪老弟的退路安排好了。”他忽然记起一事,不觉失笑,说道:“先前我还认了一位妹子,那小姑娘实在顽皮之极,若是遇上须烦凌贤弟关照一二。” 凌云志苦苦一笑,欲言又止,心想连小贼也被你认做了妹子,足见是有些走火入魔了,问道:“莫非兄台南京都不准备留了?” 钟离岳叹口气道:“搭救雪老弟之事有你主持我再无顾忌,这就北上燕京一行,前些时我曾愚见两名晋王府中侍卫,辗转自他们那里套取了一些隐情,燕子楼极有可能已被晋王府笼络麾下,众皇子窥视储君之位已久,朝野公认最有希望取朱标而代之的便是晋王和燕王,而两年前朝中对朱标过于软弱迂腐的议论恰是最盛!” 凌云志沉吟道:“兄台怀疑两年前燕王府酒宴上的刺客乃是晋王派遣麽?”钟离岳点点头,说道:“我猜刺客正是燕子楼的人也未可知,加之凌贤弟适才提到燕子楼楼主曾传书贵派询问有无昆仑弟子当时前往燕王府,以及一名姓钟女子迟迟未返师门,这条线索于是越发清晰起来,自此入手或能有所斩获。 凌云志心道:“他这样迫不及待赶赴燕京,连救出雪大侠后加以证实也不肯等,显是笃信所料无误,另有什麽担心也不一定。”当即笑道:“盼兄台夙愿得偿,兄妹早日团聚。”钟离岳欣然道:“借你吉言。” ﹙本回完﹚ 第三回 英雄末路第一节 应天府辖下除皇宫外最为戒备森严之处怕是非刑部大牢莫属了,也就是老百姓口中的天牢,因此间关押的不是犯官即为巨匪,故此平日里尚且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尤其近来五城兵马司更调派了三千铁甲军将整座刑部团团合围,弓似满月,刀剑如林,严阵以待,此外夜间还有马队在四周巡视,越发使这里壁垒阴沉,让人望而却步。 此时已然入夜,四下里灯火辉煌,一番盛世图景,唯独此处灯光寥落,鬼影憧憧,宛若幽冥地府。 刑部衙后部是监牢所在,左首一排低矮的房舍专供狱吏牢头们值守休憩之用.,一扇扇小窗里透出斑驳的昏黄之色,状如鬼火,明灭不定,只有把头一间房里灯光稍稍亮些,丁、李两个掌狱正在低声交谈。 只听丁掌狱道:“最近风声可是越来越紧了,昨天我到街上走了一遭,听人私下议论,说有不少江湖豪客打扮的人在南京各处现身,不用问,必定有所图谋。” 李掌狱道:“依大人的口风准备向圣上奏请再调来两千兵布置在刑部附近。” 丁掌狱摇头道:“奔赴前敌攻城略地那是人马越多越好,不过对付飞檐走壁的武林人物又能济多少事?照我说只有将锦衣卫中高手派来几十位或许还有些用处!” 李掌狱苦笑道:“一名钦犯进宫已伤了二、三十人之多,现下赶来南京的想必也非泛泛之辈,别看锦衣卫的人平素趾高气扬,节骨眼上未见得便能抵挡得住,再者真把大批好手派来刑部,皇城防范岂非空虚?” 丁掌狱沉吟道:“这样看来万岁爷将钦犯投入刑部死囚牢而非秘密关押似乎颇有居心。” 李掌狱道:“让劫狱的强人有的放矢总比找寻不见钦犯的踪影群相去皇宫撒野火要好上许多,皇上打天下时江湖好汉立下过汗马功劳,可如今陛下又在为他们以武犯禁头疼得紧,当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丁掌狱道:“钦犯倒成了烫嘴的山芋,丢又舍不得,咽又咽不下,是杀是留同样棘手,将其处死势必激起一场轩然大波,另则清风剑下落不明,钦犯一死,寻回便更没指望了,但一直这样拖延下去南京城内的江湖人定然越聚越多,迟早非闹出大乱子不可,况且若慑于武林势力的威胁而不敢处置钦犯,皇上的天严和朝廷的法度岂不是要一并被老百姓看扁了!” 李掌狱道:“古总捕头与钦犯结识缘于太湖九雄,这就难怪万岁爷倍加谨慎了。”丁掌狱不解道:“此话怎讲,难道这中间犹有什麽曲折?” 李掌狱把声音压得不能再低,说道:“我曾听人讲起,这太湖九雄并非寻常的江洋大盗,他们的父辈都跟随万岁爷打过江山,战功赫赫,后来万岁爷坐了龙庭,这些人及其他许多功臣相继谢世,死的十分蹊跷,当初莫名而死的勋臣不下百位之众,他们的后人连同旧部实力亦颇为可观,九雄离开太湖,钦犯安然无恙,显见双方已化干戈为玉帛,既然如此,钦犯知晓些内情也说不准,万岁爷想摸清对方实力厚薄、有无谋反之意相较追回清风剑应更为迫切!” 刚说到这里,忽听房门“呀”的一响,一人昂首而入,丁、李二人猛吃一惊,脸色陡然惨变,额角登时渗出汗珠,只听来人说道:“二位凑在一起说什麽体己话呢?别是在背着我不知道商量如何私分尚书大人赏下来的辛苦钱吧?”说着嘿嘿一笑。 丁、李二人这才看清来人乃是何七,也是刑部掌狱,同两人一起共事,平时便喜欢装神弄鬼消遣别人,以往倒没什麽,方才却着实给他唬得不轻。 丁掌狱双眼一翻,作色道:“你怎麽直到这会子才来,偷空去勾搭谁家少妇长女了?还吓了老子一跳。” 那何七并不理会丁掌狱,转头对李掌狱道:“伯父忽然说心口疼得厉害,大嫂让侄子跑来找你,要你赶快回去瞧瞧,他没有腰牌,外面军卒自然不放他进来,正给我赶上,问明白了情由便打发他回去了。” 李掌狱惊魂甫定,听了这话又打个机灵,搓手道:“丁大哥,你多受累,替我顶上一阵,若无大碍,我马上回来换你。” 原来自从雪疏狂被押进天牢,刑部尚书李从良为防万一,要求一正两副三名掌狱至少须同时有两人在牢内值日,丁、李二人交情不浅,丁掌狱见他脸色煞白,知他是个大大的孝子,忙道:“不打紧,你快回家去吧!” 李掌狱心下感激,谢也不及说上一声,大步奔出。一出刑部侧门,但见灯光耀眼,立即有兵卒吆喝着拦住去路。 他虽每日在此出入,无奈守卫的军兵天天轮换,并无一个相识,慌不迭摸出腰牌,双手呈上,一个小头目接过腰牌仔细瞧了两眼,指着贴在腰牌背面的窄签厉声喝道:“明日巳时才轮到你出去,今天晚上你找什麽麻烦?” 敢情眼下进出天牢不仅要凭腰牌,腰牌上另贴盖有刑部大印的朱签,注明出入停留的时限。李掌狱心急如焚,连忙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那头目听了长长的“哦”了一声,点头道:“刚才的确有个孩子急急忙忙跑来找爹,又叫又跳,缠夹不清……”李掌狱深深一揖,恳求道:“还请总爷行个方便。” 那小头目双眉紧皱,慢条斯理的道:“你这份忧急之情我明白得很,我家里也有老爹老娘,不过职责所在,上命难违,万一上风责怪下来我也吃罪不起啊,你我一见如故,哪怕丢了这差事我也并无二话,连带着这些兄弟们跟着受过,却难保大伙没有怨言……” 李掌狱心里早将他水旱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表面还得陪着笑脸,顺手递过一块银子道:“不成敬意,弟兄们买包茶叶喝去去火。” 那小头目将银子在手中掂了一掂,约有十两之重,脸色一沉,犹豫了片刻,冷哼道:“茶叶怕还买不了一包,茶土或能买上二两!”一摆手道:“你去吧。”语气间仿佛做了件天大善事。 第三回 英雄末路第二节 李掌狱一咬牙,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疾行,为拣捷径,转入一条辟巷,匆匆往家中赶去,这晚恰逢十五,碧天如洗,月色分外皎洁,然而这条深巷极为狭窄,加上两旁高墙逾丈,月光根本照不进来,是以巷子里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低头正往前急走,忽觉身侧风声飒然,继而感到后腰被一尖利硬物抵住,分明是利刃之属,同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在耳畔:“李头这麽急是为公事还是为私事啊?” 李掌狱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一惊之间,低喝道:“家父身染急病,我正往家里赶,阁下是谁?因何突施暗算?” 那人冷冷道:“令尊大人安然无恙,只是眼下身不由己罢了,你一家老少都在我们掌握之中,只问你一句痛快话,肯不肯乖乖听命?” 李掌狱念头飞转,隐隐猜到些什麽,问道:“阁下能否明示下来,到底想要小人怎样?” 那人沉声笑道:“想让你变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供老子逍遥快活,你能办得到麽?” 李掌狱不由得怒火上涌,但深知稍有异动必定大祸临头,况且全家均受挟制,如何敢发作出来?当下忍气道:“但凡力所能及,小人一定照办就是了。” 那人嘿嘿笑道:“这才像话,请问雪大侠如今是否仍被囚禁在天牢之中?” 李掌狱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果然所料不差,点头道:“雪大侠仍在天牢。”那人又问:“这些日子他必定吃了不少苦吧?” 李掌狱心念一动,忖道:“这人必是雪大侠的朋友,鬼鬼祟祟引我出来无非想将钦犯救出天牢,雪大侠挺刑无供,遍体鳞伤,焉能跟他实话实说?” 想到这里,便道;“不瞒阁下,万岁爷急欲寻回清风剑,而雪大侠又硬气至极,自是受了些苦的。” 那人冷然道:“这麽说来他伤势不轻了?”李掌狱忙道:“不过他血气方刚,铮铮铁骨,好生将养些时日便能复旧如昔。” 那人阴沉一笑,道;“他若复旧如昔我可就难有命活啦!”李掌狱听得一愣,忽觉左手中已多出一个纸包。 正感奇怪,听得那人说道:“这里是‘八步断肠散’,放入酒食当中取人性命百灵白验,事成之后自另有你的好处,明白了麽?” 李掌狱此前只道这人是雪疏狂的朋友,不想却恰好相反,竟欲置其于死地,一时间惊得呆了。 雪疏狂近年名动天下,他是久有耳闻,诸般稀奇古怪的酷刑之下居然面不改色一语皆无,更是他做牢头十几年间从所未遇,敬畏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再则雪疏狂又是为全义气自投罗网,平心而论,相助这等英雄豪迈侠义过人的铁血汉子逃出牢笼他倒不觉有丝毫过错,岂知这人竟是要他亲手毒死雪疏狂,心头五味杂涌,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人见他迟疑不答,阴阳怪气的道:“李头不必有什麽后顾之忧,你的全家人早被送出城去,只留令郎在此做个幌子,大功告成后即可合家团聚共享天伦,令堂大人口口声声哀求我等不要为难于你,听说你是个大孝子,总不能让老人家担心吧?” 李掌狱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忍不住道:“小人值日只到明天早上,也就是说这包毒药务必要在今晚让钦犯服下去了?” 那人淡淡道:“事不宜迟,姓雪的死的越快越好,况且你也一定不愿让一家人徒增牵挂是不是?” 李掌狱犹豫道:‘深夜突然送去酒食,倘若令钦犯起疑,这件事可也麻烦得很!” 那人轻哼了一声,仿佛知道他在故意拖延,说道:“这个容易。”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了他,附在他耳边悄声叮嘱了几句。 黑暗中李掌狱也没看清那究竟是何物件,只知与腰牌大小相近,入手时沉甸甸的,但又不似以金铁铸成,当即收好,涩声道;“明日一早钦犯中毒殒命便会被人发觉,届时我哪还出得了刑部?” 那人不耐道:“大不了令郎三更天再来闹上一回,你便侯在侧门左近,闻声出来向军爷们孝敬点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着话将一锭银子塞进他手里。 李掌狱满心想尽力耽搁一些时间,兴许有甚转机也说不准,见此情景知道已是无计可施,暗忖:“有道是良心丧于困地,形格势禁却也由不得我了!” 当下揣起银子,径直原路折回,脑中混乱一片,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每一步迈出都有千钧之重,艰难无比。 眼看李掌狱出了巷口,那人轻咳了一声,随即一条人影自巷尾缓缓而来,先前那人迎了上去,低声道:“怎麽样?兄弟没出甚么纰漏吧?” 后来这人漠然道:“一切都已安排停当,你若再出什么纰漏岂非更加该死?” 先前那人大惊,后退一步,沉声道:“你这话是什麽意思?”后来那人身形微晃,逼近前来,低声道;“这还用问麽,出了纰漏更加该死,就是说你没出纰漏就已经该死,你当真听不懂还是故意装糊涂?” 先前那人慌道:“你要杀我灭口不成?”后来这人冷冷道:“知道这件事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先前那人问道:“这是你的主意?”后来这人狞笑道:“此事一人经手足矣,事成之后你若肯自灭自口,上面也就不必派我随你一同来南京了,上次的事闹出差池,你道上面还相信你麽?” 先前那人浑身一抖,再不多言,拔脚就走,但才奔出两步,猛感后心一凉,一柄长剑已自背心刺入,透胸穿出。 先前那人低头看到胸口透出的剑尖,竟未立时毙命,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嘶吼“你来灭我的口,你自己说不定也会被灭口!”语气间满是怨毒之意,已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直如恶鬼的诅咒。 后来这人听了一阵冷笑,不以为然,却蓦地扑倒在地,不再动弹。 第三回 英雄末路第三节 再说李掌狱为防守卫的铁甲军起疑,故意耽搁了一会儿,这才回到刑部侧门之前,守门的军卒三更方始轮换调动,是以这次没费什麽唇舌便被放行入内。 何七率领一干狱卒巡查牢房去了,丁掌狱留在房中,见李掌狱推门进来,脸色不大好看,忙问:“老爷子怎麽样,请郎中看过没有?” 李掌狱敷衍了几句,说道:“丁大哥也该回去啦。”丁掌狱摆手道;“天都这麽晚了,反正明日巳时还要赶来,不如便在这里将就一晚算了。” 李掌狱听了心下一急,自己对付何七一人还有把握,他们两人都在,这件事就不好办了,再说丁头平素待自己不薄,他照例回家反而受牵连少些,留在这里势必百口莫辩,眉头一皱,有了计较,笑道:“我那小搜子正当妙龄,貌美人娇,丁大哥让她一个人独守空房不怕有人惦记麽?” 丁掌狱去年死了老妻,续弦夫人年方二九,新婚一载,丈夫亡故,此女做姑娘时便有风流之名,婚后仍有闲言碎语流传,丁掌狱五十岁开外的年纪,实属看上她的姿色,这样一位娇妻留在家中也委实让他放心不下,无须旁人惦记,想必自己便能生出些是非来,听李掌狱如此一说,恰被说中了心结,干笑两声,当即匆匆辞去,真比掐诀念咒还有灵验。 李掌狱暗自松了口气,准备好一条牛筋细索,不多时何七回来。说一切如常,二人说了一会子闲话,天过二更,何七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 李掌狱道:“我也有些困了,不如沏壶浓茶来提提神。”说着话起身来到桌旁伸手去拿茶壶,眼角一瞥,见何七双目微闭,毫无防范之心,当下猛出一拳,打在他后脑上。 何七一声没哼,便即昏了过去,身躯滑下椅子。李掌狱生恐弄出异响,连忙将他扶住,另只手则飞快的将一块抹布塞进他嘴里,三下五除二把他捆了个结实,放到床上,扯过一条破夹被给他盖好,顺手取下他腰间的钥匙,心想至多委屈你两个时辰,随后自会有人发现救你。 他带上房门,走进隔壁狱卒歇息的房里,七、八个牢头正凑在一起嘻嘻哈哈,说得十分起劲,恰说到丁头儿新讨那小媳妇如何标志风骚,见他进来,连忙住口。 李掌狱笑道;“好啊,丁头儿刚走你们便信口胡柴,何头儿说他头疼正在休息,大伙小声点别吵到他就是了!” 一名狱卒道:“李头儿,你坐下来跟我们聊聊天吧。”李掌狱摇头道:“上面有话,决不能让姓雪的钦犯挺刑不过死在堂上,但他一味缄口不开,刑是非受不可的,只有弄些好酒好肉维持他体力,好在他并不绝食绝水,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跟咱们李大人死扛到底了!”说完往外走去。 有人忙道:“李头,你神色可不大好,一定是累坏了,该去好好歇歇,这件事交给我们办就是了。” 李掌狱微一摆手,说道:“不必了,四更天还要再查一遍牢房,大伙都精神些,爱说笑话只管说,免得瞌睡,记得别吵到何头就好。” 他虽身为掌狱,然而平易近人,对手下向来体恤宽和,众人又知关押雪疏狂的牢房非比寻常,见他亲力亲为,也都不以为异,待他一走,又便窃窃私语起来。 李掌狱到厨房切了几斤卤肉,拔开一只酒壶的塞子,踌躇再三,终于将心一横,把那包八步断肠散撒了进去,缓缓摇匀,又带上了几个馒头,径直朝着囚禁雪疏狂的牢房而来。 须知雪疏狂乃是现下天牢中头等重犯,被押在天字第一号牢房之中,要穿过重重门户,打开无数巨锁,两名值日掌狱将各自所持的一串钥匙凑在一处才能最终开启牢门。 工夫不大,李掌狱已来到天字第一号囚室门前,他把盛有酒食的篮子放在地上,立直了身子,但觉胸口雅赛压了一块巨石,一颗心怦怦而跳。 他yongli吸进一口气,拼命镇慑心神,将最后一枚钥匙cha入锁孔,随着一阵轧轧的沉重闷响,坚牢厚重异常的铁门被缓缓推开,他点燃了囚室内墙壁上一个小方洞里的油灯,提着篮子缓步走到雪疏狂的身旁,俯身呼唤道:“雪大侠,小人给你送夜宵来了。” 雪疏狂入狱才不过数日光景,却已脱了形,端赖他正直血气方刚,内外两家功夫都已极具火候,方能撑到如今,换了体质稍弱抑或年事略高,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饶是如此,酷刑摧残之下也已虚弱不堪,此时他斜倚在一堆霉湿的苇草上,昏昏沉沉中听得脚步声响,继而牢门打开,有人上前呼唤,当下强打精神,徐徐睁开二目,见是狱吏蹲在自己面前,手边放了一只竹篮,肉香扑鼻,心中一动,含笑道:“嗯,时候到了,你是来送我上路的吧?” 他眼中神光凛凛,全不似一个被囚之人,而语气却又平淡之极,仿佛说着一件和自己全不相干的事情。 李掌狱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暗想莫非这人是半仙之体,竟能算准我是来要他命的? 一转念间,便即醒悟,情知是自己做贼心虚,忙道:“哪有此事,雪大侠真会说笑话。” 雪疏狂微一皱眉,说道:“我听说死囚大限之前是有一顿饱饭吃的,你突然来给我送夜宵,难道不是我死期到了?” 李掌狱连连摇头,心想常言道“千古艰难唯一死”,此人面临生死大事却能如此镇定,确有常人不及之处。 雪疏狂的眼光在他脸上一扫,忽道:“你的脸色可不大好看啊。” 李掌狱听了又是心头一震,寻思这人神目如炬,时间拖得久了,非给他看出破绽来不可,还是及早骗他服下毒药为好。 想到这里,连忙取出深巷中那人交给他的那件物事,递到雪疏狂眼前,轻声道:“这乃是外面托小的带给侠驾的信物,说雪大侠一见此物便不会再疑心小人了。” 第三回 英雄末路第四节 巷子中漆黑一团,他只知其形,未睹其物,这时借助牢房里微弱的灯光细瞧,见这物件非金非木,泛出乌光,上面弯弯曲曲,极像文字,又似图形,也不知究竟绘了些什麽,直看得一头雾水。 岂料雪疏狂见了此物,身上不自禁的一阵颤抖,引得全身镣铐当啷啷作响,原本他是侧卧在苇草上,此际则以肘撑地,缓缓坐起身来,双目之中射出异样的神采,喃喃说道:“你果然来了,我没有白等你这几日。” 旋即脸上又流露出忧急之色,低声自语:“此间凶险绝伦,你这一来可又令我好生放心不下,你原是不该来的……” 神情间喜忧参半,好半天才略显宁定,发现李掌狱正呆呆的注视着自己,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微感局促,问道;“把这物件交给你的是什麽人?” 李掌狱听问,这才回过神来,念头急转,当即说道:“是位六旬年纪的老人家。” 雪疏狂听了一愣,似乎有些失望,但随即哑然失笑,说道:“我可真蠢,这人怎会亲自将此物交到你的手上,至不济也要乔装一番。” 李掌狱见他神色变幻不定,心里也不住的打鼓,深恐谎话被他识破,不但前功尽弃,自己连带合家老少都要性命不保,见他复现喜色,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暗自寻思:“这块古怪牌子的主人显是与他渊源极不寻常,以致如他这般定力的人乍见之下竟也不能自持,可他又哪会晓得对方要将他害死在天牢里,实不知要害他性命的人是谁,居然让他如此信任,总之这人实已歹毒到了极点!” 他定了定神,低道:“那人托我转告侠驾,武林群豪拟定今晚劫牢反狱营救雪大侠脱险,小人弄来些酒肉馒头算是替侠驾饯行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雪疏狂一笑道:“多谢你这片好意,不过我这会子甚么也吃不下。” 李掌狱不由得心里一急,忙陪笑道:“就算侠驾吃不下东西,酒总是要喝上几口的,过一会儿冲出去说不定还要跟人动手,有道是酒壮英雄胆!” 雪疏狂道:“真英雄未必贪杯,好酒的倒大都不是甚么真英雄,喝多少酒同多大英雄并不相干,英雄又何须酒来壮胆?然而你既说了,可也盛情难却,拿过来吧。” 李掌狱的心稍稍放下,但眼见他身遭无数严刑,气概丝毫未减,想到一位义气深重的盖世豪侠便要命丧己手,不禁一阵难过。 雪疏狂含笑道:“怎的脸也青了?这酒定然不坏,或许是你珍藏多年不舍得喝,难为你今晚给我送来。” 李掌狱骤然一省,连忙从篮子里拿出一只瓷碗,满满斟上一大碗酒,只见碗中酒色清澈,香气沁人心怀,心说果然是厉害之极的毒物,非但酒里没有半点浑浊,更闻不到丝毫异味,反而使得一壶寻常烧酒醇香四溢,甘美诱人。 他极力稳住心神,双手将酒碗捧到雪疏狂口边,佯作不经意道:“侠驾大人大量,小人如有什麽不周之处,还请别跟我计较才好。” 雪疏狂英雄豪迈,可也并非粗心大意之人,换作平时未必不能从李掌狱的神情言语间察觉异样,然而他自见到那信物的一刻起便已尽释戒心,闻言笑道:“你对我已尽力关照,尤其这碗酒我会牢记在心!” 说者固然无心,听者却是有愧,李掌狱一听这话不禁暗自心惊,捧着酒碗的手也有些打颤。 就在这时,斜刺里一股凌厉无比的劲气袭来,李掌狱猛觉双腕痛如刀割,手上一空,酒碗平飞了出去,撞上牢壁,“啪”的一声,跌得粉碎。 李掌狱吓得魂不附体,扭头一瞧,但见身后已多出一个人来,作狱吏打扮,细看之下,所穿正是丁掌狱的衣服。 李掌狱慑于疏狂的盛名,恐他中毒后绝望当中余威发作暴起伤人,是以没按规矩将来时的一道道门户反锁,以便事一办完即可逃走,不防却被人乘机溜了进来,眼见事已败露,拔步便向外逃。 来人鼻中微哼了一声,衣袖拂出,罡风涌起,李掌狱才抢出一步,突然之间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有质的墙壁,竟被反弹了回来,原地打了个转,咕咚一声,端端正正的跪在了雪疏狂面前。 那碗酒洒在囚室一角石板地上登时腾起缕缕白烟,发出“嘶嘶啦啦”的声响,尽管雪疏狂从打定舍身全交的主意时起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过见了这般光景,一股寒意还是从心底里直冒上来,转目望向来人道:“若非尊驾及时赶来,在下已是肚破肠穿死于非命,大恩不敢言谢,请教尊姓大名。”说着勉力支撑,欲施大礼。 来人伸手一扶,,淡淡说道:“在下昆仑派凌云志,已是久幕雪大侠之名,苦恨缘悭一面。” 话一说完,双目炯炯,凝视在雪疏狂脸上,要瞧他神情变化。 雪疏狂“哦”的一声,微露诧色,肃然道;“敢情是凌少掌门驾临,说来实在惭愧,一直想上昆仑山拜谒李老前辈,一睹凌兄风采,可惜未及如愿,不承想倒在此间得晤侠颜。”环顾四周,又瞧瞧身上镣铐,不禁苦笑。 凌云志鉴貌辨色,不曾察觉有什麽特异之处,低头对李掌狱道:“你以为害死雪大侠后便能合家团聚了麽?那些人居心何其险恶,同伴之间尚且彼此灭口互相残杀,又岂容你活在世上?” 李掌狱一听来人毫不忌讳的在自己面前报出师门来历,分明已不将自己当成活人,念及全家老幼,当下叩头不迭,连道:“英雄开恩,英雄开恩,小人确属被逼无奈啊……” 凌云志叹口气道:“即令我想留你一条生路你便能活下去了麽?你满脸青紫之气,中毒早已极深,不论事成事败,一样有死无生!” 李掌狱听在耳中,霎时间浑身冰冷,一颗心如坠深渊。雪疏狂接口道:“当真无药可解此毒麽?” 凌云志摇摇头道:“他所中应是沾身入体随血攻心的剧毒,事到如今谁也救他不得了。” 李掌狱极力思索回忆,依稀记得在深巷中那人塞给他银两时,对方手上似乎戴了手套,一经提醒,立即明白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惨然道:“雪大侠,小的害人不成先害己,当属罪有应得,侠驾身上刑具的钥匙不在小人这里,尚书大人为防不测特意叫人另行保管,别的我是帮不上甚麽忙了,这身衣服侠驾不妨换上,或能暂时掩人耳目。” 说话间将那块绘有古怪图样类似腰牌的物事递到雪疏狂手中,原想再说些什麽,忽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第三回 英雄末路第五节 雪疏狂双眼紧盯着手上物事,心道:“这块玉牌虽说未必值几个钱,却是恩师所赠,我自小便带在身边,我郑而重之的交给了她,实是深情相寄,若非她亲自前来抑或经她同意,此物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她为何要害我?” “是了,她只身涉险全都是为了那人,担心我经受不起毒刑折磨将她招了出来,生恐这一来把她的心上人牵连在内,毁了他王霸雄图,这才设局要凭此物博得我的信任,骗我喝下毒酒,就此免除后患!” 他想到这里,忽一转念,又不觉暗暗自骂:“雪疏狂啊雪疏狂,你是猪油蒙了心不成?怎麽能将钟姑娘想象成这种人?她决计不是如此无情无义的女子,就算她当真钟情那人,对过往的一切不存些微留恋,也断不会做出如此狠毒之事!” 但随即又寻思:“她为那人性命可以不顾,犹有什麽不能牺牲?难道我在她的心目当中会比她自己的性命更为要紧?” 这些念头反反复复在他脑中萦绕盘旋挥之不去,只感心乱如麻,千头万绪梳理不清。 正呆想间,他突觉手臂大是轻松,急忙定了定神,原来凌云志已将牢牢扣住他双腕的手铐除去,紧接着卸下他颈中的巨枷,打开足踝处的重镣。 他隐约听得狱吏曾说开启自己镣铐的钥匙另有专人掌管,可想而知凌少掌门为救自己出去实是大动了一番心思,忍不住道:“你我素未平生,雪某正值落难之时,凌兄慨伸援手,令我真不知该说什麽才好。” 凌云志笑道:“阁下英雄侠义,美名播于四海,一朝有事,八方豪杰风云而集,在下此行一是为尽绵薄,再者也有一事相询,另有许多人是为报恩而来。” 雪疏狂涩然一笑,忽听得周遭隐隐似有呼喝呐喊之声传来,凌云志道:“看来那边已然动上了手!”见雪疏狂一脸茫然,便道:“铁扇帮精锐尽出,去皇宫扰朱皇帝的好梦啦。” 雪疏狂大吃一惊,旋即领悟,大家这是要将内廷众高手拖住,连同御林军一并牵制在皇宫附近,以便自己顺利脱身。 凌云志一面说,一面已把李掌狱的狱吏长服除了下来,又帮雪疏狂脱下囚服,换上狱吏的衣服,从背后取下一个包裹,顺手交给雪疏狂,说道:“秦淮河上有船接应,请侠驾到到城外宝相寺小住,在下另负要务,无法分身陪同前往。” 说明约定之处,又道;“登船之前侠驾须得及时更换衣裳以遮行迹,侠驾武功可曾受到禁锢?” 雪疏狂摇摇头,已在试运真气,扶壁走了两步,但觉头重脚轻,双足仿佛踩在棉花堆里,内息一时难以运使自如。 凌云志挽起他的手,两人出了牢房,曲折而行,少时来到最外一扇铁门之前,却发现此门紧紧关闭。 雪疏狂不觉心下一沉,就见凌云志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敢情这扇门乃是他潜进天牢之时自行反锁的,以防给人察觉,断了退路。 雪疏狂瞧在眼中,不由得暗暗钦佩此人心思缜密。二人闪身而出,喊杀声顿时清晰起来,正是来自皇宫的方向。 众狱卒也早闻声出房,何七已被救醒,情知事态非小,已有人分别去禀报刑部尚书李从良和刑部衙外的铁甲军将领,余下的众人猛见两条人影出了天牢,当即齐声吆喝,便欲围上阻拦。 凌云志纵身而起,带着雪疏狂跃上屋檐,雪疏狂只觉一股绵密浑厚的内家真气从对方手上传了过来,沛然涌入体内,忙道:“我功力虽未完全恢复,但跟随凌兄纵跃还不困难。” 凌云志道:“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你且凝神运功便是了。”说话之间,身形连展,几个起落已出刑部后衙。 守在外面的铁甲军眼看皇宫出事也都惶惶不安,等惊觉有人从眼皮底下逃走,弓弦暴响,一阵猛射,却哪里还来得及! 凌云志催运内力输入雪疏狂体内,同时也在留心感受对方经脉中的回应,随着真气源源送出,心间惊异之感也是越来越甚,两人内气相遇迅即合二为一,几乎不生丝毫冲撞绞缠,一样的雄浑刚猛,浩浩然仿佛凝聚了天地之威。 雪疏狂神功默运,依照凌云志之言专心一意导引内息。他这些天里所受无不是非刑,这时虽脱去枷锁镣铐羁绊,然而行动之间牵引伤口,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奇痛难当,额头冷汗涔涔而下,片刻光景已是遍体衣湿。 好在他体内真气已然畅行无阻,再无滞碍之感,当下展开轻功,与凌云志齐头并进比肩疾驰,笑道:“雪某功力已恢复了几成,凌兄请收手吧。”也自暗暗惊异:“怎地彼此所修功法路数如此相和?” 突然一念转过,一时也无心多想,说道:“在下另有一事相烦,恳请凌兄俯允。” 凌云志道:“侠驾但说无妨,凌某当尽全力。”雪疏狂道:“被毒死那掌狱姓李,此前对我很是关照,他来害我非出本心,还请凌兄将他家人救出,也不枉他赠我这身衣服。” 凌云志在天牢内帮他更换衣服时知他刑伤极重,眼下见他行若无事,不愧是条铮铮铁汉,禁不住由衷敬佩,此时此境又听他说出这番话来,委实大受触动,当即点头答应。 又忖:“这人年纪较我小着六七岁,但如论及功力之深湛却似半点不逊于我,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二人奔行之间虽也数度遇见巡城的马队,但要麽根本未曾发现两人的行踪,要麽即便见到也是无从拦阻。 两人奔驰正速,突见七八条人影急蹿而出,为首一人哈哈笑道:“雪大侠果然得人心,真有讲义气的好朋友前来相救,只可惜好朋友也要陪你一起打官司了,天牢中有吃有住,不如回去叙交情吧!” 雪疏狂认出这人曾在宫里交过手,武功不俗,凌云志低声叮嘱道:“快走,四周都有咱们的人布置,我负要事在身,须火速赶回铁扇帮总舵去,就不能相送了,好在隔不多久,我会前去探望。” 对面为首那人打个手势,众人各挺兵刃蜂拥扑来。凌云志剑势一引,剑尖直指为首那人的咽喉。 那人见这一招峻急灵动,不敢疏忽,斜身让过,刚要还招,哪知凌云志不等剑招使老,手腕轻旋,剑势中途忽变,“嗤”的一声,朝他右肩追袭而至。 那人大惊失色,慌忙沉肩避开。凌云志一路剑法展开,后招连绵递进,不容对方有半分喘息之机,紧接着又是一剑如影随形刺了过去。 第三回 英雄末路第六节 雪疏狂只看三招,便知凌云志剑法精妙,同这些人动手殊无凶险可言,当下道声“珍重”左掌直劈而出,掌力奔涌,将左侧抢上来的两人逼得踉跄后退,右臂伸出,一拿一索,夺下一柄铁尺,脚尖一点,身形拔起,流星一般自人丛中飞掠而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对方那头目见状大骇,苦于被凌云志滚滚而来的攻势缠住,脱身不得,厉声喝道;“别让钦犯逃了!” 众人久闻雪疏狂神武非凡,都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本就暗存怯意,待见了他生龙活虎行动如风,心里更是发慌,寻思那些毒刑难道被他施用甚么搬运大法移到旁人身上去了不成?听了这一声喝,方才如梦初醒,齐声发喊,拔步追出。 不料寒光闪烁,凌云志早已横剑挡在前头,那为首头目顿感身周压力一轻,见对手舍下自己,正拟朝着钦犯逃遁的方向追去,蓦地里剑气直逼眉睫,凌云志去而复返,又已抢回他身前,挺剑直刺。 就这样接连几次,凌云志一口长剑前后阻击,左右照应,把这些人悉数困在原地,全都无法抽身,而他心中反复思索的仍是雪疏狂方才夺取敌人手上铁尺时所用的手法,暗想这明明就是我昆仑派的武功家数,如此看来这位雪大侠的根底越发可疑了。 再说雪疏狂施展轻功,快如奔马,向前疾驰,同时侧耳倾听皇宫那边的动静,只听得人喊马嘶当中隐约夹杂着兵刃撞击的声音,心下忧急不已,忖度:“铁扇帮同太湖九雄结怨,年轻一辈弟子中的好手折损近半,元气大伤,大内鹰爪人多势众,要想将他们缠住谈何容易?内廷侍卫被派到了宫外,足见颇占上风有恃无恐,加之御林军大集,局面势必越发紧迫,而自己眼下伤势不轻,已非昔日可比,前去援手也未必能帮上多大忙,唯有从速赶赴约定地点,以便尽快发出号令收兵。 他心中正想,冷不防呼哨四起,十余名锦衣卫合围上来。雪疏狂微感诧异,对方不仅已巡查至此,更好像早就设下了埋伏,无心恋战,脚步急停,铁尺虚晃一招,当下折身便走。 猛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金铁交击之声,回头看时,就见两个劲装汉子手中刀光霍霍。已和十几名锦衣卫杀得难解难分。 这十几人皆为出类拔萃的扎手角色,都想分身追击钦犯,是以兵刃齐出,全力以赴,而那两个使刀的汉子更是亡命抢攻,招招都是玉石俱焚的凶险打法,死死缠定对方不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雪疏狂瞧出这两人寡不敌众,不禁大是犹豫,其中一个汉子疾攻三刀,大声叫道:“大雁塔上雪大侠的救命之恩我们兄弟没齿不忘,不必担心我们,侠驾走好就是了。” 另一人也乘隙喝道:“大家本来无冤无仇,侠驾一离此间,双方自然罢斗!” 雪疏狂听他此言不差,抱拳一礼,继续前行,走不多远,又有一股锦衣卫涌出夹击,立时就被守在左近的江湖豪杰接了过去。 如此又避过了锦衣卫的七八重阻击,饶是每逢埋伏必有人出来援手,但雪疏狂终究功力初复,至此时已周身汗出,气息微喘,眼前已来到凌云志所说的约定地点,看看四下无人,忽然想起凌云志要自己更换衣服,料来其中定有深意,尤其见识过了这等接应人的方法,想必也是他的计谋,心下益发钦佩,于是寻处僻静所在,脱了狱吏长服,取下背上的包袱,打了开来,见里面是一套贵介公子的衣裳,另有一张假脸,略感意外,随即恍然。 刚刚穿戴整齐,但听的脚步声响,他隐在暗处,只见对面一众人走了过来,都是锦镶玉佩,冠履鲜明,一眼看去无非附庸风雅的纨绔子弟。 就听为首一人口中正说:“几位年兄年弟,总有半个多月没见薛大爷了,也不知他近来可好,又在忙些什麽?”余者也都随声附和。 雪疏狂心头一热,认得来人名叫张锦,乃是铁扇帮中一名香主,自是来接引自己的,当下走了出来,向众人一拱手。张锦一见雪疏狂,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抓住雪疏狂双手,连连摇晃,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方才还正叨念仁兄你,没想到这麽快就见着了,大家刚说今晚酒兴未尽,咱们这就去一醉方休。”说着话挽起雪疏狂的手,众人簇拥,往回便走,一路上谈谈说说,尽是些无中生有。 雪疏狂一面随口支应,不禁暗暗好笑,心想看不出这位张兄弟做戏的本领还如此高明。不多时来到河岸。 这晚是五月十五,月白风清,时值初夏,时序甚佳,本来秦淮河上桨声波影,游船往来,呼卢斗酒,狎妓听筝,说不尽的风流旖旎,突然之间,京师生变,皇城方向有喊杀声传来,继而五城兵马司的禁军大举出动,夜游秦淮的文人雅士贵介膏粱有的匆匆往家中赶去,也有唬得躲在船中不敢下来。 按理他们这些人去而复返有悖常情,但一则周遭纷乱,无人留心,再者也有人只道他们遇到官兵被吓了回来,反来向他们打听景况。张锦添油加醋,大肆造谣一番,说街面上已是人仰马翻首级乱滚,直听得那人脸色煞白,慌不迭退回船里。 这一行人搭眺登船,上了一只画舫,酒宴早已设下,美酒佳肴自不必说,各色茶点小吃也是琳琅满目,此间再无外人,各人没了顾忌,畅所欲言。 雪疏狂起身团团一揖,说道:“雪某今番得脱困厄全仗铁扇帮的弟兄和江湖朋友鼎力相救……” 一句话没说完,张锦已打断道:“雪大侠这话可就说得见外了,你于本帮实有存续之恩,偏又不图回报,这次弟兄们能为你出一分力那是求之不得,你若再说什麽客套话,那可摆明不拿大伙当自己人!” 雪疏狂无奈,只得笑道:“丈夫受德不言德,雪某就不多说了,昆仑派的朋友要我到宝相寺暂避些时日,却不知这宝相寺在何处?” 第三回 英雄末路第七节 张锦答道:“宝相寺距此约三十里路,建在群山环抱当中,庙虽不大,但端的是清幽宁静,我们竟不知有这大好去处,后来经凌少掌门一提,派兄弟过去看了,回来赞不绝口,雪大侠身上有伤,骑马固然不便,即便乘车也必受颠簸之苦,思来想去唯有行船最好不过,加上大半夜策马驰车未免引人注意,秦淮泛舟也好掩人耳目。” 雪疏狂听得暗暗感激,不意这些人为自己想的如此周到,他的心一直被那块古怪牌子所系,虽然美味珍羞当前,但吃得几口便味同嚼蜡,较之狱中饭食似也并无多大差别。 他戴了假脸,众人看不到他神情,然而见他目光恍惚,像是神疲意倦,张锦便不再劝酒,问道:“雪大侠若是感到疲乏就请到内舱歇息。” 雪疏狂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一抬头间,猛见东边天幕上腾起一束烟花,直上半空,化成一把折扇之形,徐徐落下,这时船上的人大多看到,也都变了脸色。 雪疏狂曾帮过铁扇帮大忙,韩帮主一度力邀他加入铁扇帮,但雪疏狂坚决不肯,言说自己本来无门无派在在逍遥,所作所为皆出己愿,一旦投入门派帮会之中,就难免有时身不由己,不得不为本帮本派的得失荣辱与人斗短争长,一个人私心重了做起事来总不免偏激狭隘。(.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韩帮主说不服他,也只得作罢,但帮内之事毫不隐瞒,全然是家里人般看待,因此雪疏狂一见烟花腾起立时明白是总舵有难召集人手的信号,心头不禁一沉,回头对张锦道:“不好,舵子里出了事,快掉转船头,先回贵帮总舵。” 张锦业已神色如常,含笑道:“雪大侠请宽怀,一点小事,算不了甚么。”雪疏狂一听更是诧异,突然伸手,当胸抓住张锦的衣服,沉声道:“总舵的告急信号是儿戏麽?随随便便就能放出不成?这一点小事到底有多大?你究竟捣什麽鬼?”说话间手上力道已加到七成。 张锦被他一把拿住要穴,顿时受制,竟连半点闪避的余暇也无,心中之惊骇实是非同小可,不防他重伤之下余威尚且如此摄人,幸而自己并没捣什麽鬼,当真捣鬼,这一船好手未必值他一打,当下忙道;“雪大侠千万别误会,并非在下不遵总舵号令,只因帮主事先有过吩咐,我们今夜只负责保护侠驾周全,其他的事,即使天塌下来也一概不得去管。” 雪疏狂运气一试,发现内息流转如常,心想他们真要捣鬼,必然先在酒中做下手脚将我麻翻,迅目一扫,见各人神色至诚,确无异状,这才将手松开,一抱拳道;“雪某鲁莽,得罪勿怪,不过听你说话的口气,总舵今晚的确育事,并且事先已有安排,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能不能跟我详细说说?” 张锦闻言苦下脸道:“侠驾动问,在下原是不敢隐瞒,但帮主有话,不让对侠驾说起,怕你着急,这可……”满面难色。 雪疏狂嘿的一声道:“你吞吞吐吐岂不令我更加着急?贵帮行事历来光明磊落,谅也没什麽见不得人的光景,你便直说了吧,韩帮主怪罪下来,自有我为你说情,你且放心便是!” 张锦道;“侠驾既这麽说,在下不讲也不成了,是这麽回事,三天前潇湘三奇来到南京,投帖约本帮了断前事,论理就在今夜三更。” 雪疏狂一听大急。喝道;“既然如此,还不停船,想是双方来文的不成,已然交上了手。” 张锦慌道;“向侠驾透露此事在下已罪责难逃,倘若再违命停船则我非受重罚不可,还请雪大侠体谅。” 雪疏狂深知铁扇帮帮规森严,帮中弟子轻易绝不敢越雷池一步,正因如此,铁扇帮才得垂誉百年,无论盛衰,实力薄厚,总能傲然江湖,为武林正道所瞩目,一时不好再逼,遂道;“事先明知将有强敌找上门去,却把营救雪某之期定在今晚,莫非这中间另有曲折?” 张锦见他已猜出八九,便索性直言道:“不瞒雪大侠说,侠驾与本帮渊源不浅之事而今已为锦衣卫获知,自侠驾落入虎口,本帮便开始筹划营救之策,锦衣卫的探子则四处活动,严密监视应天府武林豪杰的动向,恰好潇湘三奇到来,送来书信,称要找本帮评理,韩帮主与凌少掌门等群豪商议后当即答应下来,将评理之日定在三天之后,也就是今晚,并且大肆宣扬,造成铁扇帮外患袭来无暇旁顾的假象,以迷惑朝廷鹰犬,并把今晚定为营救侠驾之期,眼下看来此计收效甚大,天牢左近并无料想中那麽多高手布置。” 雪疏狂皱眉道:“潜伏在暗处打接应的都是贵帮人手麽?”张锦摇头道:“并不全是,此乃凌少掌门的主意,他将城中分出三十六块,以天罡阵法布成,派出三十六路人手分片潜伏,雪大侠人到何处便由那里的人负责保护,若有鹰爪孙与侠驾为难便现身将之绊住,这一来可以尽力多的拖住对方人手,而侠驾始终一人,行动起来也就不会太过惹眼,等到去皇宫撒野火的弟兄们撤回之时,这些人又可做一番接应,这其中有近半是本帮人手,其余便是闻讯从各地赶来的热血汉子。” 雪疏狂问道;“那入宫的有多少人?”张锦道:“共有三十余人,以本帮弟兄为主。” 雪疏狂默默一算,心知此番为救自己,铁扇帮可谓精锐尽出,要知道无论进宫搅闹还是暗中接应,身手都不能弱,否则徒劳无功,反而白白损折人手,再加上这船中的八人表面是陪自己喝酒谈天,实则乃是为防不测专司在此卫护,也都武功了得,眼下铁扇帮总舵中还能有多少高手在?有道是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纵然韩帮主坐镇总舵,手中无人可用也是枉然。 潇湘三奇均为叱咤江湖的顶尖人物,这一次铁扇帮实是冒着总舵被挑的风险倾力搭救自己,高情厚意如何克当? 第三回 英雄末路第八节 他言念及此,但觉胸口热烘烘的,说道:“贵帮开宗立派百余载,历经数代帮主苦心经营,才有如今这片基业,若因雪某一人而毁,那我岂不成了天大罪人?恳请张兄弟火速回航应援总舵,雪某这厢求你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说着向张锦深施一礼。 张锦慌忙伸手相扶,朗声道:“侠驾切勿如此,韩帮主有言在先,若非侠驾云天高义,本帮基业兴许早在三年前已然毁了,纵有倾帮之厄,自有他向诸位前辈谢罪,与侠驾无关,再者本帮秉侠承义,当初乃为聚拢英侠共逐鞑虏恢复我大汉天下而创,却并非为创帮而创帮,如今若为不毁而不毁则未免亵渎了首任帮主的一片侠义情怀,韩帮主言道:我百余年铁扇帮便为雪大侠一人而毁亦所不惜!” 雪疏狂直听得眼角酸涩,苦笑道:“韩帮主和张兄都言重了,在下不过是做了些义之所在、理所当为之事而已,请你立即传令掉转船头赶回总舵,要不然……” 突然间他左手倏地伸出,抓住张锦腰间佩剑的剑柄,仓啷一声,抽了出来,剑刃倒转,横在颈中,涩声道;“在下唯有以死相谢贵帮错爱之情!” 张锦不防有此,见状大惊,忙道:“雪大侠不可。”眼见得雪疏狂目中尽是坚毅之色,知他是义气深重的人,犹豫了片刻,一跺脚道:“好,雪大侠,我便依你,立时回航。” 雪疏狂将剑插还他鞘内,哈哈大笑,说道:“早一刻这麽痛快该有多好,何必我来吓人,贵帮面临存亡大限之际,雪某岂能便此一死了之?” 张锦一听,,脸色大变,愕然道:“怎麽,侠驾要同我们回总舵去?”雪疏狂点头道:“这还用问,既然给我得知,哪有袖手旁观之理?” 张锦急道;“韩帮主甘冒倾覆本帮、愧对列祖之罪,为的便是侠驾能安然脱身,说另有要事请侠驾相助,再则此番是潇湘三奇来约本帮,潇湘三奇素知我铁扇帮交游极广,唯恐我们邀集武林高手前来助拳,故而已然言明不许旁人从中插手,韩帮主也已答应下来,侠驾一意孤行定要犯险,岂不辜负了韩帮主的心意,也让弟兄们白白劳碌奔忙。再者亦令敝帮失信于潇湘派,被人家小瞧。” 雪疏狂大声道:“你要我见危不救做那畏刀避剑之徒不成?”张锦冷然道;“留有用之躯为当为之事是智者也,只图逞一时血气之勇未见得便是真豪杰。” 雪疏狂环顾众人一眼,见大家神色都诚恳已极,他双眉紧蹙,微一沉吟,心想别的倒还好说,有约在先不许他人插手这可实在棘手得很,韩帮主武林名宿,说过的话自然含糊不得,这却怎么才好……” 正想间,突见又一簇示警烟花腾起半空,张锦沉声道:“看来总舵情形端的有些不妙,好在朝廷众爪牙被攻个措手不及,一时三刻还无暇派人四处寻踪觅迹,只要侠驾到了宝相寺,我料数日之间还是比较安全的。” 他随手抽出一只短笛,“的哩哩”的一串清音吹出,眨眼间六条小船朝画舫箭一般的激射而来,离得近了逐渐看清,船头各立一名极美少女,均是渔家装扮。 船娘则皆为中年妇人,也不见她们如何卖力,那船却是迅如飘风,倏忽已到近处。 张锦朝左侧船上那少女道:“总舵事急,雪大侠要我们赶回总舵听命,我可把他交给你们姊妹了,干系重大,自不消我多说。” 船头上的六女齐齐应了一声,清脆的女音借着水声听来越发娇美悦耳。六女眼波流转,都把目光盯在雪疏狂身上,知他戴着假脸,但身形体态却属真实无疑,早听说雪疏狂武功盖世,侠义包天,此刻穿上长衫,头戴儒巾,竟另有一番落拓不群的文生风采。 左侧那条船稍大一些,船上那少女腰间插着一管洞箫,收回眼光,暗暗赞叹,命船娘将船横了过来,靠上大船,将手一挥,其余五条小船上的少女娇躯展动,同时纵了过来。 箫女那座船只是微微摇晃,居然并不向下一沉,足见五女轻功造诣极是不浅,那船娘则纵身到了另一条船上,身形竟也是矫健异常。 张锦対雪疏狂道:“这几位姑娘都有两下子,就由她们护送侠驾前往宝相寺,两岸这样的小舟犹有二十几条,都是韩帮主事先布下以应不时之需的,众鹰爪一时脱不开身,秦淮河原是本帮控制,算来不会有什麽差池。” 他想了一想,还是对身后道:“不过为防万一,就请郝大哥带三位兄弟留下来,同几位姐妹一道保护雪大侠,余下三位兄弟和我回总舵去。” 雪疏狂一听,忙摆手道:“张兄弟快些率领大伙赶回便是,总舵情势不明,正当用人之际,雪某现下虽不比先前,但自保尚且无虑,也请将两岸布置的人手调回总舵应急。” 张锦摇头道:“那是帮主的安排,恕兄弟不敢僭越,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兄弟这就告辞回去。” 雪疏狂拱手道:“潇湘三奇都是成名前辈,与我亦有几面之缘,相谈也还投契,张兄弟回去若能劝住他们,看在雪某的薄面上暂息干戈,日后再由我出面调停那是最好不过。” 张锦大喜道:“如此甚好,侠驾放心,你的话我一定捎到,咱们就此别过,雪大侠多加小心。” 说完再不耽搁,八人分乘两条小船急驶而去,那空出画舫自有人料理不提。 雪疏狂上到左侧那条船上,他武功虽高,可惜不谙水性,眼见一女撑船,一女掌舵,虽然颇感不安,却是半点忙也帮不上,只得乖乖坐了下来。 两女操船,其余四女也没闲着,奉上香茗细点,随即一女歌、一女舞、一女琴,为首那女子则洞箫相和,一时间暗香浮动,翠袖流光,佳音婉转,倩影翩跹,实难分人间天上,便连操船二女执篙把舵的动作也仿佛随着音律变幻,起伏有致,曼妙无方. 第三回 英雄末路第九节 雪疏狂连称粗鄙,不识歌舞音律之中三昧,无须如此,然诸女执意,实也难却盛情,便只能由得的她们了,不明内情的人见了倒真要当他是狎妓冶游的贵介子弟。 忽然间心念一动,忖道:“难不成名满天下的秦淮六女便是他们六个?听说皇亲贵戚巨贾富商想一睹她们琴箫歌舞也是千难万难,哪承想她们乃是铁扇帮门下,这些以往倒不清楚!” 继而又自好笑,自己何曾问过这个?自己不问,韩帮主怎会自问自答说将说来?当下微合双目,不知不觉间却又想到那块玉牌,跟着想到那玉牌的主人。 那本是他随身之物,而今物归原主,几多酸楚,一片悲凉,虽值初夏时节,但夜风习习,心底竟生出丝丝缕缕的寒意。 他收束心神,想要运功调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六根不净,始终定不下神来,索性不再勉强自己,任由思绪绵绵纷涌,脑中翻来覆去的却总是一张宜嗔宜喜巧笑嫣然的面庞。 那操船二女也还罢了,舱中四女歌舞琴箫之际偷眼觑来,见他闭目养神,只道他陶然欲醉,是以歌更清、舞更丽、琴更幽、箫更咽。 然而看过了几次,发觉他总是闭着眼睛,方知一番辛苦尽都付诸东流,不免大失所望,渐渐琴歇箫止,舞罢歌收。 雪疏狂目虽闭,却未能养好神,朦胧中那女子含泪招手,他不及多看,飞身上马,策骑疾驰,奔出一阵,勒住缰绳,定睛瞧时,如何还有那女子的踪影。 他不禁一声叹息,突听得耳畔有人轻声呼唤,他一惊,当即睁开眼来,只见舱内一灯孤明,光影淡淡,四女围拢在他身旁,面露关切之色。 箫女见他睁眼,盈盈一礼,开口道:“雪大侠身体不适麽?”雪疏狂摇摇头道:“还好,只是有些疲倦,不碍事的,多谢姑娘惦记。”说着话缓缓站起身来。 此时曙色未开,烟笼寒水,两岸杨柳依依,难怪柳永有“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之叹,真真是天公造化伤人最甚,道不销魂魂已销,转头回望来路,烟水迷茫中点点渔火时隐时现。 一阵晓风吹来,雪疏狂不由得机灵灵打个冷战,回身叫道:“你们看。”四女抬头看时,脸色也禁不住为之大变,就见东边天空上一束扇形的烟花复又出现,凝于半空,良久不散。 依铁扇帮中的规矩,第一束示警烟花所召集的系本帮精干弟子,第二束烟花召集的乃是散布于各处的小头目,待放出第三束烟花时召集的已是本帮所有帮众,可见已到了万分危急的关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雪疏狂急声道:“几位姑娘速请转棹回航,看来舵子里凶险之至,不然也不会连放出三道告急烟花。” 操舟二女充耳不闻,兀自撑船掌舵,那小舟劈波斩浪行驶如飞,换了船工是男子,雪疏狂早已出手,这时却无可奈何,情知六女中以箫女为首,当下便道:“总舵告急,姑娘切不可因雪某而误了大事!” 箫女一笑道:“眼下护送雪大侠前往宝相寺便是天下地上绝无仅有的头等大事。” 雪疏狂无奈道:“这如何使得?此处离宝相寺还有多远?”箫女道:“大约还有十几里的水路。” 雪疏狂忙道:“请姑娘将船靠岸,你们指明路径,我自行赶去宝相寺还不成麽?” 箫女道:“若走水路,我们姊妹将你送到地头,自然有昆仑派弟子接你去宝相寺,那时我们也就可以回去复命了,侠驾中途上岸,我们六个如何还能左右于你,侠驾这会子说独自前去宝相寺,可一旦上了岸,转头赶去我们舵子里也说不准,就算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反正孔夫子早将女子与小人相提并论。 雪疏狂暗暗叫了声苦,眼见六女无意掉头回转,他的确是想先上了岸再说,腿长在自己身上,路在脚下,那时要去那里又怎由得他人? 哪知箫女冰雪聪明,已猜透他的心思,当下气道:“你为何如此固执?” 箫女见他声色俱厉,不由得眼圈一红,声音颤抖,含着泪道:“雪大侠教训的是,但侠驾可知,总舵有难我们六姐妹何尝不是焦急万分,我等本是孤儿,是老帮主收留了我们,并养育成人,传授武艺。” “我等见了总舵的求援信号怎能无动于衷?但老帮主有过吩咐,凡奉命保护雪大侠的本帮弟子,雪大侠到达宝相寺之前可以不受帮中号令调动,雪大侠安然无恙乃是现今第一要务。” “侠驾当真赶去敝帮总舵,我等未尽职守,有负韩帮主抚育之恩乃为不忠,众兄弟豁出性命救出雪大侠,侠驾若因我们失职而再涉险境,我等对帮中弟兄义之何存?侠驾忍心陷我们六个苦命女子于不忠不义之地麽?”说话间已是潸然泪下。 雪疏狂话甫出口,已知言重,听她说的诚恳已极,一时也十分感动,焦急道:“不如这样,大家一道扯个谎好啦,你们将我送上岸去,然后赶回总舵,权当是把我送到了地头,昆仑派那边接应的人自有我去解释,决不会向韩帮主透露半个字的,你们回去有了交代,我也能略略心安。” 箫女听了涩然道:“这倒果然是个法子,不过侠驾一定要答应我们不能变卦去铁扇帮总舵犯险,否则我们便不渡你登岸。” 雪疏狂踌躇两难,心想救人如救火,她们早一刻赶回便好过晚一刻。,说道:“姑娘须将沿岸所布下的人手一并带回总舵,在下无须人保护。” 箫女破涕为笑,说道:“这麽说侠驾是答应真去宝相寺了?”雪疏狂皱眉道:“要不要雪某指天指地给诸位姑娘发个誓出来?” 箫女忙摇手道:“雪大侠是何等样人,你说的话我们六姊妹自然信得过。”当下吩咐道:“两位妹子,将船靠岸。”转头详细说了宝相寺所在。 雪疏狂点头记下,操舟二女立时转过船头,片刻间船已衔岸。雪疏狂不等小船泊稳,足尖一点船板,纵上岸来,回身道:“六位姑娘速速请回吧。” 箫女俏立船头,嫣然道:“侠驾保重,后会有期。”向雪疏狂深深望了一眼,一摆手,小舟疾如流矢,在水面上犁出一道水线,如飞而去。 第三回 英雄末路第十节 众皆散去,雪疏狂独在江边,猛觉心头空落落的一片,自想韩帮主倾尽全力搭救于我,又听张锦说托我另有要事去办,莫非他怕我执意前去援手,故意用这托词将我稳住? 对了,必是如此,韩帮主行事向来直来直去正大光明,当真有事要我帮忙,经过劫狱救我一事,他也不会再提,否则营救之举岂不被人误解为另有所图?这麽说我还是该及早回去的。 他转念又想:“且不说大丈夫言出必践,我既答应了六女不令她们为难,若然这有事相托一节属实,六女连带张兄弟等全都没法交代,况且铁扇帮与潇湘派双方又有不许外人助拳之约……” 他一面想着,一面前行,这时已来到山侧背阴处,蓦然间一念闪过:“对六个女子的允诺要紧还是铁扇帮的安危要紧?有不许外人助拳的约定我便能袖手远去不成?” 想到这里,脚步一停,心下踌躇,直感进退两难“去还是不去?”这句话不经意间竟是问出口来。 他原是自言自语,却不料话音未落,就听一块山石背后有人嘿嘿一阵冷笑,提声答道:“雪大侠不必去了,人都已死绝!” 随着话音,一人从山岩后闪出,满面含笑,走上前来,旁边一株合抱粗的大树后有人阴森森的笑道:“雪大侠总算现身啦,你可让我们兄弟一通好等啊。” 紧接着草丛之内、矮林中人影晃动,眨眼之间四面合围,已将雪疏狂困在垓心。 雪疏狂心头微微一沉,无需转身回头已知来人不下十二、三人之众,更且要麽身法轻捷,抑或脚下沉稳,俱都极有来头。 自他出道以来大小阵仗不知经历过多少,以寡敌众实所常有,威震武林的太湖九雄他也单枪匹马挑过,遑论其他,况且自己眼下是朝廷头号钦犯,为人追捕毫不稀奇,是以倒说不上如何惊讶,只是之前那一句“都已死绝”令他悚然心惊,当即抱拳说道;“对面是哪一位朋友主事,雪某有事请教。” 他心想铁扇帮根深蒂固雄踞一方,潇湘三老若仅凭己力欲将之挑落却也极难,莫非他们食言自肥邀来高手助阵?当真如此,铁扇帮必吃大亏,唉,不消另请旁人,单说今晚参与营救我的各方豪杰倘或助韩帮主一臂之力,何愁潇湘三奇不知难而退?但此时可说什麽也晚了,但一转念,又觉潇湘三奇威名久著,照理说绝不应是言而无信之人。 就见最先说话那人跨前一步,拱拱手道:“侠驾有何话讲?跟在下说便是了。”此际天色将明,雪疏狂见对方五短身材,面罩一方皂帕,但两眼神光灼灼,一见便知内功不弱,当即问道:“阁下既然不想以真面目示人,雪某也不多问,但刚才你说都已死绝,不知是什麽意思?” 那矮汉又是嘿嘿一笑,说道:“侠驾在这里犹豫去还是不去,我便告诉你人都已死绝,免得你白走冤枉路,我劝雪大侠还是少操些闲心为上,这会子先盘算好自己何去何从才更要紧。” 雪疏狂热血上涌,心忖:“听口气铁扇帮总舵已是凶多吉少,而这些人又是什麽路道?” 蓦地心头一凛,糟了,莫非是大内鹰爪将计就计乘铁扇帮人手分散之际猝然发难,又在中途设伏要擒我回去? 一念未已,旁边那一个彪形大汉扬声道:“雪大侠还是乖乖的随我们回去的好,免得大伙多费手脚,你现在刑伤遍体,何必做无谓的抗争?倒不如束手就擒,面子上也好看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雪疏狂暗暗点头,看来自己所料不差,这些人果然是朝廷走狗,却不明白他们何以还要遮掩行藏。 另一人喝道:“二位头儿跟他费什麽唇舌,弟兄们并肩子齐丄岂不干脆利落?” 那人性子急躁,话没说完,已然猱身而上,双手箕张,十指犹如钢构,左手直cha雪疏狂右肋,右手则向他左肩搭来。 雪疏狂微微一惊,不意对方攻势如此凌厉,并且一上来便是两记辣招,当真给他双爪招呼在身上,肋下肩头非留下十个血洞不可,一股怒火直冲顶门。 然而与此同时,身侧风声响动,左、右、后三面各有一名劲敌夹击上来,手中均有兵刃。 好个雪疏狂,端的临危不乱,听风辨形,发觉左侧攻来这人动作稍稍迟了一瞬,左足滑出半步,斜身避开那人向他右肋的一击,同时左手翻出,扣住那人抓向他左肩的右手腕脉。 那人两记龙爪手都未能奏效,正待变招之时,右腕突然被对方拿住,登感手臂一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雪疏狂一声暴喝,长臂挥起,呼呼风声,将那人在身周舞了个圈子。 这一下出手时机拿捏得妙不可言,刚好在这时身旁三人攻势齐至,惨叫声中,那人左腿被长剑削落,,右肩给一柄铁锤砸得粉碎,腰上中了一刀,几被斩为两截,如何还有命在? 使刀那人但觉眼前一花,不知怎地一刀竟砍在同伴腰里,一时骇然,怔在当地,忽然手上一空,鬼头刀已给雪疏狂劈手夺了过去。 这人胆战心惊,唯恐对方回过刀来封他个“平顶侯”做,双手抱头,转身要逃,哪知两腿酸软,竟尔迈不开步。 雪疏狂见状哈哈大笑,说道:多谢给我准备了这应手家伙,礼尚往来,我便送你一程,也不枉你替我除掉一个对手。”说着话飞起一脚,踢在那人右kuashang。 这人可也委实听话,耳畔生风,飞出六、七丈远,这才落在地上,直摔得七荤八素,立时人事不知。 先前死者犹有两个师兄弟在场,见雪疏狂抬脚酬人,觉得有机可乘,做师兄的一声大吼,纵身扑来,两记鹰爪手双双攻上,左爪抓向他刀背,右手径拿雪疏狂前胸要xue。 那做师弟的虽也报仇心切,却半点也不鲁莽,飘身上前,右手五指形如鸡爪之状,悄无声息的袭向雪疏狂背心。 雪疏狂好整以暇,手腕微微一转,鬼头刀在身前一斜,刀光闪处,鲜血迸飞,做师兄的一声痛呼,双手齐腕而断,急急向后纵开。 做师弟的一爪堪堪搭上雪疏狂背心xue道,雪疏狂刀伤身前敌人手臂,脑后也似生了眼睛,侯对方一招使老,当下左手回探,捉个正着,五指一拢,扣住他腕脉。 雪疏狂恼他暗中偷袭,力运左臂,将其高高举起,冷喝道:“三个狗才投靠官府也还罢了,胡作非为欺压良善天理不容,雪某早想剪除你等,此时争先恐后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说到这里,神力运出,那做师弟的直飞出十数丈外,未及哼上一声便跌得五内俱碎,一命西归。 原来一交上手雪疏狂已从招数中认出三人乃是赵州神爪门的弟子,神爪门专修各种爪法,造诣极深,武林中享誉已久,可惜门规松懈,修为愈高,于安善良民正道侠士为患愈大。 雪疏狂心痛铁扇帮因自己而毁,心神激荡,双目赤红,一时竟杀心大起,将满身伤痛一股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鬼头刀横空一扬,厉声道:“你们一个个上前受死还是群殴乱斗?别再愣着,请过来吧!” 众人见顷刻间同伴一死一伤,另有两个飞了出去不知吉凶,个个栗栗自危,虽因蒙面而见不到脸色,料也决计好看不到哪里。 为首那矮汉定了定神,冷哼道:“雪大侠神功盖世,怎是一人能敌,大伙一起领教侠驾的高招便是!” 一言甫毕,进身如风,双掌连环齐发,左掌一记“拨云见日”,自下而上轻拂雪疏狂面门,右掌则使一招;“暗度陈仓”猛朝雪疏狂小腹“丹田”xue上直按过去。 雪疏狂先觉掌风扑面,却不如何刚劲,然而似有无穷潜力蕴含其间,尤其击向自己小腹的右掌势道虽急,竟无丝毫劲风涌到,当下也难辨虚实,就在同时,两名敌人分从左右袭到。 第三回 英雄末路第十一节 雪疏狂叫一声“来得好”,人已腾身跃起。脱出了三人的夹击。围攻他的三人骤然失了对手,猛觉风声袭顶,,慌不迭抬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就见雪疏狂威风凛凛,凌空下击,犹如苍鹰攫兔,鬼头刀幻起一片寒芒,霍然劈下,刀光流转,竟将三人都卷在其中。 三人心有灵犀,齐都纵身后跃,雪疏狂身形一个转折,连人带刀径朝一名使剑的汉子扑了过去。 那人乍见银虹飞泻,仓促中只得挥剑一封,当的一声响,长剑立时断为两截。 那人手臂剧痛,虎口间标出一蓬鲜血,虽说是人却已面无人色,想了想手上握一只半尺长的剑柄实无多大用处,这才顺手丢开。 雪疏狂投身似电,反手一刀,当的一声,将那剑柄击得横飞出去,正中那被削断双腕的神爪门弟子颈中。那人翻身倒地,再不动弹。 雪疏狂双足沾地,须臾不停,刀光卷起,飞斩右侧敌人的腰间,那人的兵刃是一条龙头杆棒,见刀锋迫体,闪避已自不及,当即牙根一咬,杆棒当成枪使,朝雪疏狂当胸戳了过来。 此人情急拼命,这一招固全然不和章法,势道却是猛恶之极。雪疏狂刀法虽快,但对方杆棒长出二尺有余,若不避让,便要两败俱伤。 幸而雪疏狂应变神速,左手倏地伸出,将对方绝望之中全力攻出的杆棒一把握住,那人突感一股大力从杆棒上传了过来,情知一旦兵刃离手,那是再无生机,于是使出全力向怀中回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雪疏狂浑身是伤,精力有限,换做旁人走几步路都难以支持得住,遑论力战群敌?这些人均非泛泛之流,眼下他只感虚汗淋漓,内气已渐渐接续不上。 此时强敌仍有数人,只消留下一个活口,便难逃出生天,身陷敌阵,势禁形格,他再不容情,见对方上当倾力回夺杆棒,手上劲力一松,乘势前送。 那人正自下死力猛夺,猝不及防,只听得“砰”的一声,棒尾撞中胸口,这人全力回夺之际加上雪疏狂顺势为之,两股力道相加如何抵受得住,登时鲜血喷淋,胸骨塌陷,一命呜呼。 雪疏狂看得心头一颤,背后劲风骤起,此际他右手执刀,左手中杆棒也未丢下,同时斜刺里掌风烈烈,为首那矮汉一掌劈了过来。 他听出身后那人尚未欺得太近,当下鬼头刀横出,刀光如练,先将那人逼开,继而杆棒出手,呼得一声,向身后那敌人回击过去。 他身后那人闪避不灵,被杆棒砸中天灵盖,顿时了账,便在这时,一件极沉重的兵刃已当头击落。 雪疏狂方才这一击用力过猛,直感胸口发闷,真气提不上来,他察觉不妙,心知无力璎其锋芒,只好斜身让过,已看清那人手使一条齐眉大棍,不由得暗暗叫了声苦。 那人似看出他体力不支,一招落空,跟着横棍急扫,势挟劲风,迅猛之至,换做以往这人虽仗兵刃沉重膂力过人之利,雪疏狂却也全然不以为虑,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雪疏狂乃是难中猛虎,劫后蛟龙,余威虽犹摄人,终非昔日可比,当即错步避了开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会子余下还有六人,眼见得雪疏狂满头大汗,足底虚浮,料来再难支持多久,发一声喊,齐齐抢上,寻思哪怕无功,只消捱上一阵,待对方筋疲力尽,自然便能手到擒来。 六人一般心思,于是团团合围,也不发狠猛攻,一味与之游斗,片刻不停,防他乘机调息聚力。 雪疏狂心如明镜,于他们的所谋所盼了然于胸,暗想拖得越久对这些家伙才越是有利,说不定他们还有后援赶来,我却唯有油尽灯枯束手待毙的份了,须得拼上一拼,杀得一个便少一份凶险,横竖已除掉了神爪门的三个败类,雪某便死也不枉了,只是有负韩帮主倾力营救之恩,再者死前也不曾见她一面,未免抱憾于心。 他死志一生,看得开了,反是精神陡振,当下默运玄功,凝集体内残余的真元,森然喝道:“有种的真刀真枪同雪某斗上一场,雪某死在各位手上那也值了,这般缠夹不清的打法太也,没趣,无论如何欲擒雪某回去坐牢之念我劝尔等还是及早打消为好,我是断不会让你们如愿的,倒不如放手大杀一回来得更痛快些。” 说着话杆棒直捣,攻向为首那矮汉,右手鬼头刀挺出,急刺右首一敌。 围攻他这六人原想捉回活口以便领功受赏,但听他话语间口气坚决,杀死一个朝廷钦犯虽也功劳不小,但较之生擒回去逼问出口供从而寻回国宝自是没得比了,心中不觉嘀咕起来,待见他神威凛凛,骁勇犹胜先前,越发的患得患失,迟疑要不要为一件不大的功劳送上一条天大的性命。 众人都这麽想,合围的阵势立时显得松散开来,但雪疏狂每攻向一人,余者又都想乘虚而入攻其不备,将之活擒固然最妙,独占手刃钦犯之功也是好的,是以谁也不甘人后,蜂拥夹击,这样一来倒救了先前那人。 雪疏狂每一招攻出,霎时便腹背受敌,不得不分心旁顾,要想冲出重围亦绝非易事。 又战片刻,雪疏狂一阵棒扫刀劈无果,腿上反而中了一剑,心下失望,体力更耗去了不少,刀轻棒重,左臂已然有些抬举不起。 他双手兵刃互换,左手执刀,右手持棒,这才觉得稍稍省力了些,此时一柄铁锤“双凤贯耳”轰然击落。 雪疏狂横身闪开,唰的一刀,径朝使锤人右臂反削过去。那人不防雪疏狂应变仍是这般神速,大吃一惊,急急向旁一跃。 这一跃早在雪疏狂预料之中,大喝声里,中宫直进,单刀劈出。那人连忙举锤挡格。 雪疏狂一招“春雷动地”杆棒搂头砸了下来。那人亡魂皆冒,偏偏铁锤已被雪疏狂鬼头刀引在门外,一时收不回来,想躲已然迟了,登时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雪疏狂方自喘了口气,忽听得身侧恶风袭来,他听出是齐眉大棍砸到,不由得暗暗心惊,当即杆棒一撤,“苏秦背剑”,向外一封,但听得喀嚓一声响,杆棒被震成两截。 雪疏狂只觉手臂如折,胸口热血翻涌,他急运一口真气,霍然回身,鬼头刀横扫而出。 这一刀来的突兀之至,那使棍人将他杆棒震断原正惊喜万分,本待跟着一棍取他下盘,将他双腿打断,岂知他棍未扫出,刀已斩到,慌乱中撒手弃棍,斜身蹿开。 无奈雪疏狂这一刀怒极而发,势道刚猛无比,也只慢得半步,已被刀锋划在腰腹之间,不免胸襟大敞,五脏庙欢声雷动,众神祗各皆出来显灵。 雪疏狂连毙二敌,已是强弩之末,一阵头眼昏花,身子摇摇欲倒,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旁边一股急劲的掌力涌来,与此同时,另外三人也自包抄而上。 雪疏狂已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当下强打精神,硬接下那一掌,砰然震响声中,雪疏狂身子连晃了几晃,脚步踉跄,蹬蹬瞪得跌了出去。 包抄那三人一见大喜过望,一齐猛扑上前,哪承想雪疏狂人虽狼狈,刀却半点也不含糊,招走“三阳开泰”,一招三变,势如破竹。 那三人贪功心切,待发觉情形不对,为时已晚,惊呼声中,刀光起处,三个人已尽皆横尸当场。 第三回 英雄末路第十二节 出掌将雪疏狂震退的正是为首那矮汉,两人手掌一接,他便觉出对方已是劳瘁过度已是精力不支,见他暴退急跌,料知绝非作伪,只道他会一口鲜血喷出,暗怪自己出手太重,如此将其打死岂不可惜?想不到对方非但并未吐血,更于转眼之间连毙三敌,但他心中算定,无论如何雪疏狂现下已然体力不济,病虎再不足惧,当下一步步的逼上前来。 二人相距只半丈光景,就见雪疏狂单刀拄地,胸口不住起伏,那矮汉又踏上一步。 雪疏狂突然抬起头来,目眦欲裂,眼中寒光咄咄逼人,那矮汉全身一抖,不虞他当此关头犹有这等骇人声威,为他目光所摄,不由得微一迟疑。 就在这一瞬间,雪疏狂突然开口,开口却非说话,而是一口鲜血激射而出。那矮汉不意有此一变,连忙将头一扭,但猝不及防之下,仍被喷个满脸。 那矮汉但觉脸上痛如刀割,尤其一双招子似遭针刺,一时难以睁开,情知不妙,抬起衣袖向脸上一抹,同时右掌如电,卷起一股峻急的掌力朝雪疏狂当胸击去,以阻对方趁势发招进击。 雪疏狂早乘他视物不清的霎那移形换位,欺身而前,“呼”的一刀,挟肩带背劈了下来。 那矮汉听得金刃劈风之声,不禁大骇,闪避已自不及,仓促中只得挥袖一隔,宁可失去一臂,保全性命为先。 哪知雪疏狂手腕一翻,回刀当头直砍,竟是一刀两半,将他从中劈开,鲜血四处喷溅。 这一场厮杀虽然惨烈绝伦,耗时却是极短,此刻东方天边一抹曙色微明。 雪疏狂手提钢刀,低头看了看衣服上的斑斑血迹,游目四顾,但见十余具尸身躺倒在地。 他长叹一声,但觉头晕目眩,周身酸软,但情知此地不宜久留,用鬼头刀当拐杖使用,举步向前走去。 才走出六七丈远,冷不防身后金凤破空,他暗吃一惊,心想周围果然还有朝廷鹰犬潜伏,这人倒真耐性极好,直到这时方才出手,当下斜身一闪,避了开去。 他脚步未稳,又有暗器射来,已是再难躲闪,只得挥刀反格,当的一声响,火星四溅。 雪疏狂手腕一痛,射来的乃是一只钢镖,发镖人手劲又极是不弱,暗器虽被击飞,鬼头刀却也握持不住,锵然落地。 雪疏狂本待俯身拾刀,然而凤声又至,无奈之下,唯有竭尽全力侧身,一只钢镖原是射他右腿,沾衣而过,嗤的一下,嵌入旁边一株树里,镖穗在晓风中微微颤动,飒然有声。 雪疏狂身体脱力,以刀撑地前行,此时刀已失落,这一闪之间牵动腿上伤口,身子一斜,一下子跌倒在地,欲待挣扎起身,却是徒然无力,先前只是勉力支撑,一旦跌倒,如何还能站得起来? 就见一条人影从树后闪了出来,几步蹿到近前,从地上拾起鬼头刀,顺手自怀中抖开一条牛筋细索,冷笑一声,说道:“雪大侠,你天纵神武,何等英雄了得,怎奈虎落平阳,没想到会落在我手里吧?大伙一个都不活了,这份大功活该被我独享啊,说来还要大大感谢与你,我便用这口你从我手中夺去的刀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免得你在做无谓之挣。(.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说着话提刀缓缓逼近。 原来这人正是被雪疏狂夺下兵刃一脚踢飞昏死过去那人,他本来只受了皮肉外伤,并无大碍,过不多久便即醒来,只是眼见得雪疏狂犹如天人当者必死,吓得不敢动弹,直至雪疏狂刀劈那为首矮汉待欲离开,他这才爬起身来,悄悄隐在暗处张望。 他手中没了兵刃,兀自不敢上前,所幸带着镖囊,原想先将雪疏狂用镖打伤,但三只钢镖打完均未得手,仍是雪疏狂自行跌倒,不能起身。 他虽喜不自禁,但雪疏狂适才骤然发威,明知对方现如今无异待宰羔羊,仍旧满心惊悸,不敢贸然欺上前来。 雪疏狂直感羞愤难当,先前他以带伤乏力之躯同那矮汉拼了一掌,当时一口血便几乎要喷出,但他极力忍耐,反乘跌退之际出其不意一招三式杀伤三人,这才将血喷出,跟着刀劈矮汉,实是伤上加伤,心想我虽不敢自许英雄,可如这般窝窝囊囊的死法却也实在别扭得紧,但他周身乏软,丹田中空空荡荡,四肢百骸间便连半点真气也凝聚不起,动一动也是极难,眼见那人提刀逼来,已知无幸,心灰意懒。 不承想便在这时,风声猝起,一物自他头顶飞掠而过,向着对面那人没头没脑的打了过去。 雪疏狂吃了一惊,那人也是大感意外,急忙举刀一档,要将那物事劈落在地。 一刀正中,就听“扑”的一声,霎时间眼前灰蒙蒙的一片,竟是用草纸包起的一包香灰,这一下五官七窍登时都被塞满。 那人只道是甚毒物,吓得哇哇大叫,慌乱中抛下鬼头刀,腾出双手挖耳掏鼻,但这人贪心极重,生怕到手的功劳被人抢去,一面不停揉着眼睛,一面向着雪疏狂跌倒之处奔上,深知雪疏狂已是绝无还手之力,心想先将他制住再说。 雪疏狂所在之处地势略高,又是逆风,初时虽也视物不清,好在并没给香灰迷进眼里,见那人已近在咫尺,求生的本能被激发出来,也不知从哪里涌出的一股急力,左臂伸处,哧的一下,将嵌在树干上的那只钢镖起了出来,反手猛向那人直射过去。 两人相距本已极近,十分不易躲闪,而那人更目不见物,抢将上来,便与故意以身接镖殊无二致,就可惜雪疏狂英雄末路,力尽筋疲,钢镖拔出,手已软了,这一镖原是射向对方胸口,然而力道不济,以致准头大失,“嗤”得钉进那人左腿。 那人一声痛叫,双眼已可勉强睁开,顾不得伤痛,纵身扑到雪疏狂身前,伸手抓住雪疏狂左臂,扭过一旁。 雪疏狂挣扎几下,无法摆脱,一声厉吼,右拳狠狠击出。那人腿伤不重,先前摔出也只是重重一跌,并不打紧,手上功夫丝毫未受影响,右手扣住雪疏狂左肘,同时左臂向外一格,反手又将雪疏狂右腕拿住,同时膝盖一曲,撞向雪疏狂胸口“膻中”xue。 他伤在左腿,右腿全然无碍,这一下若给他撞实,雪疏狂不仅cha翅难逃,非受极重的内伤不可。 哪知就在他这一撞将中未中之际,猛然间感到背脊一凉,一柄短刀直cha入后心,顿时一声惨叫,双手松开,软软的倒了下去,至死也不知在后面偷袭他那人是黄雀喜鹊还是麻雀。 暗中那人刀也不拔,竟然扑的一下跌倒在雪疏狂身上,仿佛再也动弹不得。 雪疏狂那一拳纯系靠心力而发,一拳击空,心力亦尽,便立即昏了过去,只是他心中不甘。眼也不闭,是以这人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一些事他是视而不见。 ﹙本回完﹚ 第四回 洞府幽深第一节 那人伏在雪疏狂身上,一股沁人的幽兰之气飘他入鼻端,他竟猛然醒来,一时惊喜无限,低声轻呼:“钟姑娘……你……你还是来……来了……” 却听跌在他身上那人呸的一声,说道:“喂,你这人眼睛睁得老大,怎不知仔细瞧瞧,救你性命的大大恩公倒有一位,可不是甚么忠姑娘、奸姑娘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是个娇娇脆脆的女子声音,似乎年纪甚轻。 雪疏狂已听出声音不对,急忙收束心神,凝目细辨,面前一张俏脸果然十分陌生,香腮微鼓,粉面含嗔,一双亮闪闪的眸子里颇有不满的神情,正瞪视着自己,两颊泛青,嘴唇发颤,竟不起来,半伏半跪在自己身上。 他不禁暗暗奇怪:“这小姑娘是什麽路数?怎会现身于此?她自称是我恩公,难道真是她救了我?对了,我一拳被那人挡开,脑中一阵昏眩,便什麽是也不知道了,只是,这恩公哪有自己大肆标榜的道理!” 抬眼看时,就见那最后一个敌人俯伏于地,背上露出一截刀柄,当下确信无疑,忙恭声道:“姑娘大恩大德,雪某没齿不忘,适才言语唐突,须请芳驾见谅。” 那少女摇摇头,大度的道;“算了吧,大人不计小人过,本小姐懒得和你一般见识,老实说你也挺可怜的,只道是意中人赶来救你了对不对?”说完叹息一声,眼中竟当真流露出同情的神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这几句话正说中了雪疏狂的心事,不由得一阵感伤,待心绪略平,见她兀自不起,自想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那也是迫于无奈之际,她一直赖在我身上,这又是何道理? 当下他却也不便明言,只得说道;“姑娘救命之恩请容后报,现下唯有恭恭敬敬施个礼了!”此言固然非虚,另则也是在委婉提醒对方快些起来。 岂料那少女向他白了一眼,道:“你气都喘不匀了,还哪来这许多七七八八的虚礼?” 顿了一顿,声音转小,说道:“就算你能站起来行礼,那我怎麽办?躺在地上受你的礼不成?你当我是死人啊!” 雪疏狂听得一呆,心道:“这麽说她不起来是大有苦衷了。”忙道:“莫非芳驾因救在下而受了伤?怎不早说,唉,雪某实感过意不去。” 那少女略侧过脸,小声嘟哝道:“本小姐心肠最软,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不点灯,此番因要救你却生生杀了一个活人,天可怜见,倒没受伤,然而腿麻脚软,如何还能站得起来?”她说到后来,声音打颤,嘴角抽动,竟是一副要哭出来的的模样。 雪疏狂初听时将信将疑,见她如此,已信下大半,细一端详,发现她面庞秀雅清丽,脸上稚气未脱,尤其微垂娇首,更显得楚楚动人,虽仍觉“爱惜飞蛾不点灯”未免夸大其词,但为了救自己性命平生破天荒头一遭杀人大底不会有假。 想到这里,颇为不安,忽然念及一事,不觉涔然汗出,一时颇费思量,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女这时转过脸来,见他怔怔的望着自己,立时不高兴了,面色一寒,道:“你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个没完像什麽话,这也是大侠的行径麽?” 雪疏狂被她说得大窘,连忙移开目光,心中暗呼委屈不已。 那少女突然眼光一亮,嗤的一笑道:“敢情是张假脸啊,待本姑娘来见识一下雪大侠的庐山真面目。”说着话便要去揭下雪疏狂脸上的面具。 雪疏狂急道:“姑娘不可。”那少女哼道:“有何不可?最多是满脸黑斑麻坑、塌鼻凹眼,又不是小姑娘,难道还怕羞不成?” 口中说着,纤手一探,雪疏狂伸臂一拦,说道:“姑娘还是不看为好!” 那少女手停半空,杏眼一瞪,凝视着雪疏狂的双眼,冷冷道;“看来你是信不过我,怕一旦本小姐见到你容貌将来给你招来麻烦。” 雪疏狂不料她说翻脸就翻脸,微感内疚,涩声道:“姑娘这话从何说起?在下这条命还是拜芳驾所救,只盼不要给姑娘你带来什麽祸端就好。” 少女听了,脸色顿时缓和下来,想了一想,仿佛恍然大悟,说道:“难怪钟姑娘置你一往情深于不顾,原来是嫌你不够英俊潇洒,抑或你先前容貌不恶,后来临敌之时不慎破相,脸上留下剑痕刀疤,潘安、宋玉固然风流倜傥,却又济什麽事?成霸业雄图的却是秦皇汉武,以貌取人实是大大的不该……” 她兀自滔滔不绝,雪疏狂越听越气,再也忍无可忍,怒声道:“姑娘执意要看只管看就是了,何必东拉西扯,又干嘛牵扯到钟姑娘头上?” 少女秀眉弯蹙,愤然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原是替你打抱不平,你倒反编派起本小姐的不是,足见是鬼迷心窍,中毒不浅,我偏要瞧瞧名满天下的雪大侠究竟是怎样一副尊容。” 说话间,她笋指轻拈,徐徐将雪疏狂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待定睛一看,禁不住”啊”的失声惊呼,猛然将脸埋在雪疏狂胸前,背心耸动,双肩也是不停颤抖,竟当真哭了出来。 雪疏狂对那姓钟女子用情至深,其间纵生波折,但他初衷未改,始终并无半点怨言,虽说昨晚几乎因轻信玉牌几乎误饮了毒酒,可听到有人当了自己的面直斥其非,且说的不着边际,依然心中不快。 尽管如此,眼见得少女吓成这副摸样,仍是油生歉意,加上两人总是这样黏在一起,实是极感别扭,当即勉强笑道:“都怪雪某不好,生的丑恶绝伦,以致吓坏姑娘,真是罪该万死。” 少女闻言缓缓扬起了脸,怯怯问道:“你是受了极重的内伤麽?”原来她一揭开面具,发现雪疏狂眼角肿胀,脸上伤痕累累,显是在天牢当中所受礼遇而留。 这倒不足为奇,然而雪疏狂面如金纸,丝毫血色也无,尤其这时晨光微吐,乍然看到这样一张脸,端的唬了一跳。 她虽武功低微。这点见识究竟还是有的,知是内伤不轻之状,霎时间心下转过无数个念头,又是吃惊。又自懊悔,暗中连呼“倒霉”不绝,直到此刻方才渐渐宁定下来,重又抬起了头。 雪疏狂见对方眼中泪光闪闪,很是感动,安慰道:“芳驾无需担心,但凡有处清净所在运功疗伤,几天中不和人交手,马马虎虎还死不了。” 第四回 洞府幽深第二节 少女听说,脸色大变,急声道:“马马虎虎死不了怎麽行?若然你一马虎死了,本小姐可也活不下去了!”脸上大现忧急之状。 雪疏狂为之一怔,不知该如何接口,那少女自知失言,面颊一红,偏过头道:“不许你胡思乱想,我是说本姑娘原是安善人家女子,为救你性命却杀死御前侍卫,沦为要犯,到处遭人通缉,自然须由你护我周全,你若死了谁来来管我?所以你要仔仔细细的活着才成!” 雪疏狂一想这句话可也不错,当即说道:“姑娘为我所累。雪某自当竭力护卫,救人救到底,相烦姑娘前往宝相寺去通报一声,邀来我的朋友。” 那少女看了他一眼,奇道:“莫不是你杀人杀昏了头?宝相寺内而今再没一个活口,那御前侍卫头目早说得清清楚楚,你不记得了麽?”说话间满脸懊丧得神情。 雪疏狂闻言语塞,一时真不知该欢喜还是该难过,心想原来那矮子口中所说的“都死绝了”并不是指铁扇帮总舵,而是说宝相寺,看来这小姑娘了解不少内情,我只猜测设伏的乃是朝廷鹰犬,她却知道对方是御前侍卫,她究竟是什麽底细,涉险救我似乎非出偶然。 但见少女秀眉微蹙,若有所思,仿佛正为什麽难以抉择之事举棋不定,忽开口道:“左近有处栖身之所十分隐秘,可不知你疑不疑心我是官府的番子,要使稳军计将你稳住,安心不良。(.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雪疏狂听得一惊,暗忖这姑娘当真机敏之至,自己正为她来路费解,不料她倒先提了出来,苦笑道:“无论是杀是擒,雪某现下都无异于待宰羔羊,能与姑娘争功之人都已毙命,芳驾真是公门中人,还用得着使稳军计麽?” 少女直视着他,似笑非笑的道:“那也未必,兴许本小姐心机极深,你就不怕我放长线钓大鱼?” 雪疏狂岔开话题,说道:“鹰爪门中一名败类被我摔了出去,不知是否气绝,先前倒不如直接结果他的性命,一旦被他醒转溜走,对你我可是极为不利。” 那少女眨眨眼睛道:“你想让我将这人也一并杀了,这一来既能绝了后患,顺便也能试探我一下,对麽?” 雪疏狂知她会错了意,诚声道:“免除后患不假,出题试探芳驾则万万不敢,即使在下想试探姑娘,用这法子未免也太不高明了。姑娘倘真的是朝廷密探,又哪会在乎多杀一人?反正此间全是死鬼,到最后推到雪某身上就是了,而我已杀了十个人,也不计较多担一份罪名,” 那少女听他这麽说,抿嘴笑道:“你我萍水相逢,本小姐又恰巧于此时此地出现,你便有所猜疑也是人之常情,别看你伤得很重,要取我小命仍是易如反掌,适才我伏在你身上发抖,头颈后背各处要xue袒露无遗,一指落下我命休矣,本姑娘哪还能同你讨价还价?” 雪疏狂心下暗奇,不明白他这些话用意何在,莫非之前倒是她意存试探,此际道破是告诫我其实她随时随刻都有提防,这小姑娘端的令人莫测高深,不禁问道:“芳驾说要与我讨价还价,此话怎讲?” 那少女含笑盯着他道:“我正想告诉侠驾,本姑娘救你并非仗义出手,实是为利而来,因此你若感激我便算你有良心,即令全无感激之情,那也并不打紧……” 雪疏狂暗暗苦笑,心想那还是感激你的好,不然便成了没良心。只听那少女继续说道:“我能杀死那御前侍卫,收拾雪大侠也不是办不到,侠驾固然英雄了得,但如今龙游浅滩穷途末路,行动都不方便,我回身去搬两块大石头来,也能将你砸得脑浆迸裂,你相信麽?” 雪疏狂越听越觉这小姑娘透着古怪,看她俏容整肃,断无儿戏之意,只得点了点头。 那少女续道:“再者我杀死御前侍卫之事仅你一人得见,而你对我一无所知,就算本小姐大仁大义不杀人灭口,你又另有奇缘侥幸得活,你也无法将此事说与旁人知道,所以我就此起身离开也不用担心官府发下海捕公文拿我,你说对是不对?” 雪疏狂攒眉道:“请问姑娘究竟想说什麽?”那少女一听格格笑道:“怎麽,嫌我罗嗦了麽?我只是要让你明白本姑娘救你凶险奇大,很不合算,你须答应我一件事,好教利弊相抵,不令我大大吃亏才成啊!” 她说到这里,双眸之中满是期待之情,瞧着雪疏狂的神色。雪疏狂淡淡的道:“说了半天,姑娘是想乘人之危啦!” 少女不恼,笑盈盈的道:“你说是,那便是,时间有限,我也不和你多辩,然而乘人之危跟乘人之危可大不一样。” 雪疏狂冷然道:“我看没什麽分别,总算不得光明磊落吧?” 那少女微笑道:“侠驾这话可是放诸四海皆准的麽?”雪疏狂脱口道;“自然不能因人而异,不然道理那还能算道理了?” 那少女笑容一收,凝色道:“那我倒要请教侠驾,本小姐用香灰迷了那死鬼的眼目,你则趁机一镖打在他左腿上,岂非也是乘人之危了?” 雪疏狂急道:“这……”“这”字出口,却没了下文,他本来想说“这怎麽能算?”然而细一寻思,倘若这都不算乘人之危,那天下地上可就再没乘人之危这回事了,一时无言以对。 那少女见他张口结舌,不由得脸鹿得色,说道:“那人暗算你在先,形格势禁,你乘机伤他在后,趋吉避凶者为君子,不但同是否光明磊落扯不上干系,这种乘人之危乃是相机而动,怎可等同论之?” 雪疏狂身心俱疲,早已虚弱到了极点,听他雄辩滔滔,只觉头都大了,忙cha口道:“这麽说芳驾要在下答应一件事才肯相救也是迫于无奈?” 那少女神色为之一黯,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雪疏狂道:“但不知芳驾要雪某答应甚么事?” 那少女反而一愣,不知是因为没料到他如此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还是根本未曾想好到底要他做什麽事,抑或殊难开口,总之隔了半响方道:“侠驾能否答应一切听命于我?” 第四回 洞府幽深第三节 雪疏狂不免吃了一惊,暗想这小姑娘好大的口气,此事岂能轻易诺人,大丈夫须言出必践,她若要我斩断手足或是自废武功我依是不依?更何况她要我去为非作歹又怎麽办? 少女瞧他神情虽疲倦之极,但眼光仍如刀锋般凌厉,正朝自己打量,不觉心下抖了一抖,强笑道:“仔细想想也好,即便不答应也没关系,本小姐原打算逼你亲口允诺听命于我才肯救你的,想来实则大可不必,你最欠不得的人情债,我就偏要让你大大的欠我一笔,横竖我已救过你一次,多救一次又算得了什麽,救人救到底嘛,最多你忘恩负义翻脸不认前帐,那也由得你啦,神佛在上,知我已造了七级浮图!” 雪疏狂只觉得头昏脑胀,一则是内伤外痛交攻,二来更因这小丫头前言不搭后语莫名其妙而剧耗心力所致。 少女终于红着脸爬起身来,扶雪疏狂倚树而坐,抖着手拔下死尸背上的短刀,一步步朝十几丈外那鹰爪门弟子挪去。 雪疏狂瞧在眼中暗暗诧异,此间尸横四处,她却毫不含糊的走向那人,可见整场厮杀从头到尾都被她目睹了,而看她身形步态筋骨间的浊重之气尚未退尽,全不似身怀高明武功,杀人后吓得脚软好像亦非作伪。 而她那一包香灰抛出时力道十分有限,其藏身之处离此至多两三、丈远,纵然是我内外交困耳目灵敏大不如昔,被她潜伏在侧浑然不知却也极是说不过去,况且先到的大内高手在静夜中居然也未将她发现,这就愈发匪夷所思了。 如此一想,但觉这小姑娘身上疑团越聚越浓,除非她当真是官府爪牙的一党,武功出众,心机又深,那她甘冒奇险骗取自己的信任又究竟有什麽企图?是要查明清风剑的下落,还是想做内应协助朝廷剪除江湖豪杰? 他左思右想,却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只知这小姑娘非比寻常,务须加以防范。 心中念转,只见那少女小心翼翼的来到那鹰爪门弟子近前,那人侧卧在地,少女短刀伸出,先抵在他颈中,俯身探他鼻息,蓦然手臂急送,口中叫道:“好啊,敢情你在装死!” 说着拔出刀来,飞起一脚,把那人踢开半丈,随即捡起一块山石,往那人头上猛力砸去,大好头颅登时成了扁瓜裂枣。 那少女则抖作一团,似乎十分害怕,过了一阵,这才将各处一具具尸首就近拖到隐蔽所在,用土草草覆盖了大片的血迹,手中提了一口长剑返回。 雪疏狂想要挣扎站起,苦于手脚仿佛长在别人身上,根本不听自己使唤,那少女将长剑递到雪疏狂手中,挽住他右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雪疏狂左手以剑撑地,又得少女扶持,这才缓缓而起,然而身躯连晃了几下,险些摔倒,臂膀虽被少女架着,右手却在空中挥动,无处着力。 走了几步,少女别开脸去,不耐烦道:“快扶住本小姐,这里固然荒僻之至少人行经,但终属是非之地,不趁早躲起来,你真想把本小姐连累了不成?” 雪疏狂听他语气不善,停身站住,说道:“姑娘若怕了就请先行离开,承你援手搭救,我已感激不尽,委实不愿再多牵连。” 那少女不意他困厄之中说出这样硬气的话来,心中一怔,气道:“哪个怕啦?你这人怎的听不出好话坏话?我让你扶着我,以便走的快些,后面的话则没用,你倒好,有用的不肯依,不打紧的却放在心上,再者我已杀了两个御前侍卫,纵然别人不知,我自己可清楚得很,说不定一到外面遇上穿官衣的腿便发软,不消盘问,自己先招了出来,你眼下赶我走分明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嘛!”语气间带了满腹委屈。 饶是雪疏狂举步为艰,听她这般东拉西扯也几乎笑出声来,当下继续前行,本欲请他代折一根粗些的树枝当作拐杖使用,但这少女总是一副恩公的排场,又实不甘在她面前示弱,于是忍下不说。 殊不知这一来却又恰恰着了对方的算计,他正值危难当中,少女有心要让他多多倚仗自己。 雪疏狂见她兀自略侧开头,缓声道:“若嫌雪某相貌丑恶,姑娘不如再将那假脸给我罩上,眼不见也好心不烦。” 那少女哼道:“相貌丑恶那也罢了,并非你的不是,说起话来却还倔得很呢,尤其一身血腥气难闻死了!” 雪疏狂心道:“这血腥气又非刚刚沾染,早一刻你伏在我身上时没闻到麽?” 少女妙目一瞥,立时猜出他心中所思,霎时间双目含泪,哽咽着道:“那会子我都要吓死了,哪还顾得了这许多?你居然在心里偷笑,还有没有一点天良……” 雪疏狂情知不妙,忙cha口道:“好好好,你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杀了人,杀人则是为救我,我更不能让你去自投罗网,我们先找处地方安顿下来来再歪缠行不行?” 那少女原本下一句话便要说“我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杀了人……”岂料却被对方抢先说了出来,心里很不服气,本待辩个水落石出,但看看天光大亮,万一遇到什麽人着实不妥,当即强忍下一口气,愤愤道:“大笨蛋,扶着本小姐,快走吧!” 雪疏狂被她叫的一愣,他纵横天下,名满江湖,白道人众呼之为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客、大义士之类,宵小之流则称他为大魔头、大煞星等等,而这“大笨蛋”三个字实是头一遭被加在身身上。 那少女见他出神,以为他仍拘泥俗理,嗔道:“本小姐还没觉得怎样,你倒端起道学架子来,早前要你听命于我,你不答应,若然依了,我便下令,瞧你遵是不遵?” 雪疏狂无奈,只得将手放在她肩头,只觉她削肩纤弱,胸臆间猛然涌起一股惭愧之情,心想这样柔弱单薄的女子本应受人保护的才是,我堂堂男儿,七尺之躯,现而今却要托庇于她,真是羞煞人也! 又思忖道:“或许她端的碰上甚么棘手难题也说不准,但凡不是作恶,而我力所能及,那则定须帮他一帮。” 两个人身形相差甚为悬殊,山路又高低不平,越往前走越是崎岖陡峭,雪疏狂空怀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此时却半点也施展不出,举足前行之际周身新伤旧痛齐都牵动发作。 宝剑毕竟只有三尺,加之担心太过yongli猝然折断,是以不知不觉间全身大半重量已经由右臂转加到少女肩头。 第四回 洞府幽深第四节 那少女娇喘细细,步履艰难,不大功夫已是满头大汗。雪疏狂知她十分吃力,心中不忍,低声问道:“离姑娘所说的藏身之处还有多远?” 少女听问,越发上气不接下气,说道:“约莫还有两三里路,那是一处山洞,刚好有块大岩石挡在洞口之前,四周又草木繁茂,不易被人发现。” 雪疏狂问道:“姑娘是本地人麽?”少女反问道;“听我口音像是本地人麽?想问我既然并非本地人氏,何以知道这处很难被人发现的山洞就直说好了,干吗还要兜圈子?” 雪疏狂只是一时好奇,本无探查她根底之意,然而经她这麽一说,无心也成了有意,索性笑道:“正要请教。” 那少女得意道:“因为本姑娘要救你呀,对周遭地形自然得心中有数,我自己也须有个容身之所遮风挡雨躲避野兽,至于你伤成这样只能暂且安顿下来倒是本小姐所始料未及。”说着话脸上现出懊恼之色,唯恐雪疏狂察觉,只一闪即逝。 雪疏狂讶然道:“如此说来,御前侍卫在此设伏对雪某不利,姑娘事先早是知道的?” 少女道:“不过我们大家都猜错了一点,没想到你会从水路逃了出来,御前侍卫拟定在通往宝相寺的路上向你发难,本来业已落空,你可倒好,放着平安水路不走,中途钻进他们的口袋阵来,真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雪疏狂吃惊道:“你怎麽断定我是弃舟登岸,而非由其他荒僻小径前来?” 那少女冷笑道:“说你笨你还当真笨起来了,你决不会没来由的穿上这般华贵的衣裳,且衣服上除了血腥之气另有一股上等脂粉的气味,两者混在一起那才最难闻呢,你那些朋友原想让你扮成一位夜游秦淮的贵介子弟乘船从水路赶去宝相寺,风清月白,河上游人众多,这一招秒得紧啊!” “一干御前侍卫以为你将自旱路而来,因此先除了宝相寺的后顾之忧,便来此间埋伏了,你若然径自前往宝相寺,纵使无人接应,亦不致身陷重围。” 她说到这里,轻叹口气,继而嗤的一笑道;“秦淮河上有六位佳人,合称秦淮六女,美貌自不必说,才情更是出众,引得大江南北无数狂蜂浪蝶慕名而来,侠驾没有见到她们麽?” 雪疏狂道:“小小姑娘知道的真还不少。”少女歪着头道;“我说什麽啦?听这口气嘛……”故意拖长声调,不往下说。 雪疏狂一瞥眼间,见她脸上颇有嘲讽之色,微微一笑,说道:“见到了又怎样?她们还笙箫歌舞为我解忧,可惜雪某并非知音,竟尔昏昏欲睡,倒辜负了人家一番美意!” 那少女口中啧啧连声,说道:“好啊,好啊,没承想大笨蛋艳福不浅,秦淮六女齐向你大献殷勤,那你因何中途离船?换了是我,恨不得这条水路永无尽头才好……” 她只顾说话,没留神脚底,被一条横伸出来的树根一绊,一个趔趄抢了出去。雪疏狂骤失扶持,身子摇摇欲倒。 那少女花容失色,回身一把将他扶住,雪疏狂情急间右臂自然而然的环过她秀削的肩头,少女桃腮上泛起娇晕,微一侧身。 雪疏狂见他发窘,笑道:“秦淮六女果然名下无虚,便连你也心神不属了!” 那少女呸的一声,扶他继续朝前走去,口中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麽舍了六位美人从这条路去宝相寺。” 雪疏狂道:“铁扇帮总舵有事,连发三道告急讯号……”话甫出口,猛然警觉,心道;“这姑娘甚多可疑之处,该不该对她多些提防?” 少女恍然道:“敢情秦淮六女乃是铁扇帮的人。偶一抬头,发觉雪疏狂神情复杂,正向自己打量,心头不禁沉了一沉,长叹道:“糟了,你说出不该说的话,我听到不该听得事,你若担心本小姐走漏风声就赶快灭我的口吧!” 雪疏狂对她的乖觉伶俐委实折服,凄然一笑,心念忽动,哦了一声,歉然道:“都怪在下疏忽,还没请教姑娘贵姓。” 少女听他问及这个,忽然扭捏起来,默然有顷,这才嗫嚅着道:“一人犯法株连九族是不是极混帐的调调?” 雪疏狂听了暗吃一惊,须知朱元璋打下江山之后实行严刑峻法,律令甚苛,官吏贪污白银六十两即被处以极刑,并且开膛刨腹以草填之,用作前车之鉴。 莫说小吏人人自危,即令朝中大员也无不心惊胆战,宰相胡惟庸当初曾权倾一时,前几年胡党之狱被诛杀的不下一万五千人之众。 如他这等重臣得势之时何等风光,趋炎附势之流自不会少,此案一发,受到牵连之广也是前所未有。 他暗暗寻思:“这小姑娘莫非是犯官遗孤?遭株连的官员中很多人罪有应得,不过冤死的却也大有人在,便是罪有应得祸及九族可也毫无道理。” 想到此间,心头豁然一亮:“这小姑娘涉险救我兴许是想假我之手洗雪家仇,当真如此,更须斟酌而定,切不可草草答应下来。”当下问道:“请问姑娘,令尊大人是哪一位?” 那少女见他神情耸动,面有不平之色,不禁喜道:“看来你也觉得这条王法混账之极了?”雪疏狂道:“朝廷这麽做无非是想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殊不知后患全出在这不通清理的王法上。” 那少女又道:“那你说是该一人做事一人当对不对?”雪疏狂点头道:“所以一人犯法才不该牵连无辜啊。” 那少女语气一转,又问:“孙膑忍辱偷生建功立业是大大的英雄,而庞涓则阴险狡狯心如蛇蝎是臭臭狗熊对不对?” 雪疏狂又有些糊涂了,猜不透她究竟想说什麽,双眉微皱,嗯了一声。那少女继续说道:“然而他们却师承鬼谷子,是一师调教出来的同门,由此可见纵使一师之徒,也有可能天差地远迥然不同是不是?” 雪疏狂忍俊道:“姑娘先前斥我说话爱兜圈子,你这圈子兜将起来可不知比我大着多少,我问姑娘贵姓,你竟直扯到春秋战国,此事同大禹治水有没有瓜葛?” 少女俏脸一板,说道;“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须老老实实回答我,然后本小姐便报出大名来。” 雪疏狂无奈道:“好吧,姑娘请问便是。”那少女一本正经的道:“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话对是不对?” 第四回 洞府幽深第五节 雪疏狂愈发云里雾中,怔道:“理当如此,否则便要归为逆子、赖狗了。”那少女听后似乎很是满意,但犹豫了半晌,仿佛下了莫大决心,这才说道:“我叫玉蜂儿。” 她满以为对方听到这三个字后要神情陡变,唯恐他有甚过于激烈的反应猝不及防,是以用眼角偷瞟过去,却见雪疏狂现出一副茫然之状,像在冥思苦想极力回忆这个名字。 她见了不免大失所望,实未料到短短几年间在偷儿行中创下的煊赫名头这大笨蛋却毫不知晓,一时间又羞又气,大声说道:“我师兄是玉蝴蝶,这下你总该想起来了吧?” 此言一出,果然立收神效,雪疏狂双目之中暴然精光大盛,沉声道:“怎麽,那淫贼是你师兄?他现在何处?” 玉蜂儿见她面色更加难看,仿佛大动杀机,不觉打了个寒战,退后半步,盯着他道:“喂,你不会因为我是他师妹便一视同淫迁怒于我吧?” 雪疏狂身躯一阵摇晃,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先问一人犯法株连九族混不混账;又问是不是该一人做事一人当;再举出孙膑庞涓师出同门行止大异的例子来,以便跟那积案如山的采花大盗划清界限,至于她那最后一问兀自迷惑不解,便道:“你问我‘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这两句话对与不对,那又是打得什麽哑谜?”说这话时,以剑撑地,右手已从玉蜂儿肩头离开。 玉蜂儿连忙抓住他右臂,小声道:“狗还不嫌家贫,是英雄豪杰自然更不应当怪救命恩人出身不好了,做师兄的不肖,错又不在师妹。” 雪疏狂听到玉蝴蝶的名字心胸激荡,引动内伤,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解救自己性命的竟是那淫贼的师妹,禁不住全身颤抖,手上一松,长剑落在地下。 玉蜂儿见他一听到师兄的名字已是憎恨至此,不由得心下一凉,思忖自己这番心思怕是要白费了,何况瞧他眼下伤势沉重形同废人,不仅保护不了自己,还极有可能被他牵连,怃然有感,大是委屈。 她脚尖一勾,长剑弹起,接在手上,泪水夺眶而出,说道:“师兄啊师兄,你自甘下流人神共愤,当师妹的也为你恶名所累一并被人小瞧,就连雪大侠这等是非分明通情达理之人也容我不得,这可叫我还如何能活在世上啊!”说话间倒转剑刃,便往自己胸口猛刺下来。 雪疏狂见状大骇,左掌疾出,拍在剑脊之上,玉蜂儿手臂剧震,长剑脱手,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雪疏狂这一掌上所含的力道不及平日的半成,此时此刻却是他全力以赴,掌力吐出,眼前金星乱舞,一头栽倒,实是再也强撑不住了,人事不知。 玉蜂儿未防有此,心头怦怦而跳,忙俯下身呼唤,见雪疏狂双睛紧闭,气息不匀,连唤数声全无回应,不由得更慌,暗暗埋怨,心想我只是要吓你一吓,逼你答应留在身边也就是了,即使你不出手阻拦,我也不会当真自尽,大千世界这般有趣,本小姐才不愿就此一命归西呢,岂知这一来弄巧成拙,看着雪疏狂魁伟的身躯,倒真恨不能大哭一场。 好在此前栖身的那处山洞距此已不甚远,尽管如此,毕竟气力有限,雪疏狂又是骨骼cuda、体魄雄奇的凛凛壮汉,待将他半拖半抱移入洞中,已累的筋疲力尽,xianghanlinli,一跤坐倒,大口喘息起来。 她歇了好一会儿,感到体力渐渐恢复了些,瞧雪疏狂仍不苏醒,当即起身出洞,来到附近山泉取回一壶清水,撬开雪疏狂的牙关,让他喝了几口下去。 她向雪疏狂脸上凝视了半晌,似乎狠了狠心,这才取出一只贴身收藏的精巧玉瓶,倒出少许药粉,用水化开调匀,细心的涂在雪疏狂脸上,然后悄坐在旁,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又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雪疏狂身子一动,低低的呻吟了一声,玉蜂儿一见大喜,连忙凑过身去,附在他耳边呼唤道:“雪大侠,你快醒醒,我是玉蜂儿,都是我不好……” 雪疏狂微微睁开眼,定了定神,发现是躺在一张半新的草席之上,四周光线幽暗,身边的玉蜂儿面颊上泪痕宛然,仿佛刚刚哭过,回想前事,明白是她将自己救进洞来,一阵感激之情充塞胸臆,忽觉脸上黏糊糊的,极为别扭,便要抬手去摸。 玉蜂儿见状慌不迭按住他手,说道:“碰不得,那是生肌驱毒的上好灵药,神妙无方,保管你几日之内伤痕尽复,面容完好如初。” 雪疏狂听了更是感动,含笑道:“适才我听姑娘说都是你不好,芳驾是我的大大恩公,又对我这般关照,真不知还有什麽不好的!” 玉蜂儿小嘴一扁,珠泪凝睫,低声道:“我本就不是真的想死,不过是吓你而已,哪承想居然害得你昏了过去。” 雪疏狂奇道:“你吓我作甚?”玉蜂儿瞧了他一眼,垂下头道:“我做这一切只为能留在你身边,唯恐你因为我是玉蝴蝶的师妹而嫌弃我,赶我离开,那样的话我就没法活了,其实……其实你只要说一声”把剑收起来,寻死觅活的干什麽’,我便会乖乖收剑的!” 雪疏狂听她说完,禁不住心生酸楚,暗想这话中倒有七八成的斥责之意,她已心满意足了,莫非平素连这样的话竟也不易听到?当下叹口气,因说道:“如你所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即便玉蝴蝶十恶不赦,与你又有甚么相干?” 停了一停,注视她道:“先前我没能想起来,经你提到玉蝴蝶方始记起的确听说过你的名字。” 他说到这里,微一迟疑,面露难色,好像不知该怎样措辞,玉蜂儿接口道:“我是小贼,你结交的则为英雄侠义,至不济也是响当当的绿林豪杰,总之全都大名鼎鼎,一时记不起我这市井小贼的名号那也并不奇怪。” 雪疏狂绝未未料到她这样直言不讳,肃然道:“姑娘毫不讳言,实令在下钦佩,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你若能就此收手为时未晚,雪某绝不会小瞧于你,而姑娘也不必总想着拿癞狗来挤兑我!” 玉蜂儿听了不住点头,陶然道:“这麽说侠驾是答应让我留下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第四回 洞府幽深第六节 雪疏狂苦笑道:“现下芳驾一走,雪某当真活不成了也未可知。”玉蜂儿认真的道:“那你痊愈之后风采如昔,到时侯会不会嫌我累赘?” 雪疏狂沉吟道:“姑娘可以交代几件事让雪某去办,只要不违侠义二字,在下定当竭力完成。” 玉蜂儿不假思索,冲口而出道:“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就可以了,那就是不离我的身边。”见雪疏狂听得一愣,忙改口道:“或者说我不离你的身边。这样总行了吧?你什麽也不用替我做,只要不赶我走就好!” 雪疏狂无奈,心想这岂是怎麽说那样简单,为难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两个人更不会一直在一起,何况……”苦苦一笑,不往下说。 玉蜂儿道:“况且男女之嫌不可不避,你顾及我颜面不愿直言,那我替你说了吧,我这小贼倒还罢了,你雪大侠仰者如云,清名焉能因我而坠?”她说这几句话时,声音微微发颤。 雪疏狂起初只道她反话正说讥诮自己,然而越听口气越是不对,凝目细瞧,见她殊无揶揄之意,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庞上满是凄然之状,一时倒不知该如何作答。 玉蜂儿凝思良久,轻叹道:“你担心我缠夹不清也不要紧,不妨收我做徒弟好了,哪怕一招武功不传,只需让天下英雄知道你是我师父就行啦。若定下师徒名分,以你的名望为人,谅再不会有人来乱嚼舌根,闹出什麽有玷你声名的风言风语。” 雪疏狂摇摇头道:“收徒非同小可,万万儿戏不得,我猜或许有什麽人要寻芳驾的晦气是麽?” 玉蜂儿紧紧咬着嘴唇,眼中泪水滚来滚去,小声道:“是啊,一个大恶人阴魂不散的缠着我,我到东他也到东,我到西他也到西,我逃无可逃,遁无可遁,万般无奈唯有求你庇护了。” 雪疏狂问道:“你一早便想到我的头上,还是……”本来想说“还是算准我这会子只能答应下来?”但话到嘴边,终究咽了回去。 玉蜂儿已明其意,脸上一红,喃喃道;“我想应天府是天子脚下,卧虎藏龙,那大恶人势必有所顾忌,于是避祸至此,谁知他还是追踪而来,适逢侠驾为救古总捕头全家甘入虎穴,群豪聚首南京,共商营救之事。” “我寻思你威名赫赫,大恶人避之犹恐不及,若在这时小小尽一份力,开口求你相护料你不至回绝,这才打定主意。”说话间目含期盼,哀哀望着雪疏狂,竟颇有乞怜之态。(.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雪疏狂道;“你小小一份力便救了雪某的性命,力若再大些岂不是要把朱天子生生气死了?御前侍卫在此设伏你是如何得知的?” 玉蜂儿道:“本小姐又不是神机妙算,怎能未卜先知?我是听说侠驾要来宝相寺暂避养伤,想到届时定有白道高手在旁护卫,决计不许路数不清之人现身左近,而我一个小姑娘自然没人为难!” “哪怕在这山中过几天天舒心日子也是好的,就算被揭穿根底,大人有大量,众位英雄也不屑同我这小贼过不去,最多讨一顿好打了事,较之落在大恶人手上可要强上百倍啦!” 雪疏狂沉吟道:“这麽说你和我那些朋友并不熟识,他们则断不能将我要到宝相寺的消息敲锣打鼓大肆宣扬,又怎会被芳驾听去?” 玉蜂儿嫣然一笑,说道:“这就是本小姐运气好了,除铁扇帮韩帮主外此番营救的另一外主事之人乃是昆仑派凌少掌门对麽?” 雪疏狂深吸了一口气,要知道劫天牢、闹皇宫是何等大罪?主谋倒真要灭门九族了,不想此女竟连这也一清二楚,目不转睛的盯着玉蜂儿道:“姑娘说得不错,你可知道还有什麽人参与其事?” 玉蜂儿道:“想必风云际会人数众多,究竟有谁我可不知道了,不过我却知道有个名头极响亮的人临阵退缩了。” 雪疏狂淡淡一笑道:“关系身家性命,那也怨不得别人,姑娘不必说出这人的名姓。” 玉蜂儿愤然瞪视他道:“你可真是胸襟如海,我才没你那莫大气量呢。”雪疏狂诧异道:“这人也招惹到姑娘不成?” 玉蜂儿道:“要不是他溜之大吉,本小姐也无须冒这等奇险救你。”想了想,叹道:“哎,当真那样,你迷迷糊糊栽到一干鹰爪手里可也着实冤枉得紧!”言下颇为庆幸,倒无多少刻意表功的意思。 雪疏狂含笑道:“我猜你一定请这人开门收徒来着。”玉蜂儿一呆,点点头道:“求是求了,但他不依,你猜后来怎样?” 雪疏狂问道;“怎样?”玉蜂儿得意的道:“他认了我做妹妹,并且很高兴的样子,他知道我是小贼,也知道我是玉蝴蝶的师妹,他说并不嫌弃我。” 雪疏狂微笑道:“那好得很啊!”玉蜂儿却叹了口气,说道:“可随后他就走了,原来他和亲妹子早年失散,思念甚殷,一时心血来潮,才认下我这干妹子,本来主持大局之人是他,刚巧凌少掌门赶到,他便一推二六五,巴巴的去寻亲妹子了,哪还把我这干妹子放在心上?” 雪疏狂见她自怨自艾,形容凄楚,不由得暗暗叹息,心想做小贼的平素提心吊胆,一朝失手则立即恶报加身,尤其她还是个小姑娘,势必越发难堪,而其师兄又是江湖中声名狼藉无不憎恨的淫魔,更加令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偏偏还有什麽大恶人来找她麻烦,也真是难为她了。 玉蜂儿目光一抬,发现对方若有所思,凝望着自己,眼中流露出同情之意,蓦然间胸口一热,几乎流出泪来,赶忙扭头瞧向别处,问道:“你真的不想知道那人是谁,以便日后当面大骂他不讲义气!” 雪疏狂道:“讲义气要发乎于心,若是被骂的讲了义气,那可不免辱没了义气这两个字。” 玉蜂儿冷笑道:“还是告诉你吧,那人名叫钟离岳,我料你也未必敢骂,否则小心他妹子不答应。” 雪疏狂怔道:“原来是钟离大哥,我久仰他大名,然而他行踪飘忽,始终无缘相见。”话语之中颇以为憾,转而奇道:“姑娘吉人天相,认了这位威震天下的义兄,又何必涉险来救雪某?” 第四回 洞府幽深第七节 玉蜂儿横了他一眼,哼道:“你当我嫌命长啊?本小姐可怕死得很,不过大哥认我之时并未报出字号来,随后他便急匆匆的去了燕京,江湖上谁也不晓得我是钟离大侠的义妹,有心举块牌子昭告世人,又恐被那正愁寻我不见的大恶人撞上,那可就大难临头了,没法子唯有另行打算。(.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心下暗忖:“钟离大哥跟他没见过面便直呼其为雪老弟,而这大笨蛋叫起钟离大哥竟也是毫不含糊,比我可要熟络多了。”见雪疏狂盘膝而坐,闭上了双眼,当下敛声道:“你要运功疗伤麽?我来为你护法好不好?” 雪疏狂点了点头,心中诸多疑团未解,但对方说起话来时而直截了当,时又七绕八缠,他静卧了一阵,渐感气血平和,自想等运功完毕再听她罗嗦不迟,无论如何尽力养足精神都是当务之急,于是意守丹田,气行百骸,少时便入恍兮惚兮之境。 也不知隔了多久,雪疏狂睁开眼来,但觉精神稍长,然而周身仍是说不出的难受,一抬头,只见玉蜂儿左手支颐,右手紧握短刀,秀眸微合,也不知是醒是睡,一张俏脸满是倦容,此刻却泛起柔和的淡淡光晕,看上去清丽绝俗,娇美不可方物。 他身躯略一动弹,身下的草席发出轻响,玉蜂儿一机灵跳了起来,朝洞外急奔而去。 雪疏狂心头一愣,正要开口,玉蜂儿已定下神来,收住脚步,回眸一笑,神色十分尴尬。 雪疏狂这才留意到她已改作农家少年装束,不禁奇道:“姑娘这是?”玉蜂儿道:“侠驾一定肚饿了吧?” 雪疏狂道:“昨夜在船上吃了些东西,今晓一场厮杀,这会子倒的确饥肠辘辘。”玉蜂儿道:“离此二十余里有处小镇,我这就去弄些吃的回来。” 雪疏狂忙道:“不必了,相烦采些毛桃野果充饥足矣。”玉蜂儿眼珠一转,说道:“侠驾不是怕我去通风报信引来翅子窑的鹰爪孙吧?” 雪疏狂正色道:“姑娘存意害我那又何必相救?你道在下疑心你不成?只因昨晚这一闹,外面必定风声鹤唳,我是唯恐姑娘有甚闪失。” 玉蜂儿嘴角弯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冷然道:“我一旦有所失闪,难保不把侠驾的落脚之处供出来,即便我守口如瓶,雪大侠英雄困于危难,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雪疏狂一皱眉微愠道:“雪某可不像姑娘想的这麽多。”玉蜂儿扑哧一笑道:“所以我是小贼,凡事先为自己考虑,趋利避害,而你是大侠,遇事总爱替别人着想,自己则大大倒霉,换了是我才犯不着为救别人自投罗网呢!” 雪疏狂听了这话,竟再也气不起来,直抒胸臆总好过笑里藏刀,这种真小人倒并不难相处。 又听玉蜂儿道:“侠驾身体虚弱,务须尽快复原,山中活物虽多,本小姐捕来可也不易,目下又不便生火,咱们总不能茹毛饮血吧?再者此间并非久留之地,侠驾这身血衣如何能够出山见人?你放心好啦,我多多在意就是,听说铁扇帮的势力遍布应天府的内外,不知那小镇上有无铁扇帮弟子,要不要联络他们,召集高手来救?” 雪疏狂沉吟道:“铁扇帮总舵中情形如何尚不得而知,这次为救雪某脱困,韩帮主已尽出全力,如今怎好再去麻烦!” 玉蜂儿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小声道:“我知道你信我不过,那也罢了,横竖凌少掌门会率众赶去宝相寺的,发现出事早晚要找来这里,尊你一声大侠,你倒装的越发舍己从人大仁大义啦!” 雪疏狂低声叹道:“再要阻拦姑娘,实不知还会被你说成什麽,好,你去吧,记得一切小心。” 他说到此间,忽然住口,目含笑意,凝视着玉蜂儿,欲言又止。 玉蜂儿瞧得一怔,问道:“还有什麽事麽?有话尽管直说。” 雪疏狂苦笑道:“我猜芳驾正在掂量‘记得一切小心’这句话雪某实则是在为自己的吉凶打算,并非真的出于关心姑娘的安危。” 玉蜂儿一呆,仿佛正给他说中了心事,狠狠朝他瞪了一眼,转头往洞外便走。 雪疏狂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山洞的拐角处,,思忖道:“她这一去还会不会回来?那追杀他的大恶人跟她又有什麽过节?一旦我行藏败露,她还肯不肯再施援手……” 想到祸福生死系于一个稚蛉弱女之身,他不由得百感交集,眼光四下一扫,见这洞穴虽不十分宽敞,可也并不过于狭窄,显然经过精心收拾,一支火把堪堪燃尽。 便在这时,足音细碎,玉蜂儿又转了回来,俯身捡起洞角的长剑递到雪疏狂手中,也不说话,默默走了出去。 雪疏狂将长剑横在膝头,指尖缓缓抚过寒锋,心弦一震,不自禁的想到吸金神兵清风剑,想到承恩阁的天罗地网,想到当晚受困网中的女子。 女子被自己救出罗网。但她当真能破网而出麽?自己虽是毁网施救之人,而自己实则何尝不是被困网中抽身不得? 清风剑劈得开天罗地网,这世间可有人、可有剑能将情网斩落?也许情思织成的罗网才真正坚不可破,并且在劫难逃,或许这也才是千真万确的天罗地网,天网恢恢,几人是漏网之鱼,能逃开此网的束缚? 再说玉蜂儿出得山洞,将一只鼓囊囊的褡裢搭在肩上,略一犹豫,快步而行。 她翻过几道山梁,又朝前走了大半个时辰,但见荒草渐少,树木稀疏,已有茅屋草舍散布山野。 又走了一顿饭的功夫,前面炊烟袅袅,现出一处荒僻的小镇,待来到近处,不觉暗吃一惊,原来镇子入口一队头戴红穗鹦翎帽、身穿青布靠衫的官差正在逐一盘查进出的乡民。 时值初夏,江南田间农事正多,此刻天当正午,除草捉虫辛劳半日的农夫匆忙赶回家中吃饭歇息,却被拦下来穷相盘诘,虽恨得咬牙切齿,但都敢怒而不敢言。 玉蜂儿深吸口气,稳住心神,过去排在队伍后面,很快又有不少人站到她的背后。她早在手上脸上涂了泥巴,衣服也是灰扑扑的,是以夹杂在乡农中间毫不引人注意。 只见那些差役手执钢刀铁链,也都是满头汗流,嘴角干裂,声音嘶哑之余说出的话愈发横多顺少,这时耳听得一名官差提声喝道:“你是本地人麽?” 第四回 洞府幽深第八节 被盘问那人背对着玉蜂儿,只看到他长身玉立,脊背挺拔,着一件绸布长衫,腰束丝鸾带,一缕杏黄剑穗在身侧随风飞舞,与周围众人极不相称,犹如鹤立鸡群一般。 就听那人淡淡的道:“不是。”公差喝问:“既然并非本地人,那你来此作甚?” 那人仰首向天,不耐烦道:“专程来此给诸位官爷刁难不行麽?”公差闻言忙一挥手,几名同伴倏地围住了那人。 先前问话那公差原是个小头目,嘿嘿笑道:“一看你就不是安善良民,果然猖狂得紧!” 那人长长的哦了一声道:“想不到老爷还有相面的本事,只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那可大大的屈才了,却不知是从哪里看出在下不是好人?”竟对几名凶神恶煞般逼上前的公差不屑正眼一顾。 为首那公差恼羞成怒,厉声道:“好人怎会随身携带凶器,快说,你到底是干什麽的?” 那人哈哈笑道:“此间携带了凶器的可不仅我一人,但能算得上好人的怕还非我莫属,正因天下有太多白吃饭不济事的官差老爷,才使得安善良民不得不持械自卫惩恶扬善,在下身有急事,没空跟你们闲扯,要麽即刻放行,再不然就请赶快动手,你瞅后面哪个像江洋大盗?何不行个方便,也免得祖宗八代在阴间过的不安生!” 众官差面面相觑,全都没了主意,眼见这人似乎有恃无恐,当真动手捉拿,对方亮出兵刃,自己这边未必应付得了。 然而就此放他过去一则气愤难平,再有给后面的人看在眼中,嘴上固然不说,心里也必冷嘲热讽,落下欺软怕硬的口实,皆感左右为难,一时僵在当地。 玉蜂儿小时候曾在街头行乞,忘了甚么缘故被官差打过重重一记耳光,因而对公门中人极是痛恨,见此情景,知道那人存心要给众官差一个下不来台,好替饱受烈日灼烤的众乡农出口恶气,心下甚觉舒畅。 她一路行来原本思虑未定,这会子忽然想到:“我这辈子才不要做什麽侠义之士,但若救下一位大侠,由他去替天行道那倒未尝不可,闲来无事时我便指使他去寻官差的晦气,也算报了当初的一箭之仇!” 她一念及此,心意立决,当下悄悄伸脚踩在身后农夫的脚上,猛力一搓,那农夫骤感五根脚趾似欲齐根折断,惨叫一声,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你失心疯了麽?” 玉蜂儿回头道:“我见有只头顶生了红毛的大老鼠从你脚边蹿过去,伸脚去踩,可惜没有踩中老鼠,却踩到了你老兄,要怪就怪那老鼠实在狡猾,你骂我做啥?” 那农夫哪里肯信,扬起拳头打将下来,口中喝道:“小杂种,我怎地没见有红毛耗子?你少来胡说八道消遣老子。” 玉蜂儿见他钵也似的拳头打将过来,当即身形斜避,躲开正锋,让他拳缘在自己右肩上一扫,“啊”的一声惊呼,脚步踉跄,撞在身前那乡农的背上,这一撞之间却是全力以赴。 她身前是个粗手大脚的农夫,一撞之下,全身剧震,险些摔倒,如此一个接一个,她身前数人东倒西歪,骂娘声响成一片。 玉蜂儿跌势未减,蹬蹬蹬的直朝那外乡客撞了过去。那人听得身后喧哗,起先也未在意,至此才转过身来,对玉蜂儿挨打的经过并没瞧见,看她跌向自己,当下横臂一拦。 玉蜂儿借势站稳,戟指挥以老拳那农夫呼呼粗喘,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气息稍平,忙对那外乡客施礼道谢。 那人一笑道:“分明是有头生红毛的老鼠过街横行,大伙怎会看不见呢?倒是你这小兄弟说将出来,留留神被老鼠反咬一口啊!” 玉蜂儿朝这人细一打量,见这人丰神俊朗,气宇轩昂,腰悬长剑,英风照人,当即咧嘴一笑,心道:“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别见怪” 队伍乱过一阵,重又排好,众公差见是个乡下少年,明知他拐弯骂人,不过被他一搅,可也化解了僵局,也就未加理会,又去盘问别的乡农,但口气已然缓和了不少,至于那外乡客更是不敢再去招惹。 那外乡客大步流星进了镇子,玉蜂儿则依着自己心中所想买齐了应用之物,最后跨进了一家小饭铺,特意在门边拣个位子坐下,要了碗面,见食客寥寥,便与那伙计搭讪。 猛听得外面蹄声急促,玉蜂儿心头一凛,探头向外一张,只见一队公差纵马驰过门前,回头问店伙道:“贵地哪家老财东被打了劫还是出了人命案子?镇口设卡盘查不说,又有官人骑马经过,想必事情闹得不小啊!” 伙计见她肩搭褡裢,灰头土脸,像个贩运山货的小贩,心头先存了三分轻视,漫声道:“老弟还不知道麽?前不久有人进宫盗出国宝,后被万岁爷拿住关在天牢,昨夜他的同党劫牢反狱将他救了出来,眼下正四处严拿,从一早起来已有十几队公差来来回回,镇上也挨家挨户搜了三遍,咱们这荒凉地方可还从没见过这麽大阵势哩!” 玉蜂儿低声笑道:“如此说来大盗是朝这个方向逃了,不知有无赏格贴出?若有赏钱拿我倒要多留心了,万一时来运转……” 不等她把话说完,那店伙朝她翻个大白眼,转身走到一旁去了,无论她再说什麽都是默不作声,其余几位食客也朝他侧目而视。 玉蜂儿不禁暗暗好笑,心想买那大笨蛋账的人还真不少,忽又寻思:“他若真是个无恶不作的黑道枭雄,同样是走投无路,我会去救他麽?恐怕先要想清楚是否会反被其害再说。” 她匆匆吃完了面,对伙计道:“切五斤牛肉,卷十张大饼,再沽一壶酒来,赶回去还要一百多里,备足干粮路上充饥。” 那店伙一言不发,待将一切备妥,张口便要一两四钱银子。玉蜂儿直感啼笑皆非,她走南闯北,到过的地方极多,情知即便是名城大邑,这些东西加上一碗素面最多是一两银子,对方摆明是大敲竹杠。 她原要与之狠吵一架的,但想起山洞中忍饥挨饿的雪疏狂,当下嘴里咕哝了几句,便会了账出来,耳中还听得那店伙低声咒骂,恭维她不得好死。 第四回 洞府幽深第九节 玉蜂儿强忍下一口气,离开镇子,翻山越岭,绕道回来,离山洞大约还有五六里远,她躲到一块山石后面伏身不动。 隔了良久,不见有可疑人物尾随而来,这才稍稍放心,她行至一处溪水旁,将脸上、手上的泥尘洗去,摘下帽子,散开发髻,取出黄杨木梳,临流顾影,仔仔细细的梳理青丝,再把帽子轻轻戴在头上,继续赶路。 离山洞越近她越是如履薄冰,等来到洞前十余丈处,她站定身形,游目四顾,确信同离去之时熟无二致,方才蹑足挪到洞口,犹恐洞中有变遭人伏击,当下身贴洞旁,闭起双眼,侧耳倾听,以防贸然入内眼睛一时难以适应洞中昏暗,视物不清失了先机。 她外出其实绝不仅是要去采买应用之物,同时也想好生盘算一番,若然在这段时间理有雪疏狂的帮手赶到那自然再好不过,她再回转也是理直气壮,而来的倘是官府鹰爪她则可逃过一劫,心思不可谓不缜密。 她在洞外静候半晌,未闻丝毫异声,星眸倏地睁开,伸头往洞中一望,只见临走时撒在洞内地面的细土上并无足迹,心头为之一宽,却又颇感失望,显然并无外敌侵入,但也没有援兵赶来。 她念头一转,悄然退出数丈,随后疾步奔进洞中,雪疏狂运功数遍,正自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响,当即睁开眼来。 玉蜂儿丢下褡裢,除去帽子,闪掉粗布衣衫,眨眼工夫又变回一个绝丽少女。 雪疏狂见她鬓垂香汗,腮染娇红,叹息道:“姑娘辛苦了。”玉蜂儿展颜笑道:“本来想买两头驴子代步,但到处都是官差,一个山货贩子牵两头牲口太过扎眼,只得作罢。” 雪疏狂道:“有劳芳驾为我奔走,高情厚意铭感五中,请容后报。”玉蜂儿哼了一声,将大饼、卤肉放在他面前。 雪疏狂一见有酒,精神一振,忽似记起甚么,问道:“姑娘熟识太湖九雄麽?” 玉蜂儿抿嘴轻笑,道:“实则你想问的是本小姐从哪里听到钟姑娘这称呼的对不对?” 雪疏狂脸上微有尴尬之色,说道:“雪某好像并未在旁人面前提及过。” 玉蜂儿道:“太湖九雄之名我也早有耳闻,但也只是耳闻而已,酒后吐真言,看来确有其事啦!”见雪疏狂并不否认,便道:“我是从一位没事摇把折扇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口中得知这桩趣事的。” 雪疏狂拔开酒壶上的塞子,瞧了玉蜂儿一眼,叹了口气,仰头喝下一大口酒,斟酌道:“我的九位兄长中并没有似姑娘所说的这般人物,那位公子是何样貌?” 玉蜂儿歪头想了半天,慢吞吞的道:“那位公子嘛,他约有一人来高,年纪老大不小,穿着自己的衣服,至于长相,倒也出奇,鼻子便是鼻子,眼睛便是眼睛,非但一样不少,也没长在一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雪疏狂听了,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险一险就喷了出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难得是她说来居然煞有介事,一本正经,暗想这小丫头又犯了爱东拉西扯的老毛病,人自然不会长长成一狗来高,年纪老大不小更跟没说一样,衣服便是偷来,穿在身上那也是自己的,后面的言语越发气人,总之无一句不是废话。 他一转念,忙问:“那位公子的折扇上可有甚么物事?”玉蜂儿正得意间,听他这麽一问,怔了怔道:“他折扇上系了个白玉扇坠。” 雪疏狂又问:“用来系扇坠的丝线是何颜色?”玉蜂儿道:“青色。”雪疏狂追问道:“那位公子左袖口处可绣有一朵小小的莲花麽?”玉蜂儿愕然道:“你怎麽知道?” 雪疏狂心下暗思:“她观察事物细致入微,远非寻常人可比,一些细枝末节也被她记住,显然端的是个小贼无疑。” 他当下又道:“再问一句,姑娘可留意到那位公子白玉扇坠上雕有什麽图案?”玉蜂儿极力回想当时的情形,答道:“好像是一张弓。” 雪疏狂微笑道:“那公子滑稽多智,颇喜与美貌女子结交,然而好色不淫,不失君子风范。” 玉蜂儿听他说到美貌女子,目中笑意盎然,心下煞是受用,却从鼻孔里重哼一声,嗔道:“甚么君子,登徒子还差不多,看来你认识他,那人到底是是谁?” 雪疏狂道:“那位公子乃是当今铁扇帮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人称‘神弹子’,姓温名良,铁弹弓绝技得自韩帮主真传,颇有侠名,年纪轻轻便做了堂主,极被韩帮主器重,你们二位是在哪里遇上?姑娘又是如何被钟离大哥认作义妹的?能否说来听听?” 玉蜂儿叹了口气,遂将当日品茗轩中之事说了出来,有关她给四个无赖言语羞辱一节自是一带而过,而后来得钟离岳协助狠加报复的种种情形则是绘声绘色讲的神采飞扬,唯恐不详不尽。 最后道:“大哥说那位公子兴许并未走远,当时我固然不明他路数,但看上去倒确乎有些来头,何况大哥还说他是朋友,我想先到他舵子里暂避一时亦无不可,便依言出来寻找,哪知他已溜得踪影皆无,我料大恶人也到了南京,心里怕得要命,就寻思厚起脸皮再去见大哥,远远看到他和青衣客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不由得好奇心起,悄悄潜入一户人家,一墙之隔在旁偷听,这才知道那青衣人乃是昆仑派少掌门凌云志。 雪疏狂双眉耸了一耸,喝了口酒,并未说话,玉蜂儿看在眼中,嘟起嘴道:“要不是人家隔墙偷听,得知他们想将你安置到宝相寺,于是赶来这里,哪会有你的命在?” 雪疏狂困惑道:“以钟离大哥和凌少掌门的武功修为为何被你欺近至咫尺之遥而浑然不觉?这岂非大被常理?” 玉蜂儿格格一声娇笑,说道:“本小姐武功虽然稀松,却独擅一门闭气功法,他们想窥破我的行藏可没那麽容易,我便躲在你身后不远处,连你也未曾察觉,更何况是他们!” 雪疏狂暗想:“那时我疲惫万分伤痛甚剧,无法宁定心神,耳目大失灵敏,没能发现她原也不足为奇。”嘴上不说甚么,,心间也自暗暗欢喜,须知钟离岳和凌云志皆为江湖上这一辈后起之秀中的顶尖人物,玉蜂儿一句:“未曾察觉”之前冠以“连你也”三个字,分明是把他高看了一筹,爱听好话实属人之常情,何况这称赞系不经意当中吐露出来,更是发自一位极美的少女之口,于是便越发有大法力、大威能一般,竟令得他身心一阵欢畅。 但他突然间脑中电光闪动,盯着玉蜂儿问道:“姑娘可曾听说过‘言多语失’这句话麽?” 第四回 洞府幽深第十节 玉蜂儿俏脸一寒,冷笑道:“你也不用心想想,像本小姐这样冰雪聪明,倘若是我去向官府告密,难不成会自己把话引来此处,令你生疑?真真是个大笨蛋!” 雪疏狂又给她叫了一回大笨蛋,倒也不以为然,心忖她机敏狡黠非我能及,于我又有救命大恩,反正无伤大雅,随她去叫好了,便道:“这麽说是另有高手偷听到了他二人的计议?” 玉蜂儿苦苦道:“十有八九便是一心要置我于死地的大恶人了,所幸他没有发现我,真是好险。”说话间面露惧色,显是余悸犹存。 雪疏狂讶然道:“由此足见这大恶人武功极是了得,又与朝廷鹰犬扯上了关系,在下一直想问,但又不愿窥人阴私,请恕冒昧,这大恶人究竟何许人也?又是如何与姑娘结下的梁子?莫非……” 他口气一顿,凝视着玉蜂儿。玉蜂儿突然脸色苍白,咬牙切齿的道:“你怀疑我偷了他甚么物事,以致引祸上身,是不是?你,你……”她连说了两个你字,便再也接不下去,眼圈一红,潸然泪下。 雪疏狂见她泪如泉涌,哭得好不伤心,料定是错怪了她,忙道;“在下失言,向你赔罪……”一时追悔不迭,翻来覆去却只这两句,实在也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言语挽回。 玉蜂儿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默默无言。只是垂泪不已。雪疏狂便是神功如昔,当此困局也是束手无策,情急智生,忽道:“姑娘冰雪聪明,在下则是笨蛋,聪明人同笨蛋一般见识,那可大大的不划算啦!” 这“大大的”三个字本是玉蜂儿经常挂在嘴边,听他这麽一说,将头转了开去。 雪疏狂只道她气犹未消,斜眼看时,就见她嘴角一弯,梨涡微现,秀颊上兀自泪珠滚动,却已笑了出来,俏容初霁,风致倍增。 雪疏狂一口气松下来,跟着又是一叹,涩声道;“雪某眼下连平常人也不如,那大恶人前来寻仇,我也只能做殊死一拼罢了,至于结果如何则难说得很!” 玉蜂儿轻轻的道;“你不怕我连累你就好了。”雪疏狂道;‘姑娘这话未免小觑了雪某,路见不平尚须拔刀相助,遑论芳驾于我又有救命之恩,若说连累,该是雪某连累了你才对,那大恶人纵然厉害,终究只是一人,你救了我却要遭官府到处通缉,凶险反而更甚。”说到这里,脸上满布优容。 玉蜂儿抬眼望着雪疏狂,蓦地红云满颊,迟迟疑疑的道:“雪……雪大侠,我……我是小贼,并非好汉子,大丈夫,这你是知道的……” 雪疏狂听她没头没脑的说出这些话来,茫然不知所对,只得侯其下文,玉蜂儿嗫嚅道;‘我救你出于私心,乃是险里求生,而非自寻死路,我猜你也不愿让我陪你一道送命,是不是?” 雪疏狂听得心头一凛,运气暗察周身,当下不动声色,微微点了点头。 又听玉蜂儿接着说道:“咱们唯有尽可能不给鹰爪撞见,若当真撞见了,照我这两下子,那是万难救侠驾脱险的。” 雪疏狂含笑道:“姑娘不用说了,一旦遇到官差,你从速离去便是,雪某自有对策,萍水相逢,蒙你解救,无论如何,在下一样感激不尽。哪敢再加牵连?” 玉蜂儿听他说得笃诚无比,神情越发窘迫,犹豫再三,总觉难以启齿。 雪疏狂内息运行仍远不及平时随心所欲,但知并未中毒,瞧出玉蜂儿心中有事,遂道:“姑娘有什麽话但请直言,无需存什么顾虑。” 玉蜂儿又向他望了一眼,低下头道:“另外……还有……我毕竟出过一份力的,就算侥幸逃过鹰爪们的围捕,大恶人也绝……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所以……”说着侧过脸去,仿佛不敢再与雪疏狂正面相对。 雪疏狂越是见她吞吞吐吐越是心急,然而看她的确大是为难,实又不便再行催促。 只见玉蜂儿深深吸了口气,终于鼓勇说道;“雪大侠交游广阔,能否写下一张字据,说明我曾替你略效微劳,烦你侠义道上的朋友对我多加关照,你侠义为怀,全当是可怜我好了。” 这几句话她一口气说完,中间倒未停顿,显然已是豁了出去。雪疏狂听罢愕然怔住,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玉蜂儿良久没听到他回答,缓缓转回了头,颤声道;“雪大侠,我这麽说是不是卑鄙无耻好不要脸?可我真的……“言至于此,泪水又已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雪疏狂骤然一省,急忙摇头,打断她道:“朝廷是否通缉芳驾在下无法左右,请朋友帮忙保护姑娘,不给那大恶人纠缠倒不太难,能使姑娘转危为安雪某纵死那也心安了,可有纸笔麽?我马上就为你写这字据,要麽帮我撕下一片衣襟,待我刺破手指为你写也成。” 玉蜂儿满面羞惭,眼中含泪,起身整理衣衫,随后盈盈拜倒,毕恭毕敬的磕下下头去。雪疏狂见状大惊,慌道:“姑娘快别如此,这可折煞雪某了。你本便救过我性命,即令我这样做了能否保姑娘平安仍未可知,说到底还是我欠了你的,怎敢受你大礼?” 他行动不便,等闪开时,玉蜂儿已礼毕而起,回身打开一只小包袱,拿出文房四宝,自是从小镇上买来,铺纸研墨,将笔膏饱,递到雪疏狂手中。 雪疏狂接笔在手,苦涩一笑,突然脊背一寒,暗道:“看来小丫头做这一切早已计划周详,那麽她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她会不会专为谋这一纸字据而来?她得罪那大恶人究竟是善是恶?何以她不肯直说对方为何一味跟她为难,非要杀她不可?” “我若轻信人言害的好朋友庇护不该庇护甚至罪大恶极之人岂非遗患无穷?更何况她的意图未必仅限于此,单单求得庇护这麽简单!” 他胸怀坦荡,本来绝非多疑之人,然而如今身遭险境,实是不由他不去多想,心下这般寻思,禁不住抬眼望向玉蜂儿,只见她粉颈低垂,一双皓如白玉的纤手交叠在一处,十指纠缠,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 雪疏狂见状又自心宽,暗想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又能干出甚么罪大恶极之事?为何不能信人在先,却先要疑神疑鬼,揣测对方居心必恶?最多写得清楚些,请韩帮主酌情处置就是。 第四回 洞府幽深第十一节 他想到此节,当下再不犹豫,笔走龙蛇,一挥而就,大意是说自己危难当中得一位姑娘鼎立救护,心中十分感激,这位关娘正被对头追杀,烦韩帮主尽力保全,设法化解,此番若能大难不死,定当出面调停铁扇帮与潇湘派之间的过节,实不愿见武林白道同室操戈,否则死难瞑目,言辞至为恳切。 当晚他为救钟姑娘撕破天罗地网,十指受创非轻,后被囚于天牢,李从良逼问他清风剑下落,他哪肯道出实情,李尚书寻思:“他若将此剑交由什麽人保管也还有迹可循,若然藏匿于甚隐秘所在,口说难详,带他出去寻找风险又是极大,唯有逼他绘出图来才能有的放矢,双手毁了这图可就无法画成,是以雪疏狂双手非但未受损伤,反经敷药包扎,现下伤势早愈,提笔写字毫不困难。 玉蜂儿适时捧上印泥盒子,雪疏狂心道;“看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句话也非只限于侠义门庭可以使用!”暗叹一声,伸指蘸了印泥,在写好的字据上按下指印,这才交给玉蜂儿。 玉蜂儿肃然接在手里,匆匆一扫,诧声道:“侠驾和潇湘三奇也有交情?”雪疏狂淡淡一笑道:“距此最近且极有声望的武林大豪就要算韩帮主了,要不然雪某再立几张字据,分别写给潇湘三奇、太湖九雄以及丐帮的朋友!” 玉蜂儿大窘道:“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就别再挖苦我了。”雪疏狂正色道;“一旦雪某有所闪失,姑娘径可去铁扇帮总舵暂避,纵使在下身死,我想只消芳驾现身,他们两家的恩怨或许便能就此揭过。” 玉蜂儿怔怔的道:“仅凭侠驾纸上的一句话便能令铁扇帮与潇湘派前嫌尽释化干戈为玉帛?”脸上大有不信之色。 雪疏狂喝了口酒,苦笑道:“在下同这两家的确有些过从,但也不敢夸这海口,然而姑娘无意间卷入他们的是非纠葛当中尚自浑然不觉,你若前往加以申明收效自非我这一纸薄笺所能比拟。” 玉蜂儿吃惊道:“我连他两家如何结怨也不得而知,又是怎麽卷进这件事里去的?” 雪疏狂道;“这件事须从头说起,此事恰与秦淮六女有关,这六位姑娘的所作所为全由着性情所至,皇亲国戚富商巨贾一掷千金未必能见她们一面,穷途儒士潦倒书生感时伤世之际兴许她们扁舟荡来,赋诗联句欢饮通宵,颇有些天子呼之不上船的狂放洒脱。” 顿了顿道:“不久前合肥一位武林名宿封刀归隐,八名潇湘弟子千里迢迢前来观礼,秦淮六女之名无人不闻,这八位潇湘派的朋友也想一睹风采,便特意在南京逗留了一晚,夜登游船,打发人去寻觅。” “六女或河上泛舟,或隐于柳荫芦荡,随缘所遇,向来行踪无定,那晚好容易找到了,然而六位姑娘言称心境不佳,不肯相见,潇湘弟子不甘,命人又去邀请,又被六女婉言回绝,潇湘弟子大觉脸上无光,一时恼将起来,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说到这里,忽然收住话头,看了玉蜂儿一眼,摇摇头道;“反正难听得很就是了,实则这秦淮六女乃是铁扇帮的嫡传弟子,因是被韩帮主自幼抚养成人,故而被帮中年轻一辈视为姊妹。” “当晚潇湘弟子乘的那条船上便有铁扇帮的帮众,听得对方口出不逊,立时反唇相讥,双方由言语不和直至动上了手,潇湘派一方伤了六人,铁扇帮也有数名帮众挂彩,潇湘派两名全身而退的弟子赶赴合肥观礼,席间提及此事。” “那时我正在场,得知另外六人已返回报信,猜想此事恐难善了,须得尽早从中斡旋,我已暗中将事情的始末原由查问明白,以免先入为主偏听偏信,哪料想节外生枝,一波又起,这和事老到底没做成。” 玉蜂儿在旁托腮静听,这时接口道;“温公子无故和我闲扯,我暗生反感,偷他银票是故意要在人前出他个洋相,至于偷别人的物事则多属顺手牵羊,其后钟离大哥揭穿了我,我一怕就想夺门而逃,却被人用飞抓制住穴道,温公子不计前嫌替我解围,并要带我离去,我由衷感激,也就不再恼他了。” 她瞧了雪疏狂一眼,接着说道:“不料向潇湘三奇出手之事又给人喝破,我情知麻烦不小,又不想让温公子见我当众出丑,于是恶言相向,逼他自行离开,而将盗来之物移至他的身上也是我们这一行中常有,人赃俱获,一栽到底,人在赃不在,我虽栽了跟头,对方也不好看,两边算是扯平,说到做贼的吃甚苦头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当时我不知温公子乃是铁扇帮的要紧角色,于两家过节更不知情,温公子曾极力维护过我,但凡知晓内情,宁可跟头栽到家,我也决不能再为他们双方架梁子。” “潇湘三奇赶到南京无疑是来寻铁扇帮论理,还没真正照面,随身的银两暗器便先到了对方手中,这口气焉能轻易咽下?定会猜测是铁扇帮意在立威,存心设局加以羞辱,侠驾放心,纵无这封书信,我也要前去分说明白,该我担的,我决不推诿。” 雪疏狂颇感意外,实未料到她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见她神色真挚,又分明确出肺腑之言,一时间越觉得这小丫头捉摸不透,笑道:“姑娘骨子里不无侠气,日后切不可总以小贼自居,长此以往,大是不妙。” 玉蜂儿哼道:“你少兜着圈子骂人,哪里来的侠气,一身贼气还差不多。” 雪疏狂郑重的道:“事在人为,姑娘何苦妄自菲薄?”玉蜂儿双眼眨了一眨,问道;“你是说我可以做好人啦?” 雪疏狂点点头道;“人之初,性本善。”玉蜂儿想了想道:“可我不觉得做坏人有什麽不好啊。” 雪疏狂一怔,登时无话可说,在他而言扶危济困除暴安良乃是理所当然,做好人同是否有利可图根本扯不上干系。 玉蜂儿笑盈盈的道:“除非你许给我什麽好处,我倒可以暂做好人,瞧瞧跟做坏人相比哪个更为有趣。” 雪疏狂无奈道;“做好人未必有好报,有时反会吃亏上当,最大的好处便是问心无愧啦,不过你想要什麽好处不妨说来听听,倘是我能办到,自当尽力而为,然而你也要答应我从此不做小贼。” 第四回 洞府幽深第十二节 玉蜂儿歪着头思忖片刻,开口道:“不如这样,你来传我几手功夫,我一旦潜心练习武功,就想不起偷东西为乐,等到武艺大成,不再怕大恶人,也就不用老缠着你啦。实是一举多得!” 雪疏狂道:“这事倒也不难,只是修习武功绝非朝夕之间一蹴而就,现如今我又伤势不轻,你若诚心向学,加之我得脱此厄,教你几招武功何足一道。” 玉蜂儿听了面润春花,拍手叫好,眼波流转,说道;“你现在便把点穴手法传我吧,再指给我昏穴所在,若能将对方制住又不将其伤了那才最好。” 口气一转,颤声道:“先前我若会使点穴之法,也不一定非杀那两名御前侍卫不可,倒害得我后怕连连,听说使用重手法封人穴道能令对方昏睡两三日不醒,等到他们苏醒过来,你我早都无影无踪了!” 雪疏狂听在耳中,不由得暗暗高兴,心想这小姑娘未失纯真本性,更无妄杀之心,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当即笑道:“用重手法点穴非功力深湛且手法高明之极不能办到,劲力、落手半点偏差不得,以姑娘现下的武功根基则只能令对手昏迷片刻光景。” 于是便把怎样催运真力凝于指端的法门以及人身几处昏穴的所处位置详细说了出来。 玉蜂儿听得全神贯注,默默有顷,忽而诡谲一笑,冷然道:“莫非侠驾便毫不担心本小姐依你所授的法子立时在你身上加以印证,先将你点昏过去?” 雪疏狂与她相处半日有余,对她说话的习惯已有所了解,闻言不以为奇,含笑注视她道:“你如出手将我点昏或可证实三点,一则我所教你的并非逆行气血断绝经脉的自毙之法,二来我尚未复元且没加防范,其三姑娘善学强记禀赋奇佳。” 玉蜂儿脸色变了一变,淡淡道:“后面两条也还罢了,你那第一条分明是在威胁我了,说到底你还是信我不过!” 雪疏狂敛容道:“在下蒙芳驾难中搭救,全心全意信任姑娘,对此芳驾切勿见疑,以诚相待岂不快哉?雪某实不愿见你动辄以言语试探挤兑!” 玉蜂儿一脸无辜之状,扁扁嘴道:“我是小贼嘛,以小贼之心度大侠之腹一时三刻也改不过来的,你肯相信我那好得很啊,干嘛又板起脸来凶人家。” 雪疏狂听她说得可怜巴巴,微觉语塞,岔开话题道:“这十二名御前侍卫俱非庸手,倘若配合大批禁军守在天牢左近,雪某想要脱身定必极是不易,何苦远赴此处伏击?再者就算为求万无一失躲在这里埋伏也该是由锦衣卫负责才对,这些人的职责主要乃是保护朱皇帝周全,委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玉蜂儿浅笑道:“算我奉承你好了,这就叫做天佑英侠,若非本小姐偷听到他们的谈话,此中曲折不要说你百思难解,便是想破头也决计参详不出的。”说到此处,故意止住话头,一双妙目盯在雪疏狂脸色,不往下说。 雪疏狂知她又卖关子,但心下的确好奇,便道:“在下的头被人打破倒没什麽,好端端的倘是想破岂不冤枉之极?还请姑娘见教。” 果见玉蜂儿脸露得色,欣然道:“御前侍卫、锦衣卫和内监中的好手人数甚众,若然齐心协力端的非同小可,怎奈这三方均怀私心各自为战,表面一团和气,背地里却斗得乌眼鸡一般。” 雪疏狂道:“曾听说内廷侍卫间素不和睦,不料想此番侥幸竟与此有关。” 玉蜂儿道:“侠驾盗出清风剑后,皇储之属变数顿生,大内众犬各为其主固然极尽卖力,然而这力有的向东,有的向西,互相牵制,反成掣肘,却原来天下间最为上不得台面之事都被一道黄墙围了起来。” 她确然听了不少宫中丑事,是以发此感慨,要引对方好奇来问,却见雪疏狂面容骤变,停口不食,怔道:“这些天都在牢里,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你说到皇储之属变数顿生,难不成朱标的太子之位已被老皇帝废去了?” 玉蜂儿鉴貌辨色,问道:“看来你并不愿见太子之位易主?” 雪疏狂沉声叹道;“周王、秦王早对太子宝座垂涎已久,可这二人小聪明虽有一些,终究难成大器,晋王工于心计,燕王才略过人,但他们一个阴险。一个刚愎。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角色,难保来日不因偿一己之私而视万千黎民死生如草芥,其他皇子年岁还小,倒不好说,总之眼下看来唯朱标德才兼备仁厚慈和,堪为一代贤主,况且当今天子杀性太重,也只有朱标方能安抚朝野,仁政黎庶,而使戾气渐平,人心归定,不足则在于朱标体质不佳,可全十美的人又到哪里找去?” 玉蜂儿听得聚精会神,说道:“你这些话我虽不能完全领会,但想必是极有道理的,不过无论是街谈巷议还是御前侍卫交谈中所透露出来,现今太子朱标处境很是不妙,盗案发生后他就病倒了,尽管如此,还是被朱和尚着实臭骂了一番,说他连一口剑也保管不好,日后万里江山如何安心托付。” 雪疏狂不由得全身大撼,一口气喝干了壶中之酒,自言自语道:“朱标当真因清风剑失落一事被废去太子名分,众皇子定然大起纷争,老皇帝年事已高,一旦归西而皇储之事又无善解则势将兵戎相见,果是这样,雪某更沦为陷万民于水火的千古罪人,战火一起不知几时方休,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这一切皆因我所致!” 他说到此间,禁不住双手发颤,啪的一声,酒壶落在地上,跌成两半,他双目之中充满了痛苦与懊恼的神情,突然间胸膛剧烈起伏,猛地咳嗽不止。 玉蜂儿吓得脸色煞白,深悔说了先前那番言语,以致他自责如斯,难以自持,连忙伸手扶住他身躯,替他轻捶后背,柔声道:“侠驾不必着急,保重身体要紧,事情已然如此,唯有等转危为安后才能设法弥补啊。”关切之情见于颜色。 雪疏狂凝慑心神,颔首示谢,涩然道:“如你所言,事已至此,待要弥补那又谈何容易?” 玉蜂儿低声道:“侠驾如何能见心爱女子深入虎穴坐视不救?我猜你一定极力劝阻过她,只是徒然无用罢了,这也怪你不得。” 雪疏狂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错愕欲绝,半晌方道:“你怎麽得知内情?” 儿蜂儿嗤的一声轻笑,得意道:“我是三分猜,七分赌,只要你稍一否认,我便要动摇了,而今可好,你竟不打自招,真真是个大笨蛋!” 第四回 洞府幽深第十三节 雪疏狂道;“雪某死不足惜,恳请姑娘别将此事泄露出去就是,便在炼狱之中受尽煎熬在下也会时时念着你的好处!” 玉蜂儿啊的一声惊叫,紧紧抓住雪疏狂的双手,失色道:“不要啊,我发誓守口如瓶便是了,你别吓我成不成?我在人世间每每想到阴曹地府总有个人惦记着自己,那可算是天下最为恐怖之事了,大白天想一想也要不寒而栗。” 雪疏狂听他声音颤抖,贝齿轻击,手上更已渗出冷汗,显是真的怕了,不禁哑然,心下油生怜意,温言道:“姑娘当真是猜出来的?” 玉蜂儿道:“这有何难?况且凌少掌门和钟离大哥都已隐约猜到,只不过没有说透而已,本小姐原可装糊涂的,说出来乃是为取信于你,同时无形当中也是给自己戴上了紧箍咒,你因了钟姑娘不惜犯禁闯宫,为防机密外泄,见我稍有异样举动,便会毫不留情痛下杀手,眼下我可说是已将小命交到了侠驾手中!” 雪疏狂心念电转,只觉这小丫头行事颇多异于常人之处,但又无不透着心机,实感不可思议。 又听玉蜂儿说道;“另外铁扇帮与潇湘派起了冲突,你本要去为两家调解,却未能成行,想来也必是因钟姑娘而耽搁,本小姐这才越发打定主意开口求你庇护。” 雪疏狂道:“这我就不明白了,两者有甚相干不成?” 玉蜂儿正色道:“自然干系极大,侠驾威名赫赫也还罢了,至情至性尤其难得,为救心爱女子不但舍身犯险,随后更竭力设法保全,将其罪名一肩担下,这番作为世间男子又有几人甘心效仿?” 雪疏狂忙摆手道:“罢了,罢了,姑娘谬赞,实是如我这般大笨蛋天下难寻的缘故,情令智昏,生祸非小,旁人还是别来效仿的好,免得满世界尽是笨蛋!” 玉蜂儿垂下头,轻声道:“实则我还是替自己打算的,侠驾而今显然已有所取舍,既对这位钟姑娘如此倾情,想是已将醉乡中呼唤的那位燕妹忘了,更不会将我放在眼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雪疏狂听得一呆,随即豁然醒悟,忍俊不禁,暗自好笑:“敢情她是笃定我用情既专,便不会对她动歪心思。”当下微微一笑,打趣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姑娘还是多存些戒备为上!” 玉蜂儿晕生双颊,向他侧目而视,忽然幽幽叹道;“那倒大可不必,可想而知钟姑娘定是美如天仙,市井小贼侠驾自是不屑一顾的!” 雪疏狂但觉这样的叹息和话语似曾相识,心神一凛,转而说道:“姑娘适才提到锦衣卫、御前侍卫及内监高手各怀机心,能否说的再详细些?” 玉蜂儿定定神道:“表面看来这三股势力都是皇帝的亲信,实则不然,御前侍卫多为皇后的心腹,内监中的好手则心向太子,而锦衣卫的人最是可恨,眼下固然听命于天子,却无时无刻不在为老皇帝驾崩后的去向未雨绸缪,几位指挥使镇日价凑在一起观察风向,计议同哪位皇子亲,哪位皇子疏,收谁的礼,却谁的情,也真难为了这些狗才。” 雪疏狂眉头一皱,说道:“朱标乃是马后所生,清风剑一失,太子之位不稳,至不济御前侍卫和内监高手该携起手来才对,锦衣卫虽为究竟依附哪家皇子举棋不定,然而老皇帝的话先还是要听的,是以这三方原可同心同德。” 玉蜂儿道:“朱标是马后所出不假,但他对母后一族仗着是皇亲国戚飞扬跋扈为所欲为极是不满,母子之间早生隔阂,若非如此,内廷之中何至于分出三股势力来?” “马后深知自己一族作孽不浅,之所以力保朱标的太子之位是生怕其他皇子一朝登基要大杀马氏宗亲以笼络民心,甚至连她自己也难有善终。无论如何朱标即位后也不会大义灭亲到尽诛马氏全族的地步,更连亲娘也不放过,你可曾留意到那些御前侍卫全都没穿官衣?” 雪疏狂道:“起初我只道他们不想引起武林豪杰的注意,莫非此间另有甚么隐情?” 玉蜂儿点头道:“正是,他们虽属马后心腹,然而出宫办差也必报与皇帝知道,这些人是马皇后亲自向朱和尚请求派出宫来的,真实意图皇帝却半点不知。” 雪疏狂很是不解,问道:“来绝钦犯后路为何要瞒?朱天子会希望我逃掉不成?” 玉蜂儿含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大脚婆娘这麽做自有她的打算,要知道刑部尚书李从良乃是晋王的人,而应天府尹则是周王的亲信,劫天牢救钦犯之事一发,刑部和应天府都难脱疏于职守之罪,不过只要钦犯在城内复又遭擒,朱和尚也不会过于苛责他们的。” 雪疏狂哦了一声,明白过来,叹道:“马后果然善使权谋,她要借江湖人劫狱之机排挤晋王、周王安插在京师的亲信,同时暗潜心腹再将雪某捉回,去继续追查清风剑的下落,这样既折了晋王与周王的羽翼,又令朱标的太子之位得以稳固,且做得不着痕迹,还能在皇帝面前替心腹邀功,可以说成是恰好撞上漏网钦犯,于是捉将回来,这一计一举数得,好生厉害!” 说到这里,哈哈一笑,望着玉蜂儿道:“就可惜马皇后这一番大费心机的布置被你搅了局,给她知道了,真是想象不出她要怎生恨你。” 玉蜂儿娇笑道:“所以你更要赶快好起来,才能全力以赴保护本小姐,绝不能让我落到那老妖婆手里,听说她长相既丑,心肠又毒,年纪越大,便越见不得年轻貌美的女子,不少皇帝宠爱的嫔妃都被他想方设法除了去。” 雪疏狂沉吟道:“这麽说追杀你那大恶人也已被马后笼络到了身边?” 玉蜂儿叹了口气,默默点头。雪疏狂道:“锦衣卫的眼线比比皆是,许多武林人物聚集南京朱天子焉能不知?马后在这节骨眼上要调一众侍卫高手出宫,必定先找个堂而皇之的借口才行,否则皇帝断不会准!” 玉蜂儿道:“我听御前侍卫小声议论,前些时有人在宫中留诗,诗中提到了一个什麽人,皇帝见诗后急于找到此人,马皇后便趁朱和尚寻人心切撒了个谎,派了他们出来。” 雪疏狂想了想道;“足见此人非同寻常,要不然朱皇帝也不致急昏了头,无奈御前侍卫尽数丧命,倘有个活口也好问个明白,朱和尚若是又在打好人主意,也可提前送个信去,才好早做准备,以防万一。” 玉蜂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可真是侠肝义胆,如今自顾尚且不暇,便又想着去管别人的闲事,大好名声就是这样日积月累起来的麽?” 雪疏狂倒是一愣,正色道:“若不知道那就算了,视而不见知而不为倒比作恶还要可恨十倍!” ﹙本回完﹚ 第五回 世途艰险第一节 此言方毕,猛听得洞外有人喝道:“敢问雪大侠杀伤人命算不算是作恶?” 雪疏狂哈哈大笑,朗声说道:“那则要看因何而杀,所杀又是何等样人,又是不是非杀不可,须知诛恶人即为做善事。” 他说话之间,神态自若,既不惊慌,更无丝毫惧意,却见玉蜂儿倏地跃起身子,向着洞外急蹿而出。 原来雪疏狂经过了大半日的休息,功力已恢复了一成有余,事先已听到有细微之极的步履之声欺近洞口只是不明根底未及出言询问对方便先开口,心下有备,自可泰然处之。 但此时见了玉蜂儿这副样子,他倒不由得心头一警,暗想难道是她引来了官府爪牙?这小丫头古灵精怪,已从只言片语间获悉真正入宫盗剑的乃是钟姑娘,更且博取了钟离大哥的信任,认她做了义妹,而她身上还带着我写给铁扇帮韩帮主的亲笔书函,凭此可取信于韩帮主无疑。 铁扇帮原系反元光汉的义士所创,其后日益壮大,领袖江湖,至元虏北逃之后,因不肯受朝廷封赏招安而被朱元璋视为心怀异志,遂当其是肘腋巨患来防,久欲铲除始终难以得手,倘给这小丫头混进铁扇帮去大捣其鬼,铁扇帮百年的根基恐有倾覆之虞……想到这里,霎时间惊出一身冷汗。 此际玉蜂儿的身形已抢至山洞转角之处,雪疏狂长臂一伸,拾起地上长剑,内劲运处,剑身寒光流转,发出嗡得一声长鸣,便欲奋力掷出。 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一个念头陡然闪过心间,她若真是包藏祸心之人又何必非急于这一刻逃出洞去?如此一来岂不是自爆身份?兴许鹰爪们是悄悄跟踪而来,她全然不知,抑或她替官府效力也是出于无奈,就如同那姓李的掌狱被迫骗自己饮下毒酒一般。 他又想道:“十二名御前侍卫未见得俱都死有余辜,为求自全我已杀孽太重,而今生机渺茫,何苦临死再多送一条姓命,她的确系公门中人,因绝后患杀便杀了,但万一她实属无辜呢?到底该不该相信她?” 恰在他长剑蓄势而发心中委决难下的瞬间,只见已堪堪转过山洞拐角的玉蜂儿突然收住去势,回过身来,如梦方醒,状如一只受惊得小鹿,神情惶恐之余大现惭色,待看到雪疏狂手中明晃晃、冷森森的利剑直指自己,娇躯蓦地一阵颤抖,继而一步步的慢慢走了回来,行至雪疏狂近前,裣衽一礼,怯声道:“多谢你手下留情。”眼露感激之色。 雪疏狂忙一侧身,面带愧容,低低道:“岂敢,雪某行事鲁莽,几乎铸成大错,须请姑娘恕罪。” 玉蜂儿盯着他道:“这么说侠驾依然肯相信我?”雪疏狂点点头道:“可你这一回来,再想出去则愈发不易了!” 玉蜂儿听得一愣,怔怔端详他道:“危难关头你惦记的仍是别人的生死,我却险些抛下你一个人独自逃走,我……”声音一哽,后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雪疏狂酸涩一笑,扶着石壁缓缓而起,玉蜂儿上前一步,扶他站了起来,雪疏狂只感四肢沉重无比,持剑倚壁,默默催运元息,一面静思对策。 玉蜂儿悄立在旁,脑中念头飞速转动,筹划各种脱困之法。耳听得外面一个粗哑的声音叫道:“雪大侠有胆量进宫盗宝,显见颇有气概,这会子怎地变成了缩头乌龟?难不成是躲在洞里生蛋麽?” 玉蜂儿轻声问道:“洞外约有几人?”雪疏狂道:“听脚步声应是六个人,不知是否另有轻功极佳之人潜伏在侧。” 玉蜂儿大声说道:“雪大侠躲在洞中生蛋又非头一回了,多年前便曾生过六枚,且早都化作人形四处乱窜啦。” 雪疏狂一听大气,一股内息几乎岔入了旁脉,心想对方固然是给你骂了,可我也没讨到什么便宜,虽是做了老子,但这老子实不光彩,不禁哼了一声。 又有一个听来略上了年纪的声音在洞外道:“张和,休要胡言乱语,雪大侠英雄了得,焉能受你相激?更不会猫在洞里不出,大伙往后退一退,我看雪大侠这就要露面了。” 说话这人名叫郭泰,同来六人以他为首,都是御前一等带刀护卫,马皇后暗度陈仓,遣高手直捣宝相寺,伏击雪疏狂,可谓煞费苦心。 昨晚南京城闹得天翻地覆,雪疏狂果然被救离了天牢,眼见一切正如预先设想,然而直至中午,仍无伏兵的消息,莫说将钦犯押回,派去的人更连影子也不见一条。马后惊疑不定,可又不便声张。只得命六名贴身侍卫出城查看究竟。 这六人赶到宝相寺,除发现一众僧俗黑气满身暴毙于地之外毫无所获,细寻来路,终于在山坳间见到了片片血污,随后陆续觅得了十二名御前侍卫的尸身。 六人虽知雪疏狂天纵神武,却也不信他于遍体刑伤之际竟能一举毙杀十二名内廷高手,寻思定有厉害角色相伴左右。 雪疏狂腿上负伤,虽经早早包扎,但行走间伤口复又渗出血来,他们便是循着断断续续的血迹一路寻到洞外。 这六人耳听得雪疏狂笑声朗朗,气定神足,又料其同党必定极为扎手,哪敢贸然入洞捉拿,因此在外面大使激将法,郭泰话没说完,余下五人纷纷高声附和,实则守在洞旁,紧握兵刃,半步也没挪开。 只听洞内一个清脆的女声又传了出来,说道:“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英雄也需审时度势,洞里的一定是好汉,此刻在洞外叫唤的则全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六人互望一眼,听这声音年岁甚轻,莫非雪疏狂的帮凶仅此一个,且是个黄毛丫头?这倒出人意料,明知我们只有六人而不出洞显是心虚,可见必有一人伤势甚重,两人都受伤不轻也未可知。 郭泰冷笑道:“你道我们真是不敢进洞麽?”只是顾及雪大侠的名声,不愿自洞中捉他出来,令他威名扫地,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怪不得咱们不替他顾全颜面。” 他手一摆,低声吩咐道:“张和、刘贵,你们进去一探虚实,相机而动,能动手则动手,不行就先退出来。” 第五回 世途艰险第二节 张、刘二人四目交投,情不自禁心里打了个抖,栗然生惧,十二名同伴皆为优中选优,结果竟无一人幸免,虽知对方受伤,兀自惴惴不已,何况对洞内情形一无所知,另有强敌潜伏在内也说不定。 然而上命难违,二人也只得硬着头皮点起两只火把拿在手中,一举铁牌,一执单刀,战战兢兢的走进洞去。 入洞行了七八步,洞中声息皆无,洞内地势愈发狭小,两人并肩前行,心下砰砰直跳,火光映照,但见山洞朝左而转。 二人不由自主得均是微一踌躇,正在这时,蓦地里一剑飞出,剑势如虹,直向张和面门疾刺而至。张和大惊之下,闪避不灵,忙举铁牌一挡。 岂知对方这一剑虚实相生,见他铁牌来挡,剑光变幻,剑尖一沉,分心直刺。张和但觉胸口凉丝丝的,旋即热血外涌,剑身已然透背穿出,一声未发,登时了账。 刘贵较为滑溜,表面是与张合一同向前,其实脚下却稍稍落后了半步,乍睹青光袭来,那是想也不想,当下垫步后跃。 不意身形甫动,一股刚劲的掌力奔袭而来,刘贵胸膛巨震,如中铁锤猛击,仰面摔倒,单刀脱手。 玉蜂儿不敢怠慢,纵上前拾起刀来,一刀砍落,刘贵早被雪疏狂的掌力打得重伤,立时身首两分,死于非命,一腔鲜血喷射而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玉蜂儿见状吓得花容惨变,撒手扔刀,踉跄后退,只感手足俱软,一颗心跳的如同擂鼓一般。 忽听得一声闷哼,扭头看时,将熄未熄的火把照耀之中,就见雪疏狂脸无血色,身躯摇摇欲坠,慌不迭上前相扶,叫道:“大笨蛋,你怎么样?”话语之间透出无比焦急。 雪疏狂yongli摇头,哑声道:“说话小声些,我不碍事,别担心。”一语未终,突感喉间一塞,一股热血直涌上来,当即收束心神,强行压抑,闭目运功,极力不让自己再度吐血,以免更损元气。 实则呕血未尝不是武家内伤后的一种自保之法,淤血留在五脏六腑之内绝非什么好事,兴许就此遗下祸患,日后大为麻烦,但雪疏狂此刻已然顾不了这麽远。 儿蜂儿眸子里泪光浮动,心道:“他这人行事堂堂正正,倘若不是为了我,想必宁死也不肯被那些鹰犬小瞧,躲在洞中任人奚落,更别说偷施暗算。” 原来她先时说过的那几句话“韩信能忍kuaxia之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及大英雄需审时度势”一面是同洞外诸人周旋,同时更是在提醒雪疏狂不可意气用事中人奸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雪疏狂又非真的天下第一大笨蛋,自然心领神会,不觉暗暗叹服,思忖道:“这些言语听在洞外众人耳中无疑是示弱之词,定当进洞窥探,敌明我暗,占据地利,可不能错失良机!” 他深悔起初险些将玉蜂儿飞剑刺死,心下很是内疚,暗想洞外六人决计不易对付,我自然难有生机,这小姑娘要想活命也是极难,眼前唯有拼尽所能,杀得一人,她便多了一分求生的指望,是以隐身山洞转角,骤施杀手,同玉蜂儿一道击毙二敌。 他先前大笑声若洪钟,乃是有意镇慑敌心,其实功力复原十分有限,这一剑一掌攻出固然凌厉至极,却也是强弩之末,后力已枯,立感支撑不住,几致呕血昏厥。 郭泰等四人听得洞内打斗之声乍起即歇,而后再无动静,料知两名同伴多半已经回不来了,面面相觑,心中不觉骇然。此时太阳偏西,洞中黑沉沉的,一时之间,谁都不再提入洞探查之事。 四人咬了一阵耳朵,两人留在原地守卫,另外两人蹑手蹑脚的离开,没过多久,各自抱了大捆的树枝返回,堆在洞口。 郭泰朝洞内扬声叫道:“雪大侠,大伙敬重你是条硬汉子,无意跟你为难,可上头差派下来,咱们也是被逼无奈,不如这样,请侠驾出来放手一搏,各凭己能,做一了断,你看怎样?” 雪疏狂运气三个周天,渐感气血平复,提气喝道:“雪某不让你等为难,各位也需体谅在下,咱们来谈个条件如何?” 郭泰一听,真是大喜过望,忙道:“侠驾请说,但凡能答应的,我等绝无二话。” 雪疏狂道:“好,雪某今天拂晓遭遇御前侍卫伏击,两下里斗了起来,对方一个没剩,在下也受了点伤,当时凑巧有位姑娘从此经过,把我救入洞来休息,雪某一个犯案,不愿牵连无辜,诸位可否网开一面,放这位姑娘走路,不予追究?” 洞外四人听罢,眼光相接,脸上均露诧色,心忖难不成那十二人真是他一人所杀,而洞内女子与此事无涉? 郭泰沉吟道:“并非我等信侠驾不过,实因此事非比寻常,兄弟不敢擅自做主,好在请这位姑娘跟我们回去把来龙去脉说个清楚也就是了。” 雪疏狂纵声笑道:“你们当雪某是三岁孩子麽?人落在你等手里哪还说得清楚?便是铁人在锦衣卫诏狱中转上一遭,再放出来,也要脱一层皮,何况是个柔弱女子?众位务必应允立时放她离开此间,你等则不准擅离原地,两个时辰过后,雪某甘愿伏绑,绝不食言,两个时辰之内你们稍有异动,雪某马上自绝,令你们没法向上头交代,何去何从,各位商量着办吧!” 郭泰暗忖:“他深知身临绝境殊难逃脱,既然迟早都是一死,那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而我们若让他死了却是莫大的罪过,倘若将其擒获,他自然不会招出小妮子来,我们在场四人不提,有谁知道溜了一个雌货?最坏得结果不过是小丫头带她同党日后前来寻仇,眼下拿住钦犯要紧,怎还管得了这许多?” 他想到此间,目光回注,却见余下三人面无表情,嘴巴紧闭仿佛唯恐稍不留神吐出一个字来。 郭泰一见心中大骂:“这三个狗东西摆明了是想置身事外,要老子独自担这私放嫌凶的风险,那好啊,皇后娘娘如有重赏厚赐,你们也别打算沾上一点光!” 他心意一定,大声说道:“雪大侠,我们信你是言出如山之人,不至出尔反尔,那位姑娘这就可以出来了,我等保证绝不伸一指阻拦,两个时辰后再请侠驾随大伙回去交差……” 第五回 世途艰险第三节 他话犹未了,风声突至,黑乎乎的一物自洞中飞了出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郭泰猝不及防,略一侧身,伸手接住,入手这才看清并非暗器,鼻子差点气歪,顺手丢在地下,敢情臭哄哄是只青布鹦脑窄腰快靴。 跟着便听到洞里破口骂道:“交你奶奶的孙子差,你道本小姐是什么人?当真贪生怕死畏刀避剑不成?本小姐私心是重了那么一点点,却还没混账到丧尽天良的地步,天下第一大笨蛋瞧我不起也还罢了,谁让他是英雄豪杰,连尔等这些朱和尚豢养得走狗也敢小觑于我,滚你妈的臭鸭蛋吧,本小姐是非分明,比你们这些全杖摇尾乞怜的家伙强着百倍。”言至于此,尾音里竟而带上了几分哭腔,雅赛受了极大的侮辱。 郭泰被骂的狗血淋头,冷喝道:“小丫头,让你离开已是法外施恩,都冲着雪大侠的金面,你不要不知好歹,识相的趁老子还没改变主意快走,逃得越远越好。” 冷不防又是一只靴子势挟臭气直飞出来,郭泰这次学的精了,再不伸手去接,闪身急避。 玉蜂儿在洞内大骂道:“雪大侠大仁大义,我自己难道不知念他的好处,用你多嘴不成,再送你只靴子,看能不能封住你得臭嘴。” 雪疏狂听她骂声不绝,一时心绪烦乱,摆手道:“姑娘无需念我什么好处,这些家伙不敢变卦,你从速离去就是了。” 玉蜂儿霍然回身,杏眼圆瞪,盯着雪疏狂道:“谁要念你的好处了?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少来假仁假义收买人心,本小姐偏偏不走,你能将我怎样?” 雪疏狂见她胡赖,那是半点法子也没有的,苦笑道:“在下能拿姑娘怎样?至多雪某死了,你被他们活捉,跟我一样没好下场!” 玉蜂儿顿足恨道:“凭什么说你死了而我被活捉?你当我不敢自行了断麽?” 雪疏狂听得大惊,慌道:“姑娘大好年华这又何苦?生得尽欢,死则无憾,姑娘正当妙龄,岂非大大的可惜?”这一次“大大的”三个字乃由衷而发,实出肺腑,不似前番只为博她一笑。 玉蜂儿的双目紧盯着雪疏狂的眼睛,问道:“这麽说你是尽欢而死并无遗憾了?” 雪疏狂昂然道:“雪某快意恩仇,活得坦坦荡荡,无愧天地良心,得意时呼朋开怀畅饮,落难时得人倾力解救,此生复有何憾?” 玉蜂儿冷笑道:“或许除去不能同心上人终成美眷之外,侠驾此生端的再无憾事。” 雪疏狂神色黯了一黯,低低道:“有缘无分,造化弄人,这又怨得了谁!”玉蜂儿轻声叹道:“说起来你是因她所累,当真便死而无怨?” 雪疏狂微微一笑道:“她既未开口求我什麽,更不曾用强相逼,是我心甘情愿蹚这混水,被她所累而死谓之不公,实是作茧自缚为己所害,既然因己而死,那又怪得谁来?”话语之间,语气十分平静。 玉蜂儿喃喃自语道:“看来你倒真是死而无憾了,可惜我则没有这麽好的运气,我是小贼,人人喊打,师傅又抛下我早早死了,师兄则为世人痛恨,被侠义道视为公敌,必欲除之,我又遭那大恶人追杀,好容易寻到一株大树庇护,哪知这树已是泥菩萨过江。” 她叹了口气,续道:“横竖活着也没好日子过,和你死在一起倒好,免的往后还要东躲西藏,到处避祸,巴结别人,天下间唯有一个大笨蛋对我以诚相待,又去哪里找第二个出来?武林中的英雄好汉听说一个女子死在你的身边,必定以为我是女中豪杰,生前被人轻贱,死后受人敬仰也好的很呢。”言下甚是欣慰。 雪疏狂初时只觉滑稽,随后却越听越是心头沉重,寻思道:“她小小年纪竟萌死志,足见以往际遇悲苦,早历风霜,委实可怜可叹,我死就死了,可这一来还是连累了她,叫我于心何忍?”当即问道:“我如不死你还要不要死啦?” 玉蜂儿秀眉微蹙,连呸了几声,愤愤道:“大笨蛋,你真以为本小姐愿意死呀?至少有你给我骂,且从不还嘴,可见活在世上总还是有点乐趣的。” 雪疏狂听得心中暗气,敢情你是为骂我而活,真真岂有此理,不过若能救人一命,被骂几声大笨蛋那也算不了什么,便道:“待我死后,世上无人给你骂了,那时你再死不迟,你若先便死去,而我侥幸得活,岂不冤枉?” 玉蜂儿望着他嗤的一笑,说道:“大笨蛋,兜了半天圈子,你还是不想让我死的,好吧,我答应你,除非你死了,否则我绝不死,在我没有死的时候,当然也要千方百计不许你死,咱们来勾手指头,我不同意,你便不准胡乱一死,赖皮的是小花狗。” 她说到这里,当真伸出手来,翘起纤纤细细的小指,满脸庄严凝重之色,直视对方。 雪疏狂不禁啼笑皆非,自己纵横四方,交友无数,满腔深情都倾注在那女子身上,却哪承想性命攸关之际生死相约的竟是这样一个小贼。 念及此处,一股悲凉萧索之感油然而生,但觉恍如置身茫茫大海之上,万丈惊涛之中,放眼四望,无边无际,无尽无涯,唯此小小一帆可堪依靠,与共休戚,当下不由自主的伸过手指,同那根笋指搭在一处。 只见玉蜂儿喜动颜色,强抑笑容,煞有介事道:“雪疏狂不嫌玉蜂儿是小毛贼,玉蜂儿也不嫌雪疏狂是大笨蛋,抬头三尺有神灵,勾手订盟,天地共鉴,一百年不许变。” 雪疏狂怔道:“不是说好约定你不先我而死的麽?”玉蜂儿狡黠的一笑道:“一百年之内我不先你而死也就是了。” 雪疏狂暗暗叹息,心道:“她总是担心我看她不起,因此才把互不嫌弃这一条着重提将出来,先前她为谋自保要我立下字据,等到大祸临头,却又不肯独自偷生,如果说她起初自行回转,犹有忌惮外面强敌环伺逃脱多属无望的可能,那么明知对方心存顾忌,绝不会食言阻拦,却仍不肯弃我而去就实是万分难得了,试问须眉男儿生死面前能做到舍生取义者又有多少?仅凭这一节,我哪还会小视于她?” 第五回 世途艰险第四节 心中正想,忽听得洞外喝道:“里面的人给我听着,再不出洞来束手就擒,我们就要放火啦!” 紧接着便传来火刀、火石相击之声。原来郭泰见洞中女子坚不肯出,暗思:“既然无法谈拢,那也只好动蛮了,这小妮子不惜跟钦犯同生共死,可见关系非同一般,倘把两个人活捉,再以此女要挟雪疏狂,还怕他不吐露清风剑的去向?到那时这份首功可是跑不了的,当务之急是怎样生擒这两人,好在只消此女不死,钦犯就绝不放心闭眼,而女人又是最怕死不过。”他心下这样想着,遂以纵火相胁。 玉蜂儿心中雪亮,不慌不忙的道:“你喜欢放火,那便尽管放吧,不过你别忘了,雪大侠是皇帝老儿急欲擒获的重犯,他若给你们烧死,莫非让朱和尚向你们查问清风剑的下落不成?我们两个最多化为枯尸,列位可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九族俱全亲友无数的人,下场如何想来不用我多说吧?千万不要玩火自焚呀!” 说罢,她转头朝雪疏狂一瞟,面现得意,心想多拖延一时,大笨蛋的功力便有望恢复一些,只要对方不来援兵,捱到天黑之后猝然冲出,剩下的四个家伙谅也不堪他一打。” 却听得洞外那略上年纪的声音阴笑着道:“我等吞了豹子胆也不敢纵火烧死雪大侠,这些干柴都被咱们用水浸湿了,点燃以后只冒烟,不生火,这山洞不会很深,不消片刻便能将二位熏得人事不省,届时何愁你们不乖乖就范。” 玉蜂儿闻言,身子一颤,想了想道:“你们的两个同伴给本小姐点昏在地,尔等胆敢捣鬼,我先在他们身上戳十七、八个透明的窟窿再说。” 洞外之人冷声道:“他们给姑娘刺上二十七、八刀也同样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姑娘下手越狠,圣上宏恩,对其家人的抚恤就越丰厚,姑娘若真菩萨心肠,不妨将之碎尸万段,如此一来,他们合家老少这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玉蜂儿气得不住跳脚,连说几个“你”字,却也无可奈何,恨急除下刘贵的两只靴子,呼呼风声,先后甩出洞去。 郭泰有备在先。侧身避过。嘿嘿笑道:“姑娘干嘛不将自己脚上的鞋子相赐,老朽留作纪念,或可为你指出两条路来。”言间颇存亵慢。 须知当时风俗,女子于鞋袜看的极重,这同缠足陋习不无关联,三寸金莲唯有丈夫才能看得,这鞋子除自己夫婿外,自然也非其他男子所能染指。 玉蜂儿听对方语含轻薄,不由得勃然大怒,便欲去拾张和的铁牌砸将出去,雪疏狂依壁而坐,这会子睁开眼睛,缓声说道:“稍安勿躁,尽力和他斗智。” 玉蜂儿知他正自养精蓄锐,积攒体力,闻言心下一乐,暗忖他纵便武艺高强名震天下,然而此时此处却需由我设法保全! 这么一想,不觉飘飘然起来,立刻记起早前提醒雪疏狂得那几句话,咬了咬牙,忍住气,扬声说道:“你会安什么好心?我才不稀罕听你指什么路呢。” 郭泰接口道:“姑娘不听我也要说,而今雪大侠穷途末路,无力回天,姑娘吉凶祸福则依旧把持再自己手中,你想不想听啊?” 其实郭泰生火将浓烟送入洞去也怀极大顾虑,烟气稍淡,便难以起到熏倒洞中人的作用,进洞之时凶险难测,而烟气太浓,万一把洞内之人熏得窒息而死,非但前功尽弃,更兼罪责上身,因不知洞内是否另有透气的石孔岩缝,所以烟气浓淡简直无从掌控,因而不到万不得已,郭泰决不愿轻易尝试。 再则对雪疏狂的伤势究竟如何,以及洞内到底是否另有高手也毫不知晓,有心派人去引官差赶来相助,另怕雪疏狂会突然冲出洞来,又唯恐人手再经分散挡他不住至其逃走,那样同样难辞其咎,又恐洞中人发射暗器,更不敢欺得洞口太近。 雪疏狂正是算准对方疑忌甚多,这才抓紧时间凝运功力,吐纳调息,以谋伺机脱困。 玉蜂儿得雪疏狂授意,东拉西扯起来自是底气十足,大声问道:“是哪两条路?本小姐愿闻其详。” 郭泰道:“第一嘛,姑娘自尽而死,这样的话雪大侠无论追随而去,还是出来杀个痛快都将了无牵挂。” 玉蜂儿跳脚大骂:“胡说八道,本小姐才不想寻死呢。”郭泰暗舒了一口长气,心道:“你不寻死那是再好也没有了,等你落入我们手上为质,瞧姓雪的嘴还硬是不硬?”接着说道:“至于那第二条路当然即是活路了,姑娘如能劝说雪大侠伏绑,抑或亲手将其制住交给我们,你就可以安然离去。” 隔了良久,竟没听到洞内传出回骂,郭泰禁不住心中大喜,高声叫道:“姑娘务必提早拿个主见出来,要不然我可要下令点火了,到时候只恐悔之晚矣!” 只听洞中少女急声道:“先别引火,咱们还有商量,可我已经答应雪大侠不离不弃共度难关,并且对天盟誓,还勾了手指头呢,耍赖反悔是小花狗的。” 郭泰险些笑出声来,忍俊道:“小孩子儿戏怎么能当真?姑娘直到这时仍留在雪大侠身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什么共度难关,那分明是要你陪他送死,再说活狗总较死人强上百倍,小命仅此一条,先保住最为要紧,姑娘可不能犯糊涂啊!” 他话音刚落,蓦然间山洞深处隐隐传来兵兵砰砰的一阵闷响,似乎有人斗在一处,外面人皆露喜色,一起竖起耳朵。 只听少女喘息着道:“雪大侠,这也怪不得我,官差老爷说的有理,保命要紧,我也顾不上是人命还是狗命了。” 跟着听到雪疏狂愤声道:“雪某强敌遇过无数,不料想居然栽到你这反复无常的恶女人之手,早知如此,我又何苦大动唇舌替你来讨活路,只恨我一念之仁,反受其害,真是烧纸引了鬼来!” 忽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像是重重一个耳光打在脸上,继而少女的声音恶狠狠的道:“本小姐救下你的性命,你这条命便是我的,眼下我要用我的命换自己的命,哪里错了?你来骂我,我就打自己的命却疼再你脸上,倒看你还敢不敢再骂!” 说着便又是噼噼啪啪一连数声,又听这少女扬声喝道:“几位官差老爷,我已封住了那忘恩负义之徒的穴道,你们说过的话是否算数?” 第五回 世途艰险第五节 郭泰忙道;“这是怎么说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有不算之理?请姑娘把雪大侠押出来吧。”暗道:“听他二人言语,他们好像确是今早才恰巧遇到的。” 旁边一人压低声音道:“需防这小丫头使诈,不能不多加小心。”郭泰横了他一眼,冷哼道:“姓雪的若非伤势必重,早出来动手了,你当他真是缩头乌龟麽?一个小妮子又能掀动多大风浪,大家各占一角,势头不对,分进合击便是。” 话虽如此,他心里也是忐忑不宁,山洞之中,沉寂如死,等了半晌,仍无一点声息。 又等了片刻,郭泰再也沉不住气,说道:“姑娘既然已把钦犯制住,为何还不出来?” 但听得少女有气无力道:“本小姐虽已将他制住,但适才却也中了这家伙几记拳脚,虽不致命,骨头也快被他打散架了,实已筋疲力尽,总要歇一会吧?” 郭泰心念动处,厉声说道:“姑娘别是想要耍什么花样吧?我劝你还是及早把钦犯交给我等为好,以便就此脱身,过不多久,再有大批后援赶来,老朽纵然想放你离去那也做不得主了。” 洞中少女叹道:“本小姐何尝不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然而我全身无力,这家伙又蠢笨如牛,哪能出的洞去,要不然你派两个人进来帮忙?” 郭泰脱口而出道:“那怎么行?”洞中少女虚弱的道:“瞧朱和尚养的这一群废物,我一个弱质女流都不害怕,你们居然连山洞也不敢进。[.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郭泰脸面一阵发烧,却又着实不敢入洞冒险,忍怒说道:“你休想使激将法引我们上当,便是拖也赶快把钦犯拖将出来,否则的话,我立即命人点火,到时候那可说什么都晚了,一切均由不得你。” 过了一会,洞中少女接话道:“诸位既然宁做废物也不进来,本小姐也只好勉为其难亲自将钦犯送出去了,但你说话这么凶,难保不会自食其言,万一钦犯到了你们手上,反过来便对我不利,那本小姐可就再也没咒念了!” 郭泰心中一急,暗想这小丫头莫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等待帮手?须当早做了局,不能令其得逞,瞧她是否肯出洞来最是关键,当下问道:“那要怎样芳驾才肯相信我们?” 洞中少女似是想了一想,说道:“官差老爷定是骑马来的,对麽?” 郭泰答道:“是啊,那又如何?”就听少女道:“能否这样,你们送一匹快马让我来骑?” 郭泰眼珠一转,心下暗思:“这小丫头鬼算盘打得的确精。[.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只要你答应乖乖交出钦犯,嘿嘿,暂教你逍遥半刻又有何妨?即令你避开周围公差的罗网又能逃出多远?大不了将这份人情卖给锦衣卫便是了。” 想到这里,于是爽快的道:“为了取信于姑娘,就赠一乘好马给姑娘,一手交人,一手交马,你总放心了吧?” 却听少女抗声道:“这不公平,你们人多,我只一个,你们要是耍赖连证人也没有。” 郭泰听他说来说去,总在缠夹不清,大是烦躁,不耐道:“你到底想要怎样?干嘛不痛痛痛快快的说出来?” 少女道:“你们把马交给我,我再将姓雪的扶上马背,你们则留在原地,不能走动,行出一段路后,见各位信守诺言,本小姐便把钦犯推下马来扬鞭而去,绑人领赏就是你们的事了,这样才合情合理。” 郭泰不觉火冒三丈,冷喝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当我们全是喝西北风长大的麽?你若心怀鬼胎带着钦犯一并逃走又怎么办?” 少女的声音冷然道:“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尔等奸诈成性,当然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郭泰怒道:“就算你是君子,我们都是小人,但无论如何决计不能照你说的去做。” 少女淡淡说道:“官差老爷可要想清楚了,姓雪的眼下在我手中,换言之诸位的身家性命也都捏在我掌心里,惹恼了你小姑奶奶,一刀刺死这大笨蛋,后果怎样,想也无须我再多说。” 郭泰听得悚然心惊,语气却丝毫不变,镇定如初道:“姑娘杀死雪大侠,我等固然祸端不小,而你自己也将生机尽丧,聪明的赶快交出人来,刚才的话咱们只当你没说过,仍然赐你一条活路。” 耳听得那少女格格一阵娇笑,说道:“你以为本小姐猜不透你的心思麽?纵然我交出钦犯,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与其去赌那一线生机,倒不如大伙一起陪我死个干净有趣。” 郭泰不由得暗暗叫苦,心想这小妮子竟尔如此诡精,敢情什么事也瞒她不过,她深知难脱厄境,绝望中当真一刀刺下,别人死活不值一提,我第一个便性命不保,皇后娘娘一心要追回清风剑稳固太子的储君之位,姓雪的一死,此事便如石沉大海,再也无迹可寻,我山西的祖坟说不定也要被她掘了,一时间头上冒汗栗栗危惧。 只听洞中那少女懒洋洋的道:“官差老爷需快些交代一句囫囵话出来,本小姐可是向来最没耐心的,等到刀一递,血一喷,那就再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郭泰先时只觉这少女说话的声音清脆宛若银铃,娇媚动听又似黄莺出谷,但此刻听在耳中,却如同老巫诅咒,闻之一阵阵的头皮发麻,实感骑虎难下,朝同行的三人扫视一眼,那三人默然而立,一语不发。 郭泰见状,又气又急,又是无奈,沉声道:“好,姑娘所提的条件我们答应了,不过姑娘也要信守承诺如约放人。” 他心中恼恨,尤其将“我们”两个字加重了分量,恶狠狠的寻思:“万一出了岔子,想让老子一人担这罪责可不那么容易。” 思忖未定突听得洞内少女一声惨叫,骤见一人浑身是血扑出洞口,其势甚急。 郭泰心下狂喜,暗道:“原是给小丫头牵住鼻子,岂料太阿倒转中途生变,雪疏狂脱困逃了出来,这可真是再好不过!” 四人齐声吆喝,便待同时抢上拿人,然而定睛细看之时,登时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随着砰的一声那人扑倒在地,却是张和的尸首给人换了衣服抛出洞来。 第五回 世途艰险第六节 郭泰情知上当,慌忙转目观瞧,但见洞口处走出两个人,前面粗豪大汉是农夫打扮,身旁则是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眼波婉转,容色照人,手中一柄亮闪闪的匕首抵在大汉肋下,腰佩一口单刀,背后还斜cha了一柄长剑,笑嘻嘻的瞧着四人,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玉蜂儿见对面四人都朝自己打量,俏脸一沉,漠然道:“本小姐的手有些发酸,不想再握刀,快牵一匹脚程既快又听话的马过来,耽搁下去我手一抖,事情就大大的不好办了。” 事到如今,郭泰业已身不由己,只得命人将栓在里许外的六匹马一并牵来,以便伺机而动。 片刻功夫,六马齐至,玉蜂儿眼光一溜,见六马均是高腿长身,样貌神骏,毛色润泽,一望既知皆属良驹,心里一动,说道:“左数第三匹。” 牵马拿人微微一怔,心忖这匹马并非六马之中最为健壮的,莫非她看不出来?随即明白过来,这小丫头委实机警至极,生怕我事先在最为健壮的那匹马身上做甚手脚,当即牵了左数第三匹马向她走近。 相距还有两三丈远,玉蜂儿喝道:“抛来缰绳,远远退开。”那人无奈,只好抛过马缰,向后退去。 玉蜂儿尖刀不离雪疏狂的要害,双眼目不转睛的观察对方四人动静,缓步走到马旁,伸手在马头上轻拍两下。那马果然温驯异常。 玉蜂儿璨然一笑,细声细气的道:“雪大侠,让你受这许多委屈,实在对不住啊,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说话之间,满脸狡黠之色。 雪疏狂听了这话,百般不是滋味,知她一语双关,实则是在宽慰自己,不禁暗暗感激,心想她顾念我不杀之恩,生死大事之前不离不弃,当真是难能可贵,其实我仅仅是没有错杀好人罢了。 他心中也自奇怪,昆仑派安排我到宝相寺暂避,即使铁扇帮的豪杰为防引起官府猜测不便前来探望,凌少掌门也早该赶到宝相寺才是,发觉事态有变,没道理不四下寻找,这些人可以来到此间,怎地却迟迟不见凌兄的踪影?这般危急情势仗她一人独撑未免太过凶险。 他重伤之下,全力击杀两名御前侍卫,再一运气,惊觉内伤又重了几分,再要急运内息,生恐伤势愈发加剧,跟玉蜂儿一说,玉蜂儿担心对方狗急跳墙,当真点火生烟,那样一来无疑将是灭顶横祸。 两人计议了一番,毅然决定涉险出洞,先脱离这绝地再说,当下玉蜂儿帮雪疏狂脱掉血衣,换上农家装束,至于那声声闷响和十几记耳光自然都是玉蜂儿招呼在了敌尸之上,雪疏狂则奋起余力把张和的尸体投出洞外,以令对方分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玉蜂儿欲将雪疏狂放上马背,然而雪疏狂遍体鳞伤,腿上又曾中剑,动转不灵,有心抱他上去,女儿家的羞涩此时固然可以抛诸脑后,苦于她无论如何也没这份力气,只感手足无措,心头咒骂连声,恨得咬牙切齿,却不知该骂谁。 幸喜那马似乎颇具灵性,前腿屈跪,伏下身子,玉蜂儿惊喜不已,费力的将雪疏狂扶到马上,手里尖刀则不离他腰胁分毫。 郭泰本拟乘她扶雪疏狂上马之机出手将其擒下,暗思雪疏狂重情重义,虽给这女子出卖,但想来仍会感她先前救命之恩,未必忍心见其受到伤害,或许犹可用作要挟。 但一来玉蜂儿机敏之至,无懈可击,再者一举制敌又不伤其性命实非易事,更何况冷森森的刀锋始终紧抵在雪疏狂的身上,唯恐弄巧成拙,是以一直未敢轻举妄动。 玉蜂儿扶雪疏狂在马上坐稳,这才也上了马,右手缰绳一提,口中得一声,那马立即挺腰站起。 雪疏狂身躯一晃,玉蜂儿右臂绕过他腰间,顺势将匕首指住他小腹,双腿一夹,回头笑道:“你们四位候在这里,稍有不乖,本小姐马上让雪大侠柔肠寸断有死无活。”说话之间,那马已放开四踢,直奔了出去。 郭泰瞧在眼里,心急如焚,却只在原地打转,一步也不敢追,见玉蜂儿倒不急于催马,暗中尚存了一丝侥幸,干笑道:“姑娘一定要说话算数才行啊。” 玉蜂儿已行出一箭之地,脆声答道:“英雄好汉哪有言而无信的道理?” 郭泰眼见得对方已在百余丈外,仍无停下来得意思,心下愈发惊慌,洪声喝道:“姑娘准备走出多远才肯放人?” 玉蜂儿仿佛没有听到,郭泰又问两遍,玉蜂儿拖长声音遥遥答道:“那要看你们四个傻瓜几时醒过梦来!” 他突然间用刀柄在马肋处狠命一戳,那马疼痛难忍,一声长嘶,鬃尾皆竖,发足向前疾驰。 郭泰见果然着了道儿,直气得胸口发胀,几欲吐血,一声呼哨,抓缰上鞍,鞭落如雨,随后紧追,另外三名御前侍卫也都跃上坐骑,策马飞奔。 郭泰一马当先,高声道:“浪蹄子,死贱人,你敢消遣老子,还不给我滚下马来求饶,要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玉蜂儿连连打马,回口骂道:“本小姐又不是英雄好汉,干嘛要一诺千金?只怪你们龟孙子呆头呆脑,我便是消遣了你,又能如何?” 郭泰闻言怒火更盛,狂吼道:“快将钦犯推下马背,老子有好生之德,不再寻你晦气,听见没有?”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后kuashang,那马负痛,四踢翻飞,卷起一团疾风,直追下去。 这六人出宫时所乘的均是千中选一的大宛良驹,脚程不相上下,但玉蜂儿这匹马上坐了两人,速度自然比不得单人独骑,转眼间双方距离仅有三十几丈了。 玉蜂儿于周围地形较为熟悉,四下一瞧,左足引镫,那马久经调教,心思机灵,当即抢上一条十分狭窄的山道。 玉蜂儿低声道:“大笨蛋,你伏在马上先走,我留下来同他们周旋一会!” 雪疏狂一听心头大骇,慌道:“这怎么使得,姑娘这份心意我好生感激,你不肯舍我独去,雪某又怎能留你犯险?”寻思这样下去两个人都无度劫之幸,当即便欲跃下马去。 玉蜂儿大惊失色,双臂一合,将他死力抱住,叫道:“你是英雄好汉大丈夫,说过的话不能更改,你曾答应过我除非经本小姐允许你便不死,难道这麽快就忘了麽?真要死便死在一起好啦。” 二人这一纠缠,坐骑无人驱策,去势顿时一缓,后面郭泰的马已追到十几丈外。 雪疏狂满心忧急,情知如此绝非长久之计,迟早会给鹰爪擒获,自己死不足道,这姑娘则实属无谓牺牲,怎奈她又固执之极,这可如何是好? 第五回 世途艰险第七节 郭泰见两人搂抱做一团,便知山洞中的吵闹厮拼皆为做戏,追悔莫及,脸都绿了,自想早知是这麽回事就该放火生烟将他们二人熏倒,就算担些风险,总好过赠马放行。 他愤恨填膺,猛催坐骑,眼见得前后两匹马相距已不足十丈,一转念间,扬声喝道:“小丫头,快些勒马,再不然老子可要用暗青子招呼你啦!” 玉蜂儿回目一瞥,心中怦怦乱跳,暗道:“离的如此之近,我这后背可都交给人家了。” 她略加思索,一计陡生,当下马不停蹄,轻声问道:“大笨蛋,你当真甘愿为保护我的周全而冒险甚至丧命麽?” 雪疏狂沉声道:“正如姑娘所言,我这条命乃是拜你所赐,但凡能使芳驾转危为安,肝脑涂地亦所甘愿,请姑娘放手便是。” 原来玉蜂儿为防他一意孤行,始终抱定他身躯未放,听了这话,胸头一酸,不禁热血上涌,却冷哼道:“到了这步田地,你道我还会丢下你不成?再说横竖已同官府结下深仇,逃到哪里也将惶惶不可终日。” 雪疏狂参详不透她究竟意欲何为,突感抱着自己的双臂蓦地松开,心下不由得骤然一紧,只当她已跃下马去,一怔之间,暗香浮动,却见玉蜂儿已轻轻巧巧的面对面坐在自己身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正自不解,玉蜂儿将马缰绳塞到他手中,笑吟吟的道:“由你来控马看路,我则应付后面的鹰爪,有你宽宽一面脊背做本小姐的挡箭牌,这些讨厌鬼便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轻易发暗器射我。” 说着话,她和身扑进雪疏狂怀里,先把身子蜷曲成小小一团,这才探头向后叫道;“哪位官差老爷暗器手法精绝,不妨一显身手,看到底你们的暗青子快,还是本小姐缩颈藏头的功夫了得!” “对了,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家暗器手法稀松可别胡乱逞能,雪大侠可还没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一个失手,暗器打上他致命要穴,诸位就有好果子吃了,尔等胆敢打这匹马的主意,嘿嘿,我便手起刀落,扑的一声,要了钦犯的性命。”说完倏地缩回头来,仰起脸看了一眼雪疏狂,一吐舌头,得意非凡。 雪疏狂也说不清自己确有坐怀不乱的定力,还是眼下实非胡思乱想的时候,总之软玉在怀,温香拂面,他心间涌动的除了感激之情便是钦佩之意,此外半丝非非之念也无。 后面的郭泰则是七窍生烟,恨恨不已,暗骂自己真是气昏了头,要发暗器只管发就是,干嘛还要出言恐吓?这下可好,反而提醒了对方,先有了防备。 他暗器上虽颇有准头,却不会使回旋手法,健马疾驰当中要令暗器随心所欲拐弯伤人殊无把握,大悔当初不曾下苦功学来这本领。 其时夕阳将落,彩霞满天,已是傍晚,忽听得咩咩连声,数十只山羊从前面山道拐角处转了过来,这条荒僻小径本便十分狭窄,雪疏狂二人所乘这匹马自然首当其冲被阻住了去路。 郭泰目睹此景,真比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还要喜欢,以前从没觉得山羊有甚可爱之处,眼下看来世间最为祥瑞的生灵也莫过于此,禁不住哈哈大笑,纵骑而前,其余三匹马也都赶了上来。 玉蜂儿固然智计多端,此时此刻却也慌了手脚,娇叱道:“站住,再往前走,我可要杀人啦!” 郭泰一阵冷笑道:“小丫头,你把姓雪的杀死自己更不会有好下场,你倒是动手啊。” 玉蜂儿怒声道:“你们别以为我不敢,再不退开,我可要真的动手了!” 郭泰并不理会,心想只有姓雪的活着你才有本钱跟我们讨价还价,鬼才听你胡扯,当下猛夹马腹,直奔上前。 玉蜂儿见对方愈来愈近,情势所逼,银牙一咬,手臂挥出,匕首嗤的一下刺入雪疏狂右腿,顺势一划,伤口盈尺,皮开肉绽,鲜血涌出。 雪疏狂毫无防范,啊的一声痛呼,身躯在马背上连晃了几晃,险些掉下马来。 郭泰更未料到她说刺便刺,震惊当中,慌忙收缰勒马,挥手急喝:“站住!”其后三骑也忙停了下来。 玉蜂儿刀尖一指,咬着牙根,恶狠狠的道:“你们四个立即下马,一匹不留,把马全都杀了,倘若不从,这四刀我便替尔等刺在姓雪的身上,瞧是马命要紧还是国家钦犯的命要紧?” 郭泰惊骇莫名,无论如何也猜不透这小丫头同雪疏狂究竟是甚渊源,她本来大可丢下雪疏狂独自逃生,却又不肯离去,而适才这一刀不仅出人意料,看上去更似毫不留情。 玉蜂儿见他发怔,手中匕首一扬,落霞辉映,耀眼生寒,冷冷的道:“看来几位的坐骑远比钦犯的命金贵,世上无处去寻后悔药,本小姐这第二刀可是有深无浅的。“”目露凶光,微微冷笑。 郭泰听了此言,不由得心头一凛,眼见得雪疏狂伤腿上血水汩汩而出,暗想即令对方使得是苦肉计,看样子若不依她,这第二刀便真又要刺将下去,再要给她刺上两刀,恐怕钦犯离失血而亡就不远了,她可以死相殉,我们则糟糕之至。 他犹豫再三,形格势禁,也只得翻身下马,当即力沉左掌,一掌击碎马头,可怜那马到死糊里糊涂,不知错在何处。另外三人见郭泰如此,自都不敢怠慢,顷刻间四匹良马俱都伏尸山野。 玉蜂儿见状略松了口气,复取了那只玉瓶,倒出些许药粉敷在雪疏狂伤口处。 雪疏狂双眉皱了一皱,玉蜂儿抬起头来,含泪低道:“雪大侠;你受苦了。”雪疏狂摇了摇头,勉强一笑,只是脸上更无血色。 耳听得笛声悠悠,由远及近,一个牧童口衔竹笛转出山路,牧童见对面一骑行来,手中鞭子挥得几挥,将羊群赶在路旁,他侧身细瞧,发现前面马上一双男女农家打扮,身上带伤,其后四人则手持利刃,满面凶相,不禁吓了一跳,却未逃开,大声问道:“二位可是被后面的强盗所伤麽?” 玉蜂儿转头笑道:“小兄弟夜里一定要看好你的羊儿免得给强人劫走啦。” 那牧童哦了一声,说道:“多谢姐姐,你心肠真好,要不要我去报官,让公差来抓强盗?” 玉蜂儿心中一急,忙道:“不必了,这几个强盗原本也是好人,只因家里一连气死了七、八口人,没钱买棺材装殓,走投无路这才结伙出来伤天害理,你不用去报官,就全当什麽也没瞧见便是。” 第五回 世途艰险第八节 说话之间,马到近处,玉蜂儿掏出一串铜钱,递到牧童手里,笑道:“先自己收好;三天之内别让家里人看见,三日后再拿出来,爹娘问起,照实说也无妨,记得听话,不然强盗夜里去偷你的羊宝宝。现下你把羊儿赶得远些,等我们将强人引开再回家去” 那牧童眨了眨眼睛,略一迟疑,担忧道:“强盗人多,你们能应付的了麽?” 玉蜂儿大敌当前之际听了这话很是感动,说道:“小兄弟,你放心去吧,你心肠才真的好呢。”牧童点点头,赶起羊群,原路又折了回去。 雪疏狂驱马向前,来到山路尽头,与那牧童背道而行,玉蜂儿低声道:“这边路径我也不熟,咱们且检荒凉处走,先别忙着赶路。” 雪疏狂奇道:“鹰爪们没了坐骑,咱们该趁机脱身才是啊。” 玉蜂儿听他说到“咱们”两字,没来由的心弦一震;定定神道:“山路崎岖难行,你我又是同乘一骑,对方施展轻身功夫,丝毫不会被落下,再者此间既有牧童出现,且到这般时候仍不着急回家,足见这里离村庄必不会远,大人可没这麽好哄,倘若遇上不明事理的,或是唯利是图之辈,就有大麻烦了,更何况会迎头撞见公差也未可知,咱们先将鹰爪拖住,等入夜后便有转机啦!” 雪疏狂不由得大为她思虑周详而折服,心忖她小小年纪便懂得这许多事,聪明固然不可缺少,更不知从前经历过多少困厄危难才被逼出如此多的计谋,难得她未失纯善本性,对素不相识的小孩子也这麽好,怕他受到伤害,加意保护,当下依玉蜂儿之言,按辔缓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山路少人行走,以致荒草欺径,马儿见主人驱策不急,便忍不住低头啃起草来,马后蹄踏在一块山石上,山石松动一滚。 那马后蹄踏空,身躯一晃,玉蜂儿正半撑起身子向后观察四名御前侍卫的动向,猝不及防,险些被掀落马背。 雪疏狂一惊,左手提缰收束坐骑,右手一伸,托住了她腰肢,待她重新坐稳,忙即收手。 玉蜂儿侧目向他横了一眼,轻哼了一声,雪疏狂也不明白她怪自己失礼还是怨自己拘俗。 却听玉蜂儿冷笑着道:“怎麽,商量好留下人继续跟踪不放,另外派人回去报信,对麽?尔等竖起耳朵来听清楚,哪个敢走近本小姐坐骑五丈以内或离开十丈以外,都是嫌钦犯命长,不信的话诸位尽可大胆来试,瞧我是不是在恐吓你们!” 郭泰等人被迫杀马,又被玉蜂儿说成家里连死七、八口人,个个恚怒异常,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眼看暮色渐起,都知道不妙,一旦天色大黑给他们乘机溜了哪里吃罪得起,因此商议派一人回去求援。 郭泰是主事之人,自然不能离此,其余三人则无不视此为脱困的良机,要知道病虎余威犹在,一经走开既不用提心吊胆对方猝然发难,万一给他们逃掉,又可免除走脱钦犯之责,三人互不相让,已小声争执了半天,仍无定论,几乎翻脸,先自动起刀来。 郭泰越听越气,恼将起来,重重一咳,这才定下人选,熟料身未转,脚未抬,便被玉蜂儿识破,一语揭穿。 郭泰气恨交加,然而刀在她手上,人在她身边,但见这小姑奶奶时而对雪疏狂温颜柔色,一转眼又毫不留情,实在摸不清她底数,唯恐钦犯当真有个差错,不免大祸临头,怎敢轻悖其意,心间狂骂不止,表面却连大气也不敢出,脑中飞速盘算对策。 雪疏狂执缰控马,玉蜂儿则倒坐观敌,直感到浑身酸软,疲惫不堪,她虽花样百出,看似胸有成算,其实心里早怕得要死要活。 过了一会,她见四敌并无异常,便索性又蜷伏在雪疏狂怀里,一阵倦意袭来,不知不不觉间闭上了双眼,竟自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倒真合适宋人朱淑真那两句词:“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到人怀。” 这一觉时间固然极短,却觉得自己有生以来好像从无片刻如这般惬意温馨,继而似感一只宽厚的大手放在肩头。 她猛然清醒,想到居然是睡在一个男子怀中,霎时间面颊火烫,实不知起身后该如何与之面对,一颗心剧烈撞击胸口,几乎是要从腔子里跳了出来,自想做过无数次小贼,可哪一回也不曾这样心虚胆怯过,更别说如此惊慌了,当下一动也不敢动,心中反复说着:“我可没醒,我还睡着……” 正在这时,只听耳畔有人轻声呼唤:“姑娘醒醒,姑娘睁眼。” 玉蜂儿起初一愕,但旋即如闻大赦,心头那份感激无法形容,佯装是被唤醒,打个哈欠,坐直身子,游目四顾,见已是夜幕四合,那四名御前侍卫倒也乖巧,不远不近的尾随而来。 突然间雪疏狂身躯向后倒去,玉蜂儿大吃一惊,幸而眼疾手快,没让他跌下马背,凝目往他脸上一瞧,就见他双目紧闭,呼吸细微,已然昏了过去,当即一手扶人,另只手抓牢马缰,好在夜色遮掩,这二人又一直相互扶持,是以并未引起敌人的注意。 玉蜂儿策马疾驰,后面四人果然立即展开轻功追赶,只是投鼠忌器,不敢过于逼近。 奔出一程,玉蜂儿勒马在一处山坡上观察四周形势,弥漫的山岚中,发现距此不远隐约是处残破的庙宇,于是催马直趋而前。 到得近处方知是座道观,前后两进,残垣半倒,对开的山门少了一扇,观内荒草丛生,显是弃之已久。 玉蜂儿略一思忖,入内甩镫下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雪疏狂拖下马来,回头对观外那四人道:“荒山古观定有野兽出没,烦劳四位替我们守夜。”说完手中尖刀一晃,冷哼一声,拖着雪疏狂直入大殿。 寂寂空山,悠悠古观,风吹长草,沙沙之声此起彼伏,恍如无数孤魂野鬼轻手轻脚的逼近身来。 玉蜂儿外表镇定,心却咚咚狂跳不停,一进殿口,猛听得“扑棱棱”的振翅之声,灰尘簌簌落在脸上。 玉蜂儿先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群蝙蝠受惊飞起。她松了口气,先将雪疏狂放下,双手合在胸前,虔诚无比的低声祝祷:“不管此间住的是什麽仙、哪路神,弟子决计无心冲撞,只想借宝地歇脚,但愿神明赐福,苍天睁眼,保佑我们脱出此劫,来日定当重修庙宇,再塑金身,绝不食言。” 第五回 世途艰险第九节 她祷告完毕,恭恭敬敬的跪拜下去,随后这才取出火折子,晃燃一照,但见居中的神像已然有身无首,斑斑驳驳也辨不出究竟是哪路上仙,香炉翻倒一旁,供桌也早不再原处。 玉蜂儿寻了一根残烛点着,摘下殿门,放在地上,把雪疏狂轻轻移了上去,起身在殿中默默徘徊了一刻,幽暗的大殿上蛛网密布,一烛独明,闪烁不定的烛光令周遭更增诡异阴森之气。 玉蜂儿只觉得一股股寒意不断爬上脊背,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她不敢再走动,转身退回到雪疏狂身边,yongli摇晃他肩膀,颤声道:“大笨蛋,你快醒过来啊,你这样半死不活像什麽话?能听到你有气无力说句话也是好的,大笨蛋,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自言自语,人家当真怕得很啊!”说到伤心处,两行清泪已淌了下来,声音也哽咽了。 雪疏狂原就十分虚弱,冷不防又被玉蜂儿刺了一刀,血如泉涌,坐在马上只感一阵阵的头昏耳鸣,眼前金星飞舞,偏生小丫头绝境偷闲,竟尔在他怀中悠然睡去。 雪疏狂深知这姑娘实则满心惶惧,远非表面看来那样大胆横蛮,实在不忍扰她好梦,一味咬牙强撑。 直到天光渐暗,但觉晕眩之感一刻猛于一刻,料知随时都有不省人事的可能,他再也支持不住,只得出声呼唤玉蜂儿。 其时玉蜂儿已然醒转,羞怯之下,竟不敢起身,待她起来,雪疏狂心力一松,顿时昏了过去。 他朦胧之中仿佛听到有人低声饮泣,正觉唇焦口燥,忽然喜降甘霖,当下张口而饮,只听有人轻声道:“你总算醒了,你要和我说什麽?”语气间透出无限惊喜。 雪疏狂神智渐渐恢复,分辨出这是玉蜂儿的声音,只觉一双眼帘沉重无比,但还是吃力的睁开了眼,但见一张俏脸满是喜容,桃腮上兀自泪露点点,吹气如兰,正关切的瞧着自己。 雪疏狂见她无恙,也是心头一宽,弱声道:“那四个鹰爪还在左近麽?”玉蜂儿点头道:“他们正守在外面,不过暂时想还不致用强,你觉得怎样?” 雪疏狂四顾一眼,低低的道:“头有些沉,并不碍事。”玉蜂儿歉然道:“都怪我没轻没重下手太狠,害你流了那许多血,是我不好。” 雪疏狂涩声道:“哪里话,要不是姑娘那一刀,只怕这时咱们已落在鹰爪手里了,该谢你当机立断才是。” 玉蜂儿道:“当时我心慌意乱,唯恐镇摄不住对方,现下想来根本无须那麽狠的。”一面说,一面慢慢掀动他身子。 雪疏狂道:“这点小伤实算不了甚么,姑娘不必自责。”玉蜂儿轻哼道:“现在倒又嘴硬得紧,先前可是痛的叫出声来,你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在天牢不知受过多少酷刑都未曾吐露实情,起初我还担心你那一叫给鹰爪疑是有诈呢!” 雪疏狂周身乏力,已被她扳过身来,闻言面露惭色,一时无话可说。玉蜂儿伸出手,心头又一迟疑,停在半途,转而却想:“这是什麽时候,哪还有工夫顾及那没多繁文缛节?” 当下她取出玉瓶,剥开雪疏狂被划破的中衣,露出伤口,指尖同他肌肤相碰,但觉脸上一阵发烧,连脖根也是火辣辣的。 她本不想去看,但知这药珍异非凡,决计浪费不得,然而俯眼细看之时,不由得哎呀一声惊叫出口,只见雪疏狂中刀之处上下各有两道乌紫的伤痕斜过,显然是刑杖所留,换言之她这一刀乃是划在四条杖痕之上。 雪疏狂苦笑道:“姑娘不必看了,皮里肉外,并不打紧。”玉蜂儿心下恍然,难怪他会痛叫失声,原来无意之间这一刀竟割伤了他旧创。 她咬了咬牙,yongli一撕,嗤的一下,雪疏狂的半条腿赫然袒露了出来。这一下更加触目惊心,先前那几道刑杖之伤简直微不足道,其他伤处有的已经结荚,有的血迹津津,有的则已开始破溃,流出脓来,刑伤密密麻麻,惨不忍睹。 玉蜂儿又掀起他背上的衣服,同样是新伤覆盖旧伤,重重叠叠,直令人汗毛倒竖,更有多处分明是以烙铁烫伤雪疏狂尴尬异常,便欲挣扎起身,说道:“莫给污血恶脓脏了姑娘的眼目。”玉蜂儿惊得呆了,直感不寒而栗,先前她在山洞中帮雪疏狂更换的乃是外衣,并不知他身上伤情如此之重,饶是他早听说天牢内诸样非刑歹毒无比,此刻仍是骇然欲绝,殊难相信一个人竟会被摧残成这般景况。 她忙凝摄心神,正色道:“雪大侠,我这瓶中之药是我师傅临终之时所赐,止血驱毒,去腐生肌,医治外伤极具灵效,我帮你敷在伤处,你别怪我冒犯就是了。”说着话晕红双颊,别开头去,双手微微发颤,要解雪疏狂衣衫。 雪疏狂一听大急,慌道:“姑娘这份关爱之情雪某心领了,这则万万担当不起。” 玉蜂儿闻言,反倒转过脸来,满眼泪水,瞪视他道:“有什麽担当不起的?一候这些伤口尽皆溃烂发臭,你想呕死我呀?人家还没觉得怎样,你倒先扭扭捏捏起来,活像个小筋娘!”不由分说已将他衣带解开。 雪疏狂见她目中大有委屈之意,心如明镜,知她虽嘴上强硬,实则何尝不是情势所逼,越发感到过意不去,欲待阻止,苦于力不从心,遂诚声道:“雪某难中蒙姑娘搭救已是没齿不忘,承你临危不弃更加铭刻五中,姑娘再要如此岂不是要折煞雪某?”说着话竭力把身躯扭向一旁,回手要将玉蜂儿挡开,不想脑中突然一阵昏眩,便人事不知了。 玉蜂儿扶住他委软而倒的身子,将他缓缓放平,低声叹道:“这就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现学现用,毫厘不爽。” 原来她乘雪疏狂撑拒之时,攻其不备,伸指点了他昏xue,她内功修为虽极是有限,但善学强记,认xue奇准,再则雪疏狂如今空怀一身镇世骇俗的武功,然而虎落平阳,寻常人也不如。 玉蜂儿除净他衣杉,小心翼翼的将疗伤圣药敷遍他伤口,眼中所见是他身上纵横交错的刑伤,心中所思是他在天牢里经受的种种折磨,暗暗纳闷那钟姑娘究竟是何等样的一个奇女子,使得他魂牵梦萦几致丧命而无怨无悔,有机会倒要务求一见。 又自思忖:“他为了恩人的身家性命而入虎狼之xue,受了这许多苦,难不成便没半点后悔麽?倘若当真并不后悔,那他到底是大英雄、大豪杰还是大傻瓜、大笨蛋呢?不过就算是傻瓜笨蛋,那也是好傻瓜好笨蛋,他对有恩于他的人不惜舍身相报,自然也就忘不了我的好处,至于他对钟姑娘一往情深那更是再好也没有了……” 第五回 世途艰险第十节 她心乱如麻,待将雪疏狂周身刑伤都以灵药敷遍,瓶中之药已用去近半,她秀眉一蹙,委实有些心疼,当即将玉瓶收好,长长舒了口气。 一瞥眼间,她不由得面颊流火,心头鹿惊,顿忙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日间在小镇上买的一套粗布衣裳,一阵踌躇,随即想到:“他比死人强不太多,一旦醒来,我是帮他不帮?不帮难道让他赤身露体?若是帮,哎呀,岂不更难为情?与其那时发窘,倒不如趁他浑然不知胡乱替他穿上了事!” 她打定了主意,当下目视他处,不愿朝对方身上多瞧一眼,要知道自己穿衣服时,即令闭着眼睛也非太难之事,换成旁人则没这般便捷,况且对方是个粗手大脚同她全然两回事的健硕男子,加之其昏穴被封,沉睡如死,丝毫不知配合。 玉蜂儿越是羞涩惊慌,手便抖的越发厉害,那衣服便越是穿不上身去,她虽际遇凄凉幼经磨难,但如眼前这样大的委屈可也从不曾受过,真恨不得放声大哭一场,再狠狠踢这死人几脚,随后拔腿就走,头也不回。 可一来这麽走了官府固然放她不过,那阴魂不散的大恶人则更见令她头痛之极,二来经过了一天来的相处,时刻虽短,但两个个人患难相遇、同病相怜,情谊进境之速自非泛泛之交可比,尤其是敌人突至,玉蜂儿失措疾逃,忽然念及这下大笨蛋非被官差捉回去不可,此人危难之际还给自己留下了一封书函,嘱托好友关照自己,心中一动,想回过头再看他一眼,然而甫一转身,猛见一口寒光闪动的长剑直指自己。 她初时自是惊惧万分,但旋即醒悟,知是对方将自己当成了朝廷奸细,暗道:“他要置我于死地实是易如反掌,而他即便误解我如此之深也未曾取我性命,足见其宅心仁厚远非常人能及。” 当时她也只是回顾一眼便欲逃出洞去,至于能否真的逃脱并没多想。匆忙中只一念闪过,若能侥幸逃离,一定尽快通知铁扇帮的人前来解救,当目睹了雪疏狂托剑不发凛然生威的一幕,不由得羞愧难当,心想难道他还有机会等我带人来救?那不过是自己为逃走寻出来的借口罢了,想到这些年里所经历的种种世态炎凉,除去师傅和新近结识的义兄之外,也唯有这大笨蛋不怀偏见待以至诚。于是竟不知不觉重又走回他身旁。那时都没溜之乎也,至此刻又焉能一走了之?。 她心里思绪杂乱,好不容易大功告成,已是满头大汗,娇喘淋淋,望着昏迷中的雪疏狂,心头百感齐涌,这般奇伟男子竟被摧残的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现下看来又是如此的无助与脆弱,令人油然生出一股怜惜之情。[.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定了定神,但觉腹中饥饿,依稀记得马鞍旁有干粮袋和水壶,她自知武功低微,担心敌人寻隙偷袭,不敢走远,口中轻唤:“马儿,马儿。”心里本也没存甚么指望,不料蹄声得得,那马竞走到殿前的石阶下。 玉蜂儿大喜,轻拍马头,取下水壶,洗净双手,拿出干粮,吃了几口,一转念间,向外叫道:“喂,本小姐和雪大侠饿了,快把你们带来的干粮悉数贡献出来,本小姐你们不在乎,饿死了钦犯尔等吃罪得起麽?” 郭泰在观外进退维谷,正感心焦,闻言连道:“好,好,都怪我等疏忽,小人这就将干粮送进去请二位食用。” 玉蜂儿暗暗冷笑,喝道:“你们当我是傻子啊,哪个胆敢擅进观门半步,我便在姓雪的身上割一刀肉,烤熟来吃。” 郭泰明知他出言恐吓,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忙道:“姑娘想要怎样,尽管吩咐下来就是。” 玉蜂儿道:“把所有干粮放在一处,多包几层,抛入观内,由我自取便了。”隔了一会,砰的一声,一包物事落在石阶之前。 玉蜂儿心中得意,嗤嗤一笑,却听身后微弱的声音道:“姑娘当心,鹰犬的东西吃不得,最好连碰也不要去碰。” 玉蜂儿闻声,喜不自胜,转身奔回,只见雪疏狂已睁开眼睛,蓦然记起先前曾为他宽衣敷药,又帮他穿好衣服,一时间娇红满颊,羞不可抑,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觉得好些了没?” 雪疏狂点点头道:“姑娘所舍妙药端的神效无双,雪某这会子好过了很多,不仅疼痛大减,肿胀灼热之感似也轻了不少。” 玉蜂儿扁扁嘴道:“那还用说,有次我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敷上药后很快止血,没过几天就全好了,现如今只留下浅浅一道痕迹,就像用指甲划过,不仔细瞧几乎看不出来。” 雪疏狂愕然道:“姑娘自伤手臂莫非只是为了试这药效灵验与否?在下皮糙肉厚,流点血也算不了什么,你日后要试,雪某让你试便了,切莫再自苦啦。” 玉蜂儿忽现愠色,恼道:“你以为本小姐吃饱饭没事做呀,为试药效跟自己过不去。”话一说完,觉出口气重了,暗忖:“又不是他得罪我,我朝他发哪门子火?” 细思其言,她胸口倒为之一热,又见对方语态甚诚,便缓声道:“别的不用多说,盼你不记恨本小姐伤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雪疏狂道:“姑娘这是说得什麽话?你侠义为怀,不嫌在下身子污秽,施药医治,雪某但能活命,须当加倍补偿。” 玉蜂儿闻言啐道:“呸,人家才不要你补偿呢!”扭过头噗嗤一笑,知他并非口齿轻薄之徒,也就不以为意。 雪疏狂自悔此言不妥,窘然一笑,转而说道:“姑娘当真饿了麽?”玉蜂儿嗔道:“敢情你早就醒了,却故意不言不语,害人家担心!” 雪疏狂道:”我昏昏沉沉中隐约听到你向他们要干粮吃,怕那些鹰爪从中作怪,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这才出声提示。” 玉蜂儿哼了一声道:“他们的干粮本小姐想一想就饱了,哪还用吃?”雪疏狂奇道;“既然如此,姑娘又何必朝他们讨来?” 玉蜂儿狡黠的一笑,说道:“狗儿吃饱了食更有力气穷追不舍。虽然这样做也未必就能逃得脱,不过让他们饥肠辘辘,五脏庙不安,也是好的。” 雪疏狂不禁苦笑,心想这小丫头可是开罪不得,一招惹上,时时处处需提防她算计,且不管收效,不论成败,能令对方难受三分,便绝不会令其难过二分九厘。 第五回 世途艰险第十一节 玉蜂儿何其机灵,鉴貌辨色,已明白她的心思,低声笑道:“你想我鼠肚鸡肠是不是?本小姐妙计退鹰爪,才使到第一计,你急什么?好戏再后头呢!” 雪疏狂轻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雪某拭目以待,你我祸福吉凶都有赖于姑娘的妙计啦。” 玉蜂儿妙目一转,说道:“知道就好,待会一切听本小姐安排,因你不遵令谕,坏了大事那可怨我不得,我如给你连带害死了,便去了阴曹地府也要跟你纠缠到底没完没了,看你烦是不烦!” 说到此间,忽而心念一动,暗道:“若真有鬼都冥界,大恶人还在阳世,就无须躲着他了,那时候我仍随在这大笨蛋身边还是去寻师傅? 一想到师傅,禁不住又自伤心,当下走到殿口,扬声道:“本小姐口渴得紧,赶快送水进来。” 郭泰在观外来回踱步,烦躁异常,正没做理会处,听了这话,精神一振,朝同来的三人瞧了一眼,阴森而笑,高声道:“这也好说,只是水壶抛进观内就摔碎了,姑娘得先想个好法子才行。” 暗暗寻思:“你倘是让我们送进殿内则可趁机抢下或是护住钦犯,到那时,看你还有什么倚仗?若然是要我们把水放在外面自行来取,那便更可毫无顾忌的将你擒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却听得玉蜂儿冷笑道:“有句话须讲在头里,你们带在身边的水我可不喝,来时我见不远处有眼山泉,十分清澈,必定甘甜可口,速去取来我喝。” 郭泰心下暗喜,忖道:“你想支开我们的人手溜之大吉那是痴心妄想,此间山道难行,你们合乘一骑,老子展开轻功,还愁追赶不上?另则刚好借机派人返回报信,所谓法不责众,一项罪名四个人担和四十个人来担自是大不相同。” 他一念至此,慨然答道:“姑娘纵然想喝西湖虎跑泉的水,只消等得及,咱们也给你取来,郑通、孙旺,你二人前去打水,姑娘是急性子,快去快回。” 此前郭泰怕对方发觉这边有人返回求援,恼怒起来,当真对雪疏狂不利,是以始终难下决断,这时料定对方存心分散自己这边人手,意图脱身,一下少了两个敌人,即便明知有鬼,倒属求之不得,绝不会有异举。 果然不出所料,玉蜂儿欢声道:“好啊,记得把水壶里里外外洗刷干净,否则本小姐可不答应。” 郭泰洪声道:“那是自然,姑娘放心等待吧。”雪疏狂琢磨不透玉蜂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默默运气,闭目养神。 过不多久,只听外面叫道:“姑娘,水已取来,不知如何送到里面?” 玉蜂儿道:“派人送进来,记住只需一人入观,我若听见稍有异响,立即向钦犯下刀,他已奄奄一息,断气也不远了,身上再来几刀保管送命,送水的人也别打歪主意,余下三人性命全着落在他身上,你们最好劝他老实点,莫要贪功不成反害了大伙。” 郭泰在观外应了声“是”,冷冷一笑,摸出一只瓷瓶,将少许药粉弹进壶内,压低声音对郑通道:“小丫头既然并没乘机开溜足见的确口渴,抑或想以水送服丹药,适才她这些话也别都当成耳旁风,水交给她便退出来,切勿打草惊蛇,待会自可手到擒来。” 郑通接过水壶,缓步走进道观,暗忖小丫头也不过是鬼主意多些,我若骤然出手也未见得制她不住,只是这一来哪还显得出你老谋深算智勇双全?罢了,反正是成是败都由你担着,我也犯不着跟你争这功劳。” 他心下如此想着,不忘暗中戒备,走上台阶,步入大殿,只见短短一截蜡烛半明不灭,雪疏狂躺在一扇门板上,脸色被惨淡的烛光一映,更显得暗如死灰,仿佛连手中的宝剑也握不紧了,当真是堪堪待毙之状。 郑通唯恐对方生疑,不敢走得太近,站定身形,恭声道:“这便是那眼清泉之水。”说着话将水壶往前一递。 玉蜂儿格格一笑,款步迎上,娇声道:“辛苦你了。”郑通不由得定目细看,见这女子目如星子,脸若春桃,仙姿曼妙,玉态婀娜,一双素手伸出,十指修长尖细,春葱不及其润,新笋远逊其洁,两只皓腕更是纤秀柔匀难荷一握,摇曳的烛影中越发美得动人心弦。 郑通只感到胸中猛然一撞,几乎透不过气来,幸喜喉咙尚窄,否则一颗心非跳出来不可,怎敢劳佳人大驾来取,情不自禁的踏步而前,双手将水壶递到玉蜂儿手上。 他正欲趁机在对方柔荑上轻捏一把,就算略略一触也足堪回味平生。蓦地里下腹处一阵钻心剧痛,郑通发出一声惨呼,抛下水壶,弯下腰去,两手合掩双股之间,腾腾腾暴跌数步,险些一跤坐倒,额头顿时冒出汗珠。 他心知不妙,待要蹿出大殿,玉蜂儿双袖齐扬,霎时间香灰弥漫,郑通的眼睛立即再难睁开,他痛极之下正呼呼猛喘粗气,这一来口中鼻孔也给香灰塞满,连声咳嗽,直呛得涕泪横流,自恨神魂飘荡以致招此大厄,这时目不能睁,无法视物,何其凶险?下面痛楚暂也顾不得了,急忙抬手揉眼。 玉蜂儿情知机不可失,哪容他揉出眼中香灰,见他手臂一抬,当即悄然欺近,匕首闪电般刺出,狠狠cha进他大腿,前入后出,一刀洞穿而过。血水激喷之际,同时力凝指端,点在他昏xue上。 郑通紧要处被玉蜂儿无声无息却是全力攻出的一记裙中飞腿踢个正着,本已痛彻肺腑,又给结结实实的刺了一刀,纵不被点中昏xue,离痛昏也不远了,登时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雪疏狂担心御前侍卫乘送水之便拿住玉蜂儿,但已有约在先,一切听她布置,便也不好阻拦,还被严令闭起双眼不得偷看,只可依言而行,然而终究放心不下,眼虽紧闭,却在凝神倾听,暗中蓄势,微觉有异,立时长剑飞出救援。 耳听得来人猛发惨叫,所发几乎已非人声,不禁心头一震,倏地睁开眼来,郑通掩下跌退、玉蜂儿扬灰制敌继而出刀发指,全都瞧得清清楚楚。 他心里叹服这小丫头极富智计胆气过人之余,也隐隐生出几许恐惧之感,然而跟着又想:“她做这些还不是为了救我脱困?”当即说道:“眼下可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留下一名鹰爪对你我便多一分隐患。” 玉蜂儿回眸浅笑,说道:“没想到你也会说出这种狠话来,不过此人却杀不得,留下犹有后用。” 第五回 世途艰险第十二节 雪疏狂不解其意,但如今已服了她九成,便不多问,只道:“想必姑娘已算准鹰爪在这水中做过手脚。[.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玉蜂儿道:“这人对水寄予厚望,又没将你放在眼中,兼之递水时心神不定,对自身安危疏于防范,说来也委实该死得紧。” 雪疏狂道:“这就叫做‘色不迷人人自迷’,又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玉蜂儿轻叹道:“百胜且做莫思量,如何过得今宵去才最是要紧呢!” 雪疏狂听她随口改了前人诗句,不免念头一动,他原不善诗文,然而结交极广,也不管白道英侠、绿林好汉、饱学之士抑或贩夫走卒,不问出身贵贱,只求志趣相投,久而久之,所识文人也颇不少,这两句自是耳熟能详,不期然间又念及往昔把酒言欢吟哦唱咏的场景。 常言说“人到难处想亲朋”,英雄豪杰亦复如此,而眼前荒山古观残烛弱女,今夕对照,怎能不令人思潮起伏,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萧索之意充塞心胸,玉蜂儿的尽其所能就越发显得弥足珍贵了,殊不知他这麽一想,玉蜂儿那两句话便没白说。 郭泰与另一名御前侍卫王兴在外静候佳音,哪承想等来的却是撕心裂肺般一声嚎叫,二人对视一眼,均是神色大变,两名同伴不知怎地死在山洞之中,郑通料也丧生观内,而看那小丫头花巧固然极多,但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身怀上乘武功的人,都猜测必定是雪疏狂突施杀手。 两人寻思兴许对方正是要设计诱敌再逐一除去,一时间谁也不敢入观探查端倪。隔了片刻,突听得大殿上传来异声,仿佛有甚沉重之物拖地移动。 郭泰一纵身,跃上观外一株高树凝目下望,这晚是五月十六,明月东升,银光铺地,看得十分真切,只见玉蜂儿已将雪疏狂放上马背,挽缰正朝道观后进的侧门行去。 郭泰不敢怠慢,当即一掠而下,向王兴打个手势,放轻脚步,朝道观后面绕了过去,二人一左一右潜至后门门首,就见玉蜂儿已牵马出来,手中长剑横搭在雪疏狂颈中,雪疏狂则伏在马上一动不动。 玉蜂儿发觉敌人欺近,眼光一瞥,似乎吃惊不小恨声道:“该死的东西,你们还是派人去报信了,看来是不信我会宰了这姓雪的。” 郭泰暗暗得意,心想所幸让孙旺回去搬兵了,不然三个人还是要被她拖住,束手束脚,难有作为,只消我俩跟定这二人,不失他们踪影,便不算失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既已抱定了这念头,也不过于接近,嘿嘿一笑道:“姑娘可是聪明人,何必将如花美貌大好年华搭在这钦犯身上,此人于你有什麽好处?” 玉蜂儿冷然道:“本小姐没闲工夫跟你们费口舌,今晚要麽放我们走路,否则的话我宝剑一抹,割下这大笨蛋的脑袋,大伙一起没好下场,你们瞧着办吧!” 王兴眼珠转了几转,笑嘻嘻的道:“小姑娘,你不是相中雪大侠了吧”这才不计生死,舍命追随,话虽说的狠,却哪会真舍得杀他?” 玉蜂儿听得大怒,骂道:“胡说八道,小心本小姐割了你的舌头!”说着举剑作势虚劈,但随即又收住剑势,指住了马上的雪疏狂。 郭泰眼见有隙可寻,忙接话道:“美人爱英雄那也无可厚非,然而雪大侠穷途末路,实在没啥值得留恋,姑娘若再因他受到牵连更大是可惜,我们御前侍卫二位统领跟前只有一位公子,风流潇洒,文武双全,姑娘如有兴趣,咱哥俩愿意当这大媒,只是届时花好月圆可别忘了是我们弟兄玉成的好事。” 和郭泰同来的五人三死一去,仅剩王兴在他身边,当此关头,生出同舟共济之感,于是呼兄唤弟起来,只盼玉蜂儿不胜轻辱,仗剑扑上,当真如此,人数占优,马背上的钦犯便唾手可得了。 他话一说完,果见玉蜂儿中计,一声娇叱,挥剑纵出,郭泰心花怒放,便待飞身而前。 哪知玉蜂儿突然又身形一顿,冷笑着道:“本小姐差点上了你这老儿的恶当,你想把我激怒引开,再下手拿人麽?哪有这么容易!”口中说着,双目紧盯郭、王二人,向后退去。 郭泰情知良机又丧,心下懊恼万分,暗暗发狠:“你如落在郭爷手上,看老子怎样收拾你!” 言念及此,忽见玉蜂儿身子一晃,脚步趔趄,原来是被一块山石拌了一下,这一来距那匹马已有半丈之遥。 郭泰见状,眼前一亮,箭步蹿出,直朝雪疏狂猛扑过去,玉蜂儿厉声喝叱,寒光闪动,连人带剑,抢了回来,郭泰堪堪得手,未防她这般悍然无畏,眼看利刃加身,顿忙斜跃闪避。 王兴大吼声中,铁拐挥出,呼的一下,便往玉蜂儿中盘扫来。玉蜂儿全力逼退郭泰本就无意强攻,柳腰轻折,躲过铁拐,左袖微扬,亮出短匕,反手刺出,寒芒一闪而没,匕首直插入马臀数寸之深,此马产自大宛,千挑万选送进宫里御马厩中,御前侍卫们总共被朱元璋赏赐了八匹,久经驯化,极通人性,平素骑乘几乎无须驱策便可体会主人的心思,几曾受过此等对待?惨声长嘶,震动山野,奋踢如雷,风驰电掣般狂奔而去,转瞬间已在几十丈外。 郭、王二人目睹之下都是心头大惊,这才明白又着了玉蜂儿的道儿,均想:“她料知双乘一骑绝难逃遁,索性让雪疏狂乘马落荒而逃,至于结果如何那也唯有凭天由命了,若非早有打算,何以她迟迟不肯上马?” 眼见得那马越驰越远,两人回过神来,正欲全力去追,却见玉蜂儿长剑一横,跃至山路中央,笑吟吟的道:“你们不仅赠马,且还放行,颇见义气,小女子代雪大侠多谢了,早听说刑部大牢乃是人间地狱,本小姐好奇的紧,倒很想去见识一番。” 郭泰一愣,喝道:“你要替雪大侠跟我们回去打官司?”玉蜂儿微笑道:“那就要看你们有无这份本事捉住我去交差了!” 郭泰知道对方故意拖延时间,他屡次料敌不中,受骗遭欺,更被频加奚落,听了这话,愈发急怒攻心,双手倏然一分,一招“灵官点将”,左掌劈向玉蜂儿肩头,右掌则朝她左肋直击过去。 第五回 世途艰险第十三节 他虽气愤异常,却还没乱了方寸,心想当真给雪疏狂逃走也的确只能活擒这小丫头交差,说不定可以故技重施,再度逼雪疏狂自行投案,因此出手之间留了神,双掌合击,势道虽甚威猛,实则并无伤敌性命之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王兴则趁郭泰攻向玉蜂儿之时,身形一闪,想要绕过玉蜂儿,追赶雪疏狂。 岂知玉蜂儿临危不乱,于眼前情势判断甚明,仗着山道狭仄,斜身一跃,毫发难容间避开了郭泰的两掌,长剑划过一道弧光,拦腰朝王兴横斩过去。 王兴前冲之势正急,眼前白光闪烁,猛吃一惊,躲闪已自不及,当下铁拐一封,径向玉蜂儿剑上迎去。 玉蜂儿剑势一收,不敢与他兵刃硬接,陡觉掌风袭体,连忙向旁掠开,却仍是扼住咽喉要道。 王兴见她怯了,无心恋战,虚晃一招,旨在诱敌出招,寻机夺路而去,郭泰一掌又落了空,毫不放松,猱身又上。 玉蜂儿心中一乐,cha还匕首,刹那间左手中已多出一包物事,指尖轻轻一划,身子急纵向后,纤手猛地一挥,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 郭、王二人皆非泛泛角色,然而玉蜂儿能自钟离岳怀中偷出元宝,令其全无察觉,手法之快可想而知。 两人瞧她玉手忽扬,暗叫不好,再要趋避为时已迟,猛觉一股辛辣之气扑面而来,直钻进鼻孔,紧接着眼中灼痛,热泪长流,喷嚏连连,剧咳不止,一时苦不堪言。 郭泰怒极狂呼:“小丫头,你捣什么鬼?”王兴也吼叫道:“快拿解药出来,要不然老子一拐敲碎你的天灵盖。”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玉蜂儿听得好笑,一转念间。冷冷道:“此乃毒中之毒,名为‘灼目蚀脑砂’,除我之外,天下无人能解,只需二位乖乖听话,本小姐答应赐解药给你们,否则毒质由五官七窍侵入脑中,尔等将丧失心智,疯癫七七四十九日方死。”凝目望去,见两人闻言均现疑惧之色。突然挺剑朝王兴当胸直刺。 王兴虽然双目难睁,又经她一吓,不辨真伪,胆战心惊,然而终非庸碌之辈,陡闻剑风飒然,听声辨位,急忙横身一闪,举起铁拐御敌。 玉蜂儿暗怪自己伤敌心切,出招太猛,以致令对方惊觉,两件兵刃相撞,宝剑非被震飞不可,当即手腕一抖,长剑易刺为削。 她这一下变招轻灵巧妙,又是奇快绝伦,实是将盗术精华运用于剑法之上,却也相得益彰。 王兴此时目不见物,毕竟吃亏,突感右臂剧痛,已被深深划了一道口子,禁不住哎哟一声,慌忙拐交左手,舞得呼呼生风,紧紧封住门户,直痛得大汗淋漓。 郭泰运功暗查经脉,发现半点中毒之状也无,心下一宽,双掌提在胸前以应不测,沉声喝道;“王老弟先不要慌,我猜这小蹄子撒的多半是胡椒粉一类的物事,暂时难受些,并无大碍。” 王兴涕泪滂沱,臂上伤势亦颇不轻,听他此言,倒是心神略定,铁拐yongli在地上一撑,身子腾空而起,跃过玉蜂儿的头顶,落在她的背后,咬牙说道;“不错,这死丫头是想就此溜掉,咱们前后夹击,万万不能她的如意算盘得逞,累也要把她累倒在地。” 二人均知要追回雪疏狂实属无望,走脱朝廷钦犯之罪业已极大,倘若再被这从犯逃掉那可当真万劫不复了,纵然这件事可以瞒过朱元璋,马皇后也绝不会轻饶了他们,死去的同伴一了百了,无须为后事担忧,他们家眷都在京师,正所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当下一前一后,一个挥动铁拐,一个双掌翻飞,将玉蜂儿逼在中间。 玉蜂儿祭出法宝后听王兴骇昏了头,竟然索要解药,不禁灵机一闪,出言恐吓,但自知什么“灼目蚀脑砂”的胡扯殊难骗过二人太久,是以向王兴暴施偷袭,那是恨对方说自己相中大笨蛋之故,虽未一剑杀却,总算伤其臂膀。 然而如此一来剧毒之说便不攻自破,要知道她若真有解药在握,又何必再暗算伤人,正待抽身而去,不料王兴做了黄雀,占得先机。 郭、王二人此际眼中灼痛之感稍稍缓解,已可微睁一线,玉蜂儿适才凭借地形之助阻挡敌人去路,这时却也恰因山径极窄难以脱身,一口剑前遮后拒,穷于应付。 好在二敌目力尚未完全恢复,又都心存顾虑,不敢重手相加,这才倚仗脚步轻捷腾挪闪展,勉强周旋,但知后力乏继,心中叫苦不迭,眼见得对方步步进逼,双掌单拐攻势越来越猛,显然是动了且将之伤在招下,只消留下性命即可的念头。 玉蜂儿眼花缭乱,渐渐觉得头昏脑胀,足底虚浮,闪避的余地也在不断缩小,她一咬牙,暗暗寻思:“我救大笨蛋全是出于私心,想要求他庇护,可不是英雄侠义为朋友赴汤蹈火两肋cha刀,一候给鹰爪擒去沦为人质,大笨蛋倘能天幸得活,便绝不会听之任之,他肯以诚相待,我已不胜感激,断不可令他因我再有麻烦,既然不能逃脱,如若不是战死,那便自行了断,总之决计不能活着落到朱和尚手中!” 她一想到这里,勇气为之暴增,剑势陡然加紧,如疯如狂,猛朝郭泰席卷过去。 郭泰见她左支右绌,破绽百出,几无还手之力,正自窃喜,不意对方突然发威,且声势亦颇不小,着实吃了一惊。 玉蜂儿现下所出皆为进手招式,每一剑攻上都是不留分毫余力的疾刺猛劈,乃属全然不顾生死的拼命招数。 饶是郭泰武功较诸对方高出数倍,乍遇这等玉石俱焚的蛮拼也不由得连退几步避其锋芒,伺机拍出几掌,与之游斗。 王兴挥舞铁拐封住玉蜂儿的退路,铁拐每每朝着玉蜂儿身上xue道点来,他这条铁拐前端尖细,本可当作判官笔、点xue橛使用,但他左臂使拐颇不顺手,只恐认xue不准,将敌人置于死地,是以多有迟疑,倘若右臂不伤则无此顾忌。 玉蜂儿后路被封,前面虽将郭泰逼退,不过要摆脱他双掌纠缠亦绝无可能,一连攻出三十余剑,业已筋疲力尽,眼看无望冲出,锐气受挫,心头一片惨然,暗道:“大笨蛋,我玉蜂儿已经使尽浑身解数,你的祸福吉凶只能凭运道了,本小姐绝不给鹰爪活捉而连累你,我这就自刎于此,就算我耍赖是小花狗好啦!” 郭泰趁她攻势一松,和身扑上,嘿嘿一阵狞笑,手臂暴长,抓向玉蜂儿左肩。 玉蜂儿侧身急避,刷刷两剑,复又将他逼开,心下一横,便欲挥剑自尽。 ﹙本回完﹚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一节 就在这时,蓦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荒山月下听在耳中分外突兀,一匹马如飞奔来,马上驮了两人,一个执缰纵马,另一个则是被横放在鞍前。 郭泰骤闻蹄声,心中大喜,寻思定是孙旺返回报讯的途中碰到了自己人,可他背对来人,生恐玉蜂儿乘他疏神之机逃走,无暇回头,仍是运掌成风,将玉蜂儿罩住。 耳听得马上乘客沉声问道:“便在这道观中麽?”另一个声音打着抖道:“是啊,就……就……就在这道观大……大殿上……” 郭泰一听,暗自诧异,怎地先前的声音十分陌生?这也罢了,而随后这声音则像极了孙旺,却又颇不对劲。玉蜂儿此际面朝来人,百忙中偷眼一瞥,一时间惊疑不定。 马上那乘客往打斗之处瞧了一眼,轻舒长臂,将鞍上之人提了起来,头前脚后,呼的一声,竟当作暗器直射了过来。 郭泰隐隐觉得不对,正想抽空看个明白。孰料身后疾风暴起,路数不清,慌忙急闪相避。 玉蜂儿早瞧在眼里,也即掠在一旁,唯独王兴视线被阻,避让不及,匆忙间铁拐击出,一声响过,脑浆横飞,被投掷过来这人立毙当场,却不是孙旺是谁! 那乘客掷出孙旺后,左手一按马鞍,身形凌空拔起,一头大鸟般扑进道观,与此同时,锵然出剑,双足落地,仗剑直奔入大殿当中,急声道:“雪大哥,你在里面麽?”掏出火折子晃亮,但见大殿上香灰血迹,满地狼藉,哪有雪疏狂的踪影。 来人一凛,又叫几声,心想看来大哥已离开此处了,正要转身出殿,忽听得一个虚弱的声音道:“来的可是陆老弟麽?我在这里。” 来人倏得折回,惊喜交加,颤声道:“是我,大哥,正是小弟长亭。”寻声直抢过去,举火折子一照,微光之中,见神像后缓缓站起一人,惨然笑道:“没想到还能见到老弟你,雪某落到这步田地与你重逢实感汗颜!”说话之间,身躯摇摇欲倒。 陆长亭还剑入鞘,抬脚踢开神像,扑上前将他扶住,泣声道:“大哥快别说了,都怨小弟无用,让你多多受苦。”双目含泪,语中自责殊甚,满面愧容。 两人四手互握,雪疏狂忽感掌心一热,一股浑厚柔和的内气直透双臂,顷刻间流便周身,宛如沐浴温泉,只觉舒适无比,精力为之立增。 他不禁暗自惊诧,不想未满一年这位小兄弟内功进境如此之神速,心下由衷代他欢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原来先时伏在马背上离去的乃是被玉蜂儿俘获的郑通,玉蜂儿把雪疏狂换下的衣服套在他身上,郑通与雪疏狂身形相差不多,双方又始终保持了一段距离,月光下终究远不及白天瞧得清楚,况且郭、王二人看不到其面目,兼之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对付玉蜂儿上,方始得以蒙混过关,未被窥破。 玉蜂儿本欲先令对方误以为雪疏狂先已逃走,自己则另谋脱身之策,之后待郭、王二人去追寻钦犯下落时,自己在于敌人后援赶到前保护雪疏狂悄悄隐藏起来。 她自度以一敌二或可周旋一时半刻,如若以一敌三那是想也不敢想的,因此郭泰派人回京报信非但在她预料之中,并且是她计划施行必不可少的关键一步,唯恐马儿奔不多远,郑通便从马上跌落,那样一来,郭、王二人很快就会发现中了以假乱真之计,势必前功尽弃,是以她用极快的手法以九股牛筋绦把郑通牢牢缚在马上,除非那马嫌他累赘拼命回头啃咬,否则断不至被掀下马来。 她所用九股牛筋绦自是郑通随身携带,他们此行本为捉拿钦犯,这物事焉能不备?分量既轻,又富弹性,比之铁链好处多多,哪承想倒是方便了自己。 玉蜂儿的妙计固然环环相扣缜密无双,不过所冒风险也是绝大,一招棋错,满盘皆输,直至要将郑通拖出大殿绑上马身,雪疏狂才明白她所有步骤及用意,感佩之余更为她舍身做饵担忧,料准她绝不肯给对方生擒,迫不得已,必图一死,如何能够放心的下! 玉蜂儿见他不依,立时翻脸,以死相胁,言称依计而行尚存一丝侥幸,若不照她说的办,则立即自尽当堂。 雪疏狂知她性子激烈,强逆其意难保她不真干出傻事来,让他按计施行又实感不忍。玉蜂儿见他的确替自己安危着想,心意更加坚决,出其不意,又将他点昏过去,移到神像后面隐身。 他堪堪醒转之际,听闻陆长亭呼唤,简直疑在梦中,弟兄劫后相见,真是百感交集。 陆长亭内息运处,真气绵绵涌入雪疏狂体中,问道:“大哥,你功力耗损甚剧,不知内伤重是不重?” 雪疏狂忙道:“我不要紧,老弟无须再耗功力,你可曾见到一位姑娘?若没她援手,咱们弟兄今生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陆长亭脸色微变,哦了一声,冷哼道:“等小弟将那两个鹰爪打发了也正要找那小丫头算帐呢。” 雪疏狂听得一愣,问道:“贤弟认得那位姑娘?”陆长亭道:“大哥先别问了,一言难尽,届时自见分晓。” 雪疏狂听他口气不善,猛然想起玉蜂儿口口声声说有大恶人寻她麻烦,难不成就是我这位陆老弟?不对,陆老弟师出名门,虽已离开华山,却是自逐出派,他豪气干云,怎会去跟人家小姑娘作对,再者,玉蜂儿曾说,大恶人已投身官府,陆老弟又岂肯听命于朝廷?那他们两人又何以生出过节?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已被陆长亭背出道观,扶上马鞍。 雪疏狂一见这马更是惊奇,此马身高腿长,毛色光亮如缎,丝毫不逊御前侍卫所乘良驹,一时不暇寻问,当下定睛观瞧,就见十几丈外山道最狭窄处三人缠斗不休,玉蜂儿险象环生,剑招使出早没半点章法,见对手攻近身来,便是挥剑迎上,俱为同归于尽的打法,发髻蓬松,狼狈万状。 玉蜂儿乍睹马上乘客犹有疑窦,待见他投来活人暗器替自己解围,便即确信是友非敌,强援即到,死志登时雪解冰消,打起十二分精神鼓勇苦撑到底,盼望那人速速来救,可一想到对方不知会怎样折辱自己,尤其是在大笨蛋面前,不觉心烦意乱,忐忑至极,连自己都感莫名其妙。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二节 郭、王二人也自暗中叫苦,深知纵合两人之力,亦远非赶来这人的对手,心想他寻雪疏狂不到必定来找我俩麻烦,就此逃走又无法向皇后娘娘交差,而今之计,唯有擒回小丫头顶罪,但她泼命死斗,偏又杀之不得,两名堂堂大内高手,居然收拾不了一个黄毛丫头,传扬开去,那也不用活了。 他二人急怒交攻,直恨得目眦欲裂,王兴铁拐横击,砸向玉蜂儿腰胁,玉蜂儿心中大骇,慌不迭向左避开,郭泰中宫直进,右臂伸出,五指如钩,猛朝玉蜂儿抓了过来。 玉蜂儿身形甫定,见状心头吃惊,已是退无可退,当下举剑上撩,向敌腋下急挑。这一招乃是为图自保被逼而发,其间的破绽数不胜数,玉蜂儿发出这一剑时全身上下更是处处空虚,门户俱敞。 然而她这胡乱使出的一招误打误撞恰合了攻敌所必救的武学至理,任你何等样的高手也是莫可奈何,否则一条臂膀便要被卸了下来。 郭泰见机极快,慌忙缩臂纵开,王兴一招走空,这时回过铁拐,径朝玉蜂儿右膝“丰隆”穴上点来。 玉蜂儿一记怪招迫得郭泰仓皇而退,对王兴这一招却已闪避不灵,忽感右腿一麻,正被王兴乘隙封了穴道,右腿发软,登时半跪下来。 郭泰欣喜不已,复又纵上,伸手来擒,王兴一见暗怒,心想这小妮子分明是被我制住的,她还曾重创我手臂,凭啥让你拣去现成便宜? 但他右臂负伤,伸展不便,情急之下,恶念陡升,铁拐一抡,急往玉蜂儿肩头砸落,暗忖:“我先将她伤在拐下,这样即便是给你捉住,功劳也是我的,或可将功折罪!” 这条铁拐二十余斤的分量,乃系镔铁打造,当真加诸玉蜂儿之身,肩骨非被击的粉碎不可,纵然华佗在世扁鹊重生这条手臂也要从此而废。 玉蜂儿骇叫出声,双眸紧闭,不料突然身子一轻,被人从地上提起,跟着随手抛出。 只听一个声音冷冷道:“剑使成这副模样也敢在江湖上行走,使剑人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退到雪大侠身边去!”同时轰然巨响,碎石纷飞,显是铁拐击在山石上所发。 玉蜂儿全身而退,本来长吁了一口气,听这人如此一说,睁开眼时更见他还朝自己横了一眼,既后怕,又委屈,不禁大是义愤,抗声道,你凶什么,要把本小姐吓死不成?” 救下她那人自是陆长亭,侧过头去不再看她,淡淡道:“快退开去,待会自有跟你算账的时候。” 玉蜂儿听了这话,仿佛忽然矮了半截,一声也不敢做,灰溜溜的来到雪疏狂马前,默然无语。 雪疏狂见她青丝如洗周身汗湿,极感过意不去,温言道:“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实在难为你了!” 玉蜂儿抬目望了他一眼,重又低下头,轻声问道:“那位公子还没跟你说麽?” 雪疏狂还不曾见识过她这副战战兢兢的神情,诧异道:“说什么?陆老弟什么也没说过啊。” 玉蜂儿闻言一喜道:“关于我的事他当真没提?”雪疏狂道:“他只说料理完鹰爪后有事找你,或许有甚误会未为可知!” 玉蜂儿理了理鬓边乱发,略一思忖,忽而从身上取出十几两散碎银子,递给雪疏狂道:“雪大侠,这些是你朋友的,我求你转交给他。”眼中流露出祈求之色。 雪疏狂愈发摸不着头脑,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二位可把我闹糊涂了。” 玉蜂儿见他不接,有些急了,一跺脚道:“罢了,本小姐豁出去给你骂就是,这银子是我从你那位朋友处偷来的,这一来你该明白他为何对我凶恶强横了吧?” 这陆长亭便是玉蜂儿在小镇所见与官差冲突那位异乡客,玉蜂儿在外行走向不带钱,每遇开销都是随取随用,不过也不多取,倒真是取之不尽,却时常用竭,分文皆无。 她离开雪疏狂欲往小镇采买所需之物,适逢囊空如洗,虽知毙命的十二名御前侍卫身上大有油水可捞,但想到他们俱为横死,且都形容极惨,只感毛骨悚然,自想与其日后大作噩梦,不如另行计较,这才择路赶去小镇。 倘若她当时折将回去盗取死鬼钱财,凭她的细致一定会发现有断断续续的血迹留在途中,则势必加意除去,亦不至暴露行藏。 玉蜂儿见陆长亭和公差剑拔弩张,僵持不下,伸脚去踩背后乡农,佯装挨了一拳,跌撞而出,陆长亭伸臂一拦,玉蜂儿便趁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施出了空空了妙手。 危机中陆长亭飞马赶到,玉蜂儿初时却好不吃惊,等弄清楚他是雪疏狂的朋友,明知无论如何对方亦不至太过为难自己,但仍是满心惶惧,此刻和盘托出方感略略轻松。 雪疏狂听她扼要讲述经过,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接过银两,放入怀中,玉蜂儿心头一宽,目含感激,转头朝山道上望去。 再说王兴的铁拐狠狠击下,突然人影一闪,已失敌综,铁拐落在山石上,火星四溅,震得他左臂生疼,也暗悔下手太重,一旦打实,还不要了小丫头的命,见陆长亭转过身来,当即一声大喝,举铁拐向对方楼头便砸。 陆长亭不慌不忙,铁拐势挟劲风,霍然落下,竟似视若无睹,眼见那铁拐即将砸至顶门,这才微一侧头,左掌倏然翻起,已将铁拐握在手中,冷冷一笑,右掌拍出,呼的一掌,朝着王兴胸口直劈过去。 王兴万没料到一个照面兵刃便被对方抓住,若不撒手,胸前这一掌决计躲闪不开,无奈之下,只得放手弃拐,倒纵而出。 陆长亭并不追赶,沉声道:“竟对个小丫头毒手相加,枉你披身人皮活在世上,铁拐奉还,接下可免一死。”说话间左臂微微一震,铁拐带起一股疾风,笔直射出。 王兴脚步未稳,旧力已竭,无从趋避,绝望中双臂齐举,似欲略挡正锋,但听得喀喀两声,旋即砰然闷响,王兴惨呼半声,仰面摔倒,臂骨、胸骨尽折,气绝殒命。 郭泰见王兴未使出第二招便即了账,直吓得元神出窍,同来六人俱告丧生,只剩自己一个尚在阳世,二话皆无,走为上策,转身便逃。 陆长亭身形展动,赶到他背后,低声笑道:“适才那人至死不知是谁送他上路,也怪我粗心忘了通报姓名,阁下倒不至怀此撼,在下姓陆,草字长亭。”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三节 郭泰全身大震,心想难怪他身手如此了得,原来是自逐出派的华山弟子陆长亭,这人出道不久,名头却已响彻了北六省,只是少向南来,岂料竟在此狭路相逢,听他语气早将自己当作死人,当下回手打出一蓬铁莲子,想要稍挡对方身法。 月光下陆长亭猛见蓝芒闪动,迎面打来,情知暗器带毒,长剑出鞘,白练绞出,寒光流转,耳听得一阵叮叮急响,十余枚暗青子都被击飞出去,郭泰则以趁机逃出七八丈远。 陆长亭足下加快,疾身而前,倏忽间又已欺至郭泰身后,他武功远胜对方,不愿从后发剑伤敌性命,便待提气抢到对手身前,哪知郭泰生死关头孤注一掷,猝然止步,手腕急翻,转身的同时一柄弯刀平腰回斩。 这一下返身出刀,攻其不备,实是狠辣异常,陆长亭微微一惊,脚下略顿,横挪三尺,险险避过敌招,长剑顺势一搭,压上刀背,双目如电,森然道:”敢情是弯刀郭家的败类,江湖中结怨太深,你便摇身一变,进宫做了鹰犬,郭氏一门仗势作恶,坏事干绝,今晚叫你郭三爷犯在我手上,可也是天意,陆某这就打发了你。”话甫出口,内力运出,当啷一声,将郭泰弯刀震落,跟着一剑刺入他咽喉,随即倒提长剑,抹净鲜血,利剑归鞘,俯身把两具尸体拖至道观墙边,合掌一推,残垣倒下半丈,成为一座新坟。 玉蜂儿瞧在眼中,暗暗思忖:”如果诛杀恶人为侠,那么不令他们尸身曝于荒野给豺狼野兽啃噬损毁便是义了,侠义二字都让这姓陆的占去,大笨蛋的好朋友委实非同一般。”心中正想,但见陆长亭已走了回来,玉蜂儿心头惴惴,瞧了眼雪疏狂,似在求助。 却不料陆长亭来到她近前,肃容一礼,恭声道:”承蒙芳驾仗义救护我雪大哥,在下这厢诚心谢过姑娘。”玉蜂儿颇感意外,慌忙回了一礼,说道:”岂敢,陆公子太客气了。”陆长亭道:”我同雪大哥乃是结义兄弟,现有陆某在他身边,敬请姑娘放心离去便是。”玉蜂儿呆了一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的意思是说眼下我救可以走了,对麽?”陆长亭正色道:”听雪大哥提及芳驾不惧艰险抵御官府爪牙,胆气过人不说,更是一副侠骨,武林中偷富济贫的盗侠不乏其人,你我之间的区区小事又何足道,莫非陆某还真能不依不饶?姑娘请便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说着话伸出手来,示意玉蜂儿交出马缰。 玉蜂儿先前那句话乃因大感岂有此理而问,经他这样一说,却像是因听到可以不被打一顿便离开而欣慰不胜,一时间还难以相信有这等好事,遂出言确认,不由得大气,抓紧缰绳,退了一大步,娇叱道:”你凭什么要赶我走,本小姐干嘛要听你的话?”陆长亭一听此言,反而一愣,明明是自己对这小贼网开一面,哪料想对方竟毫不领情,茫然道,姑娘不走,还想怎地?在下的盘缠都已孝敬了你,省吃俭用也够芳驾花销半个月了。”一边说,一边向跨步而前,伸手来接马缰,玉蜂儿听在耳中,又羞又愤,两手一背,把缰绳藏在身后,抬头凝视着雪疏狂的脸,盼他开口挽留。 雪疏狂苦涩一笑,说道:”姑娘跟在我们身边极不安全,说不准什么时候被鹰爪发现就要动起手来,反陷你于险境,铁扇帮暗桩密布京师内外,联络暗记我已给你画在转交韩帮主的那封信上,依记而寻不难找到铁扇帮的朋友,他们自会保护你去见韩帮主。”他说到此间,语气一转,道:”姑娘高义雪某牢记在心,大恩不敢言谢,来日当有达报之期。”陆长亭面容倏变,愕然道:”大哥已将铁扇帮的联络暗记透露给这位姑娘了?”长眉双敛,深以为忧。 玉蜂儿恶狠狠的把缰绳摔在地下,恨声道:”姓雪的,你要气死我麽?和你大笨蛋在一起本小姐尚且耍的公差团团打转,我若打算趋吉避凶,还会等到这会子被你们驱赶不成?”陆长亭忙道:”姑娘可别误会,我们并非驱赶于你,实在是出于为姑娘安危担忧!”玉蜂儿转头啐道:”住口,要说雪大侠替本小姐安危考虑倒还可信,而你若真是为我安危着想怎地不早些前来?为救这大笨蛋,人家我动了多少脑筋你知道麽?耗损心力过剧人会很容易变老的,还要掉许多头发,非赶我走也行,你先赔我一百七十九根长头发来,少一根我可也不答应。”陆长亭听她指责自己来迟,心下很是惭愧,此时听她开始歪缠,不禁发急,说道:”在下没工夫跟芳驾闲扯,这就告辞。”当即拾起缰绳,便欲离去。 玉蜂儿见他要走,纵身一跃,拦在马前,叫道:”你们堂堂江湖白道就是这样侠义为怀的?倒当真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念完经就打和尚,那堵残墙固然破损了些,却曾用来拒敌于观外,眼见再也用不着了便轰隆一下推倒,难不成侠义道便是如此知恩图报麽?”她说这番话时面向陆长亭,却用眼角瞟着雪疏狂,目中尽是期待之色。 雪疏狂不禁苦笑,寻思道:”所幸陆老弟一脚踢开那樽无头神像之事未曾给她看到,不然又要借题发挥大加议论了,劝她离开,我们也确是一番好意。”陆长亭早被抢白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青,自知辩才绝非她的对手,当下也不多说,牵马绕行。那分明是抱定了敬而远之的念头。 玉蜂儿一见,当真恼了,顿足道:”不讲理的东西,我恨死你们了,干嘛不把本小姐杀了灭口?难道不怕我去向官府通风报信麽?”陆长亭身子一震,回头说道:”那倒不必担心,我料姑娘还不至为赌一口气而去自投罗网,在场鹰爪没留下一个活口,你也无须害怕朝廷画影涂形捉拿。”玉蜂儿冷言道:”你怎么知道没有活口留下?在你赶来之前便有一名御前侍卫乘马逃走,不出几日本小姐的模样就要天下皆知人人喊捉了。”陆长亭随口道:”那姑娘岂不是更应从速寻觅一处稳妥所在隐遁起来。”转而向雪疏狂道:”当真如此麽?”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四节 雪疏狂点点头,脑中突然电光一闪,忖道:”道观中我要她杀死那人以绝祸患,她却说留有后用,莫非她早拟用这逃走的鹰爪来挤兑我,使我不忍让她一个人置身于官府所布下的罗网之中?倘若确然如此,这小姑娘心机之深计划之长实在令人生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一念及此,抬眼望去,清冷的月华中但见一条纤细的身影快步远去,他不禁暗暗叹了口气,正欲收回目光,却见玉蜂儿忽然转过身来,大声道,等我一等。”陆长亭见这少女与雪疏狂十分熟络,时称雪大侠,时叫大笨蛋,恼上来则直呼姓雪的,一时摸不清底细,虽甚是不耐,但闻言还是停下脚步,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事麽?”玉蜂儿却正眼也不瞧他,行至马前,冷声道;”伸出手来。”雪疏狂不明所以,只得伸出右手。 玉蜂儿皓腕一翻,啪的一下,将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纸笺拍在他掌心,含着泪道:”稀罕麽?这就还你,我早说过,你从心里是瞧我不起的,雪大侠赫赫威名,海内宗仰,何等风光,落难之时却被一个小贼所救,这件事传到江湖上还不给人笑掉大牙?你顾全然诺,不好开口索回,我便遂了你的心意便是,全当本小姐救得是一条尾巴也不会摇的癞皮狗。(.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说罢疾奔而去。 陆长亭怒气勃发,喝道;”小丫头,你胡说些什么?”玉蜂儿停身站定,回过头道:”我骂他是癞皮狗,你不服便来杀了我呀,朱和尚会派人到处抓我,大恶人也放我不过,给你们这些重情重义的正道中人杀掉,本小姐死也不枉啦!”说着径自去了。 陆长亭气得剑眉倒竖,但知眼下不是跟她怄气的时候,便欲上马而行,不料雪疏狂叹息道:”陆老弟,既然她一定要跟咱们走,那就由了她吧。”陆长亭讶然道:”大哥是说让她和咱们在一起?”雪疏狂道:”即便没有朝廷通缉,这位姑娘的处境也很是险恶,她性子倔强,还要烦你请她回来才行。”陆长亭略一迟疑,应道:”那好。”把缰绳交给雪疏狂,展开轻功,几个起落,已掠过玉蜂儿身边,站在头里。 玉蜂儿奔行正急,险一险跟他撞在一处,慌不迭向旁一跳,惶惶道:”你真来杀我呀!”瞪大双眼,声音已在微微发抖。 陆长亭忍俊不禁,说道:”雪大哥请姑娘回去。”玉蜂儿如释重负,摇摇头道:”我不回去。”陆长亭急道:”姑娘不是非要和我们在一起麽?”玉蜂儿脸一板,寒声道:”本小姐是要和大笨蛋在一起。”陆长亭怫然道:”在下不想与姑娘斗闷子。”玉蜂儿似笑非笑的道:”雪疏狂即大笨蛋也,谁和你斗闷子了?”陆长亭盯着她道:”这么说芳驾是要我离开了?”玉蜂儿轻笑道:”你言之有误,我来更正一下也不行麽?却哪像有些人居功自傲,动辄发号施令赶人家走!”陆长亭深深吸了口气,说道:”雪大哥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你总不忍心让他下马来请你回去吧?”玉蜂儿冷冷的道:”他身上伤势如何本小姐比你清楚的多,他又不曾得罪我,我干嘛罚他来请?”陆长亭问道:”那么姑娘怎样才肯随我回去?”玉蜂儿道;”这也容易的很,只须看阁下愿不愿意屈尊降贵向本小贼赔不是。”陆长亭深打一躬,说道:”陆某无知,冒犯了姑娘,请你恕罪。”玉蜂儿娇哼一声,脸现不屑之态,别开了头。 陆长亭眼中神光炯炯,沉声道:”姑娘还待怎样?莫不是想让在下对你三拜九叩?”玉蜂儿嗤的一笑道:”这我可不敢当,本小姐的罪名业已非同小可,那参君见驾的大礼不施也罢,你若真是有心认错,我便教你,只消你说:姑娘宽宏大量高抬贵手,饶过小人这一回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即可,此事就一笔勾销!”陆长亭听了,几乎气昏过去,暗想:”这小丫头以往偷东西被捉住时定是常以这样的话求饶,这会子居然想从我身上讨还回去,当真是岂有此理!”玉蜂儿见他满面怒容,忙道:”不过你若仗凭武艺高强欺我柔弱女子动蛮擒本小姐回去,我自然也没法子,只是心里更不服气罢了。”陆长亭无计可施,方知对方着实厉害,转念一想,她确曾救过雪大哥的性命丝毫不假,我与雪大哥情同手足,便真的跪下来拜谢她救护大德亦不为过,当即忍气吞声,长揖到地,照玉蜂儿所说,郑重其事的重复了一遍。 玉蜂儿格格一笑,摆手道;”算了,算了,知错就好,看在大笨蛋的面子上,这次就放你一马,下回再犯到本姑娘手里定叫你多吃些苦头。”她盗术之精恐怕当今举世无出其右,除前番栽在钟离岳手中,尚无失手先例,然而鉴于世间小贼遭擒之后,多要说那几句软话,哀哀讨饶,陆长亭又对自己颇含敌意,于是便存心想灭一灭这自居侠义的白道高手威风,顺便也算替同道中人出口恶气,此时已是心满意足,当下见好就收,再也不向陆长亭多瞧一眼,转身径直朝雪疏狂走去。 陆长亭在华山时虽因身陷派内宗系之争殊难自处落落寡合,但他极受师祖青睐,因此全派上下无不对他礼让有加,今晚毫没来由向一小贼低声下气赔礼认错,实属平生所未有的大挫折。 他心头忿意难释,回到雪疏狂马前,见玉蜂儿已快手快脚的跨上马背,不禁怒气上冲,冷然道:”姑娘也不问那马答不答应,便骑了上去,当心它使性子掀你下来。”玉蜂儿斜睨他道:”这马又不是你的,它答应与否与你又有什么相干?”陆长亭气道:”这匹马是我骑来,不是我的难道还成了你的?”玉蜂儿扭头对雪疏狂微笑道:”你听到了麽?你这位好兄弟大概是干起没本营生了,说的分明是强盗话,这马是他骑来理所当然便是他的了,若美貌女子给他抢来,莫非也就是他的压寨夫人了不成?尚不知他在何处开山立柜,抑或四海为家通吃天下,你这做大哥的准备贺礼了不曾?”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五节 雪疏狂适才见玉蜂儿刁难陆长亭,本欲上前圆场,但想到性子乖僻,也未必买自己的账,那样一来反倒令陆长亭愈发难堪,是以按辔不动,此际见她又逞编派人之能事,便道:”你怎知这匹马并非陆老弟的坐骑?”玉蜂儿拍手笑道:”先别忙着护他,你且问他此马从何而来就是了。”雪疏狂转向陆长亭苦笑道:”老弟这马不会真是抢来的吧?”陆长亭听了面容一窘,说道:”不瞒大哥,这是匹无主的马,小弟在路上遇见便骑了来。”实则玉蜂儿一看这马身形、毛色及背上鞍辔,便隐约猜出了来路,知六名御前侍卫骑来六乘骏马,张、刘二人先丧在山洞里,他们的马自然没了主人,她连骗带逼索来一匹,其余四匹则中途被杀。 玉蜂儿心想,陆长亭十有八九是在路上发现了另一匹无主的马,乘之前来,这时听陆长亭这么说,果然所料无误,暗中好笑,嘴上兀自不饶,说道:”纵然你途中得马之说确然属实,然而路不拾遗才是君子风范,此马神骏如斯焉能无主?你不牵去归还主人却据为己有,这像什么话?”说话之间大是义正词严。 陆长亭颈中青筋突突而跳,偏又无言将其驳倒,重重一哼道:”就算陆某不是君子,你老实不客气的来骑便理直气壮麽?”玉蜂儿向他凝目而视,仿佛打量一只七手八脚的怪物,陆长亭被她瞧得极不自在,面色一沉道:”你看什么?”玉蜂儿一副惊奇无比之状,说道:”本小姐是女人呀,你骑马,我走路,世上哪有这种道理?”雪疏狂实在忍耐不住,哑然笑道:”二位能否别再争了,一定要争,不如这样,你们骑马,雪某步行,可好?”玉蜂儿白了雪疏狂一眼,冷哼道:”和他同乘一匹马,做他的大头梦去吧,你以为本小姐有多好心?”说着一提缰绳,纵马便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陆长亭正要反唇相讥,一转念间,暗道:”我这是何苦来哉,竟与一个小姑娘缠夹不休,莫非真被她气昏了头?”当即迈开大步,跟随在旁,对雪疏狂道:”无数官府爪牙四处捕风捉影,大哥伤势不轻,须得静心休养,咱们务必尽快寻一处稳妥的栖身之所安顿下来,大哥可有什么好的去处?”雪疏狂道:”铁扇帮早是朱天子眼中钉、肉中刺,久欲拔除而不得便,此番因救雪某跟朝廷结怨更深,纵不去投奔谅来麻烦也不会小,怎好再去叨扰,纸里包不住火,雪某行踪外泄只在迟早之间,收留之人必遭皇帝记恨,想找一处官府不敢轻举妄动的所在可也委实不易。”陆长亭道:”我却想到一个去处,就不知大哥肯不肯屈尊?”雪疏狂涩然道:”雪某困厄当前,还说什么屈不屈的?老弟有何去处,便请说来一听。”陆长亭道:”此去一百八十里外的风云庄,大哥觉得可好?”雪疏狂轻哦了一声,沉吟道:”风云庄赵连唐赵老庄主乃是当今绿林总盟主,一支令箭能调动天下草莽豪杰,朝廷对之端的甚为忌惮,暂往风云庄一避固然是好,只可惜我仅是久慕赵老英雄大名,一直未得登门拜谒,现下贸然前去避祸,定要令人家感到为难。”陆长亭摇头道:”大哥多虑了,纵便先前并无深交,大家武林一脉,青莲白藕,不是外人,兄长又乃当世英豪,我想赵老爷子总还不至拒咱们于门外,小弟未离华山之时,曾随师祖拜访过赵老庄主,而今追忆,历历如昨,赵老爷子谈吐爽达,为人坦荡,不愧是领袖群雄的龙头老大,依我看,不如便向风云庄一行。”玉蜂儿思忖道:”这大笨蛋是现而今头一号钦犯,赵老爷子若把我们三人收留庄中,那无疑是公然与朝廷分庭抗礼,倘是不予收容,又有违江湖道义,也仿佛是风云庄怕了朝廷,好在想那朱和尚也不敢轻易对风云庄动强。”她知道这位赵老庄主便是昔年名动天下的白马赵汗青之后,坐镇风云庄,统帅绿林道,单以势大而论,即是素称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也难望其项背,这绿林盟主说到底也就是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响马强盗的总头领,因其手中掌握难以估量的钱粮部众,随时可以举兵造反,且少了许多顾忌,是以比之任何江湖中的门派帮会都更令皇帝胆战心惊。 雪疏狂抬头望月,说道:”眼下已近中宵,这匹马跑上一百八十里不在话下,却要大大辛苦老弟你了。”陆长亭道:”一气赶到风云庄小弟倒没得说,不过大哥就一定吃不消了,再者届时料已天光大亮,终究太过扎眼,不如今夜先赶六七十里,拂晓时分觅一处隐蔽之所歇息,等明晚再行百里,直抵风云庄,这一来既能尽力多替赵老英雄着想,咱们也不至太多狼狈疲乏,大哥意下如何?”雪疏狂哈哈一笑,说道:”还是老弟想的周到,雪某沦落至此,你仍不忘为我顾全颜面,也好,一切就听你的,只是夜间无法向人问路,你可识得路径?”陆长亭道:”这个大哥放心,实不相瞒,小弟此行是过风云庄而未入,我于山西大同惊闻大哥有事,立即动身赶来,原本受人之托,要顺路向赵老庄主报声平安,但想大哥正当危难之中,便准备等大哥脱险后再去传话,怎奈尽管星夜兼程,还是迟到了一步。”他午间到小镇上时刚刚将一匹马累得口吐白沫,倒毙于地,恰逢公差设卡盘查进出乡农,陆长亭最是见不得这些对凶横之徒束手无策,却专会向安善百姓耀武扬威的酒囊饭袋,三言两语双方便僵持起来,而后经玉蜂儿一搅,官差乐得下了台阶,他则寻店打尖,唤过伙计询问,得知雪疏狂已被救出了天牢。 他见这里草木皆兵,猜测雪疏狂逃到了此间也说不定,殊不知昨夜南京城大乱,朱元璋急召群臣入宫,将众大员骂的狗血临头,降旨缉拿钦犯,眼下到处都是一般光景。 他匆匆吃完饭起身结账,这才惊觉银两不翼而飞,回忆经历之事,暗想能盗走我身上盘缠而又令我一无所知,此人来头绝不会小,这等高手现身于此或许正与雪大哥有关,陡然记起那骂人不吐脏字的山货小贩。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六节 他在镇内细寻未遇,便出镇来搜寻,向人一问,乡农言道,山货贩子倒没见有,却看到六乘健马方才奔驰进山。(.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陆长亭心中起疑,当下依农夫所指,翻山越岭,寻踪觅迹而来,玉蜂儿早于左近地形了然于胸,来回均拣近路,陆长亭则只有一个大概方向,自是颇费周折。 黄昏前后,他在一处山坳间发现了十余具尸体,循着血迹和蹄痕径往前走,却见一匹鞍辔鲜明的高头骏马悠哉游哉而来,他上前没费吹灰之力便将那马驯服了。 要知道御马不但形貌颇佳,脚力要快,性情更务求温驯,否则哪一日皇帝心血来潮骑将上去,那马野性一发,惊了圣驾,御马官的脑袋非搬家不可,是以宫中御马厩内皆非烈马,稍有脾气的马早就筛选了出去,若不是驯化日久,玉蜂儿难以扶雪疏狂上马,那马又怎会屈跪逢迎? 陆长亭乘马来到雪疏狂先前栖身的山洞外面,那时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周围景物不清,寻找更加不易,其后他看到了山道上的四匹死马,穿过一条狭窄的山径,眼前视野一宽,却也现出了几条岔路,此时再无蹄印可寻。 徘徊一阵,正不知该何去何从,忽有一人奔近,恰是孙旺奉命返京求援,陆长亭见其形迹可疑,遂出手擒下,问明端倪,横放鞍上,要他指路,这才及时赶至观外,解了玉蜂儿之围。 玉蜂儿嗯了一声,道:”原来是从山西巴巴的赶到这里,倒也有些义气,加之大笨蛋吉星高照,得本小姐庇护,你来的还不算晚!”陆长亭只道她又要对自己大加揶揄,不想这两句话其间虽有自吹自擂之嫌,却也再无挑衅之意,内心愧疚反增,紧随马侧,默不作声。 陆长亭向郭泰通名之时声音压得甚低,两下里又相隔二三十丈,玉蜂儿并没听清,见他使剑,姓陆,有听他说在华山时云云,稍加联想,哎呀一声,叫道:”尚未请教阁下大名,不过我猜大约是陆长亭陆公子吧?失敬之至,罪过,罪过。”陆长亭淡淡道:”陆长亭便是区区在下,至于公子之称要麽是说读书相公,要麽是指纨袴膏粱,在下两者都沾不上,是以倒不敢当。”玉蜂儿歪过头道:”不称你为公子阁下恐怕就要吃些亏了。”陆长亭怔道:”陆某有何亏吃?”玉蜂儿笑道:”你也长不了我两岁,称陆大侠我很觉别扭,叫一声陆少侠还差不多,然而我尊大笨蛋为雪大侠,这麽一算,你较大笨蛋岂不矮了一辈?”说罢忍不住嗤嗤而笑。 陆长亭风流倜傥俊雅脱俗,身上不着丝毫江湖人惯有的凶戾之气,在外行走很多人便以陆公子相称,他原也没觉有甚不妥之处,皆因对玉蜂儿先前的加意刁难余忿未消,这才出言驳斥,岂料又给他几句话便绕了进去,心里叹息一声,冷然道:”姑娘爱怎样称呼随你就是。”他自忖连雪大哥都被他大笨蛋、癞皮狗的乱叫,称我一声陆公子已实属难得,如此一想,倒也释然。 他却哪里知道玉蜂儿唤雪疏狂为”癞皮狗”意在提醒对方可别忘记山洞之中勾指订盟互不厌弃之事。 那马奔驰甚急,陆长亭赶到了前面引路,但见他脚步沉稳,气息悠长,既不见半分紧迫之态,也无存心卖弄的意思。 雪疏狂由衷赞道:”仅隔了数月光景,老弟内功造诣突飞猛进,当真是可喜可贺啊!”陆长亭道:”大哥过讲了,只是未敢荒废罢了。”雪疏狂正待接口,但觉一只纤巧滑嫩的小手轻轻放在了自己右手之上,微诧间感到掌心里已多出一物,低头看时,玉蜂儿的手已缩了回去,手掌中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纸笺。 他心下一奇,连忙展开借着月光细看,一时愕然,敢情正是自己写给韩帮主的那封书信。他在怀中一摸,玉蜂儿负气而去重又折回所归还的那封信却仍在,打开一瞧,不禁大气,竟然是张空无一字的白纸。当下转脸问道:”你先前为何要骗我?”玉蜂儿似笑似嗔的道:”本小姐要走,你却不加挽留,反而和和陆公子联起手来一唱一和要赶我走,我把它交给你,你若还不肯相留,那便真是翻脸不认人的无信癞皮狗,我骗得是小狗,几时骗你来着?”雪疏狂道:”那你现在将它还我是何用意?”玉蜂儿目含狡黠,莞尔道:”你猜呢?”雪疏狂沉吟道:”你有意放走了一个敌人,想来不日官府便要张榜捉拿于你,此时你把它还我表示你一心一意要随我们亡命四方,你身无此物,艰险重重,打算如此一来雪某就不忍心赶你走了,对麽?”玉蜂儿听了,垂下头道:”你知道人家煞费苦心就好,看来你还并没笨到不可救药的地步。”雪疏狂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心想这小丫头诡计多端,难道她便不明白我们劝她离去确乎出于好意? 转而又想:”是了,她同我们在一起虽然处境危险了些,但毕竟可以相互关照,一个孤身女子遭人追杀,情势之凶险姑且不论,想是单那一份恐惧已足令她难以承受,以致甘愿与我们一道犯险!”言念及此,又自疑惑:”她到底和什麽人结下了深仇大恨,既不承认偷了对方东西,还能有什麽地方开罪人家,竟然非要他小命不可?”正寻思间,忽有一股柔柔细细的暖流钻入耳底,酥痒难当,猛一回头,就见玉蜂儿正嘟起花瓣也似的小嘴朝他鼓腮吹气。 玉蜂儿见雪疏狂回头看向自己,扮个鬼脸,吐吐舌头,娇声道:”人家真有那麽讨厌麽?好朋友一到连救命恩人也不放在心上啦,我保证乖乖听话还不行麽?再不骗你,再不跟陆公子吵架,只求你们别动不动就给我脸色看。”说到此间,发现雪疏狂瞧向她的目光里颇有审视之色,不由得眼圈一红,小声道:”好罢,即使给我脸色看也没关系,横竖只要不赶我走就阿弥陀佛啦。”雪疏狂听她说得可怜,不觉心头一软,微微点了点头,转而去同陆长亭谈论近来武林中事,玉蜂儿只是默默听着,并不cha话,倒真是一副乖巧之状。 说了一阵,雪疏狂但觉体乏神倦,那马行走如风,然而步伐却是极为稳健,几无颠簸之感,当即收心息念,气运百xue。 玉蜂儿这一日半夜经历之事较诸过往一十八年加在一起犹显惊心动魄,也早是疲惫不堪。但想到傍晚时睡在雪疏狂怀中,对方迟迟不忍唤醒自己,直至再也无力支撑,心中感念,于是强打精神控辔向前,不让自己瞌睡。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七节 行出约有三十余里,玉蜂儿道:”陆公子,你来骑马,本小姐走上一程如何?”陆长亭气不长出,回头笑道:”不必了,在下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只盼姑娘不要再和我作对,已是上上大吉。”玉蜂儿一听,正声道:”你既然这麽说了,那本小姐大人大量,既往不咎,从此再不和你为难就是了。”陆长亭闻言大是光火,暗想经你如此说来,倒好像以前我确是小肚鸡肠一般。 他心中生气,内息为之一散,脚下略缓,已给玉蜂儿催马抢在前头,只听她低声笑道:”陆公子,快呀,我不认路,又犯小心眼了不是?一句话的亏也吃不得,还不承认自己小肚鸡肠,再不然我可改叫你陆少侠啦!”陆长亭知又上当,苦于拿她毫无办法,只得加快脚步,重新又赶到前面,当先而行。 三人一骑到拂晓时分已赶了七八十里,雪疏狂睁开眼时发觉身上披了一件长衫,玉蜂儿的头倚在他肩上,呼吸均匀,不知是睡是醒,缰绳已抓在陆长亭手上,马速也换了下来。 雪疏狂凝足目力,四下打量,忽道:”陆老弟,这是什麽所在?”陆长亭正牵马前行,闻声一愣,答道:”此处似乎是叫三界沟吧,我瞧咱们是该找地头歇息了,过不多久天就要放亮。[.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雪疏狂喃喃道:”果然是这里,看来我不曾记错。”陆长亭轻哦道:”雪大哥从前来过这里?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小弟打听到经此乃是赶往南京的捷径,也只是昨天走了一遭,于四周形势并不熟悉,此间民风如何?左近可又隐身佳处?”雪疏狂苦笑道:”我也只是在此管了一桩闲事,宿过一晚,至于旁的,所知料也并不比你更多。”玉蜂儿欢声道:”甚么闲事?快说,一定有趣得紧,还不从实招来!”雪疏狂听她突然插话,几乎吓了一跳,转目看时,就见她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眸子灵动如狐,微笑道:”我以为你睡着了。”玉蜂儿打了个哈欠道:”睡是睡着了,可又被你吵醒了,好困啊,究竟是怎麽回事?还不快说,也好提一提神。”雪疏狂但觉晓风微凉,当下将长衫披在玉蜂儿身上,略一沉吟,说道:”前些时我同一位朋友行经此地,却见一众乡农装束的人各持柴刀板斧,约有百余人之多,气势汹汹集结同行,也分不清到底是民是匪,我见了很是奇怪,向当地人细问这才明白根由。””原来这里地处三县交界,一条山沟三县都鞭长莫及,故称三界沟,又叫三不管,沟内怪石嶙峋,荒草过顶,元末天下大乱,此间曾有大股土匪潜伏,洪武初年,刘家屯族长带领合族老少进沟开荒移石,栽下数万树苗,十几年精心打理,现今渐已成材。””待要伐木筑屋之时,对面五里台的乡民不答应了,坚称荒沟乃属三县所有,并非刘家屯一家之私,未经他们允许擅自栽植树木还没前去兴师问罪,眼下要想伐树决计不成,除非将树分一半给他们,否则便连一根树枝也休想了折去。”陆长亭冷笑道:”分明是眼红人家得利,强词夺理,刘家屯的人又怎甘心成材的树木硬生生给人分去一半,定是因此才要成群结伙打上门去。”雪疏狂摇头道:”老弟可说错了,反是五里台的人见刘家屯的乡民不肯屈服,扬言非给他们些颜色瞧瞧。”玉蜂儿抢着道:”如此看来这些家伙必有倚仗,否则他们哪敢这般无法无天?”雪疏狂道:”五里台里正的胞弟在刘家屯所属那县衙门里当书办,以致他们有恃无恐。”玉蜂儿冲口骂道:”不思为辖地百姓造福,却替混账弟兄胡作非为撑腰,这狗书办实在该杀,后来怎麽样啦?”雪疏狂见她神色间愤愤不平,心中暗喜,接着说道:”我得知了大致情形立即动身赶往刘家屯,等来到之时双方已摆开了阵势,一位老者站在刘家屯众乡亲之前凛然喝道:除了先将老汉砍翻在地,不然谁也别想伤我族人一根汗毛””老汉背后许多年轻人早按捺不住,都要冲上前动手,全被他拦下了,五里台这一边只道对方怕了,气焰更高,一拥而上,就要朝那位老伯动粗。这老伯万一有个闪失,他的族人断不会善罢甘休,我瞧双方厮拼一起伤亡难测,当下过去劝说,所幸平息了事态!”玉蜂儿将信将疑道:”那些凶汉见财起意,早都红了眼睛,还肯听你劝说麽?”陆长亭笑道:”动嘴劝说不听,动手劝说自然就听了,只是雪大哥是何等洋人,觉得跟那些不会武功的村汉交手胜之不武,是以不愿多提罢了!”玉蜂儿嗯了一声,叹息道:”说的也对,大笨蛋委实谦光,就不像有些人唯恐旁人不知道他功莫大焉。”说完斜了陆长亭一眼,格的一笑,对雪疏狂道:”但那狗书办仍在县衙管事,只怕你走后仍然难有了局。”雪疏狂道:”那书办而今已服服帖帖,由他力促三县间行了公文,三界沟仍为三不管,沟中树木则由栽种之人所有,地树两分,互不牵涉,三方共同签字画押,五里台的人再也不敢闹了。”玉蜂儿拍手笑道:”这下可好了,不过你是怎麽把那狗书办整治乖巧的?我最想听这个。”说话之间,眼中异光流动,满脸兴奋之容。 雪疏狂一愣,支吾道:”这个,嗯……讲不得。”玉蜂儿奇道:”为何讲不得?本小姐就是要听嘛,快快说来。”雪疏狂不住摇头,沉下脸道:”讲不得便是讲不得,小姑娘干嘛要问那麽多?”玉蜂儿听了大气,两只脚在马蹬里猛跺,嚷嚷道:”才不管,你非说不可,莫不是你使出了甚麽卑鄙手段?本小姐一定要知道,保证绝不外传令你侠名受损便是啦!”雪疏狂任她折腾,兀自缄口不语。玉蜂儿秀眉一攒,逼视着他道:”你再要不说我就呵你的痒,瞧你开不开口,一、二、三……”说着伸出手来,五指屈伸抖动,做抓痒之状,一副稍有不从便大抓而特抓的模样。 雪疏狂知她并非威胁,心下连珠价叫苦,又实拿她无可奈何,便道:”是你一定要听的,这可怪不得我,敢情那书办跟县令夫人勾三搭四,我到县衙夜访他的住处,不巧正将两人撞见,书办吓得面无人色,生怕我把此事告诉县太爷,自是言听计从无不遵办。”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八节 玉蜂儿”呸呸呸”的连啐了几口,晕红双颊,狠狠一巴掌打在雪疏狂背上,叱道:”好不要脸,谁让你说着个来着?”雪疏狂倒吸一口凉气,紧皱眉头,转过脸来,望着玉蜂儿,一脸苦相,欲言又止。 玉蜂儿骤然一醒,忙伸出手在他背上轻轻揉了又揉,悄声道:”真对不住,一时忘了你身上的伤,可不是存心的。”她举目四望,见已来到一处农庄之前,忍不住问道:”你说曾在此间住过一晚,想必就是那位威风老伯家里啦?”雪疏狂被她一只小手揉得舒泰无比,明知消受不妥,却又不愿拒绝,说道:”是啊,老人家执意留客,实感却之不恭,便在他家中扰了一晚。”玉蜂儿道:”你定然还记得是哪一家,何不投到他家中休憩一日,到夜里再登程。”雪疏狂忙道:”那怎麽行,人家是本分的庄户人家,雪某如今则为戴罪之身,岂能滥加牵涉?”玉蜂儿道:”这里既然是三县之交,管辖势必松懈。多半不会有事,再说当时果真动起手来,那位老伯首当其冲便要遭殃,现下纵使因你担些风险也是理所当然的。”雪疏狂沉声道:”你这算哪门子歪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义所当为的分内之事,发乎于心,全凭自愿,对方若予报答,也须诚出肺腑,否则便实是大大的辱没了侠义二字!”玉蜂儿听说,脸上变色,怒声道:”喂,你可别兜着圈子挖苦人啊,你打算我听不出来?你是指责本小姐救你是出于私心对不对?你是大英雄、大侠客,自然仗义而为,不图后报,我可是臭小贼、小丫头,偏要和你不同,你能奈我何?”雪疏狂心中一怔,他说话时脱口而出,可并没想到这麽许多,被她如此一搅,登时追悔不已,细思前言,便想不承认含沙射影也难,直感百口莫辩。(.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玉蜂儿见他语塞,更加阵阵有词,续道:”你这条命是我救的,你的生死已不仅是你之生死,也须问问本小姐答不答应,反正你我已成一条绳上的蚂蚱,飞不了你,也跑不了我,你被官府捉去,我也要倒大霉,放着安全稳妥的人家不肯去投,当真是天下第一大笨蛋……”正在这时,突听陆长亭低声喝道:”暗处是谁,请现身吧!”玉蜂儿正说得起劲,闻言一愣,一瞥眼间,就见前面墙角暗影里走出一个人来,当下没好气的道:”什麽人,鬼鬼祟祟的?”那人手执粪叉,背背粪篓,横在路中,昂然道:”倒好大的火气,你们又是什麽路数?”雪疏狂听了这声音,心念一动,此时月华已敛,曙色未明,待定睛一看,不由得张口叫道:”刘伯,是您老人家麽?”那人呆了一呆,诧道:”你是?”一步步走上前来,陆长亭只道被敌人盯梢窥探,是以出声喝破,手按剑柄,凝神提防,等看清是位老伯,又见此情景,方松了口气,但戒备仍未尽消。 这会子那老伯已来到雪疏狂马前,凑近细细端详,猛然丢下粪叉,双臂一伸,将雪疏狂紧紧抱住,低声道:”果真是雪大侠,只隔了一个月不见,竟快要认你不出啦!”雪疏狂笑道:”五里台的人没再来生事吧?”刘伯道:”县里的书办换了个人一般,想必也是慑于侠驾的神威,谢天谢地,神佛保佑,总算给侠驾脱离了龙潭虎穴。”雪疏狂讶然道:”怎么,老伯也知我吃了官司?”刘伯叹口气道:”咱们这里几乎与世隔绝,消息十分闭塞,前几日老汉上县城去给苟书办送礼,说来你别骂老头子不识好歹,那厮固然可恨,但本乡本土端的离他不开,没承想他连连作揖,无论如何也不肯收,求我别再让他为难。””老汉起初还不明白是怎麽回事,随后醒过梦来,定是侠驾留了话给他,要他好自为之,临行时却没跟我们提起。””老汉便是在县城听说你把自己送进天牢,有人说你这下凶多吉少,也有人说你必定被英雄豪杰搭救出来,老汉回来跟乡亲们一说,大伙已商量好结伙前往京城告御状,听说当今皇上并没忘本,还记得当初自己乃是放牛的苦娃,肯信老百姓的话,只要凑足几十人在宫门外喊冤,皇帝便会传旨接见,至不济也要问明始末原由,就算未必顶事,终究是我们的一片心!”雪疏狂深知乡农最为胆小怕事,但凡能不与官府打交道,那是避之犹恐不及,熟料因自己的事竟要进京去告御状,不禁耸然动容,说道:”须烦老伯代我谢过乡亲们这番盛情,不平之事总要有人出头来管,大伙别太放在心上。”刘伯喟然道:”就可惜这世上肯管闲事的人越来越少了,当日若非侠驾挺身而出,实不知将有多少族人乡里伤臂断腿甚至丧命身亡!”目光一扫,转口问道:”你们三位这是要往哪里去?”玉蜂儿不等雪疏狂开口,抢先说道:”我们已赶了大半夜路,正想寻处隐秘所在休息一天,入夜再往前走,老伯是本地人,一定知道哪里有诸如山洞、废窑之类的去处可供容身。”刘伯听到这里,胡须一扬,退后两步,瞪视雪疏狂道:”侠驾大概是怕住进我家里被老汉出卖给朝廷领赏银吧?”雪疏狂回头狠狠瞪了玉蜂儿一眼,向刘伯道:”老人家这可冤枉我了,不过雪某重罪在身,唯恐将老伯和众乡邻牵连进去是真。”刘伯大手一挥,洪声道:”没咸淡的话少说,信得过老头子就随我回家去,不然就一拍两散,要往哪里去跟老汉无关,我率众族人乡里齐往石佛寺去求菩萨保佑你们平安就是。”雪疏狂双拳一抱,肃然道:”既是这样,恭敬不如从命,那就打搅了。”说着话便欲下马。 刘伯呵呵而笑,伸手在他肩上一按,接过陆长亭手里的缰绳,哈腰捡起粪叉,大步流星,牵马便往回走。 玉蜂儿见刘伯的大手按上了雪疏狂的肩头,但觉一颗心仿佛也抽搐了一下,伸指轻点雪疏狂额头,悄声道:”好啊,敢情早已从刘伯家门前经过,你也不吭一声。”雪疏狂闷闷的道:”下回再要多嘴,瞧我不赶你走。”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九节 玉蜂儿娇首一缩,伏在他背后,小声嘟哝道:”算本小姐怕了你,下不为例!”明知他只随口一说,心头仍自涌上一股酸楚之感。(.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一行人很快来到刘伯家中,刘伯粪叉一丟,粪篓一掷,两手一拍,将雪疏狂搀扶下马,附耳说道:”雪大侠真是好福气,这位姑娘模样并不比先前那位逊色,然而脾气可也同样不小。”嘿嘿一笑,扭头望了一眼玉蜂儿。 雪疏狂情知解释亦属徒劳,非但尴尬,更且分说不清,索性不语。 玉蜂儿对刘伯的话虽没听真切,但鉴貌辨色,也猜出了七八分。暗忖:”这老伯好像隐约提到同样不小,这同样二字显然是大有文章的。”回心一想,便即了然,大笨蛋提及他同一位朋友行经此地,那位朋友是究竟什麽人?看来多半是位女子,抽空须弄个明白才行。 只见刘伯家北房三间,东西各有一间厢房,于荒山野岭间已很是少有,庭院里靠墙是黄瓜架、葡萄藤,收拾得颇为干净。 这时刘伯的老伴、儿子早已闻声迎出,一见是雪疏狂,都是惊喜无限,问长问短,忙不迭将三人让进堂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雪疏狂把玉蜂儿和陆长亭引见给刘伯一家,刘伯的儿媳及孙女早在厨下劈柴熟饭,忙的不亦乐乎。 刘伯吩咐儿子道:”报予所有族人乡里得知,就说雪大侠在咱家里,大伙今天都别出去,预备好趁手的家伙,公差来屯里拿人,咱们就和他拼了,一切听我号令便是!”刘伯的儿子名叫刘正,应声而去。玉蜂儿和陆长亭相顾愕然,均想这原系万分机密之事,刘伯却似生恐旁人不知,竟派儿子逐家相告,难道是吓糊涂了? 刘伯瞧出了两人的心思,笑道:”二位无须多虑,我们刘家屯十之八九姓刘,本是一家,百多年前迁徙至此,老汉祖上乃是南宋将领,也曾叱咤一时,后来宋室为鞑虏所灭,先祖拒不投降元朝,举家隐遁于此,繁衍生息,尚武遗风加之初到时常受本地人欺侮,一度又饱经匪患搅扰之苦,故至今剽悍之性未除,合族同心,人人可靠,农闲时也常聚在一起操演拳脚枪棒,当真厮杀起来,便三、五百衙役也未见得能讨到好去!”陆长亭起身施礼,恭声道:”原来老人家乃是忠良之后,晚辈有眼不识泰山,真是失敬之至啊!”刘伯急忙站起,连说:”不敢,不敢。”奉揖相还。玉蜂儿低声问雪疏狂道:”当日那位挺身迎敌的老人家就是刘伯了?”雪疏狂含笑点头,对刘伯的家世也是这才知晓,心下敬意油生,众人谈谈说说,不一刻,早饭送上桌来,碟碗不多,但都钵平盆满,果然是乡间纯朴之风。 三人俱已饥肠辘辘,先前还未觉怎样,眼下闻到饭菜香气,顿时饥火上冲,这顿饭吃的格外味美。饭后刘正匆匆赶回,说已挨家知会过了,各家都已准备停当,只侯一声令下,不惜殴差拒捕,甘冒造反的罪名。 雪疏狂听了感动不已,却已忧心忡忡,暗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尽了习武之人的本分,不料竟受维护如斯,心知说什麽也是白费,只盼官差今天别来这里找麻烦,要不然怕是非出大乱子不可。 想到此间,不禁又朝玉蜂儿横了一眼,玉蜂儿心领神会,一吐舌头,不再看他。 这时刘婶已将西里间收拾干净,请雪、陆二人进去休息,刘伯的孙女乳名叫小梅,领玉蜂儿来到西厢自己房里,红着脸道:”姑娘也别嫌脏,暂先将就一下吧。”玉蜂儿一日两夜只睡了不足半个时辰,用过饭后早是上下眼皮互殴,道了声谢,甩掉靴子,和衣而卧,头枕相接,只片刻便沉沉睡去了。 然而睡梦之中不是看到鲜血喷溅的凶杀场面,便是被大队公差追得走投无路,抑或撞上那最不愿见偏又如冤魂附体的大恶人。 但梦的最多的却是被雪疏狂喝,叱,要她快些滚开,滚的越远越好,总之梦境连绵,却无一个是好,中间更不知惊醒了多少回。 待这次睁开眼时,但见窗阴移转,日已偏西,只听小梅轻轻唤道:”姑娘要不要吃东西?我去煮碗面来。”玉蜂儿缓缓坐起,抓住她手,说道:”我半点不饿,你陪我说说话就好了,我比你略大些,你便喊我姐姐,你愿意麽?”说着话拉她在身边坐下。 小梅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怯怯道:”姐姐真是和气,不像……”话到嘴边,忙又收住。 玉蜂儿见她欲言又止,料有隐情,笑道:”不像什麽呀?你怎地吞吞吐吐?”小梅低着头道:”其实也没什麽,再说背后议论人家总归不好。”玉蜂儿道:”这麽说你当面瞒我便好得很啦?”小梅满脸通红,嗫嚅道:”我也不愿欺瞒姐姐,我是想说你不像上次来的那位姑娘。”玉蜂儿心念一转,已明所指,含笑道:”你说的可是上回随雪大侠来的那位姑娘麽?”小梅一听,如释重负,说道:”原来姐姐知道那位姑娘的事。”玉蜂儿暗自得意,心想果然在我预料之中,便道:”那位姑娘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她待我还好,莫不是对你很凶?”小梅忙摇头道:”他也不曾对我凶过,只是绝少说话,神情淡淡的,似乎对什麽事也不关心,漫说拉我的手,便连我的床也不肯睡呢!”玉蜂儿的心”突”的一跳,问道:”那她睡在哪里?”小梅道:”起初她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我又打扫了七八遍,请她睡下,开始她只是摇头,后来连头都不摇了,仿佛是全没听见,我困极睡着了,半夜醒转时干脆没了她的踪影。”玉蜂儿道:”她是不是偷偷溜进雪大侠房里去了?”小梅脸又一红,支吾道:”这我可不敢乱说,不过第二天早上她的马也不见了。”玉蜂儿问道:”那雪大侠是几时走的?”小梅道:”雪大侠吃过早饭才骑马离去。”玉蜂儿极尽拐弯抹角之能事,旁敲侧击,探问数遍,发现小梅所知的确仅此而已,便不再问,不知怎的,一股烦躁之感在胸中左冲右突,不得宣泄。 连她自己也觉莫名其妙,暗想那女子是否半夜私会大笨蛋与我又有什麽相干?本小姐何苦要操这份心?饶是这样想了,仍旧心绪不宁。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十节 小梅见她神色古怪,忽然一言不发,只道自己说错了甚么,惹她不高兴了,小声道:”是我说错了话让姐姐不开心麽?”玉蜂儿摇头一笑,话也懒的多说,跳下床,走到庭中,长长吐出口气,稍觉好过,忖道:”自己的麻烦尚且摆脱不清,哪还有工夫理会旁人的闲事?”见刘伯正坐在大柳树下摇着蒲扇,便唤了一声。 刘伯蔼然道:”姑娘歇过乏了不曾?”玉蜂儿道:”还好。”搬来一只矮凳,在刘伯对面坐了。 刘伯朝玉蜂儿仔细端详了一阵,口中啧啧连声,玉蜂儿被他瞧得发窘,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问道:”我脸上不干净麽?”刘伯含笑道:”姑娘勿怪,老汉是粗人,有失礼之处还请姑娘恕罪。”玉蜂儿道:”老伯言重了,我知道你在将我同另外一位姑娘比较,是也不是?”刘伯倒是一愣,呵呵笑道:”原来姑娘早都一清二楚,足见雪大侠确为笃诚君子,光明磊落,行止端方。”玉蜂儿肚里连哼了十七八声,陪笑道:”老人家这话又怎麽讲?”刘伯嘿的一笑,说道:”不然的话,他又怎会把以前的事毫不隐讳都跟你说了呢?实则这也没啥可瞒的,此等英雄人物哪个姑娘家能不动心?只怪先前那位姑娘福薄命浅,仗着美貌乱使性子,姑娘你可要懂得珍惜眼前大好时机啊,不要学她不惜福!”玉蜂儿皱眉道:”眼前时机好在哪里啦?”刘伯叹口气道:”傻姑娘,你不想想,雪大侠是何等样人?他走华盖运有多难得?换句话说,姑娘你真是好大造化,常言说患难见真情,我老头子当年上山砍柴跌断了腿,你婶子立时跑来大献殷勤,也怨我那会子年轻,一时昏了头,做了错事,嘿嘿,要不是这样,我又怎会娶她过门?当时屯里比她标致的姑娘可不少哩!”话语间颇有惆怅之意,眼光却往厨房的方向偷瞟。 玉蜂儿见了心中好笑,不便说什麽,把头扭向一旁。刘伯干笑道:”我扯远了些,不过你也不用害臊,读书人不是说甚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麽?反过来说大好男儿,小姑娘惦记,话糙理不糙,你仔细想去。”玉蜂儿胀红了脸,有心拔脚走开,又知老伯确然出于好意,另则也心有不甘,便问道:”不知前些时随雪大侠来的那位姑娘姓甚名谁?”刘伯奇道:”雪大侠没跟你提起这个麽?”继而啊了一声道:”可也难怪,如此更显得他思虑周详,你们都是身怀绝技之人,一旦将那位姑娘的名姓告诉了你,倘是恼将起来,提刀去寻那位姑娘拼命可就大为不妙了。”口气微顿,续道:”那姑娘的名字老汉也不晓得,并非相你,实属不知,他们虽然同来,但始终半句话也没说过,那姑娘第二天更来个不辞而别,你婶子多嘴问起,雪大侠只说两个人在怄气,年轻人闹小别扭也是常有,哪料想竟就此分道扬镳了!”玉蜂儿听了,突然神清气爽起来,待察觉时,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老伯,您实话对我讲,那位姑娘是不是生得倾国倾城,比我美上百倍?”刘伯抚须沉吟,半晌方道:”那位姑娘的确生的极美,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比他毫不逊色,只消姑娘用心,还愁雪大侠被她抢回去不成?”玉蜂儿哭笑不得,忍俊道:”她爱抢便由得她抢去好啦,我才不稀罕呢,更不会去寻她拼命。”说着话站起来,徐徐在庭中踱步,暗暗寻思:”那女子若非钟离姑娘,便该是燕妹了,想来不至再有旁人了吧……”刘伯摇着头道:”该子话,全都是孩子话,到时候有你急的!”他一家知道这三人夜里还要赶路,是以早早便杀鸡烹鹅,制备晚饭,刘婶和小妹母女在厨房进出张罗。 玉蜂儿见帮不上忙,转身进了堂屋,来到西里间门首,扣指一弹,叫道:”两条大懒虫,还不醒来,莫非都睡死了?”只听陆长亭笑道:”还请姑娘脚下留德,院子里的蚂蚁被你踩死无数,怨气冲天,我们便想睡死也不能啊。”玉蜂儿哼道:”你当自己是张玉皇还是南极仙翁?”砰的一脚,踢开房门,闪身而入,但旋即”呀”的一声惊叫,退了出来,将房门紧紧带上。 雪、陆二人也自吃了一惊,跟着低声轻笑,雪疏狂道:”还好。”陆长亭则大声道:”她也有怕的时候!”玉蜂儿在外冷冷的问:”陆少侠,你为他敷的是甚么药?”陆长亭道:”那还用问,自然是灵药。”玉蜂儿道:”比本小姐的药还灵麽?”陆长亭道:”虽不一定比姑娘的药更灵,却又个极好听的名目,姑娘想不想知道?”玉蜂儿不以为然道:”名字再好有什麽用?你说吧。”陆长亭道:”这药名叫正大光明散,姑娘以为如何?”雪疏狂听他这麽说,不禁眉头一皱,果然隔了良久,门外仍无声息,陆长亭初时并未在意,这会子也觉出不妥,说道:”姑娘……”玉蜂儿不等他再往下说,压低嗓音道道:”陆公子,我是小贼不假,可那疗伤圣药是我师傅临终所赠也属千真万确,至于他老人家从何得来,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并非我偷来的。””我曾盗取你的盘缠那也没错,然而沽的烧酒大笨蛋喝了,买的牛肉大饼被大笨蛋吃了,买来的衣服更穿在他身上,剩下的银两我则已交到他手中,若说到欠,我只欠你一碗素面,吃也吃了,反正吐不出来,你既然非不依不饶,我这就给你吐出来便是!”说完奔出房去,竟当真连声干呕起来。 陆长亭几曾料到自己一句戏言竟招来她如此一番长篇大论,自知玩笑开过了头,言辞确实有些尖刻,耳听得她在外面呕声不绝,直感啼笑皆非,望向雪疏狂。 两人相对苦笑,陆长亭当下出得门来,只见刘婶和小梅母女围在玉蜂儿身旁团团打转,而玉蜂儿一面极力阻止三人近前,一面弓身作呕,额头汗下,脸颊憋得紫红,显然十分卖力。 陆长亭见状,实不知该说什麽才好,一转念间,急中生智,上前揖道:”就请姑娘宽宏大量,绕过小人这一回吧,我下次再不敢了!”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十一节 玉蜂儿正呕得头昏脑胀,痛苦异常,一听这话,呕声立收,险些笑翻在地,好半天直不起身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刚才确然恼了,自度辩才远较陆长亭为强。却被对方说的无言以对,许久方回过神来,恨死自己干嘛要做小贼,以致被这姓陆的大加奚落,终究在大笨蛋面前好没面子。 殊不料陆长亭竟有此一招,且说的极是恳切,全然是被擒小贼的调调,实感好笑之极,便再也呕不下去了。 刘婶和小梅的母亲相互望望,若有所思,小梅则一脸迷惑,三人又都回厨下忙去了。 玉蜂儿强捺笑意,侧目朝陆长亭横了一眼,但还是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 此时金乌西坠,彩练横空,陆长亭见她笑靥共云霞一色,不觉呆了一呆,定定神道:”姑娘的疗伤圣药端的灵妙绝伦,但听雪大哥言及实乃极珍贵之物,想已用去不少,不敢多求,只盼再赐些许,倘能不计前嫌施舍,陆某不胜感激。”玉蜂儿回进房中,淡淡的道:”知道珍贵就好。”取出玉瓶,微一犹豫,陆长亭瞧在眼中,含笑道:”怎麽,姑娘怕我舍不得还你还是要大献殷勤?”玉蜂儿一怔,随即恍然,知是自己同刘伯的对话被他在房中听到了,一时间困窘难当,俏容一整,冷声道:”你这人脖子倒伸得老长,甚么陆长亭,分明是一头长颈鹿!”口中说着,递过玉瓶。”却见陆长亭站在原地,并不伸手来接,不禁秀媚一扬,不耐烦的道:”你果然离大侠还差者火候,我叫大笨蛋为癞皮狗他尚且不恼,叫你一声长颈鹿你就不愿意了麽?”说到这里,忽见陆长亭神情冷峻,朝她微微摇头,右手已搭上了腰间的剑柄。 玉蜂儿见状先自吓了一跳,便知有异,当即凝神倾听,也不由得变了脸色,但听得蹄声起落,少说也有四、五匹马奔来,顷刻间已在刘伯家门前停下。 她再也顾不了那许多,身形一闪,蹿进西里间,背床而立,胸口如擂鼓一般,心道:”糟了,这下可好,当真是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只怕再也休想脱身!”陆长亭也已退了进来,闪到雪疏狂床前,叮嘱道:”雪大哥,你不要动,但有小弟一口气在,便绝没人奈何得了你。”玉蜂儿一听急道:”那我怎麽办啊?他们要将我捉去你管是不管?”陆长亭沉声道:”那要看姑娘是否肯答应做一件事?”玉蜂儿睁大眼睛,喃喃道:”想不到侠义门庭弟子也会乘人之危大敲竹杠,你且说来听听。”陆长亭深打一躬,微笑道:”说不得,那也只好请姑娘大献殷勤了。”也不等玉蜂儿点头答应,已来到窗前,点破窗纸,向外观看。 玉蜂儿默默转过身来,发现雪疏狂身上昨晚还在流脓的伤口而今已干燥了很多,不少患处则更收敛结荚,于是酌情敷药。 她手上不停,心思转动,猛然间一念生出,低声道:”大笨蛋,你想过没有,兴许是屯子里的人走漏了风声,抑或刘伯先使稳军计将咱们稳住,设法去向官府告了密。”雪疏狂哼了一声,没有理睬,陆长亭低低的道:”要说屯子里有人将这消息泄露了出去倒非绝无可能,但说刘伯从中捣鬼,我先就不信!”玉蜂儿冷然道:”人嘴两张皮,肺腑何曾见?这世间莫非还少了口陈肝胆居心叵测之徒?”雪疏狂叹道:”孔老夫子说女子与小人难养,老人家果然明见千载,饱食安睡,到头来还疑心人家,当初是谁抢着要在这里投宿来着?”玉蜂儿道:”不管怎麽说,公差已然找上门了,早知如此,适才我便将小梅擒来为质,倘真的是刘家背地里玩甚花样,我……”她一语未终,雪疏狂已霍然坐起,问道:”你要怎样?”双目含威,两道寒电也似的目光逼视在玉蜂儿脸上。 玉蜂儿心下骇然,连退两步,手中药瓶几乎脱手跌落,瑟瑟的道:”我……我……也没……没想怎样……”雪疏狂见她浑身发抖,脸色苍白,眼中满布无比惊恐的神色,一时又自不忍,低声叹道:”现下情势未明,胡乱猜疑本已不该,挟质威逼更属卑鄙已极的行径,再说即令你挟持了小梅,官差便会放过咱们不成?”语气渐转柔和,低声道:”你不用怕,我不怪你就是了!”玉蜂儿嘟哝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说句话前还须思之再三,你想闷死我啊。”回到床前,拉过被子,为雪疏狂盖在身上。 雪疏狂陡然醒觉,暗叫一声惭愧,歉然道:”在下鲁莽,姑娘恕罪。”原来他一气之下,只顾着教训人,浑忘了正敷药间,衣衫不整。 玉蜂儿嗔道:”三魂七魄早给你惊飞了大半,你把本小姐吓死当堂,小心罪不可恕!”忽听陆长亭压低声音道:”噤声,他们进来了。”玉蜂儿移步窗前,凑眼张望,果见有一行五人走进院来,前面的是两个老者,一个红面短髯,一个黑脸秃顶,两人目光灼灼,显然都内功不浅。 后头三个年轻人。内中一个是长条汉子,三十几岁的模样,黄脸膛,另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躯粗壮,膀阔三停,直如铁塔相似。 前面四人都有些气势,唯走在最后这人眼神涣散,脸色灰白,长相十分猥琐,更透着精神萎靡。 这五人劲装疾服,都是会家子打扮,刘伯父子在旁相陪,气色俱不大好看,众人进了堂屋,只听刘伯问道:”瞧几位爷台风尘仆仆,像是远道而来,敢问这是要往哪里去啊?”玉蜂儿蹑手蹑脚的潜至门边,里间屋这扇木门年久开裂,玉蜂儿伏下身来,透过窄窄一道缝隙瞧将出去。 就见那”灰白脸”笑嘻嘻的问道:”此处距京师还有多远?”刘伯嗯了一声,说道:”算来还有百八十里的路程。”灰白脸道:”不想走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所客栈也没有,独你家这房子还像是人住的,偏又推三阻四,明早临走时多给你留些银子还不成麽?”刘伯忙道:”实在是山野人家简陋,生恐招待不周,怠慢了贵客,银不银子倒不打紧。”那粗壮大汉闻言眉毛竖起,喝道:”什麽他奶奶的银子不打紧,大爷若是珠光宝气而来,你老家伙跪地求咱们投宿还来不及呢!”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十二节 刘伯面色沉了一沉,随即又和缓下来,壮汉看在眼中,恶声恶气的道:”怎麽,老子说错了不成?”红面老者由鼻子里哼了一声,那长条汉子摆手道:”二弟干嘛这麽大火气?又何苦跟个乡巴佬争竞一言半语!”壮汉向他斜睨了一眼,冷冷的道:”做兄弟的是火气大了些,哪像大哥你涵养功夫好,舵子被人挑了都能平心静气泰然处之,要不是凑巧接到三叔的信,借口到京里谋取功名,可真不知以后该怎麽出门!”长条汉子提高了声音道:”你以为我不气麽?可光气又有屁用?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若然在宫里站住了脚,还怕报不了这一箭之仇?”黑脸老者目中满含赞许,开口道:”还是志高老成持重,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二,你该向你大哥好生学学才是啊。”壮汉怪眼一翻,嘿嘿而笑,连道:”对,对,比如畏刀避剑、自欺欺人,不学有怎麽会?”长条汉子变色道:”老二,你这话须得先说清楚了,我几曾畏刀避剑自欺欺人来着?”壮汉冷笑道:”你说进宫当差事急,报本门之仇事缓,这还不是畏刀避剑自欺欺人?就算在宫中站稳了脚跟,难不成朱和尚还会降旨派大内高手去帮咱们报私仇?”灰白脸接口道:”当真运气撞上身那也说不准啊,兴许皇帝老儿格外器重咱们老哥几个!不过二哥,你可要留神了,往后断不能再朱和尚、臭放牛的乱叫!”壮汉扭头便骂:”器重你奶奶的熊,你知道宫里有多少硬角色?凭啥单单器重咱们这几块料?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再说又为甚麽你能叫皇帝老儿、老子便叫不得朱和尚?”长条汉子瞪着眼道:”老二,你祖宗的,你怎地浑不讲理?三弟原是好心劝你,你倒骂他,这也罢了,就说这事,依你该怎麽办?三叔信里提近来宫中连出乱子,正当用人之时,有机会图个出身却白白错过岂不可惜?”灰白脸道:”不错,都说前晚天牢被劫,头号钦犯雪疏狂逃了出来,朝廷正全力缉拿,咱们倘是先声夺人,擒获姓雪的献予皇帝,那可是首功一件啊!”壮汉突然哈哈大笑,说道:”老三,旁人进宫或许是图建功立业,至于你嘛,哼哼,多半倒是冲着粉黛三千,不过你可要想明白了,宫里比不得外面,如能天随人愿拿获钦犯,到那时求老朱头儿赐个美貌宫女给你也还造化,可千万别为了图一时之欢把咱家祖坟也掉了进去。”灰白脸干笑了几声,连说:”不能,不能,我把持得住!”红面老者朝三人扫视一眼,沉吟道:”听说姓陆那小贼同雪疏狂乃是结拜兄弟,他为救钦犯赶来了南京也未可知。”壮汉冷然道:”不是因为这个,我又何苦跟你们来应天府?”长条汉子讥诮道:”是啊,不然老二宁可留下当家呢!”灰白脸嘻嘻笑道:”老猴离山去,小猴逞威风。”两个老者相视而笑,齐道:”混蛋,谁是猴啊?这三个没大没小的龟儿子。”玉蜂儿忍俊不禁,心想原来是老少一窝混账王八蛋,当下一缩身,口角似笑非笑,指了指陆长亭,意思是说:”这下可好,你的冤家对头到了。”陆长亭附在雪疏狂耳边道:”大哥能否猜出来的是什麽人?”雪疏狂摇了摇头。 陆长亭苦笑道:”是山西太原弯刀门的货色。”雪疏狂轻轻道:”听来他们是要到宫里谋差事干的,这一下三尺禁地更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陆长亭道:”领人为难大哥你的那厮乃是郭家老三,名叫郭泰,皆因昔年作恶太甚,树敌极多,抽空子改头换面入了宫避祸当差,他两个兄长一叫郭震、一叫郭柱,功夫比之强着许多,三个小的都是郭震的儿子,分别叫郭志高、郭志远、郭志长,均非善类。”雪疏狂问道:”老弟当真把他们的舵子挑了?”陆长亭道:”小弟来的时候途经太原,在酒楼打尖,听说弯刀门仗着晋王府的势力在当地作威作福横行霸道,实在忍无可忍,便想去访上一访,哪知郭家徒众真雅赛秃尾巴狗一般,当时压不住火气,就跟他们交上了手,可惜郭家主事之人俱都不在,只是略略给了他们些颜色瞧,我又无暇久候,于是放出话去,日后定当再来登门求教,没料想在这里遇上了,可真是冤家路窄!”这时就听郭家老二郭志远粗声道:”老头,咱们赶了一天的路。肚皮早饿得呱呱叫了,你去催催娘们儿,快做饭来。”刘伯听得眉头一皱,心道:”这些口吐人言的没毛畜生委实可恨得紧,可不知他们的话有几成是真,到底是不是来探虚实的?他们若是官府爪牙,一旦露了马脚,必有大队官军扑来,届时即便合屯上下豁出命去也未见得能保雪大侠周全,切记忍字当头,不可因小失大,所幸已将雪大侠骑来的那匹马隐藏了起来……”正思忖间,郭志远又喝道:”老家伙,大爷的话你听见没有?咱们肚子饿了,惹恼了老子可要煮人肉来吃。”灰白脸郭志长鼻子连抽了几抽,喜道:”三爷我可闻到了鸡肉的香味,啊,我明白了,定是这穷种地的一年半载吃不上肉,好容易狠下心杀了只鸡,却给咱们撞到,哪里舍得端出来?哈,你越是小气,我便越是要吃,你不肯去拿,我便自己端来下酒。”说话间站起身,便往外走。 玉蜂儿灵机一闪,若有蒙汗药投入饭食之中便可将这五个狗才迷翻,一网打尽,当下凑到雪疏狂耳边道:”大笨蛋,你有蒙汗药麽?”雪疏狂听得一愕,随即恍然,摇头苦笑。玉蜂儿大为泄气,一转念间,也是毫不奇怪,试想他是正人君子,当世大侠,身上怎会带那劳什子?不嫌自己卑鄙无耻已经够便宜了。 她想到卑鄙无耻,心里不禁一动,暗思那些迷药不知是否能派得上用场?但旋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忖道:”这些污秽之物对付女子或能百灵百验,用以麻倒男人却未必顶事。”她有心去问陆长亭,一来猜测他身上大概也不会有下五门的东西,再者极怕贻人口实,更给他小觑了,一时束手无策,只想:”料来以一敌五,长颈鹿也没多大胜算,而久耗下去毕竟不是办法,对方打算进宫当差,正愁没有晋见之礼,一候给他们发觉,必定如蝇逐血,阴魂不散的纠缠。”饶是她机智绝伦,这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十三节 正没做理会处,突听得一声狞笑,继而传来小梅惊恐万状的哭叫:”你干什麽,快放开……我你是什麽人?竟然如此无礼……爷爷……爹……”玉蜂儿悚然心惊,闪到窗口朝外看去,只见郭志长半拉半抱,正将小梅拖向堂屋中来,刘婶婆媳一前一后追了上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小梅的母亲叫道:”快放开我女儿,她才十六岁呀……”郭志长桀桀怪笑道:”那才再好不过,想来十有八九还是个雏儿呢,大爷最爱的就是这一口儿,真真格外称心!”刘婶手持菜刀,嘶声道:”狗强盗,还不把我孙女放开,老婆子今日跟你拼啦……”刘正在房中闻声霍地跃起,双拳紧握,便待冲出救人,不料却被父亲一把揪住,刘正大急,回头道:”爹。您老糊涂了?小梅受人欺负,你拉着我做啥?”一边说,一边极力挣扎。 刘伯大声喝道:”有我老头子在此,谁也不准轻举妄动。”刘正被父亲这一声大喝吓得打了个哆嗦,自思从小到大还从没听到过父亲似这般猛呼恶叱,刘婶婆媳也都一怔,都收住脚步,眼望刘伯,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陆长亭怒火中烧,本待一脚踢飞窗子掠出施救,骤闻刘伯一喝也是心头大震,暗想老人家这话分明是说给我们三人听的,不许我们败露行藏,郭氏一门行径虽然下作,武功在江湖中却是堪称一绝,尤其飞刀出手精妙,令人防不胜防,凭自己一口剑未必制的住郭门五凶,小丫头自保已难,赖她保护雪大哥极不稳妥,然而路见不平还要拔刀相助,何况眼下恶人寻上门来胡作非为,又怎能听之任之?一时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 只听郭志远嘿了一声,邪笑道:”老三,这才几日没动荤腥,你就耐不住了,就连乡下的柴火妞儿也不放过,端的是饥不择食啊。”郭志长将小梅的双手反扣在背后,推进堂屋,乐陶陶的道:”二哥你瞧,这柴火妞可是半点土腥味也没有,细皮嫩肉,捏一把能流出水来,嘻嘻……人说山野伏麒麟未必尽然,不过荒村出美女我可是见识到了。”郭志远朝小梅上下打量了几眼,目露凶光,咧开大嘴笑道:”老三啊,我还当你是馋疯了呢,看来倒真是个难得的俏佳人儿,能不能先让给我这做哥哥的,哪天遇见好货色,我也忘不了你!”小梅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又羞又愤,惊惧异常,一则吓得腿都软了,再说纵非如此,也是万难脱出郭志长的掌控。(.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小梅的母亲瞧向丈夫,泪流满面,目中尽是绝望的神情,刘正紧咬牙关,两只拳头握的咯咯直响,眼里直欲喷出火来。 刘婶在旁哭道:”;老头子,你倒想个法子出来呀,难道眼睁睁瞧着孩子遭这狗强盗欺辱不成?”刘伯沉声道:”不用你们管,我自有主张!”转向郭志长道:”爷台究竟想要怎地?”郭志长翻翻眼睛道:”老家伙,大爷想要怎地莫非你不明白?”刘伯强忍怒气,又朝郭震、郭柱道:”二位身为长辈,眼见子侄强抢民女,竟然袖手旁观不加制止麽?”二郭四目交投,微微冷笑,不置一词。刘伯望向郭志高、郭志远弟兄,问道:”你们的弟兄为非作歹,两位也不过问?”郭志高摇摇头道:”老三样样都好,只这一个毛病,金无足赤,由他去吧。”郭志远则是双目一瞪,露出一对白睛,喝道:”老东西,我也瞧上了你这孙女,你说我兄弟为非作歹,这是连老子也一并骂了?若不淫了这妮子,那倒吃亏得很。”转头对郭志长道:”老三,你爷爷的,究竟让是不让?”郭志长毫不示弱,冷声道:”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何况你是我二哥,理应让我才对……”郭志远一听大怒,截道:”放屁,做哥做弟那是咱爹娘安排的,我说了又不算数,凭啥让你?俗话说见面分一半,既被我看到了,就该分一半给我,你舍不得让,我来一刀两段好啦!”郭志长怪笑道:”二哥别忘了还有两句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先下手为强!”他口中说着,左手扣紧小梅的双腕,右手直往她衣襟下面伸去。 小梅不由得失声尖叫,身子竭力向后一缩,与此同时,砰然巨响,西里间房门洞开,一个少女箭步蹿出,厉声喝道:”大胆狗贼,陆姑娘在此!”随着话音,青光闪动,挺剑刺来,然而并非刺向郭志长,却是直向小梅咽喉急刺。 这一变化端的是石破天惊,不仅刘伯一家齐地惨然惊呼,郭震、郭柱、郭志高及郭志远见状也都大感骇异。 郭志长面容陡变,右手回撤,左手一松,急忙斜跃开去,小梅早吓得魂不附体,骤失扶持,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玉蜂儿这一剑刺出看似势道甚猛,实则未出全力,尽管如此,依她剑术造诣,中途收招仍是极难,然而郭志长的惊慌避开以及小梅的颓然而倒早在她发剑之初业已计算在内。 当下她剑尖极力向斜上方一偏,去势未减,却是从小梅头顶上掠过,小梅的发髻被挑开,几束青丝飘飘落下,可谓差之毫厘,险到极处。 须知玉蜂儿倘若一剑直刺向郭志长,能否得手姑且不论,郭家其余四人则必定朝她发难,她先喝出陆姑娘在此,随即剑刺小梅,赌的是对方未明自己根底,不至暴起来袭。 不过这四人皆为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这一赌所担风险也是显而易见,但总算是大功告成,此时身上的衣服几乎也被冷汗湿透。 刘伯如梦初醒,抢上前扶起小梅,向玉蜂儿道:”多谢姑娘你啦,老头子实不知该说什麽才好。”玉蜂儿镇慑心神,一笑道:”蒙老人家留宿,并欲盛情款待,该道谢的是我,请你们一家进里间屋去,没有我的招呼,谁也不许出来。”刘伯担忧道:”这五个强盗凶蛮至极,姑娘一个人如何应付得了?”玉蜂儿朝郭家五人冷眼一瞥,大声道:”老伯放心,我自有对敌之法。”声音转低,说道:”你们在场,动起手来反而分心,万一再给强人挟持,事情更加棘手,再者你们都躲起来也方便我大开杀戒,不用担心吓到你们,切记不得我令谕,任谁也不准现身。”说话间向刘伯使了个眼色。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十四节 刘伯领会其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却不知她到底有多大道行。见她是和雪疏狂同来,料必身负奇能异术,又觉她言之成理,当下带领一家人退入西里间。 郭震等人见玉蜂儿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气,莫测高深,俱都不敢小觑,郭志长一双眼睛则在她身上溜来溜去。 郭震冷冷一笑道:”老朽隐隐觉出隔壁似有异响,果然被我猜到,邻房的确藏了人。”玉蜂儿心头一凛:”这老贼好灵的耳目,本小姐挪动脚步时已然十分在意,熟料仍是被他察觉,好在我做了过河卒子,再迟一步恐怕这满门混蛋就要破门而入了!”想到此间,不免暗呼好险。 却听得郭志长一叠连声的赞道:”妙极,妙极,失了一个柴火妞儿,来了一位大美人,大爷今天可是走了桃花运了。”郭柱眼珠一转,冷喝道:”你自称姓陆,跟陆长亭那小贼有无瓜葛?”玉蜂儿歪着头道:”甚么陆长亭?我只晓得有长颈鹿,长颈鹿是畜生,怎麽会和我有瓜葛?你敢骂我,难道是活腻了不成?”郭震老脸一寒,沉声喝道:”废话少说,以前的华山弟子陆长亭,你真不知道麽?”玉蜂儿淡淡的道:”本小姐初涉江湖,只知有长颈鹿,可没听说过甚么陆长亭、陆短亭的,他很了不起麽?你们提到被姓陆的挑了舵子,本小姐寻思,我穿新鞋不踩臭狗屎,几曾去寻过你们晦气?真是好没来由,哪丞想尔等竟还公然欺凌弱女,简直是混账透顶禽兽不如!”郭志长抱拳笑道:”姑娘倒真是一副侠义心肠,不过大爷偏偏连侠女也要一并欺凌,你既然出道未久,谅还不知道花花太岁郭三爷的名头,大爷我不但武艺高强,别的功夫更有独到之处,定教你绕床三日回味无穷……”玉蜂儿直气得脸色煞白,胸膛几欲炸裂,长剑斜指,喝道:”恶贼,本小姐先结果了你的狗命。”她料定郭志长断不会一出手便使毒招,因此想乘隙制敌机先。却见郭志远迎上笑道:”陆姑娘,郭老二向你讨教高招如何?”不等玉蜂儿开口,郭志长大叫道:”二哥,这大美人摆明了是要和我亲近,你中间出来插一杠子算怎麽回事?躲开!”郭志远扭头瞪视他道:”人家说要结果你的狗命,可并没提要和你亲近啊。”郭志长道:”打是疼,骂是爱,她正话反说,足见对我一见倾心,你再不滚开别怪做兄弟的跟你翻脸。”郭志远道:”脸又不只翻过一次两次,谁还怕了你不成?”郭志长恨声道:”二哥,你闪不闪开?”郭志远怒道:”老子今日偏不闪开,你想同这大美人交手,须先将我打倒才行,有种的就动手罢,老子若打输了,不仅把小丫头让你,还磕头认你当干爹。”郭志长双目赤红,一声戾啸,拔出弯刀,当即便朝郭志远直扑上去。 玉蜂儿见了暗暗庆幸,心想他们弟兄间先来个自相残杀那是最好也没有了。 一念未已,就听郭柱低声喝道:”两个小兔崽子,为一黄毛丫头拼命也值得麽?老二,你将小妮子料理了便是。”他瞧玉蜂儿千灵百俐的模样,唯恐郭志长色迷心窍临阵吃亏。于是命郭志远同玉蜂儿过招。 郭志长唯独对这二叔忌惮几分,闻言不敢违拗,狠狠朝郭志远瞪了一眼,慢吞吞的向后退去。 郭志远则哈哈大笑,踏前一步,对玉蜂儿道:”陆女侠,你瞧我比我那三弟岂不强上百倍?他那几下子三脚猫的功夫哪能入得姑娘法眼?”玉蜂儿微微一笑,还剑归鞘,说道:”白刃相搏但凡受伤便不会轻,本小姐要徒手与你一较高下,不知郭二侠意下如何?”郭志远爷爷、祖宗之类的称呼也不知被人叫过多少回了,而这个”侠”字还是破天荒头一遭被人加在头上,怔了一怔,放声大笑,说道:”那好的很啊,正合我意,陆女侠就请赐招罢。”郭志长在旁肚里咒骂不绝,近身缠斗大有油水可捞,岂料竟被这蠢牛占了先去。 玉蜂儿沉吟道:”本小姐今番以依一五,你来我往的打法极耗体力,于我而言很是不公。”郭志远心想:”小丫头倒好大的口气,待会看二爷怎麽收拾你。”嘿嘿笑道:”姑娘觉得怎样比法才算公平,划下道来便是!”玉蜂儿想了想道:”咱们比拼掌力以决胜负,只须一掌,强弱立分。”郭志远听得喜形于色,忙问:”胜者如何,败方怎样?”玉蜂儿正色道:”胜者为败方的主人,败的一方甘受驱使,惟命是从。”郭志远不由心中大乐,暗想莫非我还会输了给你不成?取胜那是板上钉钉的事,甘受驱使,哈哈,惟命是从,哈哈,一时生怕玉蜂儿反悔,便道:”倘若言而无信那又怎麽办?”玉蜂儿决然道:”陆小琼对天发誓,如若食言自肥,死无葬身之地!”郭志远仰面说道:”郭志远也对天发誓,如若食言自肥,死无葬身之地!”玉蜂儿含笑点头,说道:”誓也发了,不过有两件事须讲在头里,一掌决胜负干系重大,本小姐的掌功又是独具一格,望你全力以赴,落败听我使唤是小,一会若被震碎内腑立毙当堂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另外毒誓出口,天地共知,万一输给了本小姐,务必信守诺言,即令爹娘老子的话也不能再理会,否则小心立时便遭报应,郭二侠可听明白了麽?”郭志远听她所提这两件事非但颇有道理,更仿佛都在为自己着想,实是喜不自禁,他本便憨直,又想自己绝不会输,于是连连点头。 玉蜂儿莞尔一笑道:”郭二侠可以出掌啦。”郭志高担心二弟有失,忙道:”陆女侠放出话来以一敌五,自然掌功了得,老二,你不可惜力,以免折了咱们弯刀门的威风。”郭志远虽然自负胜券在握,却也不敢太过轻敌,见玉蜂儿侃侃而谈,浑无惧色,不知不觉间已将功力提聚到了五成,听郭志高这麽说,知他最有心计,当下又把两成劲力凝聚到右掌之上,暴喝一声:”接招。”掌风呼啸,一掌直击而出。 玉蜂儿叫一声:”来得好。”腕肘微一屈伸,素手轻挥,便朝对方巨灵般的手掌上迎了过去。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十五节 陆长亭在房门后瞧得清清楚楚,一颗心陡然悬了起来,先前玉蜂儿伏身于此,观察外面的情形,他自然不便与之挤在一起,是以外面众人的言语声声入耳,小梅险遭郭志长侵犯他却不知,小丫头突然冲将出去实是他意想不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斗口虽非玉蜂儿之敌,人却十分机敏,一闻玉蜂儿自称陆姑娘,显然含有迷惑敌人之意,便即隐身未出,等刘伯一家也躲了进来,更不由得暗暗佩服这小贼的虑事缜密。 耳听得玉蜂儿跟郭志远啰嗦个没完,只道她要趁其不备出手,不料想她竟当真要和对方硬拼掌力,被这小妮子称为长颈鹿骂做畜生固然大光其火,可她毕竟是雪大哥的恩人,眼下更须同仇敌忾。 眼见得郭志远一掌击出,掌势沉猛,此人掌力之强较之估测犹有过之,心想这下小丫头手臂折断口喷鲜血是轻,被震得当场毙命也说不定,他又焉能不急? 然而自己一旦现身出去,雪大哥和刘伯一家顿失庇护,霎时间冷汗涔然,呼吸为之一窒。 眼看双掌相交,只听得一声娇喝伴着一声疾呼同时响起,玉蜂儿全身大震,跌退数步,朝房门撞了过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陆长亭心下一沉,便待抢出救护,却见玉蜂儿急跌之时左手向后微微一摆。 陆长亭了然,知她不让自己此刻露面,凝目再瞧,就见玉蜂儿倚墙站稳,郭志远则是双脚连跳,右掌鲜血淋漓,口中哇哇直叫,痛的原地打转。 郭震、郭柱欲待近前察视他伤情,郭志远左掌一扬,咆哮道:”都滚开,痛煞我也,老子要杀人啦……”回身一纵,扑向玉蜂儿,左掌当头劈落。 陆长亭一见大惊,参详不出小丫头使出了什麽鬼名堂伤了郭志远,心想这厮情急拼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想玉蜂儿非但未加躲闪,反而直迎上前,左手又在身后轻摇,娇叱道:”郭老二,咱们对掌谁胜谁败?”口内说着,右掌急伸,直迎向郭志远的左掌。 郭志远怒不可遏,他适才那一掌所聚力道虽重,不过旨在败敌,并无将玉蜂儿毁在掌下之意,早有计较,只要一觉对手功力不及自己,便立时撤劲收掌。 殊不防右掌与对方手掌乍然一触之间,骤感掌心刺痛难忍,他见玉蜂儿这时不退反进,又是一掌迎出,虽在盛怒之际,兀自胆怯心虚,慌忙收势后跃。 他略一定神,目眦尽裂,瞪着玉蜂儿道:”老子伤了手,你被震得后退,咱们打成平手,没分胜败。”玉蜂儿冷笑一声,说道:”那好啊,既然打平没分胜败,那咱们不妨再拼一掌,仍是各出右掌。这就来罢。”说话间伸出右手,作势要和他再拼一掌。 郭志远一听,脸上变色,急道:”不成,老子掌心穿了个洞,疼得要命,怎能再比?”顿了一顿,似觉说出这话大没面子,接着说道:”要不然换用左掌,重新比过。”说到这里,声音已低了下去,语气间分明已是底气不足,强撑颜面而已。 玉蜂儿格格笑道:”你说咱们打成平手,那为何我仍能用右掌,偏偏你却不能?愿赌服输才是男儿本色,出尔反尔岂是大丈夫所为?打输了并不丢脸,耍赖可就大大的没羞没臊啦,再说咱们立有毒誓在先,难不成郭二侠是要反悔?”郭志远细一寻思,果觉理亏,却也不甘就此屈服,强辩道:”老子手掌受伤不假,可你被我掌力震退,大伙也都瞧得明白!”玉蜂儿闻言更加确信他是浑人,于是说道:”我被你郭二侠震退却安然无恙,而你则再不能以右手和我对掌,胜败早已分明,抵赖下去只会更令他人耻笑。”话锋一转,叹道:”堂堂郭二侠何等威名,一向的光明磊落言出必践,莫非今日真的要失信于女子面前?”言下大有惋惜之意。 郭志远被玉蜂儿连哄带激弄得头为之昏,郭震等人知他胸无城府,生恐他上当,焦急异常,郭柱当即喝道:”老二,别听她信口开河,小丫头存心骗你,快一掌毙了她。”郭志远听了面上杀机毕露,双目逼视向玉蜂儿,然而余悸犹深,终不敢贸然发作。 玉蜂儿不徐不疾,对郭柱道:”郭二侠事先已然答允,无论比拼结果如何,都不许旁人横加干预,你这是巴不得他应那死无葬身之地的毒誓喽?”郭志远听得一愣,转头朝郭震瞧去,眼光中充满了狐疑之色。郭志高忙道:”老二,你该相信自家人才对,怎么能听她鬼话连篇……”郭志远听了,又转目望向玉蜂儿,怒喘如牛,杀机满面。 玉蜂儿知要坏事,心头一慌,然而面不改色,冷喝一声,截道:”郭二侠,最可恨的便是这人了,本小姐既放言一人斗你们五个,自是颇有把握,你二叔明知你并非我的对手,却故意要你跟我较量,他一味偏袒你三弟,竟拿你当傻小子使唤,这也罢了,你大哥只怕你受伤不重,居然指点你不可惜力,要知道本小姐所修习的掌法是将内力凝集在一点发出伤人,遇弱则弱,而遇强则只会威力暴增,你运三成力至多手臂一麻,你使五成力也不过掌心疼痛,你使到七八成力则非手掌洞穿不可。””你大哥对此实是了然于胸,却故意出言引你吃亏,此人用心何其毒也?幸喜你这人忠厚老实,并未真的全力以赴伤我,要不然被我掌力反噬攻心,定必命丧当场,这也是天心体恤,善有善报啊。”她叹了口气,续道:”本小姐见你为他们众人所欺,不忍运功反震你心脉,只是借力反击而已,倒险些因此受了内伤,郭二侠是绝顶聪明的人,自然是非分明,眼下总该知道谁的话才可信了吧?”郭志远回心一想,记起玉蜂儿刚才端的是脸色苍白,呼吸粗重,那确然是内息紊乱的迹象,加之素常这位二叔的确是更喜欢三弟多些,今天何以没来由的维护自己?而大哥平日里更是瞧自己极不顺眼的,看来果然是另有玄机。 他想到此处,不由得大怒,环视郭震等四人,眼中凶光陡盛,厉声喝道:”好啊,原来你们都想害死老子。”他转目瞪着郭志高道:”老大,尤其是你,平常你便常常欺负我,危难关头你还帮着外人来跟我作对,看老子不好好教训你。”说着话已朝郭志高逼了过去。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十六节 陆长亭瞧在眼里,直感啼笑皆非,暗想这小贼委实有些门道,三言两语竟令郭氏兄弟同室操戈,一念未及转完,却听玉蜂儿叫道:”站住。”那边郭志远一愕,停住脚步,回头道:”怎麽?”玉蜂儿一脸忧惧之色,说道:”你现在不宜和人动手,到近前来。”郭志远略一踌躇,缓步走了过来。 玉蜂儿取出那只精巧玉瓶,拔去瓶塞,用指甲小心的挑了一些药粉,说道:”伸手。”郭志远迷惑道:”干什麽?”玉蜂儿道:”傻瓜,当然是给你治伤了!”郭志长惊道:”二哥,不要着了她的道儿,当心她从中作怪害你。”玉蜂儿面容一敛,目光直视郭志远道:”郭二侠,你听到了吧?本小姐好心救你性命,你的同胞弟兄则盼你全身腐烂而死,谁好谁坏总算一目了然!”郭志远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骇然道:”你说我会全身腐烂而死,此话当真?”玉蜂儿道:”不信就算了,别以为本小姐的疗伤圣药车拉船载多的是,你既愿意死的惨不忍睹又关我什麽事?”郭志远听了大惊失色,慌道:”我信,我信,姑娘的话我全信就是了,快请女侠赐下灵药救我。”赶忙摊开手掌,伸到玉蜂儿面前。 玉蜂儿纤指轻弹,含笑道:”郭二侠果然是明白人,我的疗伤圣药乃是无上灵方,你的伤口很快便能止血。”郭志远连道:”是,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掌心,顷刻之间,此前血流不止的伤处果真不再流出鲜血。 郭志远心头一宽,喜道:”姑娘的药的确灵验无比,多谢你救命大恩!”玉蜂儿秀眉微蹙,叹息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此药虽灵,却是只具有收敛伤口的功效,我参悟这路掌法时曾服食过许多毒虫毒草以便速成,因而掌上含毒,沾肤入体,另须解毒灵药才能使你转危为安。”郭志远急道:”那就请姑娘你再赐下解毒灵药啊。”玉蜂儿苦苦道:”倘若带在身边何须你多说,我早已让你服用啦,然而那解毒灵药珍贵异常,实乃无价之宝,为防万一,而今收藏在一处隐秘所在,不过郭二侠暂可放心,此毒半月之内不会发作,自去一旁运气调息吧,不听召唤切勿轻举妄动,以防生出岔子,促使毒发。”郭志远心下既是畏惧,又自感激,答应一声,退到屋角,当真闭目运气功来。 郭震与郭柱对视了一眼,情知郭志远中计已深,此时要他回心转意在他听来便是存心加害,好在对方并没叫他跟自家人为难,所担心的只是小丫头在他掌心所涂的是何药物,兴许倒真的大有蹊跷。 郭志高自幼便极看不上这个二弟,见他被人wannong于股掌之间,还对自己的好意提醒毫不买账,不由得暗暗恼怒,这会子倒生出幸灾乐祸之感来。 郭志长全副心思都在玉蜂儿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自无暇理会旁事,跨步上前,嘻嘻而笑,说道:”陆女侠,在下也想和你拼上一掌,败了任你驱使决无怨言,如若侥幸取胜也请诸事依我。”瞧着玉蜂儿,喉结上下滚动,口中啧啧有声。 玉蜂儿冷笑不语,突然间拔出剑来,中宫直进,挺剑朝他当胸猛刺过去,郭志长原已魂摇魄荡,精神恍惚,眼见她这一笑,明知断无善意,仍是如饮甘霖,只觉周身骨头也为之轻了不少,乍睹寒光侵体,这才陡然一惊,慌忙闪身相避,右手急伸而出,搭向玉蜂儿持剑的右腕。 玉蜂儿一声娇叱,手肘一偏,长剑横过来反削敌人手掌,郭志长本拟拿住玉蜂儿脉xue,一招制敌,岂料竟遭断掌之险,吓得哎呦一声,缩手倒纵开去。 玉蜂儿手腕一转,剑势连绵,跟着一剑刺到,郭志长猝不及防,又被逼退了一步,他只攻出一招,却连退后两次,甚是狼狈。 他见玉蜂儿又已挥剑刺来,虽然淫情大炽,尚知保命为先,哪里还敢怠慢,当下抽出弯刀,逐招拆解,口中却也不闲,放浪之词不绝于齿。 玉蜂儿武功本就十分有限,剑法虽属所长,但与郭志长相比依然差着老大一截,兼之对方口出不逊,还要分神回骂,只勉强斗了十几个回合已是手忙脚乱,破绽百出,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刀光,闪躲趋避的余地越来越窄。 玉蜂儿心中焦躁,暗想长颈鹿可千万别在这当口出来搅局,不然的话就要前功尽弃了,情势仍然极为不利。 言念及此,忽见郭志长提刀斜斜砍来,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显然心存戏耍之意,于是猛地喝道:”郭二侠,你三弟要杀我,你的解药还服不服了?”郭志远闻言直如五雷轰顶,倏地跃起身来,怒声道:”老三,你敢杀她,我先宰了你再说。”刀随声出,金凤裂空,弯刀朝着郭志长的后脑直劈而下。 郭志长骤闻脑后恶风袭来,不觉打了个寒战,深知这二哥说干就干毫不含糊,百忙中回刀封架,惶声道:”二哥别动真的,她是你弟媳妇,我怎舍得杀她……”话甫出口,惊觉剑气森然,玉蜂儿早恨他入骨,长剑分心疾刺。这一招蓄势在先,又快又狠,迅猛异常。 郭志长暗叫不好,此刻他受前后夹击,一刀难御二敌,急切之下,也唯有拼力侧身,只感左肋下一凉,已然中了一剑。 所幸他应变得法,算是避开要害,否则非被一剑穿心不可,饶是如此,伤的也自不轻。 与此同时,手臂巨震,当啷一声,手中弯刀已被郭志远震落在地,他踉跄跌开,手按伤口,脸上肌肉扭曲,大声呼痛。 郭震与郭柱料定玉蜂儿已再难撑过十招,是以端坐观斗,不想奇变横生,郭志远暴起出刀,郭志长险些丧命,两人齐齐抢出,一个护住郭志长,一个朝玉蜂儿扑去。 玉蜂儿剑伤郭志长,总算出了胸中一口恶气,突见郭柱抢上前来,又不由得心头大怯,扬声道:”长颈鹿,本小姐要归位啦,你快出来救我呀!”郭震等人闻言俱是一愣,正诧异间,但见西里间房门开处,一人仗剑而出,双目如电,横扫众人,冷然道:”正点子到了,诸位有多大能耐直管朝陆某施展便是。”玉蜂儿舒了一口长气,格格一笑,托的跳到陆长亭身后。 郭震朝陆长亭凝视片刻,开口道:”我弯刀门同华山派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莫不是本门弟子有什不周之处开罪了陆公子?”陆长亭道:”这倒没有。”郭震面容转厉,沉声道:”咱们之间既没有门派争端,亦无私下恩怨,这样看来陆公子打上门去伤我徒众乃是存心寻衅意在立威了?”他词锋咄咄,要陷陆长亭于恃武横行之地。 陆长亭闻言怒极反笑,说道:”你我虽无私仇,然而你弯刀门同晋王府狼狈为奸,欺压良善,说我存心寻衅恐怕倒真是自欺之言了,不过说陆某意在立威那也没错,只是所立乃除暴安良的侠义门庭之威!”郭震未及答话,郭志远已暴喝道:”姓陆的,谁要听你罗唣,老子这便打发了你。”说着话,呼的一刀,迎面劈来。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十七节 陆长亭见他所使虽是弯刀,但刀身既宽且长,分量极是沉重,刀法走的又是刚猛凶悍一路,知他膂力非凡,当下脚步斜踏,剑走偏锋,刺他左臂。 郭志远左臂使刀一时还不顺手,来不及挥刀挡格,只得沉肩闪过,正待欺身进招,但听得玉蜂儿叫道:”郭二侠,你还要命不要?”郭志远惦记着解药之事,对她的话哪敢不睬,当下转脸问道:”怎么,你说我斗他不过?”言下大是不服。 玉蜂儿道:”你是不是他的对手另当别论,即令你能将他杀了,那解药难道你不想服了麽?”郭志远脸色紫胀,瓮声道:”我杀他为雪本门之耻,这同解药又有什么相干?”玉蜂儿忍笑道:”你不知道他是我一起的麽?你若将他杀了,本小姐还会赐你解药不成?”郭志远愤然道:”这姓陆的一口剑挑了本门总舵,害的我们郭家日后在江湖中抬不起头来,我一定要杀他讨还公道,你不给我解药,老子连你也一刀杀了。”玉蜂儿道:”那可好极了,你杀了我便再也休想拿到解药,非但活不长久,而且死状必定奇惨绝伦,你出尔反尔,也刚好应了死无葬身之地的毒誓。”郭志远听得心头一凛,思忖道:”是啊,他早便说过,解药不在身边,真杀死她又往哪里去寻解药?”想了想道:”那老子怎样做你才肯赐下解药?”玉蜂儿沉下脸道:”记得我是你主人,先要改口不准再自称老子,你还须保护本小姐安然无恙,绝不能让你们郭家的伤到我分毫,并且不得再去纠缠陆公子,如能样样办到,届时自有解药赐你。”郭志远搔搔头皮,自言自语:”如此说来难道本门的颜面就不顾了?”脸上大现为难之色。 玉蜂儿冷哼道:”你只知一门心思要找回郭家的颜面,也不想想他们是如何对待你的,几曾顾及过你的死活?总之成破利害我已向你分说清楚,接下来的事只能由你拿主意了。”郭志远砰砰顿足,直震得屋瓦乱颤,粗声道:”你干嘛一味袒护这姓陆的小子,令老……老……嘿,令我好生为难。”他说到此间,微微一愣,若有所思,跟着哦的一声,双眼紧盯玉蜂儿道:”他姓陆,你也姓陆,敢情你是他亲妹子,先前还骗我们说并不认识。”玉蜂儿倒听得一呆,本欲否认,但一转念间:”我胡乱用陆小琼这名字发了个毒誓,如今若然改口说并不姓陆,那一掌之约便不能作数,一旦给他得知我在使诈,那可再诌什么也不灵光了,说不定立招杀身之祸,小不忍则乱大谋,反正我又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便权且姓陆又怎样?何况长颈鹿刚才那番话堂堂正正慷慨激昂,做他妹子也还不算辱没了我。”她想到这里,点头笑道:”郭二侠料事如神,陆长亭的确是我哥哥,你非杀我兄长不可,那解药自然不能给你啦。”郭志远踌躇半晌,沮丧道:”好罢,我不杀他便是。”忽然浩叹一声,说道:”你们兄妹相亲相爱互相帮扶当真好的很啊,哪像我们郭家时常耗子动刀。”言至于此,竟自黯然。 这时郭震、郭柱及郭志高已将陆长亭围在垓心,三柄弯刀此进彼退攻势汹涌,房中狭小,陆长亭一时又不抽身不出,只得暂取守势,长剑舞成一团白光,门户封得严密无比。 玉蜂儿一闪身,退进西里间,叫道:”郭二侠,小梅姑娘给你们吓坏了,不许你进门来,否则我不答应,你在门外护法,谁要来杀我,那就是存心要害你死得凄惨万分,该怎么做也不须我多说吧?”说完砰的关上房门。 就听郭志远在外恶狠狠的道:”谁要老子死,我便先给他切开晾着。”玉蜂儿暗自窃笑,但也不禁后怕连连,晃亮火折子四下一照,发现刘伯一家神情颇为怪异,瞧向她的眼光也不似先前。 她当下并没多想,再看雪疏狂时,见他双眉紧皱,脸上并无喜色,忙来到榻前低低道:”郭老三被我刺了一剑,虽不致命,却也无力再战,郭老二则被我收降了,言听计从,乖乖替咱们看门,”雪疏狂微微点头,问道:”你真会毒掌功夫?到底师承哪家?”玉蜂儿猛然醒悟,抿嘴一笑,在他耳边低声道:”大笨蛋,怪不得你脸色阴沉沉的,原来是信以为真了,我骗那头呆牛的。”雪疏狂似乎松了口气,迷惑道:”我听得郭志远呼喝,内功颇为浑厚,你既不会邪派武功,那又是如何胜他的?”玉蜂儿又把火折子晃亮,张开右手,嗤的一笑,道:”全靠它了。”雪疏狂定睛一看,见她掌心里是半截束发的银簪,沉吟道:”你趁对掌之机用它刺穿了郭志远的手掌,破了他的劳宫穴,接下来以言语挑拨恐吓,再施灵药为他止血,令其信服,直至听命于你。”玉蜂儿低声笑道:”本小姐巧计连环妙绝天下,你又并非头一遭见识,可服气了麽?”雪疏狂道:”以姑娘的资质,学一身上乘武功实是绰绰有余。”话语间颇有惋惜之意。 玉蜂儿一怔,缓缓的道:”你是说我这些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麽?”雪疏狂忙道:”姑娘不要错会我的意思,我只是想,你若得遇一位名师点拨,前途定必不可限量!”玉蜂儿冷冷的道:”偏偏是暗师调教出来的小贼危机关头接二连三救你性命,你便自认倒霉好啦。”说完背过身去,闷闷生气。 小梅悄悄移步走近,小声道:”多谢姑娘救我,今生今世小梅永远不忘你的恩德。”玉蜂儿胸口一热,伸手揽住她头颈,难忍委屈,眼泪簌簌而落。 此刻陆长亭与郭震等三人已从房内斗到庭中,弯刀门武功确有独得之秘,三柄弯刀互为呼应上下翻飞章法井然,显是平时习练有素,仿佛一座三才刀阵般。 陆长亭身形飘动,剑舞银蛇,寻暇抵隙,连绵递出,尽管他禀赋出众,刻苦用功,甚得华山剑法精义,然一口长剑应对三柄弯刀短时之内要想有所建树也是极难。 双方激斗正紧,四面八方都响起了脚步声,听来十分杂乱,还有人窃窃低语,齐往这边涌来。 陆长亭心下一沉:”这次莫非真是大队官差赶来了?三凶虽是作恶多端,但他们此番乃是被举荐进宫当差,并无半点顾忌,一旦获悉雪大哥藏身于此,想必更要不顾一切抢这头功,我充其量将这三凶缠住,外面的敌人谁来对付?”言念及此,不由得暗暗担忧。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十八节 郭震等人一时也摸不清路数,郭震一声吆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三人攻势猛然催动起来,刀光闪闪,皆为进手杀招,天风海雨般朝着陆长亭倾泻而下。 陆长亭挥剑抵挡,伺机反攻,刀剑相交,火星四溅,金铁交鸣清越入耳,紧密异常两下里一轮紧锣密鼓的攻守过后陆长亭已是心有成算,郭震与郭柱刀法精熟。几无破绽可寻,相形之下郭志高则稍逊一筹。拆解之间招式步法略显迟滞。 陆长亭打定主意,清啸声中,一招”风流云散”,内劲运上剑锋,挺剑向郭志高直刺。 郭志高见来招凌厉,不敢举刀封架,急纵避开,原先所踏方位已被郭柱及时补上,弯刀下斩,”孤树盘根”,疾往陆长亭下盘斫来。 陆长亭身子拔地而起,连人带剑凌空下击,又朝郭志高袭去,郭志高暗叫好险,刚松了口气,蓦见后招续至,慌忙垫步后跃。 陆长亭一招占先,剑势不断,招招猛向郭志高周身要害连环进击,不但每一招攻出都是如风似电奇快无伦,更于自身所处位置是否安全丝毫不加理会。 郭震等人进退之时早有默契,在何处落足乃是极有讲究,全依五行八卦生克演变排布组合,以收彼此应援之效,如何乱得? 郭志高被陆长亭逼得左支右绌,脚下方位踏的不准,郭震与郭柱二人的攻势因此也大受牵制,眼下陆长亭身上空隙甚多,乘虚而入定有斩获,然而照他这般不计生死的狠扑恶斗,丧命之际郭志高也必血溅当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眼见得陆长亭又是一剑飞刺郭志高小腹,郭震情知势危,再无暇顾及阵法要旨,当下斜身蹿出,横刀去阻陆长亭的剑势,他这一弃位而出,本已岌岌可危的三才刀阵立时不复存在。 陆长亭行险所图不过如此,心中暗喜,不等一招使完,双足轻点身形倒纵而出,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刺向郭柱。 这一击突如其来,快逾惊电,郭柱正犹豫重新组阵围敌还是从后偷袭,冷不防白光耀眼,霎时间骇然欲绝,寒刃已奔至胸口,已是闪避不灵,长声号叫,一命呜呼。 郭震施救不及,满面惊怖,嘶吼失声,提刀扑上。陆长亭长剑斜挑,剑光飘忽,接连三变,郭震直感目不暇接,不禁跌退三步,心想对方倘是再有三招攻上能否避开殊无把握。 不料陆长亭剑招骤敛,脚下一个盘旋,已欺至郭志高的身前,郭志高目睹二叔身死、父亲险象环生,错愕之余心底寒意大盛,正盘算是战是逃,陆长亭猛然抢上,直惊得他元神俱出,慌不迭向旁躲闪。 陆长亭使一招”云寄锦书”,剑光过处,尸首两分,一颗头颅飞出庭外。(.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郭震一见之下,悲怒欲狂,可也知道此时方寸已乱,上前厮拼难保不白白送命,他暗中咬牙,飞身而起,跃出院墙。 哪知足未沾地,突然间墙下齐声呼喝,百多名乡农打扮的老少手持铁锹、木棒蜂拥而上,群相攻来。 郭震未防有此,吃了一惊,背后飒然风至,知是陆长亭已追了出来,他情急智生,喝道:”着。”左手一扬,三口飞刀脱手,径朝冲在前面的一个后生迎面打去,人却向旁掠开。 陆长亭瞧在眼中,疾身似电,剑气纵横,叮叮叮三声响过,三口飞刀都被远远震开。 就在同时,嗤嗤连响,尖啸破空,两口飞刀一左一右,又已分别射向陆长亭身侧两名乡农。 陆长亭本要回身去追郭震,见状不禁暗恨此人阴毒,慌忙身形一顿,挥剑格挡已自不及,形格势禁,左手倏地探出,使出三十六路大擒拿手中的一招”玉女拈针”,食、中二指钳住刀柄、振腕甩出。 只听当的一声,向右疾飞的那口飞刀与那乡农面颊相隔仅有数寸之时,被击得横飞出去,从中而折。 陆长亭心头方自一宽,蓦地里腥风暴起,已至身前,敢情郭震乘他接刀救人之际,无声无息的发出了第三口飞刀,这第三口飞刀起先来势甚缓,直到陆长亭用第一口飞刀震开了第二口飞刀的刹那,这才陡然加速,电射而来,足见他暗器手法了得,且料敌极准,希图一举奏功。 陆长亭先机尽丧,剑挡手接都已迟了,几乎连躲闪的余暇也无,端赖他处变不惊,反应神速,眼看冷芒乍现,径袭左颈,千钧一发间矮身斜避,但觉左臂一麻,一口三寸多长的薄刃弯刀已深深嵌入肉里。 郭震身形连晃,这时已在十几丈外,转过身来,沉声喝道:”姓陆的的小子听着,你所中的乃属本门以剧毒淬炼过的化骨刀,七日毒发,除我郭家,天下没人能解,郭某而今已替弟兄儿子报了大仇,你等死吧!”说完森然长笑,落荒而逃。 众乡农纷纷围到陆长亭身边询问伤势,被救之人忙忙的行礼道谢,听说刀上有毒,料非危言耸听,更是不知该说什麽才好。 原来大伙捱了一天,也不见有官差前来拿人,俱感心宽,傍晚时分却有陌生人进了屯子,并直往族长家中,众人虽都聚拢了来,但始终未闻刘伯招呼,也就不敢莽撞行事,是以各执农具守在外面。 陆长亭微微一笑,让大家放心,从怀内取出离开华山时两位师兄所赠的两种本派解毒丹药,各吞服了三粒纵入院中直回房内,郭志长早溜之大吉,郭志远则兀自抱刀当门而立,见陆长亭进来,双目一瞪,眼里几欲喷出火来。 他一瞥眼间,见陆长亭左臂中刀,不由得神色惨变,狂叫道:”姓陆的,你又欠了我郭家两条人命,他们虽待我不好,可终究还是我的至亲,横竖老子也是活不成了,这便跟你同归于尽。”说到这里,唰的一刀,便往陆长亭头上砍去,陆长亭闪身避过来招,回剑刺他手腕,两人你来我往,登时打得难解难分。 玉蜂儿听得声音不对,开门跃出,心下大是诧异,叱道:”别打了,都住手。”岂料两人谁也不肯就此收招。 玉蜂儿正有一肚皮闷气没处撒,当下跳脚骂道:”郭老二,你这不识好歹的混账东西,主人的话你也敢不听?莫不是真想食言应誓遭报应麽?”郭志远弯刀疾舞,口中说道:”你不用再拿解药来要挟我,你哥哥中了本门的化骨毒刀,他是我们郭家的大对头,我爹自然不会给他救治,你哥哥一死,你还能赐我解药不成,倒不如大伙一起死个干净。”他越说越是激动,攻势也是益加狂猛。 先前众乡农见强徒飞刀伤人,惊呼之声大作,是以郭震临走时所说的那几句话玉蜂儿等人在房中并没听到,此际得知陆长亭中了毒刀,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她知激斗之间血行加速,定然使毒质侵入肌体更深,于中毒之人十分不利,遂横剑抢上,厉声喝道:”郭老二,长颈鹿不懂人言无须理会,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第六回 人向远山去第十九节 郭志远表面虽是凶悍,对玉蜂儿却是忌惮颇深,一则生死操于其手,再者亦为她的美貌所惊心,闻言悻悻退开,呼呼直喘粗气。(.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陆长亭剧斗三凶已然颇耗功力,这时只感左臂阵阵发麻,长剑一垂,暗自运功,逼住毒质。 玉蜂儿凑近查看他臂伤,掏出手帕,垫在手上,双指夹住刀柄,转头问郭志远道:”这劳什子现下能否起出?”郭志远闷声道:”反正毒质已经由血脉扩散开去,起与不起并无分别。”玉蜂儿唯恐刀起出后促使更早毒发,故而有此一问,听了这话,心下凛然,皱眉道:”你二叔身上可有解药?”郭志远道:”解药向来是由我爹掌管。”玉蜂儿又问:”这毒发做起来很快麽?”郭志远道:”自第七日起发作,此后逐天递进,与日俱增,之前只是伤口微感麻木。”玉蜂儿点了点头,略一用力,起下毒刀,用手帕裹好放入怀内,要陆长亭挤出伤口的毒血,陆长亭明知多半无济于事,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玉蜂儿冷然一笑,对郭志远道:”郭二侠,眼前你尚有一线生机。”郭志远目中陡然复现惊喜之色,慌忙施下礼道:”恳请陆女侠指点迷津。”玉蜂儿道:”赶到南京千方百计从你爹处弄来解药换取你自己的解药,切记要快,你明白麽?”郭志远颓然,垂头丧气的道:”这事可难了。”玉蜂儿道:”那就要看你肯不肯动心思了,另外有句话须讲在头里,你爹对你的死活毫不在乎,断不愿轻易以解药交换,一定会说你根本不曾中我的毒掌,而本小姐精修的这门奇功举世无双。不到毒发之时也确然全无异状,不过只消发做起来,几日间便可使人化为一具骷髅,我此前替你所敷的灵药虽具有收敛伤口立竿见影的神效,但对尸虫滋生也是大有助益,毒发时痛苦倍增。”郭志远听得瞪大了双眼,后背冷汗直流,脸上七分惊惧,两分气恼,还有一分狐疑。 玉蜂儿踏上两步,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郭志远听了疑色尽除,喏喏不已,转身大步奔出,一晃身,越墙而去。 雪疏狂心急陆长亭伤势,早已焦躁异常,碍于须隐蔽行藏,不便露面,以免让刘伯一家落下包庇朝廷钦犯的罪名,等郭志远一走,忙从里里间屋出来,眼望陆长亭,忧形于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玉蜂儿对他一眼也不多瞧,弹了些药粉在陆长亭的伤口处,陆长亭哈哈一笑,打趣道:”怎么,姑娘要把在下也化为一具骷髅?”玉蜂儿见他大限当前仍能谈笑自若,心下却也委实佩服,呸的一声道:”不知死活的家伙,你还有几文老本胡扯?”陆长亭板起脸道:”没规矩,你就是这样和兄长说话的麽?”玉蜂儿歪着头道:”我骗傻子的话你也当真,哼,长颈鹿。”陆长亭盯着她看了一会,忽道:”哥哥是长颈鹿,那妹子就是梅花鹿啦?”玉蜂儿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却暗想道:”他既然这麽说,或许表明不在介意我是小贼啦。(.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又一转念:”只因为我逼郭老二去谋解药救他,他才对我另眼相看也说不定,不过既便如此,总比那忘恩负义的大笨蛋强了许多。”想到雪疏狂,不禁又闷闷生气。 刘婶婆媳忙去收拾做到一半的晚饭,刘正父女已将堂屋里翻倒的桌椅扶了起来,刘伯则去外面请了几位年长有德的乡亲进来陪客。,不多时饭菜齐备,众人举箸而食。 席间玉蜂儿发觉刘伯总是目光怪怪的朝自己打量,心头老大纳闷。忍不住道:”老伯,我向小梅刺那一剑实属迫不得已,我知道您全家将她视若掌珠,尚乞恕罪。”刘伯怔了怔,苦笑道:”姑娘定是瞧出老汉有话要说却不开口方出此言,是不是啊?”玉蜂儿正色道:”正是,老伯分明快人,却不知究竟为何欲言又止?”刘伯默然沉思,半晌方道:”姑娘以往可曾来到过我们这地方?”玉蜂儿摇摇头道:”我这是头一次到贵地来,老伯何以突然问起这个?”刘伯眉头越皱越紧,隔了片刻,摆手道:”也没什么,只是一个小小巧合而已。”眼中虽含笑意,但看得出心事重重。 玉蜂儿再三追问,然刘伯始终不说,雪疏狂深以陆长亭伤势为忧,显得心不在焉,也未多留意此事。 用过饭后已是初更时分,众乡农知道三人还要趁夜赶路,便不多留,只刘婶拉着玉蜂儿的手不放,千恩万谢。 刘伯见她说起没完,瞪眼道:”雪大侠和陆姑娘对咱们的恩情哪里谢的过来?别耽搁人家登程,只盼他们平平安安,往后得闲到这里小住几日就是了。”刘婶连声称对,掉下泪来。 玉蜂儿也颇为动情,回想有生以来还从没被谁这般恭敬过,一时感慨良多,大伙将三人送出屯口,不知是谁还牵来一匹家中耕田用的土马。 玉蜂儿兀自在生雪疏狂的气,道过了谢,伸手去接缰绳,却给陆长亭眼疾手快一把抢过。 玉蜂儿柳眉一竖,欲待发作,陆长亭已先陪笑道:”别跟我争,那匹马虽然神骏,但驮两个大男人也跑不快。”玉蜂儿向他横了一眼,无可奈何,只得一步步走到雪疏狂马旁。 雪疏狂长臂伸处,拉住她手,一提一带,玉蜂儿深知他伤势之重。虽得灵药敷治颇见功效,可想来这举手之劳仍承受了极大痛楚,当即借势跃上马背,心里的气便也消了八成。 三人朝众乡农挥手告别,忽见小梅的母亲排开众人,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马前。玉蜂儿俯身问道:”大嫂还有什么吩咐?”小梅的母亲扯扯玉蜂儿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说道:”姑娘虽然好本事,但也需爱惜身子,当心动了胎气。”玉蜂儿一呆,悄声问道:”什么胎气,动了又怎样?”小梅的母亲见她一脸茫然之状,并非作伪,轻笑道:”傻姑娘,想必你自己还不知道,我瞧你干呕了半天,啥也没吐出来,那十有八九是害了喜,正因此节,你出手救下小梅,我们全家才格外感激啊,千万要多在意。”玉蜂儿听了这几句话,险些一头栽下马来,娇羞不胜,左膝猛撞马胸,那马吃痛,放蹄疾奔,雪疏狂猝不及防,身子摇摇欲坠。 玉蜂儿本待不理,但终究伸手一扶,只觉满腔屈辱无从宣泄,眼泪夺眶而出,真狠不能破口大骂,一释心中块垒,但无论小梅的母亲抑或大笨蛋都感骂之不公。想来想去也唯有骂那该天杀的大恶人,害的自己走投无路,方才出此下策,以致蒙这不白之羞。 雪疏狂但觉背上湿了一片,并且不断扩展,扭头一瞧,就见玉蜂儿泪如泉涌,哭得无声无息,月华如水,映上她脸颊,凄楚之中更显得清丽秀雅。 雪疏狂一转念间,温言低道:”雪某出言无状,冲犯了姑娘,请你不要见怪,在下实实未敢怀丝毫轻视之意,确乎是姑娘多心了。”此时玉蜂儿满脑子盘旋的只是小梅母亲的话,见他回目注视,不由得窘迫难当,慌忙别开了头。 雪疏狂见状叹了口气道:”姑娘因要庇护雪某连涉奇险,这些我又那会不知,望你别将我的无心之言往心里去。”玉蜂儿倒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知他会错了意,还道自己仍在生他的气,暗想他是大英雄、大豪杰,自然不会留心去听旁人小声说些什么,那真再好不过,否则若要给他听到岂非更加羞死人啦。 想到这里,心头微宽,幽幽一叹,轻声道:”你明白就好,我也不再恼你。” ﹙本回完﹚ 第七回 翻手风云第一节 饶是乡农所赠的农家土马健壮耐劳,但毕竟脚力有限,到黎明时分已累的气喘吁吁,后力不继。 陆长亭细辨路径,转头说道:”雪大哥,前面黑沉沉的这处所在便是风云庄了。”说着两腿一夹,那马打起精神,发足快行。 玉蜂儿催马跟上,等离得近了,就见风云庄的庄墙高逾两丈,乃以大块条石砌成,显是十分坚固,庄门紧闭,吊桥高悬,护庄河宽近十丈,俨然是座小小的城池一般。 两匹马歇在庄前林内,静候天亮开庄门,雪疏狂问陆长亭道:”贤弟伤处有甚异样不曾?”陆长亭摇头道:”只是微感麻木,别的倒没甚麽,”雪疏狂微微点了点头,神色凝重。 直等到晓破云开,曙光初吐,隐隐听得庄内传出脚步之声,又隔了片刻,庄门打开,继而轧轧声响,吊桥被放了下来,一众商贩农夫络绎而出,或推车挑担,或背筐执篓,各自散去。 玉蜂儿初到这武林重地,背心禁不住阵阵发寒,不消人说,便溜下了马背,挽缰而行,雪、陆二人也都依礼下马,步行入庄。 玉蜂儿四下一看,发现庄内与寻常市镇并无多大分别,不由得略感失望,心想原来这风云庄徒有其表,也只是外面唬人罢了。 陆长亭牵马在前,径自来到十字街路北的一座大宅门首站定,就见两扇黑漆正门关着,门上密排茶碗大小的铜钉,朝霞映照,灿然生光,大门两旁各伏着一樽形象威猛的石狮子,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陆长亭见旁边一扇侧门虚掩,当即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上前轻叩门环,一名家丁出来问道:”这位公子有什么事麽?”陆长亭抱拳说道:”仓促成行未备拜帖,但烦大哥入内通禀一声,就说现有华山弃徒陆长亭登门拜谒,并引来两位好朋友求赵老英雄赐见。”那家丁一听,顿忙躬身唱喏,陪笑道:”只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敢情是陆公子大驾光临,几位稍候,小人这便进去报信。”说话间朝雪疏狂和玉蜂儿瞟了一眼,快步奔回。 不多时脚步声喧,耳听得门闩抽动,紧接着两扇正门左右一分,七八个人鱼贯而出,闪在两侧,正当中一位六旬老者缓步走了出来,双目神光奕奕,顾盼生威。 雪疏狂和玉蜂儿都是只闻赵连唐盛名,料想这老者便是统率绿林威震天下的赵老盟主无疑,当下注目打量,只见他头戴逍遥巾,穿一件古铜色对襟员外氅,上绣大朵牡丹,方面大耳,长须垂胸,身躯略显发福,威武之中另有一番雍容气度,倒不似想象中那般虎耀鹰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时陆长亭已抢步趋前,长揖到地,恭声道:”后学末进陆长亭参见赵老英雄,晚辈何敢劳动老人家亲身出迎。”赵连唐满面笑容,忙伸双手将他扶起,蔼然道:”老世侄无须多礼,一晃三年过去,老夫当初便说你来日一定大有作为,你也端的不曾令我失望,而今锋芒崭露,已闯出不小的名头来!”哈哈一笑,转回头道:”诚儿,勇儿,你俩可给这小老弟比下去了。”说这话时,眼中却是满含欣慰之色。 话音未落,两厢分别抢上一人,左侧这人三十四五岁的年纪,一派斯文,右首那汉子则生的虎背熊腰,直似金刚太岁。 陆长亭与两人见礼,斯文的名叫赵诚,乃是赵连唐的长子,魁梧的名叫赵勇,是赵连唐的次子,赵老爷子二子一女,小女儿名唤赵真。 这弟兄两个都同陆长亭格外亲热,陆长亭又朝余者团团拱手,含笑道:”众位兄台一向可好,小弟这厢有礼了。”这些人都是赵连唐的弟子,连忙答礼相还,尽皆目蕴笑意。 玉蜂儿见了赵氏父子徒众対陆长亭的神情,不自禁的暗生疑窦,总觉得这里面似有什麽蹊跷,但一时又瞧不出甚端倪她一瞥眼间,不免心头一凛,原来赵连唐的一名弟子正用眼角余光向她打量,这人的容貌似曾相识,一下子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心中正感奇怪,只听赵连唐洪声笑道:”老世侄,咱们是自家人,不用多闹虚文,快把这两位好朋友介绍给老夫,让贵客久候可大是不恭啊。”陆长亭转身道:”晚辈正要给老爷子引见。”一指雪疏狂道:”我这位大哥想必前辈也是有耳闻的,便是近年叱咤江湖的雪疏狂雪大侠。”雪疏狂面上一红,紧走两步,躬身施礼,说道:”惭愧,落难之人雪疏狂见过赵老英雄。”赵连唐先是一怔,继而放声大笑,阔步而前,抓住雪疏狂双手,朗声说道:”侠驾大名可当真是如雷贯耳,武林中有口皆碑,都道是生不用封并肩王,但愿一识雪疏狂,今日得睹凤仪,真乃三生有幸,你的事老夫早听说了,英雄失脚闲人笑,落难二字休再提及,如不嫌弃,你便将敝处当成自己家里好啦。”雪疏狂直听得胸头一热,说道:”老爷子肯于收留,雪某自是感激之至,却恐给宝庄招来祸患,那就万分过意不去了。”赵连唐面容一敛,沉声道:”雪大侠这又说得哪里话来?你我虽从未谋面,但老夫说句高攀的话,当属神交已久,好朋友来到家中做客,我倒瞧哪个敢来庄上撒野火!”当下将两个儿子及众门徒引见给雪疏狂,双方厮见已毕,赵连唐目光一抬,望向玉蜂儿道:”老世侄,可想而知这位姑娘也定然是来头不小,却不知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及门高弟.”玉蜂儿被他目光一注,心里便不由得打了个突,急忙敛衽一礼,毕恭毕敬的道:”小女子拜见赵老英雄。”说到此间,口气一顿,正犹豫是否报出名来,已听得陆长亭在旁接口道:”这是舍妹小琼,须请赵老爷子多多关照。”赵连唐哦了一声道:”原来老世侄还有一位妹子,上次倒未曾听你言及,好啊,快请到寒舍叙话。”说着话一拱手,侧身肃客入内。 玉蜂儿朝陆长亭投去一瞥,意含不满,暗道:”他这哥哥乃是昨晚赖着要当的,此前又怎会提起?”但一转念;”也所幸他替自己解了围,师兄系盗香窃玉之徒,说起来人人切齿痛恨,不仅侠义门庭欲除之而为民除害,即令江湖黑道上的豪杰也都义愤填膺,怒他使绿林人因之受人唾弃,大大的蒙羞,因此自己的本名实在难以启齿,然而尚武之士又都最看重信义,倘是捏造个假名出来,万一被人揭穿老底,非但抬不起头来,就算碍于雪、陆二人的颜面不被赶出庄去,也必越发给人小瞧,长颈鹿爱做哥哥让他去做好了,若然事情败露,那撒谎的是他,可不是我!” 第七回 翻手风云第二节 她这麽一想,心下释然,当即跟在雪疏狂身旁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宅内,就见屋宇重重,也说不清有多少进院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赵连唐将他三人引至一处花厅,把一众弟子打发下去,只留了两个儿子在旁,命人献茶,说道:”我瞧三位面带倦容,想是没休息好吧?”雪、陆二人相视苦笑,玉蜂儿接口道:”老英雄领袖群豪威加海内,不过俗话说光棍不斗势力,若因我等致使宝庄同朝廷正面交锋,咱们实感不安,故此星夜而至,一早来投,旨在尽力为宝庄遮掩。”赵连唐手捻胡须,微笑道:”多谢姑娘替本庄着想。”心忖:”这小妮子一张嘴好生精乖,而今朝廷四下张网缉捕,他对乘夜赶路躲避官差一节只字不提,话中倒全是舍己从人之意,且暗含锋芒,存心激我一激,端的十分厉害。”赵诚一旁说道:”既如此,我马上让人去安排住处,三位先进些粗陋饭食,暂请歇息,今晚再设宴为尊客接风洗尘,雪大侠以为如何?”雪疏狂忙道:”一切听由赵兄安排,只盼别太麻烦就好。”赵勇大声道:”雪大侠忒是客气,嘉宾临门,咱们欢喜还来不及呢,哪说得上麻烦二字?不怪咱们招待简慢,我父子便心满意足啦。(.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陆长亭对赵连唐道:”老人家曾说对雪大哥的事全得知了,却不知是什麽事?”赵连唐含笑道:”从夜访禁宫到甘入虎xue,直至挣断金锁,打破玉笼。”玉蜂儿扁扁嘴道:”老人家还真拿他当蛟龙彩凤啊?”赵连唐正色道:”雪大侠倘还不算人中龙凤,那放眼当今天下何人又是?以他这般年纪之轻,武功几可称是独步江湖,这还罢了,更难得他血性过人,舍生取义,若非如此又怎会有八方英豪群相来救?只此两点世上兼而具之者已属凤毛麟角!”雪疏狂苦笑道:”老爷子实在过讲了,在下愧不敢当,前辈消息这般灵通,但不知近几日应天府情形如何?”赵连唐沉吟道:”南京城中近日倒确然出了些事,只是尚无确切说法,老夫料想到今晚大约该有定论了,请侠驾耐心等候。”雪疏狂见他神色沉重,猜测事非寻常,心头忐忑不定,又闲谈了一会,仆人奉上早点,用过饭后有人引雪、陆二人去休息。 一名垂髻侍女领玉蜂儿来到后宅一间雅室之中,房内花气袭人,木桶里香汤已然备好,水面上静静浮着花瓣,洗漱之物一应俱全。(.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玉蜂儿一见大喜过望,沐浴一番,更衣登榻,长长舒了口气,心想还是大户人家想得周到,自从跟上那班御前侍卫接连几个晚上都未得好生安眠,至今终于可以美美睡上一觉了。 忽又寻思:”且慢,切不可这样轻信于人。看那赵老爷子慷慨豪迈,赵勇也是直爽性情,唯独赵诚文诌诌的,透出城府不浅,大笨蛋的所作所为实无异于叛逆谋反。这等重罪朱天子焉能善罢甘休?多半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擒拿归案,因此悍然向风云庄发难也非全无可能,赵诚想到这些说不定会背着他爹出卖我们,何况赵家确有可疑人物出现,还是多加留神的好……”尽管心里这样想着,毕竟半宵斗智斗力,一夜奔波劳苦,眼帘沉重异常,过不多久便睡着了。 恍惚间房门一响,她不由得猛然惊醒,腾地坐起身来,却见房门开处,引她来此那侍女手提食盒走了进来。 那侍女见玉蜂儿惊起,满脸惶惧之色盯着自己,倒是一呆,歉然道:”真对不住,婢子太冒失了,惊吓到姑娘,现在已是中午,请姑娘随便用些点心,老员外说晚上备宴为贵客接风。”玉蜂儿察言观色,没见有甚异样,暗想自己此刻还是好好的,显然早饭中并无什麽花巧,中饭里大概也不会有什麽毛病,当即草草吃了几口,便又躺回床上。 等那侍女收拾起碗碟掩好房门去了,她又爬起身来,将门窗尽皆闩死,这才重新睡下。 再度睁开眼时,日头已然偏西,她只觉手脚自如未加绑绳,下地走了几步,身上并无异状,头脑也是清清楚楚的,始感心头略宽。 一转念间,又不禁打个冷战,暗叫一声糟糕莫非他们将我带到这里以便单独囚禁?言念及此,一个箭步蹿到门边,拔下门闩,奋力拉门。 岂知一拉之下,房门应手而开外面并未加锁,倒是她这一拉yongli过猛,竟险些将好端端一扇门拉出门框,自己也几乎岔了气。 她拍了拍胸口,暗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是不可无的,这可怨不得我疑神疑鬼,谁教我有生以来只遇见一个大笨蛋呢?”念及雪疏狂,于是出得房来,穿花拂柳,往前宅而行,中涂见那服侍她的婢女正在精心修剪一株不知名的花木。 那侍女见她走来,忙放下剪刀,含笑问道:”姑娘休息的可好?”玉蜂儿点点头,问她雪疏狂和陆长亭住在何处。 那侍女名叫菊儿,带她来到二门,玉蜂儿见左首里一处大屋格外巍峨,不免好奇道:”那是祠堂麽?”菊儿摇头道:”那乃是效贤堂,为本庄要地,没有庄主的令谕,任谁也擅入不得.”唤住一名小厮道:”陪陆姑娘去雪大侠和陆公子的住处。”那小厮答应一声,在前引路,东绕西转,在一所清幽的庭院门前停下来,躬身道:”两位贵客便住在此间,姑娘请吧。”玉蜂儿一路行来发现不少人忙忙碌碌,似乎是在布置什麽,心头疑云丛生,忍不住问道:”府上有甚热闹不成,我瞧大伙都忙得很。”那小厮笑道:”姑娘真是细心,本庄正有一宗盛事要办,五月二十一乃是我家老员外六十大寿的好日子,三山五岳的豪杰齐来拜寿,自然须得好生筹备一番。”玉蜂儿嗯了一声,装的若无其事,摆摆手道:”好了,那你也去忙吧。”说着走进院内,但见院中青砖铺地,栽松种竹,三间瓦舍在修竹掩映里显得十分别致。 她拾阶而上,刚要伸手推门,蓦地记起昨天的窘事,便扬声道:”本小姐可以进去麽?”话音未落,房门一开,陆长亭当门笑道:”这地方有点邪门,说姑娘,姑娘便到,我们正在谈论你呢。” 第七回 翻手风云第三节 玉蜂儿进到房中,冷声道:”猜也不是说本小姐什麽好话。(.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陆长亭一脸惊异之状,愕然道:”敢情都被姑娘在外屏息偷听去了,常言说闲谈莫论人非,看来果然不假,当真要防隔墙有耳。”玉蜂儿闻言猛一跺脚,掏出玉瓶,啪的一声,按在桌上,扭头就走,雪疏狂忙道:”雪某的伤已无大碍,姑娘这药珍贵非常,又系令师临终遗赠之物,还请收好。”玉蜂儿回身取了药瓶又朝门外走去,陆长亭横身门前,狞笑着道:”姑娘就这样走了麽?”玉蜂儿秀眉一扬,娇喝道:”长颈鹿,你可别欺人太甚,夲小姐也不是好惹的。”陆长亭哈哈笑道:”着啊,在下几曾招惹了你?你却变了脸色要负气而去。”玉蜂儿愤然一哼,侧过头瞪着雪疏狂,质问道:”是不是你将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了?”雪疏狂茫然道:”我说过什?姑娘胡乱冤枉人可没道理!”玉蜂儿见他矢口否认,一时更恼,气鼓鼓的道:”那长颈鹿说我屏息偷听又是怎麽回事?”雪疏狂这才明白过来,心想她曾使用闭气功夫隔墙偷听到钟离大哥和凌少掌门商议营救我的计策,而此事只有我一人知晓,陆老弟言及隔墙偷听云云,她自然疑心是我泄露出去,不禁苦笑道:”雪某端的什麽也没说过。[.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玉蜂儿知他不会撒谎,想了想道:”算了,那就暂先信你这次,不过才刚你怪我胡乱冤枉人,那本小姐先被长颈鹿冤枉了又怎麽办?”陆长亭不等雪疏狂回答,抢着接口道:”长颈鹿冤枉梅花鹿乃是鹿家的事,雪大哥纵然侠肝义胆,最爱打抱不平,可也不能对旁人的家务事横加干涉!”玉蜂儿又是一哼,说道:”没空跟你斗嘴,赵老英雄要大办六十寿宴,届时定必贺客如云,你们说该如何是好?”雪、陆二人听了都是一愣,显然并不知情,玉蜂儿于是便将途中所见以及听自那小厮口中的话说了一遍,续道:”我左思右想,总觉此间实不稳妥,保不住贺客里便夹杂着官府的探子,即令咱们不在寿宴上露面,然而赵府上下这许多人,要使这秘密保守下去又谈何容易?”陆长亭道:”你说的很对,但赵老爷子这寿宴并非你我到来之后才决定操办的,总不能为了方便咱们避祸就劝人家别再办这六十大寿了吧?”玉蜂儿白了他一眼道:”说了半天尽是废话,所以咱们该及早拿个主意才行。”雪疏狂道:”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咱们行藏败露那是在所难免,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我还能逃上天去不成?真正要紧的是朝廷获悉咱们的去向后作何反应!”玉蜂儿小声嘀咕道:”早听说赵老爷子统领绿林,身为十三省水陆响马的总瓢把子,只当是有多大神通,今日一见可也不过如此,小小庄子弹丸之地,一堵石墙、几丈浅水又能济的什麽事?朱和尚一声令下,调来三千铁甲,不出半个时辰便可将此夷为平地……”她说到此处,突然收住话头,望望雪疏狂,再瞧瞧陆长亭,诧异道:”嗳,你们两个笑什麽呀?本小姐说出了麽?长颈鹿,别笑了,喂,大笨蛋,你还笑……再笑……我可要恼了……”原来她开口之初,雪、陆二人摇头皱眉,现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其后竟尔相互忍俊,笑的无声无息,那笑容里俱是无奈之意,无奈到满含怜惜,就如同面对一个明明无知至极却还不懂装懂的小孩子一般,无怪乎玉蜂儿瞧在眼中大是光火。 雪疏狂见她真的有些恼了,当下强忍住笑,敛容道:”姑娘适才提到统领绿林总瓢把子这八个字,你可知道这八个字有多大分量?”玉蜂儿不加思索道:”所谓统领绿林的总瓢把子就是一支令箭能够调动天下的山林好汉草莽豪强,对麽?”陆长亭也正色道:”敢问姑娘可知道大唐朝是怎生打下的江山?”玉蜂儿笑道:”这个你可难不倒我,本小姐曾听说鼓儿书的先生讲过,想当年贾柳楼四十六友结拜,十二支筷子令反山东,赤发灵官单雄信率领群豪辅佐李渊父子灭隋兴唐,这才有了后来的贞观盛世,而那单雄信便是当时的绿林道总瓢把子。”她微微一顿,见雪、陆二人听得连连点头,不由得心中一乐,接着说道:”说来岂止大唐如此,听说书先生说,其实哪朝哪代哪位天子起兵之初不是借助绿林英雄的势力?”雪疏狂道:”姑娘既然知道,为何又说朱天子调兵毁庄云云?”玉蜂儿道:”你可听清楚了,我所说乃是每朝开国立基之时,而今朱和尚已做了近二十年的龙庭,虽不能说河清海晏,马马虎虎也算天下太平了,想来朱和尚正愁寻不到由头清剿绿林草莽呢?”她这会子已是存心要同雪,,陆二人针锋相对,高唱反调,陆长亭淡淡微笑,凝视她道:”风云庄距应天府区区二百理路,朱天子何以不发兵来剿?我二人一个是长颈鹿,一个是大笨蛋,反正是两条糊涂虫,须麻烦姑娘分说个明白,以开茅塞。”说话间一副恭聆教益之态。 玉蜂儿一听这话,心下叫苦不迭,支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眼珠一转,有了计较,说道:”反正已经有两条糊涂虫了,再算我一条也不嫌多,近墨者黑,耳濡目染,跟你们两个呆得久了,想不糊涂也难!”陆长亭道:”倘能道出此中原委,那还算是糊涂虫麽?”玉蜂儿暗暗得意,笑道:”若知道其始末根由,自然就不能算是糊涂虫啦!”陆长亭点头道:”那好,听我说给你听,不过先要问你,你可知当今皇上是如何穿上龙袍的?”玉蜂儿道:”朱皇帝是佃农出身,小时候放过牛,那一年瘟疫横行,爹娘全都死了,未混一口饱饭便进庙当了和尚,后又还俗从了军,此后十数年中赶走鞑子,灭了诸路反王,这才面南背北,这些有谁不知?”陆长亭喟然道:”正如姑娘所言,历代开国之君打天下时都少不得绿林豪客为其冲锋陷阵,但却绝少有人名标青史,能为后世所知,那自然是给皇帝们过河拆桥借故杀了,朱元璋坐稳江山后也没闲着,先后有多少曾舍生忘死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文臣武将被诛杀?”玉蜂儿咦的一声道:”可并没听说本朝有哪位武林大豪遭了朱和尚的毒手啊?”雪疏狂重重道:”这就要感念活神仙刘伯温先生的大恩德了!” 第七回 翻手风云第四节 玉蜂儿喜道:”都传说刘先生是半仙之体,敢情你也很服气他。”雪疏狂道:”何止服气,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刘先生跟随朱元璋转战多年,对他心性算得上了如指掌,知其寡情薄恩,料准他得了天下定必掉转刀头,对股肱之臣大肆屠戮,因此曾于朱元璋登基前密告一众江湖豪侠,立即奏请辞官,坚不受封,唯此可免杀身之祸,但在朱元璋应允之前,务必紧握兵权不放。””这其中便有赵老爷子的先人与铁扇帮前任卫帮主等,朱元璋深恐纵虎归山留下后患,本待不依,然而大伙都手握重兵,当时战火未熄,局面尚不稳固,双方僵持起来,难保不生大变,朱元璋迫于形势,只得违心答应,并颁旨厚赐财帛,以彰功绩,群豪婉辞封赏,连饯行酒也没喝便各自散去了。””内里自然也有些人贪图功名利禄留了下来,果然时隔不久,朱元璋见站稳了脚跟,登时原形毕露,开始屠杀功臣。”停了一停,,叹道:”他十分折服刘先生的才干,实感诛之可惜,又不许他回乡养老,防他与各路英雄往来,先是留在朝内,后来押入天牢,也曾软禁在家中,而近几年中已听不到老先生的半点音讯,实是生死难测,若还健在该是耄耋之年的人了!”语意之中无限感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玉蜂儿直听得咬牙切齿,忍不住骂道:”这狗皇帝真不是人,本小姐武艺低微,那是不用说了,倘使有你们那样一身好本事,我非进宫去摘了他的瓢儿来。”陆长亭一笑道:”有些人本来十恶不赦,偏又杀之不得,这朱皇帝便是一例,这时将之刺死,众皇子为争夺皇位定然大动干戈,他们乐意手足相残自然不干你我的事,然而刀兵四起,老百姓可又要遭劫难了,以武犯禁之举每个习武之人都做得来,仗凭武功扶危济困才是侠义根本,如能保境安民便更是侠之大者了!”玉蜂儿小嘴一撇,歪着头道:”怪不得你和大笨蛋是好朋友,连说话也是一副腔调,好像没了你们便要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一般,你倒是快把朱和尚为何不敢拔除风云这根眼中钉的缘由解释给我听啊。”陆长亭道:”分明是你说要去刺杀皇帝岔开了话题,反来责怪别人,要知道朱元璋嗜杀成性,却也没能斩草除根,不少文武大员看出风头不对,事先将子女派离身边,从而脱出魔爪,这些人中以武将之后居多,被锦衣卫追杀走投无路便落草为寇啸聚山林做了大王,有道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山大王也非一盘散沙,唇亡齿寒,互为应援必不可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雪疏狂接口道:”否则干嘛要推选个绿林盟主出来?不受皇封重返草莽的江湖豪杰和这些功臣后裔同气连枝休戚与共,都奉绿林盟主号令,风云庄有个风吹草动,立即天下大乱也非危言耸听,以往的草莽豪杰多为生计所迫,逼不得已各占山头,现下则以被朝廷所不容得名门之后为主,两相比较,后者不但得到百姓私下同情,于官场之中亦有千丝万缕的瓜葛,显然更加可虑,朱皇帝早给一班明争暗斗的孝子闹得头大无比,若非受逼太甚,哪有心思来捅风云庄这马蜂窝?”玉蜂儿眨眨眼睛道:”那麽铁扇帮属侠义道,跟绿林人又非同路,却何以也能坐镇帝都?换言之朱和尚又是忌惮他们什麽?”雪疏狂肃然道:”铁扇帮是百年前江湖中一众人志士为图驱除鞑虏而创,与白莲教渊源极深,而真正吊民伐罪起兵造鞑子反的须推白莲教为先朱元璋之所以能外驱鞑虏内平诸患,若将三分功劳记在绿林好汉头上,就要替白莲教记上四分,现在白莲教重又隐入民间,实力虚实不为朝廷所知,朱天子去挑铁扇帮所担风险较之为难风云庄那是有过之无不及!”玉蜂儿听了,不禁心中一动,暗思:”朱天子虽不敢对铁扇帮轻举妄动,必欲荡平之心却是可想而知,我为求自保厚了脸皮向大笨蛋索取字据,他便提笔写了给我,要我凭此去投奔韩帮主,如今回想起来方知那是何等样的信任。””须知本小姐万一落入官府手中,他们大可将计就计,派一个假玉蜂儿去做内奸,当真如此,后果实将不堪设想,何况究竟我是不是朝廷走狗他还无从得知,他这麽容易便轻信了我,堪称不折不扣的大笨蛋!”转念又想,他若不信任我,不写那封引荐书信给我,本小姐肯甘心情愿陪他共度难关麽?倘若他当初一剑将我刺死,自己便也决计活不下来,兴许做人原该少些顾虑猜疑才好…… 陆长亭见她面露恍惚之色,便问:”姑娘可是越听越糊涂了麽?”玉蜂儿回过神来,脸一红道:”依你说风云庄十分安全,倒是我杞人忧天了?”陆长亭道:”话也不能这麽说,此番雪大哥怕是端的让皇帝动了真火,盗出清风剑已属弥天大罪,而雪大哥交游之广则更令朱天子胆战心惊,他同铁扇帮交谊笃厚,这一次风云庄又肯慨然收留,朱元璋视为肘腋巨患的两大对头都同雪大哥交好,黑白两道就此联起手来也未可知,朱皇帝倘不寝食难安才怪。”雪疏狂微笑道:”实则另有一节至关重要,我同太湖九雄义结金兰,我这九位哥哥无一例外均是被诛功臣的后代,他们手上握有一份铁证,乃是当初朱元璋、马皇后以及一众皇亲国戚要密谋加害的勋臣名单,千余文武当中有几百人名字下面被皇帝御笔做了记号,而但凡名下有标记者,后来皆因各种情由陆续丧命,或被杀、或染病,死法百出,总之几无幸免。””我那九位义兄辗转得到此物,知会了朱天子,要他为冤死的开国元勋平反昭雪。并且立即退位,为万千生灵着想,私仇可以不报,如若不然,等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日必先将这件罪证大白于天下人面前,以出有名之师。” 第七回 翻手风云第五节 玉蜂儿和陆长亭听了都是暗暗心惊,一个满脸诧异,一个目蕴愤然,互相望了一眼,又一齐瞧向雪疏狂。 陆长亭心想:”朱天子显然打算以雪大哥为质,迫使太湖九雄交出证物,这等绝密大事雪大哥全不瞒这小丫头是否有欠考量?雪大哥对他二人如何相遇、小丫头是甚出身来历以及怎样救他等情不肯多说半句,委实令人费解。”玉蜂儿则寻思:”大笨蛋迭遇险境,却始终未曾提及这些,此刻当了长颈鹿的面才讲出来,看来他并没拿我全当是自己人。”想到此间,心头大觉不快,忽地发问:”前些天跟你同去刘家屯可是钟姑娘麽?”口气咄咄逼人。 雪疏狂没料到她会出其不意突然问起这个,听得一怔,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并非我们一道去的,而是我追赶她误走那里,恰逢一众乡农持械争执,这才伸手管了不平之事。”玉蜂儿心下叹息:”钟离姑娘跟他使性子。来个不告而别,但他还是巴巴的赶去了南京,为救钟离姑娘不顾自身安危……”陆长亭含笑道:”我俩已将朱天子何以迟迟难下决心拔除风云庄这棵眼中钉的缘故述说明白,那是唯恐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最后闹的无法收场,在下是长颈鹿,雪大哥是大笨蛋,糊涂虫可是只你一条啊。”玉蜂儿猛地醒起,暗想大笨蛋与钟离姑娘好与不好跟我有什麽相干?怎地又没来由的操起闲心来,只消他不赶我走那便万事大吉啦,听陆长亭发难,当下不慌不忙,狡黠的一笑道:”本小姐一早便曾申明,知其来龙去脉始末根由就不算糊涂虫,现而今我已知道的一清二楚,凭什麽要叫我是糊涂虫?”陆长亭细一回想,他刚才的确是这麽说的,不禁对她之油滑大为折服,唯有苦笑而已。 玉蜂儿忽似记起什么,哦了一声道:”听说历代相传,绿林盟主手上有一支令箭,也有说是令牌的,用以调遣天下豪杰,真有这物事麽?”雪疏狂道:”确有其物,但也并不尽然,实则牌分三面,分别代表天、地、人,一圆一方各取天圆地方之意,代表人的则是一支令箭,平时所说的一支令调动天下绿林豪杰指的便是这中间的人字令了。”玉蜂儿道:”这麽说来另外两面令牌岂不成了摆设,可有可无?”雪疏狂正色道:”若无天地,人从何来?那支人字令上有天牌,下有地牌,令箭之上还刻有一颗人心的图样,意为人生于天地之间,须当顶天立地,无愧良心,心形之下则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故又称作人字凤凰令”玉蜂儿以手加额,连说:”麻烦,麻烦。”见雪疏狂停口不说,嗤的一笑,忙道:”你接着说吧,我不再打断便是。”雪疏狂无奈,续道:”三面令牌平素连在一起并不分开,便供奉在效贤堂内,轻易动用不得,真正用来传递号令的乃是一十二支筷子令,是效仿隋末群雄十二支筷子令举兵起事的遗风。而当凤凰令一出,绿林道莫不从命,便如同朝中官员遵奉圣旨一般。”玉蜂儿双目当中陡然现出异样的神采,笑道:”果真有这般威风?”陆长亭冷哼道:”灵光与否到外面一试便知!”正谈论间,赵诚走进院门,朗声说道:”二位还住得惯麽?厅上略备水酒,为尊客一洗风尘。”陆长亭急忙起身迎进。 赵诚见玉蜂儿也在,含笑道:”姑娘在这里也是正好,我原要稍后去道乏的,家父正在花厅恭候,这就请三位移驾前往。”三人跟随赵诚来到花厅之前,这时暮云四合,厅中巨烛高烧,照得十分明亮,赵连唐听得脚步声近,当下降阶相迎。 雪疏狂上前躬身一礼,说道:”不知老英雄寿辰将至,来的孟浪,未携贺礼,盼前辈不要见怪才好。”赵连唐忙摇手道:”雪大侠这话可就太见外了,你肯屈驾敝庄,那是多大的面子给了老夫,犹有何等样的礼物比之侠驾玉趾亲临来得更加珍贵。”说着哈哈大笑,挽了雪疏狂的手并肩入厅。 玉蜂儿听了赵连唐最后这句话,禁不住暗暗嘀咕,偷眼观瞧,发现赵、雪、陆三人脸上均无异色,再朝赵勇及赵门弟子端详,也未见他们神情间有甚特异之处,一时寻思:”莫非真是我太过多疑了些?”言念及此,一瞥眼间,无意中目光又与那似曾谋面之人相遇,那人向她点头一笑,竟是打了个招呼。 玉蜂儿只觉得依稀见过此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是在什麽地方,心头疑云越来越是浓重。 这时两边已分宾主落座,肴烹异品,果献时新,觥筹交错,边吃边谈,赵连唐瞧着陆长亭,眼中充满慈和之色,缓声道:”老夫听说你离开华山极感惊异,江湖中也有种种传言,如若涉及师门机密抑或长辈阴私则不说也罢,老夫并不怪你。”陆长亭微微叹了口气,涩声道:”此间并无外人,晚辈如实回禀就是了,也不知从何时起,我华山一派分出气剑、两宗,一派专心练气,一派一意习剑,此事在武林中实非隐秘,几乎无人不知。”赵连唐抚须道:”华山武学幽微玄奥,无论内功剑法都是自成一家,本该相辅相成才是,然而一派两宗,哎,说句不该说的话,长此以往不免要生出嫌隙来。”陆长亭道:”晚辈自幼被师祖带上华山抚养,那时年幼,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只记得师伯亲来教我打坐运气,辨识经络穴位,师叔则特意命人专为我度身铸了一口短剑,指点我怎样刺、斩、撩、劈,进击封架,每日里习练不休也还罢了,时不常两拨师兄还会因为争抢我吵得不可开交。”玉蜂儿听了他这些话,心里酸溜溜的很不舒服,一股妒意直冒上来,冷冷的道:”你小时候一定乖觉伶俐,嘴巴又甜,甚得师祖欢心,师伯师叔为在你师祖面前争宠,自然要向你大献殷勤,说穿了还不是想拍你师祖的……那个什麽……”她原想说”马屁”二字,却见陆长亭双目寒光如电,逼视过来,不禁吓了一跳,话到嘴边,只得含糊过去,内心愤愤不平。 第七回 翻手风云第七节 言念及此,抬目看向玉蜂儿,却见她秋波流慧,也正瞧着自己,口角似笑非笑,眼中满是狡黠的神情,一时间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心想她为了封我的口,使我不忍将她从身边赶走,竟不惜自绝后路,甘愿沦为朝廷必欲拿获的要犯,由此亦足见那大恶人定燃是凶残歹毒到了极点,迫使他无奈之下非铤而走险不可…… 此时赵连唐又把矮汉指引给雪疏狂和玉蜂儿认识,原来此人名叫方宽,十分精明强干,极得师傅赏识。 赵连唐略一踌躇,问方宽道:”有关凌少掌门遇害之事可属实麽?”雪疏狂一听之下,真仿佛耳边响了一声炸雷,全身剧震,骇然道:”怎么,凌兄他出了事?”方宽点头道:”凌少掌门背后中了一掌,五脏俱碎,脊梁骨被生生打断,是当场身亡,死状奇惨,此事千真万确!”雪疏狂呆在座中,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这件事发生在什麽时候,又是何人下此毒手?”方宽答道:”事发便在群豪搭救雪大侠那晚,凌少掌门的尸身被两名随他同来南京的昆仑弟子发现时,显然刚刚遭逢不测,左近并无旁人。”陆长亭缓声道:”凌少掌门虽少在江湖上行走,但据传他剑术极精,凶手能欺至身后打他一掌,可见武功卓绝,况且又是一掌毙命,却不知那是怎样的一掌?”方宽道:”那分明是一门霸道无比的外家掌功。”顿了一顿,沉吟道:”另有一种说法越发的耸人听闻。”赵连唐捻髯道:”既然一切都尚无定论,且说来一听。”方宽应了声是,说道:”有人称凌少掌门是丧命在他本派的不传之秘断金掌下!”厅中群豪听了这话都禁不住脸色大变,过了片刻,雪疏狂才问道:”莫非当场半点蛛丝马迹也没留下?”方宽怔了一怔,瞧了雪疏狂一眼,欲言又止,默不作声,雪疏狂察觉到他神情有异,忙追问道:”方兄有话不便直说麽?”方宽转目看向赵连唐,见师父朝他微微颔首,这才凝声道:”当场也非全无线索可循,只是-”他苦苦一笑,咳嗽了一声,续道:”据发现凌少掌门遇害的那两名昆仑弟子言道,他们曾远远见有一条人影疾驰而去,但因当时急于查看凌少掌门伤情,加之相距已是极远,是以并没去追赶,凌少掌门鉴于己方人数毕竟不如朝廷一边充足,于是将南京城划分出三十六片小的区域,以天罡阵法排布,分别伏下援兵接应,后经察问得知,雪大侠刚好在那嫌凶逃遁的方向现过身,并与锦衣卫的人动了手,负责那片区域的铁扇帮弟子立时迎上,侠驾就此离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缓了一缓,接着说道:”另有一节更对侠驾不利,凌少掌门身边留有八个血字,写道:雪疏狂系本派嫡出字迹潦草,但可以辨认的清,似乎是凌少掌门濒死之际拼尽余力所书。”雪疏狂听到此间,脑中不禁又是轰的一响,霍然起身,双眼精光大盛,目不转睛的盯着方宽,一字字道:”如此说来那是雪某杀了凌少掌门?”赵连唐忙起身道:”雪大侠且息雷霆之怒,此事断无可能是侠驾所为,侠驾稍安勿躁,请坐下来说话。”玉蜂儿在旁冷冷地道:”是啊,你这样红头胀脸的大声嚷嚷,岂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就算的确不是你干的,也要被我误会做贼心虚。”赵连唐闻言暗吃一惊,雪疏狂听她说的在理,当下勉强镇慑心神,向方宽拱拱手道:”得罪。”重又归坐。 方宽叹口气道:”除此以外,大内承恩阁装有一宗至为厉害的机关,叫做天罗地网,是以坚韧异常之物编织而成,那天罗地网中曾困住过人,后被神兵利器削的七零八落,但在损毁的网面上仍可清晰的看出用手撕开的痕迹,而许多那一晚见过侠驾的宫中侍卫都看到雪大侠双手带伤。”言及于此,不往下说。 雪疏狂自言自语道:”天下掌法之中想也唯有断金掌堪比宝刀宝剑,能够撕得破天罗地网,因此是雪某使用断金掌神功打死凌少掌门也就越发令人信服啦。””再说恐怕也唯独我才有机会乘凌少掌门毫无防备之际从他背后猛下杀手,向他发出致命一击。”他说到后来,每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语气沉凝如铁,众人相顾默然,也不知该说什麽才好。 突听得哎呀一声惊呼,却是玉蜂儿道:”大笨蛋,现下连本小姐也觉得暗算凌少掌门的人非你莫属,还不给我从实招来,为何恩将仇报,对凌少掌门毒手相加?谁知道你几时凶性发作把本小姐也毙于掌下?这就叫做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众人转眼看向她时,就见她一双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雪疏狂,好像微一疏神便有性命之忧,满脸惶惧惊恐之态。 陆长亭见了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勃然大怒,厉声喝叱:”胡说八道,你跟着捣什麽乱?”玉蜂儿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有人要栽赃嫁祸借刀杀人你都看不出来,就只会板起脸来凶我,很本事麽?”陆长亭心中一怔,忙道:”算我不对就是了,容后向你赔罪,你倒说得详细些,究竟是谁从中作怪?”玉蜂儿瞪了他一眼,不徐不疾的道:”这还用问,朱和尚深恐亲自除掉大笨蛋引起天下英雄的公愤,于是遣出专擅外家掌功的武林高手狙杀凌少掌门,为的是假昆仑派之手偿他所愿,这一下各路豪杰就要考虑同昆仑派站在一边还是替大笨蛋报仇雪恨。朱和尚既除去了一块心病,又使得侠义道自相残杀,一并将绿林好汉牵扯在内也说不定。””大笨蛋当真丧在昆仑派手里朱和尚虽然也颇有损失,但利害相权,益处总多于弊,兴许大笨蛋得能顺利的逃出天牢正是朱和尚深思熟虑之后顺水推舟使出的一记阴招也未可知。”雪疏狂和陆长亭目光对视,俱感心折,风云庄群豪面面相觑,也都暗自称赞,实则玉蜂儿所说之事大众也不是没有想过,但这番话出自一个稚气未脱的天真少女之口,并且分析的头头是道,这就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了。 赵连唐哈哈一笑,说道:”陆姑娘见识之高果然不同凡响。” 第七回 翻手风云第八节 玉蜂儿脸色一端,正声道:”只盼武林同道人人心明眼亮,莫要中了朱元璋这老鬼的毒计,让好人蒙受不白之冤,我这一孔之见又算得了什麽?至于大笨蛋在嫌凶隐去的方位露面那是半点也不稀奇,我猜昆仑弟子所见的那条人影多半就是大笨蛋无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那晚正当十五,月色大好,我想让人看到大笨蛋的背影理应是元凶的意图所在,否则如何栽赃于他?只是这人对出手时机拿捏极精准罢了,由此亦可推测凶手武功端的深不可测,难道凌少掌门随时都在等他来杀不成?”赵连唐听得频频点头,接口道:”姑娘所言极是,如此一来奸人的阴谋又要落空了!”玉蜂儿轻声叹息,道:”只是这也未见得一定是甚好事。”赵连唐不由得一楞,迷惑道:”这话老夫可就不大明白了,莫非雪大侠受人冤枉才是好事?”玉蜂儿道:”以大笨蛋的素日为人而论,想必大多江湖豪杰都不相信他能干出此等不义之事来,朱和尚空欢喜一场,到头来发现拨错了如意算盘,势必恼羞成怒,定然对大笨蛋记恨更深,回过头来只会愈发处心积虑的算计他。”话语之间,脸上忧色甚重。 赵连唐瞧在眼中,不觉心念一动,转而对方宽道:”你也辛苦了,坐下来边吃边说,应天府那边有什麽新动向麽?”方宽施礼入座,答道:”弟子临离开南京时得到密报,弯刀门掌门人郭震到了应天府。”玉蜂儿道:”郭志长和郭志远这两兄弟还未曾现身麽?”方宽愕然道:”芳驾参透了未卜先知之术不成?怎的郭氏五凶进宫谋事仿佛早在姑娘预料之中?风传郭泰送急信给郭震,要他率本门好手进宫当差,然而不知怎地,却只来了郭震老哥一个!”玉蜂儿莞尔一笑道:”弯刀门能摆出台面的也只有这五块料,此番倾巢而出,可惜活人只怕再也见不到郭柱和郭志高了!”赵连唐凝视着玉蜂儿,吃惊道:”哪两个败类莫不是也给姑娘结果了?”玉蜂儿一指陆长亭道:”我可不敢贪功,人是他杀的,却也挨了人家一刀,还硬要充好汉,不准我们跟前辈提起,哎呦,他嫌我多嘴,正用脚踢我呢。”赵连唐听得大惊失色,惶声道:”陆世侄可是着了郭家化骨毒刀?”陆长亭无奈,只得将当时情形以及玉蜂儿迫使郭志远前往南京盗取解药等事简要说了一遍,而关于玉蜂儿如何大施骗术一节则略去未提,是怕传扬开去,日后冤家路窄,郭志远得知上了恶当寻小丫头的麻烦。 赵连唐忧心如捣,皱眉道:”仅靠郭志远去谋解药终究不是万全之策,郭家所炼的毒刀又确属歹毒之极,无人能解,无论暗取还是明夺,都先要接近郭震,而郭震业已进宫,想接近他谈何容易,即令唐家堡、百草门、武当山及少林寺有解毒的灵药神方,却也远水难解近渴。”说到这里,脸上已罩了一层焦灼之色。 便在这时,却听有人低低的一声窃笑,赵连唐一斜眼间,见是自己的一名弟子,不由得心头暗怒,沉声道:”曲英,你笑什麽?你兄弟身中剧毒,七日之内,不,至今已只剩下六天了,这六天当中得不来解药,他便有性命之忧,这件事很好笑不成?”赵勇也道:”是啊,曲师弟,你发哪门子怪笑?”说着朝曲英怒目瞪视,神色愤然。 这曲英正是令玉蜂儿总有似曾相识之感那人,此时低下头去,却用眼角悄悄瞟者玉蜂儿,神情甚是怪异。 玉蜂儿一直满腹狐疑,暗想这人到底在哪里见过,自己怎地始终回忆不起?瞧他神头鬼脸,切不可掉以轻心,当下说道:”我与这位曲大哥似乎是见过面的,不过恕我记性太坏,忘了是在何处,曲大哥能否给提个醒?”那曲英闻言起身,一抱拳道:”一面之缘,芳驾仍能认出在下,可真是好眼力,当日南京品茗轩内茶客纵无一百也有八十,曲某衣不出众,貌不惊人,姑娘仍然记得,哈哈,钦佩啊钦佩,难得啊难得!”玉蜂儿恍然大悟,不由眉心一耸,冷然道:”这样看来曲大哥方才是在笑我了?”曲英含笑道:”姑娘别恼,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想姑娘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盗去潇湘三奇的随身暗器,取走茶馆中十数人的财物而不被发现,因何没趁郭震不备得来解药救治令兄?”他此言一出,满座错愕,风云庄群豪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张口结舌,无不惊诧,半晌谁也说不出话来。 赵勇最后再也忍耐不住,问曲英道:”曲师弟,你说陆姑娘是个三手偷儿?”言下犹自难以置信。 曲英一笑道:”我奉师傅之命到应天府打探江湖豪杰有无营救雪大侠的计划,在品茗轩歇脚,可巧遇见陆姑娘,若非后来高人点破,便也和众茶客一并做了睁眼瞎子,陆姑娘的妙手绝技实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当真是叹为观止,令人拜伏之至啊。”赵勇听完,把酒杯砰地一声重重搁在桌上,鼻中一声,将脸转向旁边。 赵连唐见陆长亭面容极是尴尬,朝曲英狠狠瞪了一眼,打个哈哈,陪话道:”一笔写不出两个绿林,小徒也只是随口一说,陆姑娘别太往心里去才是。”赵勇霍的转过头,冷笑道:”绿林一脉那是不假,可惩恶扬善杀富济贫的是绿林人,而烧杀抢掠为非作歹的也是绿林人,更有甚者采花盗柳鸡鸣狗盗之流同样被归为绿林人,这些又岂能相提并论?”赵连唐沉下脸道:”老二,你瞎说些什麽?陆姑娘远来是客,你怎可如此无礼?”赵勇立起身来,瓮声道:”咱们风云庄向来是英雄豪杰义匪侠盗风云际会的场所,可并非藏污纳垢的地方,下九流的货色不来也罢!”说完拂袖离席,大踏步往厅外便走。 赵连唐直气的胡须发抖,连声呼喝,赵勇则犯了倔脾气,充耳不闻。 眼见得赵勇已走到厅口,玉蜂儿忽道:”赵二爷暂请留步,小女子有一事不明,想要当面讨教。”赵勇略一迟疑,回首冷然一顾,侧目斜睨,眼中流露出极是不屑的神情,漫声道:”请讲。”。 玉蜂见了他这副模样,丝毫不以为忤,淡淡的道:”阁下将鸡鸣狗盗之辈尽皆归为江湖下九流,是也不是?” 第七回 翻手风云第九节 赵勇想了想道:”取不义之财用于急需之人的纵然是有,但终究还是少些,况且即便如此,那也有失光明磊落,至少我便不是全然佩服。”玉蜂儿点点头,又问:”宝庄对鸡鸣狗盗之徒一视同贼,都不欢迎麽?”赵勇这次再也不加思索,脱口道:”那是自然,难不成还会再分个三六九等出来区别对待?”玉蜂儿闻言轻轻嗯了一声,道:”那就好。”赵勇奇道:”什麽好?”玉蜂儿并不答话,转脸对雪疏狂道:”你听到了麽,其实人家赵二爷并不欢迎咱们,眼下已然直言不讳,咱们哪还好意思赖着不走,莫非要等人家亲口下逐客令?”雪疏狂一时语塞,陆长亭则为之气结,赵连唐搓手跺脚,一叠声的清玉蜂儿不要误会。 赵勇愣了一刻,奔回叫道:”陆姑娘,说话要凭良心,我几曾提过不欢迎雪大侠来着?”他脸皮紫胀,几成黑色,大瞪虎目,雅赛一对铜铃。 玉蜂儿冷冷道:”阁下红口白牙刚刚说过,不欢迎鸡鸣狗盗之辈来庄,大伙个个都听在耳中,怎么转眼就不认账了?”赵勇气急败坏的道:”雪大侠乃盖世英雄,怎能算是鸡鸣狗盗之辈?真是岂有此理!”玉蜂儿格格一阵娇笑,说道:”该我说岂有此理才对,那本小贼可要动问一声,朱和尚缘何缉拿于他,恳请赵二爷赐教。”众人都已明白过来,而赵勇本就城府不深,加之这会子热血上涌,开口便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因为他入宫盗出了-”说到此间,突然一怔,住口不言,继而以拳捶胸不已,砰砰有声,如击巨鼓,跌足悔道:”哎呀,我……我……我……”连说三个”我”字,额头青筋根根暴起,急的不停擦汗,下面的话却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来。 赵连唐和赵诚交换了一个颜色,心下连珠价叫苦,赵门众弟子虽觉陆长亭这妹子难脱欺负老实人之嫌,然而对鸡鸣狗盗之辈同等看待不予区分又确系赵勇口中说出,一时谁都搭不上话,便也唯有相视苦笑了。 雪疏狂起身朝赵勇抱拳笑道:”看来赵兄似乎倒并无嫌弃雪某之意?”赵勇犹如吞了苦瓜,哭丧着脸道:”哪里话,哪里话,雪大侠是我们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又怎麽会嫌弃?”雪疏狂道:”既如此,就当什麽事也不曾发生过,请赵兄入座便了。”转头向玉蜂儿笑道:”我是进宫盗宝的大盗,你是混迹江湖的小贼,跟我相比可是小巫见大巫了,赵兄容得下我这大盗,自也不会赶你这小贼离庄,这件事就此过去了,休再提起!”玉蜂儿似还不情不愿,小声嘟哝道:”不提便不提,横竖又不是我先提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赵勇向她瞧了一眼,重又回入座中。 赵连唐见雪疏狂三言两语化解了双方僵局,甚感欣慰,亲手把盏,将三人面前的酒杯斟满,歉然道:”三位需满饮此杯,算是老夫代犬子向尊客赔罪了。”玉蜂儿心中暗笑:”我将大笨蛋也拉进鸡鸣狗盗之列,固然有些委屈了他,但这一来,哪个再若看我不起,那便是连他也一并小瞧了,倒看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越想越是洋洋自得,不禁喜形于色。 雪疏狂问方宽道:”那夜我见铁扇帮总舵的方向连升三道示警烟花,这几天心里一直忐忑不已,也不知情形究竟如何?”方宽长叹一声道:”铁扇帮生了内乱,一伙帮众趁总舵空虚起来闹事,威逼韩帮主交出权柄隐退,好在事态得以平息下去,带头叛乱的乔楚遭擒,正听候发落,侠驾可以放心啦。”雪疏狂忧怀稍解,又问:”听说潇湘三奇来南京寻铁扇帮论理,他们两家的纠葛可有分晓了麽?”方宽道:”潇湘派诸侠赶到铁扇帮总舵时,铁扇帮内乱已起,潇湘派近年门户极是兴旺,虎踞三湘,俨然后来居上,三位当家的皆为宇内奇人,自然不屑干那乘人之危的勾当,交代下几句场面话,申明双方的过节另行订约了结,便即扬长而去了。”雪疏狂听罢略舒了一口气,喟然道:”铁扇帮内派系间素有争执,这一节韩帮主比谁都更清楚,他甘冒内患未平、外敌来犯两重风险,为解救雪某将一众心腹手下悉数派了出来,这份天高地厚之情教我何以为报?”玉蜂儿美目盼兮,嫣然道:”从来都是人心换人心,可想而知以前你也对得住人家,此番落难韩帮主才不顾内忧外患倾力援手,倒是同赵老英雄仅仅慕名之交,这回便前来叨扰,实是冒昧之极啊。”说话间目光已转到赵连唐脸上。 赵连唐抚髯笑道:”雪大侠肯屈尊敝庄那是往老夫脸上贴金,不过我曾听人说起,当初韩帮主原有意将独生爱女许配雪大侠为妻,都道是英雄美人天生一对,却不知何以到最后好事未成?”玉蜂儿一听赵连唐提及此事,眼中登时放出光来,不禁大感兴趣,哦了一声道:”原来另有这段曲折,还不快说来听听。”口中说着,她笑嘻嘻的望着雪疏狂,思忖这大笨蛋醉梦中所叨念的”燕妹”莫非便是韩帮主的女儿? 雪疏狂被她看的发窘,当下问陆长亭道:”陆老弟,你这妹子今年几岁?”陆长亭横了玉蜂儿一眼,低沉着嗓子道:”小孩子家,不准乱说话!”玉蜂儿用脚尖狠狠在他腿上一踢,不再作声。 雪疏狂敛容道:”韩姑娘才情出众,清雅如兰,在下一介粗野莽夫如何高攀得上?江湖朋友爱说笑话,哪当的真?铁扇帮内第二代弟子中的领袖人物狄自荣倾心于韩姑娘倒是实情。”赵诚听到这里,插言道:”两年前狄自荣等一十九名铁扇帮二代弟子里的佼佼者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武林中再没了他们的音讯,有传言说他们全都命丧太湖狮子寨,可属实麽?”雪疏狂微一沉吟,说道:”赵兄动问,雪某理当据实相告,但这件事铁扇帮既然还未公诸于众,那便还要请在座诸位守口如瓶,狄自荣等十九人的确是尽皆折在狮子寨内,不过说来话长,还须从韩姑娘身上讲起,狄自荣对韩姑娘端的是一往情深,然而韩姑娘对他-”说到此处,忽然一顿,轻轻摇了摇头。 玉蜂儿注视着他,察觉他说到这里,眼中掠过一丝黯然之色,心下思忖:”想必是韩姑娘对狄自荣的一片痴心毫不买账,而这大笨蛋由此想到了自己的事,触动心怀。” 第七回 翻手风云第十节 只听雪疏狂接下去道:”那位韩姑娘虽生在刀剑丛中,却是大家淑女的性子,于武学一道闻之便不胜其烦,心思全在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上面,也难怪她无动于衷。””那是胡惟庸案次年上元节,秦淮河畔的花灯格外绚烂,原来胡案牵扯极广,直闹得人心惶惶,朱元璋降旨调集能工巧匠进京,将秦淮河岸布置的灯山相似,并御驾先临,说是与民同乐,实则不过是想安抚民心……”玉蜂儿急道:”喂,大笨蛋,本小贼只想知道韩姑娘的事,朱和尚安不安抚民心同我有甚麽相干?你快说要紧的!”雪疏狂尴尬一笑:续道:”便是那年上元节,韩姑娘随丫环去游灯会,却邂逅了一位落魄秀才,那人衣衫褴褛,在街头售卖字画,字里行间卷轴之上满是萧索凄凉之意,固然才气纵横,然而良宵吉日,大伙出来都是行乐图欢,便有那识货的,但谁愿花钱讨晦气回家?因此上只得了些口彩,仍是饥寒交困,无以为炊。””幸喜韩姑娘是个有心人,将所有字画全都卷了起来,那秀才自是感激不尽,韩姑娘一问方知,敢情他是进京应试的举子,千里迢迢从陕西来,考期未至,盘缠用光,受困于天子脚下,想趁灯节卖几幅字画聊以糊口,好捱到大比之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二人别后,韩姑娘禀明父亲,又命人送了二十两银子到那秀才投宿的客栈,皇天不负有心人,那落魄举子果然金榜题名,榜下即放了县令。””他对韩姑娘的知遇之恩铭刻五中,两人互生情愫,韩帮主见女儿中意,便允了这门婚事,那人要走马上任,韩姑娘虽百般不舍,可也只得辞了老父随行。”玉蜂儿心中忽然一动,插话道:”你说的可是三年前的事麽?”雪疏狂点头道:”不错,怎么?”玉蜂儿歪着头想了一想,眨眨眼睛道:”没那麽巧的事,你接着说吧!”暗忖:”那举子姓甚名谁,又被派往哪里做官等情他定然知晓,却都一概不提,显示不愿给人家惹来麻烦,便连那举子中了什麽功名亦不肯吐露,倒着实想得周到。”只听雪疏狂接着说道:”第二年时近清明,韩姑娘噩梦频扰,想要回籍祭奠早逝的母亲,新官人身不自属,无法陪同,于是雇请了几位当地镖师护送韩姑娘返回故里,途中平安无事。””岂知将抵应天府时倒给一伙人劫了,一名镖师仗凭武艺高强漏网,奉韩姑娘之命找到铁扇帮总舵告急,后经多方查访,终于获悉韩姑娘是落在了太湖狮子寨。”陆长亭不禁笑道:”大哥的九位结义兄长莫不是缺了压寨夫人?”玉蜂儿听他语含讥诮,忍不住反驳道:”嗳,长颈鹿,当时太湖九熊可还没跟大笨蛋结拜呢,你先别胡乱牵扯!”话中颇带不满之意。 群雄相视忍俊,都想:”这小姑娘半点不帮哥哥,反而总维护外人,端的有趣。”雪疏狂苦笑道:”我那九位义兄挟持韩姑娘绝无荼毒之心,他们的先人都是开国勋臣,为大明朝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竟未得善终,因此对朱元璋恨之入骨,连同大小官吏也被迁怒在内,韩姑娘所乘的轿子虽不如何华丽,怎奈弄巧成拙,反是那些镖师固然穿了寻常家仆的装束,但一看便是会家子,这一下欲盖弥彰,益发令内行注上了意。””九雄得报之后,料定是官员家中女眷,当即传令动手劫往太湖,用意是迫使其为官的家主退出官场,别再替皇帝卖命,这些自然是我后来才明白的。””韩帮主听说爱女身陷太湖万分焦急,他知这太湖九雄皆因对朝廷极度不满,是以行事偏激,实则俱为忠义之士,女儿落到他们手中断不会有性命之忧、失身之险,不过现下要救她脱离狮子寨却又异常棘手””要知道官府与江湖各行其道,泾渭分明,咱们武林中人很是忌讳结交权贵,投靠朝廷,再好的人品武功,一朝入了公门即令行止端方,多半也要为江湖同道所小觑,何况韩帮主执掌一大帮会,得享盛名,却把女儿嫁给了前程似锦的一地父母,更加难逃众口分说。””他怜女心切,言听计从,许亲之事原在暗中进行,连本帮内知情者也是极少,现而今爱女被困狮子寨,这下事情就难办了,另则太湖九雄手下有三万水师,且是久经操练,更占了地利先机,当真大动干戈强攻狮子寨实非上策,一时间韩帮主为何去何从伤透了脑筋。”赵连唐道:”如此看来狄自荣等人潜上狮子寨乃是韩帮主授意,旨在暗度陈仓救出人质,以免双方正面冲突,闹的局面不可收拾。”雪疏狂摇头道:”这件事韩帮主事先一无所知,是狄自荣忧心韩姑娘安危,又瞧韩帮主心意难决,便打算涉险施救。随他前往太湖的乃是铁扇帮第二代弟子中的近半精锐,都深知狄自荣对韩姑娘情真意切,这才甘担私自行事的罪名,陪他共赴狮子寨,哪承想这一去便在没了归途。””那中山狮子寨机关埋伏数不胜数,厉害绝伦,巧妙无比,不明内理之人登岛焉有生机?那些埋伏原本是用来对付官军的,不料却将铁扇帮一众后起之秀尽数击杀,这一来双方的梁子算是结深了。”玉蜂儿此时正听得入神,见他话头一收,似乎不愿再往下讲,连忙催道:”何止是梁子结深,我看这两家分明已成了不共戴天的冤家对头,以后又怎样了?赶快说呀,该到自吹自擂的时候,怎地反而不言语啦?你也向人家长颈鹿学学嘛!”陆长亭一听沉下脸来,瞪着玉蜂儿道:”你倒说清楚些,我几时自吹自擂来着?”赵连唐斟过一杯酒来,对雪疏狂道:”侠驾但说无妨,我等洗耳恭听。”众人也都现出期待的神情,一起望向雪疏狂,等他开口。 雪疏狂双手接过酒杯,喝了一口,说道:”当时我可巧经过南京,顺路去拜望韩帮主,铁扇帮总舵杀气腾腾,合帮上下摩拳擦掌,只等韩帮主一声令下奔赴太湖,为弟兄们报仇,救回韩姑娘。韩帮主则思之再三,阻之再四,情知就算大获全胜,甚至将狮子寨一举荡平,而己方也必定损失惨重,元气大伤,正当委诀难下。””我问清前因后果便告辞出来,离开应天府,马不停蹄急赴狮子寨投帖拜山,说明了狄自荣等上岛并非是受韩帮主派遣,恳请太湖九雄开释韩姑娘,并向铁扇帮诚心诚意陪个不是。” 第七回 翻手风云第十一节 赵勇眉头一皱,大声说道:”太湖九雄是威震江湖的成名人物,有胆量同皇帝老儿分庭抗礼,哪能轻易向人低头说句软话?”雪疏狂道:”人在江湖面子固然要紧,然而天下事却也大不过一个理字去,铁扇帮的人上岛偷袭自是不该,但事出有因,毕竟是太糊九雄劫持韩姑娘在先,再则对方近二十人命丧岛上,铁扇帮也非易与之敌,两方果真火并起来,势必两败俱损,任谁也讨不到便宜,面子上的难堪着落在我身上也就是了。””其实太湖九雄自得知韩姑娘的真实身份后一直相待尽礼,原已准备派人送她回转铁扇帮总舵,并欲遣专人随行将此间误会解释清楚,没料想未及实施便有狄自荣等贸然登岛触发机关悉数惨死之事发生,使得他们也颇感措手不及,正苦于没台阶下。”玉蜂儿笑道:”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三次较量?”雪疏狂当即便将两次比武、一次拼酒的情形约略说了出来。饶是他有意简而言之,未加丝毫渲染,仍令席间众人听得悚然动容,神驰意往,无不为他单刀赴会,极力化解两家仇怨的侠义之举所心折,都自恨无缘亲睹双方放手剧斗、豪饮订交的盛况,人人心向往之。 赵连唐待他说完,击掌笑道:”无怪乎铁扇帮的朋友甘为侠驾赴汤蹈火,若无雪大侠从中周旋,两下里一场大杀怕是在所难免,后果委实不堪设想,说你于铁扇帮和狮子寨两家有存续之德亦不为过,老夫如今才与侠驾结识本已引为憾事,此刻想来真乃平生大恨也!”玉蜂儿郑而重之的替赵连唐满满斟上一杯酒,含笑道:”老英雄此言差矣,人在难处才最需要好朋友帮衬,眼下结识那才更是患难之交!”赵连唐久历风霜,阅历何等丰富,登时便听出了弦外之音,目中神光炯炯,注视着玉蜂儿,哈哈大笑,朗声道:”陆姑娘说的没错,大伙正应该同舟共济,来,先干这杯。”说着话端起酒杯,众人叫一声好,当下一同饮进。 大众谈谈说说,直到夜阑人静,雪疏狂等三人称谢辞出,赵连唐把他们送到门外,赵诚亲自陪同雪、陆二人前往住处。 菊儿早在一旁等候,引玉蜂儿回后宅歇息,临分手时,玉蜂儿凑近两步,在雪疏狂耳边轻轻道:”大笨蛋,今天多谢你啦。”说完便是一口气吹进他脖子里,嗤的低笑一声,随菊儿去了。 雪疏狂先自一怔,旋即心下了然,想到她是谢自己在酒宴上帮她解围,只觉得耳根发热,暗香萦回鼻端,竟禁不住心神一阵恍惚,不知不觉间已回到住处。 别过赵诚,进得房内,陆长亭关上房门,忽然一笑,雪疏狂已进了里里间屋,回过头来,不解道:”老弟为何发笑?”陆长亭笑容一敛,正色道:”这老弟二字以后怕是叫不得了!”雪疏狂奇道:”此话怎讲?”陆长亭道:”等我把妹子嫁了你,你还能喊我老弟不成?”雪疏狂闻言挥拳便打,低声喝道:”妹子还不曾调教过来,做哥哥的竟也跟着颠三倒四了!”陆长亭不闪不避,横掌格开,叹息一声,说道:”那小丫头固然顽皮胡赖,喜欢信口开河,但听你讲述太湖之事时,我却瞧她不仅全神贯注,眼里更还满是倾慕之情,嘴上虽不说出来,然而心里对你定必钦佩得紧。”雪疏狂淡然道:”倾慕便怎样?钦佩又如何?我对她的机谋胆色何尝不是由衷叹服?”陆长亭道:”这话也对,但我知道你又想到了钟姑娘的事,她对你也是满心佩服的,就可惜……”雪疏狂不待他把话说完,大声打了个哈欠,叹道:”就可惜这酒后劲大得很,我头昏脑胀,不能再听你啰唣。”当即躺了下去,翻了个身,面壁而卧,不再言语。 陆长亭苦涩一笑,知他越是避讳,便越是表明兀自难以释怀,英雄豪迈如雪大哥亦不免为情所困,因情烦恼,自己伤神于此那又何足道哉?他这麽一想,倒感轻松了许多。 翌日清晨,两人洗漱完毕,刚吃过早饭,便听得足音细碎,玉蜂儿轻咳了一声,推门进来,只见她云鬓花颜,肤光胜雪,只是脸上带了倦容,似乎夜里并没睡好。 陆长亭连忙招呼他坐下,向雪疏狂瞟了一眼,雪疏狂含笑道:”陆姑娘起得好早啊。”玉蜂儿嗯了一声,询问两人的伤势,闲谈了几句,雪疏狂发觉她前言不搭后语,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很是奇怪。 仆人献上茶来,三人又坐了一阵,雪疏狂见她依然如故,眉宇之间凝聚了一层忧色,总是心不在焉,便有些沉不住气了,正待发问,来人通禀,赵氏父子及曲英、方宽等一行人前来探望。 三个人忙起身迎出,赵连唐问三人是否住得习惯,雪疏狂道:”老爷子太客气了,理应是我们去给您问安的。”众人落座,赵连唐问陆长亭道:”老世侄所中之毒可有发作麽?”陆长亭摇摇头道:”一切如常,有劳老人家惦记。”赵连唐抚须道:”这会子风平浪静倒未见得是甚好兆头,昨晚老夫已派出两路人手,一路拿我的书信赶赴少室山,去求少林派镇寺至宝九转还魂丹,路上马不停蹄,再加上少林神僧并无二话便舍圣药,奉命求药的人能否于贤侄毒发之前赶回却也难说得很,另一路则乔装改扮前往南京,潜伏在皇宫周围,姓郭的不出来便罢,只要他踏出宫门一步,咱们就不愁谋不来解药,他若就此在宫中龟缩不出,到事不可解之时,那也唯有进宫去掏他出来啦!”陆长亭听了感动不已,深打一躬,说道:”老人家如此垂爱,晚辈但有来日,当效犬马之劳。”雪疏狂道:”雪某尚有一事相烦,清老爷子赐助。”赵连唐微微一笑道:”老夫已派专人去知会铁扇帮韩帮主,要他和各路好汉宽心,说已得到确切消息,侠驾平安无事,倒非老夫胆小如鼠刻意隐瞒,皆因此事实属机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雪疏狂点头道:”在下想求老爷子的也正是传这个信过去,我猜大伙近几日来定然是在四处打探雪某的行踪,不料前辈已然办在头里!”陆长亭见赵诚、方宽、曲英三人全都神色凝重,赵勇则几次想要插话,但每次却欲言又止,朝父亲连使眼色,再细看赵连唐时,见虽镇定许多,但笑容也略显勉强。 陆长亭感到情形有异,和雪疏狂对视了一眼,雪疏微一颔首,显然也有所察觉。 陆长亭心念一动,开口道:”我们兄妹与雪大哥此番来投原是唐突之至,兼之恰巧赶上老人家的千秋之喜,前辈倘或有甚为难之处,但请直说不妨.”玉蜂儿淡淡的道:”我等眼下虽当难中,终究还没落到不知进退的地步,总算能瞧得出眉眼高低来,有甚麽话老人家请讲便是,咱们是断不会让您作难的!” 第七回 翻手风云 第六节 赵连唐呵呵而笑,说道:“陆姑娘,这你可说错了,令兄天资颖悟,骨骼清奇,这才使得气、剑两宗都如获至宝,格外垂青,可惜物极必反,这也未见得定然是什麽好兆头。 “玉蜂儿扁扁嘴道:“老人家,你道我不明白他兜个大圈子乃是自夸资质根骨不可多得,因此才令人家连争带抢?直说出来多好! “言下颇不以为然。赵连唐见陆长亭面露愠色,狠狠盯着玉蜂儿,忙道:“陆世侄不必动气,令妹天真烂漫童言无忌,你莫吓坏了她,老夫还等着听你下文哩! “陆长亭一闻此言,猛然想起雪疏狂曾叮嘱他务必以兄妹身份替玉蜂儿遮掩,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总不能中间露了马脚,自己此时的模样一定不像做哥哥的……想到此处,当下收回目光,接着说道:“确如前辈所料,不久之后麻烦便来了,我以为华山派无论是气是剑皆为历代祖师博采众长千锤百炼精益求精汇于一炉,身为后辈弟子理应兼收并蓄,以求光大师门武学,因此练气习剑同样用心,并无丝毫偏废。起先是两家的师兄引我专修一枝,弃另一枝而不学,其后干脆是两位师长亲自出面提醒我须有所取舍。 “ “也怪晚辈性子倨傲,我行我素,既认准并没做错,便谁的话也不肯听,时间一长,两家师兄从争我抢我而至疏我远我,最后都视我为异己,形同陌路。三年前师祖与老爷子一晤之后返回华山便即闭关不出,我孤零零的形单影只,在华山上仿似游魂野鬼,又不敢去打扰师祖静修,发奋练功之余,实在闷得紧了便和山兔松鼠说话,只觉这种日子万般难熬。 “玉蜂儿听着,不由的胸头一酸,脱口而出道:“这麽说其实你也挺可怜的。 “陆长亭向她侧目而视,却发现她眼眶微红,神情悲戚,倒好像由衷同情,一时颇感意外,继续说道:“一个人打坐、练剑,连个相互印证切磋的对手也没有,我知道这样下去自己武功进境有限,便想下山闯荡,岂料两位师长异口同声都不许我离开华山,这次倒是少有的言行一致,齐称未经师祖的同意不敢擅作主张。师祖他老人家几时出关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晓得,晚辈当时也是犯了牛脾气,非坚持立即下山不可。 “二位师长想是唯恐遭受师祖责备,任我好坏说尽,总之是不肯通融,以免落个冷淡疏远逼我出走的不是,迫于无奈最后竟放出话来,说道:你一定要走也非全无可能,但须申明自逐出派,情愿同师门脱去瓜葛,要么被废除所习本派武功,抑或自行大下山去! “玉蜂儿秀眉弯蹙,担忧道:“自逐出派同叛离师门有甚分别麽?你这麽一走,你两位师长便不再会受师祖怪罪不成? “陆长亭见她确是出于关切自己,心里的气便消了,说道:“自逐和叛门自是截然不同,师祖纵猜出其间或有隐情,但表面也不好太过苛责他们,华山乃是名门正道,进出固然极是森然,但究非一潭死水,对华山派而言,只消本派弟子提出恳求,并说明事由,到祖先堂发誓保守本门机密,再自愿被废去武功,或者连闯三关,即可光明正大离派,不以叛出师门论处,正因华山派威名久著,得能列其门墙极难,哪个愿意自逐出派?是以虽有这条门规,然而几乎从来不曾应用,自然便鲜为人知,两位师长料想我万万不舍放弃华山弟子的名分,意在出个难题给我,要我别再胡缠。 “赵勇大声说道:“烈烈丈夫岂肯受人要挟,陆老弟是不信邪的啦? “陆长亭道:“我是被师祖带上山来,当时年纪甚幼,本不是冲着华山派的高大名头,现今气剑两宗既都容我不得,寄人篱下怎是男儿作为?我便索性自逐出派,当即答应闯这三关。 “赵连唐开口道:“这一下你两位师长必定大吃一惊,他们深恐你师祖责怪,绝无胆量伤你,闯过三关谅非难事,陆世侄这份不为虚名羁绊特立独行的心性也着实让老夫打心眼里喜欢,只是这一来未免有负你师祖厚望相期啊。 “陆长亭黯然道:“师祖待我实有再造之恩,每每念及此处,无不令我至感汗颜。 “赵连唐微笑道:“少年人一时意气用事那也有情可原,贤侄倒不必自责过甚,将来对华山派做些补偿也就是了。 “正说到这里,忽见一名庄丁走进厅来,在赵连唐身边低声禀道:“老爷子,方爷回来啦,要不要他马上来回话? “赵连唐听了精神一振,挥手道:“我正等得心焦,马上让他进来! “那家丁转身出去,片刻间脚步声响,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快步而入。这人眼光一掠,朝众人微一点头,上前向赵连唐施下礼道:“师傅,弟子已打探到了确切消息,特此飞马来报。 “赵连唐一摆手道:“你先别忙,我来给你引荐这几位贵客。 “于是将雪疏狂等人做了介绍。矮汉笑道:“陆公子我是见过的,雪大侠则是久已仰慕,今番得瞻侠颜,真是三生有幸。 “转而对玉蜂儿道:“无怪乎南京城中已将芳驾传说的神乎其神,敢情是陆公子的胞妹,那倒没什麽稀奇了。 “玉蜂儿心中喜忧参半,好奇道:“但不知大家是怎样传说的? “矮汉含笑道:“传说姑娘先是同雪大侠联手将十二名御前侍卫一举全歼,后又独斗六位大内高手,也只给逃了一人,无论各路豪杰还是南京百姓,齐都叹服不已。 “风云庄群豪听了这话无不露出惊异之色,众人于雪疏狂逃亡的细节自是不便多问,只道全仗陆长亭关照,哪承想竟是这小姑娘大显身手护驾有功,欲待不信,又知这位方大哥素无虚言,一时人人齐向玉蜂儿望去。雪疏狂心下暗思; “定是被小丫头留下活口那侍卫回京报信,方令这传言散布开来,实则当他离开之际只有两名同伴命丧山洞之内,而他返回后未见余下三人归来,这才猜测已是全军覆没,我刑伤极重上面心知肚明,若再说是被我打败,那未免也太显出他们熊包。因此才要大肆将小丫头吹嘘一番,以图减轻些罪责。 “ 第七回 翻手风云 第十二节 赵连唐听出她词锋不善,当即摇手不迭,急道:“这话从何说起,老夫万无拒客之意。“说到这里,又自一停,张了张口,复又不语,默然凝思,仿佛确有难言之隐,又像是在斟酌如何措辞。最结冷技不岗孤帆所毫雪、陆二人四目交投,已知事态非同小可,否则以赵连唐这等豪迈豁达之人决计不致如此大费踌躇,却也不便再催,只得耐心待他开... 《落琼传说》第七回 翻手风云 第十二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回 翻手风云 第十三节 雪疏狂纵有通天本领,当此关头形格势禁却也束手无策,唯恐她胡来,哪敢轻举妄动。封鬼通冷科岗冷察察艘只听玉蜂儿一字字的轻轻道:“你若出声张扬,我便死在这里,外面的人会怎么以为,你想过麽?“雪疏狂闻言直如挨了当头一棒,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眼见得她罗衫半掩,云髻蓬松,心道:“是啊,她这副模样自尽于... 《落琼传说》第七回 翻手风云 第十三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回 翻手风云 第十四节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偷偷留意雪疏狂的神情,雪疏狂既好气,又好笑,脸一沉道:“不许滑头,老老实实的说下去。“玉蜂儿伸了伸舌头,娇嗔道:“什麽滑头,我说真的,当时我十分害怕,吓得脚都软了,就像……“言至于此,双颊一红,岔开说道:“尽管如此,心里又万般好奇,不知这人要干什么,于是便伏在原处静窥其详。...最孙太月敌 《落琼传说》第七回 翻手风云 第十四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回 翻手风云 第十五节 雪疏狂一听,面露欣慰,以手加额,苦笑道:“天可怜见,总算是让你遇见了两个,,否则姑娘必定断言天下好人都已死绝不可,在下很想知道是哪两个人竟能得你信任,真是好生佩服。“玉蜂儿小嘴一撇,说道:“真的假的?这时倒又装傻乔呆,我说的那两个人一是钟离大哥,另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你啦,大笨蛋!“说完...星所岗早所 《落琼传说》第七回 翻手风云 第十五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回 翻手风云 第十六节 玉蜂儿见对方沉吟不语,便赌气道:“你信不过我的话就算了,全当是本小贼刚讲给小狗听!“脸上大有失望之色。最太学科故封诺球恨主雪疏狂道:“你总爱绕着弯子骂人,那还让不让人信了?这些暂放一旁,眼下有件事异常紧迫,赵老爷子寿辰将临,而用以号令绿林的凤凰令恰于这时失落,赵老英雄该有多心焦?脸面上更如何说得过去?“... 《落琼传说》第七回 翻手风云 第十六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一节 近几日风云庄骏马盈门,高朋满座,远至西北甘凉、东南海岛的山王寨主岛首洞魁陆续赶来道贺,盛友如云,总数已不下两、三千人之众,几令赵氏父子有应接不暇之感,饶是如此,每日依然必定抽出时间来雪、陆二人的住处探视。星方地阳陌星指主主由玉蜂儿向赵连唐施过礼道:“少林寺路途遥远料无回音,老人家派到南京的人可见到郭震了... 《落琼传说》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一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二节 赵诚道:“这两个人是跟随顾老伯一起来的,我已派人去追赶逃走的那厮,擒住的那个被押在空房中等候询问。”封由远结孤封鬼鬼远战赵连唐一挥手道:“请顾老哥和陆姑娘一道前去瞧瞧。”赵喜答应一声,转身而去,少顷,顾伯纯和玉蜂儿齐至,两个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赵连唐一指玉蜂儿,对顾伯纯道:“老哥哥,仓促之间...最所考战战 《落琼传说》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二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三节 顾伯纯叹道:“这王三虎贪心极大,为此我也没少骂过他,料准事情败露后我绝不能轻饶了他,便索性将错就错,连孙二麻子的酬金也想一并得去,就此再不回辽东,也活该他被人灭口。”克所后远远封远球月技赵连唐吩咐赵诚道:“传令把人手全都撤回来,全力防范本庄,三十里内各处路口遍设眼线,遇有敌情火速回报,此事交由扬威负责,... 《落琼传说》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三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四节 赵连唐看罢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是颇通文墨之人,但觉这十五个字笔意雄奇,大有不可一世之慨。赵勇气恼庄外来人不肯通名,于是凑近观看,一时竟没看懂,急道:“他奶奶的,怪字难认,到底是谁呀?”岗艘球故所星科球察赵连唐不去理他,朝方宽一挥手道:“请他进来,须当以礼相待,引他到我书房中去。”又向曲英道:“你去将... 《落琼传说》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四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五节 赵连唐鉴貌辨色,一直捋须静听,这时问道:“是哪三章,便否见告?”克考方察孙封情显孤吉凤箫吟道:“一不受朝廷加封,二不领分文俸禄,三不听命于皇家,所作所为皆出几所之欲。”赵连唐听后纵声而笑,说道:“陪王伴驾自古都是为名为利,阁下却避之犹恐不及,至于说什麽不为君王办事更是有悖人臣之分,乃属大逆不...岗敌不不克 《落琼传说》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五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六节 赵连唐侧目一瞧,见那面金牌上盘龙雕饰,正中刻有“如朕亲临”四个篆字,便知是天子的信物。封由术球通星仇察鬼地凤箫吟道:“此乃凤某自皇帝处讨来,凭他和一道圣旨才将攻庄的时刻向后延迟了两个更次,实则朝廷早便疑心雪大侠到了风云庄,而老英雄这寿宴亦令天子十分忐忑,老爷子行事向来不喜张扬,此番却广邀同道,皇帝生恐老... 《落琼传说》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六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七节 赵连唐面色一沉,凝声道:“我请他们二位见上一面,可不是为图日后算计别人。”封吉仇封帆封吉毫战玉蜂儿脸一红道:“看来都怪夹壁墙里气闷,害得我胡思乱想,让老人家见笑了。”赵连唐道:“适才的谈话想必姑娘都听到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和雪大侠商议。”星所显羽战星早羽闹艘玉蜂儿道:“商议就不必啦,侄女已有破... 《落琼传说》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七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八节 凤箫吟点头道:“正该如此,雪大侠他—”封考技封独星所帆太孙玉蜂儿截道:“赵老英雄去见大笨蛋,恰好遇上我,大致情形我已心中有数,怕你二人见面之后虚礼客套拖延时间,越俎代庖冒昧来见乃是有事相商,情急唐突,请勿见怪。”凤箫吟道:“姑娘有何赐教,请讲当面。”克通太毫星克远主学察玉蜂儿含笑道:“朱天子准你前来... 《落琼传说》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八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九节 玉蜂儿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去,默不作声陆长亭见状急道:“有话快说,怎地不言语了?”星闹考技方最情封结最他一连催促了几遍,玉蜂儿才极不情愿的开口道:“官军里有风云庄的探子潜伏,回来报称此番朝廷用兵看似来势汹汹,其实远没到孤注一掷的地步,赵老爷子若肯献出钦犯,抑或钦犯出庄自首,尚可化解这场干戈,否则的话……... 《落琼传说》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九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十节 玉蜂儿一听微感惊慌,脸上强自镇定,冷冷道:“你是怕我用假解药加害你麽?”岗毫艘冷地星球学通远陆长亭连忙摇头,笑道:“非也,你别瞎缠,你虽时常胡闹,但谋害亲兄的事谅还干不出来,我只是觉得似郭志远那般心无城府之辈这麽快便得来解药有些突然。”玉蜂儿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担心郭震老儿将计就计从中作甚...星仇由地主 《落琼传说》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十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十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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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疏狂早察觉雷鸣瞧向自己时眼光当中含有极大的鄙夷之色,正自暗暗奇怪,听他这麽一说,更觉一头雾水,开口道:“若属贵堂私事内务,雪某无意多听半字,但既提到怕令在下难堪,那则分明是与我大有干系,这可不能含糊了,莫非在下有甚行差履错,恕我当局者迷,奉恳雷兄指正。”最月恨方陌岗闹察地雷鸣叹道:“雪大侠的所作所为... 《落琼传说》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十九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二十节 玉蜂儿催马追上,分辩道:“我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怎样立功自赎,救出长颈鹿,这麽做的确极是不好,可我全是为了你呀……”最不仇恨艘岗闹毫球主雪疏狂愤然道:“你是救了我不假,然而你也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境,为天下英雄所不齿,永担弃友苟全的骂名,令我生不如死。”玉蜂儿听他说得沉痛异常,忙道:“我也是迫于无...星酷鬼考独 《落琼传说》第八回 奇谋脱困 第二十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一节 玉蜂儿呆立当场,脑中一片茫然,任凭雨水兜头浇下,恍若未觉,眼见得马蹄翻腾,扬起股股积水,瞬时之间已去得踪影皆无,竟似痴了一般。最毫闹后最岗主学星不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省悟过来,嘶声道:“大笨蛋,你便这样溜走丢下我不理了麽?“急纵上马,在后紧追,却哪里还追赶得上。直奔出二、三十里的光景,雨势...克孤最指最 《落琼传说》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一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二节 少女点头道:“不错,我瞧她还在发抖呢。“说着下了马,来到玉蜂儿身边,伸手在她额间一试,禁不住“啊“的叫出声来,回头急道:“师叔,她烧的十分厉害,这可如何是好?“话中充满惊惶之意。最指考诺显最后技技结那妇人听了微微皱眉,说道:“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咱们女人尤其难上加难,遇都遇到了,焉能袖手旁观?天到这... 《落琼传说》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二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三节 妇人嗯了一声,缓声道:“那天晚上燕王朱棣邀集了一众燕京名士过府饮宴,你三位师姊蒙面闯入,打熄了蜡烛,一齐动手攻向燕。““哪知朱棣早在席间暗伏下高手,他们三人尚未欺近燕王身边,已被对方跃出的十几名好手缠住,这三人里你苗师姊武功稍逊,又不想拖累另外两个姐妹,同时也是怕被俘后受尽酷刑折磨,拼死击杀两名...星考主岗方 《落琼传说》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三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四节 阿婉轻叹道:“若当真是钟师姊,那可极为难办了,大伙同门一场却要拔剑相向,如何下得了手?“阿婉娘道:“你这大逆不道的话也只能在为娘面前说说罢了。“阿婉闻言扑哧一笑,说道:“提起大逆不道,娘岂不是比我更加胆大妄为?您和我爹偷偷生下我,还假装拣到弃婴带回楼子里来-“一语未终,忽听蓬的一声闷响,显是阿婉...最独秘帆月 《落琼传说》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四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六节 “所幸朱元璋散朝后闻讯赶来,问明情由便坚称那口短剑是他赐给莫贵人的玩物,并责备马后大惊小怪,滥施酷刑。““马后哪里肯信,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朱元璋先是一味袒护好言相求,见马后不肯退让,也自勃然大怒,两人就此争执起来。“阿婉困惑道:“朱元璋应是明知五师叔居心不善,却为何反加庇护?难不成是想留她性...岗指最结故 《落琼传说》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六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五节 阿婉骇然道:“此人真有这般高明的箭法?“程住秋道:“他既然敢这麽做,显而易见是有这份把握的,可他却不曾料到莫将军这支箭看似直射向鞑子太子,而实则是故意射偏了,要知道蒙古人能骑善射,避箭的本领也自非比寻常,他原要候对方拨马躲闪之时再射第二箭取其性命,不意第二箭未及射出,对面一箭飞来,与他刚刚射出的...克秘最独显 《落琼传说》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五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七节 农妇见玉蜂儿洗漱完毕,端来一碗干果杂粮相混熬成的粥,玉蜂儿一气喝下,但觉唇齿留香,不意乡野之间竟有此等美味,忙问配料及熬制方法。最恨恨通闹最陌羽诺通那农妇含笑细细道来,最后望着玉蜂儿道:“也不知哪位相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日后有幸喝姑娘亲手熬出的粥!“玉蜂儿记性本好,为防忘却又刻意留了心,听农妇这麽说,不... 《落琼传说》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七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八节 玉蜂儿本来纳闷他怎地和官府中人称兄道弟,更惊讶于自己居然毫没多想便冲上楼来,见钟离岳这眼神中颇含深意,料来必定大有缘由,当即便乖乖施下礼去。封闹由结封星显克孤情张,郎二人慌不迭执礼相还,伙计重布杯箸,又搬来三张椅子,钟离岳含笑请三人入座,眼见美酒佳肴流水价送上,不一刻桌上已摆的满满当当。钟离...岗阳阳酷术 《落琼传说》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八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九节 张武官一听,登时气得脸色发紫,一瞥眼间,见玉蜂儿正笑嘻嘻的朝他端详,更不由得大窘,暗一咬牙,冷笑道:“是啊,郎大人乃是从四品,官阶比我高着半级,王爷对他格外器重,就可惜……“说到此处,故意一顿,不往下说。星酷毫克仇封诺闹技孙玉蜂儿好奇道:“就可惜什麽?“张武官等得正是她这一问,喟然道:“就可惜每逢外出寻... 《落琼传说》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九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十节 张武官道:“姑娘有此雅兴,我们哥俩乐的奉陪,只为席间一笑,原也谈不上什麽公与不公。“郎武官附和道:“对对对,猜谜我最喜欢,姑娘尽管出题就是。“玉蜂儿眼珠转了几转,开口念道:“手足并用,君临天下,你们猜是什麽?因这谜仓促制来,很是粗浅,我便不说打什麽物事了!“张,郎二人听完...封考仇艘情 《落琼传说》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十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十一节 郎武官闻言一愣,心想我没能够猜出,这一来岂不显得逊你一筹,当下白眼一翻,说道:“凡姑娘既已猜到一物,另一物当然也不难猜出,只是人家还没来得及说,哪用你多此一举。“玉蜂儿见张武官满面酡红,知他离醉已然不远,而姓郎这厮酒量甚是了得,寻思须设法哄他多饮几杯才是,便笑道:“张大人怕吃醉了酒被人笑话,是以...封阳仇孙技 《落琼传说》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十一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十二节 钟离岳及时将他扶住,顺势点了他昏穴,刚才隔桌制穴尚须掩人耳目,此刻则信手施为再无顾忌,当下高声对店伙道:“这两位总爷吃多了酒,可有清静些的空房子供他们休息醒酒?“说着话顺手将二十两银子丢在桌上。封术所通由封敌秘方主立时有四名伙计上来,架起张、郎二人下楼,送往后院一处空房里。玉蜂儿缓步而行,鉴...星考星帆后 《落琼传说》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十二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十三节 玉蜂儿小声嘟哝道:“人家将你视若手足,有甚麽心事也不瞒你,你倒帮他说起话来,哪又半分做哥哥的模样。“一面说,一面侧过了脸,佯装生气。克通仇科克早最指所钟离岳见她轻嗔薄怒,娇态可掬,不由得怜惜之情大动,笑道:“那不如这样,等我见到他时,二话不说,一剑杀却,这下你总该称心如意了吧?“玉蜂儿转过头来,扁扁嘴... 《落琼传说》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十三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十四节 玉蜂儿啊的一声惊呼,愕然道:“怎么就会死了?这下岂不糟糕?“想了想,因问:“不过你是如何见到卫婶的?莫不是曾潜入燕王府窥探?“钟离岳道:“我的确进过燕王府,但遇到卫婶却是在无功而返途经保定的时候,她老人家没能认出我来,但她是我乳母,我对她印象之深实不亚于亲娘,自然一眼便认了出来。““卫婶自思没能...克陌秘早艘 《落琼传说》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十四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十五节 玉蜂儿听说,不以为然道:“对付英雄好汉,自当礼敬有加,至于你郎大人也只配用些下三滥的手段,那才再合适不过,我先横七竖八,在你脸上割上五十六刀,到时候拿面镜子来,瞧你认不认得清自己到底是什么物儿变的!“郎武官听她说这几句话时声音虽然不高,但口气歹毒无比,眼中更射出凶光,哪里还是先前千娇百媚的俏佳人...克月由 《落琼传说》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十五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十六节 钟离岳嗯了一声,自顾自的道:“怪我饶舌,便有什麽别的话想也是不好托我代传的了,自然要等相见之后当面再对他说,都怪我这当大哥的粗心,唉,多此一问。“玉蜂儿羞得一扭身,抬脚便朝外走,钟离岳忙叫道:“等等。“玉蜂儿不理,钟离岳又道:“连马也不要了麽?“玉蜂儿回身解了钟离岳的马,却不向他多瞧一眼。克情学岗主星仇方孙主... 《落琼传说》第九回 深宵静听燕语 第十六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回 诺一言 第一节 且说雪疏狂在二郎庙中得知陆长亭为官府所擒,伏虎堂众好汉奉堂主急令赶赴洛阳商议对策,而自己竟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当即舍下玉蜂儿,在大风大雨里纵马飞驰。克孤封独独最主阳敌封话休饶舌,到了第三日上,他已赶至安徽定远,日进中天,骄阳似火,马倦人饥。他进了一座镇子,在一家小酒铺前甩镫下马,将马拴好,走...封故主敌月 《落琼传说》第十回 诺一言 第一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回 诺一言 第二节 雪疏狂凝视心神,深深吸了口气,纳入丹田,看准落足之处,左脚在塔檐上奋力一登,一鹤冲天之势,再次疾纵而起,一下蹿至第七层的窗外。封孙通球不克后诺地术他旧力已尽,眼瞧窗前无人,遂将那人掷回塔内,右足在左脚背上一点,仿佛一头怒鹰般径直朝窗口扑了过去。便在这一瞬间,忽听得塔内一声大吼:“都下去吧!“...最学陌敌克 《落琼传说》第十回 诺一言 第二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回 诺一言 第三节 雪疏狂听了郭志远的话,不由得暗暗惊奇:“玉蜂儿做起事来一向十分周密,没道理不把这厮安抚的妥妥贴贴,她怎会给自己留下这等心腹大患?“想到此处,当即接道:“你先别急,且听我说,那位姑娘并没将你受伤中毒之事散布开去……“郭志远怒目圆睁,愤然打断他道:“既然她未曾到处散布,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老子为她所伤这...最地羽艘主 《落琼传说》第十回 诺一言 第三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回 诺一言 第四节 郭志远则想也不想,咕噜一下,咽到腹中,哈腰施了一礼,瓮声道:“你不杀我,我念你的好处,我没能办到答应小姑娘的事,她却托你赐药给我,我也不胜感激,你们便是我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从今日起,我郭老二是你们两个人的奴仆,任凭驱使,是我甘心情愿,天下人都知道也无妨,老子认命了,只盼你们不要各执一词争执不...岗太闹帆克 《落琼传说》第十回 诺一言 第四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回 诺一言 第五节 雪疏狂心中大是气苦,但事到如今,再要推辞便如同是默认了,当即含笑对古风道:“老哥哥,那恭敬不如从命,可要打搅了,不过在下先来为你引荐,这位是弯刀门的郭志远郭二爷。“古风微微一愣,拱手道了声“久仰“,即领二人下塔,暗暗思忖:“传说弯刀门总舵被陆长亭挑了,其后郭氏五凶中又有两人命丧他手,而陆长亭与雪...克羽所敌岗 《落琼传说》第十回 诺一言 第五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回 诺一言 第六节 古风听他这麽说,脸有不悦之色,说道:“老弟此言差矣,房屋田产俱为身外之物,身可丧,躯可亡,这些有何不能抛闪的?人活一世留得下的唯有声名而已,你道我在说漂亮话麽?实不相瞒,刚才我早吩咐范七让人套车护送我的家眷暂到亲友处借住些时日,至于旧时相识,多为敷衍之交,作不得数,并没什麽不方便的。“雪疏狂胸中...星羽科恨太 《落琼传说》第十回 诺一言 第六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回 诺一言 第七节 范七顿忙闪躲,其余三人同声发喊,一起攻上,范七抽出剑来,奋力抵挡,嘶声叫道:“有敢阻挠捉拿钦犯者,格杀勿论!“他号令一出,手下六人登时便与忠于古风的四人展开激斗,大厅上吆喝叱骂此起彼伏,利器劈风之声大作,白刃飞舞,耀眼生寒。岗闹酷孙岗羽故秘仇只过了片刻工夫,两下里胜负之象已趋明朗,忠于古风的一方以四敌... 《落琼传说》第十回 诺一言 第七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回 诺一言 第八节 郭志远只觉得左肩上沉重无比,犹如压了一块石碑,不虞他中毒之后犹有这等膂力,急怒之下,恶声恶气的道:“咱弯刀门向来名声不好,俺郭老二也算是作恶多端,可我绝非趋炎附势之辈,管你大侠大盗,俺全不在乎,你对咱半斤,俺便还你八两,你道二爷是冲着你名头高大才巴结你?还是俺不配为你效力?“雪疏狂听得油生感慨,...克术艘克 《落琼传说》第十回 诺一言 第八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回 诺一言 第九节 战局之转换果然未出雪疏狂的逆料,过不多时,郭志远周身衣衫都已被汗水湿透,脚步渐缓,气息不匀,颇有力不从心之感,使出的招式也不似先前凌厉无俦,闪展腾挪的圈子也在不断缩小,渐取守势,多在舞刀护身。岗显诺远陌克帆孤所岗卢吉见状心中窃笑,自度火候已差不太多,当即垫步后跃,仰面打个哈哈,说道:“郭二爷,再要打下去... 《落琼传说》第十回 诺一言 第九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回 诺一言 第十节 也就在这电光石火霎那间,猛听得砰地一声闷响,袭颈的爪风迅即消失无踪。最情诺仇学最独星情术郭志远霍然转身,只见古风手按胸口,面目扭曲变形,双目瞪视着雪疏狂,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嘴角边忽尔涌出一股鲜血,身子剧烈的摇晃了几下,再也站立不稳,颓然委顿在地。郭志远见状,心头一阵迷惑,略一定神,瞧左右再...最闹指方方 《落琼传说》第十回 诺一言 第十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回 诺一言 第十一节 1雪疏狂听到此间,心头豁然一亮,登时醒悟:“朱天子兴师动众兵困风云庄便是要逼我束手就擒,如今挟陆老弟为质何愁我不露面?自然不能坐视其毒发丧命,郭震纵使万般不愿,却也非拿解药出来不可,就算风云庄的人真能求来少林神丹,是否奏效姑且不论,能否在陆老弟毒发之前送到他手上都很难说,眼下他虽被囚天牢,但先以...克球早鬼星 《落琼传说》第十回 诺一言 第十一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回 诺一言 第十二节 他就此闭口不言,心道:“古某人听到这许多不该知道的事,难道还能侥幸得活麽?那又何必告诉你哪一种是解药。“凤箫吟慢条斯理的道:“你自然是难逃一死,不过死法就千差万别了,死在此间是死,死在诏狱里也是死,再说你全家人的安危也系于你一人身上。“古风脸色大变,徐徐说道:“想不到名满天下的明湖居士凤先生,居...最察后球学 《落琼传说》第十回 诺一言 第十二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回 诺一言 第十三节 凤箫吟方始恍然,一时忍俊不禁,两人出得厅来,但见偌大一座宅院内早是空空荡荡,四下里巡视一番,不见有人潜藏偷窥,这才牵马走出大门。封察考陌敌克所鬼羽毫此际暮色已浓,凤箫吟抬手一指道:“今晚便在那塔上歇宿如何?“雪疏狂点头称好,二人在镇上买了烧酒、卤肉,将马拴在塔后,两个人径直上到塔顶坐了,雪疏狂想到古风的... 《落琼传说》第十回 诺一言 第十三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回 诺一言 第十四节 雪疏狂道:“雪某行走江湖,好朋友交了不少,结怨实无几家,除去朝廷瞧我极不顺眼,端的参详不出是谁这般恨我,凌少掌门的武功那夜我见识过,对方既然能一掌置他于死地,那么当时想要取我性命,几乎也是举手之劳,此人行事大逆常情,显然是另含深意。“凤箫吟正色道:“侠驾怀疑是朱元璋授意大内高手出面挑动武林仇杀,...最敌恨秘酷 《落琼传说》第十回 诺一言 第十四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回 诺一言 第十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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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真稍显局促,低声说道:“我原本和陆公子在一起,后来不知怎地便病倒在山西,忽有传闻说侠驾被囚天牢,陆公子闻讯心急如焚,立时登程南下,我很是放心不下,耐着性子又将养了几日便随后赶来,途中听说他被官府所擒,更是夜以继日,见到钟离大侠马快,冒冒失失抢了便骑,今天又没来由的错怪侠驾,委实不该。“说到此处...星由不察岗 《落琼传说》滴时候 诺一言 第十九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一节 雪疏狂将御马寄养在店家,折返向北,一路上并未听到钟离兄妹的丝毫消息。克察考不后星结战最早途中无话,这一天来到信阳,入城已是申牌时分,投店存马,心道:“钟离大哥只托赵姑娘转告我玉峰儿会在信阳相候,可这麽大一座信阳城,却倒哪里去找她?“又一想,小丫头最爱凑热闹。当下拉低帽沿,在城中几处繁华所在兜了一转,直到... 《落琼传说》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一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二节 雪疏狂怒气填膺,直欲立时破窗而入,救那受制女子出来,但那男子既称不再用强相逼,且听口吻,他们乃是一对师兄妹,自己现下贸然闯入,总觉有些不妥。封地羽显孤克球陌科闹他微一犹豫间,听得那男子又道:“咱们这样对峙下去也不是办法,你两天不吃不喝,眼也不闭一刻,算我怜香惜玉也好,算我怕了你也行,你答应留在我身边,我... 《落琼传说》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二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三节 雪疏狂心道:“那恶贼如此害她,而她对其仍是这般回护,诚然于理不和,但其情可悯。“一时无奈,叹道:“好吧,今晚我不杀他就是了,不过他已被仇家盯上,只怕殊难侥幸,就算逃过今夜,日后胆敢继续胡作非为,雪某则断无听任之理。“他生恐对方得寸进尺,继续歪缠下去,索性伸手把她拉了起来,谁承想玉峰儿半点也不含糊...星孙克艘不 《落琼传说》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三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四节 雪疏狂见她深有忧色,忙问:“只不过什么?“玉峰儿又是一叹,我这师兄轻功甚好,况且机变绝伦,这会子更是情急拼命的当口,除非高手合围,否则也未必便能将他制住。““此番他在我这里吃了大亏,将来倘是犯在他手里,恐怕下场必定奇惨。“说完低下头去,显得忧心忡忡。最通鬼岗远克月独敌雪疏狂道:“你担心他来寻你报仇?“... 《落琼传说》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四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五节 雪疏狂摇摇头道:“那后来又怎生了局?“玉峰儿道:“他夺过刀去,说道:你不要作践自己,我来把这只得罪你的狗爪子剁了去便是!说着话,左手提刀,就往右腕上直砍下去。““我见他是动真,当下一脚把刀踢飞,但他右臂上还是划开了一道伤口,不过为示惩戒,那灵药我可没给他用,谁教他不听我话...克孙岗早酷 《落琼传说》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五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六节 雪疏狂叹息一声,欲言又止,仿佛有甚难言之隐,玉峰儿星眸闪动,突似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道:“我总算是明白了!“已是满脸严峻。。克指远诺由克考察艘封雪疏狂盯着她道:“你又明白了什么?“玉峰儿朝他白了一眼,冷冷的道:“你拼酒败给太湖九雄大醉三日,昏昏沉沉中不断叨念两个名字,一个是钟姑娘,一个则是什么燕妹,这... 《落琼传说》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六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七节 玉峰儿道:“听你的口气,钟姑娘似乎倒并不这麽觉得?“雪疏狂道:“她被众人围攻难以脱身,侍卫们生恐因为要留活口手下留情而令其逃走,是以尽皆辣手相加,她的真实身份唯有朱棣一人知晓,而情势所限,她又不能开口明言,这才极力靠近朱棣,盼他出语相救。““只需朱棣说一声:不许杀她,以查元凶...岗敌封仇方 《落琼传说》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七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八节 雪疏狂听她又旁征博引,唯恐一发而不可收拾,忙截道:“你吃也吃饱了,咱们该回客栈了吧?“却也暗暗忖道;“她前面的话可也发人深省,我若不明真相,便当视钟离姑娘为燕子楼的叛逆无疑,她若遭师门追杀,莫非真的便能坐视不理麽?“玉峰儿待要东拉西扯一通,谈兴受阻,很是不快,打了个哈欠道:“吃固然是吃饱了,然而...封我封故闹 《落琼传说》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八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九节 那胖老者闻言暗竖拇指,沉声说道:“咱们早听说雪大侠仁义为怀,今晚方信所传无误,侠驾名字当中虽有一个狂字,待人却极尽平易谦和。““阁下不愧是当世豪杰,我等也要把丑话说在头里,咱们动起手来可绝非寻常的切磋武艺取长补短,而是强存弱死的性命相扑,我等不会手下留情,侠驾更无须心存顾忌。““阁下神武过人,这...岗情术艘羽 《落琼传说》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九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十节 雪疏狂听了她前面的话不禁暗暗生气,有心出言责备,却又听她最后几句话里语气至诚,胸口暖烘烘的极是舒畅。最球结我早星考远指显他忽想:“我若开口怪她,不免给三个老者猜透了她的意图,今夜之战实无多少胜算可言,她能否安然脱险多半要看对方肯不肯信守承诺,给他们得知了小丫头要我使诈取胜,对她可是极为不利!“言念及此,... 《落琼传说》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十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十一节 两人斗到分际,瘦老者突然间招数一变,雪疏狂见了不觉啼笑皆非,原来现下对方所使乃是武林中最为常见不过的十八路长拳。于是淡淡一笑,说道:“在下也用这趟拳法领教,有何偏差,还请指正。“说到这里,劈面一拳打出,正是这十八路长拳中的一招“电母照镜“,心道:“看来他是不想给我窥破武功家数,这才先用一些混杂了...最羽鬼球主 《落琼传说》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十一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十二节 雪疏狂已领教过此老的古怪内功,自身所修功法虽可与之相抗,然而高手斗法只争毫发,瞬息之间便是阴阳两界,哪有余暇化解他的如火真气?何况另有伺机而动的劲敌在旁,还是不要惹祸上身为好。克孙克指吉最孤科察毫他于是展开轻身功夫,横穿斜绕,围着两个老者兜起圈子。身形飞驰之际,拳打脚踢,掌劈指戳,妙招纷呈,令人目为之眩... 《落琼传说》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十二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十三节 这边险象环生,同一时间,那边玉蜂儿也没闲着,胖老者抽刀正待下场参战,忽听玉蜂儿一声呼喝,虽说信少疑多,可还是朝旁望了一眼。封秘鬼方术最酷地帆秘玉蜂儿知道机不可失,突然扑倒在地,就地急滚,眨眼工夫,已滚到胖老者近前。胖老者不明所以,一怔之间,玉蜂已从地上急跃而起,和身往他身上撞来。胖老者惊奇更...封毫结接 《落琼传说》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十三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十四节 他耳听得玉蜂儿讨饶,眼角余光一扫,发现小丫头坐在地上,而胖老者正步步进逼,不觉悚然心惊,刀招略显迟缓。克指故岗显岗诺球接诺只这微一分神,两个老者寻暇抵隙,一阵狂风暴雨似的攻势潮涌而来。雪疏狂连忙镇慑心神,猛砍几刀,解了燃眉之急,但左颊上给矮老者的炽烈掌风划过,火辣辣的灼痛难当。最鬼球仇帆星通科地诺他... 《落琼传说》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十四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十五节 雪疏狂方才虽也在奋力接战,然而心里一直惦念着玉蜂儿的安危,便算无法抽身去救,心神却不能不为其所分,这会子玉蜂儿已化险为夷,他心无旁骛,凝神拒敌,自然又是另一番情景。岗月克陌鬼克闹孤他手中长刀分量刚好合适,就好像特意为他铸造的一般,横斫竖斩,大开大合,金凤霍霍,刀刀凌厉无匹,皆为进手招式,寒刃如雪,上... 《落琼传说》第十一回 朔风暴起 第十五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