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口腥甜湧上連城的喉頭,牽動了胸口的舊疾。他一手撐著碩大的立柱,另一手推開周天海。


    心疼得厲害,打了朱漁的那隻手微微發著抖。握緊,放開,又握緊,然後一拳揮出重重打在立柱上。


    他頭暈著,滿腦子都是朱漁臉上清晰的五指印。耳邊是兇猛的風,淩峭寒涼,混合著響亮又清脆耳光的聲音。


    為什麽會失控成這樣?


    其實早在朱漁迴王府前,他不是已經隱隱猜到,她也許根本治不好明安嗎?


    可當時他仍是從早晨上朝開始,便期待太陽下山。日複一日,盼著她的到來。


    甚至特別生氣,她竟然在華林鎮待了那麽久,讓他在王府等了那麽久。


    今天真是因為她騙了他,才讓他失控成這樣嗎?


    真正的原因,是他親眼目睹她與雲大將軍在街上親密擁抱。


    連城憤怒,痛苦,恨不得手撕了這個女人。


    眼前浮現的,是她盈盈的迴眸一笑。


    她說,祝王爺和明安公主白頭偕老!


    明安!明安明安!那麽好的明安!連城心裏在喊這個名字的刹那間,但覺再一口腥甜湧出。


    他對不起明安……


    周天海集齊了人馬,“王爺,屬下這就帶人去把雲大將軍抓來!”


    連城緩緩抬起頭,聲音嘶啞,“本王什麽時候說過要抓雲大將軍?”


    “……”周天海愣了。剛才啊,我們都聽到了。


    連城揮揮手,“都散了,不準動雲大將軍。”


    周天海納著悶,手一揮,遣散了侍衛。望著王爺孤單遠去的背影,飛速追上去,跟在其身後……


    彼時,朱漁淚如雨下,模糊了視線。


    從她轉身的刹那,眼淚就止不住了。


    伸手捂著臉,想要感受滾燙的痛楚。痛得越厲害,離開得就越徹底。


    如果不是因著對王府太過熟悉,她早已迷失了方向。


    她仍是清醒的,腳步卻蹣跚,揉著眼睛,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擦幹眼淚時,朱漁仰望天空撇嘴笑了。


    我特麽真是憑實力單的身!不解釋就算了,還添油加醋製造誤會。


    王爺恨死她了吧!王爺有多愛明安,就有多恨她。


    可王爺喜歡的是明安啊,關她什麽事?


    罷了罷了,從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再也不糾纏。


    猛的,耳朵動了動。朱漁猛一轉身,長腿側踢。


    “啊!”一個女子慘叫一聲,被踢得飛出去兩米,撞在一棵大樹上滑落在地。


    朱漁詫異的,“海藻?”


    月光照著海藻,泛出詭異的白。


    海藻疼得呲牙咧嘴,怒目而視,“你!不得好死!”


    特麽見鬼了!朱漁剛被打了一巴掌,心裏正滿肚子委屈,竟然走個夜路都能遇上自己曾養的小鬼。


    她走過去,拍拍海藻的臉,“你想從背後偷襲我?”


    海藻用手狠狠拍開,“別碰我!你這種女人!”


    “我是哪種女人?”朱漁好奇地問。


    她曾經一直以為,王府是最友愛最和諧的地方。也曾沾沾自喜,覺得自己調教出來的水產品懂得分辨是非。


    誰知繞了一圈迴來才發現,該藏汙納垢的地方,照樣藏汙納垢。


    她坐到海藻旁邊,看著月亮,呆呆的,“說吧,我聽聽,我到底是哪種女人?”


    海藻咬牙切齒,“你是個不知羞恥的女人!”


    “哦?我怎麽不知羞恥了?我是睡了你丈夫,還是搶了你的娃?”朱漁捂著臉,淡淡笑起來,“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看見我和周天海進了花叢?”


    海藻“呸”了一口,“不要臉!”她親眼看見朱漁揪著周天海的領子進了花叢,還在裏麵呆了那麽久。


    她以為朱漁會解釋一下當時的情景,但她決定一個字都不信。這樣的女人就是不要臉。


    於是她聽到朱漁吊兒郎當的解釋,“其實啊,我和周天海……嗯,他說他很快就會娶我,還說正在攢銀子,到時要八抬大轎抬我進周家……”


    “你胡說!”“是不是胡說,你到時看著唄。”朱漁傷透了心的壞笑,臉上得意著,心裏傷悲著,“再說,你不是親眼看見我們進了花叢嗎?你以為我來王府做什麽?難道是來當側妃的?不,其實我就是來見周天海的,哈哈……周哥哥前途無量啊,總有一天也會像秦免一樣飛黃騰達。不過嘛,你就不要想了!就你這氣度,這膽識,這蠢樣,以前王妃說給你


    保媒是不?那是她眼瞎了!”


    海藻被氣得差點口吐白沫,伸手就朝朱漁打來。


    朱漁眼明手快,狠狠鉗住她的手,死死盯住她的眼睛,“連你也要打我?我,對你,很失望!”


    自己養出的小可愛們,一個個都變成了妖魔鬼怪。


    她很傷心,很傷心。


    這甚至不亞於她被王爺打的那一巴掌。


    朱漁起身,踉蹌著走了。眼淚又嘩嘩往下落,忍不住啊。


    一夜之間,愛情沒了,友情也沒了。


    起風了,越來越涼,涼得透心,整個人都觸手成冰。


    臉是疼的,腳也是疼的,心更疼。


    長長一聲歎息,百轉千迴。朱漁想起件事來,倒迴去,憑著記憶,借著月光,找到了一棵樹。


    看不清,她用手在樹上一點一點摸著。


    摸到了……那是一條歪歪扭扭的小魚,樣子很可憐,就像是馬上要被人吃掉了,連尾巴都是斷的。


    她從頭上取下一隻尖利的簪子,開始挖土。


    挖了沒多久,挖到一個壇子。


    壇子剛冒出個頭,朱漁就跪在土裏哭得不行。


    好容易才止住的眼淚又大滴大滴掉下,落進土裏消失不見。


    朱漁記得當時埋這個壇子的時候,想得多美好呀。


    以為十年二十年後,她才會來起壇子。


    那時候,她和王爺過著不問世事的神仙眷侶生活;那時候,兒子大了會娶妻生子;女兒大了會嫁人。


    她還想著,一定要讓女兒嫁一個喜歡的人,絕對不要父母之命來安排女兒的一生……


    可這才幾個月?她就必須起開壇子,拿出裏麵的東西徹底走人。


    她打開壇子,拿出裏麵用油紙包著的一疊畫。


    每張畫,都像是在割她的肉,喝她的血。


    迴憶有多美,現實就有多殘忍。她坐在地上,一張一張翻著畫像……看到了王爺英俊的臉,還有他挺拔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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