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莫名微微一笑,仿佛看到了曾經的明安。


    片刻,猛的心裏一揪,怎麽了?那姑娘怎麽哭起來了?


    連哭都那麽像明安……肩膀一聳一聳,兩手揉著眼睛。是那樣相同的姿勢,明安一向是個愛哭鬼。


    可不知為什麽,連城覺得她在假哭。這想法剛一上腦,就見那姑娘爆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啊哈,小哥哥,你上當啦!喵喵喵……”


    這“喵喵喵”很大聲,讓連城心頭如被鈍擊。


    他想起某個夜晚,明安喝醉了酒。


    他背著她,半夜在王府裏走。


    她一路哼哼唧唧,哭哭笑笑沒個完,還說“我沒醉,喵喵喵,我走直線給你看,走得好直咧……”


    連城想起這茬,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更加濃烈。


    又見朱漁追著郭小六在院子裏跑,“咪嗚,小哥哥,小哥哥,我給你說個秘密嘛……噓……不要說出去哈……”


    連城撐著欄杆的手幾乎起了青筋。


    往事一下子鮮活,撞開記憶的閘門,如同昨天剛發生的一樣。


    仍是醉酒那晚,連城背著明安在王府行走。


    明安哈哈大笑說,“世人笑我太瘋顛,我笑世人看不穿!”


    連城當時很生氣她懷著孩子還喝酒,“本王看你確實瘋顛。”


    於是明安將食指放在唇邊,神神秘秘的樣子,“咪嗚,王爺大人,我跟你說個秘密,噓,不要說出去哈……”她說的那個秘密,當時連城根本沒聽進去,“其實啊,明安公主早在年初就跳河死啦。你現在看到的明安……嘻嘻,根本就是一隻孤魂野鬼。王爺我是鬼,你怕不怕,我是


    鬼哩……不要殺我哈,我本來就是鬼,王爺大人不要殺鬼……”


    連城無比清晰地想起當日明安說這話時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字,甚至每一個感歎的語氣。


    他最近聽了各式各樣關於“借屍還魂”的話本,此時聯想起來,目不轉睛盯著遠處又蹦又跳的女子,心頭一陣慌亂。


    難道那鬼從明安的身體又換到了另一個身體?


    可能嗎?


    不可能吧。


    難道……


    不!他還是不相信!


    話本永遠隻是話本而已,如果因為他的胡亂猜測,使得明安受委屈……他閉了閉眼睛,不敢想下去。


    再睜開眼時,又聽到那個渣鬧的女子在說,“世人笑我太瘋顛,我笑世人看不穿。”


    連城腦子一片混沌,感覺自己快被撕裂了。他近乎踉蹌著退一步,被身後一個人扶了一把。


    來人輕巧無聲,容顏俊美,正是容允,“哈,連城哥哥,我終於找到你啦!我是不是很聰明?”


    連城一見容允那嘻皮笑臉的樣子,就想立刻讓他變得沉穩大氣有擔當,“你怎麽找來了?”


    “我迴荊北呀,路過,嘻嘻,路過路過……”忽然,他吸了吸鼻子,“什麽味兒這麽香?”


    連城本以為容允當上花間派的掌門能懂點事,結果效果很一般。現在西淩換了皇帝,也應該把真實身份告訴他,讓他自由選擇到底是繼續當個掌門還是去朝廷領個閑王。


    誰知他還沒開口,容允就直接從樓上縱身而下,追著香味去了,還迴頭喊,“連城哥哥,我去去就來!”


    這一喊,引來西樓院裏人的側目。


    朱漁循聲抬頭一望,見王爺憑欄而立,玉樹臨風。


    一身白色素衣使他顯得比平日身穿錦服或鎧甲時更加年輕,如一個幹淨的少年。


    王爺原本年紀就不大,隻是經曆得多而已。刻意收斂了霸氣桀驁,隻如一個普通男子遠遠遙望。


    可朱漁對這個男子實在太熟悉,熟悉到他隻要輕輕動一動眉,她就知道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她遙遙望去,分明感受到他內心一種深重的孤獨。


    那種孤獨令她心軟又心疼。


    她站在院子裏,正在收拾桌子,朝縱身而下的容允揮揮手,其實,更是隔空向著連城的方向揮揮手,“我做了好吃的,要吃嗎?”


    天啊!好吃的!要吃嗎?這種話都問得出來!容允笑嘻嘻的,“朱漁姐姐,我就是聞著味兒來的。”


    “喲,你比我家旺旺鼻子還靈啊!”朱漁扯開喉嚨喊,“旺旺,出來,你哥哥來啦。”


    容允搞不清狀況,摸摸頭,“小豹子不是叫麽麽?怎麽又叫旺旺?”


    旺旺嘩啦啦蹦出來,左蹦右跳,我是旺旺我是旺旺!


    容允笑了,“朱漁姐姐,你好喜歡小動物啊!又養了一隻狗!”朱漁摸摸旺旺的頭,“剛才我還跟小哥哥商量呢,等這邊事情了結,我們用終身戎金去買個牧場,以後養多多的小動物,種田種花鬥地主。哈哈哈,容允,你要不要入股?


    ”


    “入股?”容允蒙蒙的,卻反應極快,“是跟你們一起住在牧場?好啊好啊好啊!我這次迴荊北,就是迴去選人來繼承我的掌門位子,到時我跟你們混如何?”


    “我去!感覺你當個掌門跟過家家似的,好隨便啊。想當就當,想不當就不當。”朱漁搖頭看著容允,覺得此子也就這樣了,沒什麽遠大前程。


    他哥哥連城對他有所期望,肯定要失望。


    不過有個強大的哥哥,自己弱一點又有什麽關係?


    容允莫名生出一種以前有過的熟悉感覺。那時剛剛認識明安公主,也是這樣,他麵臨要離開,心裏是各種舍不得。總覺得一離開,就會少吃好多好東西。


    現在又是這樣的感覺,他一點都不想走,“朱漁姐姐,你們準備去哪裏?”


    “荊北呀。”


    “真的?我也去荊北,咱們結個伴吧。”


    “哼,結伴!你是想讓我天天給你當廚娘吧?”朱漁一針見血。


    容允有些不好意思,“別,別說得那麽難聽嘛。我可以教你輕功,真的。我們花間派的功夫從不外傳,但我可以悄悄教你。”


    “……”不得不說,這掌門當得隨便,遵守門規也遵守得好隨便。為了口吃的,這家夥就把一個門派的傳承給輕易賣了。朱漁真的為花間派擔心啊。


    她悠悠的,“我不跟你一起上路。我這還有好大個案子要結,走不開。”“沒事沒事,我等你就好……哈哈,先吃!先吃起來!朱漁姐姐,你今兒做了什麽好吃的?連城哥哥,快來!有好吃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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