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已沒有像樣的茶館,大街上也少有商人。路邊揚一塊破布,上麵寫個“茶”字,就算有個坐下歇腳喝水的地方了。


    朱漁找了個離老板最遠的位置坐下來,想要和珍珠好好聊聊。


    她想從珍珠身上打聽明安公主和孩子們的狀況。同樣的,珍珠也想從她嘴裏知道明安公主以前的事,以便可以更好地幫助明安公主恢複到之前那個討人喜歡的狀態。


    茶來了,用兩個粗碗盛著。讓人開心的是,裏麵飄著的茶葉卻嫩綠可愛。


    朱漁聞一下茶湯,眼睛裏細碎的光閃了閃,“老板,這是什麽茶啊?聞起來不錯呢。”


    有客人賞識,自然是老板最開心的事,“這是南江特有的南花茶,不值錢,卻隻能在南江喝到。”


    “這可奇怪!沒人在別處賣南花茶麽?”朱漁興致勃勃地仰頭問。


    “姑娘,你是外地人,不了解咱們這裏的南花茶。它隻要離開南江就會變臭,沒法當茶喝。”


    “啊,還有這特性?”朱漁朝珍珠擠了下眼,“咱們賺大了,要好好品嚐一下這茶。”


    隨即,她把南花茶的所有品種都要了一碗,每個味兒都品了一遍。樂得像個孩子,“這個好喝,這個好喝,果然多五文錢的茶就是要比別的茶好喝。”


    老板嘿嘿吐了實話,“姑娘,見你是識貨的人,才敢拿出來。不然有人會說我老漢欺客。這味茶啊,必須要起霧的早晨才能采摘,種植的時候又必須向陽。講究著呢。”


    朱漁的眼睛亮晶晶,藍天白雲在她眼裏都像是洗過一般,清澈又幹淨。她仿佛對所有事物都充滿了新鮮感,衷心讚美,並不刻意。


    珍珠便是在這過程中發現,眼前這姑娘其實很像明安公主。不,嚴格來講,是癡傻前的明安公主很像朱漁。


    那生動的眸子,那笑顏如花,那對一切事物都好奇的樣子,以及一舉手,一投足,都活脫脫是明安公主的翻版。


    珍珠是接觸明安公主最近最久的人,近得連自己要被殺頭的身份都全盤告之,久得連王爺都比不上。


    她們曾經朝夕相處,甚至偶爾同榻而眠。她對明安公主的熟悉,比對自己還深刻。此時她聽見朱漁說,“老板,你這裏有沒有南江當地特色菜?弄幾樣小菜來吃吃啊。”又抬頭看向珍珠,“你沒事吧?急著走嗎?要是不急,咱們在這喝喝茶,聊聊天,順便


    吃點特色菜,把晚飯也解決了。”


    連吃飯都很像。明安公主也是那種就算在最惡劣環境中,亦要把胃侍候好的主。迎親途中的五色糯米飯就是最好證明。


    珍珠這次到南江,是去見王爺。原本剛來的時候,就應該去王爺跟前報個到才是正理。


    畢竟她既是京都派來的醫官,又是王府的婢子,於公於私,都應該如此。可她不敢去,去了說什麽呀?


    說明安公主瘋了傻了癡了?還是說孩子們天天嚷嚷著要娘要媽媽,結果明安公主愣是不搭理,整天躲在床榻上蒙個被子不見人。


    對於明安公主弄成這樣,珍珠心裏有愧。她覺得如果當時自己在金雁庵,就算明安公主摔了,也不會搞得這麽嚴重。


    如今明安公主很久都沒寫信給王爺,王爺一定心急如火,一定早就想問個清清楚楚。她這還沒想好要怎麽跟王爺說呢。


    拖一陣是一陣,拖一個時辰,是一個時辰。


    珍珠先前就讓方國維帶著醫官隊先去了驛館,那裏會有陳醫官安排任務。


    此刻聽到朱漁發出邀請,正求之不得,“好啊,我不急,沒什麽急事。”


    珍珠心裏湧出一種怪異的親近,明明才是第一次見麵,卻似乎熟悉到了骨子裏。恨不得時時刻刻粘著膩著,不想分開。


    這難道不是對明安公主才有的感覺嗎?隻是現在,就算她再不舍,明安公主也不會給她一點迴應。


    反倒是在朱漁身上,她又找到了久違的親近。尤其得知朱漁經曆過泥石流後發生的那些事,她更是驚訝不已,“天哪,幸好你碰上的是一個剛被提拔起來的參將,他才會整天想著要怎麽把隊伍搞好。否則一心想的是如


    何提高威望,小叔可就慘了。”


    朱漁哈哈大笑,眉眼都是得意,“我當時想過了,要真沒得商量,我就隻有劫法場一條道了。”


    “那會被亂箭射死的。”珍珠嚇得小心肝怦怦跳。


    “我抓參將大人,小六哥抓那個監斬官當人質,再加上我家麽麽,當時肯定得手。”朱漁瞧著珍珠嚇白的臉,“當了五品女醫官,怎麽還那麽膽小?”


    啊?啊!我有說過我是五品女醫官嗎?沒有吧?就算說,我也會說是四品。疑惑那麽深,“你怎知我是五品女醫官?”


    朱漁笑笑,“軍中哪個會不知道朝中有個五品女醫官?難道你又晉升了?”


    她早前就發現,自己根本不用小心翼翼害怕說話穿幫。不管怎麽露馬腳,都有合理的理由替她補上這個洞。


    既是如此,講了那麽多自己,該輪到她來探探消息了,“明安公主還好嗎?”


    這多像一個久未聯係的故人,隨口一問,不太熱烈,甚至還有點客套。


    但珍珠卻像抓到了根救命稻草,搖頭,快哭了,“不好!公主她一點都不好。”


    “怎麽會不好?”朱漁挑起眉,“我可聽說她在王府過得好著呢。水草說……”


    扯上了水草,她說什麽都是對的。珍珠重重歎口氣,“王爺寵她是沒錯的,以前也確實在咱們王府是個說一不二的主。就算秦統領氣瘋,也不敢跟公主對著幹。可那是以前,那真的是以前……自從公主在金


    雁塔裏摔了一跤後,就像變了個人……”


    “啊?把腦子摔壞了?”“不,我覺得不是摔的。公主摔的那一跤根本無礙,就破了點皮。可她確實就是……變了個人。我不知道怎麽跟你形容,反正,她不認識我,也不認識別人,連她最愛的幾


    個孩子都不認識了!”


    “那……她還活著吧?”“當然活著。”珍珠拍拍胸口,“幸好公主還活著,活著總有希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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