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朱漁照舊出門。


    馬車經過街角,她聽到鑼鼓敲得砰砰響,撩開簾幔,卻什麽都看不見。


    裏三層,外三層,人群圍了個水泄不通。


    朱漁叫停馬車,戴著麵紗擠了進去。


    侍衛們草木皆兵地跟在她四周,恨不得把人群全部驅散。


    但王妃有令,不得擾民。這活兒不好幹哪。


    朱漁在侍衛們開道護航下,終於擠到了前排。


    “走過路過,切莫錯過。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迴家拿錢捧個錢場……”一個少女眉開眼笑,牽著一隻精怪的白猴子,站在街頭吆喝。


    那少女十六七歲,著翠色布襖,在風雪中顯得異常耀眼。她頭上一邊紮一個小球般的發髻,發髻上拴了兩條紅絲帶,看起來靈巧可愛,討喜賣乖。


    她身邊那隻猴子,也跟她一樣透著股子機靈勁兒,眼珠子幽幽的,深邃又清澈。它穿了一件嫩黃色衣服,很搶眼,背上寫了三個字:銀燦燦。


    人們正是聽到少女清脆的吆喝聲,又被那抹翠綠和嫩黃吸了眼球,才圍成圈兒。


    少女見效果不錯,敲起鑼來唱起歌,“嗨哎,我叫金閃閃喲,它叫銀燦燦。它叫銀燦燦喲,我叫金閃閃……”


    後邊那段唱詞很押韻,大意是說,金閃閃和銀燦燦初到貴地,帶來千年一遇的驚豔才藝,走過路過絕不能錯過,有錢沒錢的都記得給點錢喲。


    少女話音一落,那叫銀燦燦的猴子便連翻七八個跟頭,然後穩穩往地上一站,接住金閃閃扔過來的棒棒,唰唰唰把棒棒舞起來。


    猴子動作煞是好看,立刻引得圍觀者一陣喝彩。


    當!定住!銀燦燦見好就收,說不動就不動,像尊雕塑。


    金閃閃晶亮的眸裏透著笑,想象著圍觀者們荷包裏的銀子嘩嘩飛過來。


    其實雜耍還沒開始,剛才隻是道開胃菜。


    一人一猴,一綠一黃,甚為養眼。


    金閃閃這就開始收錢了,“給錢給錢啊,給了錢就有更好看更精彩的節目表演。一定讓大家大開眼界……”她一邊拿著錢簍要錢,一邊吹噓自己這一人一猴曾如何周遊列國,曾在哪些皇宮裏表演。


    眾人此時已被這小姑娘洗了腦,紛紛掏錢,但覺皇室才看得到的節目,如今咱們百姓也有機會瞧一瞧,真真兒是千年難遇。


    朱漁趕緊掏出十兩銀子,扔進簍裏。


    十兩銀子一出手,所有人都往她的方向瞧來。


    天!十兩!這是什麽概念?


    老百姓過日子能寬鬆過兩三年啊。


    再看她周圍那幾個人,大家明白了,這是個富貴人家的大小姐,出門還有家丁隨從護身。


    金閃閃也沒想到有人出手如此闊綽,而且是個女子,頓時眼冒金光,喝一聲,“銀燦燦,來給這位小姐姐翻幾個,謝謝人家!”


    銀燦燦通靈性得很,先是對著朱漁作揖,爾後側翻了好幾個跟鬥。吱吖一聲,竟一躍而上,站在朱漁肩頭。


    金閃閃臉色發白,聲音都變了,“銀燦燦,快下來!快下來!你會嚇著小姐姐的!”


    朱漁隔著麵紗微微一笑,反手摸了摸猴子的手,“不要緊,我不怕。”


    金閃閃一張討好臉,“小姐不怕就好,銀燦燦不咬人。它平時不這樣,隻是看見小姐心生歡喜,才會自作主張。”


    她一聲口哨,銀燦燦便從朱漁肩上躍下,又是一串跟鬥翻起來。


    倏的,猴子往地上一躺,四肢收攏,以球狀舉著那根木棒。


    金閃閃將靠牆的幕布一扯,一模一樣的木棒擺成一排。她走過去拿起一根,隨手朝銀燦燦扔去。


    眾人一陣驚歎。但見那根木棒正好接在原來木棒之上,絲毫未動,就像是連著一般。


    金閃閃如法炮製,接連扔了四五根木棒過去。木棒在空中挺立得張揚,隱有衝上雲宵之勢,引得圍觀者嘖嘖稱奇。


    金閃閃逮著機會又要了一次錢,說一會兒她會爬上那棒尖兒,俯瞰荊北邊塞美景。


    這一次,眾人都大方起來,紛紛解囊,又半信半疑,覺得這姑娘是不是在吹牛。


    那棒子很細,感覺風一吹就會倒。一個人要想爬上棒尖,真真兒是跟登天差不多。


    金閃閃收了錢,莞爾一笑,唇紅齒白,配上兩個球狀發髻和紅絲帶,甚是可愛。


    但見她輕盈一躍,便輕鬆躍上棒身,順著嗖嗖直往上竄,如履平地。


    天空,灰白;大雪,蒼茫。


    一抹翠色當空,驚豔烈冬。


    掌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那少女學著機靈的小猴子在半空中做著鬼臉,一覽荊北城景。


    朱漁手都拍痛了,覺得好好看。


    侍衛們卻一刻不放鬆,數次催促王妃離場。


    朱漁當作沒聽到,鼓掌喝彩,全程歡喜。


    侍衛頭子秦免隻得上前低聲道,“王爺要是知道咱們在這看街邊賣藝,一定會不高興的。”


    切,誰要他高興了!他做的事,本公主還不高興哩,誰管過我心情好不好?朱漁撇了撇嘴,沒說話,眼睛仍舊盯著金閃閃。


    她想到了一個離開王府的絕妙主意。


    表演散場,眾人都散去,金閃閃初到荊北竟賺了個滿堂彩。


    她收拾好東西,放進那個小推車裏,笑嘻嘻的,“嘿,我的銀燦燦,咱倆去吃頓好的。”


    猴子吱一聲,也笑著竄上她的肩頭。


    朱漁坐在馬車裏,看見一個手腳麻利的小賊與金燦燦擦肩而過……


    心叫不好,在馬車起步的瞬間,她縱身竄下,發足向那小賊衝去。


    小賊似乎也感覺到不妙,忽然跑起來。


    朱漁高喊一聲,“小賊,站住!”


    小賊見暴露了,更加用力狂奔而去。


    但見頭上一片黑雲掠過,他一頭撞在一個山一般的男子身上。


    秦免擋住了前路。


    朱漁累得大喘氣,撐著腰,唿吃嘿吃,“小……賊!叫,你,站住,你,不站!哼!把錢袋,交出來!”


    小賊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脖子一梗,“呸!你冤枉人!”他大大方方把手攤開,“我好好走路,你們就追!冤枉人!來啊,來搜!搜不到,你把麵紗揭了我看看!”秦免聽他對王妃不敬,頓時不悅,一拳打在小賊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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