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那麽熟悉,內容也那麽熟悉。圖文並茂:一隻蛋上寫著“雞”,一隻蛋上寫著“鴨”,一隻蛋上寫著“鵝”,一隻蛋上寫著“烏龜”。這些蛋放成一堆,混在一起。


    後麵劃個等號,打個問號。


    再下麵,另起一段,畫了個小姑娘淚崩著跑的樣子,邊跑邊罵人,“連城你丫是個大混蛋!”


    後麵才是正文,字字血淚控訴,“你不相信我!你當我是奸細!我為你生兒育女,你卻當我是奸細!我討厭你!限你一天之內寫和離書,否則過期作廢,本公主以後不接受和離!”


    還劃了重點:本公主以後不接受和離!


    和書信一起放在坑裏的,還有一塊連城不怎麽戴卻很昂貴的玉佩。


    連城看著明安公主的字跡哭笑不得,臉上的表情也陰晴不定。


    他本來應該能看出明安公主是故意引他來挖證據,但因為太緊張,又加上自動腦補了雲大將軍,便十分不淡定地誤判了。


    此刻心裏生出一股巨大的歉意,想象著明安寫這信的時候,臉上雖笑著,淚卻往心裏流的可憐小模樣。


    又想起數月前一路去往京都,與明安公主通的那些書信,至今他仍像寶貝一樣保留著。偶爾夜深人靜時,還拿出來細細研讀。


    越想,眉頭皺得越深。


    福央看得肝顫,覺得王妃這次犯的錯恐怕難逃罪責。要知道,王爺最討厭細作。


    早幾年曾有人找了美人置於王爺的床榻。王爺識破後,二話不說提劍就殺了,毫無憐香惜玉可言。


    王爺對待王妃,算起來已是最最寬容。可如果真的犯了王爺的忌,也保不齊落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福央麻著膽兒,“王爺,這字條……”


    原本他是從不逾矩的人,王爺願意跟他說,他就聽著,絕不會主動去問。但這次不一樣,事關王妃的命運,他必須頂風多話一迴。


    王爺凝重的表情,在這深宵月夜裏看起來特別讓人膽寒。


    就在福央以為王爺不會搭理他的問話時,王爺卻將紙條遞了過來。


    福央的心莫名一抖,伸手接過,說不出的心慌。他打開一看,差點笑出聲來。


    眼眶竟濕了,彎著腰,“這孩子!”他是把明安當成了自己的女兒啊,心頭熱熱的,“調皮!”


    須臾,王爺踏進星月殿。裏麵靜悄悄的,黑燈瞎火,竟連個值夜的婢子都沒有。


    王爺的眉頭習慣性地擰了擰,隨即唇角綻出一朵小小的冰花。


    這女人,真是個睚眥必報的主!


    前陣子,他把所有婢子遣去福樂殿,就這麽黑燈瞎火地等她。


    今夜,她也用了這一招。


    連城大步向著寢殿而去。


    黑漆漆一片,隻有窗外的星月灑下一點銀白的光。


    王爺解了身上的披風隨手扔在椅子上,四下摸索著,終於找到火折點亮一盞燭燈。


    風從開著的玉石軒窗湧進,吹得燭光搖搖晃晃。


    王爺往裏一瞧,明安公主果然坐在上次他坐的那個椅子上。


    “還知道來?”朱漁揚了揚下巴,盡量讓聲音聽來有威懾力,不帶一絲感情。


    王爺就那麽站得遠遠地看著她,靜靜不說話。


    兩人目光對峙著,誰也不避讓。


    仍是朱漁桀驁不馴的聲音,“王爺是要和離,還是拿我當軍中細作處置?請便!”


    王爺始終不說話,就那麽看著她。


    影子被燭光拍在牆上,直直延伸至她的位置。


    朱漁口幹舌燥,不知道還要放什麽狠話算合適。吞一下口水,死死盯著王爺的臉。


    就在朱漁以為陷入冷戰的時候,王爺忽如一頭獵豹竄起,瞬間來到她身前。


    大手拎起她輕盈的身子,順勢坐進椅子裏,再將她抱入懷,放在自己腿上,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如三月春風,“敢罵本王是混蛋!那明安是什麽蛋?”


    他果然跟著她!其實朱漁根本不知道連城到底有沒有跟在身後,隻是覺得侍衛太好說話就放她通行。


    她想象連城躲在暗處監視,索性去他的書房偷個玉佩,寫封信,然後埋在坑裏等他去挖。


    如果這都是她的想象,大不了改天悄悄把東西取迴來。但她堅定地認為,連城就在暗處窺探。


    迴星月殿後,朱漁讓婢子奶媽孩子們全都去伏月殿暫住一晚。


    她守株待兔,等著王爺的到來。誰知人家一來就喧賓奪主,搶了主動發言權。


    她現在坐在人家腿上,能有多大個氣勢?抬頭時,看到他如黑曜石般明亮又帶笑的眼睛,心裏一股委屈蹭蹭上竄,“放開我!你放開我!我不想跟你講話!”


    她掙紮著,想從他懷裏脫離。


    他雙臂如同鐵鉗般,將她緊緊挾製。她竟然被鉗得像是感受到他潮水般的愛意。


    他背對月光坐著,俊顏隱在幽幽光影中,“對不起,我不該隨意猜測你。”


    她本來還在掙紮,還在捶打,聽到這句“對不起”,如同被施了咒,像個受盡委屈而哭鬧的孩子,別過臉,眼淚一下子衝出眼眶。


    連城抬手抹去她的淚水,輕拍她的背心,像哄孩子一般。


    朱漁哭得更厲害,一半是策略,一半是驚恐不安。


    追根究底,不管朱漁願不願承認,白明安其實就是個奸細。


    她帶著任務來跟王爺和親。


    別的不提,單說用藥控製王爺與其發生關係,繼而使王爺染上紅藿之毒,就比普通奸細可惡得多。


    朱漁不得不想,白明安這樣自私又可憐的人,到底是為什麽投雲河自盡?


    是真不想活,還是發現藥沒了,又懷了金色麵具人的孩子,一時想不開投了河?


    恐怕以明安公主那點尿性,很有可能是後者。


    這麽一想,朱漁更覺委屈。


    憑什麽白明安的愚蠢人生,得由她來繼續?


    她自己雖然沒有明安長得美,可畢竟幹幹淨淨,清清白白。不像這隻慫貨,過往經曆簡直就是一本渣渣血淚史。


    被皇子公主欺負也就罷了,連宮女都能隨時打她兩巴掌,她還不敢還手。


    每次她的記憶出現這種片段時,就恨不得自己穿越到更早的明安公主身上,挨個打迴去。嚶嚶嚶,好氣……朱漁哭唧唧,轉著心思要除去王爺心頭的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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