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一行馬車怎麽浩浩蕩蕩來,又怎麽浩浩蕩蕩去。


    迴府時更加風光,縣太爺洪大人一路相送,還用自己的馬車為王爺開道。


    於是沿途走走停停,時而有人敲鑼鳴冤,時而有人穿孝衣攔車,更有老遠的村民聽聞王爺的馬車會路過本村,天不亮就集體跪在道路中央求王爺做主。


    洪大人收了一堆案子在手,向王爺保證即日起就升堂辦案。絕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


    王爺隔著馬車簾幔,都透著一股令人打顫的寒氣,“洪大人好自為之。”


    倒是王妃掀簾露出一張明媚的臉,“洪大人,光和稀泥是當不好父母官的,要不畏強權,為民做主。還是那句話送給洪大人,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迴家種紅薯。”


    洪大人立時撩起官袍跪地一拜,“王妃乃女中豪傑,令洪某羞愧難當。洪某自當謹記王妃教誨,為民辦事。”


    “那我看好你喲……喲喲喲……”朱漁被王爺一把拖離車窗,扭過臉來,“你幹嘛?”


    “注意王妃的儀態。”王爺板著臉提醒。


    馬車搖搖晃晃起步了,樹木花草緩緩後退。


    朱漁坐直,離王爺老遠,拍了拍衫子,“這樣如何?夠端莊不?”


    王爺瞄一眼,淡淡表態,“還行。”


    那就是不滿意嘍?她更加端正了坐姿,挺腰,收腹,目視前方,“現在呢?”


    王爺又瞄一眼,“那你就端著,別動。”


    好,你說的!一會兒別靠過來!也別拎我,別抱我。朱漁傲嬌地轉著眼珠子,一眼不看王爺。


    片刻,王爺果然伸手拎她領子……


    朱漁側目,怒,“你叫別動的!”


    王爺嘴角噙著一抹暖意,“現在本王說你可以動。”


    “意思是王爺說什麽就是什麽唄?”朱漁一下子盤腿坐著,隨著馬車歪東倒西,又打開婢子們準備的食龕,拿一粒果仁扔起來,用嘴準確接住,然後又拿一粒喂給王爺,“吃一粒?”


    王爺坐姿正又挺,淡淡的,“本王不愛吃這些。”


    “你吃一粒嘛,試試?”朱漁笑眯眯的,“我扔起來,看你用嘴接不接得住?”


    “本王不是狗。”王爺板著臉。


    朱漁仍舊笑眯眯,“難道我接住了,我就是狗?王爺大人,你太正經了。不妨換個姿勢看世界,你會發現整個世界都不一樣。”


    “那明安也是用這種歪門邪道的姿勢看本王?”王爺伸手捋一下她的額發,“明安看出了什麽?”


    “嗯……”朱漁眨眨眼睛,微閃著一簇狡黠的光,“王爺有時候十分讓人猜不透,有時候又讓我錯誤地以為,王爺其實是個簡單的人。”


    “哦?明安是不是跟江湖術士混過,說話無一點實質內容,卻又沒有一絲破綻。”


    朱漁哈哈大笑,“誰說沒有實質內容?首先王爺到現在都沒跟我說過實話。我猜王爺應該是早就服了紅藿之毒的解藥,所以如今跟沒事人一樣。”


    王爺緩緩搖頭,“沒有,本王根本不知道自己中了紅藿之毒,況且此毒的解藥也沒有那麽好配。”


    這是實情。眼看元宵就快到了,和慶王的約期也逼近,所以朱漁才急,“那為何王爺一點都不在意慶王?也不在意解藥?”


    “你和孩子不是已經服了解藥嗎?”


    “……”這邏輯!“可明年的沒有啊。”


    “明年的也會有,相信本王。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帶著腦子,找個正確的姿勢看世界,懂了嗎?”王爺終於繞迴來罵人了。


    朱漁氣得磨牙,又拋起一粒果仁,用嘴接住,“這個姿勢正確吧。”


    她說著向王爺的方向拋起一粒果仁,一臉的興奮,“接住啊,王爺大人!”


    王爺尊貴的俊顏現出一絲龜裂,卻在看見她笑顏如花的瞬間,輕輕一動身子,準確用嘴接住果仁。


    那是一粒剝好的桂圓幹,肉質渾厚,色澤金黃,淳香甘甜,還帶有一種純天然的柴火清香。


    王爺以前從來不吃這些東西,此時舌尖一甜,便甜到了心裏去。


    朱漁笑著湊過來,“人家說,吃過甜食的人都會笑,你笑一個唄。”


    王爺繃著,不笑,眸底的溫柔卻出賣了內心的真實感受。


    他是想笑的,看著她單純的笑臉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特別想笑。


    可大多數時候,他不習慣笑。哪怕正經曆一件高興的事,都很難讓他發自內心什麽也不想地大笑出聲。


    總有些沉重,總有些負荷,壓製著他想要放聲大笑的衝動。


    朱漁有些失望,卻又不甘心,“真的不笑啊,那一定是你坐姿不對。”她站起身貼近,將他推得背靠在馬車廂壁上,然後拍打著他的手臂,“放鬆點,放鬆點,你瞧瞧你,全身都僵硬得很。”


    他任她在自己身上又打又捏,舒服得想睡覺。


    她歪著頭問,“有沒有好點?”大氣地拍拍自己的肩膀,“來,靠著我!你不需要隨時保持軍容軍姿吧,我的王爺大人,稍微得點懶骨頭病,沒人會說你什麽。”


    她使勁將他的頭拉低,又使勁把自己的肩膀送到他的頸邊,“來,靠過來……”


    起初,王爺很別扭,說什麽都不肯靠著她。可久了,隨著馬車的搖搖晃晃,加上朱漁的堅持,他便慢慢靠在她的身上。


    其實是朱漁靠在王爺胸前,王爺的下巴抵在朱漁頭上,相依相偎。


    王爺幾乎舒服得快要睡過去。


    聽到她說,“閉上眼,想象一望無垠的青草地,滿地長著野花,隨風搖曳……”


    她的聲音讓他如中了蠱一般,聽話地閉了眼睛,麵前出現一望無垠的青草地,五彩的野花從地底鑽出來,競相開放。


    時間忽然變得慢起來,他似乎能目睹花開的全過程,聽到花開的聲音,喜悅中帶著難以言喻的興奮,嘴角莫名就好看地揚起,久久落不下去。又聽到明安公主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哇,天哪,有花!真的有花!那是什麽花啊,好好看……王爺大人,你看到了沒有?這麽冷的天,真的有野花開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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