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氣宇軒昂,俊眉灼目的男子進了高老板的店。此人正是岩國使節團的雲大將軍。


    他不愛講話,自己看半天。


    夥計鼓起勇氣問,“這位客官是要找夜光杯?”


    “夜光杯?”雲大將軍不由得一愕,隨即恍然,“對,我要買夜光杯。”


    夜光杯才是真正喝葡萄酒的好東西,不過造價太高,自然不如玻璃杯普及。


    高老板又來裝神了,眼睛瞄得老高,嘴角逸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一陣搖頭晃腦,“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迴?”


    腦袋搖著搖著,都可以閉著眼睛背出來。


    雲大將軍聽到這詩,竟然魔怔了,好半天迴不過神來。這算是他來到“這裏”後,最最驚奇的一件事了。


    高老板存心賣弄,還帶了一絲自豪,“客官若是沒聽過這首詩,也不必太驚訝。咱們荊北城有許多東西,都是你們這些外地人沒見過的……”


    雲大將軍哪可能不驚訝,心裏疑惑得不行,難不成自己是到了唐代詩人王翰的地頭?


    不對呀,這裏又不是唐代……滿臉的疑惑糾結得不行。隻可惜高老板不會告訴他,這首詩乃一個傾國傾城的女子所作。


    說了那麽多,沒有夜光杯,連劣質的都沒有。不過老板承諾,盡快出貨。各位客官敬請關注,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千萬不要取關喲。


    雲大將軍走出店門的時候,與珍珠擦肩而過。


    馬車就停在店外,倒迴來是因為明安公主想給水產品們買幾個頭簪。


    朱漁讓珍珠一個人進來挑,自己在馬車裏等候。


    珍珠看到雲大將軍的刹那,驚得一跳。天!這不是公主喜歡的那個男子嗎?


    近距離看去,這個男子比畫像上更英挺。


    她沒來由心跳得咚咚快,兩頰生輝。


    在她頓住腳步扭頭去看時,雲大將軍似乎也發覺有人關注自己,趕緊拉低頭上的鬥笠。


    拉下鬥笠,遮住別人目光的同時,也遮住了自己的視線。


    不遠處,有輛馬車的廂簾緩緩拉開,露出一張驚世絕倫的容顏……


    朱漁望著簾外那人鬥笠上厚厚的白雪,冷得直嗬氣,趕緊關了車窗,拉好簾幔。


    簾幔落下的瞬間,雲大將軍抬起頭四周望了望,走進蒼茫大雪中。


    他走著走著,走到了荊北橋。


    橋的這頭是繁華街市,橋的那頭是農貿集市。他隻行了一半,便調頭往迴走。


    他並不知道橋的那頭,有一個癡呆女子擁有一件跟他相同的東西。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話說朱漁一行人迴了王府,令得福央提了一天的心終於落地。


    王爺走的時候千囑咐萬交待,不準明安公主出王府大門。


    福央其實也能理解王爺的擔心,怕明安公主出去就不迴來了。


    但事實證明,明安公主知道哪裏是家,出去一定是迴得來的。


    尤其逛了一圈後,朱漁不似頭幾日坐立不安,反倒沉靜下來。


    她忙碌著,和珍珠低頭竊竊私語,像是要幹件什麽大事。有時主動和福央總管閑話幾句,還安慰對方說王爺肯定能迴來。


    她常跟兩個孩子說,“爹爹就快迴來啦。”說話的時候,她喜歡朝著殿門的方向,仿佛下一秒,連城就會出現在她麵前。


    朱漁帶娃的閑暇時間就畫畫,宣紙幾張,一支碳筆,便能打發時光。


    不知不覺,她已畫了好厚一疊連城的畫像,每一張都充滿迴憶。


    初見時夕陽西下,他逮住逃跑的她,那樣俊美又粗獷的英挺模樣。


    後來他逼她喝藥,看她可憐兮兮便心軟摔碗而去。


    再後來好似要圓房,卻最終陷入“狗的後麵是什麽”而不了了之。想想,他那樣子真有點呆萌可愛……


    他還痞得完全不像一個王爺:老子就看你怎麽把這王府搞他娘的雞飛狗跳!


    又或是那樣強悍:殺得了我,算你贏;殺不了我,從此好好做本王的王妃!


    每一個記憶中的他,忽然就鮮活起來。


    淩峭的銳目,霸道的斷眉,以及刀削筆裁的絕美輪廓,都在她筆下栩栩如生。方知他已是這麽隆重又強勢地占據了她的腦海。


    這天,珍珠從外麵迴來一臉苦相,眼淚包得一眼眶,“公主,不好啦,聽說王爺……”


    “王爺怎麽了?”


    “王爺受了重傷,嗚嗚嗚……公主,他不會死吧?”


    朱漁雖然也心驚膽顫,卻是白了她一眼,“王爺皮厚,怎麽可能死?”


    “你怎麽知道他皮厚?”


    “我用寒雀匕首捅過他。他自己隨便包紮了一下,不也沒啥事?還有,漁歌別院的大火也沒燒死他啊。”朱漁拍拍珍珠的肩,“行了,別瞎添亂瞎傳謠言,王爺厲害著呢,死不了。”


    寒雀匕首!又一個鮮明片段衝破記憶的閘,就那樣洶湧而來。


    正說話間,福央來了。


    朱漁立時站起,急切的,“福央大叔,王爺是不是有信來?”


    福央搖搖頭,“聽聞王爺已經抵達京都,進宮見了皇上,還參加了太後祭典……應該不日就要啟程迴來了。”


    朱漁和珍珠同時眼睛一亮,隻要王爺現在還平安,比什麽都強。隻可惜,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王爺又再次斷了消息。


    珍珠和福央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隻有朱漁不急不躁,抱著娃娃們自說自話,“王爺爹爹說了,最遲冬至就會迴來,冬至還沒到呢。是不是呀,小寶貝們!”


    小寶貝們咿咿呀呀咯咯笑,似乎在迴應娘親。


    珍珠和福央都發現,他們的王妃如此淡定,仿佛兵臨城下,還能談笑風生。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王妃不喜歡王爺,所以根本不緊張他迴不迴來。


    可是如果不喜歡,幹嘛整天畫王爺的肖像?每一幅肖像,都如同對著王爺本人畫出來的一樣。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冬至那一天。漫天飄雪,荊北的冬天,極寒極冷。


    朱漁沒跟任何人說,冬至這天,其實也是她的生日。


    便是在她年滿二十五歲這一天,王爺迴來了。


    連城沒有食言。最遲冬至即歸,他做到了。珍珠眼含熱淚跑來稟告明安公主,“公主公主,王爺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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