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漁沒怎麽用力,匕尖隻是挑開連城肌膚的表層並未深入。就像那個輕薄的吻,觸而不及。


    鮮血還是將匕首染紅,將胸膛染紅,將床單染紅……如那天刺目的紅,浸染她的素服裙葉。


    連城不動,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不怒不悲,仍是淡淡的,“看來公主沒殺過人,心慈手軟隻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朱漁握著匕首的手一直在抖。


    幾天前,她就偷了匕首藏在屋內,想著什麽時候一刀結果了寶櫻。但她隻懂救人不會殺人,遲遲難以下手,最後竟用到了王爺身上。


    “你早知道我要殺你,為什麽不反……”那個“抗”字還沒出口,匕首就被奪了。


    連城閉著眼睛準確奪了她的武器,“這把匕首叫寒雀,跟了我整整十年。你說,我能聞不到它的味道?”


    從他靠近這張床榻開始,便知匕首藏於枕下。


    她的手拿起匕首向他揚起時,他不用睜眼,也能感知匕首的方位。


    他故意讓她殺,如果這樣可以刻骨銘心就殺好了。他要將雲大將軍從她心裏徹底清除掉,不管用什麽方法。


    朱漁沮喪透頂,感覺自己特別可笑。鮮血浸染著王爺的衣衫,她有種要替他止血的衝動。


    終於還是忍住了。她硬著心腸離榻而去,站在窗前,望銀消明月,璀璨星空。


    連城看著明安公主纖細的背影,輕輕歎口氣,差點就要將孩子還活著的事脫口而出。


    終於還是忍住,他悵然出了漁歌別院,仍舊不舍地扭頭遠遠看一眼亮著燭火的雕欄小樓。


    朱漁聽到王爺離去的聲音,也隱隱看見他消失的高大背影,內心沉重得像是被無數塊大石壓迫。


    珍珠拿一件披風替她披上,“王爺叫我來看看公主,別著涼。”


    朱漁倔強一抬手,將披風揮落在地,“我不要他假好心!”


    “公主,也許王爺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珍珠撿起披風,搭在手上,“我覺得……”


    朱漁轉臉看著珍珠,“你本來就是王府的人,向著王爺我不怪你。”


    珍珠聽到公主語氣疏離,動了動嘴皮,才懦懦答道,“也許公主不相信,從您把我帶進漁歌別院那一天起,我的心就是向著您的……”


    朱漁的心倏然軟了一下,聲音有些僵硬,“珍珠,我心情不好,你別往心裏去。”


    珍珠趕緊搖頭,再次將披風替公主披上,“孩子沒了,公主心裏難過,珍珠明白。”她頓了一下,哽道,“其實珍珠也難過……要不是為了救我,也許……”


    朱漁的淚無聲滑下,如夜色般淒迷,“你不能這麽想,要怪,就怪有些人心思太毒。”


    這日,王爺有急事外出,到晚上還未歸府。


    朱漁又拿寶櫻當燭台了。


    寶櫻已不似初時那般,恨極了還要放狠話,再搬出侯爺哥哥顯擺一番。


    被折磨了這麽久,什麽銳氣都給折磨沒了。尤其侯爺哥哥的麵子也沒誰在乎,德音姐姐更是說不上話。


    她奄奄一息,哭得醜死,“放,放了我吧……我,我……錯了……餓,我要喝水……”


    朱漁挑眉,“珍珠,去端盆水來!”


    啥?一盆?珍珠隻愣了一瞬,立刻心領神會,和海草兩人抬了好大一盆水,嘩啦直接往寶櫻頭上淋去。


    “喝飽沒?沒喝飽還有!”珍珠冷笑著問。


    寶櫻哭得一抽一抽,“不喝了!不喝了!”嗚嗚嗚,平時她就是這麽懲罰丫頭……


    尤其寒冬臘月最愛玩這招。她穿著貂皮長襖,還抱著烤火手爐,讓人把不聽話的丫頭綁在木頭架子上,一盆一盆水往人家頭上身上澆,然後看水慢慢結成冰,特別有趣。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殘廢了……但她樂了。誰讓她是候爺哥哥最寵愛的妹子呢?


    啊!寶櫻倒吸一口涼氣,明安公主不會要把她從現在折磨到冬天吧?


    想到那些死了廢了的下賤丫頭們,她驚恐萬狀,“我要找候爺哥哥……啊啊啊……我要找候爺哥哥……哥哥救命……”


    朱漁皺了皺眉頭,覺得噪音好大,“帶下去!吵死!”


    她折騰完寶櫻後,想給孩子燒點紙錢。


    “明安公主,紙燭都準備好了。”珍珠一直覺得,公主要是不推她那一下,也許就能躲過烈馬。在她心裏,總覺得那孩子是替她去死的。她欠著人家的命。


    朱漁點點頭,一身杏白素衣站在月華中,淡淡熒光,籠罩於身。


    燭已點燃,燭光隨風搖擺。


    朱漁蹲在地上燒紙,表情沉靜,連淒色都掩去了。隻是眸底深黯,藏著深重的決絕。


    夜風漸狂,吹得燃火的紙錢到處飛,揚揚灑灑。


    珍珠有些害怕,“公主,這,這房子會不會燒起來呀?”


    “燒起來才好。”朱漁頭也不抬,繼續燒紙。然後她如一抹月白的光掠進小樓,素手伸向帳幔,狠狠扯下。


    帳幔覆蓋白燭焰火,迅速燃燒。


    待連城迴府知道漁歌別院起火時,已然大火衝天,火勢隨風蔓延得瘋快。


    王府眾人站在院牆外,伸長了腦袋不敢靠近。福央和侍衛們正在救火,此起彼伏的聲音喊著,“王妃……王妃……”


    連城衝進院內,麵對燃燒正烈的熊熊火光,目中赤焰也燃燒起來。


    他想起她說:我這隻鬼,很快就要走了……


    這是什麽意思?


    沒來由一陣心碎,他不顧阻攔瘋一般衝進火場,狂喊著“明安,明安明安”,如同喊魂一般淒厲。


    侍衛們頂著燎人火勢,使勁把王爺往外拽。


    可哪裏是王爺的對手?


    王爺渾然不覺大火快把自己烤熟,仍是狂喊著,“明安,明安明安……”


    甚至帶了哭腔,悔得肝腸寸斷,“明安,你出來,出來!我告訴你!我全告訴你……”


    “王爺!快走!房子要塌了!”一個侍衛說話間,狠狠將王爺往外一撞。


    王爺被推得躲過一劫。


    著火的橫梁塌下來,隔斷行路,也隔斷了那個侍衛的生路,“王爺快走!不要管我!快走!”


    火勢越來越大,燃燒的梁木不時往下掉,炸得劈哩啪啦響。“啊!王爺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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