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轟鳴, 閃電裂空。


    路祈消失,取而代??的是一頭漂亮健壯的梅花鹿。鹿角崢嶸,鹿眼清澈, 從伏臥的草地站起, 皮毛棕黃與栗紅混雜, 盛夏的顏色裏,點點雪梅綻放。


    它微微仰頭, 迎著風暴,寧靜而驕傲。


    呦呦鹿鳴,林響穀應。


    胡靈予和黃衝再無雜念, 同時衝了??去,直奔打卡台。


    開普獅扭身欲攔, 忽然感覺雨勢變小。雄獅抬頭, 上一刻還相隔數米的梅花鹿竟已躍至自??上空,動作??快跳躍力??強不??思議。


    舒展的鹿身替開普獅遮住大半雨水,尖銳的鹿角???有半點留??的意思。


    隨著撲躍而下, 梅花鹿驟然低頭, 以角衝鋒。


    開普獅瞳孔驟然縮成豎線,冰冷而無??。身體不躲不擋,隻伸??獅爪向著直麵而來的鹿角重重一拍!


    梅花鹿連角帶頭被巨大力道直接打偏,身體也隨著慣??失衡。


    開普獅看準時機, 張開鋒利獠牙,直對著梅花鹿柔弱的頸?而去。


    他當然不會真咬,但也要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明??,真??了??命攸關時,自以為是就等於作死。


    已跑上石階的胡靈予?來由心頭一顫,猛地迴頭, 正看見開普獅向梅花鹿反撲,標準的獵殺。


    理智告訴他老師會有分寸,??誰他媽還顧得上理智,赤狐腳下驟停,立刻想轉身往迴。


    一道??光殺入開普獅與梅花鹿??間,純淨如片雪。


    鶴唳長空。


    開普獅?咬??鹿毛,倒被撲扇了一嘴巴鳥羽。半路殺??的丹頂鶴不光啪啪扇獅臉,還哢哢拿嘴啄。


    傷害??不大,侮辱??極強。


    王老師節節敗退,??為對鹿齜牙,傷害尚且??控,對付撲棱鳥?很難拿捏力道分寸,稍有大意,輕則斷翅重則??命??虞,不??不慎。


    ——嗯,就是??於安全考慮,並不是??為丹頂鶴是女生,而偵查係每年能招??的女生鳳毛麟角,有一個有希望的都想像寶貝一樣嗬護。他敢以開普獅這一物種的延續發誓。


    ??羽亂飛中,梅花鹿慣??摔倒的聲音遲遲未??。


    視線被幹擾的開普獅看不清前??狀況,剛生疑惑,側麵忽然襲來陣風。


    鹿角刺上獅子側腹。


    開普獅閃躲及時,鹿角擦蹭而過,?還是刮??一點,微微刺痛。


    王老師心塞,得虧自??閃得快,死孩子是真?留餘地,完全鉚足勁兒往前衝。


    ??在這樣巨大的衝擊慣??下,梅花鹿居然腳下急停,迅速轉身,二度攻擊。


    開普獅不再心塞,而是心驚了。


    他終於明??為何先前?有聽見梅花鹿失衡摔地的聲音,??為“失衡”本身就是他的判斷失誤,那一下獅掌緊緊打偏鹿頭,並?有真的讓梅花鹿破防,??以對??才能借著丹頂鶴掩護,那麽快繞??側翼偷襲。也就是說,即使丹頂鶴不來,梅花鹿也不會乖乖讓自??咬。


    大意了。


    “吼——”


    仰天長吼,威風抖擻。開普獅麵向梅花鹿,這次不再原地迎接,而是主動躍起直撲。


    萬?想??,梅花鹿竟也一同躍起。


    烏雲密布的天空底下,暴雨滂沱的泥濘叢林,兩道同樣兇狠漂亮的空中弧線,竟分不清誰是獵食者。


    剛放心跑上打卡台的胡靈予和黃衝,克製不住迴頭,兩顆心提??嗓子眼。


    趴在淩霄花藤裏的喻老師也驚詫地瞪大眼睛。


    丹頂鶴的羽毛被澆透,撲騰著想加入戰局,奈何被一潑大雨澆在地上,半天飛不起來。


    “請麵向攝像頭,按照語音提示操作——”


    感應??打卡者的設備發??語音,毫無起伏的機械音調,在激烈的雨聲和對抗裏,突兀割裂,又奇妙和諧。


    鹿與獅在空中相撞。


    草食與肉食,柔美與力量。


    鹿被狠狠撞飛,獅?也踉蹌落地。


    開普獅在草叢裏晃了晃,穩住身形。不遠處梅花鹿重重摔地,一聲悶響。


    結束。


    開普獅有些惋惜地望著,遲遲不忍收迴目光。這是一個比他想象中優秀得太多的孩子,從速度??跳躍,從力量??膽識。??惜是鹿科。或許現在還能憑借身體素質與兇猛科屬一抗,但隨著年紀增長,野????力的進一步覺醒,科屬差距的天塹是無法逾越的。


    他不想傷他,但除了讓體征感應片報警,根本?有別的??法能把這頭偏執的梅花鹿逼退。


    “請保持不動——”


    打卡流程進入正軌。


    王老師一個激靈,讓梅花鹿攪和的,險些忘了那倆漏網??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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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獅極快轉身,風馳電掣般向打卡台衝,?衝兩步便高高躍起,竟在空中跨越不??思議的距離,徑直落向高台!


    黃衝還在那裏遵從指示保持不動呢,眼見著巨大獅影劈頭蓋臉而來,陷入犬生最大糾結。


    躲,打卡失敗,不躲,小命終結。


    “大黃你繼續!”千鈞一發,同在高台的胡靈予一腳前邁,一腳後蹬,奮力跳起,張開雙臂以人形向著開普獅全力攔截。


    他?路祈跳得高,?路祈力量大,??那雙比食草科屬更楚楚??憐的狗狗眼裏,是同樣的無畏與堅毅。


    第二次對上這樣的眼神,王老師不得不懷疑這??個??生是不是加入了什麽奇怪組織,不然為什麽一個比一個執拗,一個比一個冒傻氣!


    哎?說??這裏,那個梅花鹿的感應片怎麽還?報警?


    R?實證明,幹架的時候最好別一心二用。否則就會像王老師這樣,既想迴頭看看梅花鹿怎麽迴R?,又想教撲麵而來的同??做人,結果就是一個猶豫,既被正麵迎來的胡同??抱頭唿臉,又被後麵追上的路同????蹄踏肩。


    一人,一獅,一鹿,組團跌落打卡台邊緣,開普獅咚咚咚往下滾,梅花鹿靈巧跳過“障礙獅”,以頭用力將胡靈予往迴頂。


    滾落台下的開普獅抬起頭,正看見梅花鹿的“惡行”,剛想獅吼提醒,你是不是忘了對麵是人,哪禁得起你拿鹿角頂!


    ??下一秒胡靈予向後踉蹌,跌坐在黃衝腳邊,毫發無傷。


    “打卡成功。”


    黃衝大喜,終於解脫。轉頭看見胡靈予,也不管他是怎麽過來的,一把將其拉起,安置??攝像頭前:“快!”


    開普獅怔怔望著,終於後知後覺。


    同樣一頭鹿,頂你就是鹿角,頂別人就是蹭頭。這??能就是世界的參差吧。


    “請保持不動——”


    胡靈予屏住唿吸,一動不動,餘光也不敢瞟,但又抓心撓肝想知道獅、鹿那邊什麽??況,全?專注都用??了聽力上,竭盡??能捕捉一切。


    然而除了大黃跑下打卡台的急切腳步,就隻剩風雨,響雷。


    ??後麵大黃的聲音都?了。


    “打卡成功。”


    終於等來天籟,胡靈予第一時間轉頭往下看。


    開普獅趴在地上,尾巴略帶暴躁地一下下拍地,濺起雨水和泥點。泥點落都旁邊的梅花鹿身上,像給??色雪梅配了黑色。搭檔田園犬壓在獅背上,狗嘴??能是想啃獅頭,但最終隻啃了滿嘴鬃毛。鬃毛另一端吊著丹頂鶴,撲棱半天總算撲棱??開普獅腦袋上,和田園犬勝利會師。


    胡靈予有點懵:“這是……什麽陣型?”


    關鍵不管什麽陣型,至少得是動態的吧?這大家其樂融融跟要拍合影似的,什麽節奏?


    “吼——”開普獅艱難扭頭,不耐煩地向著淩霄花藤吼。


    “來了來了,”喻老師踏著雨水一路小跑,來??跟前,“你確定?”


    開普獅連吼的耐心都?了,獅爪啪嘰捶地。


    “ok!”喻老師比了個手勢,而後抬頭朝胡靈予喊,“下來吧,換他倆上去打卡。”


    “換他倆?”胡靈予似乎聽懂了,又不敢相信是自??理解那個意思,“老師,您能明示嗎?”


    “王老師累了,不攔了。”男人憐愛地拍拍獅頭。


    開普獅毫不留??一記血盆大口。


    喻老師拍得從容,收得飛快,將早貼在臉上的頭發向後攏,露??發帶側邊“第??獸化大??青年教師先進個人”這一更耀眼的印花logo:“其實,這是一場信任打卡,考的不是戰鬥,是同伴??間的付??和信任。恭喜你們,通過了本打卡點的任務。”


    ??位狼狽同??在雨中互相看看,胡靈予實在按捺不住提問的小手:“喻老師,如果考的是付??和信任,第一次??們??個還有另外三個一起攔王老師的時候,不足以體現嗎?為什麽後麵還要讓??們打這麽半天,一直??現在?”


    喻老師:“?有戰鬥力的信任是空中樓閣,一敲就碎了。”


    狐、鹿、犬、鶴:“……”


    喻老師:“還有問題嗎?”


    胡靈予:“正反話都讓您說了。”


    喻老師:“老師厲不厲害?”


    ……尊敬師長,愛護園丁,心中默念,世界和平。


    就這樣,赤狐和田園犬尚未真正參與戰鬥,梅花鹿和丹頂鶴便被獲準直通打卡。


    烏雲裏,人工催化的作業聲才起,和大自然的雷聲交織,雨水陡然變猛,澆得人簡直站不穩。


    “等一下——”喻老師叫住打完卡正準備迅速轉移戰場的??位同??。


    ??人迴頭,不明??以。


    男人跑步上前,問某鹿科:“什麽名字?”


    路祈站在雨中,筆直如鬆:“9班,路祈。”


    喻老師點頭:“別誤會,幫王老師問的。你??前摔那一下,感應片應該報警。”


    狐、犬、鶴默默望向不遠處的開普獅,偵查係老師已經厲害??能人獅無障礙交流了?


    路祈笑,謙虛中又帶點得意的少年氣:“您是不是想說‘理論上’應該報警?”


    喻老師被逗樂,拍拍??生肩膀:“抗擊打能力不錯。”


    路祈:“感謝王老師手下留??。”


    “行了,”喻老師把??位同??籠過來,抹一把臉,睜開眼睛,目光炯炯,“暴雨已至,前路難明,再無僥幸,好自為??。”


    狐、鹿、犬、鶴:“……”


    這麽中二的npc台詞絕對是他自??設計的,絕對。


    ??位同??的背影消失在氤氳水幕裏。


    ??等一場的醫療車也悻悻開走。


    走??前喻老師還扒了車門:“就不能留下來讓??倆避避雨嗎?”


    校醫院老師兼司機:“你們多避一分鍾雨,就??能有同??延誤一分鍾治療。”


    喻老師立刻鬆爪。


    醫療車絕塵而去。


    喻老師帶著疑問轉向同僚:“給??們一分鍾,就耽誤同??一分鍾,那他剛才在這兒看半天熱鬧就不算耽誤了?”


    開普獅骨骼縮小,皮毛消失,隨著形態切換,隱形戰鬥環在他周身噴塗??一套薄而韌的行動服。


    新型噴塗材料的顏色??以自??選,大?分男老師都是中規中矩的黑色、深藍色、墨綠色、棕色等,王老師不,他喜歡花花世界,一周七天不重樣,今天正好是嫩粉。


    膚??唇紅,睫長眼亮,桃花的顏色在他身上相得益彰。與獸化後的開普獅全然不同的窈窕身形,頭發和喻老師差不多長,但喻老師看著就是小流氓,王老師?一派憂鬱文藝。哪怕被雨淋得像落湯雞,眼睫輕輕一抬,也溫柔如風。


    人和人的氣質差別太大了。


    但一開口,波長???分吻合:“不滿你就去跟馮主任抗議,說醫療組不肯借車避雨。”


    “算了,有你陪??一起澆著,也不失為一種浪漫。”喻老師賤兮兮地湊過去,勾肩搭背,“怎麽就突然改主意了,??還以為你鐵了心不讓他們幾個過呢。”


    王老師一臉嫌棄躲開肩膀:“剛才誰說的信任打卡,失憶了?”


    “都進行??這種程度了,就算放水也該象征??地把人都過一遍,”喻老師突然靈光閃現,“你是不是偏愛??們犬科?不然?道理女生都讓你拍了幾爪子,那倆??一點苦頭?吃。”越分析越堅定,“你就是狗控,實錘了!”


    “偏愛是吧,”王老師雙手抹掉臉上雨水,露??含笑明眸,“要不要感受一下??的愛?”


    “來吧!”喻老師一口答應,“不要憐惜??這朵嬌花——”


    遙遠空中,兩隻巡視考場的雀鷹老師。


    (以下為鷹語對話)


    “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在南邊。”


    “這嚎的,狼叫?”


    “是狼,不是叫。”


    “嗯,聽著更像悲鳴……”


    片刻??後,越野考試指揮調度中心。


    “王老師,你說。”負責聯絡、溝通、記錄的老師 ,一邊接聽無線通訊平台,一邊操作係統。


    王老師:“剛剛在??這裏打卡的那??個……”


    指揮中心老師:“2班胡靈予、黃衝,9班路祈,21班賀秋妍。”


    王老師:“對,通過。”


    指揮中心老師:“好的。在他們??前還有??名同??打卡。”


    王老師:“無效。”


    指揮中心老師:“收??,考務組這邊會去通知他們,結束越野。”


    話才說完,一個新的通訊插入:“指揮中心嗎?”


    指揮中心老師看一眼係統:“是的,吳老師請講。”


    吳老師:“山穀區除了打卡點,還有老師在別的地??嗎?”


    “稍等,??查一下監控定位,”指揮中心老師查看係統,很快迴應,“孫老師和黎老師在,一個正飛往沙區,一個在山穀上空盤旋。”


    通訊另一端沉默。


    指揮中心:“怎麽了?”


    吳老師:“有同??反應在山穀區非打卡點遇見過草食科屬的老師。”


    指揮中心:“……本次越野,??們?有安排任何草食科屬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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