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繁過往如落葉,有如泛黃春秋卷;緣起緣落皆有因,真命卻在自己手。


    迴憶如一片片陳舊泛黃、破碎朦朧的書頁。在那個陰涼幹爽、泛著古舊書籍陳腐氣味、有著很多紅木書架的房間裏。一個有著水靈眼睛的小姑娘,抬頭望著那好像高不可攀的書架頂,上邊有一部厚得像磚頭的朱紅包麵大書。


    爸爸是一個很安靜的人,除了去散步和日常起居外,幾乎整天都呆在這間散發著黴味的寬大房間裏,有時他會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或拿到那張有很多年歲的厚重紅木桌麵上翻看,或者就這麽興之所至地一邊慢慢踱步,一邊用好像輕撫著家裏那叫貓咪的輕柔手勢,翻動著那些發黃脆弱書頁;又或者突然想到什麽,興衝衝地撲到那紅木桌上,攤開紙張筆墨,刷刷刷寫下很多文字。


    就在幾天前,爸爸從外頭拿迴那本朱紅色封皮的厚書,剛拿迴家,就迫不急待地翻看起來,然後每天早上都很早起來,站到院子下邊那棵百年老槐樹下,雙掌抵著槐樹樹皮,就這樣一直站到日上三杆,直到老媽做好早餐,叫他去吃早飯時,才意猶未盡地挪動身子,離開那棵百年老樹。


    如霞對老爸這幾天的動靜很好奇,她隱約覺老爸這幾天早上都做這樣的事情,跟那本厚厚的紅書一定有關係,於是她也對那本厚書生出極大的好奇心。雖然如霞現在才六歲多點,跟大多數孩子一樣,都還處在懵懂年紀,但因為老爸有空時經常教她認字,不知不覺,她認識的生字已經有上千個,能夠讀懂書房中大部分的書。


    老爸身段高長,如霞很喜歡他那溫軟厚實的大手輕輕撫摸在頭上的感覺,常常跑到他跟前,抬頭望著老爸。在這時,老爸總需要把腰深深地彎下來,那探下來的大手,才可以夠到矮矮的如霞頭上。


    老爸把那本厚重的朱紅色大書放在書架最頂部,連高大的他也得踮起腳尖,側身伸長手,才能夠到那本書。而矮小的如霞隻能四處找桌子椅子堆疊起來,一點一點地向那高高在上的書架頂端爬上去。


    靠著層層疊疊、大桌搭小桌,大椅搭小椅地堆疊了四層,如霞的小手已經快要摸到那本厚厚的朱紅色封皮大書,但隻差一寸,就是碰不到,如霞掂起腳尖,把那幼小的身體再往前探去,腳下層疊的桌椅因為受力不均,搖了一搖,如霞心中一驚,把伸出的手向上一舉,那脆弱的平衡好不容易迴複過來,但搖晃的感覺一波波地從如霞腳下傳來,令她保持著這僵硬的動作好一會兒,不敢亂動。


    腳下的桌椅經過幾次驚險的震顫,終於在如霞努力下,重新迴複平穩。如霞往自己的腳下一瞄,看上去很遙遠的地板,昨天才被陳婆婆仔細擦過,把從窗口照進的陽光被反射得一閃一閃,像正對著自己眨著眼。


    登高所帶來的眩暈感湧上心頭,如霞感到一陣心慌,腳下又再一軟,本來已經迴複平穩的桌椅又再搖晃碰撞起來,發出一連串哢哢聲。如霞的手不自覺地向前一伸,想抓住書架上無論什麽東西,好穩住自己。


    因為她身子隨著桌椅一起晃動,這麽一伸手,竟然抓住了剛才怎樣也抓不住的那本又厚又大的朱紅色大書。但當如霞剛抓住這本書時,腳下已經一虛,然後整個身子往後止不住地摔下去,這本剛被她抓在她手上的書被她往後倒的勢頭被一把從書架上抽了出來。耳邊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如霞~~!”


    這一瞬間,小小的如霞根本來不及想什麽,隻是感到一種身處空中,無處著力的虛無感。忽然,一陣柔和強勁的‘風’從地麵湧上來,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把如霞托起,如霞因為這‘風’的托承,慢慢地往地麵落下,當自己背部接觸到冰冷堅硬的柚木地板時,一把蒼老聲音傳入耳中:“哎喲!想不到你所說的那個怯生生的小姑娘,竟敢爬到那麽高的書架上去取這本《辭典》呢!漫成兄!”


    爸爸的聲音響起:“慚愧慚愧,雖然蒙仙人您垂青,送給我這本《辭典》,但這幾天來我一直按著起篇的《練氣篇》上的指引,從家中那棵老槐樹上吸引最基礎的靈氣,想掌握仙術的入門,但努力幾天都無甚成效。不想被這小妮子見到我的修行,竟對這本《初級仙術辭典》起了興趣。想來如霞才六歲,這樣小孩好奇心重也很正常。”


    蒼老的聲音:“仙術這東西雖說是一門顯學,甚至很多街頭賣藝或者販夫走卒也可能會一點,但畢竟不是人人可學,因為這講究的是‘靈根’。就好像你練漫成,是鍾鄉鎮有名的讀書人,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因此被皇上看上,官拜太子太傅。你倒說說,就算跟你學了十幾二十年的學生,又有幾人有這樣成就?人啊,從天上得一樣好東西,老天就不會再給你第二樣了。”


    練漫成恭敬地說:“仙人說的真是有見地,漫成已經得蒙上天恩賜,得文曲眷顧,在仕途上高攀龍鳳,既然漫成無緣於仙道,看來我還是不必勉強的好。這倒可惜了仙人的栽培。”


    這時如霞從冰涼的地板上爬起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老爸恭敬應和著的‘仙人’――身穿紫色長袍,身形高瘦,長及胸膛、白色長須油光水滑,臉容清秀,鼻梁直挺,眼神內斂卻隱隱透出神彩、如水波般波流不已,寬廣額頭上有幾條不深的皺紋,頭戴一頂道冠。


    這樣的裝扮,跟如霞從書所見的道人或者仙人幾乎一模一樣,不過最重要的是,如霞感到這位老人身上有一股難以形容的――親切感,既不像是媽媽身上所帶的那種香甜的氣味,也不像是爸爸身上那種帶著墨香的氣味,但就是對如霞有著一種難言的吸引力。


    老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這種‘親切感’,讓剛從地上爬起的如霞無意地慢慢向老人走去,走到老人跟前的如霞,感到自己心裏好像有很多話想說,但過於幼小的年齡,決定了她的人生經曆太過薄弱,話到口頭卻說不出來,她隻能用自己清純如水的雙目,一直呆望著這位散發著‘奇特感覺’的老人。


    老人見如霞這樣入神地看著自己,眼中露出一絲詫異神色,慢慢彎下腰來,眼中神彩流動,深深迴視著如霞望向自己的目光。


    如霞被老人這樣用神地注視著,卻沒有感到有絲毫的不適,反而是心中那種‘親切感’變得越來越濃烈,眼前從未謀麵的老人,就好像一個相識了很久的朋友,然後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暖流,往小肚下方慢慢地匯聚過去,然後像陀螺一樣,慢慢地旋轉起來。


    老人看了如霞幾眼,把彎下的腰重新直起來,發出爽朗的笑聲,邊伸出那雙好像用白玉削製而成的右手,捋起自己那長長的胡子,迴頭對練漫成說:“想不到!竟然在這兒找到一個有著‘光之本源’的苗子啊?我說漫成啊!雖然你是不能得享仙福,但你家的小妮子在這方麵的資質,卻遠很多英才之上!在這才靈識半開的年紀,就能夠憑天生靈覺來探知我的靈質,真是萬中無一的資質啊!”


    練漫成憑自己的真才實學被皇家相中,官居太子太傅的尊位,在朝中混了那麽久,早已經能憑別人一兩句暗示和表情得知別人的話中話。


    現在老人其實已經露出了對自家小妞的深深賞識,他知道自己隻要再加幾句話,就可以讓自家的如霞得到一個難得機會,登仙踏道的機會!


    他馬上露出如花般燦爛的笑容,恭敬地和應著老人:“哎呀~仙人您真是看得起我家的小妞,我看她也好像很喜歡您,如果您不嫌棄的話,不如讓小女拜在您門下如何?”


    其實這位老人在方才踏入書房後,已經憑靈覺查探過如霞的靈質,而當如霞在落地之後,還未迴過神時,就已經憑著本能靈覺向自己走來,他就知道如霞在仙術上的資質極之優異,已經有將她收入門下的打算。但看這小女孩的年紀實在太小,不知他父親的練漫成願不願把她交給自己教導,所以才出言試探。


    紫衣老人見練漫成一口答應,馬上趁熱打鐵,問起如霞:“小姑娘,我看你是天生修仙的資質,要不要跟伯伯去修習有趣的仙術呢?”


    按說如霞這小小年紀的小孩,還是很粘家人的,但紫衣老人身上的那種‘親切感’牢牢地吸引住了她,她想也沒多想,就脫口而出:“我很喜歡老伯伯!我要跟你去!”


    人與人之間,講的是有緣無緣,哪怕從未謀麵的人,總會有一絲命運的絲線牽著他們的相會。能夠把握住這一絲機緣的人,等於把握住了自己的人生的走向。而當如霞說出“我要跟你去!”這話時,她已經把握住了自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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