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後山小屋,無涯大師讓祁少城一個人進去,自己留在外麵和鄉野三奇聊天。祁少城激動的推門進去,見父親身著僧衣正在閉目默念,上前便跪倒磕頭。祁天百睜開眼,見是兒子跪在麵前,趕緊彎腰扶起他,默默看著兒子,心情激動了一會之後,慢慢恢複平靜:“你怎麽來了?你祖父的身體怎麽樣?”祁少城抓著父親的手說:“孩兒想念父親,就想著順道來看看。我已經拜了鄉野三奇那三位大俠為師,二師父胡大夫醫術高明,有他隨時看護,祖父的身體調養得很好,父親盡管安心修行。”祁天百這才放心,慢慢閉上眼睛,克製住內心的躁動,盡量平靜的說道:“你已經見到我了,早些迴去吧。不要打擾我在這裏清修。”祁少城仍然跪在那裏:“父親盡管打坐,孩兒隻想再多陪爹爹一會,然後就走。”祁天百沒再說什麽,口中繼續開始默念,盡量平抑內心的激動。


    墳前的香火燃盡了,吳秋遇和一行師兄便向他當年和師祖爺爺一起住過的小屋走去。到那的時候,卻見無涯大師和鄉野三奇站在小屋外麵,不由得有些訝異。吳秋遇上前打招唿:“大師,三位大俠。”四個人都認得他。陳康開口招唿道:“小兄弟,你也來……哎喲!”他一激動,扭到肩膀的傷口,疼得叫了出來。吳秋遇驚愕道:“你……怎麽了?”胡大夫說:“他中了鮮子湯的毒針。正好,你是神醫的徒弟,看看他的毒完全消了沒有。”吳秋遇上前查看了陳康的傷勢,想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拔出塞子,輕輕在傷口處滴了幾滴藥水,又觀察了一會,說:“應該沒事了。看來大家已經及時處理過了。”胡大夫看著吳秋遇手裏的小瓷瓶,問道:“你手裏拿的是什麽靈丹妙藥?濟神醫留下的?”吳秋遇說:“這是賀蘭映雪,我們從西域帶迴來的。”“賀蘭映雪?”鄉野三奇無不驚訝。就連無涯大師臉上也露出了驚奇的表情。吳秋遇便把陪同丐幫倪幫主去西域尋找賀蘭映雪的經曆簡要說了一下,不過對賜熊雙怪並沒有過多提及。眾人都覺得神奇。吳秋遇知道無涯大師和胡大夫都是濟世救人的好人,就把身上的賀蘭映雪拿出一些,分別給了無涯大師和胡大夫一點。胡大夫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無涯大師也連聲念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多謝小施主。”


    陳康忽然問道:“哎,小靈子那丫頭呢?她不是成天跟你在一起麽?”吳秋遇黯然道:“在薊州的時候,她忽然就走了,我現在也在找她。聽一行師兄說,前幾天她來過這裏,我想應該還在五台山吧。”陳康說:“那就好辦了。過幾天,鐵拳門和丐幫比武,小丫頭肯定會去看熱鬧。到時候,我們幫你一起看著她。”吳秋遇連聲道謝。


    胡大夫忽然說道:“說起這次比武,透著幾分邪門。鐵拳門雖然在朔州小有名氣,怎麽敢跟丐幫直接叫板?”吳秋遇說:“好像是揚言給成三路報仇。成三路跟著曾公子偷襲丐幫太原分舵,在五丈窯台被打斷手腳。鐵拳王就是借著這個由頭,一出關就在朔州忽然發難,接連抓了好幾個丐幫弟子,還打傷在朔州主事的八袋長老肖大可。”陳康罵道:“太囂張了!他就不怕丐幫群起而攻之,滅了他鐵拳門?”無涯大師搖頭道:“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倪施主心慈仁厚,怎會做出這種事?”吳秋遇說:“是啊,倪幫主當時飛鴿傳書,隻叫報官處理。驚動了官府,鐵拳門也隻好放人,但是又遍發武林帖,讓山西各門各派都來五台山觀看比武,迫使倪幫主隻能答應。”陳康說:“倪幫主還真給他臉。要是我,直接派人滅了他。”丘壑說:“武林貼一撒,大家都知道比武這件事。如果丐幫不應戰,倒像是怕了鐵拳門,白讓他占了聲勢。所以丐幫是非應戰不可。”陳康說:“那姓王的圖什麽?他真以為能贏得了丐幫幫主?到時候一敗塗地,豈不是在更多的人麵前丟人現眼?”無涯大師說:“他倒也不是等閑之輩,與丐幫的倪施主勝負如何,老衲無從判斷。隻是他刻意在五台山安排比武,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丘壑驚訝道:“大師也有這種感覺?我就猜想王俊昌別有算計。”無涯大師微笑道:“丘大俠說來聽聽。”丘壑說:“鐵拳門不過是偏居朔州的一個小門派,而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他能當著眾多武林同道的麵跟丐幫幫主交手,就算真的落敗也不會太丟人,大不了迴去老實幾年,在當地仍能唿風喚雨。萬一僥幸能贏,或是輸得並不難看,那他就名揚天下了,從此江湖上誰還敢小覷?”胡大夫點頭道:“他還真能算計。”丘壑的分析和郝青桐如出一轍,吳秋遇聽了更加覺得就是如此。丘壑說完,看著無涯大師:“剛才隻是丘某的淺薄之見,不知大師以為如何?”無涯點了點頭:“丘大俠的分析很有道理。老衲以為,還不止如此。”吳秋遇和鄉野三奇都不禁一愣,等著聽無涯大師的高見。


    無涯大師輕輕捋了捋白色的胡須:“今日鮮子湯忽然上門與老衲鬥武,諸位以為他所圖為何?”鄉野三奇全都搖頭。吳秋遇還不知道這件事,因此更覺驚訝。無涯大師緩緩說道:“明年,十五年一期的武林至尊推選又要到了。他是擔心老衲前去爭奪,因此提前來探個底細。”說起武林至尊推選,鄉野三奇都不禁眼前一亮。丘壑說:“大師武功高深莫測,在江湖上早就廣為人知。前兩次大師都沒有參加,這一次鮮子湯為何會突然關注起大師來?”無涯大師說:“老衲一向不關注這些事情,前兩次參與爭奪的高手又多,因此老衲沒露麵,也沒人想得起老衲。這一次就不同了。現任武林至尊翁求和已失蹤多年。兩個徒弟雖然武功不弱,但一個誌在行醫濟世,成了有名的神醫,一個逍遙灑脫,更是不關名利。”他說的兩個人一個是吳秋遇的師父濟蒼生,一個是鄉野三奇的結拜兄弟鐵秋聲,四人當然了解他們的為人,果然如此。無涯大師繼續說道:“前任武林至尊散遊僧早已離世,也沒聽說有後代門徒。武林世家江南花家,兩次都參與了武林至尊的爭奪,可惜都功敗垂成。花向海不知所蹤,花向榮落得傷殘,雖然有個傳人,但是聽說武功遠遠不及其先祖。如此一來,‘散花仙翁’就隻剩下鮮子湯一門可以重出再戰。今日一見,功力果然高深,似有爭奪武林至尊的潛力。看樣子,這一次他是誌在必得,所以對當今在世能夠與他一博的人物都要摸個底,甚至不惜設計謀害。先前的兩次,花向海和花向榮兩位施主都被認為是最有可能奪魁的,聲勢比翁求和施主都高,結果兩次都是在與鮮子湯的交手中落敗。據說,他們本來已經明顯占了上風,忽然就敗了,像是中了什麽暗器。”陳康摸了摸自己的傷口,罵道:“這個鮮子湯好不要臉!”


    丘壑搖了搖頭,說道:“‘武林巔峰,散花仙翁。雌雄雙煞,了無神僧’。那當今武林的頂級人物,除了他,就隻有您和少林寺的了然大師了,再有就是西域的雌雄雙煞。”無涯大師說:“老衲無心於此,我想少林寺的了然大師也是不會去的。我們頂多去做個見證。”陳康叫道:“難道要眼看著把武林至尊讓給鮮子湯那個混蛋,或是西域那兩個兇殘的煞星?”無涯大師說:“施主不必過於迷信那幾句歌訣,其實武林之中的高手數不勝數,隻不過由於種種因由,大家並未留意。比如丐幫的曆任幫主,身上兼有打狗棒法和降龍十八掌,實力不容小覷。很多武林人士,雖然知道丐幫的實力,也敬佩丐幫幫主的人品和武功,但是很難接受由叫花子來領導群雄,自然不會樂見丐幫的人來爭奪武林至尊。而且,丐幫中人一向以懶散自居,無心貪取各種虛名實利,要不然也不會叫丐幫了。”鄉野三奇聽了,不禁點頭。


    無涯大師繼續說道:“嵩山派本來也有幾位高手,可惜為了爭奪掌門之位,相互爭鬥,結果鬧得各自失散,隻留下韓禪一脈。後來韓禪施主意外墜崖,英年早逝,嵩山派才漸漸敗落。”丘壑道:“說起嵩山派,確實可惜。二十年前還是鼎力一方的實力門派,沒想到如今沒落成那個樣子。”無涯大師說:“相信武林之中還會有很多新起之秀的,就像翁求和施主當年那樣。”陳康看了一眼吳秋遇:“小兄弟,你可以去。你是翁求和的門下,武功不錯,再練個一年半載,應該有一博的實力。”吳秋遇搖頭道:“我……不行的。”丘壑問道:“大師,依您所見,當今武林,有哪些人能夠參與爭奪?”無涯大師說:“老衲向來不關心這個,所以對江湖上的事了解不多。眼下離大會之期已經不遠,接下來這一年裏,有誌於此的人會紛紛顯露出來的。”丘壑說:“可是參與武林至尊的爭奪,需要由十八家門派組成的武林盟發放邀請門帖才行,隻怕有些人雖然功夫過硬,卻因為名望不夠得不到參與的資格。”無涯大師說:“少林、武當、丐幫等幾大門派的公選人德高望重,曆來把這種事情處理得很好,這個不必擔心。倒是有些人自己心急,非要折騰出點動靜了。”丘壑馬上想到了鐵拳王:“大師是說,鐵拳王這次跟丐幫的倪幫主比武,為的是一張爭奪武林至尊的門帖?”無涯大師說:“我想他應該有這個考慮。”陳康說:“那這個熱鬧更得看了,說不定還有什麽人物會跳出來。”


    這時,祁少城從小屋裏出來,輕輕把木門帶上,看到吳秋遇,也上前打招唿,免不了又問起小靈子。吳秋遇再度黯然。陳康又在旁邊安慰了他幾句。無涯大師便帶著眾人迴寺中喝茶休息。


    吳秋遇說出丐幫肖大可的事,請無涯大師過去看看。胡大夫也說跟著去瞧瞧,丘壑、陳康和祁少城也隻好都跟著去了。於是便由一行和尚帶路,同去丐幫弟子安身的僧舍查看肖大可的傷勢。


    黎苦禾等人見到跟吳秋遇一起來的老和尚,想到應該是無涯大師,便拱手參拜。肖大可也要起身行禮,無涯大師趕緊示意他躺好。肖大可簡單介紹了自己受傷的經過,吳秋遇也說明了自己處理的方式。無涯大師一邊聽,一邊察看,然後輕輕點了點頭。胡大夫也去診看了一遍,想了一會,對無涯大師說:“大師,我覺得秋遇少俠的處置甚為妥當。換作是我,也未必想得那麽周全。”無涯大師點頭道:“不錯。要說醫治,這恐怕已經是最好的處置了。”眾乞丐麵麵相覷,然後又都看著吳秋遇。吳秋遇知道他們在想什麽,於是對無涯大師說:“大師,他們此來,是想求得大師秘製的靈藥,盼能早日恢複。”無涯大師道:“嗯。老衲雖然沒有手段另行醫治,平日倒是做了一些藥丸,或許對肖施主的傷情有所幫助。一行,你現在就去找印德,把白匣子裏的藥丸拿幾粒來,送給丐幫的幾位施主。”“丐幫的幾位施主?啊,哈哈哈哈。”陳康忽然大笑起來。眾人都不解的看著他。陳康自知失態,趕緊笑嘻嘻解釋道:“佛門弟子叫慣了施主,按說原也沒錯。隻是今天遇見的是丐幫弟子,恐怕他們不但不是施主,還要從寺院裏討些施舍呢。哈哈哈哈。”說著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眾人哪注意過這種事,忽然聽他一說,不禁愣了一下,接著也都笑了起來。就連無涯大師和丐幫弟子也都跟著笑了。陳康說:“我這個人閑散慣了,滿嘴胡說八道,實在對不住。請大師和小兄弟繼續給丐幫的兄弟們診治,我就不在這裏打擾了。大哥,少城,你們要不要一起到寺院裏逛逛?”丘壑和祁少城對受傷的叫花子真是沒什麽興趣,便跟無涯大師和吳秋遇說了一聲,跟著陳康一起走了。小僧一行出了門,先給丘壑、陳康他們指引了方向,然後就去找印德和尚拿藥。


    大香爐旁邊擺了一張桌子,桌上放著三個不同顏色的木匣子。一個小和尚坐在後麵接待過往香客。印德和尚站在旁邊看著。進香的人從大殿出來,都會上前述說病情,討要幾丸靈藥。小和尚總要細致詢問幾句,才會根據情況,從不同顏色的木匣中拿取藥丸,每次發放的數量也多少不一。印德和尚看了,頻頻點頭。


    這時,來了一個挑擔的貨郎,往桌子那邊看了看,放下擔子,到大殿裏進了香,出來走到桌前,用沙啞低沉的聲音說道:“小師父,我剛才進了香,你也給我拿幾丸藥。”小和尚問他:“施主有何病症?”貨郎愣了一下,看到桌上有三個不同顏色的匣子,好像明白了,於是說道:“哦,中毒了。有沒有解毒的?給我拿幾丸,越多越好。”小和尚拉開黑色的木匣,忽又停住,問道:“施主中的是什麽毒?是誤食了毒物還是被蛇蟲咬了?”貨郎說:“我走南闖北的,到處走,已經記不得那麽準了。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裏。小師父,你就給我拿幾丸解毒的藥吧。”小和尚扭頭看了看旁邊的印德和尚。其實印德一直在看著那個貨郎,開口說道:“施主,貧僧雖然不是大夫,但也知道對症下藥。敝寺不吝惜藥丸,隻怕發錯了藥,反耽誤施主的病情。還請施主將緣由據實相告,我們也好酌情拿藥給你。”貨郎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我也不知得罪了什麽人,被人下了什麽藥。還請兩位師父大發慈悲,救我一救。”“被人下藥?”印德和尚不由得打量了他幾眼,“那就更需慎重。正好敝寺的住持方丈通曉醫道,我這就帶你去見,看能否為施主解毒消災。”貨郎趕緊擺手道:“不必了,多謝師父。我隻想討幾丸藥,迴去慢慢吃。我還要急著趕路。隻求師父給我幾丸解毒的藥就是了。”印德和尚勸道:“藥丸不比他物,不能亂吃。為了施主的安康著想,還請施主少留片刻,讓方丈師兄給你診治為上。”貨郎有些著急:“真的不用了。小師父,你快些給我拿藥吧。”說著兩手就扶到了桌案上。小和尚搖了搖頭。貨郎忍不住了,直接動手去搶那黑色的木匣。小和尚驚了,慌忙把黑色藥匣抱在懷裏。印德和尚見了,急忙出手阻止。沒想到那貨郎竟是個會武功的,一邊推擋著印德和尚,一邊去追搶小和尚懷裏的藥匣。


    印德和尚看出這人不是普通的貨郎,而是前來搶藥的,便不再手下留情,認真與他交起手來。那貨郎顧不得再爭搶藥匣,隻得先專心對付印德和尚。隻過了七八招,印德和尚就發現自己根本不是那人的對手,急忙大聲喊道:“一明,抱著藥匣……去找方丈。”小僧一明把三個藥匣摞在一起,正要抱起來。那貨郎急了,急忙奮力去搶。印德和尚從後麵伸手抓去。貨郎覺得印德和尚也實在難纏,便想著先打發他,他突然反手捉住印德的手臂,一轉身,右拳便向印德的肋下打去。印德右手被他捉住,身子已經無處躲閃,隻得抬左手格擋。那貨郎並不撤手,而是直接往印德的小臂上打去。印德和尚驚叫一聲,頓覺手臂酸麻。貨郎趁機將他的左臂也抓住,兩手拉著印德的兩條手臂向外一扯,腳下同時一絆,便將印德和尚摔了出去。小和尚剛把藥匣抱起來,一下子又驚得掉迴桌上。


    正好丘壑、陳康帶著祁少城逛到這裏。看到印德和尚吃虧,陳康大聲喝道:“什麽人!敢在佛門淨地撒野!”祁少城也是熱血少年,看到貨郎正奔小和尚一明逼去,便快步上前阻止。貨郎聽到有人喝喊,也感覺到有人撲來,便暫時不理小和尚,轉身對付來人。祁少城也沒打算跟人動手,隻想著救下小和尚,見貨郎停手,也就側身護住小和尚,讓他快走。小和尚再度抱起三個藥匣,轉身要走。祁少城用身體擋住貨郎,掩護小和尚離開。貨郎急了,伸手就要把祁少城推開。祁少城好歹也是自幼習武,最近又得鄉野三奇指點,自然不會輕易被他推倒,閃身躲過之後,便出手攔擋。那貨郎急於從小和尚手裏搶奪藥匣,見祁少城執意阻擋,便有些生氣,對著他的肩膀便大力一掌拍出去。祁少城仗著身上也有些功夫,便抬手格擋。那貨郎忽然將手掌丐幫方向,猛地劃到他麵前,另一隻手便向他胸前推去。祁少城沒想到他動作那麽快,眼看那隻手掌已經攻到麵前,慌忙兩手掩護,胸前便露出了空當。貨郎的手掌推到祁少城的胸前,忽然一發力,便將他推翻出去。祁少城驚叫一聲,仰摔倒地。陳康本就擔心祁少城吃虧,早已跟到近前,見徒弟果然吃虧,便親自出手跟貨郎打了起來。這時印德和尚也緩過勁來,見陳康似乎也占不了上風,便再度上前,跟他一起對付貨郎。貨郎的武功不弱,跟陳康和印德兩個人動手,也絲毫不顯得吃虧。丘壑手扶著鐵扁擔,在一旁看著著急,卻礙於江湖規矩,不好意思再上前參與圍攻。


    小僧一行按無涯大師的吩咐來找印德和尚取藥,卻看到這裏已經打了起來,趕緊上前問一明:“師兄,怎麽迴事?”一明先往旁邊跑出兩步,才慌亂的說道:“那個人想搶藥丸!你腿腳好,快去報知方丈!”說著,抱著藥匣就跑。一行又往那邊看了兩眼,趕緊迴去找無涯大師報信。


    無涯大師正在方丈室和吳秋遇、胡大夫一起研討藥方。一行慌慌張張跑進來,氣喘籲籲的說道:“方丈……不好了……印德師父……還有那兩位施主……跟人打起來了……要搶藥……”無涯大師一驚,站起身來:“阿彌陀佛。兩位施主稍坐,我去前麵看看。”吳秋遇和胡大夫牽掛祁少城和丘壑、陳康,也都跟著一起出了門。


    陳康與印德和尚一起纏鬥貨郎,卻始終不能占據上風。看得出來,那貨郎還是留了手的,並沒想把這二人怎樣,好幾次要打到要害時都及時收手。印德和尚被一腳踢出,隨手從旁邊抄起一根棍子,向貨郎打去。貨郎赤手空拳與二人交手,其中一個手裏還多了棍棒,頓時感到有些別扭。他虛晃一招,猛地竄到貨擔旁邊,將扁擔一折,從中間抽出兩根暗藏的鋼刺(是一對又尖又長的四楞鋼錐),瞪著二人說道:“我隻是來拿藥的,不想跟你們爭鬥!”他聲音忽然不啞了。印德和尚叫道:“貧僧好意,要請住持師兄為你診治。你卻不通情理,硬要搶奪。今日定要問出你的實情!”說著,手裏揮著棍棒衝了上來。陳康知道印德和尚不是他的對手,也隻得同時跟上。貨郎一手用鋼刺擋開印德和尚打來的木棒,一手揮鋼刺向陳康挑去。陳康慌忙一躲,但還是被他的鋼刺在身前劃了一下,胸前的衣襟都挑開了。丘壑大驚,擔心陳康有失,趕緊操著鐵扁擔衝了上來。


    貨郎也沒把丘壑放在眼裏,隻用左手的鋼刺去撥擋他的鐵扁擔。沒想到丘壑的力氣很大,鐵扁擔也沉重,隻聽當的一聲,震得他左手發麻。貨郎一驚,急忙將右手的鋼刺刺出。丘壑後退了一步,揮起鐵扁擔再度打去。兩個人便鬥在了一起。他們二人手裏都有鐵器,印德和尚和陳康知道自己上去也幫不上忙,便站在一旁觀戰。祁少城走到陳康旁邊,關切的問道:“三師父,你沒事吧。”陳康看了看胸前裂開的衣襟,歎氣道:“咳,手裏沒有家夥,還真是不行。”


    那二人兵器相接,仍在打著。丘壑的優勢在於力大扁擔沉,要以剛猛取勝。貨郎的優勢在於靈巧多變,招式奇特。十幾招過後,仍然難解難分,但是陳康已經看出來了,大哥丘壑不是那人的對手。雖然場麵上沒分出勝負,但其實貨郎已經占了上風,他有好幾次機會可以刺中丘壑的要害,但都及時收手,結果反倒被丘壑的鐵扁擔逼開。貨郎知道繼續纏鬥下去對自己沒有好處,便想著盡早脫身,於是左手的鋼刺向丘壑的麵門一劃,右手的鋼刺同時刺向他的腰腹。丘壑並未躲閃,反而將舉起的鐵扁擔用力向他的頭頂砸來,不知是他疏忽大意了,還是有意為之。貨郎滿以為能將丘壑逼退,自己好趁機脫身,因此全力進攻,並未做任何防範,眼看他不但沒躲,反而發狠進攻,不由得心中一慌,已經來不及退閃了,隻得盡量側頭,把手裏的鋼刺繼續刺出去。陳康大驚,想上前撲救可已經來不及了。


    鐵扁擔砸向貨郎的頭頂,鋼刺刺向丘壑的小腹,眼看兩個人就要同歸於盡了。陳康、祁少城目瞪口呆。印德和尚不忍看那慘烈的場麵,趕緊閉上了眼睛。


    等了一會,並沒有任何動靜,印德和尚睜開眼。隻見那鐵扁擔距離貨郎的頭頂隻有兩寸,幸虧被吳秋遇緊緊抓住;鋼刺幾乎觸到丘壑的衣襟,已經被無涯大師攥住。印德和尚終於鬆了一口氣,不住的念著“阿彌陀佛”。陳康和祁少城仍心有餘悸,趕緊上前看問。


    吳秋遇把鐵扁擔從貨郎頭上慢慢拿開,對丘壑說:“丘大俠手下留情。”無涯大師收了貨郎手裏的鋼刺,又遞還給他:“施主,切不可枉傷人命。”丘壑把鐵扁擔拄到地上,爽朗的笑道:“哈哈,幸虧你們及時趕到,要不然,我和這位老弟真就同歸於盡了。”貨郎看到吳秋遇,似是忽然愣了一下,趕緊轉過臉去,啞著嗓子對無涯大師說道:“大師。晚輩此來,隻想討幾丸解毒的藥丸,不想鬧出誤會,驚擾了佛門淨地,還望大師見諒。”


    無涯大師輕輕拿住他的手腕。貨郎本來是要躲閃的,可是無涯大師的動作實在太快了,看似漫不經心的,忽然就把他的手腕拿住了,而且捏得很牢。貨郎驚愕的看著老和尚:“大師,你這是何意?”無涯大師在他腕上摸了一會,鬆開手,笑道:“施主身強體健,並無任何病症,不知為何要來索取敝寺的藥丸啊?”吳秋遇一直盯著貨郎手裏的鋼刺,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類似的東西。貨郎嗓子裏輕輕咽了咽唾沫,仍舊嘶啞著說道:“我來求藥,不是為我自己。是我家裏一位長輩,遭人算計,中了毒,危在旦夕。聽說大師這裏有靈丹妙藥,才讓我來向大師求得幾丸,也好迴去保命救人。”無涯大師說:“既是中毒,就該早請大夫解救,為何舍近求遠哪?再說,老衲這裏的藥丸,並非什麽靈丹妙藥。我的解**丸隻能勉強應對尋常的蟲蟄蛇咬、毒草蘑菇之類,施主所說的遭人下毒,隻怕是專有解藥,老衲的藥丸未必管用。正好,有兩位大夫在這裏,你可以找人把病者送來,也許他們有辦法解救。”貨郎偷偷看了一眼吳秋遇,低頭說:“我家長輩……出不得門。隻求大師賜我幾粒藥丸帶迴去,或可救命。”吳秋遇上前說:“病人現在哪裏?如果不是太遠,我們可以上門去看看。”“不,不用了。我家離此幾百裏,不敢有勞大夫。”貨郎連連擺手,卻始終不敢看吳秋遇。陳康在一旁說道:“幾百裏?嘿嘿,就算現在真有靈丹妙藥給你,等你趕迴去,病人也早該毒發身亡了。”


    貨郎沉默了一會,說:“無論如何,請大師賜我幾丸丹藥,晚輩迴去也好有個交代。”無涯大師說:“施主想要,老衲不會吝嗇不給。印德,藥丸呢?”印德和尚四下看了看,看到了正在怯生生走來的小僧一明,趕緊招唿他過來,從黑色木匣中取了七粒藥丸。貨郎將鋼刺插在腰間,恭恭敬敬的伸出雙手去接。印德和尚想到他剛才的無禮,不太願意把藥丸給他。無涯大師見了,示意他不要執念。印德和尚這才把藥丸放到貨郎的手裏:“拿去,好生看護家人,不要再到處惹事。”“多謝大師。”貨郎捧著藥丸,小心翼翼地走到貨擔旁邊,找了塊幹淨的綢布,把藥丸包好了揣進懷裏,轉身對無涯大師拱手施了一禮,便急匆匆走了。


    吳秋遇望著貨郎的背影直發呆。陳康見了,笑著問道:“小兄弟,看什麽呢?”吳秋遇說:“那個人好奇怪,我覺得他手裏那個東西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陳康說:“裝神弄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指不定是什麽邪門歪道的人物。”一聽到“邪門歪道”這四個字,吳秋遇心中一動,馬上想到了北冥教(曾梓圖就曾經說過北冥教是邪門歪道),不由得失口叫道:“是彭大哥!”


    貨郎走出佛光寺,迅速卸去偽裝,露出本來麵目,果然是北冥教前任青衣堂堂主、現在是十位護教長老之一的彭玄一。他迴頭望了一眼山門,暗覺驚險,掏出包有藥丸的綢子瞅了瞅,所幸把解毒的丹藥拿到了,於是轉身,快步離去。


    陳康驚訝的看著吳秋遇:“你認得他?”吳秋遇點頭道:“嗯。我們在賀蘭山相識。第一次就見麵,就險些被那兩支鋼刺傷到,後來成了朋友,我說他手裏的東西怎麽看著那麽眼熟呢。隻是他聲音有了變化,也一直沒讓我看到正臉,所以一時沒認出來。現在想想,那身形體態,必是彭大哥無疑。”陳康說:“我還覺得奇怪,他剛才一直不敢看你,尤其是你說願意上麵瞧病的時候,看他那個慌張的樣子,原來他認得你。”陳康停頓了一下,捏著下巴繼續說道:“他認得你,卻又不敢正臉相見,一定是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覺得心中有愧。”吳秋遇心中一驚,不知怎麽就想到了小靈子,但心念一閃也就過去了,料想彭玄一應該不會對小靈子不利。


    吳秋遇正在胡思亂想,丘壑開口問道:“秋遇兄弟,剛才那個是什麽人?”吳秋遇跟這些人都很熟,也就沒有隱瞞:“是北冥教的彭玄一大哥。”“是北冥教的人?”鄉野三奇不禁麵麵相覷。無涯大師也頗感意外。在薊州城北的府君山,無涯大師和吳秋遇、曾梓圖等人在一起,曾經遭受北冥教烈焰旗和旋風旗的圍困,也聽曾梓圖說了不少關於北冥教的事,沒想到北冥教的人今日居然找上門來。印德和尚與祁少城對北冥教不甚了解,倒是對那幾個人的驚訝覺得很好奇。吳秋遇說:“嗯。他以前是青衣堂的堂主。北冥教剛剛經過變故,他現在已經是北冥教的十位護教長老之一。”丘壑更加驚訝:“秋遇兄弟怎會對北冥教的事如此了解?”吳秋遇說:“我也是無意之中趕上了。除了彭大哥,我跟北冥教倒也沒什麽交往。”陳康忽然說道:“北冥教的護教長老應該坐鎮在北冥教的總壇掛月峰,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吳秋遇說:“我也正覺得奇怪。”


    丘壑沉思了一會,忽然說道:“難怪他不敢以真麵目示人,不敢與秋遇兄弟相認,想是怕被說破身份。如果他真的是你所說的北冥教的長老,他喬裝來到這裏,騙取無涯大師的藥丸,必定有所圖謀。”“也許真是有人中了毒,讓他來找藥的。”胡大夫畢竟是個大夫,考慮問題的角度也和丘壑有所不同。陳康說:“二哥,你沒聽秋遇兄弟說嗎,他可是個長老。什麽人中毒,能讓一個護教長老親自出來找藥?還打扮成那個可憐樣子。難道是他們教主被人算計了?這北冥教的內訌也太離譜了。uu看書.uunh 哈哈。”丘壑和胡大夫也覺得不可思議,一笑置之。無涯大師卻覺得事有蹊蹺:“如果真是北冥教的重要人物被人下毒謀害,那用的定非尋常**。隻怕老衲的藥丸救不了他。難道剛才那位彭施主並不知道秋遇施主身上有解毒的手段?”說完了,他繼續看著吳秋遇。聽了無涯大師的話,吳秋遇心中更加迷惑。彭玄一知道他是神醫濟蒼生的徒弟,也知道他身上有賀蘭映雪,既然是尋藥解毒,為什麽不直接找他,反倒一直躲閃,倒像是不敢見麵一樣?難道……難道靈兒的失蹤真的跟彭大哥有關?是他們把靈兒抓走了?


    丘壑說:“如果真是北冥教的教主遭人算計,那恐怕今後江湖上又該不太平了。”吳秋遇一時沒再說什麽,心裏卻因為丘壑的話而有所觸動。他跟北冥教的教主司馬相打過交道,也知道司馬相在薊州被曾梓圖設計擒拿,關在曾府花園的石洞中。司馬相後來怎麽樣了,吳秋遇並不清楚。今天彭玄一忽然在這裏出現,又是來為“家裏一位長輩”求藥的,那位長輩會不會就是司馬教主?先前他孤身去西域盜取賀蘭映雪,為的就是給司馬教主恢複功力,難道這一次也是一樣?難道,司馬教主已經被北冥教的人給救出來了?那曾家豈不是很危險?吳秋遇開始為曾婉兒的家人擔心起來。當然,更加讓他擔心的,是和曾家人在一起的柳如夢。想到柳如夢可能因為北冥教與曾家的仇恨而身處險境,吳秋遇的內心煩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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