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吧!”太師昂頭朝天大喊,“這次,咱們之間的恩怨是真的該了結了。”


    屋脊上,一條黑影從耀目的陽光處走來,當長長的影子正正罩住太師之後止步不前,其駐足靜立片刻,飛身躍去。


    鬼臉男心領神會,背負太師追蹤黑影而去,越過十數條街,終於在一處私人宅院裏的一片廣茂竹林中落腳。


    黑影背朝鬼臉男靜佇在前方,聽得身後腳步沉響,緩緩轉身,玉容俊顏奪去鬆茂修竹的華彩,令這滿林勁翠成為陪襯。


    太師讓鬼臉男將自己放於地麵,隨即對鬼臉男一擺手讓他離去。


    “太師,……”鬼臉男不確定太師的意圖,遲疑發聲。


    “走吧,你不是他對手。”太師明確下達驅逐令。


    鬼臉男神情一陣難堪,似受到羞辱一般,其目視著前方佇立的靖王發狠道:“即便不敵,也不能讓他太輕易從我淵無崖手中拿人,不然我淵無崖哪還有臉在江湖上立足。”說完從腰間取出長劍以閃電之速馳向靖王。


    靖王見狀,當即以更快之速迎頭奔來,相距不足一米之際靖王才拔劍,一聲清脆伴著幾點火花閃逝,隻一招,勝負已分,鬼臉男背對靖王直棱棱撲向地麵。


    “唉,”太師幽然長歎一聲,“沒臉偏要爭臉!還非要比速度、比劍法,真是勇者無畏,愚不可昧!”


    靖王穩步走向太師,在太師身前三米遠處站定,沉然道:“暗衛理當死在敵手,他雖敗猶榮!而太師你,無論是生或是生,無有榮光,隻有惡貫滿盈、臭名昭彰。”


    “哈哈……”太師背抵一根蒼竹仰天長笑,笑過好一陣,低頭聲道:“沒錯,論陰謀陽謀、治世經略,我比不過你靖王,甚至比不過那小丫頭,就連我最引以為傲的醫術,也敗給了那小丫頭。


    而今已是人不人鬼不鬼,活著跟死了也無甚差別,還續著一口氣苟活於世,一是不願放權,二是不願看我的宿敵靖王你來執掌這江山,我情願毀了它也不願拱手讓於你。”


    靖王就地盤膝而坐,與太師視線相平,“隻因家父當年在你的舉薦信上寫下此人偏狹、奸佞饞滑,不可擔要職你便讓家父與大宋數萬將士葬身北關,任大宋邊防被塞外韃子攻破,讓邊關數十萬百姓遭受欺淩之苦?


    甚至在家父死後,還處心積慮給他冠上叛將之名,並誓要滅他全族?


    你可曾有一絲愧疚?”


    “為什麽要愧疚?真要清算,你們趙氏愧對天下!在我入仕以前,淮南、兩浙、兩廣,年年洪荒、饑荒,年年死上萬人,誰管他們死活了?上麵拔的賑災糧全肥了大小官員,誰來體恤百姓疾苦?


    百姓,不過是一群螻蟻,官員想升遷,拿他們做文章、裱門麵。官員想掩蓋惡行,縱火、絕堤、亂刀亂箭,深怕他們死得不透淨。


    有誰知道,我原隻想做一名縣官,隻為躲避繁重徭役,逃避苛捐雜稅,不願終生麵朝黃土背朝天。


    曾隻想做一名實實在在為百姓做點實事的縣官,三次鄉試不中,最後獲知,不中榜是因為未給閱卷官送銀子。


    這就是你們趙氏江山、大宋王朝建立的官場體製。


    自我入仕,越發看清,凡有惻隱之心、婦人之仁者做不了官。要想活得不憋屈,不受人欺淩,隻有一步步往上爬,爬得越高在你麵前趾高氣昂之人就越少。


    君賢則臣明,在那個隻知貪圖享樂的昏君掌政下,拱到其身邊玩縱權柄的隻能是我這樣的人,不是我吳某人,也會是別個奸滑之人。


    如你父親這種剛直之人,遲早是要被人收拾的。我既然向他舉起了屠刀,就必須鏟草除根,毀他個徹底。也正是因為整辦了你父親,之後,我更加下定狠心、不擇手段地除去所有瞧不順眼之人。”


    “天道有輪迴,惡行必有惡果!”靖王冷淡聲言,“所有惡人皆會得到應有的懲罰!太師你每殺一個正直無辜之人,每做一件濫惡之事,就該想到會有今日的下場。”


    說完,靖王轉移話題:“你頭臉上的傷怎麽來的?”


    “想知道?”太師揚聲,隨即歎聲道:“那日,恰如今日你我這般,一個穩操勝券,一個走投無路,她求我放了那名小太監,甚至願以命相抵。


    她拿出匕首朝自己身上連捅八刀,滿身窟窿倒在血泊中。我上前為她止血,她雙唇翕合似有話要說,當我拿耳朵湊近聽語時,她將藏於嘴中竹管裏一隻盅蟲吹進我耳中。


    那隻盅蟲來自西域,喜食蠶蛹,聽節鼓而動,原是貯放在府中藏寶閣之中,藏寶閣被炸之後,盅蟲失蹤,曾以為是被火燒死了,未料,竟是被她拿去了。


    當我以蠶蛹、節鼓召喚盅蟲,卻引得它狂性大發,不停往我腦袋深處鑽。那丫頭不知用了什麽方法竟然改變了盅蟲的口味和指令。


    我隻能讓人鑽顱取蟲。


    你想知道那丫頭下落?我隻能告訴你,她被一名異域僧人帶走了。”


    靖王一個起勢從地上立起身,走近太師並麵無表情聲道:“撒謊前需得考慮周全,以後,同樣的問題我還會再問,甚至想到什麽問什麽,找不出關太醫,你永遠妄想解脫。”說完拔出長劍氣定神閑地在太師麵前挽出一朵繁複的劍花。


    須臾間,太師的頭發、麵具、衣衫、鞋子俱已碎成渣,身上隻餘一件刺不破的昆衣,地上散落一堆瓷瓶、吹針、暗器、紙屑等。


    靖王的劍在空中停頓半秒,之後,瀟灑幾個起落,太師的手筋、腳筋盡皆被挑斷。


    在太師吃痛張口吸氣之際,靖王以劍柄擊其左頜,兩顆牙齒和著一個黑色鰾囊從其口中噴出。


    太師低頭吐出幾口鮮血,忽爾低低癡笑。


    “笑吧,往後有你哭的時候。”靖王收起劍,轉身要走。


    “有個秘密未告訴你。”太師粗唿著氣聲道。


    靖王迴過身,看著麵目醜陋、滿嘴鮮血,渾如食人惡獸的太師。


    “你藏在鎮國公府祖祠的西昌候已然身死,這個世上,無人再知曉你母親棺槨何在。你贏了我又如何,贏了天下又如何,你和你父親一樣,最想守的人守不住,到死都不能瞑目,哈哈……”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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