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新妍將罐子抱在懷裏準備邁步走。


    “不準帶任何東西進去。”守衛大聲嚷道。


    關新妍皺眉聲道:


    “牢裏蟲蚤多,處處髒汙不堪,空氣又潮濕,我自來體質不佳,這傷口在此惡劣環境中極易發生感染,我需用這罐藥來抗炎。等等,”關新妍忽然緊盯著守衛的眼睛,提高音量道:


    “你對我,怎似對待犯人一般,誰授予你這樣的權力,王爺嗎?還是監獄長官?是他們讓你防著我,監視我?


    我來這裏是治病救饒,你們防我什麽?


    別我拿罐藥,即便我將這裏的藥全搬進我房裏,又有什麽問題?難道王爺曾下令讓你們百般阻撓我治病救人?


    我需要的藥材和物品尚有一大半遲遲未送進來,到底是怎麽迴事?是你們有意延誤還是私自克扣?難道這也是王爺的意思?


    倘若我是階下囚,煩請告訴我,我犯了什麽事?”


    麵對關新妍聲聲逼問,守衛臉脹成豬肝色,他隻不過是執行上級長官命令,哪裏明白這其間的複雜情理。


    他隻知麵前此人傷不得、慣不得,不能太過禮遇,也不能太過粗暴。可這中間的分寸十分不好拿捏。就如此刻,被逼問到牆角,既不能委實相告,又不能施以暴力。


    關新妍見守衛憋悶的模樣,似個鋸嘴的葫蘆,忽然軟聲道:


    “看樣子,你既監視我,又肩負保護我的職責,你有你的使命,我不為難你。


    我盡量不給你添麻煩,但你得知道,我今晚若傷口感染,倒地不起,你肯定有失職之責,我拿這傷藥既是保護自己,也是保你的前程。


    今日這藥我拿定了,你看著辦,倘若你拿不定主意,可以現在就去請示上級長官,我在慈你答複。”


    守衛站在原地苦著張臉,認真思索片刻後,慨聲道:


    “行了,拿著藥趕緊迴去吧,別再生事了。”


    關新妍忽然伸手從架子上又取了一隻貼著“山羊參”標誌牌的藥罐,道:


    “流了那麽多血,需得補一補,增強血氣。不然,若是半夜暈掉了,有人要擔責了。”


    守衛切齒瞪眼,大步走到架子前,大吼道:“趕緊走,再停留半刻,要你好看!”


    關新妍抱著兩隻罐子,衝那瞧著自己的老頭點頭致謝,然後從容不迫地走出門去。


    迴到蓮所在壁室,關新妍立即取出一片山羊參片放在蓮舌下,隨後將那標誌著大柴胡的罐子打開,將裏麵的粉末塗灑在蓮身上的傷口處。


    接下來三日,關新妍以各種借口去往醫藥堂,拿取各種藥物。這來來去去,關新妍已將這監牢當成自己家了,每經過那條恐怖長廓之時不再感覺害怕,反而能平心靜氣去觀察每間壁室裏的情狀。


    這一單元監牢裏共有四十間壁室,十四名囚徒,這些囚徒中多半是金人,極少數汗人。獄卒對這裏的管製極為鬆散,除了定時進來送飯以外,幾乎不來巡視,根本就不怕這些囚徒聯合起來造反。


    關新妍分析他們不擔心囚徒們造反的原因有三,其一,囚徒們多數重傷難愈,難有作為;其二,牢籠堅固、牢壁堅實,犯人插翅難飛;其三,他們根本就沒想讓這裏麵的囚徒活著出去,這裏相當於死刑牢。


    所以,無論關新妍能否將蓮救活,在王爺眼裏,蓮都是個死人,當關新妍意識到這點後,便無時無刻不在積極想辦法將蓮弄出去。


    十四名囚徒中,有一個人吸引了關新妍的注意。


    關新妍每次來去醫藥堂,經過長廓之時,都會激起不少囚徒癲狂發作,他們極盡嘶吼詛罵,可能是因為監牢生活太沉悶壓抑了,所以看到一個自由人在走動,他們羨慕嫉妒恨,將所有不滿情緒盡情發泄。


    在一片喧囂狂嘯聲中,有一名囚徒始終安靜蜷縮在壁室的一角,對周邊發生的事不聞不問,無動於衷。


    一開始,關新妍以為那是個一心等死的傷殘人士,然而有一早晨,關新妍瞧見那人反背雙手,麵牆而立,其麵前的牆壁上有一幾句用血寫的詩:


    悲風吊枯骨,明月照荒壘。


    千載留長聲,嗚咽城南水。


    其字體顏筋柳骨,字跡雄渾灑勁。


    當關新妍經過牢門前時,他朝關新妍無意識看了一眼。


    隻這一瞬,關新妍讀到了許多信息,這是個漢人,還是個軍人,且是一位有文化素養的軍人。雖然他身姿挺拔,氣韻豐雍,但他的臉已被毀,左臂缺失,如此形象,令人情不自禁在心裏發出惋惜的喟歎聲。


    那饒目光未在關新妍身上多停留半秒,他很快恢複原狀,繼續麵對著牆壁沉浸在那首詩的意境之鄭


    然而,那一瞬,關新妍心裏卻掀起了無數的浪花,因為,有了此人,將蓮弄出監牢的計劃便有了實施的空間。


    彼時,關新妍並沒有驚擾他,因為,時候未到。


    這日晚間,關新妍在昏黃的燭光下專心致誌為蓮塗灑藥粉,正塗到下肢時,蓮的腿忽然向後移動了半寸。


    關新妍驚訝抬頭,望向蓮的臉,驚喜地發現蓮正半睜著眼瞼垂視著自己。


    關新妍立即跪爬到蓮的頭邊,異常開心地道:“你終於醒了。”


    蓮兩片唇瓣輕輕抖動兩下,未發出聲音。


    關新妍立即安慰:


    “你現在還很虛弱,不過好在身體免疫力及恢複力都很強,再調養一段時日,便可以完全康複了。”


    蓮緩緩張開嘴巴,從嗓子裏艱難發出一陣虛弱的氣流聲。


    “噓!”關新妍以食指壓唇,示意他別話,然後柔聲:


    “別著急,你現在最應該做的是靜養,不要想其它事情,有我在,你什麽都不用擔心。”


    蓮閉上嘴,安然不動。m.Ъimilou


    “你口渴了吧?待我將你傷口全部塗好藥,淨了手,再給你喂些水。”


    關新妍完繼續去做先前未完成的事,不料蓮拚盡全力往裏邊牆壁挪移身體。


    關新妍看著蓮的臉詫異道:


    “怎麽了?是不是很痛?那我動作輕點便是。”


    “髒,”蓮竭力從齒間發出一個音符。


    關新妍瞧見蓮泛紅的臉,恍然明白些什麽,當即神情嚴正道:


    “我是醫官,什麽沒見過,你這哪裏算髒啊,你見過有醫官用蛆來去除病人身上的腐肉嗎?你若不配合我治療,日後傷口感染化膿腐化,我也去尋蛆來幫忙。”


    蓮當即臉發白。


    “好好躺著,別動,再胡思亂想,我把你先麻醉了再行治療。”


    蓮望著關新妍端正嚴肅的臉,聽到她既蠻橫又關懷的親切話語,緊張、羞怯感消失大半,一股溫暖的熱流自心間湧向四肢百骸。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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