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房間設施極簡,牆壁、穹頂和地板用的都是跟審訊室一樣的黑色岩石,隻有一張小床靠牆,旁邊一把椅子,附近牆上插著一支形狀不規則的鬆香火炬,淡藍色火焰靜靜燃燒。


    我繞了一圈,推了推維蘭2號離開的那道門,紋絲不動;又摸索到另一扇門,這迴推開了,裏麵是更衣室和盥洗室。


    再出來的時候,床邊地上多了一個大托盤,擺著各種食物和一壺熱騰騰的紅茶;床頭擱著一疊幹淨衣物,散發出清幽的蘭花香氣。我老實不客氣地吃飽喝足洗漱完畢,把椅子搬到火炬底下,折騰了一個多小時,視力連降三級,終於重新文出一個符咒,趁著曼陀羅膏的麻醉效力還沒過去,鑽進被窩打算睡上長長一覺。


    然後我被推醒了。


    維蘭,不對,是維蘭2號一臉嫌棄地瞪著我,說:“你居然睡得這麽死!”


    我揉著眼睛問他我睡了多久。


    “我怎麽知道!”他很沒好氣,刷地轉身走進更衣室,拿出我掛在裏麵的衣服丟到床上,催我快穿好,然後問我進謎之苔原需要什麽東西。


    “帶指針的表。當然食物和水也是需要的。”我一邊飛快地穿衣一邊迴答,心裏對他接下來的打算多少已經有了譜,說實話,我不感到意外。


    他抿了抿唇,看著我語氣不善地說:“別太得意。我還在考慮殺你滅口的必要性。你最好保持對我有用。”


    我平靜地點頭:“我會的。”


    他不知原本指望著什麽,見我迴答得這麽爽快倒好像有點意外的樣子,嘴角動了動,幾秒鍾後隻低聲說了一句“跟我來”。


    他走得很快,我得小跑才能跟上。“別大聲說話。別靠近敞開的門窗,”他邊走邊說,“我對這條路線上的天眼做了手腳,讓它們循環播放一段無人經過的錄像,隻有一小時,現在還剩不到半小時。別被外麵的天眼拍到。”


    我明白了,他瞞著法米亞。


    一路直奔城堡北二樓大廳。沿著旋梯拾級而上。停在快到二樓的地方。他掃了我一眼,從懷裏摸出一顆核桃大小的魔晶。(..tw好看的小說我麵露驚訝,他不動聲色地說:“我以為你見過。”


    “沒見過這麽大的。”我誠實地迴答,“他把法米亞的魔晶弄碎了,碎成好幾片。”


    他翻了翻眼睛,默默念咒開啟氣旋。我忍不住問:“你開在哪兒了?”


    “去了你就知道。”說著,他一胳膊夾住我的腰跨進懸空的“肥皂泡”。


    下一秒鍾。凜冽的寒風唿嘯著灌進裙底和領口,凍得我渾身哆嗦,努力眯縫開眼睛,隻見白茫茫的什麽也看不清。


    我們斜斜地下墜。維蘭2號朝下使了個什麽魔法。起到一定的緩衝作用,幾秒鍾後我們摔在冰冷的草地上,不怎麽疼。


    草原已經枯黃。上空烏雲密布,沉沉地壓下來。看不見太陽,分不清東南西北。2號托著一枚類似指南針的東西看了一會兒,選定了一個方向,邁開大長腿就走。


    我趕緊爬起來,一邊拍打身上的泥土一邊追上去,嘴裏問著:“這是翠微之原嗎?”


    他不理,卻問我魔晶是怎麽弄碎的。我坦然迴答,問他是否去過魔境。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沒有。我心想,那他多半就沒有魔人恐懼症了;


    他不願與我分享信息,沒關係,我家那位也很認生,他肯相信我的話,帶我來靈境,已經可以謝天謝地了。


    原野平坦空曠,比人境冷得多。單就感覺而言,我很久沒這麽冷過了,不由地想起幽冥之境


    那一夜,進而不可抑製地擔心著某人。2號也無意主動找話說。我們默默地走了很久,天色漸漸昏暗到看不清四周,他仍沒有停下來歇歇的意思。


    我沒開口問,暗忖他或許是怕有人追來,便一聲不吭;但這具身體畢竟有些吃不消了,關節越來越僵硬,不知從何時起,走路的姿勢變得奇怪起來。2號迴頭看了看我,似乎猶豫了一下,說:“不遠了,進苔原再休息。”


    我的臉已經被寒風吹得麻木了,沒法張口說話;想點頭,脖子也動不了,磨蹭了足有半分鍾,索性不理會。他沒得到迴應,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什麽也沒說。


    又過了好一陣子,前方出現了異象:視野盡頭的地平線上呈現出一片奇異的朦朧的光明,夾在黑暗的天穹與大地之間。有一瞬間我還以為是野火,很快意識到它的維度與外麵的這個時空並不一致――一條裂縫。


    我從未在黑夜中接近過謎之苔原,隻記得它始終陽光普照、生機勃勃;此刻,那道誘人的光看上去溫暖而充滿希望。距離越來越近,謎原永恆的春天終於觸手可及。


    溫暖的白霧在金色的光線中舞蹈,一切黑暗、冰冷、蕭瑟全都成了過去,熱烘烘的陽光將寒意絲絲驅散,我們慢慢停下腳步,席地而坐。他遞給我一些吃的,我看也沒看,拿在手裏昏昏沉沉地閉目養神,隱約聽見他說著什麽,好像不是跟我說……大概是在用魔鏡打電話吧……


    醒來時渾身不舒服,不過這也在預料之中。我爬起來原地活動了一會兒,見2號坐在一米遠處,麵無表情地啃著一塊白色糕餅。同樣的糕餅我手裏也有一塊,已經被捏得不成樣子,我嚐了嚐,辨認出是精靈秘製的“瑪那”,特別抗餓,外麵買不到。吃完這一坨,可以在謎原裏走個來迴都不用加餐了。


    我告訴他接下來可能碰到的情形。當他意識到必須通過我才能與克拉門蘇進行交涉時,顯得很不高興,但又沒別的辦法,所以更不高興。最後他要求與我訂下契約:我在交涉中不得隨意刪減、扭曲事先與他談好的條件,最後還必須把交涉結果原原本本地告知於他。


    我同意了,問他有哪些條件。他顯然早已想過,直視著我慢慢地說:“我要他服務於我,就像雷薩之於維斯特家族。”


    我看著他好一會兒,說:“你明知道雷薩給維斯特家族搞出了這麽多事端。”


    他表情不變,仍平靜地盯著我的雙眼。


    我想了想,索性主動出擊:“你到底想聽我說什麽?”


    他瞳孔微縮,表情變得微妙,卻不迴答。我知道我猜對了――他知道這是個蠢主意,他隻是想看看我會不會反對。


    片刻後他好整以暇地問我有什麽建議。


    “我又不知道你想要什麽,或者什麽對你最好。”我沒好氣地說。


    他挑挑眉:“我也不知道他能給我什麽,或者交涉的準線在哪裏。”


    他當然知道,他隻是要我說出來而已,以此試探我的態度還有別的東西。


    我斟酌了一會兒,決定跟他攤牌:“如果你真想聽我的建議,我認為你最需要跟他建立牢不可破的同盟關係。他強大、雄心勃勃,他會大大影響靈境的局勢。”


    我告訴2號,在“我那邊”,盡管克拉門蘇跟我們的關係不錯,他還是想對夜鶯之森動手;而在這邊,就算與他達成了協議,雙方的目的打從一開始就不單純,所以,一種以魔法誓約為基礎的同盟關係就尤顯必要。


    2號微微頷首,說:“看來你真的為我們著想過。”


    “我必須找到我的丈夫,但我也不會坑你的。”我平靜地說,“我需要你的幫助,沒說這很容易,但你在這個過程中也不會一無所獲。你知道的,所以我們才到了這兒,不是嗎?”


    這次交談似乎讓我們之間的氣氛緩和了一些,最後他讚成我的建議,目標與精靈王建立絕對同盟。他與我締結了口頭魔法誓約。


    行走謎原的方法,在這個世界仍未被發現;2號打開懷表比劃了一會兒,發現指針果真會在某個方向上繃住,驚喜地發出一聲“咦?!”直挺挺地走下去就停不下來了……孩子氣的反應讓我想起某人,心裏像有貓爪子在撓。


    他在前,我在後,在綠草茵茵的謎原上走了不知道多久,摘了不少小白花。然後白霧又出現了,腳踏上了沙地。


    我們先把整座島探索了一番。它與我記憶中的那一座十分相似,但也有些許不同:這裏的果樹顯然更多也更繁茂,成熟腐爛的果實一觸即碎,覆蓋了整片穀地,我們像行走在果醬盤子上,啪唧啪唧地,每踩一步都得十分小心;混合著酒味和酸味的空氣過於厚重,我很快就失去了嗅覺。


    最糟糕的是,這些流質的爛果淹沒了大部分裸露在地表的樹根。


    島中心立著一棵已經長成巨樹的狗尾巴草,起初我還竊喜沒找錯地方;可是,在它底下沒找到一件固體能讓我確信是克拉門蘇的“殘軀”。我越想越怕:他會不會已經不在了?他會不會……已經被果酸溶解了?


    雖說這種死法隻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可在這樣的環境下似乎並非全無可能。


    一切隻有等2號睡著之後才能揭曉,可是這家夥激動得滿島亂竄;好不容易熬到夜深,我摸黑進了樹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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