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有很多不解――什麽叫失蹤了?怎麽能確定是失蹤而不是其他原因造成的找不到人?不過我沒有浪費時間去質疑維蘭的說法,隻問了一句:“誰?”


    他立刻明白我指的是什麽,微微搖頭:“不是……是個不相幹的人。不過我昨天確實見過他。”在陪我去餐廳的路上,他描述了具體的情況――失蹤者是個極普通的農民,昨晚一直在家,起霧後就鎖門關窗早早休息了,今天早晨他妻子發現丈夫不見了,床上有人睡過的痕跡,拖鞋還在床腳下,門窗都關得好好的,所以不可能是簡單的夢遊。


    一個大活人就這麽憑空消失?“好好問過他妻子了?”我問道。


    他點點頭:“看不出來有什麽問題,她前後的證詞都沒有出入,鄰居證實他們關係很好,不大可能是偽造現場。”


    “是魔法嗎?”


    “魔法麽,如果你看到他們家的房子,就會想到確有這個可能,但問題是,誰有這個本事呢?”維蘭低聲道,“化身進去擄走一個人,需要高超的元素魔法技巧,反正我是做不到的。這城裏魔法造詣最高的幾個人,昨晚都有不在場證明。”


    “誰?”


    “格雷,萊力克,還有本地的祝福法師。”


    “他們的不在場證明可靠嗎?”


    “格雷、萊力克和我在一起,祝福法師整晚都在照顧因濃霧而生病的孩子們,有許多人可以作證。”


    “時間上呢?那兩個人不可能整晚都和你在一起吧?”


    “失蹤農民的妻子說,前半夜曾經醒過一次,當時就發現丈夫不在床上,但她沒有在意,又睡過去了,現在我們認為,可能在前半夜她丈夫就已經消失了。昨晚直到午夜前那兩個人都在我住的公館,”維蘭說,“而且,用魔法擄走一個農民,目的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雖然暫時沒能得到解答,但在傍晚時有了新的進展――珀耳傳來口訊:“一支四百人左右的軍團昨晚秘密抵達;早晨下霧,霧散後村裏空地上憑空出現一名神誌不清且光著身子的男子,已凍死。”


    為保護線人以及避免引起恐慌,維蘭沒有公開這些消息,甚至也沒有告訴格雷或萊力克。因為那名男子――假定珀耳描述的那一位就是失蹤的農民――則此事必然涉及魔法,那麽即便他們有看似紮實的不在場證明,也難以洗清身上的嫌疑。


    接下來的幾天,萊力克一直派人在城內以及附近的矮人社區搜尋失蹤者,當然一無所獲。維蘭保持沉默。就在這件事開始有“爛尾”的征兆之時,第四個傍晚,大霧再次無聲無息地降臨了。


    有了上一次的案例,人們大多繃緊了神經,天未黑透,居民便紛紛迴家封好門窗守著家人,隻有少數膽大者不信邪,仍舊在外喝酒閑晃該幹嘛幹嘛。事實上克裏斯托是倚礦山而建的小城,受地形影響,霧天並不少見,從這個角度說,大霧也未必就與失蹤事件有什麽直接聯係。


    城牆上和城內都加大了巡邏密度,命令傳達下去以後,大家沒有什麽事做,被拉到維蘭住的公館裏打牌。牌桌上不出所料是我、維蘭、格雷和萊力克,維蘭還把祝福法師拽過來當裁判,困得東倒西歪也不準走。表麵上看是德加爾少爺耍性子讓大家陪他玩兒,其實都知道是怎麽迴事,隻不過不說而已;一臉平靜無波的格雷和萊力克不提,就連麵相十分忠厚的祝福法師也毫無怨言,一邊打哈欠一邊數砝碼。


    打牌向來不是我熟悉的遊戲,何況他們玩的還是白金高富帥們的非民間版本;且維蘭絕對不是一個耐心的老師,在他“這樣這樣然後這樣就行了”的指導下,我不負眾望地成為“豬一樣的隊友”,被他教訓了大半夜,最後連萊力克都看不下去了,忍了又忍憋出一臉便秘的表情終於開口道:“維蘭大人,您對席拉小姐太嚴苛了,隻是出錯牌而已,我想她一定已經意識到了……”


    不過他為我出頭的時機不對,此時我正毫無愧意地一手拿牌一手從旁邊的果盤裏摸起一塊圓餅幹往嘴巴裏塞,三個帥哥朝我看過來的時候餅幹剛好發出一聲脆響,對上他們的眼神我立馬閉上嘴巴,低眉垂目作沉痛狀。幾秒鍾後維蘭拍桌:“繼續裝!你最好含著它一晚上不要嚼!”


    我害怕地看了他一眼,這種弱小的姿態大概讓萊力克覺得作為一名紳士不能不繼續為我說話:“不能對女士這麽兇……”


    格雷插話說:“不如換一下對家吧。”


    於是下半場我與萊力克一組。為了不連累對方,更重要的是因為困勁兒過去了,我打起精神仔細看牌,接下來居然一次都沒出錯,甚至還小勝了另外兩人一把。(我不是故意的,5555)


    維蘭:“嗬嗬。”然後他的冰塊臉就一直沒化過。


    時間在輕鬆愉快(大誤)的氛圍中飛逝,轉眼已近清晨五點,看看外麵的霧不那麽濃了,我們紛紛離開牌桌。萊力克要去親自巡視軍營的情況,格雷和祝福法師也各有各的事,維蘭送眼皮直打架的我迴去。


    冰冷潮濕的空氣讓我的腦袋恢複了些許清明,起了童心故意踏著石板路的格子走;維蘭沉默不語,但散發出來的氣場不再像剛才那般咄咄逼人。我們走得不快,要不是因為路沒多遠,簡直會讓我產生一種可以一直這麽走(玩)下去的錯覺。


    上樓進屋之後,維蘭掃視一圈,看完窗戶什麽的,視線忽然聚焦到擱在床頭的舊書――《哀蘭提司戰記》上,走過去拿起來翻了翻。


    “你居然看這個,”他饒有興致地說,“我喜歡寫女巫奧辛的那段。”


    “太刺激了,我喜歡奧辛給航海者們準備全豬宴然後把他們都變成豬那段。”我一邊換鞋一邊說。


    “你個吃貨,”他毫不客氣地鄙視我,重新翻到扉頁,“……這不是你的書吧?”


    “跟萊力克借的,快看完了。”


    維蘭一愣,挑起眉毛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哼,一臉無聊地把書扔迴去,用眼角看我:“動作挺快嘛。”


    我太困了,所以一時誤會了他說的話,隨口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話出口覺得不對,趕緊補充,“我是說看書。”


    “嗬嗬。”


    “嗬你個頭啊!”我拿軟枕頭拍了他一下,“跟他們搞好關係不是很好嗎?出現問題了也好說話。我又不是什麽什麽大人,渺小的我的生存技能就是多笑。”


    他不再死樣怪氣了,坐在床邊抬頭看我:“你不必如此的。”


    我被這種突如其來的溫柔搞得有點窘迫,粗暴地拽他起來推出門去:“又不是為了你!快走吧快走吧,我要睡了。”


    一覺睡到下午,我才聽說又有人失蹤了。這迴是個弓箭手。


    據說是在巡邏的時候不見了的。更糟糕的是,入夜前珀耳又傳來了口訊:“上午起霧,霧散後空地再次出現一名神誌不清的木精靈,已被俘。”


    接著還有更更糟糕的。晚上維蘭急匆匆地來敲我的房門,一進來就把門窗都反鎖,然後低聲說:“珀耳死了。”


    我一驚,拉著他坐下:“你確定?”


    他點點頭:“我感覺得到。”


    “你怎麽想,是聯軍發現他的身份了嗎?”


    “我不這麽認為,”維蘭很肯定地說,表情有些嚇人,“殺死珀耳的人,跟這兩起‘隔空偷人’絕對脫不了幹係。可能是珀耳發現了什麽,或者兇手知道他在向我提供情報,這個可能性更大。”


    “更糾結的是,他偷這兩個人的目的是什麽,製造恐慌?練手?”


    他眉頭緊鎖:“也許連大霧也隻是個幌子。”


    “但在第一起事件裏,那個農民家的門窗都沒有打開過,如果不利用濃霧,怎麽進去施法呢?”


    他沉吟了一會兒說:“是有辦法的,如果稍稍改變那個農婦記憶的話……但這需要時空魔法的幫助,就更難了。”


    我們討論了好幾種可能的情況,但始終無法得出結論。送他出門之前,我不太確定地說:“珀耳被殺了……如果下次再發生類似事件,你覺得失蹤者還會出現在那個村子嗎?”


    他的眼睛睜大了一下,顯然明白了我的意思,點點頭走了。


    次日上午,勤務兵“精靈血袋”來找我,說萊力克有要事宣布,請我去萊力克的公館,並說維蘭和格雷馬上到。我問他知不知道是什麽事,這個年輕的木精靈單純地搖搖頭,然後猶豫了一下,說萊力克大人昨夜一直在為失蹤案奔忙,完全沒有休息,不知道是不是與這件事有關。


    我便隨他出門往四點鍾方向的街道走。我對萊力克的公館並不陌生,來到克裏斯托已近一個星期,這期間來過好幾次,有時是和維蘭一起,有時獨自前來。萊力克對我十分和善,他還有一個很不錯的書房。


    勤務兵引著我上樓進了萊力克的書房兼會客室,但是主人並不在;他說萊力克親自去找另外兩人了,應該很快就到,抱歉讓我先等一會兒。


    “我去給您上些茶點來吧。”勤務兵略有點尷尬地說。


    “不用,你去做你的事吧。”


    他不安地動了動:“我還是去拿吧,一會兒其他幾位大人來了也是需要的。”然後他轉身就不見了。


    我不以為意,走近敞開的窗前看著下方的街道,初冬的陽光是淺淺的金黃色,帶著一絲寒風灑進來,落在皮膚上微微有些暖意。居民們仍在外麵走動,雖然連續兩起失蹤案尚未解決,可是生活仍要繼續。


    幾分鍾後那三個人還沒出現,連勤務兵也不見蹤影,我忍不住走出房門,到同一樓層的其他房間看了看,發現了三四個精靈,不過都看上去很忙的樣子,又是用儀器觀測什麽又是登記數據的,我不好意思打擾他們,於是又走迴萊力克的書房,心裏想著他們別是臨時遇上什麽情況了吧。


    再次走進房間,我注意到角落裏靠牆支著一架挺大的穿衣鏡,不由得有些疑惑:以前來時看到過這東西嗎?好像有又好像沒有,記憶有些模糊了。不過,在一個軍事將領的書房裏看到這麽大的鏡子,總是有些不協調的;但我又想起維蘭對外表的吹毛求疵,格雷和萊力克每次出現也都是整整齊齊的,或許這幾個男人私下裏對著鏡子的時間比我還多。


    百無聊賴中,我又站到書架前麵過書目,眼角的餘光忽然掃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哀蘭提司戰記》,頓時就疑惑了:這書,他難道有兩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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