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轉身下樓,剛走了沒幾步就覺得心跳劇烈得快要喘不過氣來,於是強迫自己停在樓梯上,雙手扶住牆,深深唿吸。


    大約一兩分鍾後,我漸漸平靜,開始感受到空曠走廊中與宿舍區不同的空氣味道,周圍的一切也都越發清晰起來。


    梳理記憶有助於分析問題。在這片難得的寧謐中,我把這幾天來的所見所聞都重新迴憶了一遍。


    二十分鍾後,我走出了教學塔。此時距離棧道正式開放的時間還有3個小時。


    許多同學聚在底樓聊天,說現在前廳已經隱隱現出氣旋薄膜,連大廳都能感應到少許動力場,看來氣旋就快打開了。


    這一過程因為總是在夜間完成,高年級的學生裏也有不少人從未見過,此時都興趣盎然地旁觀。島民們更是興奮,一邊看氣旋一邊悄悄觀察這些衣飾華麗的男女學生們。


    在這片熱鬧中也不難看到維蘭?德加爾高挑的身影,他站在大廳一隅,陰沉地望著人群,像一尊哥特風格的雕塑,渾身上下散發出生人勿近的味道。


    我沒想到他還在這裏,不過這樣正好。


    旁邊有個女生一直在偷眼看他,似乎想找機會跟他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果真這樣做了,但德加爾不知說了句什麽,讓那女生的臉色瞬間變了,悻悻地離開。周圍的人意識到德加爾的心情很不好,都很有默契地不再看他。


    幾分鍾後,德加爾閉上眼睛,微微歎息,似乎決定了什麽,然後快步穿過前廳走出去。


    我悄悄跟了上去。


    他直接穿過棧道,走入學院以北濃濃的夜色中。雖然校長提醒過“切勿私自離開學院”,德加爾的舉動也並非沒有人看到,但誰也不會吃飽了撐的去攔他,大家多半隻是瞄了幾眼便收迴視線,這給我的行動提供了方便。


    德加爾越走越快,我本來隻是想在離開學院的視線範圍後跟他說話,卻不得不在接近小跑的狀態下追了一裏地多,正有些氣喘籲籲的時候,他突然停下,雖未迴頭,卻不難聽出言語中的威脅:“別跟著我。”


    我把手撐在膝蓋上唿唿地吐氣,說:“不要去野氣旋那裏。”


    德加爾一震,猛地轉身:“你說什麽?”


    “我說,不要去野氣旋那裏。”


    他咚咚咚地衝了過來,低下頭狠狠盯著我:“你知道什麽。”


    我拿不準他這句是不是問話,便試探著說:“我有更好的辦法……”


    他顯得十分懷疑,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麽。”


    我平穩了唿吸,斟酌著說:“我知道,大廳裏也有氣旋,再加上校長失蹤,整件事,或許跟預想的不同。”


    昏暗中也能看出他臉上瞬間露出厭惡又輕蔑的神色:“原來剛才在教學塔是你在跟蹤我,我對你們沒興趣,也不需要你的什麽好辦法,快滾吧。”然後他不耐煩地轉身就走。


    “哈?”我一愣,立馬知道他是誤會了,“哦,我發誓不是你想的那樣,而且我也沒有跟蹤……啊啊啊!”


    不幸,因為天色太暗,我一時沒注意腳下,在邊說話邊朝他跑動的同時被地上的什麽坑或者石頭之類的絆了一下,於是雙臂大張朝他背上趴倒下去。


    所幸,德加爾正好在我前麵,因為距離關係這一趴雖然沒壓在他身上,但我及時拉住了他的小腿,慣性多少得到緩衝,避免了大臉直接撲地的命運。


    德加爾被我拉得一個踉蹌,差點兒跪地上;我猜他一定又驚又怒,因為被我拉住的那隻腳幾乎瞬間就掙脫了我的鐵爪並踹了過來。


    喂喂!我脆弱的腦袋被這麽一踹還有命麽?說時遲那時快,我啥也來不及想,張口便咬了下去。


    他顯然很意外,那條被啃的德氏小腿僵了有一兩秒鍾,然後他往前爬了爬,我還是不動,他馬上扭過身子雙手並用想要掰開我的腦袋。


    我緊張極了。雖然表麵上看是我固執地不肯鬆口,其實很擔心已經激怒了他。他會不會殺了我?對他這樣的人能有多少道德觀念我可不抱希望。暫時死咬著不放,或許他還能有幾分忌憚。


    但這樣下去肯定不是辦法。他一隻手扣住我的腦袋,輕易就解放了小腿的禁錮;我一邊活動著酸痛的頜骨,一邊琢磨要怎麽辦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打消他的敵意並跟我合作,起碼讓他聽我把話說完。或許我應該趕快示個弱。


    我像爛泥一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德加爾慌慌張張地抽迴小腿,掀起褲腳看了一眼,又用手摸了摸確認一番,臉上驚疑不定,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個瘋子。他似乎想走,但片刻後還是一臉猶豫地湊了過來,伸出手掌在我麵前晃了晃。


    然後奇跡發生了。


    一個黑影從上空飛過,準確地砸在了德加爾的右臉上,把他拍得一懵;接著一個人跳將出來,手裏掄著一坨紅紅的東西使勁兒擂他那張風華絕代的臉。


    德加爾先是呆掉,然後馬上開始奮起反抗:先是利用他的長腿把對方絆倒,然後一個翻身想壓在上麵,不料對方早有準備,硬是撐住了地麵不讓他翻……兩人就這麽你一拳我一肘地互毆,時不時地來迴滾動,場麵十分勁爆。


    我爬起身,一邊拍著手上和身上的泥土,一邊努力就著夜色把那兩人的情形看清楚,赫然發現和德加爾糾纏在一起的那人竟然是瑞安!


    再定睛一看瑞安手裏的“兇器”,不禁汗如雨下:分明是一塊捆得結結實實的火腿!


    我結結巴巴地說:“瑞、瑞安,怎麽是你?”


    瑞安還沒迴答,此時正被壓在下麵的德加爾滿臉怒不可遏:“是你帶來的?你這個――”


    他沒說完,就被瑞安手裏的火腿一巴掌唿了上去。


    瑞安在百忙之中抽空瞥了我一眼,說:“我媽叫我跟著看看,有狼。”


    他口中的狼就是生物學意義上的那種食肉動物。我一驚,才發覺自己隻顧著跟德加爾說話就這麽獨自跑到曠野裏來確實有些魯莽,同時又對本尼媽媽的細心十分感激。不過……


    “那啥,”我有些為難地看著這對戰意正濃的勇士,“好像是誤會,能不能別打了?”


    瑞安叫:“停不下來!”


    我可沒耐心等他們糾纏到天荒地老,深吸一口氣跑到他們旁邊重重一跺腳,塵土濺起一片:“給我停!你們不是敵人!這是誤會!”


    他倆的動作在一瞬間定住,彼此看了看,似乎默許了停戰。瑞安試探著收迴力量,德加爾卻一臉奸計得逞的模樣,趁機翻身上去,把瑞安壓在下麵,兩人又開始廝打。


    喂喂,你真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維蘭?德加爾嗎?真的不是我家街對麵那個成天掐人家花草拔人家雞毛的熊孩子嗎?


    我長歎一聲,偏過肩膀脫下背包,然後小心地走上前,把背包帶子猛地套在德加爾的脖子上一收:“給我停下來!德加爾!我有話要跟你說!別誤了大事!”


    德加爾止住動作,緩緩轉過頭,一雙大眼睛中,怒火仿佛具象化為小刀,朝我嗖嗖地飛來;我不理他,看著瑞安說:“你也忍住,別揍他了,行嗎?”


    瑞安陰沉地瞪著我,卻是點點頭,麻利地坐起身,有意無意地壓著德加爾的腿。


    “你會死,”德加爾詛咒般盯著我說,又瞟了瑞安一眼,“你們都會死,魔人會把你們的腸子都挖出來……”


    “好啦好啦,”我打斷他快意的幻想,手裏仍然緊緊握住背包帶,“這件事一會兒再說。我找你,是為了告訴你,你去野氣旋那裏可能會有危險,這個險不值得冒。”


    他眼中的惡意漸漸融合了驚訝,但沒有說話。


    我當他的沉默是一種配合,便繼續說下去:“大廳裏也有氣旋……”


    瑞安立刻跳了起來,我示意他稍安勿躁。德加爾則氣派地翻了個白眼。


    “當我發現的時候,就在想,這裏會不會也是魔人入侵的一個通道?校長的預報會不會有錯?這件事本來應該先找校長確認,但他一直沒有出現,也聯係不上,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他應該在野氣旋那裏,我猜,你過來是想找他。”


    德加爾看著我,不置可否。


    “但其實你根本就不需要過來。因為就算你到了野氣旋那裏,麵臨的也不外乎這幾種情況:要麽校長在,但鑒於他這麽久沒有消息,也就是說,他或者忙於應付魔人,或者已經被幹掉了,而對於這兩種情況,你都幫不上忙;要麽,校長根本就不在,那你過來找他不但毫無意義,而且魔人也可能會出現。”


    德加爾的眼神中浮現出一絲玩味,但又有一些懷疑:“……那又怎麽樣?”


    “我的意思是,你去野氣旋找他,即使在最順利的情況下也不能扭轉局麵,還會有一半的可能性遭遇危險,走這一趟根本劃不來,”我深吸了一口氣,“假定確實會有魔人從大廳的氣旋出來,要救大家,隻能我們自己想辦法,校長大人是指望不上的。”


    德加爾的眼中滿是驚訝。


    “救大家?”他嘲諷地一笑,“我為什麽要管你們,你們的死活跟我有什麽關係。”


    “……那你為什麽要去找校長?”


    “哼,這小子是想自己逃跑。”瑞安不屑地說。


    我沉吟了一下,看著突然一臉戒備的德加爾說:“能逃到哪兒去呢?如果魔人來了,島上哪裏都不安全,除非……你有能離開三境島的辦法。”


    雖然匪夷所思,但他可是大法師的兒子,這個可能性不能說完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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