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校長說是去“密切觀察氣旋的情況,如有變化,會再通知大家”,到現在都沒動靜,是表示一切盡在掌控中嗎?


    但我還是有些不安,也許是因為初次遭遇這種事;而且,對於像我這樣在人境小城安穩長大的孩子來說,魔人是很可怕的存在。有些長輩會用魔人來嚇唬不聽話的小孩,我雖然很少被這樣嚇唬,但對他們還是有一種先入為主的夢魘式想象。


    我問本尼媽媽,知不知道那3個出現預警的野氣旋在什麽地方,她搖搖頭;再問她,氣旋開始發生變化之後,一般經過多久會完全打開?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特別是後麵這個問題我無論如何想請人釋疑,便暫時告辭去頂樓找其他同學。


    一路上我也在盤算。按照校長的說法,公共棧道開放時,魔人離學院應該還有一段距離,也就意味著,從野氣旋出現預警到打開,再算上魔人進攻學院的時間,至少要超過6個小時。


    當我走上樓梯,開始不時遇到同學後,發現氣氛跟剛才完全不一樣。在此之前,我不論走在學院的任何地方,都沒有人看我;現在,好幾個迎麵遇上的人都把視線停在我身上,有的甚至走過去了還會迴頭望――好有存在感啊。


    這當然不是因為我突然麵生異象。我聽見有人低聲對話。


    “看,那個女生,剛才她和來避難的農民坐在一起。”“她也是來避難的?”“她是學院的學生。”“你確定?我怎麽從來沒見過她。”諸如此類。


    嗬嗬嗬,我終於出名了。


    出名是有代價的。上了頂樓平台之後,我發現找不到人說話了。每個自持身份且思維敏銳的同學看見我走近,都會非常有禮貌地自動為我讓出一段距離,並和身旁的人加入自然親切的交談,我知道不能隨意打斷他們,那樣也太粗魯了。


    其實我是明白的,他們並非真的對農民或者對我有什麽看法,隻是害怕因為跟我說話,而被人認為“與農民有瓜葛”,這對於有些恨不能吞梅嚼雪以標榜清高的貴族來說是不堪忍受的。


    我也沒看到剛才那位索菲亞?杜瓦小姐。但如今我也算半個名人了,名人總是有辦法的。瞧!那不是跟我來自同一個小城的羅伊嘛!


    羅伊不怎麽在意同鄉的情誼,在這將近一年裏,見到我從來都沒什麽好臉色;而且,自從他發現他父親的爵位並不足以使他收到一份大貴族的請柬之後,他的臉色就更不好了。可以想象,當他發現渺小的我正不知天高地厚地、笑意盈盈地朝他走去,他看上去有多麽憤慨。


    但他的憤慨被遲鈍的我忽視了。我熱情地向他問好,聲音的大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都聽見。


    “不要跟我說話!”他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表情有點猙獰。


    “啊……對不起,”我有些哀怨地看著他,“我隻是想問你知不知道,氣旋從開始發生變化到打開需要多長時間,有人跟我說是5個小時,但我不知道……唉,看來你也不清楚,我再去問問其他的貴族同學吧。”


    旁邊馬上有人開始三三兩兩地低聲討論起這個問題了。


    “哼,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羅伊顯然對這個能夠凸顯貴族與平民之間水平差距的問題產生了興趣,他昂首挺胸地說,“一般差不多就是5、6個小時吧。”


    “真的嗎?那麽順序是怎樣的?有人跟我說是1個小時出棧道,剩下的4個小時開氣旋,是這樣的嗎?”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你確定嗎?1個小時和4個小時,是這樣嗎?”


    “你煩不煩……”


    “你們在胡扯什麽,”終於有人聽不下去了,“氣旋打開的時間是不一定的。”


    拋磚終於引來玉了!


    我馬上帶著滿臉的求知欲轉向這位同學。這是一個中等偏瘦小身材的男生,隻比我高半個頭,在男同學中間絕對算是豆芽菜了;膚色很白,棕褐色的直發梳理成光滑的背頭攏在耳後,露出寬大的前額;尖尖的臉上架著一副銀邊眼鏡,玻璃片後麵一雙湛藍的眼睛很有神。總的來說,他長得其實挺秀氣,如果不看那個大腦門的話。


    我發現他原本就獨自靠在距離羅伊不遠的平台一隅,並沒有跟人聚在一處。他穿著一身黑底紅紋的騎裝,雲狀的盤扣一絲不苟地直扣到領口;手裏拿著一本金邊書。一看就很聰明好學的樣子。


    “氣旋分好幾種,打開和持續的時間也不一樣,”他有些不情願地說,“像學院門口這種大型公共氣旋,在能量充足穩定的情況下可以持續開放好幾天,相應的準備也要做好幾天。”


    我點點頭,入學的時候就是這樣。


    “但它也可以短暫開放,短到幾分鍾、幾秒鍾的都有,像我們那些提前迴去赴宴的同學,已經見識過了。所謂‘打開時間’這個提法並不準確,氣旋打開並不一定需要多少時間,主要看魔晶的能量級。”


    “魔晶?”這個詞好熟啊,在哪兒看過呢……


    “你上課有沒有聽啊?”眼鏡白了我一眼,“魔晶是用來啟動並穩定氣旋的能量石,目前已知的三塊魔晶,分別在人境三國的大法師手裏。”


    “那……那我們每次開啟公共棧道,都要請……”


    “三國以維斯特米爾上國為大,三境島學院也受它管轄,你說得沒錯,學院每次開啟棧道,都要請維斯特米爾大法師舉行儀式,所以棧道才不能隨隨便便開放。”


    “可是!”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魔人……”


    “是啊,”他知道我想說什麽,點點頭,“理論上說,魔人是不應該具有控製氣旋的力量的,但事實上他們偶爾能做到,也許他們找到了其他的魔晶,又或者他們找到了不用魔晶穿越氣旋的方法。”


    “這有可能嗎?”


    “誰知道呢?”他聳聳肩,“萬事皆有可能。”


    “按校長的說法,那3個野氣旋出現棧道預警之後,距離魔人入侵也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這是怎麽確定的呢?”


    “因為魔人入侵就不大可能是一個一個地入侵,而應該是一群一群地入侵,也就是說,要求氣旋至少應該能保持一段時間。就像我剛才說的,氣旋打開並不一定需要多少時間,幾分鍾、幾秒鍾的短暫開放,可能瞬間就打開了;但是如果是維持較長時間的開放,打開之前一定會有至少幾個小時的動力反應,棧道預警就是這個原理。”


    我恍然大悟,覺得自己學到了了不得的知識,對眼前這個男同學頓生敬意。周圍的人也都側耳傾聽,紛紛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他似乎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滔滔不絕地說了這麽多,有些超出計劃,便清了清嗓子,拉住領口扭了扭脖子,準備轉身離去。


    “那個……”我意猶未盡地叫住他,“請問,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呢?”


    他翻了個漂亮的白眼:“圖書館裏有《氣旋動力學研究及實用性分析》,作者就是咱們的校長施拉姆霍恩先生,你們都不看書的嗎?”


    好吧,一個“你們”,把周圍的人都得罪了。看來這又是一位比較我行我素的人物。


    我不怕死地繼續問出最後一個問題:“請問你是……哦,對了,我是一年級的席拉?塔拉。”


    他嗤笑了一聲,說:“我奉勸你一句,既然是平民,就老老實實夾起尾巴做人,不要到處宣揚你那不值一提的姓氏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招來禍患的。”


    我的耳朵熱辣辣地發燙,意識到自己剛才確實有些得意忘形了。眼前這個同學雖然意外地很認真,也很樂於為人釋疑,但他仍然是一位貴族,並顯然沒興趣跟我這樣的人交朋友。


    我向他道謝後,便在周圍同學含蓄的微笑中退下。正好看見遠在另一邊的維蘭?德加爾扔掉手中的煙,轉身彎腰走進平台小門,下樓去了。


    他的步履優雅而舒緩。我就跟在他的身後,因為走得比較快,不到一分鍾便離他的後背隻有數米遠。他走在前麵完全沒有加快速度的意思,樓梯和走廊又比較狹窄,他高大的身軀仿佛占據了整個通行空間,我實在不好意思擠到他前麵,便也配合他的速度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在他身後保持著兩三米的距離。


    他兩隻手都插在長褲口袋裏,走得那麽閑適、動人;剪裁合度的襯衣和長褲勾勒出他修長而優美的四肢和背部曲線――他的氣質就像香水瓶,不論再怎麽擰緊,怎麽層層包裹,香味還是會一絲一絲地流露;再反觀自己:腿腳邁出的每一步、手臂的每一次擺動都顯得那麽僵硬,怎麽看怎麽猥瑣。雖然我向來不是個自卑的人,心情也難免在自慚形穢中越發黯淡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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