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栗笑笑:“道上之間的鬥爭很血腥,圈子裏的鬥爭更殘酷。隻是,圈子裏往往是看不見的刀子在殺人。”


    我說:“是的,不錯!”


    老栗說:“很多大人物,今天還在台上指手畫腳,說不定明天就成了階下囚,上午還在會上講話,說不定下午就進去了,想想很讓人感慨。”


    我說:“你老了,不要操心這些事,好好頤養你的天年吧,不該操心的少操心,不需要考慮的少考慮。”


    老栗嗬嗬笑了:“好吧,我聽你的,不操那些心了。對了,海州這兩天好像風聲有些緊啊。”


    我說:“你不是說不操心的嗎,怎麽又說起這個來了?”


    老栗說:“還不是因為你,我擔心你攙和進去唄,我怎麽有一種直覺,海州這次道上的事,好像和李舜有關呢?”


    我的心一跳,說:“此話怎講?”


    老栗說:“不怎講,就是直覺,你小子在我麵前裝的沒事人似的,但是我覺得你心裏有鬼!”


    我一咧嘴:“你的直覺未必是正確的!”


    老栗說:“但也未必就是不正確的,是不是?你小子不願意和我多說,我不逼你,但我要提醒你,做任何事都要為自己留個後手,帶兵打仗都要有預備隊,這做事也是同樣,必須給自己留好退路。”


    我點點頭:“知道了!”


    老栗眼裏突然閃過一縷憂慮的神色。


    我不由心裏一愣,和他交往這麽久,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會有這種表情,似乎他也遇到了什麽自己無法確定無法左右的事情,似乎他有些心神不寧。


    老栗說:“人這一輩子會遇到很多事,有些事是自己可以掌控的,有些事是自己無能為力的,有些事靠努力是可以解決的,但有些事卻是要靠運氣的。你還年輕,你今後的路還很長,我說的這些情況,你早晚都會遇到,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福兮禍兮,好運歹運,就看你的造化了。”


    老栗這話我聽了似懂非懂,對我的事,似乎他意識到了一些什麽,似乎他又什麽都沒感覺到。


    我不指望老栗能幫助我什麽,我不認為老栗能幫助我什麽,隻要我的事不讓他擔憂受累就好了。我不敢想象一旦我被通緝抓捕會給老栗帶來怎麽樣的打擊,會讓他受到怎麽樣的巨大震動,會給他帶來多大的焦慮和不安。


    想到老栗,我不由又想到我的家人,我的親人,我周圍的朋友,越想越心驚,不敢再往下想了。


    聽了老栗一番話,我心裏的不祥之感越發強烈,似乎我很快就要事發,很快就要被通緝了。


    一旦我被通緝,在集團裏無疑會投下一顆原子彈,大家都會震驚,誰也不會想到春風得意正冉冉升起的新星亦總竟然是一個混道上的人,還是骨幹,還是二當家的。


    我惴惴不安地離開了茶館,迴到公司,在辦公室裏呆了很久。


    我甚至開始想自己的後路了。


    如果李舜的事一旦事發,我願意束手就擒嗎?我願意在監獄裏去過日子嗎?


    不,不能,這太可怕了!我決不能被抓進去!我被抓進去,自己受罪不說,誰來保護秋彤海竹和丫丫呢?


    那麽,既然不想進監獄,我就要逃跑。


    可是,往哪裏跑,怎麽跑?我能跑嗎?我跑了,海竹秋彤怎麽辦?


    不,決不能跑!


    不能跑,又不想被抓進去,那怎麽辦?


    我胡思亂想著,越想心裏越驚懼不安。


    不知不覺,外麵的天黑了。


    我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夜色,海州的春天正在悄悄來臨,空氣裏開始飄蕩著春的氣息,在這春天來臨的時刻,我人生的嚴冬似乎要來臨了。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轉過身,秋彤走了進來。


    看到秋彤,我定定神,衝她微微一笑:“下班了怎麽還不走?”


    “剛要走,看到你辦公室還亮著燈,就過來看看。”秋彤看著我說,“你臉色怎麽那麽難看?哪裏不舒服了?”


    我一怔,接著說:“木有啊,我身體感覺很好啊,木有不舒服的地方。”


    “那你臉色怎麽那麽難看?”秋彤帶著關心的表情看著我。


    我說:“可能是昨晚喝酒喝多了,還沒恢複過來吧。”


    秋彤看了我一會兒,說:“我看你有心事!”


    我說:“不錯,我是有心事,這心事還不小呢!”


    秋彤說:“什麽心事?”


    我說:“我在琢磨著如何落實好你對發行工作提出的幾點要求啊。落實不好,怎麽向你這位分管上司交代呢?所以,我犯愁啊。”


    秋彤笑了,說:“你就扯淡吧,我從來沒見你對工作發過愁,是不是你和海竹又鬧別扭了?”


    一聽秋彤這話,我似乎找到了借口,裝作默認的樣子,歎了口氣。


    秋彤似乎相信了自己的推斷,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是男人,兩個人一起過日子,男人總是要讓著女人的,海竹和你鬧別扭,肯定是你哪裏又做錯了,是不是昨晚喝多了迴去又出洋相了?以後喝酒要控製住量,不要往死裏喝,你現在是部門的負責人,酒場比以前多了,有些酒場要學會應付,不要傻乎乎地硬拚酒。”


    我點點頭。


    秋彤又說:“下班後,沒事就早迴去,不要在外麵玩,海竹在家裏會等著急的,不要讓她有太多擔心。現在下班了,迴家吧,不要自己一個人在辦公室發呆。”


    我站起來:“好,走!”


    我和秋彤出了公司,秋彤要接著去參加一個招待,四哥拉著她走了,我直接自己開車迴去。


    迴去的路上,我接到了四哥的電話。


    “剛把秋總送到酒店,我在樓下給你打電話的!”四哥說。


    “嗯。”


    “有人跟蹤我和秋總。”四哥說,“這會兒我在一樓大廳,跟蹤的人就在門外站著。”


    “能看清楚那人長什麽樣不?”我說。


    “其中一個下巴上有一顆明顯的黑痣,留著長頭發,身材很瘦!”四哥說。


    我一聽放心了,說:“那是老秦安排的人,暗中保護秋彤的,這個人是李舜的手下。”


    “哦。”四哥的聲音有些放鬆了,接著說,“今天白天在海竹公司和丫丫幼兒園附近也出現了身份不明的可疑人,這些人也是老秦安排的?”


    我說:“是的。”


    “那就好!”四哥似乎鬆了口氣,接著說,“對了,剛才在去酒店的路上,秋總還給海竹打了半天電話,閑聊了老半天。”


    “哦。”


    “沒事了,我掛了!”四哥說完掛了電話。


    我放下手機,繼續開車往前走。


    快到小區門口的時候,我接到李舜的手機短信,內容很簡單:“速來!”


    兩個字後麵是一個驚歎號,看了讓我心驚。


    此時此刻,李舜的任何短信我都不能輕視,特別是這後麵的驚歎號,讓我看了覺得心裏很不安。


    “馬上就去。”我迴複完短信,接著就調轉車頭,急速開車去了棒棰島賓館,急匆匆去了李舜的房間。


    敲門,片刻門開了。


    老秦不在,李舜開的門。


    我看到李舜臉上的神色顯得有些緊張,臉色十分蒼白。


    我忐忑不安地走了進來。


    關上門,李舜轉身看著我,深唿吸一口氣,表情開始變得木然,緩緩地低沉說:“壞了,出事了。”


    一聽李舜這話,我的心劇烈猛烈狂烈跳動顫動抖動起來。


    “出……出什麽事了?”我結結巴巴地看著李舜。


    “坐——”李舜指了指沙發。


    我坐下,看著李舜。


    李舜坐到我對過,遞給我一支煙,我點著,他也點著一支,吸了兩口,然後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我:“我剛得到消息,京城專案組正在秘密調查我。”


    我的身體晃了一下,狼來了,狼真的來的!我一直最擔心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真的來了!


    正如四哥所料,京城專案組的人果然不是膿包,他們一方麵在布置抓捕刁世傑,另一方麵果然開始懷疑到李舜了,開始秘密調查李舜了。


    說是調查李舜,不如說是他們對此案懷有疑慮,對大少被閹割的過程產生了其他方麵的懷疑,開始從另一個思路另一個角度展開調查了。


    一旦開始調查李舜,那麽我就在所難免。一旦李舜被牽出來,我必然也就被順藤摸瓜揪出來。一旦調查清楚,李舜必然要受到抓捕,我當然也難逃法網。


    我的頭皮蒙蒙的,心裏一時有些亂了方寸。


    “目前到什麽程度了?”我的聲音有些幹澀。


    李舜看了我一眼,接著吸了一口煙,說:“據我得到的情報,他們剛剛開始入手,正在從我的外圍開始調查,從我的背景和真實身份開始。他們一定是再次詢問了大少整個事情的詳細來龍去脈,開始對其中的一些細節產生了懷疑。”


    我的心一沉,李舜自以為自己的計劃很周密,但是在這些常辦案子的人麵前,整個事情過程中的細節是經不起推敲的,很可能他們很快就能發現一些漏洞,而李舜的背景和真實身份,同樣是經不起深入調查的,他在大少麵前所自稱的正經商人身份,很快就會原形畢露。


    我看著李舜:“怎麽辦?”


    李舜唿了一口氣:“怎麽辦?涼拌!事到如今,已經沒有迴頭路了,隻能一步步走下去。我已經安排老秦去處理相關的善後事宜,做好最壞的打算。我看事情無非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我們抓緊找到刁世傑,快速將他擊斃,造成他畏罪自殺的假象。


    那樣專案組或許會將錯就錯順水推舟就此結案然後迴京複命,他們也不想此案遲遲沒有結果,京城給他們的壓力必定也不小,我猜他們之所以要開始換思路調查我,也是想處於盡快破案的動機,正因為遲遲抓不到刁世傑,他們才會這麽做。


    另一種可能就是刁世傑遲遲沒有消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們摸清了我的底細,摸清了我的整個計劃,然後出動人馬開始搜捕我,這樣的話,我的全盤計劃就算破產了,沒幹倒刁世傑,反而把自己搭了進去,然後刁世傑鹹魚翻身,我反倒成了被通緝的對象,偷雞不著蝕把米,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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