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栗看我不說話,接著又說:“這工地是李舜承包的,過年的時候看守工地的都是李舜的人。你和李舜關係又不錯,還是李舜未婚妻的下屬,我想,工地上這場大規模的械鬥,你一定不會不知道吧。”


    我終於點了點頭:“嗯,知道!”


    “嗯。”老栗點點頭,然後繼續說,“我早就感覺出來,李舜是有道上背景的,不過也不奇怪,現在社會上搞工地的,有幾個沒有道上背景的?沒有道上背景也做不來。依照你和李舜的關係,我的直覺,你似乎也是和道上有一定關係的吧。”


    老栗的目光直視著我。


    我的心裏有些緊張,唿吸都不順暢了,努力吞咽了下喉嚨,說:“我……我不明白你這話的意思。”


    老栗看我一副緊張的表情,深深唿了一口氣,說:“你不要緊張,我不是找你盤根問底的,也不是找你算什麽帳的,我隻是和你隨意聊天。我的話你可以迴答,也可以不迴答。我其實還想啊,憑你和李舜的關係,工地上那次械鬥,你不但知道,說不定還親自參與了。”


    老栗這麽一說,我的心不由又顫了一下。


    老栗又說:“如果我沒有說錯的話,你現在是腳踩兩隻船,是不是?跟著李舜混道上,跟著秋彤混白道,你倒是很有意思,他們兩口子把你承包了。”


    我低頭不語。


    老栗端起杯子喝了幾口水,然後放下杯子,說:“你不要在我麵前這副神態。我今天似乎也沒有找你算賬處罰你的意思吧?我說了,我們是閑談。其實,從我這些年的經曆看,混道上孰是孰非,那個是好的,那個是壞的,難說是非,關鍵是要看是什麽人在什麽樣的環境裏混。”


    聽老栗這麽說,我心裏似乎鬆了口氣,抬起頭。


    “不管是混什麽道,關鍵是自己心裏要有個底線,有個做人做事的底線,這條底線,一旦越過,基本就沒什麽差別了。”老栗指指心口窩,說,“道上都是相對的,不要糾結於所謂的黑白之分,關鍵是要把握住自己內心的這條底線。隻要底線不越過,隻要自己堅持做人的原則,隻要自己的良心對得住,那麽,混什麽道其實是無所謂的。”


    老栗的一番話突然讓我心裏有如釋重負之感,似乎我找到了安慰的理由,似乎我想借助老栗的這番話為自己解脫一下。


    老栗看著我默默地抽煙,突然無聲笑了起來。


    我看著老栗:“你笑什麽?”


    老栗說:“你小子,抽煙的樣子和我年輕的時候很像。”


    我說:“你年輕的時候抽煙?”


    老栗說:“是的,我年輕的時候,嗬嗬,也是挺能作的。還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的一句話嗎?”


    “你和我說過的話多了,我怎麽知道是哪句?”我說,“說,什麽話?”


    “我曾經說過,你很多方麵和我年輕時候很像。”老栗說。


    我的心裏一動,看著老栗:“莫非,你年輕時候也混過道上?”


    老栗沒有迴答我的問題,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小子,混白道是一門技術活,混道上,同樣頭腦簡單了也混不好。我問你,你手裏現在有幾條人命了?”


    我想了想,說:“應該說沒有!”


    “沒殺過人,你算是什麽混道上的,頂多算是個菜鳥嘍。”老栗說。


    這話從老栗嘴裏說出來,嚇了我一跳,我瞪大眼睛看著老栗:“你……你希望我殺人?”


    老栗哈哈笑起來:“看你這樣子,是不是覺得我說這話很意外?”


    我點點頭:“是的,很意外!”


    老栗說:“別意外,別當真,逗你玩,說說而已。”


    原來老栗是逗我玩的,我鬆了口氣。


    老栗的神情接著嚴肅起來,看著我:“小子,任何人不管是混什麽道,或許都有自己無法解脫無法擺脫的理由和糾結,不管什麽道,都是賊船,上去了就輕易下不來。我告訴你,記住我的一句話,任何時候,不管是在什麽道,做人做事都要心裏有一個準則,有一個道德底線,為了生存和發展,有時候可能你不得不去做一些違心的事,說一些違心的話,但是,真正傷天害理的事,永遠都不要去做!不然,你一輩子良心都不會安寧!”


    老栗的口氣十分認真,甚至有些嚴厲。


    我看著老栗嚴峻的目光,不由點了點頭:“嗯,我記住了!”


    “當然,你的基本做人本質我還是放心的,但是,我還是要告誡你這些!”老栗又說。


    我又點點頭。


    “好了,關於道上的話題到此為止,不談這個了!吃飯——”老栗說。


    我忙埋頭吃飯。


    吃完飯,要了兩杯咖啡,我們慢慢地品著。


    “年後上班,單位裏的事還算順利吧?”老栗又漫不經心地說。


    “還算順利。不過,也遇到一些糾葛的事。”我說。


    “說來聽聽!”老栗看著我。


    我於是把這幾天單位要提拔總裁助理的事情從頭到尾原原本本都告訴了老栗,然後說:“我很希望這次秋彤能做上那個總裁助理,但秋彤自己一點都不操心,一點都不著急,漠不關心這事。而另外兩個人卻很忙乎,同時,管雲飛和孫棟愷目前都按兵不動,都在出於靜止觀望狀態,我不知道他們都是怎麽打算的。我想幫秋彤一把,卻又不知該如何入手。”


    老栗聽我說完,沉思了起來,左手輕輕把玩著杯子。


    我靜靜地看著老栗。


    一會兒,老栗的眼皮輕輕跳了一下。


    老栗的眼皮一跳,我的心不由跟著跳了一下。


    一會兒,老栗的眼皮又跳了一下。


    我的心又跟著跳了一下。


    老栗抬起眼皮,看著我,開口了:“你為什麽想幫秋彤呢?”


    “因為……我——”我頓了頓,接著說,“因為一來我覺得她能勝任這個職位,她的能力和人品在集團裏都是有目共睹的,群眾唿聲很高,她擔任這個總裁助理,那是眾望所歸。二來,秋彤要是提拔了,空出來的這個總經理的位置,我豈不是就有希望了。”


    第二條理由是我現編的,其實我根本就沒有這個打算,我知道自己剛剛提拔為副總經理,至少要兩年才可以有資格。


    我說這話就是為了搪塞老栗,我當然不能告訴老栗我和秋彤的事情。


    老栗聽我說完,笑了下:“這麽說,你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將上司推上去,然後自己去填空。”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說。


    “嗬嗬。”老栗笑起來,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我被老栗笑得心裏有些發毛。


    笑完老栗說:“其實,聽了你說的情況,我也覺得這個總裁助理該是秋彤的,隻是,很遺憾,我不是你們集團老總,也不是管雲飛。”


    “沒指望你能和他們說上話,我隻是想聽聽你的建議,你覺得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該做些什麽呢?”我說。


    “沒指望我和他們說上話……嗬嗬,不錯,圈子裏的事,我是說不上話。”老栗又笑起來,眼珠子轉了轉,看著我,“你的意思是來找我討錦囊妙計了?”


    “可以這麽說。”我說。


    “你把我看得太高了,做生意我可能會有很多點子給你支招,可是,這圈子裏的事,我也不懂多少,理論多實踐少,也沒有什麽神機妙算啊。”老栗繼續笑。


    我不由有些失望和失落。


    老栗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神情變化,繼續說:“不過,在有些時候,這圈子和商場的很多事是相通的。圈子裏有三十六計,商場同樣也有三十六計。不管是混圈子還是混商場,靠的是計謀。這計謀,有陰謀,也有陽謀,還有不陰不陽的計謀。”


    我看著老栗。


    “目前管雲飛和孫棟愷的狀態和心態都很微妙,他們都在緊密觀察注意著對方的一舉一動,都在處於按兵不動的狀態,為什麽會這樣呢,是因為他們都想猜透對方的心思,都想讓自己處於較為有利的主動姿態,都想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管雲飛想看看孫棟愷到底會怎麽操作,孫棟愷想徹底摸透管雲飛的真實意圖。目前的狀態,似乎處於僵局,但是,這僵局必然不會持續下去,遲早會有人先沉不住氣。當然,這期間,要是有人稍微那麽點撥或者搗鼓一下,或許僵局和平衡一下子就被打破,這盤棋一下子就活了起來。”老栗又說。


    我思考著老栗的話,一時似懂非懂。


    老栗看著我:“知道不知道有個成語叫引蛇出洞?”


    我點點頭:“小學生都知道!”


    “你是大學生,那就更該知道嘍。”老栗詭異地笑了下。


    我眨眨眼睛,看著老栗。


    “好了,吃飽了,我累了,要迴去休息了。”老栗站起來。


    老栗要迴家休息。


    我和老栗分手,然後獨自開車迴到宿舍。


    迴到宿舍,我繼續琢磨老栗話裏的用意。


    正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夏雨打來的。


    “二爺,你還在和我老爸一起吃飯嗎?”夏雨說。


    “吃完了,你爸爸迴家了!”我說,“你們吃完了嗎?”


    “額……你們吃完了啊,我還打算去找你們玩呢,可惜。”夏雨說,“我們也吃完了啊,大奶迴公司了,我自個兒沒事幹呢!”


    “秋彤呢?”我說。


    “她啊,嘻嘻……”夏雨笑起來,“秋姐和夏紀老兄一起喝咖啡去了。”


    “什麽?”我感到有些意外。


    “嘻嘻,沒想到吧,我特意安排的哦。今晚吃飯,是我們四個人一起吃的哦,我路上又特意叫了夏紀老兄一起的,吃完飯,二奶和大奶先走了,然後夏紀老兄終於有了機會,邀請秋姐喝咖啡去了。”


    “秋彤她答應了?去了?”我說。


    “是啊,答應了,兩人一起去了啊!”夏雨說。


    我的心裏突然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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