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這時咳嗽了一下。


    我冷靜下來,吸了兩口煙,然後看著張曉天:“張曉天,今天我救了你的狗命,不圖你報答,也不圖你感恩。但是,我告訴你,如果你今後再繼續作惡,你會死的很慘,到時候,你可就沒這麽運氣了,沒人能救得了你。”


    張曉天低頭不語。


    沉默了片刻,我說:“命保住了,下一步,你怎麽打算?”


    張曉天低頭抽了一會兒煙,似乎在思考什麽,半晌,抬起頭看著我:“亦克,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元朵,對不起芸兒,對不起海楓,對不起你們大家。我終於知道,我是個混蛋,我做了很多錯事。你,你們大家,都是好人,你能以德報怨,我實……實在很感動,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感激的話,不知道該怎麽做來報答你。”


    “我說了,救你,不需要你報答。”我說。


    張曉天歎了口氣:“我終於知道,我走了自己不該走的路,我做了自己不該做的事。我終於知道,生命是多麽的寶貴,活著是多麽的好。事到如今,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償還我對你們的虧欠。


    下一步,我該怎麽走?我想,我該離開這個圈子,遠遠地離開這個圈子,我實在不該混這個圈子,我實在是該老老實實過我自己安靜平凡的小人物的生活。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不知道明天一旦暴露了還會不會遭到刁世傑的追殺,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重新做人。我家裏還有老母親,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迴去盡孝給她養老送終……”


    說沒說完,張曉天痛哭流涕起來,哭得十分傷心。


    我不說話,看著張曉天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啕大哭。


    等張曉天稍微平靜一些,我說:“今晚,你就離開海州,到你該去的地方去。”


    張曉天用袖子擦擦眼淚和鼻涕,抬頭看著我:“我怎麽走?哪裏是我該去的地方?”


    “我送你到火車站,你坐最快發車的一趟車走,走得遠遠的。隻要離開海州,你就安全了,到哪裏都可以。不然,明天一旦你被刁世傑的人發覺了,你還是一個死!”我說。


    張曉天點點頭,接著又尷尬地說:“我現在身無分文。”


    我從口袋裏掏出厚厚一遝錢,大約接近1萬,遞給他:“呶——拿著。”


    張曉天忙接過去,揣進口袋。


    “我希望,以後不管你到了哪裏,都要記住,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希望你多做善事,少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我說,“送你一句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這次我救了你,隻是你運氣好,下次,沒人能救得了你。”


    “我記住了,一定記住!”張曉天感激涕零,不停點頭。


    這時,車子已經進了市區,我對四哥說:“去火車站。”


    四哥點點頭。


    張曉天看看四哥,又看看我:“這位是——”


    “這是我雇的出租車司機,和你無關。”我說。


    張曉天又點點頭,然後看著我:“亦克兄弟,我真的想報答你,真的想報答你們大家。”


    張曉天說話的表情似乎看起來很真誠,帶著懺悔的表情。


    我說:“張曉天,我不需要你報答我什麽,隻要你不給我添麻煩,我就謝天謝地了。這次,你得到的教訓夠深刻的,差點就送了命。如果你能從這次事件中深刻認識到自己今後該做一個怎麽樣的人,也不枉我救你一次。”


    “我一定會深刻反省自己。”張曉天陳懇地說,“亦克,從你身上,我想我該知道自己今後該做一個什麽樣的人。”


    我說:“我也不是個好人,你少吹捧我。”


    “我不是吹捧你,我是真的這麽想。”張曉天說,“我終於認識到,一切人,一切事物都是相連的,在施予他人的時候,你是在利益自己,當傷害另一個生命時,實質是在傷害自己。”


    我看著張曉天,沉默了半晌:“還記得我們當初是怎麽認識的嗎?”


    “記得,當時你到我辦公室來談訂報紙業務。”張曉天點點頭。


    “那時的你和後來的你,你覺得變化大嗎?”我說。


    張曉天深深歎息一聲,沉重地低下頭去。


    “錢,誰都喜歡,我也一樣。但是,為了錢不能不擇手段,不能喪失了做人的基本良心,不能突破了做人的基本底線。”我說,“其實,你今天到這一步,就是不顧一些追逐金錢的結果。”


    張曉天點點頭。


    這時,車站到了,我和張曉天下車直奔售票大廳。


    有一班海州到京城的始發車,再有10分鍾就要出發了。看看售票窗口排隊的長龍,我直接過去買了兩張站台票,然後和張曉天一起進了站內。


    “上車再補票!”我說。


    站台上,火車即將啟動。


    我和張曉天站在車門口。


    看著在寒風裏凍得瑟瑟發抖穿著單衣的張曉天,我脫下身上的羽絨服外套,遞給他。


    張曉天接過羽絨服,呆呆地看著我,突然向我伸出了右手。


    雖然我今晚救了張曉天,但對他依然沒有任何好感,不想和他握手。


    “上車吧。”我說著,將兩手插進褲子口袋,仰臉看著深邃的蒼穹,現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張曉天怔了下,接著緩緩將手縮了迴去,突然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轉身跳上了車門。


    汽笛一聲長鳴,火車緩緩駛離了站台。


    目送列車消失在我的視野,我緩緩離開站台。


    李舜讓我將張曉天救出來弄到明州去,我沒有照辦。


    張曉天就這樣離開了海州,消失在了我的視野裏。


    我不知道他是否永遠會消失在我的視線裏,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會重新做人,不知道他以後還會不會再出現在海州。


    迴到四哥的車上,我接到了李舜的電話。


    “什麽情況?”李舜說。


    “路上車壞了,去晚了,張曉天已經被刁世傑處死了。”我平靜地說。


    李舜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發愣,沉默半晌,歎了口氣,接著就掛了電話。


    第二天早上,我坐在辦公室裏隨便翻閱看著當天的報紙,腦子裏邊迴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此次李舜大舉反擊刁世傑,一連串的出擊重挫了刁世傑,加上刁世傑錯誤判斷的自殘,讓他的財力和人力都都深受重創,估計一時半會兒喘不過氣來。


    李舜在三連擊刁世傑之後,似乎暫時停了下來,又似乎在靜觀刁世傑的反應。


    而刁世傑那邊此時也似乎暫時處於偃旗息鼓的狀態,又似乎在積蓄力量等待時機對李舜發起強勁的出擊。


    表麵上,似乎雙方都暫時平靜了下來,看不出什麽大的動靜。


    我知道,在外表的風平浪靜之下,雙方其實都沒有放鬆警惕,都在暗中運籌帷幄密切注視著對方,都在等待著最佳時機向對手發起新一輪更猛烈的出擊。在任何一方沒有被徹底擊垮之前,戰鬥都是不會停止的。


    什麽樣的狀態算是一方徹底被擊垮,我不得而知,難道,非要出現你死我活的局麵才能罷休?


    道上的鬥爭,拚的是經濟實力,是背景後台,是看誰的心更狠,是看誰的手段更毒辣,是看誰更有計謀。


    這時,我看到今天的日報第三版刊登了一則市直單位事業單位招聘的簡章,。


    看來秋彤前幾天說的不假,市直事業單位果然要開始招人了。


    我仔細看了下。


    此次市直係統事業單位招人,規模比較大,涉及衛生、教育、宣傳等各係統,其中宣傳係統包括文聯社聯出版社以及廣播電視,當然還有海州傳媒集團。


    因為此次招聘的都是屬於體製內帶編製的人員,名額分配很具體,崗位要求也很明細,海州傳媒集團分配的名額是3個人,采編、行政和經營管理崗位各一人。即日起開始報名,3日內截至,半個月後開始考試,分為筆試和麵試,各占50%,元旦前結束此次招考,考上的人開始正式上崗。


    我看著招考報名條件考試內容和錄取流程,心裏沒多大的感覺,似乎這事和我關係不是很大,但又隱隱覺得有些相關。


    我知道,一旦我參與此事,那就意味著我將真正開啟步入權欲場的步伐。


    對於權欲場,我一直抱著一種索然的態度,周圍看到的聽到的,都讓我覺得這個圈子實在是個深不可測的漩渦,一旦進入,就是個泥潭,這個泥潭的深度絲毫不亞於我被李舜拖入的道上。


    我正在道上的泥潭裏不能自拔,實在不想再進入另一個泥潭。


    當然,我有一種自信,那就是我如果真的參加這個考試,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我相信自己有這個實力和能力。


    但我確實對這事沒多大興趣,做職場做營銷賺錢多好,充實而有成就感,權欲場就是人和人鬥,太虛了。


    正在琢磨著,秋彤推門進來了。


    “看什麽呢?”秋彤坐在我對麵的沙發上,看著我。


    “看這個招人的簡章。”我揚了揚手裏的報紙。


    秋彤看著我,抿嘴一笑:“怎麽?有沒有興趣?”


    我搖搖頭:“有興趣看,但是沒興趣參與。”


    秋彤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恐怕你就是有興趣參與,也沒那麽資格。”


    “哦……”


    “沒看到報名條件嗎?必須是全日製專科以上學曆才可以報名,你不是高中畢業嗎?”秋彤說,“就這一條,就能把你卡死。”


    我無聲地笑了下。


    “你笑什麽?”秋彤專注地看著我。


    “沒什麽。”


    “我看你笑得很含蓄。”


    “含蓄?我怎麽含蓄了?”


    “你心裏清楚。”秋彤緊緊盯住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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