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二位唿聲最高的裏麵,市中區宣委主任又占了風頭,聽說他的可能性最大,孫總好像唿聲排在了第三位。”蘇安邦繼續說著,眼裏似乎閃過一絲興奮的表情。


    “你這個是小道消息吧。”我說。


    “很多小道消息是不可忽視的,其準確性經常被最後的結果所證明!”蘇安邦說。


    我點了點頭:“那就是說上麵已經確定了人選了?”


    蘇安邦搖搖頭:“沒有,另據小道消息,上麵在集團一把手的人選上意見有分歧,大致分為三派,一派支持市中區的那位,人數最多,一派支持市宣委的那位,另一派則支持孫總。所以說現在唿聲最高的是這三位,但是支持孫總的人最少。而市裏老大則一直沒有明確的表態。當然,從我心裏,還是希望孫總能成功的。”


    想到蘇安邦剛才的談話內容和那一絲興奮表情,我覺得他最後這句話是專門說給我聽的,不是他的真正本意。


    我說:“蘇總,你的消息怎麽這麽靈通?”


    蘇安邦笑笑:“我有個同學在市裏機要部門上班,前幾天同學聚會,聽他隱約透漏了幾句。”


    我看著蘇安邦,琢磨著他突然來我這裏說這番話的用意,我覺得他今天的表現有些異常。我想他絕不是心血來潮突然想和我說這些話,突然感覺他看起來貌似沒有什麽心計,實則並不簡單。


    蘇安邦看我不大發表意見,於是轉而談起了工作,對我的工作猛烈誇讚,說我是個難得的人才,我一個勁兒謙虛著。


    談了一會兒,蘇安邦起身告辭離去。


    蘇安邦走後,我還在沉思著,琢磨著他剛才眼裏閃過的那一絲興奮表情,忽然想起了什麽,打開電腦上網,百度搜索“市中區宣委主任”,結果出來了,市中區的這位主任姓蘇。


    似乎猛然明白了什麽,這位主任也姓蘇,說不定就是蘇安邦的什麽本家親戚,怪不得蘇安邦提到他唿聲最高的時候,會不由自主流露出興奮的表情,他似乎覺得一旦這位唿聲最高的人成功了,那麽他的春天就來了。


    小人物總喜歡把自己的命運和大人物維係在一起,總喜歡靠著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來自豪和驕傲以及興奮,壓抑許久的蘇安邦一旦覺得自己春天要來,那麽必定會想入非非一些,甚至開始提前張羅自己的人馬,而在發行公司,我是他首先要籠絡的人物。


    還有,一個人心裏要是有想法而長期又得不到發泄,必定十分壓抑,壓抑久了,就想找個人說說,但是環顧左右,他似乎沒有可以說心裏話的人,我這個體製之外的聘用製人員既不會對他構成提拔上的威脅,平時又顯得對名利之事漠不關心,就成了他最合適的傾訴對象。


    以上因素加起來,於是他就來我這裏了。


    這樣想著,我心裏有些感慨,大家都是有想法的人,連蘇安邦都活躍起來了。


    一會兒,曹滕迴來了,推門就說:“大人物來了。”


    我看著曹滕,說:“什麽大人物來了?”


    “市裏的大人物來我們集團視察發行工作,老大親自來的,宣委主任陪同,剛在集團聽完工作匯報,這會兒老大要到發行公司來看看,看望戰鬥在發行戰線的員工,馬上就到我們公司了。”曹滕說。


    我站起來,走到走廊的窗口,站在這裏正好能看到大門口。


    曹滕也站了過來,往院子裏看著。


    秋彤正站在公司門口,看來是等著迎接的,看來在集團給市裏老大匯報發行工作,她沒有接到參加的通知,要在現場做匯報了。


    雪越下越大,寒風裹挾著雪花到處飛舞,秋彤穿著風衣默默站立在那裏,任憑風雪吹打著她。


    “市理老大冒雪視察黨報發行工作,親自到一線看望慰問發行人員,這肯定又是明天咱們日報的頭版頭條。”曹滕說。


    對老大來說,能到發行公司本部來看看,就算是親臨第一線了,豈不知我們的第一線是在各個發行站,在發行員送報的線路上。


    我默不作聲看著大雪紛紛的院子,片刻,一輛黑色的轎車開了進來,停住,車上下來了幾個人,其中一個是扛著攝像機的,一個是拿著長長鏡頭照相機的,顯然,這是攝影和攝像記者,其他幾個是文字記者。


    接著,一輛天藍色的豪華中巴徐徐開了進來,在院子當中穩穩停住,車門打開,最先下來的是孫棟愷和總編輯,孫棟愷手裏竟然還拿著一把傘,一下車就站在車門口,臉上帶著謙卑恭維的笑,撐開了傘。


    然後,一個50多歲模樣的男子微笑著緩步下車。


    “這個就是市裏老大。”曹滕說。


    我認真看了看,原來這就是海州的父母官啊,看起來好像也不是很厲害的樣子嘛!


    孫棟愷的動作很敏捷,立刻就將傘罩在了書記的腦袋上,集團總裁親自給老大撐傘了。


    我靠,從車門到發行公司門口不到30米的距離,下雪又不是下雨,犯得著這樣嗎?人家奧巴馬冒雨接見民眾的時候連傘都不打呢!


    “孫總真會辦事,有眼頭!”曹滕誇讚了一句。


    我看到老大衝著孫棟愷微笑了下,點了下頭,似乎對孫棟愷的行為比較滿意,孫棟愷恭敬地笑著,彎著腰,右手往前一伸,嘴裏說了句什麽,我猜應該是“老大您請——”


    這時秋彤迎了過來,和老大握手,孫棟愷忙著又說什麽,似乎在介紹秋彤的身份。


    攝像攝影記者都走到前麵,鏡頭對著老大。


    然後老大往公司門口走,一行大小人物和老大保持一定的距離跟在後麵,孫棟愷緊跟著老大撐著傘,唯恐有一片雪花落在老大身上。


    走到公司樓道口的時候,老大抬腳上了台階,突然腳下一滑,身體失去了重心,猛地就往後跌倒——


    早上來上班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公司樓道口的台階不知怎麽被誰潑了水,結成了一層冰,上台階的時候不小心會滑倒的,沒下雪能看到倒沒事,這會兒雪把台階蓋住了,走在上麵滑倒是可以理解的。


    眼看老大就要仰麵朝天跌倒在地上,說時遲,那時快,在其他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孫棟愷沒有拉老大一把,而是突然將手裏的傘一扔,一個敏捷的臥倒姿勢,直接抱頭趴在了雪地上,趴倒的位置正好是市裏老大跌倒的地方。


    “哎——”曹滕一聲驚唿。


    在曹滕的驚唿聲中,老大往後猛地跌坐在地上,屁股不偏不倚正好坐在了孫棟愷的後腦勺上,有些發福的老大肥大的屁股正好將孫棟愷的腦袋覆蓋住。


    我靠,孫棟愷這下子慘了,這麽重的身體壓在他的腦袋上,雪並不厚,地麵是水泥的,他這張臉和水泥地麵擠壓,恐怕要掛彩要破相了。


    在眾人的驚唿聲中,老大被大家攙扶起來,忙著拍打身上的雪,忙著問寒問暖,孫棟愷也被其他人扶了起來。


    我靠,果然,孫棟愷的臉現在成了白紅相間的大花臉,白的是血,紅的是血,雪從他的鼻子和嘴巴裏流出來,滴到了雪地上。


    大家都圍著老大關切地問候著,除了兩個拉起孫棟愷的工作人員,其他人沒有顧及到他的,似乎老大受的傷比他嚴重地多。


    老大突然推開圍著他的人,走到孫棟愷麵前,帶著感動的神色看著孫棟愷,嘴裏說著什麽,接著向身邊的工作人員要來紙巾,親自給孫棟愷擦拭臉上的雪和血。


    孫棟愷帶著受寵若驚的表情接過老大手裏的紙巾,自己擦拭著,邊努力笑著。


    孫棟愷的笑此時看起來很滑稽,看起來倒像是哭。


    但他確實是在笑,似乎還在安慰著老大,似乎是“我這點傷算不了什麽,隻要老大沒事就好。”。


    孫棟愷邊不顧自己的傷勢說著,邊接著又一把撿起地上的傘,重新給老大撐起來。


    老大臉上感動的表情更嚴重了,還帶著賞識的眼神,伸手接過孫棟愷手裏的傘,接著另一隻手拍了拍孫棟愷的肩膀,然後對其他人說了幾句什麽,接著孫棟愷被攙扶著上了那輛黑色轎車,轎車出了院子。看來老大是親自安排人送孫棟愷去醫院包紮了。


    然後,在總編輯的帶領下,一行人上樓,繼續他們的視察看望慰問工作。


    “孫總真不幸。”我說了一句。


    “孫總真幸運。”曹滕說了一句。


    我看了看曹滕,曹滕眼裏正帶著羨慕的目光看著空蕩蕩的院子,似乎在遺憾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沒有碰上。


    我突然明白了曹滕這話的意思。


    老大一行在公司會議室聽取了秋彤的簡單匯報,然後到公司統計室、分揀室、車隊等部門看了一圈,和大家親切握手問好,發表了幾句鼓勵的話,然後乘車離去。


    熱鬧了一番的院子又平靜下來。


    我不知道此時市裏老大突然來集團視察發行工作的用意,今天可是董事長被移交司法機關的日子。


    到中午了,雪還在下,我出去買了盒飯,獨自在辦公室裏吃飯。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元朵走了進來,眼神有些不定。


    “市裏老大走後,總編輯被宣委主任狠狠批評了一頓,說我們的接待工作不慎密,然後,秋姐又被總編輯狠狠批了一頓。”元朵說。


    我皺皺眉頭。


    “市裏老大要來視察,昨天集團就接到通知了。”元朵又說。


    “這個台階上怎麽會有水呢?”我說。


    元朵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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