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乃首善之地。


    曾是六朝古都,曆經數千年的風吹雨打,兵戈戰火,始終屹立如初。


    無論哪一個王朝崛起,最後都會選擇定都於此。


    從大晉,大運。


    再到大肅,大周。


    皆是如此,無一例外。


    至於為何,眾說紛紜。


    有人說,天京是世間最為龐大的一座風水陣法。


    數千年前,大神通者施展法術,挪移山嶽,搬運江河。


    這才造就了,傳說中的“四靈齊全,龍蟠虎踞”的宏偉格局。


    也有人說,天京城帝王氣深厚,乃是兩大龍脈的交匯之地。


    有風水相師觀山川地勢的走向,發現西方昆侖山脈,北方燕然山脈。


    兩股龐大的地氣,齊聚於此。


    加上滄浪大江環抱,使之水脈不絕,陰陽相濟,成就了一等一的真龍氣象。


    諸如此類的說法,層出不窮,分不清真假。


    “我覺得那些江湖術士,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影衛指揮使周溫搖著折扇,憑欄遠眺。


    “紀指揮使,你看啊,鍾鼎山其勢如龍,清涼山狀似白虎,加之這條朱雀長街,再匯合皇城內的玄武大湖,真好就是四靈齊聚,龍氣升騰的景象啊!”


    麵相陰柔的鷹衛指揮使紀良,忽地眯起眼睛,冷笑道:


    “妄議皇城格局,附會玄學之說……周指揮使,還是慎言為好,小心被人聽見,狠狠參上一本!”


    氣質斯文的周溫並不在意,淡淡道:


    “參我一本?咱們黑龍台監察百官,巡狩天下,那幫子清流,言官,敢有半句廢話麽?他們沒那個膽子!”


    紀良沒有接話,端起桌案上的劍南燒酒,淺淺抿了一口。


    樓閣之外,便是熙熙攘攘的朱雀長街。


    天京城中的居民,喜歡叫它“天街”。


    蓋因,這條可容納八輛大馬車並肩驅馳的筆直長街。


    是從皇城南門延伸出來,直到外城的明德門。


    每日開通集市的鼓聲一響,城外百姓和西域外國的商隊,便會蜂擁而入,造就人山人海的壯觀景象。


    紀良和周溫,所處的地方。


    是朱雀長街最有名的酒樓,萬隆記。


    各式菜肴,精致點心,美酒陳釀,應有盡有。


    許多達官貴人,富有商賈都經常來。


    隻不過,往日裏氣氛火熱,人聲鼎沸的萬隆記。


    今天卻格外安靜,門庭冷清。


    “你我是為了等那元蒙使團入京,何必這樣大張旗鼓,生怕別人不知道。”


    紀良眉頭皺了皺,聲音冷淡。


    他和周溫,兩位指揮使坐在三樓雅間。


    其下兩層,都是穿玄魚服,配繡春刀的黑龍台衛兵。


    客人還未進門,就能感受到那股撲麵而來的肅殺之意。


    誰還敢走進來點菜吃飯!


    “黑龍台辦事,何時低調過?那元蒙使團今日就會抵達天京,我和朱指揮使談過了,打算在進城之時,試探他們一二。”


    周溫收起折扇,臉上現出自信笑容。


    “雲中居的大弟子,‘驚雷劍’宋青山,凡境六重,練氣巔峰的境界,一手快劍,使得極好。”


    “還有那連雲山的掌門鬆鶴子,也是六重練氣的水準,修煉一門《九鼎煉神法》,真氣之精純,少有人及。”


    紀良微微挑眉,似是明白過來:


    “你們要在使團進城之時,眾目睽睽之下動手?”


    周溫俯視著朱雀長街的行人,點頭道:“正是。”


    “那幫草原蠻子,若是真的心存挑釁,必然會在陛下接見他們的時候,大放厥詞,做出不敬之舉。”


    “到時候,即便黑龍台派出高手應對,也會惹得龍顏不悅。”


    “與其坐等對方出招,不如先下手為強,趁早殺一殺摩訶無量宮的銳氣!”


    紀良冷哼一聲,揶揄道:


    “算盤打得是好,可要是輸了呢?”


    “那夜叉王摩羅凡境七重,龍象高手,區區兩個練氣巔峰,未必拿得下來。”


    周溫大手一揮,毫不在意道:


    “能試探出對方有幾分功力,那也是好事。”


    “再說了,天龍禪院般若堂首座,圓慧大師,才是黑龍台的最後底牌。”


    “上陰學宮的周天榜,共有三十之數,神變,大宗師方才有一席之地。”


    “其下還有日、月、星三張武榜,以各個江湖好手的戰績排名。”


    “圓慧大師日字武榜排名第三,凡境七重巔峰,鎮壓兩個摩訶無量宮的邪魔外道,還不是手到擒來!”


    紀良聞言,無話可說。


    般若堂首座,“法僧”圓慧的名號,他也是聽過的。


    隻不過,稍後他又說道:


    “影衛,鴆衛,如此積極,盡心盡力,迫不及待要殺一殺元蒙使團的風頭,怕是因為那位……大統領吧?”


    周溫也沒否認,笑著反問道:


    “紀指揮使,你當真覺得,黑龍台需要一個不理俗務,卻獨攬權力的大統領?”


    紀良頓時沉默,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無論是你,還是其他幾位指揮使,乃至於……陛下!當真就願意接受大統領的出現麽?我看未必!”


    周溫用折扇敲擊著手掌,從容說道:


    “紀指揮使,你與那江湖中人打交道這麽多年,應當也明白一個道理。”


    “凡是會幾下拳腳,懂一點武功的江湖草莽,誰會把‘律法’,‘皇權’,‘天子’,這些東西放在眼裏?”


    “那位大統領連陛下的旨意都置之不理,已經出關,既不進宮麵聖,也未到黑龍台來,可見其桀驁。”


    這位影衛指揮使捏著生骨折扇,停頓了一下,輕哼道:


    “說是護龍,鎮壓大周國運,可觀其言行,那大統領與十大正宗的武道強人有甚區別?輕禮法,蔑皇權,無君無父之人罷了!”


    紀良深吸一口氣,震驚道:


    “你倒是敢說!”


    無君無父,乃禽獸也。


    周溫直言那位護龍大統領,目無君上,如畜生豺狼無異。


    這樣嚴厲的指責,要是落到對方耳中,他恐怕小命難保。


    “有何不敢?我大周有武安侯,有百萬甲士在!哪裏需要一個有名無實的大統領!”


    周溫眉頭一挑,朗聲道:


    “外界都傳聞,是大統領攔截摩訶無量宮的智珠法王,保住大周江山,可誰人記得,黑龍台四衛幾乎全軍覆沒,四大指揮使死了三個,唯一存活之人,終生殘疾,咳血半年,病逝床榻!”


    “貪天之功,沽名釣譽,此等惡賊,比得上為國盡忠的武安侯麽?”


    “也就是侯爺沒有成就先天大宗師,否則陛下怎麽可能容得下這樣一個竊居高位,不遵皇權的老匹夫。”


    紀良忽地想起,影衛上一任指揮使,好像就是咳血而死。


    那人正是周溫的老師。


    他搖了搖頭,飲盡那杯辣喉嚨的劍南燒酒,淡淡道:


    “你這些話,怎麽不在那日當麵說?”


    周溫嘿嘿一笑,並無半分尷尬:


    “我又不是蠢人,平白跟一位先天大宗師去講理。”


    “而且老實講,我是不信那位大統領天壽即將耗盡,還能逆反生機,死中求活,有所突破的。”


    “他不肯交還太極純陽棺,也不願進宮麵聖,怕是自身出了什麽茬子,根本行動不了!”


    “所以啊,黑龍台終究是陛下的,也是我們的,跟大統領沒什麽關係。”


    紀良默默無言。


    周溫如此肆無忌憚,坦率直言,怕是得了某些風聲。


    莫非,武安侯要突破了?


    大周若能添上一位新的先天大宗師,那垂垂老矣的護龍大統領,自然就沒多少價值了。


    “來了!摩訶無量宮的八部眾之主!”


    紀良收斂揣測的心思,徐徐站起身來,遠眺過去。


    明德門口,浩浩蕩蕩的一支隊伍,出現於他的視線裏。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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