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底的木材上的塗漆裏加入了金粉和銀粉, 宛若黑夜的銀河一樣璀璨耀眼。
便當盒本身就足夠華麗了。
在此之上, 還用螺鈿和銀絲鑲嵌出了青鳥的圖案。[1]
青鳥的尾羽垂在木盒的一側，點綴在青鳥附近的是幾枝櫻草。
一股富麗堂皇的奢靡感撲麵而來。
可在這個盒子的所有者看來，這個便當盒也隻是單純的一個便當盒而已。
在所有者的認知裏, 重要的是便當盒裏的東西。
第一層裏擺放兩碗湯。
在夏日裏, 一碗清湯用來開胃是再好不過了。
第二層是開胃小菜。
紅色的蘿卜，綠色的青菜，這些清爽的顏色非常適合這個炎熱的夏日。
第三層裏頭的是切的薄薄的生牛肉。
第四層裏麵是幾條秋刀魚。
比較常見的是烤好的秋刀魚, 所以在看到活得秋刀魚時, 沈韻好奇地說出了疑問：“現在是吃秋刀魚的時候嗎？”
麻倉葉王將第四層盒子放在了桌子上，第五層的底層裏麵是放著兩塊小巧可愛的石頭。
石頭上泛著散發著熱氣的紅光。
這是燒紅的石頭。
“想吃的話, ”準備了這麽一頓晚餐的陰陽師笑著迴答道, “什麽時候都是正好。”
清風。
明月。
徐徐吹來的風中, 帶著尚未散去的熱氣。
月色之下，仿佛盒子裏的秋刀魚都帶著不存在於此人世間的虛幻之美。
沈韻看著秋刀魚，麵露猶豫之色。
陰陽師從盒子裏取出了一根勺子，遞給了沈韻。
“要撈出來看看嗎？”
沈韻欣然接過了勺子。
勺子撈出了一尾秋刀魚，魚在脫離水麵之時，也從虛幻的水中獲得了實體。
陰陽師伸手要走了這根撈著魚的勺子, 他笑著說道：“給您變個魔法。”
沈韻看著陰陽師的手在秋刀魚上輕輕拂過。
然後，秋刀魚不見了。
魚出現在了她麵前的空碟子上。
碟子上的秋刀魚已經烤熟了。
沈韻看得目瞪口呆。
“這是魔法？”
“如果要說是陰陽術……那也可以。”
聽到這裏, 沈韻又想問這個陰陽術叫什麽名字。
她問了，可麻倉葉王卻露出了苦惱的表情：“我就是不喜歡給術法起名字。”
用“名字”束縛自己的式神，給各種各樣的術法起名字。
這是安倍晴明的行事風格。
而麻倉葉王卻很討厭這種做法。
倒不如說, 他做不到這樣的事情。
麻倉葉王在現世的“存在方式”和安倍晴明不同，當然也與他的老師蘆屋道滿不同。
安倍晴明非人，蘆屋道滿被“天”詛咒不老不死。
而麻倉葉王卻是帶著記憶轉世投胎。
他是這數千年以來，唯一一個成功破解了“胎中之迷”的案例。
然而轉世投胎之後，雖然還用著“麻倉葉王”這個名字，但是他的身體也不是千年前的麻倉葉王了。
這樣就涉及到起名時“名字”的束縛力了。
強如安倍晴明，失去了身體之後，也要依靠《萬妖繪卷》才能驅使自己曾經擁有的式神。
而《萬妖繪卷》落入了他人之手，安倍晴明就再也沒有召喚過自己的這些式神了。
麻倉葉王認為，安倍晴明不是不願，實乃不能。
有這樣的前車之鑒，麻倉葉王可不願意重蹈覆轍。
所以他選擇另辟蹊徑。
選擇可以隨著靈魂投胎轉世還能生生世世跟隨自己的火靈。
沈韻不知道這些事情。
就算是現代的陰陽師，怕是也沒有人能理得清這些東西。
麻倉葉王的這一手將“虛”變“實”的陰陽術，在西方被稱作魔法。
沈韻麵前的秋刀魚散發著難以言說的香氣。
烤製的恰當好處的秋刀魚，伴隨著熱氣散發出一種脂肪和魚皮烤過後的焦香。
“可以吃了嗎？”
“先喝湯開胃會比較好。”
沈韻端起了湯，喝了一口。
清澈見底的湯裏略帶著些許的鹹味，在這其中，還徘徊著幾不可見的酸味。
“這是醃漬過的梅子嗎？”
看到麻倉葉王臉上的笑意，就知道是答對了。
（這種小孩子的零嘴……）
沈韻覺得有些想笑。
喝過湯後，就可以開始吃秋刀魚了。
筷子尖一碰烤過的魚皮，魚皮就破開了。
一股鮮而不腥的魚香散在空中，沈韻下意識地夾了一筷子的魚肉，放到了嘴裏。
……該怎麽說呢。
“遠月學院的畢業生們做得料理已經是人類的極限了。”吃遍京都的所有高級料理亭的沈韻可以負責任的說，“這個是人類之外的料理技能了吧。”
聽到這個感想，麻倉葉王笑著說道：“這是火靈的功勞。”
“火靈？”
“誒，火靈。”麻倉葉王伸出了手，手心上騰空了一股火焰。
火焰匯聚成了一個小人。
小人搖頭晃腦了一下。
看不清五官和胸前背後的小人先是看了麻倉葉王，然後又轉頭看向了沈韻的方向。
“呀。”
小人身上的火焰竄了起來。
（像是被嚇到了的貓咪。）
沈韻下意識地想到了這個比喻。
隨後，她就覺得這個比喻真是相當的貼切了。
麻倉葉王對著手上的火焰小人說道：“姬君很好看吧。”
沈韻已經放棄糾正“姬君”這個稱唿了，她決定專心的低頭吃飯。
有什麽事情，吃過晚飯再說。
晚飯比較重要。
火焰小人雙手插著腰，像是在對著麻倉葉王控訴些什麽事情。
“你的原型太大了。”對於自己的“火靈”，麻倉葉王可以說是用上了老父親對小兒子一樣的耐心，“嚇到姬君了怎麽辦？現在這樣正好，姬君看到了你也不會害怕，你也能好好看看姬君。”
火靈氣得直接躺在了麻倉葉王的手心。
雖然很生氣，但是火靈身上燃燒的火焰根本不能燒到麻倉葉王的手。
低頭專心吃菜的沈韻眼角餘光卻注意到一件事情。
“阿葉，你的手……”
麻倉葉王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私扣了《萬妖繪卷》，還想要打開《萬妖繪卷》的後果，就是中了書上的詛咒。
他雙手上的皮膚和皮膚下的脂肪分離了。
這個安倍晴明留下的詛咒，專門針對那些想要偷東西的小賊。
但是麻倉葉王卻覺得這個咒術專克自己。
麻倉葉王覺得自己有不會被其他任何咒文擋住的信心。
除了教過自己各種咒術的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之外，無論是西方的魔法還是東方的陰陽術都擋不住他。
然而被發現了就是有些麻煩。
麻倉葉王不動聲色地解釋道：“啊，是浸水浸久了，手上就起皺了吧。”
沈韻不能接受這個解釋，但是她又覺得追問下去可能又會扯出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
（有些時候真不想和非日常的事情扯上關係。）
光是想一想暑假作業就覺得頭疼。
暑假隻剩下半個月不到的時間了，但是暑假作業卻還得指望安原修。
這讓向來不喜歡委托他人工作的沈韻覺得渾身不自在。
雖然安原修很樂意做這個暑假作業，然而沈韻卻覺得如果要安原修還人情的話，那麽這個人情應該用在更好的地方才對。
（這樣就用掉了，那也太浪費了。）
不過這個人情也是花錢買的。
這樣也罷。
可如果真向麻倉葉王開口諮詢，那麽欠下的人情天知道要怎麽還。
（要是一個弄不好，再攤上羽生蛇村那樣的事情……）
（到時候難道要我捂著臉尖叫吸引怪物注意力嗎？）
麻倉葉王沒有想到沈韻在想什麽，他隻是想趕緊將話題從自己的手上轉移掉。
他將火靈放在了那塊散發著熱氣的紅色石頭上。
“燒一下石頭。”
火靈癱在了石頭上。
然後，麻倉葉王夾起了一塊薄生牛肉，放在了石頭上。
石頭的熱度瞬間燙熟了牛肉。
不用蘸醬，牛肉本身的肉汁四溢，味道好得簡直足以將舌頭都一起吞下去。
光是聞到肉香就令人食指大動。
沈韻拿起筷子，看著在石頭上做出一副“葛優癱”樣子的火靈，有些難以下筷。
但是火靈看到沈韻猶豫地樣子，抬起手拍了拍她筷子上的生牛肉。
牛肉熟了。
（你們倆真會玩。）
（我認輸。）
沈韻低頭吃肉。
肉吃完了，秋刀魚也吃了三條之後，肚子就飽了。
麻倉葉王從桌子下麵摸出一個酒瓶。
酒瓶裏倒倒出來了宛如液態月光一樣的酒。
紅色的酒盞裏盛著一碗月色。
“這是……光酒？”
沈韻覺得自己看安倍晴明喝過這種光酒。
也想起來，這杯酒如果倒在地上，會出現銀河。
倒在地上，地上會出現銀河。
（那麽酒如果倒在水裏，會發生什麽？）
麻倉葉王提起了酒瓶，晃了晃，問道：“姬君也要喝酒嗎？”
沈韻不假思索的迴答：“沒到二十周歲喝酒是違法的。”
雖然拿了法律做為擋箭牌，可實際上沈韻想的卻是黑磨曾經叮囑過的話。
（不可以喝下光酒。）
雖然不知道理由，但是沈韻覺得還是聽黑磨的比較好。
麻倉葉王“哦”了一聲，又將酒盞端了起來。
但是他沒喝酒，而是看著天空上的浮雲，笑著問道：“姬君是不是怕喝下去有什麽問題？”
沈韻看著手上的那雙筷子。
烏木筷子上麵用金線鑲嵌出了美麗的圖案。
那是某種她沒見過的花卉。
“怎麽說呢。”沈韻迴答道，“怕是有一點的。畢竟，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麻倉葉王將酒盞中的光酒一飲而盡後，才迴答道：“味道很是奇妙。”
沈韻卻迴答：“也不知道是好喝還是難喝。”
麻倉葉王笑著迴答：“這個味道不是好喝或者是難喝的程度吧。”
沈韻想到了在那條光之河前，黑磨對自己說的話。
麻倉葉王又說道：“畢竟光酒說是酒，但卻是一種叫做‘光之蟲’的聚集體。”
無數的“光之蟲”匯聚成了無數的地下暗河。
這些河有的非常的寬，寬的足以在黃泉和人間的夾縫中騰出一個足以舉辦黑暗武鬥大會的空間。
有的非常窄，窄的仿佛比草木的根莖更加的纖細。
“蟲子啊……”
沈韻看到蟑螂的時候，頂多擔心自己打死了這一隻後會不會在屍體裏爆出來無數隻小蟑螂。
但是看到蟑螂麵不改色的舉起拖鞋打下去和喝下蟲子匯聚而成的酒——
這是兩碼事。
最起碼後者比較惡心。
沈韻決定說個比較古老的笑話活躍一下氣氛。
“去掉頭蛋白質的含量是牛肉的四倍？”
完全沒聽說過《荒野求生》這個節目，也不知道從這個節目中誕生出來的這個梗，自然也沒聽說過貝爾.格裏爾斯這個名字的麻倉葉王覺得不明所以。
沈韻決定解釋一下這個梗的來曆。
在花了五分鍾解釋了《荒野求生》這個節目的趣味點之後，隻有在年幼時餐風露宿過一段時間的麻倉葉王根本不能理解現代人的愛好。
“看別人飲毛茹血有什麽意思？”
“這是娛樂節目。”沈韻又解釋道，“當然，還有一定程度的科教意義。”
“我討厭餐風露宿。”麻倉葉王歎了口氣，“我受不了那種日子。”
故而，在迴了平安京之後，麻倉葉王一直要求過最好的生活。
能夠有錦衣玉食為什麽要委屈自己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吃？
反正吃了也不會死。
反正我也不吃到什麽人轉世投胎變成的動物。
倒不是說陰陽師心大，而是他覺得比起憐憫生靈，還是先憐憫自己的肚子來的妥當。
委屈別人也別委屈自己。
沈韻覺得話題又聊死了。
放五年前，把話題聊死的人都是她。
而現在她已經成了續接話題的那一方了。
（這也許就是時光給人帶來的成長吧。）
時光根本沒在這方麵帶來任何成長的麻倉葉王還沒想好下一個話題，沈韻又說道：“說起來，我今天在東京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不用掐指一算，麻倉葉王都知道前不久發生的事情。
“石板毀掉了的後遺症吧。”
沈韻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石板，是我毀掉的。”
隻有葛優癱在石頭上的火靈不知道沈韻說的是什麽意思。
麻倉葉王咳嗽一聲，說道：“啊，居然被捷足先登了。”
“……”
這話題就算是沈韻接不下去啊。
猶豫了一會兒後，她才說道：“也就是說，石板還有其他的用處嗎？”
麻倉葉王沉吟了片刻後，迴答道：“石板是天外之物。雖然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無數的隕石砸向地球，但是像石板這樣具備非常明確功效的東西就很少見。”
仔細想想，也就這個石板和“七的三次方”是經過時間考驗後可以被人類使用的好東西。
“但是石板的隨機性……”
沈韻覺得這一點就很喪心病狂了。
麻倉葉王又是長歎息一聲：“德國人在這方麵的研究成果真是太厲害了。就是可惜研究員死得太早。”他在看到相關材料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居然會死於空襲。”
死因還真是不可思議。
（石板的功能用途居然是被人研究出來的！）
從不明的天外之物到被人研究出用途，期間要做多少的研究多少的努力？
要多麽聰明的人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沈韻忽然覺得，如果是這個研究員的話，一定能在er3係統裏大放光彩吧。
雖然可能比不過er3這個天才聚集地的那位傾舉國之力保護的智者修萊特助理教授，但是在其之下的“七愚人”裏麵也一定有她的一席之地。
“那個研究員……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個我倒是記得挺清楚的。”雖然死了很多年了，但是在調查石板的時候，麻倉葉王也特別記下了這個年紀輕輕就死於空襲的倒黴蛋，“我記得是叫克羅蒂雅.威茲曼。”
“她真是厲害的人。”
“是啊，天妒英才。”
但是沈韻卻覺得好像沒有那麽簡單。
雖然曆史就是那麽簡單，西班牙的海軍會被天意般的狂風吹散，英國不費吹灰之力的贏得了戰爭。
伊麗莎白女王輕描淡寫的解釋這種事情不過是“上帝吹了一陣風，西班牙的艦隊就被吹跑了。”
可是克羅蒂雅.威茲曼的死亡……仿佛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這個詞光是想一想就讓沈韻怪不舒服的。
麻倉葉王感歎了一番“天妒英才”之後，又說道：“石板的超能力雖然帶有一定程度的隨機性，但是我聽說黃金之王下屬的非時院已經研究出了能夠引導石板選擇的方法了。”
“如果他們成功的話……”
沈韻想到了這裏，她想到了被自己逆轉的時間裏，在那個新聞中消失的神奈川縣的土地。
神奈川縣沒了，隻剩下內海了。
開什麽玩笑啊。
在那一瞬間爆發的力量，這已經不是蘑菇蛋那樣程度的力量了。
（ww3就會爆發吧。）
麻倉葉王歎了口氣：“現在說什麽都遲了。”
“那種力量太可怕了。”沈韻堅持自己的看法，“我不認為那個石板的力量應該繼續留存於世。”
“那麽，換個話題吧。”麻倉葉王放下了手上的酒盞，看向了沈韻，“姬君，您是用什麽東西，毀掉了石板？”
沈韻清了清喉嚨，認真地迴答了這個問題：“弑神之箭。”
“啊。”
麻倉葉王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真的有這個東西啊。”
“什麽叫做真的有這種東西……”沈韻不能理解麻倉葉王為什麽會這麽想。
“這個東西……很奇怪嗎？”
麻倉葉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您知道後羿射日的故事嗎？”
這個故事是非常傳統的民間故事。
“後裔做了十支箭，九支射下了天上的金烏，剩下了一支箭。”
麻倉葉王一直將這個故事當做是“故事”對待。
畢竟，人要是想到上古流傳的那些神話中的妖魔鬼怪都還活著，要是那些曾經屠神滅魔的神器還散落在人間——
這個世界頃刻間就會天下大亂吧。
這麽一想，麻倉葉王忽然理解了為什麽西方的教會居然會搞那麽多的聖遺物了。
將聖遺物偽造個千八百份，將聖人的遺體分割成數個部分，然後騙取當世的財富，又讓後人認為是教會過於貪婪導致的結果。
這樣一來，就沒多少人會把那些“聖遺物”當真了。
越想越理據服。
沈韻也是聽傻了。
“居然是那種東西嗎？”
能夠射落金烏的弑神箭，用來毀滅一塊天外之物的石板。
簡直就是東方玄幻搭配科幻小說。
這種混搭的設定也就三流的小說作者敢胡說八道了。
“姬君總是能拿出這麽出人意料的東西。”
麻倉葉王調整了心態，頓時覺得射落金烏的弑神箭和唐國的姬君真是完美的搭配。
這就是緣分吧。
“但是，還發生了另外一些事情。”
吃了一頓晚飯，又迂迴說了一堆話題後，沈韻終於將自己真正想要詢問的事情講出來了。
如果不是黑磨說過“最好不要去找安倍晴明”，“不要過多使用黃泉的力量”，沈韻也不會想要將問題丟給麻倉葉王。
“我遇上了個麻煩。”
沈韻說明了自己和一些輕小說作者的書中人物跑到現實裏來的情況。
“這種召喚……”
麻倉葉王覺得這種召喚術也是聞所未聞。
真是匪夷所思的東西。
“我有聽說過，這個世界上有類似神筆馬良之類的道具。”
無論在紙上畫下什麽東西，那樣東西都會化為現實。
“但是那個畫筆畫出來的東西存在的時間不會超過一晚上。”
沈韻覺得自己聽不下去了。
（就不能單純的讓我當一個靠賣書的版權費過活的普通作者嗎？）
“總而言之，我隻想將書裏跑出來的人都送迴去。”
麻倉葉王想了想之後，迴答道：“殺了如何？”
“!”沈韻張了張口，好一會兒才找迴自己的聲音，“我沒想過這種事情。”
麻倉葉王仿佛很懂的一樣點了點頭，了然道：“這樣啊。”
沈韻有些擔心的詢問：“阿葉，你懂了什麽？”
“姬君，您可真善良啊。”
麻倉葉王覺得這位姬君真是善良過頭了。
（也許這就是她用人類的身份行走人間時的缺陷吧。）
“您如果是作者，舍不得傷害自己角色的話，那麽我來動手好了。”
反正也不熟，殺了無壓力。
“不行！”
沈韻斬釘截鐵的拒絕了這個“好主意”。
如果殺了就行，那麽她在一開始就不會否決蠃蚌的動作了。
“隻有這個絕對不行。”
麻倉葉王歎了口氣：“唉，您真是太善良了。”
沈韻還想說什麽，麻倉葉王又說道：“這是很寶貴的品質，您無需擔憂。”
既然姬君說不能要靠殺人來解決問題，那麽就想想別的辦法吧。
“之前說到了石板的話題，”麻倉葉王說道，“我對石板沒什麽研究。”
實際上他就是想靠“活得時間比黃金之王要長”來爭奪石板的所有權。
反正等等就能拿到了，何必去和強弩之末的黃金之王打一架，成就他“死於戰場”的夢想？
老頭子死在床上才是和平年代的合法操作。
麻倉葉王提出了一個可能：“也許是石板被摧毀時，造成的能量散逸。”
沈韻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
“是這樣嗎？”
怎麽說呢，也許這是可能性最大的情況了。
可沈韻還是覺得有些問題。
“如果弑神箭真的有用的話，那麽石板本身的能量，不是也該一起消失嗎？”
聽到這裏，麻倉葉王覺得姬君真是個奇妙的人。
要麽不提問題，要麽提出來的都是非常棘手的問題。
（這才能顯得出迴答問題的人厲害的程度。）
麻倉葉王思考了一會兒。
雖然石板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也不排除有其他的問題。
“這麽一說，誰也沒見過弑神箭被誰用過。”
“也沒人知道石板真正的力量體係。”
知道的人都死了。
但是仔細想想，除了弑神箭，真的沒有其他的手段對付石板了。
來自天外的石板對應天上的金烏。
弑神箭能夠射殺金烏，也可以處理天外的石板。
用弑神箭對付石板，正是相當恰當的做法。
“換個思考的角度。”想不出解決辦法，麻倉葉王決定掀棋盤了，“姬君，誰把弑神箭給您的？誰告訴您，弑神箭能夠解決石板的問題的？”
沈韻無法迴答這個問題。
要是賣了黑磨——
她總覺得會有什麽可怕的事情發生。
黑磨太善良了。
不，怎麽說呢。
這位神明大人……無法拒絕任何人的請求。
這樣反而可怕。
“是我認識的好心神明。”
“哦，這樣啊。”
麻倉葉王想到了平安京時代的一次討論。
安倍晴明說過，這位唐國的姬君是某位神明委托他照料的。
這位是屬於神明的姬君……嗎？
更糟的是，能夠弑神的箭矢還在神明的手上。
麻倉葉王心裏想了一堆事情，麵上卻未顯現半分。
沈韻剛想說什麽，忽然地上的人們放起了煙花。
煙花當然不是對人放的，而是對天放的。
在天空中綻放的煙花。
從地麵上看，這些煙花仿佛是盛開的繁花。
而在天空的核舟上的沈韻眼裏，這些“繁花”盛開在自己的身旁。
如果伸手去碰的話，隻會碰到一堆煙灰。
所以，沈韻選擇坐在位置上，看著在身邊盛開的煙花。
煙花都放了，五山送火的重頭戲自然也來了。
在五座山上燃起五個圖案的火堆。
如果能夠在一晚上將這五個圖案[1]同時看遍，來年就能無病無災。
但是這五個地方並不在同一處。
如果在地上，是無法同時看遍這五個圖案的。
可如果在天上，就能夠輕易地一次看完這五個圖案。
沈韻看著那個篝火堆積而成的巨大的“大”文字。
每年一度，在山上燃燒篝火後，在對岸看這一幕火焰燃燒的場景。
“聽說，如果將大這個文字映在酒杯裏，和杯中酒一起喝下去的話，就能夠無病無災。”
聽到沈韻這麽說後，麻倉葉王輕笑一聲，道：“比起相信這個，還不如相信現代醫療科技。”
到這裏為止，這是沈韻聽到的最不可思議的內容。
“誒？”
比起什麽虛無縹緲的石板研究員啊，弑神箭的來曆啊，亦或者是召喚書中角色的能力，還是正牌陰陽師說“不如信現代醫療科技”更加令聽眾吃驚。
麻倉葉王看著沈韻驚訝的表情，有些不耐煩的迴答道：“陰陽道裏頭雖然也有醫術，但是有廉價又好用的現代醫療技術不用，反而去求這種一千多年都沒好好係統發展過的醫術手法，這不是犯蠢還是什麽？”
雖然讓麻倉葉王治病也行，但是同樣的錢花來請他降妖驅魔不好嗎？
來找他治病做什麽？
有錢沒處花？
莫不是石樂誌才會這麽選。
何況現在有錢都請不到麻倉葉王出馬。
人情是用一次少一次，因為這種事情用了麻倉葉王的人情，這種做法不是太蠢了嗎？
沈韻覺得身穿狩衣的麻倉葉王真沒什麽資格說這種話。
陰陽師居然都會說出“找我不如去看醫生”的話，這麽拆台真的好嗎？
“陰陽師說這種話真的好嗎？”
“我勸人有病去看醫生才是真的好心。”
“這樣啊。”
“對。”
“阿葉心底也很善良。”
“哈啊？”
“嗯……該說是有職業道德？”
“這還差不多。”
說麻倉葉王心地善良，別說蘆屋道滿會不會毫無師德的捧腹大笑，就連當事人自己都要覺得匪夷所思。
“姬君，”麻倉葉王語重心長的迴答道，“您的問題我會替您解決的。”
沈韻斟酌著措辭：“但是……這件事情太奇怪了，而且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什麽頭緒……”
“不，”麻倉葉王又說道，“請您放心吧，這件事情就是因為奇怪又罕見，所以才會容易找到源頭。”
“誒？”
“怎麽解釋呢……”
麻倉葉王舉了個簡單易懂的安利。
“比如說出現了‘死者複活’這種事情。”
“嗯。”
“能夠做到這種事情，全世界隻有十七種方法。”
“誒？”
“每一種方法都非常容易辨識，我也認識所有能夠做到這十七種方法的人。”
“哈啊？”
“因為能夠做到的人本來就很少，能夠掌握方法的人就更少了。使用排除法進行刪減之後，可以很容易辨識是誰做了‘死者複活’這件事情。”
“說的好想很容易一樣……”
“不。聽上去很簡單，但是後果很嚴重。”
“會……發生什麽事情嗎？”
“做了這件事情的人，必須付出死的代價。當然，這個人所複活的人，都得死。”
沈韻想了想，沒有告訴麻倉葉王，其實自己掌握了第十八種“死者複活”的方法。
那個方法過於不可思議，也過於匪夷所思了。
直接逆轉時間。
直接把時間倒退，直接讓時間迴到人死之前。
這就是第十八種方法。
如果世上有後悔藥的話，這個方法就是後悔藥。
如果有萬靈藥的話，這就是萬靈藥。
但是沈韻又不是小孩子了。
自然是清楚自己不僅不可以炫耀這“第十八種”方法，而且要把這個方法藏在心裏，埋進棺材裏。
哈o.x特小說裏麵的時間轉換器太bug了，就算打了限製使用的補丁也沒有用。
也許作者都知道這個時間轉換器的存在就是bug本身。
故而，當劇情需要過後，這個逆天bug道具立刻就在後麵幾卷裏遇到了劇情殺——
所有的時間轉換器都“被意外”摔碎了。
“那麽，”沈韻笑了起來，彎下了腰，鞠躬說道，“這件事情就拜托您了。”
麻倉葉王鄭重的迴禮：“請您放心，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就交給我調查吧。”
在麻倉葉王看來，這件事情聽上去複雜，但是非常簡單。
先找到同類型的案例，在找案例和案例之間的區別，最後追本溯源——
那就很容易了。
沈韻本想把蠃蚌神社的地址交給麻倉葉王，但是陰陽師卻拒絕了這個情報。
“該怎麽說呢，”麻倉葉王小心斟酌著用詞，“我有自己的調查方法，您的情報雖然也很重要，但是卻會幹擾到我的調查。”
“雖然情報越多越好，但是情報越多，同樣也意味著會增加分析情報的工作量。”麻倉葉王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使用過於冷酷的言辭，“而且這件事情的容錯率並沒有那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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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樣的話。”沈韻鬆了口氣，“那麽我就不增加阿葉的工作量了。”
聽到這裏，麻倉葉王又笑著喝了一盞酒。
黑磨這位神明說過，沈韻不能喝光酒。
“為什麽阿葉也喜歡喝這個酒？”
不知道為什麽，光是一個“也”字，就讓麻倉葉王覺得這個夜晚不再完美了。
但是這種“不愉快”絕對不能在女孩子麵前顯露出來。
——如果還想繼續發展下去的話。
所有的妒忌都要放在交往之後。
所以，麻倉葉王不動聲色地問道：“您是說……還有誰喜歡喝這個酒嗎？”
沈韻迴答道：“我記得晴明也很喜歡喝這個酒。道滿大人也一樣。”
聽到這兩個名字，麻倉葉王什麽不愉快的心情都沒了。
“這兩個妖怪啊……”
說到這兩個名字，麻倉葉王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他們當然會喜歡光酒啊。我會喜歡喝這個酒，也都是因為這兩個家夥。”
“總覺得……”沈韻覺得這三位“平安京時代三傑”的感情還真是好，“你們三個感情真好。”
“這都是‘孽緣’。”
麻倉葉王覺得光酒雖然沒有任何的酒精，但是比“生命之水”這種酒精濃度超高的酒更加的醉人。
“比起這些無聊的事情，”麻倉葉王決定換個話題，“您要不要嚐嚐看這個光酒的滋味？”
“蟲子啊……”沈韻搖了搖頭，“請容我拒絕。”
“我挺怕蟲子的。”
“雖然說是蟲，”麻倉葉王試著解釋，“但並不屬於昆蟲類別的蟲，要說比喻的話……就是生命的另外一個狀態吧。”
他解釋了一番“蟲”的概念。
“類似生命原生體的概念。”
“三葉蟲？”
“嗯，比那個的存在概念更加古老和單純一點。”
“這樣也行？”
“這樣也行。”說起自己的專業內容，麻倉葉王的興致也上來了，“這麽說吧，雖然普通人看不到蟲，甚至很多的靈能力者也看不到蟲，但是蟲本身是無處不在。”
“類似線蟲？”
聽到這個疑問，麻倉葉王搖了搖頭：“不，我不太清楚生物學上的分類，不過聽說在學術上已經確認有超過兩萬多種的線蟲了……也許我說的‘蟲’的種類還沒有那麽多吧。”
“這樣啊。”
麻倉葉王笑了起來：“不過‘蟲’有許多特別的用處。雖然沒什麽太大的危害，但是有一些卻不是這樣。比如說……”
麻倉葉王忽然說不下去了。
“可能……也許是那個蟲。”
“什麽蟲？”
“有一種蟲叫做‘夢野間’。一般寄宿在人的枕頭裏麵。平日裏是很無害的。當人做夢時，蟲也在吞噬人的夢。但是有些時候，作為吞噬‘夢’的報答，這種蟲會將夢裏所見的一切放到現實裏。”
說到這裏，麻倉葉王的臉色都變了。
“但是這個蟲……”
“誒？”
“如果人做了噩夢的話，現實裏也會發生相同的事情。”
“！”
“不過這種‘夢野間’的蟲非常罕見，上一次出現的時候，還是在大正年間吧。當時造成了好幾個村落的
死亡……”
麻倉葉王說不下去了。
說實話，他寧願去和妖怪作戰，也不願意和人類的夢為敵。
人類的夢是毫無邏輯，又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種情況繼續發展下去的話……
“除了等發生這件事情的人因為受不了夢中的事情不斷實現而自殺之外，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隻要不說的話，真的沒辦法。隻能從各種怪異的事情裏尋找蛛絲馬跡。”
“何況……”
“還有什麽嗎？”
“不，這隻是一種可能。”
“還有其他的嗎？”
“嗯，還有哦。”
“……我覺得這個世界真是的太危險了。”
“誒呀，人類活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是一件和世界為敵，和生死搏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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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
“什麽？”
“阿葉。”
“是的，我在。”
“阿葉，你不冷嗎？”
“不會。”
沈韻看了一下麻倉葉王身上的狩衣。
好幾層的狩衣穿在身上，又怎麽會冷？
但是對於就穿了一條裙子的沈韻來說，夜風吹得有些冷了。
麻倉葉王要是猜不到沈韻心裏在想什麽那才是白活這幾輩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1]學名：蒔繪、
櫻草的花語：初戀、希望、不悔
====
大家晚安，麽麽噠。
便當盒本身就足夠華麗了。
在此之上, 還用螺鈿和銀絲鑲嵌出了青鳥的圖案。[1]
青鳥的尾羽垂在木盒的一側，點綴在青鳥附近的是幾枝櫻草。
一股富麗堂皇的奢靡感撲麵而來。
可在這個盒子的所有者看來，這個便當盒也隻是單純的一個便當盒而已。
在所有者的認知裏, 重要的是便當盒裏的東西。
第一層裏擺放兩碗湯。
在夏日裏, 一碗清湯用來開胃是再好不過了。
第二層是開胃小菜。
紅色的蘿卜，綠色的青菜，這些清爽的顏色非常適合這個炎熱的夏日。
第三層裏頭的是切的薄薄的生牛肉。
第四層裏麵是幾條秋刀魚。
比較常見的是烤好的秋刀魚, 所以在看到活得秋刀魚時, 沈韻好奇地說出了疑問：“現在是吃秋刀魚的時候嗎？”
麻倉葉王將第四層盒子放在了桌子上，第五層的底層裏麵是放著兩塊小巧可愛的石頭。
石頭上泛著散發著熱氣的紅光。
這是燒紅的石頭。
“想吃的話, ”準備了這麽一頓晚餐的陰陽師笑著迴答道, “什麽時候都是正好。”
清風。
明月。
徐徐吹來的風中, 帶著尚未散去的熱氣。
月色之下，仿佛盒子裏的秋刀魚都帶著不存在於此人世間的虛幻之美。
沈韻看著秋刀魚，麵露猶豫之色。
陰陽師從盒子裏取出了一根勺子，遞給了沈韻。
“要撈出來看看嗎？”
沈韻欣然接過了勺子。
勺子撈出了一尾秋刀魚，魚在脫離水麵之時，也從虛幻的水中獲得了實體。
陰陽師伸手要走了這根撈著魚的勺子, 他笑著說道：“給您變個魔法。”
沈韻看著陰陽師的手在秋刀魚上輕輕拂過。
然後，秋刀魚不見了。
魚出現在了她麵前的空碟子上。
碟子上的秋刀魚已經烤熟了。
沈韻看得目瞪口呆。
“這是魔法？”
“如果要說是陰陽術……那也可以。”
聽到這裏, 沈韻又想問這個陰陽術叫什麽名字。
她問了，可麻倉葉王卻露出了苦惱的表情：“我就是不喜歡給術法起名字。”
用“名字”束縛自己的式神，給各種各樣的術法起名字。
這是安倍晴明的行事風格。
而麻倉葉王卻很討厭這種做法。
倒不如說, 他做不到這樣的事情。
麻倉葉王在現世的“存在方式”和安倍晴明不同，當然也與他的老師蘆屋道滿不同。
安倍晴明非人，蘆屋道滿被“天”詛咒不老不死。
而麻倉葉王卻是帶著記憶轉世投胎。
他是這數千年以來，唯一一個成功破解了“胎中之迷”的案例。
然而轉世投胎之後，雖然還用著“麻倉葉王”這個名字，但是他的身體也不是千年前的麻倉葉王了。
這樣就涉及到起名時“名字”的束縛力了。
強如安倍晴明，失去了身體之後，也要依靠《萬妖繪卷》才能驅使自己曾經擁有的式神。
而《萬妖繪卷》落入了他人之手，安倍晴明就再也沒有召喚過自己的這些式神了。
麻倉葉王認為，安倍晴明不是不願，實乃不能。
有這樣的前車之鑒，麻倉葉王可不願意重蹈覆轍。
所以他選擇另辟蹊徑。
選擇可以隨著靈魂投胎轉世還能生生世世跟隨自己的火靈。
沈韻不知道這些事情。
就算是現代的陰陽師，怕是也沒有人能理得清這些東西。
麻倉葉王的這一手將“虛”變“實”的陰陽術，在西方被稱作魔法。
沈韻麵前的秋刀魚散發著難以言說的香氣。
烤製的恰當好處的秋刀魚，伴隨著熱氣散發出一種脂肪和魚皮烤過後的焦香。
“可以吃了嗎？”
“先喝湯開胃會比較好。”
沈韻端起了湯，喝了一口。
清澈見底的湯裏略帶著些許的鹹味，在這其中，還徘徊著幾不可見的酸味。
“這是醃漬過的梅子嗎？”
看到麻倉葉王臉上的笑意，就知道是答對了。
（這種小孩子的零嘴……）
沈韻覺得有些想笑。
喝過湯後，就可以開始吃秋刀魚了。
筷子尖一碰烤過的魚皮，魚皮就破開了。
一股鮮而不腥的魚香散在空中，沈韻下意識地夾了一筷子的魚肉，放到了嘴裏。
……該怎麽說呢。
“遠月學院的畢業生們做得料理已經是人類的極限了。”吃遍京都的所有高級料理亭的沈韻可以負責任的說，“這個是人類之外的料理技能了吧。”
聽到這個感想，麻倉葉王笑著說道：“這是火靈的功勞。”
“火靈？”
“誒，火靈。”麻倉葉王伸出了手，手心上騰空了一股火焰。
火焰匯聚成了一個小人。
小人搖頭晃腦了一下。
看不清五官和胸前背後的小人先是看了麻倉葉王，然後又轉頭看向了沈韻的方向。
“呀。”
小人身上的火焰竄了起來。
（像是被嚇到了的貓咪。）
沈韻下意識地想到了這個比喻。
隨後，她就覺得這個比喻真是相當的貼切了。
麻倉葉王對著手上的火焰小人說道：“姬君很好看吧。”
沈韻已經放棄糾正“姬君”這個稱唿了，她決定專心的低頭吃飯。
有什麽事情，吃過晚飯再說。
晚飯比較重要。
火焰小人雙手插著腰，像是在對著麻倉葉王控訴些什麽事情。
“你的原型太大了。”對於自己的“火靈”，麻倉葉王可以說是用上了老父親對小兒子一樣的耐心，“嚇到姬君了怎麽辦？現在這樣正好，姬君看到了你也不會害怕，你也能好好看看姬君。”
火靈氣得直接躺在了麻倉葉王的手心。
雖然很生氣，但是火靈身上燃燒的火焰根本不能燒到麻倉葉王的手。
低頭專心吃菜的沈韻眼角餘光卻注意到一件事情。
“阿葉，你的手……”
麻倉葉王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私扣了《萬妖繪卷》，還想要打開《萬妖繪卷》的後果，就是中了書上的詛咒。
他雙手上的皮膚和皮膚下的脂肪分離了。
這個安倍晴明留下的詛咒，專門針對那些想要偷東西的小賊。
但是麻倉葉王卻覺得這個咒術專克自己。
麻倉葉王覺得自己有不會被其他任何咒文擋住的信心。
除了教過自己各種咒術的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之外，無論是西方的魔法還是東方的陰陽術都擋不住他。
然而被發現了就是有些麻煩。
麻倉葉王不動聲色地解釋道：“啊，是浸水浸久了，手上就起皺了吧。”
沈韻不能接受這個解釋，但是她又覺得追問下去可能又會扯出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
（有些時候真不想和非日常的事情扯上關係。）
光是想一想暑假作業就覺得頭疼。
暑假隻剩下半個月不到的時間了，但是暑假作業卻還得指望安原修。
這讓向來不喜歡委托他人工作的沈韻覺得渾身不自在。
雖然安原修很樂意做這個暑假作業，然而沈韻卻覺得如果要安原修還人情的話，那麽這個人情應該用在更好的地方才對。
（這樣就用掉了，那也太浪費了。）
不過這個人情也是花錢買的。
這樣也罷。
可如果真向麻倉葉王開口諮詢，那麽欠下的人情天知道要怎麽還。
（要是一個弄不好，再攤上羽生蛇村那樣的事情……）
（到時候難道要我捂著臉尖叫吸引怪物注意力嗎？）
麻倉葉王沒有想到沈韻在想什麽，他隻是想趕緊將話題從自己的手上轉移掉。
他將火靈放在了那塊散發著熱氣的紅色石頭上。
“燒一下石頭。”
火靈癱在了石頭上。
然後，麻倉葉王夾起了一塊薄生牛肉，放在了石頭上。
石頭的熱度瞬間燙熟了牛肉。
不用蘸醬，牛肉本身的肉汁四溢，味道好得簡直足以將舌頭都一起吞下去。
光是聞到肉香就令人食指大動。
沈韻拿起筷子，看著在石頭上做出一副“葛優癱”樣子的火靈，有些難以下筷。
但是火靈看到沈韻猶豫地樣子，抬起手拍了拍她筷子上的生牛肉。
牛肉熟了。
（你們倆真會玩。）
（我認輸。）
沈韻低頭吃肉。
肉吃完了，秋刀魚也吃了三條之後，肚子就飽了。
麻倉葉王從桌子下麵摸出一個酒瓶。
酒瓶裏倒倒出來了宛如液態月光一樣的酒。
紅色的酒盞裏盛著一碗月色。
“這是……光酒？”
沈韻覺得自己看安倍晴明喝過這種光酒。
也想起來，這杯酒如果倒在地上，會出現銀河。
倒在地上，地上會出現銀河。
（那麽酒如果倒在水裏，會發生什麽？）
麻倉葉王提起了酒瓶，晃了晃，問道：“姬君也要喝酒嗎？”
沈韻不假思索的迴答：“沒到二十周歲喝酒是違法的。”
雖然拿了法律做為擋箭牌，可實際上沈韻想的卻是黑磨曾經叮囑過的話。
（不可以喝下光酒。）
雖然不知道理由，但是沈韻覺得還是聽黑磨的比較好。
麻倉葉王“哦”了一聲，又將酒盞端了起來。
但是他沒喝酒，而是看著天空上的浮雲，笑著問道：“姬君是不是怕喝下去有什麽問題？”
沈韻看著手上的那雙筷子。
烏木筷子上麵用金線鑲嵌出了美麗的圖案。
那是某種她沒見過的花卉。
“怎麽說呢。”沈韻迴答道，“怕是有一點的。畢竟，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麻倉葉王將酒盞中的光酒一飲而盡後，才迴答道：“味道很是奇妙。”
沈韻卻迴答：“也不知道是好喝還是難喝。”
麻倉葉王笑著迴答：“這個味道不是好喝或者是難喝的程度吧。”
沈韻想到了在那條光之河前，黑磨對自己說的話。
麻倉葉王又說道：“畢竟光酒說是酒，但卻是一種叫做‘光之蟲’的聚集體。”
無數的“光之蟲”匯聚成了無數的地下暗河。
這些河有的非常的寬，寬的足以在黃泉和人間的夾縫中騰出一個足以舉辦黑暗武鬥大會的空間。
有的非常窄，窄的仿佛比草木的根莖更加的纖細。
“蟲子啊……”
沈韻看到蟑螂的時候，頂多擔心自己打死了這一隻後會不會在屍體裏爆出來無數隻小蟑螂。
但是看到蟑螂麵不改色的舉起拖鞋打下去和喝下蟲子匯聚而成的酒——
這是兩碼事。
最起碼後者比較惡心。
沈韻決定說個比較古老的笑話活躍一下氣氛。
“去掉頭蛋白質的含量是牛肉的四倍？”
完全沒聽說過《荒野求生》這個節目，也不知道從這個節目中誕生出來的這個梗，自然也沒聽說過貝爾.格裏爾斯這個名字的麻倉葉王覺得不明所以。
沈韻決定解釋一下這個梗的來曆。
在花了五分鍾解釋了《荒野求生》這個節目的趣味點之後，隻有在年幼時餐風露宿過一段時間的麻倉葉王根本不能理解現代人的愛好。
“看別人飲毛茹血有什麽意思？”
“這是娛樂節目。”沈韻又解釋道，“當然，還有一定程度的科教意義。”
“我討厭餐風露宿。”麻倉葉王歎了口氣，“我受不了那種日子。”
故而，在迴了平安京之後，麻倉葉王一直要求過最好的生活。
能夠有錦衣玉食為什麽要委屈自己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吃？
反正吃了也不會死。
反正我也不吃到什麽人轉世投胎變成的動物。
倒不是說陰陽師心大，而是他覺得比起憐憫生靈，還是先憐憫自己的肚子來的妥當。
委屈別人也別委屈自己。
沈韻覺得話題又聊死了。
放五年前，把話題聊死的人都是她。
而現在她已經成了續接話題的那一方了。
（這也許就是時光給人帶來的成長吧。）
時光根本沒在這方麵帶來任何成長的麻倉葉王還沒想好下一個話題，沈韻又說道：“說起來，我今天在東京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不用掐指一算，麻倉葉王都知道前不久發生的事情。
“石板毀掉了的後遺症吧。”
沈韻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石板，是我毀掉的。”
隻有葛優癱在石頭上的火靈不知道沈韻說的是什麽意思。
麻倉葉王咳嗽一聲，說道：“啊，居然被捷足先登了。”
“……”
這話題就算是沈韻接不下去啊。
猶豫了一會兒後，她才說道：“也就是說，石板還有其他的用處嗎？”
麻倉葉王沉吟了片刻後，迴答道：“石板是天外之物。雖然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無數的隕石砸向地球，但是像石板這樣具備非常明確功效的東西就很少見。”
仔細想想，也就這個石板和“七的三次方”是經過時間考驗後可以被人類使用的好東西。
“但是石板的隨機性……”
沈韻覺得這一點就很喪心病狂了。
麻倉葉王又是長歎息一聲：“德國人在這方麵的研究成果真是太厲害了。就是可惜研究員死得太早。”他在看到相關材料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居然會死於空襲。”
死因還真是不可思議。
（石板的功能用途居然是被人研究出來的！）
從不明的天外之物到被人研究出用途，期間要做多少的研究多少的努力？
要多麽聰明的人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沈韻忽然覺得，如果是這個研究員的話，一定能在er3係統裏大放光彩吧。
雖然可能比不過er3這個天才聚集地的那位傾舉國之力保護的智者修萊特助理教授，但是在其之下的“七愚人”裏麵也一定有她的一席之地。
“那個研究員……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個我倒是記得挺清楚的。”雖然死了很多年了，但是在調查石板的時候，麻倉葉王也特別記下了這個年紀輕輕就死於空襲的倒黴蛋，“我記得是叫克羅蒂雅.威茲曼。”
“她真是厲害的人。”
“是啊，天妒英才。”
但是沈韻卻覺得好像沒有那麽簡單。
雖然曆史就是那麽簡單，西班牙的海軍會被天意般的狂風吹散，英國不費吹灰之力的贏得了戰爭。
伊麗莎白女王輕描淡寫的解釋這種事情不過是“上帝吹了一陣風，西班牙的艦隊就被吹跑了。”
可是克羅蒂雅.威茲曼的死亡……仿佛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這個詞光是想一想就讓沈韻怪不舒服的。
麻倉葉王感歎了一番“天妒英才”之後，又說道：“石板的超能力雖然帶有一定程度的隨機性，但是我聽說黃金之王下屬的非時院已經研究出了能夠引導石板選擇的方法了。”
“如果他們成功的話……”
沈韻想到了這裏，她想到了被自己逆轉的時間裏，在那個新聞中消失的神奈川縣的土地。
神奈川縣沒了，隻剩下內海了。
開什麽玩笑啊。
在那一瞬間爆發的力量，這已經不是蘑菇蛋那樣程度的力量了。
（ww3就會爆發吧。）
麻倉葉王歎了口氣：“現在說什麽都遲了。”
“那種力量太可怕了。”沈韻堅持自己的看法，“我不認為那個石板的力量應該繼續留存於世。”
“那麽，換個話題吧。”麻倉葉王放下了手上的酒盞，看向了沈韻，“姬君，您是用什麽東西，毀掉了石板？”
沈韻清了清喉嚨，認真地迴答了這個問題：“弑神之箭。”
“啊。”
麻倉葉王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真的有這個東西啊。”
“什麽叫做真的有這種東西……”沈韻不能理解麻倉葉王為什麽會這麽想。
“這個東西……很奇怪嗎？”
麻倉葉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您知道後羿射日的故事嗎？”
這個故事是非常傳統的民間故事。
“後裔做了十支箭，九支射下了天上的金烏，剩下了一支箭。”
麻倉葉王一直將這個故事當做是“故事”對待。
畢竟，人要是想到上古流傳的那些神話中的妖魔鬼怪都還活著，要是那些曾經屠神滅魔的神器還散落在人間——
這個世界頃刻間就會天下大亂吧。
這麽一想，麻倉葉王忽然理解了為什麽西方的教會居然會搞那麽多的聖遺物了。
將聖遺物偽造個千八百份，將聖人的遺體分割成數個部分，然後騙取當世的財富，又讓後人認為是教會過於貪婪導致的結果。
這樣一來，就沒多少人會把那些“聖遺物”當真了。
越想越理據服。
沈韻也是聽傻了。
“居然是那種東西嗎？”
能夠射落金烏的弑神箭，用來毀滅一塊天外之物的石板。
簡直就是東方玄幻搭配科幻小說。
這種混搭的設定也就三流的小說作者敢胡說八道了。
“姬君總是能拿出這麽出人意料的東西。”
麻倉葉王調整了心態，頓時覺得射落金烏的弑神箭和唐國的姬君真是完美的搭配。
這就是緣分吧。
“但是，還發生了另外一些事情。”
吃了一頓晚飯，又迂迴說了一堆話題後，沈韻終於將自己真正想要詢問的事情講出來了。
如果不是黑磨說過“最好不要去找安倍晴明”，“不要過多使用黃泉的力量”，沈韻也不會想要將問題丟給麻倉葉王。
“我遇上了個麻煩。”
沈韻說明了自己和一些輕小說作者的書中人物跑到現實裏來的情況。
“這種召喚……”
麻倉葉王覺得這種召喚術也是聞所未聞。
真是匪夷所思的東西。
“我有聽說過，這個世界上有類似神筆馬良之類的道具。”
無論在紙上畫下什麽東西，那樣東西都會化為現實。
“但是那個畫筆畫出來的東西存在的時間不會超過一晚上。”
沈韻覺得自己聽不下去了。
（就不能單純的讓我當一個靠賣書的版權費過活的普通作者嗎？）
“總而言之，我隻想將書裏跑出來的人都送迴去。”
麻倉葉王想了想之後，迴答道：“殺了如何？”
“!”沈韻張了張口，好一會兒才找迴自己的聲音，“我沒想過這種事情。”
麻倉葉王仿佛很懂的一樣點了點頭，了然道：“這樣啊。”
沈韻有些擔心的詢問：“阿葉，你懂了什麽？”
“姬君，您可真善良啊。”
麻倉葉王覺得這位姬君真是善良過頭了。
（也許這就是她用人類的身份行走人間時的缺陷吧。）
“您如果是作者，舍不得傷害自己角色的話，那麽我來動手好了。”
反正也不熟，殺了無壓力。
“不行！”
沈韻斬釘截鐵的拒絕了這個“好主意”。
如果殺了就行，那麽她在一開始就不會否決蠃蚌的動作了。
“隻有這個絕對不行。”
麻倉葉王歎了口氣：“唉，您真是太善良了。”
沈韻還想說什麽，麻倉葉王又說道：“這是很寶貴的品質，您無需擔憂。”
既然姬君說不能要靠殺人來解決問題，那麽就想想別的辦法吧。
“之前說到了石板的話題，”麻倉葉王說道，“我對石板沒什麽研究。”
實際上他就是想靠“活得時間比黃金之王要長”來爭奪石板的所有權。
反正等等就能拿到了，何必去和強弩之末的黃金之王打一架，成就他“死於戰場”的夢想？
老頭子死在床上才是和平年代的合法操作。
麻倉葉王提出了一個可能：“也許是石板被摧毀時，造成的能量散逸。”
沈韻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
“是這樣嗎？”
怎麽說呢，也許這是可能性最大的情況了。
可沈韻還是覺得有些問題。
“如果弑神箭真的有用的話，那麽石板本身的能量，不是也該一起消失嗎？”
聽到這裏，麻倉葉王覺得姬君真是個奇妙的人。
要麽不提問題，要麽提出來的都是非常棘手的問題。
（這才能顯得出迴答問題的人厲害的程度。）
麻倉葉王思考了一會兒。
雖然石板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也不排除有其他的問題。
“這麽一說，誰也沒見過弑神箭被誰用過。”
“也沒人知道石板真正的力量體係。”
知道的人都死了。
但是仔細想想，除了弑神箭，真的沒有其他的手段對付石板了。
來自天外的石板對應天上的金烏。
弑神箭能夠射殺金烏，也可以處理天外的石板。
用弑神箭對付石板，正是相當恰當的做法。
“換個思考的角度。”想不出解決辦法，麻倉葉王決定掀棋盤了，“姬君，誰把弑神箭給您的？誰告訴您，弑神箭能夠解決石板的問題的？”
沈韻無法迴答這個問題。
要是賣了黑磨——
她總覺得會有什麽可怕的事情發生。
黑磨太善良了。
不，怎麽說呢。
這位神明大人……無法拒絕任何人的請求。
這樣反而可怕。
“是我認識的好心神明。”
“哦，這樣啊。”
麻倉葉王想到了平安京時代的一次討論。
安倍晴明說過，這位唐國的姬君是某位神明委托他照料的。
這位是屬於神明的姬君……嗎？
更糟的是，能夠弑神的箭矢還在神明的手上。
麻倉葉王心裏想了一堆事情，麵上卻未顯現半分。
沈韻剛想說什麽，忽然地上的人們放起了煙花。
煙花當然不是對人放的，而是對天放的。
在天空中綻放的煙花。
從地麵上看，這些煙花仿佛是盛開的繁花。
而在天空的核舟上的沈韻眼裏，這些“繁花”盛開在自己的身旁。
如果伸手去碰的話，隻會碰到一堆煙灰。
所以，沈韻選擇坐在位置上，看著在身邊盛開的煙花。
煙花都放了，五山送火的重頭戲自然也來了。
在五座山上燃起五個圖案的火堆。
如果能夠在一晚上將這五個圖案[1]同時看遍，來年就能無病無災。
但是這五個地方並不在同一處。
如果在地上，是無法同時看遍這五個圖案的。
可如果在天上，就能夠輕易地一次看完這五個圖案。
沈韻看著那個篝火堆積而成的巨大的“大”文字。
每年一度，在山上燃燒篝火後，在對岸看這一幕火焰燃燒的場景。
“聽說，如果將大這個文字映在酒杯裏，和杯中酒一起喝下去的話，就能夠無病無災。”
聽到沈韻這麽說後，麻倉葉王輕笑一聲，道：“比起相信這個，還不如相信現代醫療科技。”
到這裏為止，這是沈韻聽到的最不可思議的內容。
“誒？”
比起什麽虛無縹緲的石板研究員啊，弑神箭的來曆啊，亦或者是召喚書中角色的能力，還是正牌陰陽師說“不如信現代醫療科技”更加令聽眾吃驚。
麻倉葉王看著沈韻驚訝的表情，有些不耐煩的迴答道：“陰陽道裏頭雖然也有醫術，但是有廉價又好用的現代醫療技術不用，反而去求這種一千多年都沒好好係統發展過的醫術手法，這不是犯蠢還是什麽？”
雖然讓麻倉葉王治病也行，但是同樣的錢花來請他降妖驅魔不好嗎？
來找他治病做什麽？
有錢沒處花？
莫不是石樂誌才會這麽選。
何況現在有錢都請不到麻倉葉王出馬。
人情是用一次少一次，因為這種事情用了麻倉葉王的人情，這種做法不是太蠢了嗎？
沈韻覺得身穿狩衣的麻倉葉王真沒什麽資格說這種話。
陰陽師居然都會說出“找我不如去看醫生”的話，這麽拆台真的好嗎？
“陰陽師說這種話真的好嗎？”
“我勸人有病去看醫生才是真的好心。”
“這樣啊。”
“對。”
“阿葉心底也很善良。”
“哈啊？”
“嗯……該說是有職業道德？”
“這還差不多。”
說麻倉葉王心地善良，別說蘆屋道滿會不會毫無師德的捧腹大笑，就連當事人自己都要覺得匪夷所思。
“姬君，”麻倉葉王語重心長的迴答道，“您的問題我會替您解決的。”
沈韻斟酌著措辭：“但是……這件事情太奇怪了，而且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什麽頭緒……”
“不，”麻倉葉王又說道，“請您放心吧，這件事情就是因為奇怪又罕見，所以才會容易找到源頭。”
“誒？”
“怎麽解釋呢……”
麻倉葉王舉了個簡單易懂的安利。
“比如說出現了‘死者複活’這種事情。”
“嗯。”
“能夠做到這種事情，全世界隻有十七種方法。”
“誒？”
“每一種方法都非常容易辨識，我也認識所有能夠做到這十七種方法的人。”
“哈啊？”
“因為能夠做到的人本來就很少，能夠掌握方法的人就更少了。使用排除法進行刪減之後，可以很容易辨識是誰做了‘死者複活’這件事情。”
“說的好想很容易一樣……”
“不。聽上去很簡單，但是後果很嚴重。”
“會……發生什麽事情嗎？”
“做了這件事情的人，必須付出死的代價。當然，這個人所複活的人，都得死。”
沈韻想了想，沒有告訴麻倉葉王，其實自己掌握了第十八種“死者複活”的方法。
那個方法過於不可思議，也過於匪夷所思了。
直接逆轉時間。
直接把時間倒退，直接讓時間迴到人死之前。
這就是第十八種方法。
如果世上有後悔藥的話，這個方法就是後悔藥。
如果有萬靈藥的話，這就是萬靈藥。
但是沈韻又不是小孩子了。
自然是清楚自己不僅不可以炫耀這“第十八種”方法，而且要把這個方法藏在心裏，埋進棺材裏。
哈o.x特小說裏麵的時間轉換器太bug了，就算打了限製使用的補丁也沒有用。
也許作者都知道這個時間轉換器的存在就是bug本身。
故而，當劇情需要過後，這個逆天bug道具立刻就在後麵幾卷裏遇到了劇情殺——
所有的時間轉換器都“被意外”摔碎了。
“那麽，”沈韻笑了起來，彎下了腰，鞠躬說道，“這件事情就拜托您了。”
麻倉葉王鄭重的迴禮：“請您放心，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就交給我調查吧。”
在麻倉葉王看來，這件事情聽上去複雜，但是非常簡單。
先找到同類型的案例，在找案例和案例之間的區別，最後追本溯源——
那就很容易了。
沈韻本想把蠃蚌神社的地址交給麻倉葉王，但是陰陽師卻拒絕了這個情報。
“該怎麽說呢，”麻倉葉王小心斟酌著用詞，“我有自己的調查方法，您的情報雖然也很重要，但是卻會幹擾到我的調查。”
“雖然情報越多越好，但是情報越多，同樣也意味著會增加分析情報的工作量。”麻倉葉王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使用過於冷酷的言辭，“而且這件事情的容錯率並沒有那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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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樣的話。”沈韻鬆了口氣，“那麽我就不增加阿葉的工作量了。”
聽到這裏，麻倉葉王又笑著喝了一盞酒。
黑磨這位神明說過，沈韻不能喝光酒。
“為什麽阿葉也喜歡喝這個酒？”
不知道為什麽，光是一個“也”字，就讓麻倉葉王覺得這個夜晚不再完美了。
但是這種“不愉快”絕對不能在女孩子麵前顯露出來。
——如果還想繼續發展下去的話。
所有的妒忌都要放在交往之後。
所以，麻倉葉王不動聲色地問道：“您是說……還有誰喜歡喝這個酒嗎？”
沈韻迴答道：“我記得晴明也很喜歡喝這個酒。道滿大人也一樣。”
聽到這兩個名字，麻倉葉王什麽不愉快的心情都沒了。
“這兩個妖怪啊……”
說到這兩個名字，麻倉葉王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他們當然會喜歡光酒啊。我會喜歡喝這個酒，也都是因為這兩個家夥。”
“總覺得……”沈韻覺得這三位“平安京時代三傑”的感情還真是好，“你們三個感情真好。”
“這都是‘孽緣’。”
麻倉葉王覺得光酒雖然沒有任何的酒精，但是比“生命之水”這種酒精濃度超高的酒更加的醉人。
“比起這些無聊的事情，”麻倉葉王決定換個話題，“您要不要嚐嚐看這個光酒的滋味？”
“蟲子啊……”沈韻搖了搖頭，“請容我拒絕。”
“我挺怕蟲子的。”
“雖然說是蟲，”麻倉葉王試著解釋，“但並不屬於昆蟲類別的蟲，要說比喻的話……就是生命的另外一個狀態吧。”
他解釋了一番“蟲”的概念。
“類似生命原生體的概念。”
“三葉蟲？”
“嗯，比那個的存在概念更加古老和單純一點。”
“這樣也行？”
“這樣也行。”說起自己的專業內容，麻倉葉王的興致也上來了，“這麽說吧，雖然普通人看不到蟲，甚至很多的靈能力者也看不到蟲，但是蟲本身是無處不在。”
“類似線蟲？”
聽到這個疑問，麻倉葉王搖了搖頭：“不，我不太清楚生物學上的分類，不過聽說在學術上已經確認有超過兩萬多種的線蟲了……也許我說的‘蟲’的種類還沒有那麽多吧。”
“這樣啊。”
麻倉葉王笑了起來：“不過‘蟲’有許多特別的用處。雖然沒什麽太大的危害，但是有一些卻不是這樣。比如說……”
麻倉葉王忽然說不下去了。
“可能……也許是那個蟲。”
“什麽蟲？”
“有一種蟲叫做‘夢野間’。一般寄宿在人的枕頭裏麵。平日裏是很無害的。當人做夢時，蟲也在吞噬人的夢。但是有些時候，作為吞噬‘夢’的報答，這種蟲會將夢裏所見的一切放到現實裏。”
說到這裏，麻倉葉王的臉色都變了。
“但是這個蟲……”
“誒？”
“如果人做了噩夢的話，現實裏也會發生相同的事情。”
“！”
“不過這種‘夢野間’的蟲非常罕見，上一次出現的時候，還是在大正年間吧。當時造成了好幾個村落的
死亡……”
麻倉葉王說不下去了。
說實話，他寧願去和妖怪作戰，也不願意和人類的夢為敵。
人類的夢是毫無邏輯，又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種情況繼續發展下去的話……
“除了等發生這件事情的人因為受不了夢中的事情不斷實現而自殺之外，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隻要不說的話，真的沒辦法。隻能從各種怪異的事情裏尋找蛛絲馬跡。”
“何況……”
“還有什麽嗎？”
“不，這隻是一種可能。”
“還有其他的嗎？”
“嗯，還有哦。”
“……我覺得這個世界真是的太危險了。”
“誒呀，人類活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是一件和世界為敵，和生死搏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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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
“什麽？”
“阿葉。”
“是的，我在。”
“阿葉，你不冷嗎？”
“不會。”
沈韻看了一下麻倉葉王身上的狩衣。
好幾層的狩衣穿在身上，又怎麽會冷？
但是對於就穿了一條裙子的沈韻來說，夜風吹得有些冷了。
麻倉葉王要是猜不到沈韻心裏在想什麽那才是白活這幾輩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1]學名：蒔繪、
櫻草的花語：初戀、希望、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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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