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


    按照酒店測評網站的表格走下來,綜合性價比等等條件,哈裏斯家的房間評分是F。


    這還是因為表格最低隻有F,如果能繼續往下排的話許景相信應該是英文字母的最後一個,並且這是愛彼迎網站上僅有的幾十家房間之一。


    為了住這間房,許景從矽穀所在的南灣跑到了北灣區。


    他現在有些搞不懂小老板為什麽看好愛彼迎了,起初李知易對愛彼迎的評價是開創新商業模式的天才創意。


    而他的親身體驗則是糟糕透頂的垃圾租房網頁,還有該死的機油。


    剛剛上樓時不知道蹭到了哪裏,袖子上清晰可見大片機油,這玩意他都不知道要怎麽清洗。


    許景搖頭歎氣換了身連帽運動衫,看看時間下午五點多,他準備出去吃點東西迴來繼續完善明天麵談細節。


    不管怎麽說作為公司的第一個項目他得全力以赴。


    事實上他在和李知易第一次正式見麵之前,就通過高盛的前同事打探過李知易的信息,200萬變1個億是他願意加入meta資本的根本原因。


    他很清楚那個年紀輕輕整天笑嘻嘻的小老板投資嗅覺有多敏銳,至少在二級市場是如此,這樣的天才值得他信服。


    “要一起吃晚餐嗎,新鮮出爐的披薩。”


    許景剛走下樓就被肖恩攬住去路,打量著渾身油漬手持大號扳手的中年漢子他下意識皺了皺眉:“不了,我準備去外麵看看。”


    肖恩嘴笨的推銷道:“這裏很偏僻,如果你要吃飯最好在我家……”


    “不,先生別誤會,他想說的是這附近最近的餐廳過去也要5英裏。”


    哈裏斯老頭一巴掌拍在兒子後脖頸打斷他的話笑著解釋道:“隻要8刀,有披薩、熱牛奶……還可以做蔬菜沙拉。你是商業精英,精英的時間都很寶貴,不該浪費在吃飯路上。”


    哈裏斯老頭推銷水平沒比他兒子好多少,看著麵前這對為五美元同樣竭盡全力的父子許景沒再拒絕。


    哈裏斯父子連忙清理出一樓修車鋪裏麵的桌子,擺上晚餐請許景入座。


    肖恩說他爹廚藝好還真不是蓋的,幾張經典的意式那不勒斯披薩淋上紅彤彤的番茄醬從賣相上就甩出必勝客那種麵餅八條街。


    許景有些意外:“您是意大利裔?”


    “是的,在我很小的時候被父母帶到了這裏。”哈裏斯老頭明顯對能一眼認出意式披薩的亞裔小朋友很滿意。


    在正兒八經的意大利人眼裏美式披薩都是邪教,該被綁到十字架上燒死的異端,隻要罵美式披薩那就是意大利人民的好朋.......


    “聽起來應該是個很傳奇的故事。”許景說著場麵話。


    哈裏斯點點頭表示當然,但沒接著講怎麽個傳奇法兒,哈裏斯父子都不善言談,肖恩悶頭猛吃披薩,修車是體力活。


    哈裏斯牙都要掉光了,吃了兩塊披薩便算飽了,靜靜坐在那裏時不時露出個自以為友善的笑容。


    許景沒有冒犯的意思,可看到老頭笑起來臉上蜈蚣般的傷疤聚到一起著實沒什麽食欲,很想把披薩拿到樓上房間裏去吃。


    “我還有工作要做,披薩可以拿走嗎,錢會照付的。”許景說道。


    哈裏斯起身:“還有牛奶,我幫你端上去。”


    被一個瘸腿老頭服務許景有些過意不去連連拒絕,左手端牛奶右手拿披薩就準備轉身上樓。


    “嘭。”


    許景腳下一個不注意撞到了什麽,疼得他倒吸冷氣坐迴椅子。


    “小心,不要緊吧?”


    “沒事,這是什麽東西……頭盔?”許景低頭看到地上鏽跡斑斑M1製式頭盔愣了愣。


    哈裏斯抱歉的解釋道:“不好意思,年紀大了記憶力衰退,我說怎麽找不到它了。”


    說著迴身怒罵兒子吃吃吃,就他媽知道吃,讓你把房間打掃好別妨礙到客人;肖恩被罵的很是無辜,手裏拿著披薩小聲念叨我每天修6台車,哪有時間打掃。


    許景再次看向哈裏斯那可以用殘破形容的身體:“……您參過軍?”


    “oh no,很抱歉。”哈裏斯腦袋低垂連連搖晃:“同樣的,很抱歉。”


    “該道歉的不是你。”


    有些時候站在受害者的角度沒有什麽普世價值的“有罪的國家而不是人民”,但老哈裏斯這副樣子許景也很難說他是那場需要所有國人銘記的戰爭的加害者。


    “我知道,我知道,是這個國家。杜魯門騙了我們。”哈裏斯坐迴椅子:“這個國家發起了太多戰爭,罪惡的戰爭。”


    “這個國家總是如此,滿口仁義道德說著為正義而戰。”許景譏笑地迴道。


    哈裏斯再次露出難看的笑容:“本以為是為了正義,直到在戰場上遇到那些頑強的遊走在叢林同我們打遊擊戰的軍人,我動搖了,也許他們才是正義。”


    “他們是為了自己的國家。”


    “那是一場追擊戰中,我失去了三根手指和一條腿……”


    哈裏斯舉起殘缺的右手絮絮叨叨敘述,許景靜靜聽著那場戰爭親曆者的迴憶,還要加上“加害者”視角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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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肖恩繼續用黑不溜秋的大手吃披薩,修車很髒,時間長了手怎麽也洗不幹淨,永遠都是黑色。


    “既然如此為什麽你的兒子還會服役,並且參加阿富汗戰爭,是阿富汗對吧?”許景問道。


    肖恩收起漫不經心神情整肅:“那場災難不該由平民承受,我的未婚妻在那場災難中去世,同樣的,我也很抱歉為阿富汗的平民帶去災難。”


    許景下意識想反駁,可仔細一想又不知該如何反駁。


    “為什麽要把房間出租?”許景轉而問道。


    “前段時間有兩個小夥子上門推銷說把房子掛到愛彼迎每個月能賺幾百塊,還可以為客人提供餐食。結果一個多月時間隻有你一位客人,我都以為他們是騙子。”


    “如你所見,我和我的兒子很缺錢,他的耳朵在阿富汗炸傷了,所以每次講話很大聲,我也要治病。原本還能維持,可金融危機來了。”


    “差勁的國家。”許景嗤笑道。


    “差勁的國家。”肖恩重複道。


    關於這點倆人立場一致,沒附和的老哈裏斯大概也是這樣想的。


    許景起身上樓,哈裏斯好似下定了什麽決心:“今晚的房間和吃的不收費。”


    …………


    迴到房間,許景打開電腦將測評表格刪掉,在愛彼迎調研最上方用加粗字體寫下兩個字: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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