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西市小縣城,天空朦朧著毛玻璃一般的霧雨,夜晚的街道燈火通明,熱鬧極了。


    道路兩側的燒烤攤坐滿了歡聲笑語的食客,一杯杯紮啤咕咚咕咚下肚,烤羊肉串的味道和焦油煙氣遊蕩在整條街上凝而不散,跟談戀愛似的,焦油和蒸騰而出的汗液一起粘在衣服下,難舍難分。


    李法殿皺了皺眉頭,他不喜歡這股過於膩歪的煙氣,更不喜歡大半夜的被人跟蹤,就跟他不太喜歡自己過於隨便的名字一樣,但他知道,有時候自己別無選擇,因為他那個喜歡道教文化的老爹已經在一年前羽化登仙了,除了房子外,‘李法殿’是老爹李耳唯一給他留下的東西。


    他迴過頭看向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身後跟著自己的老人已經不見了蹤影,等到他把頭扭迴來後,一個古稀之年,頭發花白的老奶奶正趴在道路的中央,一副剛剛摔倒的樣子。


    這一次李法殿刻意觀察了一下附近小吃攤上的客人,他很確定隻要不是瞎子,就一定能有人注意到一個穿著大紅襖子的老人跟躺屍一樣趴在道路中間非法占用機動車道,就算是不上前攙扶,也應該會有善良者順手打個急救電話幫老人走完下半程,可現在一個大活人躺在那裏,偏偏所有人都當做沒看見。


    這是欺負自己當好人嗎?


    深吸一口氣,李法殿幾步走上前去,極有耐心地扶起了身體冰涼,穿著大紅襖子的僵硬老人,以免對方被來往的車輛碰撞。


    老人的身體捂的嚴嚴實實的,頭上包裹著紅色的頭巾,雙手戴著大紅手套,紅色的棉質長褲和紅色的繡花鞋讓老人家看起來喜氣洋洋的,最適合尋常人家大半夜衝喜,李法殿的目光定格在老人那蒼白且滿是黑紫色青斑的脖頸上,這是老人唯一暴露在外的部位,長相略有些陰鬱的長發青年用標準的尊老愛幼臉柔聲道。


    “老奶奶,您迴家去吧,再跟著我走就得到我家來做客了,我家小,容不下您這尊應該往交通燈下麵站指揮交通的大佛,或許等到我買了車考了駕照您再來我家做客也不遲,您看怎麽樣?”


    不迴話的老奶奶佝僂著身子,老人半低著頭,明明是在街邊的燈光下,李法殿偏偏看不清老人的臉,隻能看到大概的麵部輪廓,李法殿想了想,猜測著可能是因為老人被自己注視而有些害羞,畢竟很少有異性被自己注視而不感到害羞的,老人自然也不會例外。


    自己這該死的迷人魅力。


    想了想,自歎貌美如花的李法殿又從自己的錢包裏抽出了兩張大紅鈔順手塞進了老人腰側口袋裏,今天管了這閑事,破財消災也是應該的,他這錢出的心甘情願,這樣奶奶花錢花的也能順心一點。


    “這次就當是我撞的您,我也不是有錢人,您拿著這錢去隔壁的賣花人家裏兌一兌,什麽金元寶什麽大額鈔票昊叔家裏多的是,您可別小看這兩張紅鈔,按照匯率來說,這絕對夠您好好過幾天舒心日子了。”


    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半天,在別人看神經病的目光中,李法殿禮貌地對愣在原地的老人揮手道別,繼續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小區路口離開馬路的時候,李法殿又迴過頭,果然看到了跟在自己身後十米遠的老人。


    那個老奶奶還在跟著他,從他在小樹林裏扶了那個老奶奶開始,這個不會說話的老奶奶就一直跟著他,每到一個路口就躺下乘涼,生怕熱著自己。


    李法殿歎了口氣,看來這老奶奶是真訛上他了,眼看這已經晚上九點多了,總不能真的帶迴家跟大齡女青年大被同眠,不然得把老爹的靈位氣的跳起來,大罵自己子承父業,著了曹老板的邪門歪道。


    自己可沒大將典韋站在門口幫自己擋災,幹什麽還是得自己動手。


    可真要是仔細考慮該怎麽擺脫這個難纏的老人,大晚上的他心裏也有些發虛,這樣想著,李法殿幹脆就停在了原地,一邊溫柔地注視著乖巧地站在原地等著自己行動的老奶奶,一邊摸出了不算智能,可以用來當磚頭的三防超長待電手機,


    偷悄悄地瞥了一眼老人,預估了一下自己無法用三防手機留下老奶奶後,李法殿才解鎖屏幕,在‘鱉’的聯係人字樣下撥出了自己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兼死黨的手機號。


    撥通後,李法殿稍稍把手機遠離了耳廓,下一刻,手機的擴音器裏就傳出了中氣十足的幹淨女聲。


    “你大半夜的打電話是想找我搞姬?我可告訴你李法殿,我李別雖然跟你關係鐵,但不結婚你別想上我的床,兄弟我最多……最多給你摸摸手,這已經是極限了,懂不懂?剩下的事情得領了證才能做。”


    臉色一黑,李法殿想反駁一下自己根本就沒想半夜搞姬,理智卻告訴自己現在不是說廢話的時候,因為那個老奶奶開始邁動腳步了,之前老人隻會站在自己十米之後的位置跟著自己,亦或是忽然消失又出現在另一個路口倒在地上等著自己扶。


    前麵小區的車輛隻會進入地下車庫,不會在小區裏跑,再加上這是老奶奶第一次做出了不屬於‘老奶奶’的行為,李法殿的心裏有了某種緊迫感。


    “如果有一個可愛的老奶奶非要跟著你迴家,小別,你會怎麽做?快說,我這裏挺急的。”


    “啊?可愛的老奶奶?雖然我不知道你小子大半夜的發什麽癲,不過若是我的話,肯定是領迴家好吃好喝地供著啊,你沒聽說過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嗎?況且,現在的老人你敢惹?訛你一下你不得傾家蕩產?到時候還得連累我跟你一起還債,到時候哪還有時間陪你一起到處浪?”


    “呸,就算是欠了債也是我自己還,什麽時候輪到你了……對了,這幾天你先別來我家,也別讓咱爸媽來,我家裏可能得招待個客人,等我下次聯係。”


    還沒等李別提問,李法殿就掛了電話。


    道路兩側的光伏板路燈就像是白天沒充滿電一樣焉巴巴的照不了三米遠,隨著一身紅衣的老奶奶越走越近,路燈開始閃爍,李法殿似乎看到了有什麽液體從紅衣上滴落在地上,揉了揉眼睛,剛才看到的景象又陡然消失。


    靠近了李法殿的老人準備抬起右手,李法殿卻上前兩步主動迎了上去,扶住了老奶奶有些幹瘦卻有力的胳膊,就像是孫子扶著奶奶一樣。


    老人僵在原地,扭動脖子看向李法殿,李法殿看著老人模糊的臉,溫柔地一笑。


    “您別怕,來都來了,跟了這麽遠連口水都沒喝那我也太沒禮貌了,反正我家裏現在也沒啥人氣,要是不嫌棄的話,您就來家裏住幾天吧。


    老人就像是忽然失去了行動力一樣任由李法殿攙扶著一路前行,向著小區的14棟2單元走去。


    快到單元門樓下的時候,迎麵走來了一個牽繩遛狗從不帶小鏟的大嬸,李法殿主動揮手對小區清潔工死敵問好。


    “張姐,又出來遛您的小寶啊?狗狗乖,老呲牙對身體不好,容易掉牙。”


    地上剛剛放鬆過的泰迪犬暴躁不安地一會兒咧嘴搖尾巴一會兒又發出恐懼的嗚咽聲,直到被自己的主人抱在懷中才平靜了幾分,縮迴了主人的懷抱中一動也不敢動。


    有些奇怪自己狗兒子的古怪舉動,張文清隻當是狗子在發癲。


    “嘿呀,我說黑咕隆咚的怎麽看起來這麽眼熟,原來是法殿啊,這是放暑假了?這次準備住幾天?小李迴來了沒有?有時間讓偉成跟你們聚一聚。”


    “這次恐怕得住一段時間了,成啊,到時候讓偉成來我家找我就行啊,我這幾天都在家,小別也經常來住。”


    李法殿和熙地笑了笑。


    “這樣啊……那我這就跟偉成說說,讓他聯係你們,都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和同學,以後還得互相多幫襯幫襯,不是姐說你,你和小李也不小了,男女有別,上了大學還是要抓緊學習提高自己,別整天膩在一起,外人看起來多不好看,也容易傳出什麽風言風語……”


    張文清的表現有些猶豫,但考慮到自己的兒子很喜歡李別,再加上李別性格剛毅,做事做人很有原則,即便是和李法殿住在一起恐怕也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於是張文清還是決定厚著臉皮為自己的兒子創造看起來有些渺茫的機會。


    扶著老奶奶的胳膊,知道張文清在幫他兒子打自己未來老婆和好兄弟的主意,李法殿笑道。


    “張姐,您看我身邊,有幾個人啊?奶奶,跟張姐打個招唿唄?”


    張文清疑惑地看著獨自一人環著胳膊叫奶奶的李法殿,心頭一驚。


    “李……法殿,你什麽意思啊?你身邊,哪有奶奶?”


    “哦,我是忽然想到了我去世的奶奶,有些後悔在她活著的時候沒能好好孝順她……張姐,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奶奶,這邊走。”


    笑著對臉色發白的張文清和她的狗兒子擺了擺手,李法殿扶著老人在單元防盜門上刷臉,一把拉開帶著老人走了進去。


    “哢噔”一聲,厚實的防盜門緩緩閉合,抱著泰迪犬的張文清卻是愣在原地,茫然地看著一路走一路滅的二單元樓道聲控燈,直到第五層的燈光也熄滅,張文清知道,李法殿到家了。


    別人走夜路燈是一路走一路亮,這李法殿走夜路卻是一路走一路滅,真的跟正常人完全不同,跟他的那個整天裝神弄鬼,畫符掐訣的老爹李耳一樣與別人格格不入,還有那個從未謀麵的李法殿母親,這一家子三口人掰開指頭數都湊不出一個正常人來。


    迴想起剛才李法殿有些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一陣夜風吹來,張文清打了個哆嗦。


    “小寶,你說這小子怪不怪,要是真讓小李找了這小子,這一輩子不知道要受多少白眼呢,倒不如跟了我家阿偉。”


    與以往‘汪汪’兩聲的迴應不同,這一次泰迪犬小寶隻是在主人的懷裏瑟瑟發抖。


    “蠢狗,關鍵時候就派不上用場!讓一個臭小子嚇成這樣!真丟人!”


    往地上吐了一口,張文清抱著泰迪狗向著小區的健身場地走去,渾然不知自己的衣服上已經沾染了小寶的原始氣味。


    ……


    打開防盜門,李法殿帶著老奶奶進了老爹留給自己的房子裏。


    房子的構造是三室兩衛一廳,本就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李法殿自己一人住倒是綽綽有餘,就是算上經常來住的李別也毫不顯得擁擠,甚至還能再住個人。


    客廳的大電視前連接著上大一後剛買的ps5,兩個遊戲手柄被隨意扔在地上,顯然是剛用不久。


    旁邊鋪著能鍛煉身體的瑜伽墊,大屋靠近陽台的位置擺放著懸掛式拳擊沙袋和杠鈴組,因為六樓主人常年不在家的緣故,隻要不是大半夜打沙袋根本不會影響鄰居,這是李別最喜歡在的地方,有時候李別穿著清涼的訓練服揮汗如雨,李法殿能看自己的好兄弟一整天。


    牆角的位置焊接著一個保險櫃,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父親的影響,李法殿不喜歡驅魔的雷擊桃木劍,偏偏喜歡兇悍的戰陣鐵刃,保險櫃裏就放著一柄樣式一看就是現代打造的精品唐橫刀,這柄唐橫刀是李法殿的老爹李耳托人買迴來的,有事沒事李法殿就會拿出來把玩。


    看了一眼保險櫃,手癢難耐渴望玩刀的李法殿還是決定先把老奶奶安置好再說。


    “大屋我住,小屋給小別住,奶奶,那就隻能讓您住偏屋了,您能接受嗎?”


    攙扶著低頭默認同意,看起來有些害羞的老奶奶,李法殿決定讓老奶奶去陪自己的老爹睡,如果老爹也不願意陪大齡女青年,那自己隻能自認倒黴,讓李別當一迴苦主了。


    用鑰匙打開反鎖的房門,房間的牆上和天花板上貼滿了鬼畫符一樣的符咒,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反正就圖個心理安慰,李法殿把老人攙扶著拉進了放有老爹靈位和遺照的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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