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行群島,外界的‘小粉臉’絕無可能抵達的金色神廟,


    普朗克從果盤上隨手拿起一個個頭很大的軟橘子,連皮帶肉的吃進嘴裏,橘肉飽滿圓潤,被牙齒研磨之後汁水四溢,酸酸甜甜的果味刺激著口腔味蕾,迴味無窮。


    幾口把芭茹人特產的‘藿橘’吃進肚子裏,擦著嘴巴的普朗克不得不承認,隻要能聽兇女人的話,不隻是鹹頭和圓頭,自己還是能吃到些甜頭的。


    “所以說,你們芭茹人所信奉的胡子女士到底是什麽?我看你經常跟胡子女士絮絮叨叨,難道胡子女士就在你提溜的金石頭籠裏?那我怎麽看不見?”


    俄洛伊兩隻手各拎著一個好似海蛇的蛇母圖騰,就像是成年人擺放兒童積木一樣把蛇母圖騰‘咚’的一聲隨手放在試煉場地的不同方位,像這樣的蛇母圖騰總共有八個,寓意著‘八方來潮,湧動不息’,正是娜迦卡波洛絲的核心教義。


    “首先,胡子女士是一位值得尊崇的真神,其次,我手中的神像名為‘神悉’,通過神悉我可以直接與蛇母對話,聆聽蛇母的教誨與旨意。”


    “我知道,你是芭茹人的‘真者’,就連那些高階海獸祭司也沒你利害。”


    普朗克臉上不以為意,心中卻暗自咋舌,每一尊蛇母圖騰看上去絕對有百十來斤,這麽沉重的石頭墩子在那個女人手裏就跟羽毛一樣輕便,果然自己是不能跟這個女人硬著來。


    “話說迴來,比爾吉沃特人都說胡子女士其實是一種大型海獸,這種不敬的說法也沒見你們芭茹人糾正,反倒是做實了這個說法的真實性,你們難道真的不在意別人稱唿胡子女士為海獸?換作我,要是有人敢叫我大胡子,我肯定一槍崩了他。”


    擺好了最後一尊蛇母圖騰,俄洛伊臉不紅氣不喘的隨手拎起神悉,對著普朗克招招手,神情淡泊沉穩,麵色波瀾不驚。


    普朗克看在眼裏,這女人總是一副無懈可擊的自信模樣,偏偏他還就吃這套,


    其他軟了吧唧的磨嘰娘們好看雖好看,卻真的沒有他的老相好有味道。


    “真神豈會在意凡俗之人的妄言,無論別人怎麽稱唿娜迦卡波洛絲,祂都是象征著生命、生長和永恆運動的神,這一點亙古不變……過來吧,既然你想要得到芭茹人的幫助,你就必須要通過靈魂試煉。”


    普朗克點點頭,幾口把手裏的第三個藿橘吃進嘴裏,順著俄洛伊的指示走到了八尊蛇母圖騰最中心的位置站定,神色平靜的看著正對著自己的芭茹人真者。


    事到臨頭,俄洛伊卻是顯得十分猶豫,作為掌管蛇母試煉的真者,她最是清楚試煉到底有多危險。


    “普朗克,娜迦卡波洛絲厭惡一切懦弱,靜止和虛假的事物,


    我再說最後一次,即便我對你有情,卻也不可能在你的靈魂試煉上留有任何餘地,等到試煉開始,一切都會由娜迦卡波洛絲來掌控,始於蛇母,終於蛇母,我隻是一個見證者,


    在試煉中,娜迦卡波洛絲的靈魂觸須會鞭撻你的靈魂,灼燒你的肉體,你必須直麵你最恐懼的東西,撐不住的下場就是變成枯骨……我問你,你可做好了一切準備?若是現在放棄的話,你未必會死,或許可以靠著自己的能力重新奪迴比爾吉沃特。”


    普朗克凝視著稍顯囉嗦的俄洛伊,他知道眼前的女人向來做事幹脆利落,最是討厭婆婆媽媽,偏偏在這件事情上不厭其煩的跟自己強調了三遍,


    這個女人是真的不想他死。


    想要說些貼心的話,男人張口道。


    “你當我是誰,這個世界上能擊垮我的東西還沒有出生呢。”


    並未在意普朗克無心言語中對蛇母的冒犯,這番話倒是讓俄洛伊重新迴歸了屬於芭茹真者的鎮定。


    如果死亡就是普朗克的結局,她願意接受,因為這是娜迦卡波洛絲的意誌,也是她身為真者無法違背的使命。


    迴應著微微泛起金光的神悉,俄洛伊已經感受到了娜迦卡波洛絲的意誌降臨在了金色神廟之上,不再猶豫,女人向前揮動神像,散發著金色光芒的神像頓時傾瀉出一片藍綠色的霧氣,霧氣撲向普朗克,繼而向四周擴散,


    在霧氣之中,整個世界仿佛都沉入了深海,就連天上的陽光都變得暗淡下來,


    來自於神悉的靈魂能量從八尊蛇母圖騰的位置開始生長,短短幾個唿吸間就變成了八根扭曲搖曳的可怖觸手。


    麵對著迎麵而來的靈魂觸手,就像是有什麽可怖而深邃的未知存在要把它拉入永恆而寂靜的海淵,無可抑製的恐懼忽然襲上心頭,普朗克隻在海洋之上飄過,卻第一次體會到了何為無法抗拒的深海窒息感。


    觸手先是束縛了普朗克肉體的四肢,緊接著另外四根觸手從不同的方向把普朗克的身體團團包圍,死死地纏繞在觸須之中。


    觸手之上陡然燃燒起靈魂之火,默默地注視著生死未卜的普朗克,俄洛伊捧起閃耀著金光的神悉。


    “娜迦卡波洛絲,無論如何,我都尊崇您的意誌。”


    灼燒的痛苦漸漸褪去,又像是從深海中蘇醒。


    “嘭!”


    底艙的木門被人粗暴地一腳踹開,蜷縮著身子躺在草席上的男孩才剛剛睜開朦朧的眼睛,身體已經被戴著黑色三角帽的男人拎了起來。


    疲乏感如潮水般褪去,終於意識到了什麽,男孩半委屈半恐懼地睜開眼睛,視線之內是一張看不到任何情感的冰冷麵容,一隻三角獨眼就像是傳說中的巨龍一般冷酷無情,視線冷的能凍結任何沸騰的血液。


    眼前的男人是他的父親,殘暴,冷血,不留任何情麵,隻有絕對的權利欲和掌控欲。


    “廢物東西!要是水手都像你一樣疲懶,老子吃什麽喝什麽?滾起來幹活!別以為你是老子的崽兒老子就不打你,記住,黑龍號從不養廢物!再有第二次天亮之前沒起來幹活,老子就把你這個廢物扔下海喂魚!”


    不等男孩說什麽,男人就像是丟垃圾一樣直接把男孩隨手丟在地上。


    男孩知道,眼前的男人從不威脅別人,隻會宣告一個個注定會做到的現實,


    他若是明天還沒辦法早起,這個男人真的會把他丟下海喂魚。


    顧不得疼痛,男孩艱難地站起身來,在儲備各種雜貨的底艙裏找到了木水桶與麻布。


    因為他才五歲,他隻能做一些最簡單的夥計,比如擦除黑龍號船板上的每一道船縫,男人每天都會刻意的檢查一些難以觸及的地方,若是發現半點不屬於船板的東西,等待他的不是毒打,就是一次前胸貼後背的饑腸轆轆。


    “咕嚕嚕……”


    肚子餓的嘴巴直發酸,嘴唇幹裂的能扯出血絲,昨天就吃過半條爛魚的男孩強行咽下胃裏騰起的酸水,又用發酸的口水潤了潤嘴唇,男孩終是拎著自己的活命工具走出底艙。


    天色暗沉,鹹濕的海風迎麵吹來,讓衣著淡薄的男孩哆嗦了一下,


    大海的盡頭剛剛浮現出一縷若隱若無的光線,嚴格來說這並不能算是天亮,


    就像是掐著點折磨他一樣,男人嚴苛到不近人情,不肯讓他有一秒鍾的懈怠,他甚至可以再海盜水手的眼神中看到憐憫……一開始他還希冀著這些目光能給他帶來一些幫助,直到那些憐憫的目光始終隻有目光的憐憫,他開始討厭起這種毫無意義,隻會詮釋自己是個廢物的目光。


    他是海盜之王的兒子,更是黑龍號上的無能廢物。


    五歲之前,他是慈祥而溫和的父親,每次出海迴家都會給他帶許多禮物,講許多傳奇故事,享受著海盜之王同等規格的生活,自從他的母親被仇人殺死在家中,他聽從母親的吩咐,瑟縮的躲在暗格裏躲過災難,一切都變了,


    他沒辦法迴應悲痛欲絕的父親,為何暗格裏有火槍,他卻沒有出去從仇人手中保護母親的問題,他隻能默默地跟著陌生的背影離開了陸地,走上了夢想之中的甲板,


    在父親的故事裏,甲板是每一個傳奇冒險家的起始地,是每一個海盜縱橫海域征服大海的故夢想開端,


    他的父親卻用冷冰冰的事實告訴他,夢想之所以是夢想,是因為缺少了人情冷暖,雨雪風霜,沒有痛苦的夢想,更應該稱之為妄想,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極少數的幸運兒可以依靠別人毫不費力的實現夢想。


    縱使他是海盜之王的獨子,他也沒有實現夢想的資格,船是海盜之王的,不是他的,就算是踏上了征服大海的傳奇之旅,那也是那個男人的傳奇之旅,不是他普朗克的。


    或許也是因為他沒能像他的父親所期待的那樣救下母親,總之都無所謂了。


    正如男人所說,在黑龍號上他不是什麽海盜之王的兒子,而是一個毫無價值的廢物,連普通船都沒資格上的廢物,想要獲得地位與尊重,隻能靠自己爭取。


    把風帆手的活兒學會,他就能取代風帆手,把瞭望手的活兒學會,他就能取代瞭望手,要是能征服黑龍號上的所有海盜,學會開船掌舵控製六分儀辨認方向,那他就是黑龍號的大副,


    黑龍號從不看年齡與資曆,隻看能力,能者上,弱者下。


    然而他是廢物,隻會用麻布擦船的廢物。


    在他學到其他東西前,他隻能擦船,還必須把船擦幹淨,不然會死。


    死死地盯著那一縷光線,男孩用力給了自己一巴掌,腦袋一疼,眼前黑了一瞬,男孩卻在痛苦中用身體記住了何為海盜之王口中的‘天亮’,


    “這個時候必須醒來,無論如何必須醒來,不醒來你就會死,你一定會死,普朗克,你要活下去,哪怕是為了那個女人,你也要不惜一切代價活下去,變得比那個男人更加強大,比他更狠,你要向他證明,你不是什麽廢物……”


    在其他海盜船員複雜的神色中,口中絮絮叨叨的男孩勢單力孤的打了一小桶海水,開始從甲板擦起。


    作為縱橫守望者之海的海盜之王旗艦,黑龍號比一般的帆船要大的多,足以容納三百多個船員的黑龍號是當之無愧的海上霸主,


    龐大的體量對於掌舵者來說是引以為傲的資本,對於最底層的擦船工來說卻是不折不扣的人間地獄,一天的時間,除了早晨和中午的兩頓飯能休息一下,男孩就沒怎麽歇息過,


    早已學會了用力留三分的男孩堪堪在天黑之前把整艘船都擦了一遍,同樣也是第一次,那個男人沒有在他努力了一天後打他,而是給了他兩顆熟雞蛋,一個橘子和一根烤雞腿。


    “我不是廢物,我才不是廢物……爸爸,我也想要保護媽媽……我真的也想要保護媽媽的……可是媽媽讓我不要出來,暗格裏隻有兩隻槍和一把刀,卻來了好多好多人,我不會用刀,隻能開兩槍,我該怎麽辦啊,我能怎麽辦啊……”


    船艙底層內的男孩咬了一口橘子,泣不成聲。


    “普朗克,你不能哭。”


    淚流滿麵的男孩抬起頭,看著忽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從男人的身上他看到了父親的影子,這兩個人一樣冷酷殘暴,陰戾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人。


    “你可以變得兇狠起來,你可以變得強大起來,你可以把你的敵人一個不留的殺掉,踐踏一切阻礙你的東西,你唯獨不能哭,不準哭!


    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你必須明白這一點!”


    “你……是誰?”


    似乎是從男人的話語中得到了某種力量,男孩不再哭泣,從後腰取下了一柄刀子,


    從那個女人離開他之後,他就開始學習使用刀子,火槍會有用完火藥的時候,刀子卻不會變鈍。


    他不止一次在夢中想過,如果他會用刀子,或許能夠從背後殺掉那些侮辱那個女人的混蛋,他恨死那些侮辱女人的混蛋了。


    “我就是你,我就是普朗克,守望者之海的海盜之王,比爾吉沃特灣的主人,跟我來,一起殺掉這艘船上的所有人。”


    聽到男人這麽說,男孩定定的看著男人,很快搖了搖頭。


    眼前的男人跟那些害死他母親的混蛋沒什麽區別,他才不會成為這個樣子。


    “你不是我,我才不會成為你這個樣子……”


    “噗嗤。”


    男孩愣愣的低下頭,看著不知何時捅進自己胸腔的刀子,刀柄握在男人的手中,形狀竟是跟自己手中的一般無二。


    男人不再勸說,臉上浮現出狠辣與冷漠。


    “即便是我,也不能阻我道路。”(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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