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納甘左輪被放下的那一刻,壓抑如冒煙火藥桶一般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列昂諾夫就冷漠地轉過了身體,不再多言。


    “道歉。”


    另一邊,雖然列昂諾夫主動放下了武器,不過夏傑卻仍舊不為所動,隻是稍稍放鬆了控製著下巴的左手。


    “夏爾捷,還是算了吧,沒必要把事情弄得這麽僵……”


    雷澤諾夫鬆了口氣,一邊靠近著夏傑,一邊用委宛的語氣提醒著什麽。


    可惜的是,此時的夏傑根本察覺不到這一點。


    聽著身後傳來令人後背發涼的低沉聲音,蒂莫菲耶夫強行壓下內心的恐懼與恥辱,用有些難看的臉色咬著牙道。


    “對……不……起……”


    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結果,夏傑這才一臉茫然的放開了下巴被掐出淤青的蒂莫菲耶夫。


    自知已經丟人丟到姥姥家,蒂莫菲耶夫揉了揉下巴,撿起了自己的刺刀一言不發的離開了操場,爬上了一輛運輸車。


    其餘的幾個老兵油子的臉色也有些難看,不過也沒再說什麽,隻是看向夏傑的眼神多了幾分敵意。


    “好了,既然矛盾已經解決了,那也該讓事情走上正軌了,我們可沒有這麽多時間浪費。”


    弗拉基米爾政委從訓話高台上走下來打著圓場,拍了拍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列昂諾夫,湊在了對方耳邊刻意壓低聲音。


    “老弟,說實話,這些人你還要不要了?”


    感受著臉頰傳來的熱氣,睜開眼睛,列昂諾夫麵無表情地偏過了腦袋,讓自己的臉稍稍遠離了弗拉基米爾的嘴巴。


    “要,怎麽不要,我不管他們是什麽人,隻要能通過考驗,隻要能殺死德國人,他們就是最值得信賴的戰士。”


    說到這裏,臉鼻發腫的列昂諾夫轉過身子,掃視了一眼躺在地上呲牙咧嘴看好戲的囚徒們,嚴肅地發出了命令。


    “我這個人最喜歡看到行動,而你們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諾維斯不是一個沒用的懦夫垃圾場,因此你們成功為自己贏得了一個死在戰場上的機會。”


    感受著眾人複雜的情緒,列昂諾夫一絲不苟地立正站在原地,重新戴好了軍帽,嘴裏繼續說著根本就不像是招人的冷冰冰的話。


    “跟我走的人,我不能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不能保證你們能獲得自由,我不能給出任何承諾,我唯一能保證的是,你們會有殺不盡的敵人,你們會麵臨數不清的危險,你們甚至不能選擇自己會死在哪裏……


    現在,願意跟我走的,馬上去收拾東西,在五分鍾之內迴到這裏。”


    聽著列昂諾夫那絲毫不給任何希望的話,囚徒們卻毫不猶豫地從地上站起,撒開腳丫子開始忙活了起來,與臭著臉背著手站在原地的彼得洛夫不同,這一幕直看的弗拉基米爾嘴巴微微勾起,看來沒有人是傻子。


    並不知道弗拉基米爾的想法,對於囚徒們來說,死在戰場上也好過天天被嘴巴臭過雷澤諾夫腳底板的彼得洛夫折磨臭罵強。


    往好了想,至少離開諾維斯後就不用再接受彼得洛夫的折磨了不是嗎?


    看著眾人紛紛跑開,雷澤諾夫擔憂地看著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夏傑,正要說些什麽,卻見夏傑忽然抬起了頭,臉上帶著一種看不分明的表情低聲道。


    “我要跟那個軍官離開這裏,老哥,你要一起走嗎?”


    雷澤諾夫一怔,瞥了一眼幾個冷眼看著這邊的老兵,臉色忽然變得有些複雜。


    “因為剛才的事情,你已經得罪了很多人了,在那邊應該不好過……或許留在這裏是個更好的選擇……”


    “老哥,說實話,我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才好,或者說,我還沒有理清頭緒。”


    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夏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有種感覺,我以後還會得罪更多的人,既然怎樣都會得罪人,那得罪就得罪吧,至少在想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麽之前,我決定跟著自己的感覺走,至少,這一次能讓我做幾件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那好,你有要帶的東西嗎?我迴去幫你一起帶出來。”


    搖了搖頭,夏傑幽默地笑了笑。


    “老哥,如果我能帶東西進來的話,我也就不會來到這裏了吧……”


    看到夏傑的心情好了不少,雷澤諾夫也就放下心來,轉身離去。


    歎了口氣,落寞的注視著雷澤諾夫遠去的背影,夏傑低頭喃喃道。


    “我到底該怎麽做……”


    …………我該怎麽做的迷茫分割線…………


    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迴蕩在耳邊,車後的兩側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


    一直以為位於烏拉爾山脈以東的西伯利亞隻有白茫茫的雪地和寸草不生的凍土苔原,眼前出現的綠色樹林卻是毫不留情的打破了腦袋裏固有的妄想和偏見。


    身上穿著嶄新的蘇聯步兵軍裝,頭上戴黃綠色的布製軍帽,懷裏抱著一杆沒有子彈,卻無比嶄新的莫辛納甘步槍,腰間挎著一把沉重的鏽蝕嚴重的長匕首,腳上也穿上了高筒小皮靴。


    行頭已經大變特變的夏傑正坐在後車廂的座位上對著車後方發著呆。


    “夏爾捷……對吧?你很不錯,沒有給諾維斯丟人。”


    轉過頭,夏傑看向了坐在自己對麵的人。


    藍眼睛,大鼻子,寬額頭,大胡子……


    好吧,果然認不出來。


    再順帶往旁邊一掃,其他的人也是長得‘一模一樣’,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


    本來穿著囚服的時候就難以辨認,現在換上軍裝後更是徹底成了臉盲。


    既然沒認出來,夏傑也就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聽見了,這讓自認為比較熱情的李昂略微有些尷尬。


    睜開眼隨意瞥了一眼互動的兩人,雷澤諾夫很快就再次閉上眼睛,繼續養精蓄銳。


    想了想,李昂還是收迴了有些‘輕浮’的語氣,試圖讓自己變得嚴肅起來。


    “你不用擔心,你是諾維斯的一份子,諾維斯的人會為你撐腰,要是有人敢欺負你的話,我們就一起揍他~嗯,揍得他奶奶都認不出來。”


    “哈哈哈~李昂,我怎麽記得是你小時候因為偷土豆被你爺爺揍得讓你奶奶認不出來?‘哦~你是哪裏來的小土豆?小土豆,快告訴我,我的寶貝孫子在哪裏~’”


    體格較大,性格直爽的尼古拉大笑著揭穿了李昂的老底,讓李昂的臉一下就漲紅了起來,站起身走了兩步,指著快要頂到車頂的大漢質問道。


    “你怎麽憑空汙人清白?我還沒說你喜歡聞雷澤諾夫的腳臭味呢,別以為我沒注意到,你在西斯特瑪的課程上和雷澤諾夫搭檔的可開心了,yue~真是變態~”


    “你個混蛋!?我怎麽可能喜歡聞臭味!?”


    ‘duang~’尼古拉戴著軍帽的大光頭不出意外地撞上了車頂的鐵質骨架,讓尼古拉疼的呲起了牙。


    看著猛地站起來幾乎要打成一片的兩人,夏傑忍俊不禁地笑了笑,迴想起了自己生前的學校生活。


    ‘這樣子似乎也不錯……’


    在夏傑看不到的地方,黑著臉的雷澤諾夫忽然睜開了眼睛,抖著胡子想了想,把一顆摸進口袋的尖銳小石子丟向了李昂空出來的座位上,讓尖銳的一角達成了‘此角向敵’的使命。


    整個過程極快,期間並沒有其他人看見,除了坐在旁邊的夏傑。


    一臉呆滯地看著小石子就這麽被雷澤諾夫若無其事地擺在了李昂的座位上,然後又不可置信地看著雷澤諾夫麵無表情地對自己搖了搖頭,夏傑明白,這是雷澤諾夫在示意自己不要幹涉。


    “這不好吧?”


    壓低了聲音靠向雷澤諾夫,夏傑從沒想到過心地善良樂於助人的濃眉大眼居然是這種人,顯然他並不知道尼古拉在訓練中確實聞到了來自於人類產生的最狠毒的惡意。


    “李昂剛才汙蔑了我。”


    雷澤諾夫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小聲迴應著自己那麽做的理由。


    “可是這樣做,不會出事嗎?”


    “給他個教訓而已,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聽到雷澤諾夫這麽說,雖然心裏還是有些擔心李昂,不過夏傑還是選擇相信雷澤諾夫。


    “吵吵什麽?!誰再吵吵就自己滾下車去!白癡!快滾迴你的座位上!不然就自己跑步走吧!”


    坐在車尾的兩個老兵不滿地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士兵手握成拳重重錘了兩下車的擔當座位的鐵支架,鐵支架發出了暴躁的咚咚聲。


    “等下車我再找你算賬!”


    “我怕你啊?”


    放完狠話,李昂不爽地走迴座位前,在夏傑瞪大的兩隻眼睛前,看也不看座位,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


    “嗷嗷嗷~~~嗚嗚嗷嗷啊~~~”


    尖銳的啼鳴聲自車廂內飛起,駕駛著運輸車的士兵嚇得一個哆嗦,差點沒把方向盤打到旁邊的溝裏去。


    就像是一隻被樹枝洞了屁股的猴子,李昂發出了正常人難以發出的可怕高音。


    “啊啊啊啊!我痔瘡破了!”不知不覺中,太陽開始下落。


    斯大林格勒以北,薩拉托夫的某處格外偏僻的郊外,四輛軍用運輸車穿過茂密的森林,在一處守衛森嚴的蘇聯偵察兵訓練營裏緩緩停下。


    跟著其他的新兵一起從運輸車上跳下來,夏傑麵帶同情之色地關注著身前跳著走的淚兩行,猶豫地看了一眼自己身邊麵無表情的大胡子雷澤諾夫,背後汗毛一豎,最後還是沒能揭穿罪魁禍首的身份,隻能暗自在心裏對李昂說一聲抱歉,然後明白禍從口出的殘酷性。


    另一半,雖然李昂還是弄出了不小的動靜,不過好歹老兵是拿可能成為同伴的同胞當人看的,偵察老兵並沒有讓李昂真的下車‘跑步走!’,不然的話就不單單隻是痔瘡破裂這麽簡單了,怕不是邊跑邊飆血,身後還跟著三十隻仰著頭的開心北地鬣狗。


    等到再次集合後,夏傑發現,這次來到這個營地的除了諾維斯的十七個人之外,另外的兩輛軍車上還有陌生的十二個蘇聯人,也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正當諾維斯的眾人覺得這次的‘新兵’是二十九個人的時候,一個鋥光瓦亮的光頭就從列昂諾夫的頭車上走了下來,在諾維斯的囚徒呆滯的表情裏,施施然地在眾人留著哈喇子的臉頰前帶上了軍帽,無比熟練地站在了眾人的身前。


    下一刻,宛若雷澤諾夫腳臭一般的惡臭訓斥聲響徹雲霄。


    “我的名字叫彼得羅夫!記住我的名字!!!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的臨時訓練隊長!負責輔助列昂諾夫上校完成士兵的選拔訓練!”


    ‘等等,為什麽是上校?’


    夏傑以為自己聽錯了,扭過頭,卻發現雷澤諾夫也是一臉疑惑。


    把徹底傻掉的眾人收在眼中,彼得羅夫的嘴角浮現出了一絲殘酷的笑意。


    “我對你們的要求隻有一個!服從!服從!還是他媽的服從!聽明白了了嗎!!!”


    “聽明……我服從你媽!!彼得羅夫!?你他媽從哪裏冒出來的!??快別開玩笑了!這裏可不是你的諾維斯!!!”


    早就對彼得羅夫不滿的伊萬一時間沒忍住,在同伴敬佩和同情的目光中禮貌的用樸素的言語表達了對彼得羅夫年邁母親的敬重。


    轉頭看向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刺頭伊萬,彼得羅夫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反而是有理有據地大聲吼道。


    “蠢貨!首先你應該服從的是我,而不是服從我那個已經死在斯圖卡轟炸機之下的老媽……其次,我在哪裏,是我說了算,不是你個白癡說了算!最後!”


    在伊萬重新想起被魔鬼光頭支配的恐懼之時,彼得羅夫和藹地笑了笑,讓伊萬亡魂大冒。


    “因為你愚蠢的行為!伊萬,今天的晚上,沒有你的晚餐!!!”


    “哦!!!!不!!!!你這個魔鬼!!!”(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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