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慶六年,青州高羅縣,與齊州的交界處,一隊人馬在官道上行進。已是四月,官道兩旁的田地裏長滿了野草,根本看不到農人在勞作。


    二月份,饒強鋒所部孟子輝率部從齊州流竄至青州境內,一路燒殺搶掠裹脅百姓,短短一個月便號稱二十萬之眾。高羅縣也被孟子輝搶劫一空,百姓或死或逃,要不就被裹脅在軍中流亡。


    青州產馬,孟子輝挑選手下精銳組建起一隻騎軍,號稱萬騎,借助騎軍的速度,孟子輝行動敏捷,來去如風,讓追捕他的趙偉疲於奔命。


    大帥王克明下令讓趙偉率所部五千兵馬進駐青州錦陽城,急令化州五萬兵馬南下,將孟子輝逼往東向,再次對討天軍形成合圍。


    這隻隊伍是化州南下的先頭部隊,一共兩萬人,統帥是江安勇,副帥許昌化,江安義不放心弟弟獨自統軍,讓許昌化輔佐。


    初夏時分,行進在隊列前的江安勇和許昌化一身盔甲,熱得滿頭大汗。江安勇脫下頭盔,罵道:“這鬼天氣,才四月就這麽熱。化州這個時候還要穿夾襖呢。”


    許昌化一臉肅容道:“江帥,將士麵前注意形象。”


    江安勇依言重新戴上頭盔,滿不在乎地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一本正經的。”


    江安義在化州謀求自立,逐走安西大都督薛民林,軍中那些投靠薛民林的將軍生恐江安義秋後算賬,趁著江安義放行的機會紛紛離開化州,軍中多出許多高級將領的職位來。


    既然邁出自立步伐,江安義當然不會坐等朝庭派人來摻砂子,自命安西大都督,虛置副都督、長史等位,將十六萬大軍分成四部,讓江安勇、何希桂、許昌化、賀續嗣各領一部,賀續嗣是安西都護府的將領,早已投向江安義。


    江安義安插在大營中的親信得到提拔,從江安勇以下絕大部分將官都是江安義的親信、親衛,加上過半的兵丁從化州募集,所以江安勇才會說都是自家兄弟。


    “身為主帥,一舉一動、喜怒哀樂皆會影響三軍情緒,大帥不可不察。”許昌化板著臉教訓道。他是彤兒的姐夫,與江家關係非同一般,此次出征江安義當著弟弟的麵讓許昌化約束江安勇。許昌化為了方正,投軍化州後便視江安義為主公,主公的吩咐自然遵從。


    江安勇有些尷尬,轉移話題道:“趙將軍命我們三天之內趕到錦陽城,此處距錦陽不過一百三十裏,隻是糧食剩下不多。許哥,要不我帶了五千輕騎先行南下,你帶著剩下的一萬五千人在後趕。”


    許昌化知道江安勇想離開自己的約束自在些,斬釘截鐵地道:“不行,出行前主公交待,絕不許你我分開,所以你率先頭部隊南下,我隻能跟著你。”


    江安勇在心中哀歎一聲,大聲下達軍令:“加緊步伐,前麵三十裏歇息。”


    青州錦陽城,刺史府變成了趙偉臨時的行轅,寬敞的大堂正中擺放著一張沙盤,沙盤是青州的地形圖。


    趙偉和王知祥一左


    一右站在沙盤兩側,一名校尉用竹棒指點著錦陽城西南處,道:“孟子輝所部的叛軍五日前攻下遠柱縣,正搶掠四鄉補給。”


    “此處離錦陽城近二百裏,大軍開拔需時四天,孟子輝裹脅了近十萬人,錦陽城內的兵馬不足一萬,難以克敵。”王知祥沉聲道。


    隨父親出征已有兩年,王知祥大小戰役經曆二十餘次,險些喪生也有好幾次。戰事使人成熟,王知祥與當初相比沉穩了許多。


    趙偉道:“叛軍號稱十餘萬,真正的精銳隻有孟子輝的那萬騎,隻要能擊潰孟子輝的輕騎,十萬兵馬如同土雞瓦狗,見風就降。”


    “趙叔,錦陽城內隻有三千輕騎和一千斬刀隊,那孟子輝十分狡猾,根本不與我大軍硬戰,稍有不妙便脫身逃走,剩下裹脅的百姓根本無損他的戰力。他隻要攻下一處縣城,立時就能拉出數萬兵馬,這該如何是好?”王知祥眉頭緊鎖道。:筆瞇樓


    趙偉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填,打仗要隨機應變。昨天江安勇那小子派人送信,離錦陽城隻有二百裏不到,他帶來了兩萬人馬,其中有五千輕騎,都是到西域征戰過的老兵,有這五千輕騎相助,應該能將孟子輝的輕騎咬殘。剩下的殘兵驅使他南竄宿州,你父帥在宿州已經布下口袋,隻要入了宿州,討天軍便難逃了。”


    王知祥盯著沙盤瞧了半天,道:“趙叔,遠柱城交通便利,四麵皆通,若讓孟子輝得知我軍行蹤,怕會事先逃竄。江將軍的位置應該在高羅縣一帶,可以斜插到遠柱城東北,孟子輝應該還不知道這隻部隊到來,何不讓江將軍發動突襲?”


    趙偉看著沙盤,沉吟片刻道:“化州江安義自立,這隻兵馬是否會聽從我的指揮難以預料,若是江安勇誤以為我要借討天軍之手來削弱化州實力,恐怕化州兵馬以後會出工不出力,所以我想讓化州兵馬與我部匯合後,一起向孟子輝進軍。”


    王知祥慨然道:“我聽父帥說過,江安義為人忠義,此次自立也是被朝庭所迫,父親奏請朝庭請化州出兵,江安義毫不猶豫派其弟率五萬兵馬出征,足見其誠意。若是江安勇心存疑惑,小侄願意親往其軍隨同其一起出戰,這樣江安勇總無話可說。”


    趙偉欣慰地看了一眼侄兒,道:“知祥能不避兇險,你父得知肯定老懷大慰。你說的不錯,戰事要緊,你即刻前去江安勇處,隨他一同直插遠柱城東北,今日十七,十九日未時發動攻擊。”


    用手一指南麵的狹長官道,趙偉道:“此處地勢狹窄,大軍難以展開,斬刀隊應該能阻敵一個時辰以上,為叔即刻派遣斬刀隊在內的三千兵馬前往此處。明日卯時,我會率領三千輕騎親自前往遠柱城,從東麵發動攻擊,末時一起動手,逼迫孟子輝逃竄。”


    趙偉拍拍王知祥的肩膀,柔聲道:“多加小心,身為大將不用衝殺在前,保全自己要緊。”


    王知祥以手擂胸,盔甲“砰”然作響,高聲應道:“末將遵令!”


    十九日午正,遠柱城東


    北,江安勇的五千輕騎在山坳處休息,馬解鞍,人吃飯,離發動攻擊還有半個時辰。


    山腳之下,江安勇與王知祥席地而坐,兩人相識才一天,卻分感投契。江安勇從馬鞍上解下個葫蘆,遞給王知祥,道:“喝兩口,精神一下。”


    一天半的時間輕騎走出一百七十餘裏,並不輕鬆。王知祥盔甲上滿是塵土,臉上也被汗水衝出一條條道。以為是水,王知祥接過葫蘆大口喝了一口,王知祥嗆得大聲咳嗽起來,指著江安勇道:“這是酒?”


    江安勇奪過葫蘆,低聲吼道:“小點聲,別讓許哥聽到,這葫酒就保不住了。”


    美滋滋地抿了兩口,江安勇輕聲道:“十年釀的金玉液,等打完了仗,我請你到化州去,在香雪海吃酒縱馬,快活快活。”


    王知祥眼中露出憧憬之色,笑道:“我早就聽說化州在江兄的治理下成為塞外江南,百裏香雪、長河落日、雪峰映日秀美動人,等平定討天軍後我便跟父帥說,到時候去安西大營當兩年兵如何?”


    江安勇臉一僵,尬笑道:“自然好,就怕國公爺不舍得。”


    王知祥傲然道:“我父帥常說好男兒誌在四方,你大哥為父帥六十歲的祝壽詞中寫‘西北望,射天狼’,父帥老了,恐怕不能前去平定西域,我便替父帥前去了結心願。”


    江安勇被王知祥說得振奮起來,大聲道:“好,到時候咱們兄弟一起平定西域,建功立業。”


    未時,趙偉的三千輕騎率先向遠柱城發動攻擊,得到趙偉率輕騎三千來襲,孟子輝先讓裹脅來的百姓消耗官軍的體力,然後準備用萬騎精銳殲滅趙偉所部。


    正當孟子輝準備率萬騎出擊時,江安勇的五千輕騎發起了攻擊,得到通報的孟子輝大為驚異,他知道趙偉僅帶五千兵馬入青州,這五千輕騎從可而來。


    看到高高飄揚的“江”字旗,孟子輝立時明白化州的兵馬入青州了。他曾在德州攻打過江家家宅,對江家家丁的豪勇深有印象,所以看到江字旗想也不想南下逃竄。


    命令手下分成數部,分別迎擊趙偉和化州兵馬,孟子輝率領萬騎裹脅著兩萬百姓南下,對於他來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手下這一萬精銳不失,縱橫天下隨處可為家。


    楓關隘,千名斬刀手堵住去路,孟子輝知道中了埋伏,驅趕著兩萬百姓直衝斬刀隊,斬刀隊斬殺萬餘百姓,血流成河,終於被孟子輝找到機會,萬餘輕騎有半數逃走。


    在隨後的追擊中,化州輕騎表現出過人的驍勇,無論是單兵騎射還是整體配合,實力都在趙偉所率領的輕騎之上。趙偉暗暗心驚,他所率的三千輕騎是從漠北大營抽調的百戰精銳,居然比不上化州兵馬,可見化州兵馬之雄冠於諸軍,如果江安義真起反心,天下恐怕無人能擋。


    最終,孟子輝帶著二千多輕騎逃竄到了宿州,趙偉和江安勇在宿州邊境的鷹崖關駐守下來,王克明將討天軍關入了宿州口袋。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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