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戈壁依舊寒意迫人,晃州盤蛇山的杜鵑花卻開得滿山紅豔,饒強鋒和董浩雲站在雲崗之上,眺望著滿山紅豔,兩人已經站了一刻多鍾,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鄭軍對盤蛇山的封鎖已有五個多月了,前期準備的糧食還算充足,暫時還用不著為糧食發愁。盤蛇山中有足夠的田地,討天軍足以支撐到今年的夏糧豐收。不過,有一點饒強鋒和董浩雲都沒有事先意料到,過完年後,討天軍儲藏的鹽不多了。


    鹽的用量很少,但十萬大軍的用量就可觀了,盤蛇山區不產鹽,鄭軍軍隊封死了進出的道路,自打朱易鋒在山道上樹起杆子,將暗中前來做生意的商販吊死在上麵,討天軍便無法再從商販手中獲取鹽,哪怕是一兩鹽一兩金的高價也難以買到。


    董浩雲沉聲道:“大軍若是缺鹽,戰力便無法保證,不少將士的腿都腫了,操練也沒有勁。再這樣下雲,不用官軍來打,隻要派些團練兵就能把咱們當成蛤蟆給串了。”


    饒強鋒道:“大軍休整了半年,是該動一動了。樹挪死,人挪活,要撕開朝庭布的這張網。”兩人討論過多次,三路圍困大軍誰也不是軟杮子,從哪麵撕網一直議而未決。


    身後響起腳步聲,一名親衛近前稟報道:“舒將軍進山了,送來了一批東西,還有幾袋鹽。”


    饒強鋒笑道:“過年時我跟幾個帶兵的將軍提了一句,沒想到這個舒永傑還真有辦法,居然搞到了鹽。這幾袋鹽真是及時雨,迴去,我得好好犒勞他一下。”


    討天軍的總寨設在雲山山腰間,群山環抱,環境幽美。舒永傑坐在聚義廳中,身旁嘍囉熱情地招唿著他,又端茶水又送點心。他駐守在武清縣,相比山中更易搜刮到物資,特別是朝庭封鎖盤蛇山區,舒永傑等人便成了討天軍的紅人。


    看到饒強鋒和董軍師走進來,舒永傑趕緊站起身躬身行禮,笑道:“見過大將軍,見過軍師。”該有的禮節絕不能少,這是舒永傑的處世之道,其他將軍仗著與大將軍有交情,平時見禮時大大咧咧,舒永傑可不會學他們的樣。


    “永傑來了,辛苦了,今天就住在山中,我和軍師好好跟你喝幾杯,你給我們聊聊外麵的情況。對了,你那幾袋鹽是及時雨,山中缺鹽缺得厲害,可有辦法多買些來?”饒強鋒道。m.Ъimilou


    舒永傑道:“大將軍,這幾袋鹽是私鹽販子冒險送進來的,一共六袋,我給山裏送來了四袋。”


    董浩雲眼睛一亮,問道:“舒將軍,這私鹽販子從哪裏進來的?”


    “是從德州入境的。”舒永傑早有準備,笑道:“我把那幾個私鹽販子也帶來了。”


    董浩雲大喜,道:“舒將軍辦事穩妥,很不錯,快把人請進來。”


    功夫不大,三個穿著村民服飾的人走了進來,向饒強鋒等人行禮。饒強鋒打量著為首之人,此人皺紋堆累,臉上的皮往下耷拉著,下巴上幾根焦黃的胡須。眼皮垂著,像是看著地麵,偶爾撩起閃出精光。


    “貴姓啊?”一旁董浩雲出聲問道。


    那人應道:“山野草民當不得貴字,姓馬。”


    “馬當家是哪裏人?現在官軍圍山,馬當家有路子進山?”董浩雲頗感興趣地問道。


    姓馬的答道:“缺錢,沒辦法,隻有拿命搏。”


    饒強鋒插口道:“看上去馬當家以前是個胖子?”


    一句話像是戳中姓馬的心事,姓馬的低頭不語。


    董浩雲微笑道:“馬當家,你能冒險進山,就是討天軍的朋友。不瞞你說,討天軍打算突出官府的包圍,馬當家既然進得來當然也便出得去。馬當家若是肯幫忙,要錢給錢,要在討天軍當官,給你三千人馬。馬當家,你意下如何?”


    姓馬的苦笑道:“大王發話,小的怎敢不聽,若是我帶了討天軍走出官府包圍,願意在大王手下聽用。”


    “好”,饒強鋒一拍椅子扶手,道:“你既有歸順討天軍之意,那不用等到將來,饒某現在就封你為將軍,給你三千兵馬。”


    姓馬的跪倒在地,道:“多謝大將軍,馬八願為大將軍肝腦塗地。”


    這位馬八便是當年的胖衙役馬八,侯七死後馬八生恐江安義報複,帶著家人悄然離開新齊縣。人離鄉賤,加上沒有什麽謀生的本事,攢下的積蓄不到兩年就花光了,一般的肥膘也跑沒了。


    最後,馬八不得不在德州邊境的遠禾縣紅崗村落下腳,最後的銀子買了六畝地,算是安了家。田租給別人種,馬八靠著販運山貨維持著一家人的生活,聽到江安義的官越做越大,馬八越發不敢拋頭露麵。


    紅崗村與盤蛇山相隔不遠,村外的山林與盤蛇山相通,討天軍來到盤蛇山後,大軍將盤蛇山困住,馬八的生意便斷了。大兒子要娶親,馬八咬著牙背著一袋藥材進了山,在武清縣換了幾兩銀子,總算把親事定了下來。娶了兒媳婦家裏的開銷越大,馬八不得不冒險再次進山,紅崗村遠離大道,隻有樵夫砍柴的小路與盤蛇山相通,官軍沒有在這裏設卡。不過從紅崗村前往武清縣,沿途要從好幾處軍鎮旁經過,隻能趁夜潛入。


    帶著貨物通過官軍的關卡那是把腦袋別在了褲腰帶上,馬八不是沒有看到那些高懸在木杆上的屍體,可是家中沒錢豁出命也要幹。饒強鋒讓他加入討天軍,馬八沒有什麽猶豫,何況反正都是死,不如賭上一把大的。隻可惜江家讓討天軍先給平了,要不然自己帶著兵馬殺去江家報仇雪恨,是何等的快意。


    在德州設圍的是安東大營的三萬人馬,統軍的是明威將軍蕭炎武。前次圍堵吳彥浩失利,安東大都督蘇光祖遭了天子嚴斥,罰俸一年,罰錢是小,失了麵子事大。此次天子下旨抽調三萬兵萬幫助申國公合圍討天軍,蘇光祖不敢怠慢,要是再出了錯,自己的這個安東大都督便做到頭了。蕭炎武是安東大營的宿將,曾在漠北大營跟申國公並肩作過戰,派他前去應該能讓申國公滿意。


    吳彥浩水淹魏州,安東都護府損兵折將,蘇光祖顏麵大失,對於蕭炎武來說卻是個好消息,營中蘇光祖一係的親信夾起了尾巴,不再囂張跋扈橫行無忌了,蘇光祖對於蕭炎武這些不屬親信的部將態度也溫和下來,物資軍械的供應也做了調整,蕭炎武猜測蘇光祖發現他所倚仗的強兵原來隻是紙糊的老虎,想起他們這批宿將來了。


    蘇光祖命蕭炎武統兵三萬圍困討天軍,他其實並不情願前來。蕭炎武今年滿六十歲,在安東大營十餘年,曆任兩任大都督,祝謹峰調任後蘇光祖對他多有打壓,蕭炎武早有解甲歸田之意。隻是身在軍中豈能不遵將令,蕭炎武到達德州與晃州交界處後,將三萬大軍分成五部,扼守晃州與德州交界的遠禾縣、南當縣、開峰縣,並按照申國公所令在沿途的關道、小路、山村設立軍鎮關卡。


    考慮到困堵討天軍是件長期的事,蕭炎武讓又將三萬人馬分成十份,八份人在前線值守,六千人在後休整,每月輪換兩批。輪值的兵馬在前線後方三十裏,這裏是三萬大軍的輜重營,蕭炎武嚴令大軍不準擾民,輪休的兵馬隻能在輜重營附近活動。可憐那些山上的飛鳥走獸,大軍在此紮營一個月,便連藏在洞裏冬眠的蛇都不知被挖出來多少。


    當兵吃糧打仗,有點朝不保夕的味道,往往手中有了銀子存不住,於是大營三裏外就有了生意,熱鬧得就像趕圩的集鎮,吃的、穿的、用的盡有盡有,稍為僻靜點的地方拉起帳蓬,皮肉生意紅火得不得了……


    蕭炎武身先士卒,在南當縣坐鎮,此次在後方休整的是定遠將軍孟光亮,按照蕭炎武的將令,酉正營中擊鼓,營外的閑雜人等在兩刻鍾之內必須離開。


    鼓聲已過兩刻,孟光亮笑吟吟地道:“今日本將親自巡察。”身邊的親衛心領神會,一個個滿懷深意地笑起來。果然,巡察一圈後,孟將軍帶著他們往西轉,往前三裏地,有百餘頂帳蓬,那裏是最受兵丁歡迎的好地方。可別的煙花地不同,這裏的帳蓬到了晚間顯得有些冷清,軍中有規定,鼓響二刻之後必須迴營,若有停滯在外的以“違期不至”的慢軍之律處之。


    慢軍按律當斬,不過這些禁律斬條多半由主將說了算,在輜重營當然更不會嚴格執守。孟光亮來大營輪休二十三天了,犯了這條軍紀的將士不在少數,多半打了二十軍棍了事,自己他自己在帳蓬過夜有七晚,但誰還敢挑他的刺不成。


    孟光亮等人走進大帳,裏麵的歡聲笑語一斂,孟光亮心中明白,不用問這帳蓬群中有不少軍中同僚。看破不說破,有幾個老鴇已經笑著迎了出來,孟光亮是熟客,這些老鴇知道這位孟將軍是輜重營的老大,這可是大爺,得罪不得得罪不起。


    嬌語香風中,孟光亮倚紅偎綠走進最大的一頂帳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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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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