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慶四年元日,朝庭照例要舉辦大朝賀。元日是歲之元、時之元、月之元,象征著新的一年開始,是朝庭最為隆重的朝賀。朝賀在含元殿舉行,殿上陳設禮樂,儀仗莊嚴,天子袞冕臨軒,皇後、百官、朝集使以及皇親國戚都身著朝服一同參加。儀式包括皇子獻壽、中書侍郎奏地方的賀表、黃門侍郎奏祥瑞吉兆、戶部尚書奏諸州的貢獻之物,禮部尚書奏諸蕃的貢獻等等內容。


    長慶三年對石重偉來說有些煎熬,安南屯軍之亂在他的臉上重重抽了一巴掌,將他抽得吐血顏麵盡失。吐血之後石重偉以需要靜養為由暫停了朝會,躲在後宮之中懶見朝臣,朝政交給孔省等人打理。坐在水榭聽著歌舞,石重偉總會想到那停工的雁山行宮,胸口便會隱隱作痛。


    高坐在寶座,目光從那些伏拜的臣子身上越過,看向大殿外的天際,陽光映照朱闕欄杆之上,這一刻石重偉仿佛看到了大鄭廣袤疆域,億兆的百姓也在向他叩拜,歡唿“萬歲”。石重偉不禁心潮澎湃起來,這是朕的江山子民,朕是天子,恩澤四方。


    石重偉有意借助長慶四年的元日朝賀一洗去年的頹運,今年參加朝賀的人特別多,不光二十七州都派出了規模宏大的朝集使,石重偉授意光祿寺卿陳因光朝賀之時要讓北漠、西域以及南蠻諸國的使者上朝朝賀。


    這可為難了陳因光,厚著臉皮來到四方館拜會漠人使臣,暗中許下好處才讓漠人使者答應將寫好的賀正表在朝賀時呈上,西域諸國的使者好辦,東市有不少胡商,找人假扮便是,反正天子要的是場麵,真假沒有去管,那些胡商聽說扮賀正使有吃有喝,個個踴躍得很,至於南蠻小國便更容易了,找些南人塗抹了臉,便是使臣了。


    石重偉看著亂糟糟下拜的諸蕃使臣心中暗自鄙夷,這些蠻荒小國哪知禮儀,朕早晚要將他們納入王化之下。目光落在漠人使者身上,石重偉輕輕一皺眉,漠人使者單膝跪拜後隨即站起,在一眾藩國之中有如鶴立雞群,著實無禮。


    漠人汗利漫從賀牢山帶迴來數十萬部眾,草原實力大增,陳因光奏本說漠人以人口增多為由要求今年多贈送他們五十萬石糧食,五十萬石糧食不算什麽,可是朕不能讓漠人隨意宰割。


    朱易鋒南下之後,劉維部叛軍大部被殲滅,剩下的數千人南竄蠻荒,已經不足為患,吳彥浩部叛軍趁朝庭賑災之機逃進麗州,祝謹峰已率軍前去追擊,年前祝謹峰奏報,數次接戰吳彥浩部死傷過半,現已把吳部逼到沿海一帶,吳彥浩有跨海而逃之意,祝謹峰正在加緊殲擊。等朕平定屯軍之叛後,整頓兵馬與漠人一戰,挫一挫漠人的傲氣,父皇差點奪下漠人王庭,要不是漠人放火燒草原,此刻漠人不是歸順朝庭就是遠竄北荒了。


    陽光如金,灑落在含元殿外,映照在將士手中的兵器上,閃著寒光,石重偉心雄萬丈,朕手握百萬雄兵豈能被漠人欺淩,朕當發憤圖強完成父皇未盡的大業,將漠人王庭納入朕的河山。


    熊皇後帶著皇子石守盛站在寶座左側,程淑妃沒有資格參加朝賀,她所生的皇子石守齊還小,也沒有參加朝賀。熊皇後有些激動,這樣朝賀的機會對石守盛十分重大,作為皇後所出的皇長子依照大鄭慣例會被冊立為太子,盛兒過年叫八歲了,太子十歲便要入東宮,讓熊皇後怎麽不急。


    餘光掃了一眼端坐在寶座上的天子,熊皇後心中的焦慮越發重了,生下盛兒後自己與天子的情份漸薄,宮中選秀之後天子前來坤安宮的次數更是少得可憐。父親讓自己不要爭寵,身為皇後母儀天下不能讓人指責善妒,為了盛兒能成為皇儲,自己受再多的委屈也忍了。


    程淑妃爭儲之意昭然紙上,吏部侍郎程明道是天子寵臣,這個佞賊推波助瀾不斷地在天子耳邊替石守齊說好話,三四歲的小孩居然就被他說成仁孝、聰慧,最可氣的天子居然信以為真。要不是太後十分喜歡盛兒,恐怕天子很可能立石守齊為太子。


    目光看向朝列中的父親--國丈熊執仁,自家出身寒微沒有助力,成為盛兒的硬傷。父親當年有意交好化州經略使江安義倚為臂助,可是天子親近小人並不喜歡江安義,江安義的老師餘知節從戶部尚書的位置退下後,江安義在朝堂之上的聲音越弱,恐怕自身難保,不可能替盛兒撐腰。


    朝列的最前麵是兩位相爺,父親探問過兩位相爺的口氣,都說立儲之事不能急,父親感歎兩位相爺易擔心卷入到立儲之爭中去,史書上因為立儲掉的腦袋可以堵成數座大山了。


    朝賀已經進入尾聲,熊皇後暗暗歎息著,等朝賀結束後帶著盛兒前去探望王太後,自己趁太後開心時提一句,但願太後能幫著盛兒成為太子。


    大朝賀,最累的是光祿寺卿陳因光,將朝集使、賀正使送迴四方館中,陳因光感覺自己的腰都快直不起來了。接下來是飲宴,敬過幾杯酒後自己便可以歸家歇歇了。看天子的神情對此次大朝賀很滿意,陳因光知道自己討了天子的歡心,自己也不想六部尚書的位置,能平平安安再做幾年光祿寺卿卿正,致仕之時賜個子爵就心滿意足了。


    說罷客套話,敬完三杯酒,陳因光舉杯走向漠人使臣蒙可夫,別的使臣自己可以不用放在心上,漠使可不能得罪,自己的功業就建立在與漠人和談之上。


    看著陳因光端著酒杯滿麵笑容地走過來,蒙可夫眼中閃過鄙夷之色,這個鄭人膽小如鼠,一心想著討好鄭人皇帝,隻想著用錢財安撫,坐看草原壯大,利漫汗派人告訴自己,今年開春便要揮兵南下,南下之前讓自己爭取從鄭國多要些好處,特別是糧食。為了此次朝賀,陳因光答應送給自己二十萬石糧食,並在開春之前將和談中資助的百萬石糧食先行運往漠國。


    蒙可夫露出詭異的笑容,若是鄭人得知草原勇士吃著鄭人資助的糧食南下,不知會是什麽表情,鄭人皇帝會不會下旨將眼前的陳大人斬了,笑著站起身,蒙可夫與陳因光開懷暢飲。


    長慶四年開始,石重偉恢複了早朝,看到精神煥發的天子,孔省、段次宗等人都露出了笑容,天子一洗頹廢、重新振作,受點小挫不算什麽,吃一塹長一智,天子還不到而立之年,來日可追。


    …………


    從榷場運來的糧食源源不斷地經過鎮北城深入草原,齊新文滿麵肅容地看著長長的糧車分成五路進漠,糧食已經運送了三天,數量超過了百萬石。這麽多的糧食入漠,漠人便有了軍糧,若是南下便無糧草之憂,今年開春形勢不妙。


    真不知道朱太尉是幹什麽吃的,居然會讓天子下旨將全年的資助全部運往草原。朱質樸推薦朱易鋒前去平叛,戰績卓著,如果不出意外朱易鋒會接任太尉之職,朱家太尉之職不會旁落。朱易鋒比朱質樸強出太多,將來朱易鋒執掌太尉之職會比他的叔叔強許多,不像朱質樸隻是天子的應聲蟲,根本不敢違逆天子的意思。


    與漠人簽訂和約之後,朝庭不斷召迴兵馬,前兩年安南屯軍叛亂,朝庭又抽調了一萬輕騎,眼下鎮北大營的兵馬不過二十四萬,這些兵馬要阻擋四五十萬漠人南下,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新任的副帥寧滔按劍而立,沉聲問道:“康軍使,可知這些糧食運往何處?”康千峰已經升為軍情司副使,留在鎮北城效力。


    “稟副帥,這些糧食大部分囤居在一百二十裏外的劄塔拉附近,有萬餘漠騎在那裏駐守。”康千峰拱手稟道。


    齊新文冷聲道:“天子心存僥幸,以為漠人得了好處便不會南下。”天子的心思他能猜出幾分,想在今年上半年徹底平定安南屯軍之叛,然後騰出手來陸續增加鎮北大營兵力,隻是漠人會給朝庭半年時間嗎?


    寧滔道:“齊帥,我們是不是要預做防備,如果探知漠人南下,便先下手為強,派人燒毀這些糧食。”


    齊新文沉默片刻,歎道:“老寧,你說得沒錯,隻是等到漠軍南下再要想動這批糧食就不可能了。最好的辦法就是現在不準糧食出關,即刻派兵北上搶糧。”


    寧滔也默然,他和齊新文的想法一樣,隻是這樣一來輕啟邊釁,致使漠人南侵的罪名可就落到他們身上。不管天子在暗旨裏怎麽說,從他的行動上看對漠人十分忌憚,一心隻要求穩。


    “康副使,多派探馬前往王庭打探,一旦漠人王庭有聚兵跡象,即刻報我。”齊新文道。


    漠人王庭,依舊是冰天雪地。金帳之內,利漫召集眾首領飲宴,話題隻有一個,南下。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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