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意迎上前施禮道:“江夫人,老朽是國公府上的管家,老爺讓我在此專程迎候,請帶著公子、小姐隨我前往內院,我家夫人正等著江夫人到來呢。”


    彤兒還沒開口,她身旁的江晨益像模像樣地拱手道:“王管家,你讓人帶二娘前去內院,我奉父親大人之命,要帶著弟弟給國公爺祝壽。”江晨益並非江安義的長子,但他卻是嫡長子,將來會繼承江安義的爵位。


    彤兒特意為他裝扮了一番,束發金冠,青色緊身箭袍,收拾得幹淨利落,一張小臉粉嘟嘟惹人憐愛,舉手投足學著大人樣讓人發笑。王成意看江晨益比他孫兒還要小,在大庭廣眾之下並不怯場,心中十分喜愛,笑道:“少侯爺,裏麵請。江夫人,你放心,等少侯爺給國公爺拜過壽後,老朽會把他送到內院。”


    江晨益重新牽起弟弟江晨毅的小手,道:“弟弟,跟哥哥去給國公爺拜壽。”


    王成意領著兩個小孩往正廳走,吸引了不少來賓的目光,眾人交頭接耳地打聽這是誰家的公子,怎麽大人不來派兩個小孩來拜壽,真真好笑。不過這兩個小孩倒有模有樣,看得出平時的家教不錯。


    開宴的時間還未到,王克明與賀客們在正廳中喝茶談笑,國公府的正廳夠寬敞,能進正廳與他聊天的人也不多,三十多個人坐在一處說笑還顯闊綽有餘。


    王成意進屋通稟道:“國公爺,江府兩位公子前來為你拜壽。”


    王克明一時沒有反映過來,隨口應道:“好好,請進來吧。”


    等江晨益兩兄弟邁步進屋,屋中眾人都停住了說笑,鼓起眼睛打量這兩個小孩,互相打聽這是誰家的小孩。


    王克明醒悟過來,這是江安義家的孩子,笑著招手道:“好孩子,過來,你們二娘可夠寬心的,讓你們這兩個小不點到處亂竄。”


    江晨益帶著弟弟來到王克明麵前,按照事先的排演,兩個小孩跪倒在地,奶聲奶氣地同聲祝道:“江晨益(江晨毅)恭祝國公爺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


    兩個孩子在家中練習過多次,有板有眼地說出來讓人看得心喜,王克明哈哈笑道:“好孩子,難為你們了,快起來。成意,快給他們拿果子。”人老了喜歡小孩,王克明成親晚他的嫡長子王知祥才二十二歲,去年十月成的親,還沒有孫子,看到江晨益和江晨毅天真可愛,打心眼中喜歡。


    兩小孩爬起來,互望一眼,齊聲誦道:“壯誌常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吹角連營喚主將,親射虎,定北荒。酒酣胸膽尚開張,鬢有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聽第一句,王克明就知道這是江安義寫給他的祝壽詞,心中暗笑江安義搞怪,讓兩個孩子來當麵念誦。其實王克明錯怪江安義了,江安義寫得是條幅,彤兒看過後自作主張讓兩個孩子在王克明麵前誦背,以彤兒的精靈古怪猜出國公爺定然喜歡。


    聽到“酒酣胸膽尚開張,鬢有霜,又何妨”時,王克明身子前探,眼中閃著光亮,胡須微顫,雙手死死攥住椅子兩邊的扶手。滿堂無語,靜聽兩個孩子清脆的聲音念道“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兩個小孩念完,屋中一片寂靜,江晨毅才六歲,有些膽怯地朝哥哥身邊靠了靠。王克明如夢方醒,感激地看了兩個孩子一眼,站起身高聲吩咐道:“拿筆墨來。”


    仆從拉開空白的橫幅,王克明執筆在手,深吸了一口氣,運筆如飛在橫幅上疾書。王克明文武全才,一手草書如天馬行空,又像蛟龍過海,紙上墨跡飛舞,酣暢淋漓之致。


    寫罷擲筆,王克明看了看,自覺十分滿意,吩咐道:“掛在‘千裏目’樓上,此詞可以用來佐酒,一洗胸中頹廢。”


    轉過身王克明俯下身子輕輕抱了抱兩個孩子,道:“多謝你們了。”一手牽著一個孩子麵向眾人,王克明高聲道:“這兩個孩子王某十分喜歡,將來誰要是為難這兩個孩子,便是跟我王克明,跟我申國公府為難。”


    一語即出,舉座嘩然。申國公這句話給了兩個孩子護身符,別看申國公這兩年閉門不出,但他家世顯赫,又多年在軍中為帥,天下一旦有事,隻要他還能走動天子定然要起用他,有這樣一個了不起的人物相助,江家這兩小子有福了。


    王知祥一臉興奮地跑了進來,高聲稟道:“父親,天子和太後派人來祝壽了。”


    王克明將兩個孩子交給王成意,讓他帶著兩人去後院找彤兒,這才整理衣襟,笑道:“勞煩眾位隨我一起去接天使吧。”:筆瞇樓


    香案早已預備妥當,來宣旨的是宮謁太監路明理,肅帝朝四大內監如今碩果僅存,天子派他來宣旨足見對申國公的器重。駢四儷六的聖旨有如繁花簇錦,王克明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腦海中全是江安義寫的那首詞,等到路明理念到“欽此,謝恩”時,王克明叩下頭去,道:“臣領旨謝恩!”


    站起身接過聖旨交給一旁站立的兒子,王知祥激動得滿臉通紅,看著風清雲淡的父親著實佩服,天子將太子太保和驃騎大將軍又發還迴來,父親居然若無其事,這份養氣的功夫到了家。


    周圍圍觀的人暗暗慶幸,這次來申國公府祝壽算是賭對了,天子對申國公比肅帝還要信任,想想也是,當年天子還是太子時沒少和安壽公主一起到申國公府上玩耍,要說太後一族誰與天子最為親近,便是這位申國公,王氏族長宜城侯王克彥根本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王克明與路明理熟稔,接著他手道:“老路,你平時躲在宮中不出來,難得出來一趟,今天非喝幾杯再迴去。”


    路明理笑道:“國公爺別急,咱家少不了叨擾幾杯。這旨意念完,還有萬歲爺和太後賜您的禮物沒送呢。來人,將萬歲的題詞和太後的禮物呈上。”


    身後的小太監捧著字軸,聞聲拉開,石重偉在上麵寫著“國之屏障”四字。王克明看著這四個字,想起半生為國征戰,身上大小傷疤有數十處之多,卻落得個待罪閉門的下場,著實心有不甘。好在方才江安義所寫的祝壽詞讓他心胸大張,所有的委屈都在奮筆疾書中發泄了幹淨,此刻心情大佳。


    天子與自己親厚,國家有戰多半會重新啟用自己,想當年戰國名將廉頗年近七旬尚不服老,我才剛過甲子,照樣能騎上馬、拉開弓沙場殺敵,像安義詞中所說,“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就算老得走不動路,自己還有坐在馬車中參讚軍事,隻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


    朗笑聲從王克明嘴中發出,王知祥眼晴一酸,差點落下淚來,這兩年父親困坐府中,頹廢異常,每日飲酒至醉,蒼老得非常快。今日天子賜字,重獲信任,父親又重新變迴那個威風八麵的大將軍了。


    “開宴”,王知祥興奮地吩咐道。鞭炮聲震耳欲聾,觥籌交錯,香氣四溢,笑語歡聲,院中樂聲起,舞女們翩翩起舞,齊唱“射天狼”。趙偉一拍桌子,喝道:“這曲子娘們嘴中唱出來一點味兒都沒有,大哥,你且聽我唱來為你祝壽。”


    破鑼般的聲音響起,唱腔走腔走調,卻別有一番豪邁,漸漸地和聲四起,雄渾的聲音壓過了樂聲、笑聲,整個申國公府中都在歡唱著“吹角連營喚主將,親射虎,定北荒”。


    歌聲傳到內院,那些女子們都側耳傾聽,國公夫人秦氏麵色溫柔、目現淚光,仿佛看到了丈夫身披戰甲奮勇殺敵的身影,自己能嫁給這樣一樣頂天立地的英雄,此生何憾。


    剛才有侍女告訴她這首詞是詞仙江安義所做,江安義的兩個孩兒在大堂上對著丈夫吟誦,讓丈夫十分歡喜。愛烏及屋,秦氏夫人感激地看向身旁坐著的彤兒,彤兒眼波閃動,嘴角露著笑意,一臉情思女兒態。


    秦氏微微一笑,她在鏡中見過自己這副神態,彤兒一定是在思念夫婿了。秦氏不止一次地聽丈夫提起過這位狀元郎,說他是少有的人傑。秦氏知道丈夫才學、膽識過人,能入他青眼的人不多,而丈夫提到這位江大人時自歎不如,聽聞肅帝說他國士無雙,究意是怎麽的人物才能用一首詞重新喚起丈夫的鬥誌,這位江狀元該是怎樣一個風流人物?


    路明理迴宮繳旨,帶迴申國公的感激之意,又把江安義寫的那首詞念給了天子聽。石重偉歎道:“朕聽到這首詞都覺得精神振奮,申國公肯定要熱血賁張,江卿不愧詞仙之名,可惜可惜。”


    兩個可惜說得很輕,路明理悄然退下,天子的心意他不想去惴測,在天子身邊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安全。當年的四大內監,司務太監唐文忠死於貪婪;秉禮太監劉維國向來謹慎,天子是太子時便十分恭敬,所以得了善終返鄉榮養;馮忠是掌印太監,手握著諜報暗衛,如今在寢陵中苦熬,若不是自己時常派人關照,恐怕早已身死。路明理暗歎了口氣,自己護得住他一時,護不了他一世,黃喜這條惡狼時時盯著他,恐怕馮忠早晚難以活命。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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