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化州一片忙碌,身為經略使的江安義卻感覺到無所事事。


    欣菲一大早便急著前去龍衛州統府處理公務,不到天黑不會歸家。整個後宅靜悄悄的,江安義總會想起彤兒、冬兒帶著孩子們在家時,家中歡聲笑語熱鬧非常,又有幾個月沒見到孩子們了,真想他們啊。


    江安義慢悠悠地出了府門,帶著四名親衛步行前往刺史衙門。從家中前往府衙不遠,街道兩旁的商販、百姓見到江安義會熱情地打招唿,那些賣早點的小販會招唿江安義到自家的攤點上吃早飯,要不就追著把烤包子、油餅、饢之類的吃食塞給他。江安義很享受這種與民同樂的氛圍,有時就坐在道旁的小攤上吃點東西,與攤主和旁邊的食客嘮嘮家長,問問百姓衣食,離開時親衛們會偷偷地把錢放到商販的桌上。


    來到府衙官吏們早有在忙碌,一路寒喧著江安義走進大堂,大堂內空空蕩蕩,公務都在二堂方刺史那裏辦理。桌上擺放著一堆公文,這些公文是方仕書事先看過批複過的,呈給他看過做到心中有數。


    隨手翻看,多是興修水利、整治道路、修繕糧倉之類的事,這些事方刺史看過即可決定,但江安義是經略使,不能不稟報他。江安義交待過方仕書,政務仍由他作主,隻需事後送呈他過目便是,如果需用經略使大印,隻管到大堂來取,對方仕書江安義信得過。


    看完公文便無事,江安義不好出大堂打攪別人辦差,隻好背著手在大堂上來迴踱步,這樣的日子著實無聊。李來高對百工署十分感興趣,主動請纓任了百工署署令,每天忙得不見人影,劉逸興被方刺史借了去,張克濟和郭懷理去了香雪居,安勇、石頭和樸天豪在戈壁清剿馬賊,隻有自己清閑到無聊。


    朝庭晉封自己為平山侯,此生追求的目標似乎已經達到,官做到經略使再往前的位置少得可憐,自己才三十三歲,任六部尚書似乎還早了點,至於登堂拜相就更遠了,大鄭國還沒有年紀低於五十歲的宰相。江安義歎了口氣,太子對自己的觀感並不好,將來成了天子自己頂多做個戶部尚書,宰相這個位置有韋祐成在,多半落不到自己身上。


    實在無聊,江安義索性出了府衙,到大街上四處溜達,與會野府的士農工商說說話時間更容易打發。經過集市被塞了不少瓜果,賣野味的劉黑子硬塞給他一隻兔子一隻野雞,說是二小子在府學讀書,明年府試的時候請江大人多多關照。


    黃柱很歡喜,這一段時間江大人有閑,總是親自下廚,江大人的手藝沒活說,便是棲仙樓的大廚也比不過,昨天吃得的爆牛柳、煨蹄筋,今天吃清淡些,清蒸野雞、紅燒兔肉,再來個二兩金玉液,這日子過得才叫美。


    江府,廚房飄香,經過的人無不咽口水,那些廚娘已經習慣了江大人親自下廚掌勺,嚐過他做的菜後,都不好意思在江家做廚娘了。


    “張先生,郭爺,你們迴來了。”看到兩人


    邁進二門,黃柱熱情地招唿道。


    郭懷理抽了抽鼻子,道:“真香,看來是小江親自下廚,我老郭有福氣,來得巧。”


    黃柱逗笑道:“郭爺,這幾日都是大人親自下廚,可惜您和張先生去了香雪居,要不要我給您數數都吃了點啥。”


    張克濟沉著臉,半張焦枯的麵容越發森冷,黃柱見張克濟臉色不愉,大踏步向廚房走去,連忙高聲地喊了一句:“江大人,張先生來了。”


    江安義正在廚房顛勺,明玉真氣在炒菜也不無幫助,每塊菜在鍋中翻滾受熱冒油的狀況都了然於心,如何炒至鮮嫩可口也如與敵交戰一般。


    煙霧繚繞中看到張克濟走進廚房,江安義笑道:“先生迴來了,再等片刻菜就熟了,咱們好好喝兩杯。”


    張克濟冷著臉喝道:“主公無複遠誌,從此以庖廚為生乎?”


    江安義一愣,放下手中鐵鍋,整衣應道:“江某不知該做些什麽,借庖廚之事打發時間爾。”


    “主公曾雲有誌守護家人親朋,有能力則守護天下百姓,莫非都做到了?還是將說過的話拋在了腦後?”張克濟黑著臉毫不客氣地責問道。


    江安義拱手道:“安義不敢忘,多謝先生提醒。”


    郭懷理在一旁笑道:“張先生板起臉,老郭的腿就打顫。大事等吃過飯再聊,民以食為天,小江,你再不拿鍋鏟,鍋裏的肉就要焦了。”


    …………


    書房,江安義再度鄭重向張克濟施禮,道:“江某自晉封平山侯後,心蕩神迷,終日無所事事,多謝先生點醒。”


    張克濟歎道:“我知主公心有隱憂,生出和光同塵之心,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主公想不與人爭,低調行事,恐怕難達心願。一旦天子駕崩,太子即位,恐怕主公便難再逍遙。”


    江安義在椅中坐下,道:“今日先生點醒江某,身為化州經略使,江某當為化州百姓謀福祉,隻是方刺史做得不錯,他是長者,江某不好過多插手政務。”


    “主公若是為百姓謀福祉,方公是仁厚長者,自然會欣然配合。”張克濟道:“張某這幾日想了想,主公不妨從這幾方麵下手。”


    江安義燃著熏香,替張克濟斟上茶,道:“願聞其詳。”


    “安西大營征募兵員,這些日子有不少流民前來應征,有些人還是拖家帶口而來,被征入伍的人並不多,如若能將這些人留在化州,讓他們安家立業,這些人口將來便是化州的兵源、財源。”張克濟道。


    江安義點頭道:“方公已經讓各縣將這些人登記在冊,讓各縣搭建住所,發給糧食,幫他們找尋用工之所,鼓勵他們開墾新田,按照朝庭律法,前三年不收取稅賦,我今日在大堂看到公文,各地新登記造冊的百姓有七萬六千多人,加上從西域各國贖迴的百姓,減去戰亂流失的十餘萬人,化州新增了二十六萬多人。”


    “人多力量大。”張克濟道:“光靠官府接濟不是辦法,應該讓這些人有活幹,能養活自己才能留住他們。化州遭遇兵亂,半數縣城不同程度受損,城牆、房屋、道路、水利都要修補,那些漢子能夠用得上。婦人們可以到商鋪、作坊幫工,也能可到人家幫傭,那些小孩可以到各縣的撫幼養慈院認字或者學點東西,總之要讓這些人感覺到在化州比家鄉要好,才會願意留下。”.Ъimiξou


    江安義點點頭,道:“明日我會去找方公,讓他向各縣下發公文。”


    “今年的糧食要減產,各地報的產糧有多少主公可知道?”


    江安義皺了皺眉毛,道:“西域聯軍占據化州時把縣城的儲糧搶掠一空,不過今春他們驅使百姓照常種地,隻是百姓照料不經心,估計減產在二成左右。最重要是西域人入侵,屯軍四散,今年的屯田幾乎絕收,減少了百萬石糧食。化州新進了這麽多人,我怕今年的糧食不夠吃。”


    張克濟道:“今年並州、青州以及江南各地都是豐年,向朝庭請求運糧支援,再派人前去購買一些,應該能應付過去。府衙的稅銀還沒有分到各縣,方刺史手中有錢。”


    江安義笑起來,道:“現在每天大把的銀子運出去,方公心痛得要命。方公連二堂的椅子斷了腿都不舍得換一把新人,叫人釘塊木條照樣坐,上次李來高坐上去差點沒摔一跤。”


    “嗬嗬,方公嚴於律己,對百姓卻很仁厚,該花的錢一文也不會省。化州百姓能有主公、方公作為刺史,實乃幸事。”張克濟道。


    熏香散發出幽香,書房的空氣帶著清新,張克濟深吸一口氣,繼續道:“主公在化州六年大力培育人才,興建濟民書院,修繕各地縣學,化州學童逐漸多起來。今年科舉,化州士子得中十六人,不能不說是主公倡學之功。不過化州的人才還是欠缺,士子不願前來,主公不妨鼓勵士紳、百姓多多籌建私學、書院,讓那些寒門子弟亦有求學之所,百年之計在於育人,化州要成為大州需靠讀書人。”


    江安義連連點頭道:“不錯,先生此言甚善,想江某當年差點綴學,要不是家母和安勇,江某今日不過是田間一農夫。想這天下有不少人與江某當年一樣,為生活所迫不得不中斷學業,實為憾事。江某願出資二十萬兩資助寒門子弟就學,新修的書院江某每年至少前去講學一次。”


    “主公大力助學,必為士林所譽。”張克濟微笑道,心中想著怎樣把主公的善行在士林中大為宣揚,讓天下讀書人特別是寒門學子都視他為楷模,天下士子都視化州為讀書聖地,都願意來化州為官。


    張克濟呷了口茶,笑道:“這些皆是化州的內政,不知主公對西域之敵有何想法?”


    江安義一愣,道:“西域之敵已退,應該十年之內不可能再次進犯化州。”


    “主公可曾想過,化守為攻,讓化州百姓不再曆兵禍之災?”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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