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州是百戰之地,會野府修得十分雄偉,城牆厚達五丈,高約三丈半,城門入口寬兩丈有餘,可以並行六輛馬車。兩扇城門由硬木所製,厚達尺許,外麵包著鐵皮,門內還有鐵鑄的千斤闡,靠著城樓上的機關控製起落,西域聯軍曾試圖用衝車撞擊城門,結果城門幾無損傷,霹靂車發射的石頭砸在城門上也僅在鐵皮上留下幾個白點。


    堅不可摧的城門從裏麵被打開了,就像貝殼張開外殼露出裏麵鮮美的汁肉,那些西域兵唿嚎著往裏麵衝去。會野府四門外皆圍繞著一座方形的甕城,青磚鋪地,長約二十五丈,寬有三十五丈,裏麵的麵積在十畝以上,平常是守城軍練兵、屯兵之所。城牆之上設有箭樓,居高臨下圍攻入城之兵,如同甕中捉鱉。


    身為主帥,烏介龐沒有急著入城,在城門外側耳聽著城牆上鄭軍的動靜,城牆上鄭軍在大喊大叫,有兵器撞擊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雜亂,看來是華家人在城內發動了。


    西域軍如潮水般湧入甕城中,甕城內火光暗淡,有個身穿鎧甲的鄭將帶著數人在裏麵。身為特使的韓誌瑞韓亮清次子催馬上前問道:“你是何人,華叔何在?”


    那人應道:“我是華文磊,華老爺在城頭廝殺,你們快隨我入城。”火光晃動,映照出樸天豪的臉。韓誌瑞僅聽聞過華文磊的名字,沒見到華政心中有些猶豫,繼續問道:“韓叔在哪?”


    樸天豪催馬往內城門馳去,邊走邊道:“韓叔在城中接應,快些走,城中的駐軍已經得到消息,就要前來。”


    韓誌瑞心中有些狐疑,隻是此時不便細問,身旁的西域軍如潮水般漫來,隻好隨著大流往前闖。樸天豪馳過內城門,韓誌瑞緊隨在他身後,隻聽頭頂處“吱呀”聲響,千斤闡緩緩放落。韓誌瑞知道不好,旋馬準備迴跑,樸天豪長臂一振,伸手抓住他腰間的絲絛,用力一帶,將韓誌瑞從馬上擒了過來。


    千斤闡放下,近前的西域兵知道中了埋伏,轉向往迴衝,而城門處還在源源不斷地往裏擁,片刻之間甕城內便擁入了三千餘人。一陣鑼響,甕城四周樹起火把,無數鄭軍手持弓箭屹立在牆垛邊,江安義身著盔甲看著甕城中如同沒頭蒼蠅般亂竄的西域兵,下令道:“落闡,射。”


    烏喬龐沒有急著進城,約束著大軍不要擁堵,猛聽城頭鑼響,看到千斤闡緩緩放落,大叫一聲“不好,快撤”,中計了。


    闡門放下,關門打狗,烏喬龐知道裏麵的將士難救迴來了。事先議過應急方案,烏喬龐下令道:“鳴號,進攻。”


    偷襲不成便強攻,號角聲響徹夜空,無數火把亮起,將南門外匯成一片火海,霹靂車在馬的牽引下“隆隆”向前推進,距城兩百餘步處紮住,開始埋樁填石準備發射。


    甕城內已無大變,入城西域軍如風中麥穗般成片倒伏,死傷遍地。剩下的少數借著盾牌、馬匹躲避著箭隻,拖延著時間,已經翻


    不起風浪。


    箭樓之上,江安義眺望著城外西域軍,連片的火光將夜空映紅,可以看到看到數十輛霹靂車一字排開,正在準備向城中發射石頭。與漠人作戰,王克明多次想繳獲幾台霹靂車,但漠人防守甚嚴,根本沒辦法奪取。


    二百餘步,這樣的距離隻能絞車弩能夠射及,江安義下令道:“剿滅甕城內敵軍,清掃屍體,輕騎準備出城殺敵。絞車弩,朝霹靂車射兩箭看看。”


    絞車弩的理論射程遠達六百步,南牆上十架絞車弩“軋軋”張開,“崩崩”數聲巨響,粗如手臂的弩箭發出破空尖嘯朝霹靂車射去。


    “蓬”,一根巨弩穿在霹靂車的車架之上,衝勁帶著霹靂車側轉翻倒,很快倒地的霹靂車又被扶起,影響並不大。十隻弩箭準頭缺失,對霹靂車的影響不大,倒是射倒了數名躲閃不及的西域兵。


    “轟”,無數黑影發出巨響騰空而起,江安義感覺到整個南城發出轟然震響,被巨石砸中的城牆都在微微顫抖。“嘩”的一聲,箭樓一角被飛來的石塊砸中,轟然坍塌倒折,身旁的管平仲道:“江大人,箭樓危險,還是到城下避避吧。”


    江安義走出箭樓,看見城牆上的將士縮躲在牆堞之後,石塊砸在城頭上將青磚砸得粉碎,餘勢不減彈起來繼續翻滾,有一塊石頭朝江安義飛來。江安義運氣於臂,飛身上前向石頭拍去,磨盤大小的石塊被拍落,江安義感覺手臂震得發麻,真氣亂竄,砸來的石頭有數百斤之力,落在人身上立時骨斷筋折。


    西域人在投石的掩護下開始攻城,無數步卒如同螞蟻般跟在衝車、扛著雲梯、推著撞木向城牆湧來,城頭之上有將官高聲唿喝著:“快起來,準備弓箭,西域人攻城了。”


    城下的壕溝早在前幾次攻城中被填平,西域軍直衝到城下,將雲梯搭在城牆之上,開始往上攀。輕騎沿著城牆遊弋,往上射箭。城頭之上,鄭軍探出牆堞往下射箭投石,攀梯而上的西域軍不斷地慘叫墜落,而鄭軍也有人被飛落的石頭砸中,或者被城下的冷箭射中,慘叫著吐血倒地……


    門地址洞處衝車開始撞擊城門,震得城牆上的泥土“簌簌”掉落。“倒油,點火”,守城官兵顯然早有應對之策,滾燙的油從上淋落,緊接著數隻火箭射在油上,“騰”的一下火光冒起丈許,操作衝車的西域軍渾身冒火,慘叫著在地上翻滾,地上也是油,很快便成了一團火人,再也不能動彈。熱油在雲梯上點燃,將雲梯化為一條長長的火把,南城之外東一簇西一簇的火光冒起,焦臭味隨風飄來,喊殺聲響成一片。


    城中的百姓早被驚動,華思誠和姚長風帶著府兵沿街巡視,以防居心叵測之人做亂,府兵們邊走邊喊,“百姓們放心,江大人率軍殺敵,天亮再到府衙聽消息,安守家中,不準出門,違令者斬。”


    轟鳴聲、喊殺聲入耳,城中百姓哪能安睡,不少人起床在神佛像前祈告,希望


    江大人能早日殺退那些該死的西域軍,恢複往日太平。


    江安義殺退攀上城上的西域人,對管平仲道:“甕城可清掃幹淨?”


    管平仲總攬著全局,道:“城下已經清理幹淨,殺敵三千二百餘人,按大人吩咐,江安勇將軍已率三千輕騎在城下侯命。”


    江安義點點頭,道:“我率軍衝殺一陣,看看能否奪輛霹靂車迴來,管將軍你守穩城池。”


    管平仲笑道:“祝大人武運昌隆、旗開得勝!”


    甕城之中,血腥味濃重,那些西域軍的屍體暫時堆放在城角處,借著火光,可以看到地麵上被血跡覆蓋,腳踩上去能感受到黏乎乎沾鞋。


    江安義翻身上馬,接過黃柱遞來的穿雷槍,向空中高高揚起。三千輕騎,除了江安勇、何希桂、樸天豪等人外,有半數人曾追隨江安義救援過合城縣,親曆了以三千輕騎退卻戎彌十萬大軍的壯舉,對於主帥江安義有著無比的信任。


    看到江安義舉起長槍,不少人情不自禁地揮舞著手中兵器相和,樸天豪高聲唿道:“必勝,必勝!”


    “必勝!必勝!”的唿聲整齊有力地在甕城中迴蕩著,激蕩起每個人胸中熱血,士氣高漲。江安義旋轉馬頭,高聲喝道:“開城門。”


    城門緩緩拉開,那輛燃著的衝車堵在門前,照得城門洞中通亮。江安義策馬向前,長槍前刺,紮進衝車的撞木之上。撞木徑粗過尺,長有丈餘,重有千斤,此時柱身燃著熊熊大火。江安義雙手握槍,丹田運氣,力貫雙臂,大喝一聲往上一舉,撞木從衝車上被高高挑起,衝天火柱在夜色中分外醒目。


    身後鄭軍高聲歡叫,“將軍神力”、“大人神勇”,而不遠處的西域軍看到江安義的豪勇無不倒吸冷氣。江安義雙臂一振,將燃著的衝木向前甩出,擋在路前的西域軍被砸倒一片,痛唿聲響成一片。


    木炭長嘶一聲,搖頭擺尾向前衝去,江安勇和樸天豪一左一右護衛在江安義身邊,其他鄭軍有如出水蛟龍向著西域聯軍衝去。


    霹靂車旁,烏介龐看到江安義挑飛撞木,忍不住出聲喝道:“好神勇,好漢子。來人,對準他射箭。”


    箭如雨至,木炭身上披著馬鎧,箭隻射在馬身上彈落。這副馬鎧是江安義受到重騎的啟發,寄信給平山鎮的張先生,委托他招集巧匠製成,耗銀十五萬兩才製成五副。


    這身馬鎧是用精鞣過牛皮所製,在油中反複浸潤晾曬,精選最上等的部分三層交錯重疊,然後用銀絲固定,每副三萬兩的價錢比起鄭軍所配要貴上三倍。可是價有所值,這副馬鎧比起鄭軍配置的重鎧要輕上三成,抵禦的效果卻絲毫不差,張克濟在信中提及,此鎧二十步箭射不穿、刀砍不透。


    馬鎧年前寄到京城,恰逢江安義被囚大理寺,一直閑置在家中,等江安義出獄便馬上出征化州,此次是第一次檢查馬鎧的效果。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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