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禦史大夫黃平啟奏江家上疏言明江安義為人陷害;理匭左監魏懷超奏報銅匭中出現十數封為江安義鳴不平的疏文;接著是京兆尹李功昭上奏收到江家遞來的訴狀,要求嚴查造謠生事者;侍禦史劉通勇奏報,太常寺太樂署署令胡劍昆讓轉為陳奏其父胡簡正當年為黃沙關鎮將,為廖建輝掩敗冤殺,是江安義為其父申冤,廖建輝可能記恨在心,有意陷害江安義,請朝庭明察……


    石重偉臉色陰沉,雙手緊緊地握拳,指甲刺得掌心生痛,原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一夜之間,風雲突變,讓他有些措手不及。楚安王也有些意外,江家反擊在意料之中,隻是胡劍昆的出現卻有如神來之筆,直指要害,硬生生把廖建輝一片赤膽忠心化為公報私仇,成了江廖兩人的恩怨,江家有高人,把水攪混了。


    石重偉終於感覺熊執仁所說的“遲則生變”有道理,順藤摸瓜的打算落了空,反倒摸了一手荊棘,棘手得很。石重偉對江家惱怒起來,若不是江家胡亂出手,孤怎麽會如此被動,一拂衣袖站起身,沉聲道:“江安義之事不宜再拖,孤這就前往雁山別苑,請父皇示下。”


    雁山別苑棲龍居,石重偉並沒有見到天子,石方真剛服了藥,沉沉睡去。王皇後一臉憂慮地拉著兒子在說話,“你父皇的病反反複複,昨日又絡了一口血,禦醫說要安心靜養,切忌大喜大悲……”


    王皇後一邊絮叨一邊落淚,多年夫妻情深似海,怎能不心痛擔憂。石重偉心中一片茫然,感覺頭頂上的天要塌了,侍立在床榻前看著父皇緊閉著雙眼、麵容消瘦臘黃,想起與父皇相處的時光,眼淚止不住地滾落。


    在棲龍居陪王皇後吃罷午膳,石方真仍在昏睡中,京中諸多大事要他決策,石重偉隻得起程返京,臨行前叮囑王皇後,父皇身體好轉馬上通知他前來探視。


    …………


    京城中關於江安義通敵的議論越演越烈,隻是從一邊倒的說法變成幾方爭論,時常見得酒樓之中大打出手,青樓之間罵戰正酣,就連街頭賣菜的聚在一處也要談上幾句,舉子們的文會雅聚也少不得引經據典爭上一爭,六部九卿各個衙門內交頭接耳,議論得還是江安義一案,就連那些奉命上街查探謠言的龍衛也忍不住說上幾句……


    皇城西側布政坊,有處著名的府邸,太尉朱府。府前立旗、門前列戟,九層高階上十六名護衛盔明甲亮、如鬆挺立,朱門銅釘獸首,一股肅殺之氣撲麵而來。府門前整條大街有兵丁往來巡邏,閑雜人等根本無法靠近。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寧靜,十餘匹快馬在府門前停住,有人上前拉馬,宣武侯黃永盛跳下馬問道:“老太尉今日可曾坐堂?”太尉朱文南已有八十六歲高齡,儼然是大鄭國的長青不老鬆。


    【app下載地址xbzs】朱文南畢竟年歲過大,輕易不再坐堂理事,其子朱質樸跟隨天子從北漠歸來後,由太尉府掾官升任太尉府長史,此長史非彼長史,實際上主管著太尉府的事宜,那些覬覦太尉之位的人都死了心,天子擺明讓朱家人繼續擔任太尉之職。


    當值的校尉認識宣武侯,大聲道:“稟侯爺,太尉在後宅靜養,朱長史在


    堂前理事。”


    黃永盛眉頭微不查覺地一皺,轉身對身後道:“老少爺們,咱們去見見小太尉也好,出來一趟不易,這幾步路老夫被馬顛得骨頭發疼,想當年老夫坐在馬上跑一天一夜都不怕,現在真是老了。”


    “黃永盛,太尉府前也敢稱老,讓老太尉聽見非得大棍伺候不可,打你二十軍棍,保證你就舒坦了。”


    眾人哄堂大笑,跟在黃永盛身後邁步上台階,校尉急忙在前麵引路,這夥人不是侯爺就是伯爺,都是軍中大將,隨便拿出一個來都是四品,可不敢得罪。


    朱質樸得了通報,早早地站在堂前迎候,宣武侯這些人都曾在其父帳下效力,算起來是同僚,是他的前輩。朱質樸不敢拿大,看到黃永盛等人走近,連忙下階行禮道:“質樸見過侯爺,諸位將軍。”


    黃永盛倚老賣老地道:“小朱,太尉府可是咱們武人的娘家,如今老太尉年歲大了不常理事,你在太尉府當家做主,可要為我們做主,該你出麵的時候不能軟蛋。”


    朱質樸心中暗罵,側身將黃永盛等人讓進大堂。這夥子軍漢可不講斯文,橫七豎八地拉椅子坐下,蹺腳抖腿,大唿小叫,整個大堂變成了菜場酒肆。


    黃永盛敲著茶幾道:“小朱,堂堂太尉府怎麽用這樣的劣茶待客,豈不丟老太尉的麵子,實在沒有跟老秦說一聲,老秦府裏在薑州霞嶺有一片茶莊,他家的茶多得用來泡腳,老秦是不是?”


    秦明輝是蒼山伯、四品壯武將軍,雖然品階比不上黃永盛,但卻絲毫不懼,反口罵道:“黃老頭,你家是十大世家,銀子海了去,怎麽不見你掏點銀子替太尉府買點茶葉,別扯那些沒用的,今天大夥來是替小廖討個公道,你說不說正事,不說我說了。”


    黃永盛臉色一獰,瞪了秦明輝一眼,對著朱質樸道:“長史大人,我們這些老骨頭聽說小廖到大理寺告狀,結果狀沒告下來反倒自己關進去了。按說不關咱們的事,但小廖的爺爺畢竟咱們的長輩,咱們幾個小時候沒少到廖侯爺府上玩耍,如今廖侯爺沒了,廖世儉廖建輝之父不成器,廖家看著要完了,咱們想幫忙也幫不上。”


    “可是小廖這小子爭氣,硬是從左武衛跑到安北都護府去吃苦、與漠人搏命,說實話比起咱們幾個不成氣的子孫強多了,就衝這份骨氣咱們做長輩的也不能不幫附他一把。老苗替他鋪路,這次打仗沒了,小廖替他披麻戴孝送終,這小子知恩圖報,不錯。”黃永盛一拍大腿,高聲讚道,秦明輝這些人也紛紛頷首稱讚。


    朱質樸道:“廖建輝確實是條漢子,朱某也很佩服。”


    黃永盛繼續道:“他為替老苗出口氣,與江安義在大理寺打官司,咱們替他喝聲彩,但朝庭自有律法,咱們管不著也不能管,小朱,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朱質樸納悶,心想那你們來太尉府做什麽,口中笑應道:“宣武侯是明事理的人。”


    黃永盛眼中閃過狡黠的笑意,正義凜然地道:“可是有人向小廖潑髒水,翻舊帳,咱們這些做長輩的可就不能不理,你說是不是?”


    朱質樸不知黃永盛葫蘆中賣得


    什麽藥,伸手拿起茶壺替眾人續水,沒有迴應。


    左牛衛將軍周全忠道:“朱長史,你還沒聽說吧。當年被廖建輝殺了的那個黃沙關鎮將胡簡正,他的兒子胡劍昆在太常寺太樂署做署令,聽了江家的話出來說廖建輝有意陷害江安義,報當年被江安義舉報之仇。事情都過去十多年了,小廖因為當年的事也被責罰過,如今再拿出來說事,對小廖不公。我們今天來就是想替他報聲不平,請太尉府出麵向太子陳情,畢竟小廖是將門之後,是咱們自家子侄,能幫附上還是盡點力。”


    朱質樸一皺眉,他從北漠迴來,對江安義和廖建輝之間的恩怨一清二楚,江安義是被汙陷。朱質樸在並州時與江安義打過交道,知道此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在北征的時候,天子曾暗中向他言明歸京之後由他接任太尉,朱質樸還想著能把江安義拉到軍中,將來可以倚為臂膀。.Ъimiξou


    軍情司舉告江安義,在軍中鬧內鬥,作為將來的太尉朱質樸很不樂見,但他自知身份微妙,太子未曾問詢便斂口不言,沒想到黃永盛這些人居然找到太尉府來,看來是逼自己替廖建輝出頭。朱質樸心中冷笑,自己雖不如父親威名赫赫,但也從軍多年,做過安西大都督,到過漠北戰場,豈是任人拿捏之人。父親老了,朱家要靠自己撐起來。


    返身迴到正中坐下,朱質樸不緊不慢地道:“宣武侯,幾位將軍,太尉府管軍,向不插手政事。江安義一案朝庭既已交由大理寺審理,太尉府更不宜過問,朝庭文武並重,但一向嚴禁武將插手朝政,太尉府實不宜出麵向太子陳情。當然,黃侯爺是楚安王的外公,與廖家是世家,關係與常人不同,你出麵向太子陳情想來太子要賣幾分麵子。”


    聽出朱質樸話語中暗藏的譏諷,黃永盛麵色一緊,原以為朱質樸不像朱文南那般老辣,拿言語將住促他出麵行事,沒想到自己小看了他。在坐之人看似老粗,其實個個精明如鬼,看著端然而坐的朱質樸,仿如看到當年的朱文南,不知是誰先放下了腳,大堂之上變得肅靜起來。


    堂外傳來蒼老的咳嗽聲,眾人趕緊站起身,門前一暗,朱文南走進殿中。虎老雄威在,包括黃永盛在內無不挺身扣胸,大聲道:“末將見過大帥。”


    朱文南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點點頭,往前走,黃永盛和秦明輝趕緊上前摻扶,朱文南甩開他們的手,道:“老夫還走得動道。”


    等朱文南坐好,黃永盛等人互望一眼,單膝跪倒,拱手道:“末將黃永盛秦明輝等參見大帥,恭請大帥安康。”


    “罷了,起來吧。”朱文南眼中射出精光,仿如又迴到吹角連營,準備率領手下將士出戰。朱質樸輕聲將黃永盛等人的來意說了一遍,朱文南道:“朱質樸說的不錯,武將不能摻和朝政,否則便是犯忌,禍不旋踵,爾等都要牢記。”


    黃永盛等人挨了一通訓,送朱文南迴後宅後便垂頭喪氣地出了太尉府。黃永盛站在府門前眯著眼想了片刻,笑道:“哥幾個若是沒事,到我府上喝杯酒,咱們有陣子沒聚了。”


    秦明輝笑道:“難得鐵公雞拔毛,大夥都去,今天不醉不休。”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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