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盤大的石頭被稍加打磨成圓形,在拉杆的作用下從兜框中騰出,帶著“唿唿”的怪嘯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重重地砸在斬刀隊排列整齊的隊伍中。


    “蓬”、“啪”,一名斬刀兵的腦袋的被砸中,紅的、白的濺了一地,死屍栽倒。石頭餘勢不減,帶著轟然巨響砸在地麵後又彈起,拐了個方向飛向左側的兵丁,那人躲閃不及被砸在前胸,胸甲碎裂,被砸得飛起來,口噴鮮血。石頭繼續前滾了一段,隊伍一陣慌亂,大夥東奔西竄地躲閃。二十輛霹靂車發出巨響,石塊帶著死神的獰笑砸向斬刀隊,立時整齊的隊形變亂,兵丁四散逃竄,漠騎發出歡唿,從側旁追擊散亂的鄭兵。


    鄭軍齊齊驚駭,漠人什麽時候有了這種厲害的武器。苗鐵山臉色一變,隨即大聲笑道:“這便是漠人最後的底牌了。這車子弄出的聲音倒是響,可惜威力有限,就算讓它砸又能砸中幾人?這大漠少見石頭,漠人該不會是把王城的城牆拆下來了吧,哈哈哈。”


    周圍人發出附和的笑聲傳到將士們的耳中,軍心迅速安定下來。苗鐵山沉聲下令道:“命令斬刀隊向前推進,迅速避過投石,把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投石車給我搶過來,本帥喜歡新鮮玩藝,誰要能搶下來算他大功一件。”


    別看苗鐵山說得輕鬆,身為統軍大帥,他清楚地知道這投石車如果大規模出現在戰場將會改變戰局走向,如果石頭能如箭雨般發射,那什麽嚴密的陣型也如同虛設,就連斬刀隊也不過是魚腩。如果漠人用投石車來攻城,那麽鄭國賴以防守的城牆會不會被石雨崩塌,這樣的利器花再大的代價也要弄到手。


    命令傳至,斬刀隊重新整隊推進,很快拋石落在了身後,阻擋斬刀隊前進的漠騎被一刀劈開,眼看斬刀隊逐漸接近霹靂車,利漫急道:“渠師,快下令讓霹靂車後撤。”


    渠逆道斥道:“慌什麽,斬刀隊行進緩慢,沒有一柱香的功夫到不了。眼下斬刀隊與身後的步軍方陣脫離,正是時機,命令霹靂車繼續投石,輕騎繞過斬刀隊,向步兵方陣發動攻擊。”


    苗鐵山也發現了斬刀隊向前突進後步兵方陣並未跟上,導致斬刀隊孤軍深入。連忙下令道:“令盾牌列陣前行,掩護步兵跟上斬刀隊,向前推進!”


    話音剛落,就見漠騎如同流水般繞過斬刀隊,從兩翼朝著步兵方陣襲來,步兵對陣騎兵處於劣勢,要五六人組陣才能抵住一名輕騎,而且輕騎來去如風,能迅速脫離後尋找機會重新來襲。


    苗鐵山喝道:“江安義可率輕騎來到?”


    得到肯定答複後,苗鐵山道:“鳴號,命輕騎從左右兩側出擊,絆住漠人輕騎,大軍整體推進。”號角聲響起,江安義將十萬輕騎一分為二,朝著漠騎迎去,兩軍混戰在一處。


    渠逆道冷冷地看著下方戰場,雙方將士如同蟻群般廝殺,紅色在雪地上暈染開來,越擴越大。渠逆道的目光緊盯著那杆代表苗鐵山所在的大纛旗,看到纛旗往前移動,渠逆道興奮地道:“好了,讓蒼狼騎出動,衝擊纛旗,剩下的就看章尚徒的了。”


    說罷,渠逆道轉身彎腰坐進車內,將車簾放下。


    利漫跳下車,翻身上了馬,率著蒼狼騎朝著纛旗衝去。


    戰場上已經是一片混亂,四十餘萬人在方圓十餘裏廝殺,號角聲此起彼伏,飛舞的旗幟讓人眼花繚亂,喊殺聲震耳欲聾,這些章尚徒都聽而不聞、視而未見,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大纛旗下的苗鐵山身上。


    決意投降北漠,章尚徒與魯勒商量了多套方案,一是臨陣帶著將士直奔漠營,然後裹脅將士宣布投降,這樣能帶過去的人最多;二是擾亂陣營,給漠軍造成可趁之機,致使後軍潰滅;三是抓住苗鐵山,脅迫他一同歸降。要賭就賭最大的,章尚徒想著抓住苗鐵山,給漠人獻上一份大禮,到時給他的地盤也能更大些。


    要做這麽大的事,光靠他和魯勒兩個人肯定不行,章尚徒身為副都督多年,手下自然有幾個心腹,誘之以利、脅之以威、動之以情,章尚徒拉攏了三十多人,這些人能直接間接控製的人數已在百人以上。章尚徒這兩日如坐針氈,寢食不安,就像押上所有後等待翻牌前的賭徒,既充滿期待又忐忑不安,越是臨近,越是緊張,臉脹得通紅,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魯勒裝扮成他的親衛,輕聲提醒道:“章將軍,大帥的纛旗在往前移動,我們要跟上了。”章尚徒長吸一口氣,衝麾下胡伯光點頭示意讓他暫率軍隊聽候命令,章尚徒曾在戰場上救過胡伯光性命,胡伯光得知他準備降漠毫不猶豫地追隨。


    看了一眼魯勒,章尚徒帶著他往中軍纛旗處馳去,八名親衛都是知情人,緊催戰馬跟隨在後。不等章尚徒靠近,中軍護衛便攔住章尚徒,有人道:“章將軍,無事不得接近大帥,請迴歸本部。”


    章尚徒高叫道:“我有緊要事稟報大帥。苗大帥,章某有話要說,苗帥,麾下願意帶罪立功。”


    苗鐵山一皺眉,心情有些複雜,章尚徒是他看好的助手,兩人共事十餘年,說是兄弟也不差,本來有意培養他做接班人,自己走後安北都護府可以維持原狀,自己也能放心離去,可是章尚徒運氣欠佳,先是放跑了拉額納巴岱部的輕騎,這還隻是小錯,大帥僅是申斥了事。可是章尚徒為了彌補過失,在漠騎圍攻達諾湖駐地的時候違抗命令想用奇兵襲敵,結果反被漠人抓住機會損兵折將。


    這次失敗意味著章尚徒失去了翻身機會,從從三品的歸德將軍貶為從五品上的遊騎將軍,苗鐵山心中明白,若是北征勝利奪下漠人王庭,章尚徒還有一線生機,但大軍被迫南下,此戰失敗肯定要有替罪羊,在大戰中犯錯的章尚徒肯定是首當其衝,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兩說。


    章尚徒多次來找自己,苗鐵山吩咐旗牌和親衛擋駕,有意不見他。倒不是苗鐵山人情淡薄,隻是他覺得見到章尚徒哀懇求助無力幫忙,反而心酸,不如不見,等有機會再說。今日暴發大戰,苗鐵山心中一動,若是章尚徒能立下大功,自己便能據理力爭至少保住他的性命。


    想到這裏,苗鐵山吩咐道:“讓章將軍過來。”


    章尚徒的心“怦怦”亂跳,放緩馬步來到苗鐵山的馬前,道:“苗帥,章某願率所部拚死敵住蒼狼騎,為大軍爭取機會。”


    苗鐵山暗自歎息,和自己想的一樣,章尚徒這是最後拚死一搏,要用命換一線之機。十多年在一起的情義,這個忙不能不幫,苗鐵山道:“章尚徒,你所率的五千人馬不是蒼狼騎的對手,我再給你三萬人,你要好自為之。”


    章尚徒心中一顫,苗帥對自己還是視如手足,想借此給自己機會,可是一切都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上前接令,章尚徒有意分散眾人的注意力,感激涕零地道:“苗帥對尚徒的恩情,尚徒便是粉身碎骨也難以……”


    話未說完,身旁的魯勒便飛身而起,騰空向苗鐵山抓去。苗鐵山身旁自有高手護衛,雖然事發突然,但身旁左右的護衛騰身而起,高叫道:“有刺客,保護苗帥。”


    章尚徒一看不妙,拔出腰間彎刀將身前遞令的親衛劈倒,縱馬向苗鐵山撞去,苗鐵山一愣,立時醒悟過來,章尚徒反了。反手摸刀,章尚徒已經衝至馬前,用手中刀背橫斫過來。苗鐵山年歲已高,身手反應遲鈍,看到刀來竭力低頭,被刀掃中肩頭,身子一歪向馬下摔去。


    廖建輝揮矛直刺章尚徒,章尚徒知道生死就在一線,也不抵擋徑直翻下馬去。矛尖刺進章尚徒的左肩,鮮血染紅鎧甲,章尚徒雙腳落了地。他身後的八名親衛一擁而來,擋住廖建輝等人,給章尚徒爭取片刻時間。


    苗鐵山從馬上摔下,老頭子年歲已大,坐在地上眼發花,掙紮著要起身,章尚徒的彎刀已經架在了脖項之上。


    “苗帥,對不住了。”章尚徒將苗鐵山拉扯起來,橫刀架在他的脖上,高聲喝道:“住手,否則我殺了苗鐵山。”


    主帥被人擒住,這仗怎麽打,魯勒震退兩名護衛,飄身落在苗鐵山的另一側,右掌扣在苗鐵山的左肩上,四周的鄭軍麵麵相覤,不敢上前。廖建輝急道:“章都督,你這是何意,苗帥對你不薄,你趕緊放開苗帥,有什麽事好商量。”


    章尚徒沒有理他,示意親衛牽過戰馬,把苗鐵山扶上馬,魯勒坐在他身後控製,章尚徒略鬆了口氣,有苗鐵山在手事情已經成功了一半。章尚徒翻身上了戰馬,皮笑肉不笑地對苗鐵山道:“苗帥,勞您大駕,命令斬刀隊迴撤,輕騎歸於陣後吧。”


    苗鐵山怒目而視,一聲不吭。


    章尚徒知道沒有結果,對魯勒道:“上師,趁苗鐵山在手,趕緊用他開路。袁石福,你去把兄弟們叫過來,廖建輝,讓開路,要不然我一刀砍了苗鐵山。”


    苗鐵山怒目圓睜,聲嘶力竭地吼道:“殺了這個賊子,不用管我。廖建輝,還不動手。”


    廖建輝手握鋼矛渾身顫抖,在他心中苗鐵山就像父親一樣,關心、嗬護著自己,自己怎麽能眼睜睜地看他喪命。章尚徒深知夜長夢多,用刀在苗鐵山的鎧甲上輕輕劃過,道:“上師,往前衝,誰要敢阻攔我就割了苗鐵山的耳朵,削斷他的胳膊。”


    魯勒催馬向前,章尚徒帶著手下緊隨左右,中軍一陣大亂。利漫看到大纛旗胡亂移動,心中大喜,高叫道:“苗鐵山死了,大家朝纛旗殺過去。”


    漠軍氣勢如虹,在蒼狼騎的率領下朝著中軍衝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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