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從三更起陸續有軍情司的人員迴來稟報軍情,黃喜一直坐在公案後等候書記官把情報送到他手中。軍中點卯的鼓聲響起,黃喜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桌案上放著厚厚一疊情報,主要是王庭外漠軍的布署,還有便是漠人在開挖河道,王庭前的劄湖也在開挖,王庭四周很可能變成澤國等等消息。


    “薑鎮撫迴來了嗎?”黃喜問道。截至卯時,歸來的軍情司人員共計二百三十四人,黃喜知道沒有迴來的人多數難再歸來,風雷門少掌門、副鎮撫康千峰稟報,漠人派出大量的高手搜尋軍情司人員,這些高手功夫遠在軍情司人員之上,康千峰遇到兩個臉上塗著彩飾的薩都教高手,力戰方才逃脫,同行的風雷門師兄弟傷亡三人。


    這些武林人有如草原上的野草,牛羊啃食幹淨後被風一吹又長出來了,太子前幾日奏報,芙蓉苑內又招集了數千江湖人,準備遣往軍前效力。黃喜對軍情司江湖人的死傷並不在意,但薑健是他的親信,用慣了的一把好刀,按說薑健應該迴來了,黃喜有些擔心。


    將整理好的情報拿在手中,黃喜吩咐道:“薑鎮撫迴來讓他來找我,我現在去帥帳應卯。”黃喜是軍情司使,並不需要像將領們那樣點卯,但王克明對軍情司的諜報十分重視,點卯之後必定要商議軍情。黃喜喜歡商議軍情之時眾將官把他視為袍澤的感覺,軍中點卯雖不點他的名字,但他從不缺卯。


    辰初,每日帥帳議事結束,眾將施禮散去。苗鐵山等人身在前線不能參會,軍中參議會將所議內容整理成為冊後呈報給他們。王克明叫住黃喜,道:“黃軍使,隨我一同前去麵聖,順道將軍情奏報萬歲。”


    皇帳周圍遍布著身著明光鎧的護衛,朝陽落在鎧甲上閃閃發亮,那些護衛年輕英俊,身材挺拔,持刀按劍而立,威武雄壯。


    黃喜麵無表情地從這群樣子兵的中間走過,這些護衛多從世家子弟中選拔而出,他對這些錦衣玉食、傲氣十足的富貴草包殊無好感,這些人倚仗先輩的餘澤分走了將士們的功勞。


    皇帳內,石方真正在用餐,洛懷王、孔左相等人在陪膳。看到王克明進來,石方真笑道:“大帥來了,有什麽好消息,坐下來邊吃邊說。”黃喜自覺地站在劉維國身旁,幫著伺候天子,無論他官職多高,在天子身邊不過是個奴才。


    王克明稟報了軍情司探得的情報,石方真笑道:“黔驢技窮矣,命苗鐵山等人飛快發動進攻,朕要在漠人王庭過一個中秋節。”


    天子旨意迅速地傳達,巳初時分前鋒的三路大軍向著漠人王庭方向進發,遭到漠騎兇猛的反擊,鄭軍迫進王庭二十餘裏處,發現有些地麵變得泥濘難行,重騎數次陷入泥漿中,險些被漠人反襲,苗鐵山等人都下令迴撤。


    接近午時,漠人求降的隊伍出


    現在中軍之外,帶隊的仍是漠人左大沮渠須卜納英。石方真傳旨,擺開儀駕在皇帳召見漠人使者。


    鼓樂聲中,須卜納英在太監的引導下穿過長長的儀隊來到皇帳前,黃喜手拿拂塵站在帳前迎候,看到須卜納英後尖聲傳報:“漠人使者到。”


    須卜納英隨著黃喜入帳,帳內一股淡淡的馨香泌人心脾,文東武西整整齊齊排列在紅氈左右,身著盔甲的武士手中拿著斧、錘之類的長柄武器侍立在兩廂,還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擺放在四周。


    這個帳蓬的大小與金帳相似,近百人站在裏麵絲毫不顯擁擠,須卜納英往正中看去,寶座坐著個黃袍繡龍的漢子,白麵黑須,滿麵笑容,看年歲在五十左右。須卜納英知道這便是鄭皇,上前撫胸行禮道:“外臣須卜納英拜見鄭朝天子。”


    石方真沒有在意須卜納英的失儀,微笑地問道:“漠使在王庭中擔任何職?”


    “外臣是汗帳的左大沮渠,相當於貴國的宰相之職。”須卜納英對鄭國的官製有所了解。


    石方真看了一眼左側的孔省,笑道:“孔卿,宰相對宰相,你好生接待漠使,聽聽漠使乞降的條件。”


    孔省知道天子根本無心納降,隻不過是閑著沒事有意細弄漠使,心中為這位左大沮渠悲哀著,孔省躬身應道:“臣遵旨。”


    …………


    正午的陽光灑落在薑健身上,薑健渾身是血地躺在草叢之中,從昨夜逃走到現在,突破了多數圍堵,殺死了數十名追兵,身上也添了十餘處大大小小的傷口。左肋下火辣辣地疼痛,那是一個麵目森冷、塗滿彩飾的漠人所留。


    這個漠人應該是薩都教的高手,自己正與追兵纏鬥,此人募然從凹處竄出,要不是寒玉功爭得一線之機,自己便要被此人的手刃插進胸膛。那個漠人被自己拍碎頭顱,追兵暫時退去,可是座騎力竭而死,沒有馬在草原上就是死路一條。


    打鬥了半天,又渴又餓,薑健站起身辨了辨方向,朝著東南奔去。從黑夜戰至白天,一路避開阻攔,根本無心方向,也不知身在何處,離大營有多遠。聽到水流聲,薑健大喜,快步來到河邊喝了個痛快。這條河應該是伊根河,往東流向王庭前的劄湖,順著河流的方向,不難找到迴營的路。:筆瞇樓


    遠處隱隱傳來狗叫聲,薑健臉色一變,漠人利用獵犬來追蹤,不用多久就會找到自己。目光落在伊根河上,河水湍急,要想逃脫獵犬的追蹤,隻能從河中脫身了。將那身搶來的裘衣脫下綁在腰間,薑健躍入河中,順流而下。八月的河水並不寒冷,薑健熟習水性,轉瞬之間便借助水勢遊出三四裏。


    順著河水飄流了二十多裏,前麵聲音嘈雜,有隻隊伍在河邊飲馬休息。薑健在三裏外上岸,悄然摸了過去,肚中饑餓,他想找點東西吃。


    數十輛大車停在河邊,車上裝著高高堆起的牧草,馬兒解下韁繩在吃草,薑健看到app下載地址xbzs四五十個漠人,多是老者和半大的小孩,還有幾名婦人,從穿著服飾來看應該是部落裏的牧民。薑健潛到車邊,伸手掏了掏,全是捆紮得結實的牧草,眼下正是收割牧草的季節,莫非這些人準備把牧草運迴部落過冬。


    薑健搜尋著吃食,看到不遠處幾輛車裝著木桶、陶罐之類的東西,車轅上綁著包袱,有牧民解下包袱從裏麵取出肉幹,然後重新綁了迴去。看著鼓鼓囊囊的包袱薑健直咽口水,好不容易等人走開,閃到車前解下包袱,隱在車後掏出肉幹便咬。


    風幹的牛肉鮮美好吃,薑健狼吞虎咽地撕咬著,牛肉太幹,沒有水難以下咽,哽到了。薑健揭開車上的陶罐蓋,裏麵是油,木桶蓋打開,刺鼻的硫磺味熏得他差點沒咳出聲來,連忙矮下身子朝河邊摸去。


    喝了幾口河水後薑健重新啃食肉幹,手突然凝重,車上的牧草、硫磺、油交雜在一起,加上昨夜探聽到王庭有對付大軍的妙計,薑健差點叫出聲來,漠人要用火攻。薑健看到過幾次失火,借助風勢草原上的大火疾如奔馬,轉瞬便能蔓延出百裏,若是在火中加上油和硫磺,大軍極可能被火焚滅。


    那群漠人已經吃完了飯,有人發現綁在車轅上的肉幹不見了,咒罵著小偷四處找尋。帶隊的老者吆喝道:“別找了,趕緊套好車,一個時辰後若是到不了王庭交差,咱們誰都活不了,快點動作。”


    一個時辰,薑健估計此處離王庭有四五十裏之遙,他看過沙盤,迅速地在心中找到自己大概的位置,大營應該在東南方向八十裏處。八十裏,騎上馬不到一個時辰的路程,如果沒有攔截申初就能夠迴到大營,但如果步行,天黑前也到達不了。


    腦海中出現烈火焚天、將士們在火焰的包圍中無處藏身的情形,薑健決定搶馬南下送信。從草叢中站起身,薑健朝那群人走去,有人發現他,高聲唿喝讓他停住,數隻利箭射在他的腳前,提醒他停住。


    薑健身形如鬼魅般地閃動,晃過射來的箭隻,來到一名持刀的老者身旁,寒玉內勁一吐,那老頭悶哼一聲倒地,薑健順手搶過彎刀,刀身綻出一道白光,左側撲來的兩人被攔腰斬斷。


    如同撲入羊群的猛虎,薑健左衝右殺,所到之處人仰馬翻,那些漠人見勢不妙,紛紛向遠處避去。薑健也不追趕,飛身跳上一匹戰馬,手中牽著一匹,一人兩騎朝著東南方向馳去。


    身後,“嗚嗚”的號角聲響徹天空。薑健暗叫不好,漠人利用號角傳信,此處離王庭不遠,前路會有攔截,後麵會有追兵。八十萬大軍的生死操於己手,薑健想起那名塾師曾講過戰國時刺秦帝的俠士故事,“風蕭蕭兮易水寒”,今日我薑健為了國家也要做一迴孤膽英豪。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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