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涵手捊長須笑道:“安義,毋須疑慮,謹峰語出至誠。不瞞安義說,謹峰到鎮北大營之後,申國公雖對他與苗鐵山、齊新文一視同仁,可是謹峰來的較晚,軍中排資論輩的習氣嚴重,謹峰難免受到排擠。苗、齊兩人已晉侯爵,謹峰隻是襲位的伯爵,在兩人麵前難免矮了一頭,所以才想援引安義以為臂助。”


    江安義默然,他來鎮北大營才幾天,卻清楚地感覺到大營中山頭林立、互相內鬥的風氣,申國公布置作戰仍讓各軍統帥自主恐怕也是這個原因,隻是自己一個遭冷落發配到大營的軍中參議,有什麽能力成為祝謹峰的臂助?


    “老夫喜歡安義你的詩詞,順帶地研究了一下安義你的政績,安義在化州政績顯赫,數次為天子解憂。”曹景涵毫不隱諱地道:“老夫喜研軍事,特別分析了安義以少勝多擊退西域聯軍的戰事,能以數千人馬勝十倍於己之敵,古之良將莫過於此。”


    江安義有些臉紅,笑道:“那場戰事多虧屯兵和百姓相助,江某安敢貪眾人之功。”


    曹景涵道:“安義太謙了,身為統帥要善用天時地利人和,安義能集輕騎、屯軍、百姓之力,是使人和;挖斷道路阻敵是用地利,合城夜火是為天時,如果安義算不上良將,曹某紙上談兵又算什麽?”


    祝謹峰在一旁插言道:“祝某聽聞安義武勇過人,每戰必身先士卒,衝鋒陷陣,在薑州手斃刺客十餘人,衛大昌等元天教的悍匪都有不少折在你的手中,祝某佩服得很,可惜無緣見識。令弟安勇的騎射武功倒是見識過了,實為軍中不可多得的驍將,由弟知兄,安義來到鎮北大營,定能大放異彩。”


    江安義聽著祝謹峰和曹景涵一唱一和給自己戴高帽子,心中越發謹慎,微笑著不語,且等水落石出。


    曹景涵把話題拉迴,道:“安義乃是國士,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安義當深有體會,此次因韓太保文稿之事來到鎮北大營,怕是在萬歲心中失了信寵,將來福禍難測。”


    江安義眉頭輕皺,曹景涵的話觸到他的隱痛,他深知自己樹敵太多,如果失了天子的聖眷,而太子又對自己生出嫌隙,將來仕途必定布滿荊棘。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曹景涵輕歎道:“謹峰之憂與安義不同,但歸根結底卻是一樣,所以老夫向謹峰建議與安義協手,能在北征之中立下顯赫戰功借機封爵,方是長久的自保之道。”


    江安義情不自禁地點頭,他被封為平山男爵,是最末等的爵位,可是這個爵位卻是他在化州六年稅賦激增、打退西域聯軍、查明元華江潰堤案等無數功勞累積才得到的,大鄭封爵之難可見一斑。封爵難,得到爵位的好處出很明顯,不光能封妻蔭子,如在州縣地方官員要年節拜望,犯罪還能抵罪,當年江安義在化州拿華政沒有辦法,很大的原因就是他身上有鎮西男的爵位。


    祝謹峰是安南伯,這個爵位是襲自其父祝康的安南侯,襲爵在世人的眼中不過是靠祖宗吃飯的軟蛋,雖然他以前與苗鐵山、齊新文同是大都督,但苗、齊兩人因戰功封侯,兩相比較祝謹峰已經落後一步。筆蒾樓


    祝謹峰目光冷肅,沉聲道:“合則兩利。大戰在即,祝某沒有時間與安義你細細分說,是否願意請安義一言決之。”


    之所以這樣急切,祝謹峰實是有難言之隱,祝家在江南經營三十餘年,天子不能容忍安東大營成為祝家私地,頻繁調動將領,最後將祝謹峰也被迫調離。祝謹峰深感風雨欲來,天子對祝家的信寵逐漸消失,他與太子並無交結,等到新君即位,沒有戰功的祝家將逐漸泯然眾人。


    將門不比世家,其興也勃其亡也忽,這樣的事不乏先例。當年平南侯賈思明平定元天教之亂,聲譽一時無兩,宣帝忌其聲名,調他入京任左衛大將軍,有意打壓其子侄輩,賈思明死後嫡長子賈光義承襲平南伯,卻隻是右驍衛的將軍,其他子孫輩多在十六衛中混日子。要不是建武十六年天下比武,其孫賈清遠奪魁脫穎而出重入天子之眼,被提拔為雲麾將軍在鎮北大營獨領一軍,後來作戰勇猛因功承襲了平南侯爵位重振家聲,再過兩代賈家便要從頂級將門中消失了。


    祝家與賈家麵臨同樣的困境,如果自己不能在北征時立功晉封侯爵,自己的子侄輩就隻能承襲安南子,及至孫輩變成男爵,再想發力也無力可施,祝家將淪為平常將門,為人驅馳。若是自己能立功封侯,至少能保障三輩無憂,但願三輩中倘有像賈思明一樣能承繼祖業之人,祝家便能在將門之中將根係深紮,再往後便不是自己能考慮的了。


    江安義不知道祝謹峰心中所想,略思片刻後覺得結盟之事於己有利,當即笑道:“承蒙祝帥厚愛,安義敢不應諾,今後還望祝帥多多照看。”


    祝謹峰放聲笑道:“好,痛快,拿酒來,祝某要與江兄弟痛飲一杯。”


    軍中禁酒,但祝謹峰的住處自然有酒,親衛端來一壇美酒,曹景涵示意將大碗換成三隻淺碟,笑道:“出征在即,淺酌便是。”


    碟子輕輕一碰,三人仰頭飲盡。祝謹峰笑道:“安義,本帥決定吃罷晚飯,戊正時分便出兵前往拉額納,你可願隨同前往?”


    江安義怦然心動,問道:“會不會違反了軍紀?”


    曹景涵笑道:“隻需申國公同意便可,安義與國公爺熟稔,國公爺應該會答應。”


    離戊正隻剩下一個多時辰,江安義興衝衝地告辭迴帥府找申國公,祝謹峰和曹景涵送至儀門。看著江安義的背影,祝謹峰道:“曹叔,江安義真能助我一臂之力,達成我願嗎?”


    曹景涵毫不猶豫地道:“曹某不會看錯,此子有勇有謀,可堪大用。謹峰當傾心結納,少些算計,不然反為不美。”


    祝謹峰眯起雙眼,輕聲道:“若是江安義有其弟那樣的武藝,祝某倒是喜得一員驍將相助。聽聞他在薑州時身受重傷,不知道恢複得怎麽樣了?沙場殺敵,可容不得虛張聲勢,別剛上沙場就送了性命枉費本帥的一番苦心。”


    大帥府,江安義見到王克明,提出想隨同祝謹峰一同出戰。王克明笑道:“我原本想讓你隨我一同出戰,既然祝謹峰先提出,你便隨他去吧。安義,本帥提醒你一句,軍紀森嚴,七禁五十四斬切不可違犯,要不然我也救你不得。”


    江安義凜然應是,迴到自己住處。此行他從家中帶了八名親衛,他要出戰八名親衛當然要跟隨,匆匆收拾好行裝,江安義帶著親衛直接趕往祝謹峰的駐營。


    祝謹峰的駐營在鎮北城的南門外,駐紮著他麾下十五萬大軍。鎮北大營已經聚集了六十六萬大軍,其中輕騎二十萬,重騎五萬。六十六萬大軍被分成四部,左軍苗鐵山、右軍齊新文、後軍祝謹峰各擁軍十五萬,其中輕騎五萬、重騎一萬;剩下的歸中軍大帥王克明親自統率;前軍是是漠人投誠部落組成的六萬輕騎。除了鎮北大營外,登州安北都護府大營尚駐紮著六萬大軍,新募的十八萬大軍在登州、雷州一帶集訓。百萬大軍枕戈以待,準備隨時向北攻擊。


    江安義帶著親衛出南門不久,軍情司使黃喜便收到了探報,略一思索黃喜便猜出了江安義的打算。“叫薑鎮撫到我書房來。”黃喜吩咐道。


    薑健是黃喜的心腹,無論走在哪裏都會帶上他。作為軍情司使,黃喜有自己專屬的衙門,一向以讀書人自許的黃公公當然要有一間書房。功夫不大,薑健來到大堂,拱手施禮。書房是商議密事之處,薑健知道黃公公有什麽要緊事找自己。


    “薑健,本督探知江安義要隨同祝謹峰的大隊前往拉額納山穀,你不妨帶些人手前去看看,見機行事。”黃喜看似隨意地吩咐道。


    薑健沉聲道:“屬下明白。”


    黃喜陰陰地道:“江安義在薑州受傷之事千真萬確,京中耳目探得江府大量購買人參、黃芪、鹿茸、蟲草等貴重藥材,我問過大夫這些藥都是補氣培元之用,看來江安義傷得不輕。”


    薑健眼中閃過寒光,冷聲道:“卑職會將他留在草原上。”


    黃喜平靜地道:“不必急於一時。江安義隨大軍行動時恐難下手,你需時時留意,趁落單之時下手,切不可魯莽行事打草驚蛇。記住,一旦出手便不能留活口,他不死便是你死。”


    薑健澀聲道:“不勞大人吩咐,薑某知道輕重,絕不敢牽連大人。”


    黃喜滿意地點點頭,道:“你以查探軍情的名義先走,我會隨同大帥一起出征,若有機會自會派人通知你。此次征戰是殺死江安義的良機,切不可錯失。”


    薑健躬身離開。黃喜的怨毒噴薄而出,白晳的臉扭曲猙獰著,牙縫中嘶出幾個字,“江安義,我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寒風帶著怪嘯吹過,吹不散濃濃的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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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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