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亮,隔著十餘丈遠伏鷹能清晰地分辨出被篝火映紅的臉龐,他所練習的鷹眼術能借助微光明辨秋毫。伏鷹原是金狼軍千騎長,有一次隨侍烏施可汗聽法王升壇講座,當聽到法王說到師法自然時,想起草原上空的飛鷹有悟,當場生出氣感。法王稱其有慧根,命勒哈上師收其為徒,賜尊號伏鷹,授其鷹翔功。


    鷹翔於九天,快、準、狠,與伏鷹的心性相通,他的功夫進境極快,十年時間便由煉精化氣晉入煉氣化虛之境,法王說他生性剛毅、行事果決,可堪大用。伏鷹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他曾是自信、果決的天之驕子,然而這一切在陪同利漫王子入鄭國求親發生了改變。


    先是在狩獵中引以為傲的箭術輸給了江安義,緊接著在王庭江安義脅持緹珠居次逃走,自己奉命追擊,結果不是江安義的對手,熊羆師兄前來幫忙不料卻死在江安義手中。熊羆師兄為掩護他而死,這讓伏鷹心境蒙塵,這十多年來再無寸進,勒哈上師十分失望。法王說鷹性自強,難以容忍自己的失誤,熊羆的死對伏鷹打擊太大,讓他放縱天性,在殺戮中破局。


    鄭人進犯草原,派遣江湖高手打探情報,伏鷹與師兄弟們與鄭國武林人展開了生死搏殺,記不清有多少鄭國武林人死在自己的雙爪之下,而教中的那些侍者、行者也死傷無數。


    鄭師進犯草原,並草原內部築鎮北城,每一個草原子民都如芒刺在背,法王讓上師、上人、尊者尋訪部落中有靈根者收為侍者、行者,他招收的十八個弟子中已有十二人死在鄭人的刀劍之下。


    血色在伏鷹的眼中閃過,十尊者的位置是不變的,熊羆師兄死去之後,空出的位置被後來白鹿尊者取代,而在與鄭國江湖人的爭鬥中,十尊者也有三人倒下,新晉的白鹿尊者也在去年倒下。伏鷹無聲地歎了口氣,十尊者永遠是十尊者,隻不知與鄭人決戰之後還有幾人是從前之人。


    在生死存亡間搏殺,心早已磨礪成鋒,當伏鷹發現困守多年的功力有了鬆動的跡象欣喜若狂,越發如狂般奔走在草原找尋鄭人的暗探搏殺,用鄭人的血洗刷幹淨心上的灰塵。.Ъimiξou


    五月以來,伏鷹發覺湧入草原的鄭國江湖人陡然變多,而且高手不少,他數次都差點喪命,不時傳來部落頭領、都尉、百騎長被殺的消息,看來鄭國人再次入侵草原的日子不遠了。


    聖女決意先發製人,五十萬輕騎奇襲鎮北城,雖然沒有將鎮北城拿下,卻把那些軟了骨頭、匍匐在鄭人腳下的草原敗類清掃了一遍,用那個投降鄭人的話說叫什麽“剪其羽翼”。伏鷹很看不起那個姓周的鄭人,這個人就是草原上的鬣狗,把名字改為離支牙,對付起鄭人來分外狡詐兇殘。


    隨利漫王子到過一趟鄭國後伏鷹感覺眼界大開,中原繁華、物產豐富,難怪祖祖輩輩的草原人把中原當成遍地黃金,是取之不盡的糧倉。草原視中原為糧倉,四時不斷地南下抄掠,從中原搶來的糧食、鐵器、茶葉、奴仆大大地改善了漠人的生活。


    可是強大起來的中原卻是草原的惡夢,當今的鄭人皇帝是個雄才大略的英主,在位時一改前朝的奢華,克勤克儉,輕徭薄役


    與民生息,加強軍械的研製,多次將漠人擋在關外。


    烏施大汗過世後,兩個王子爭奪汗位,草原部落離心離德,鄭人趁機北上,居然差點打到了王庭,幸虧緹珠聖女舍身為國,將漠人重新捏合在一起,要不然麵對鄭軍的再次北上,漠人隻有離開王庭北上到更遠的苦寒之地。該死的鄭人,伏鷹眼中射出兩道寒光,真以為咱們草原雄鷹是草叢裏的雉雞嗎,這一次定要讓他們有去無迴。


    伏鷹悄無聲息地下樹,壓低身子離開。篝火旁有十二個鄭人,其中有幾個氣息悠長,顯然功夫不在自己之下,而另外那些人也是江湖上的好手,自己冒然襲擊隻是送死。


    離開篝火三裏遠,伏鷹長身而起,辯了辯方向,向著西南方向飛掠而去,他所率的二百狼騎駐紮在三十裏外,等到三更時分,自己再率人前來將這夥鄭人包圍住,一網打盡。


    篝火漸漸暗淡下去,值守的塗承義往火中丟了兩塊牛糞,火苗旺了起來。陪他一同值守的陳步亭把酒袋遞過來道:“塗師弟,晚上風寒,喝兩口。”


    塗承義搖搖頭道:“喝了酒犯困,頭腦也不清醒,不可大意。”年少時雜耍團的經曆讓塗承義明白行走江湖稍有鬆懈就可能招來殺身之禍,他惜命,所以謹慎。


    陳步亭打來酒塞喝了兩口,道:“這次迴營應該能記大功一件,師弟你升個力士應該不成問題,說不定黃大人一高興能給個衛士,師兄我這次至少能混個副典史,富貴險中求,能在草原上活下命來,富貴榮華是少不了的。”


    陳步亭喝了幾口酒,身上發熱談興大發,笑道:“有黃大人看顧著,背後還有貴人罩著,我估計風雷門成為十大門派有戲,到時候咱們也用不著看落意門的臉色了,少門主夫人就得乖乖地迴來。”


    塗承義默不作聲,門中事他一清二楚,但是他守著一個原則,絕不多言更不妄言。陳步亭繼續道:“師兄我估計能混個七品的典史,我可不想在暗衛當差,到時候求求少門主,到地方上做個縣尉就行,娶妻生子安穩下來,讓兒子讀書再不要像老子這樣刀頭喋血,賣命立功了。”


    塗承義突然站起身來,側耳傾聽。陳步亭嚇了一跳,問道:“師弟,怎麽了?”塗承義隨即趴伏在地,耳朵貼著地麵,陳步亭跟著也趴下來,果然感覺到地上輕微地顫動,隱隱傳來蹄聲,聽聲音馬匹的數量在幾百匹。


    沒有高聲驚叫,塗承義和陳步亭飛快地拍打著帳蓬,壓低聲唿喚:“快起來,有人來了。”


    等眾人鑽出帳蓬,馬蹄聲已經清晰傳來,康千峰道:“這個時候是漠騎無疑,快走。”


    眾人慌忙替馬上好鞍轡,打馬往南急馳,身後裏許處火把亮起,伏鷹帶著追兵趕到。眼見得追兵越來越近,利箭破空的“嗖嗖”聲在耳邊響起,康千峰急道:“大夥分成兩路,豐師叔、塗師兄、孫師弟、饒師弟跟著我往西,其他人跟著陳師兄往南。”


    陳步亭心中暗罵,少門主將好手帶在自己身邊,而且讓自己往南,分明是想讓自己做替死鬼,吸引追兵的注意。不過他也沒有辦法,誰讓康千峰是少門主,當下也不多話,催


    馬急急南下。耳邊傳來一聲痛唿,有人摔落馬下,應該是被漠兵的流箭射中。


    伏鷹收起長弓,看到前麵的鄭人分成兩組,稍加分辨他便認出康千峰頭上的玉簪,當時在樹梢之上暗查,他便發現此人是領隊之人。


    “罕哈察,你帶上百騎往南追擊,西麵之人我去追拿。”伏鷹吩咐一聲,二百黑狼騎流水般地分成兩股,一南一西追擊。


    伏鷹身形隨著馬背起伏,與座下的馬兒如同一體,手中長弓在長臂上毫不顫動,眼神似看非看地盯著二十丈外的康千峰,尋找著出手的時機。月光如水,伏鷹感到一股靈流從弓身流經雙手,再從手臂沿伸到心中,這一刻他聽到風在耳邊輕輕滑過,草隨著馬蹄起伏翻仰,忍不住縱聲長嘯,久違的靈覺在這一刻重迴到了身上,而且經過十餘年的積蓄,他的功力直衝煉氣成虛的巔峰。


    幾乎要流出淚來,伏鷹知道鎖在自己心頭的桎梏在這一刻消失殆盡,長弓拉開,鐵箭有如劃空的流星,直鑽向康千峰的後心。箭出無聲,康千峰急急前行,沒有留意到射來的暗箭。


    豐樂清在聽到身後伏鷹的嘯聲,聲音清越激昂,帶著振奮欣喜之意,蘊含的勁氣顯露身後功力不在自己之下,這樣的高手前來追擊,今夜怕是一場血戰。靈覺感覺到一股刺痛,豐樂清暗道不好,那人射出一箭,峰兒居然如此大意沒有查覺。


    “峰兒小心。”豐樂清暴喝一聲,探掌向虛空中撈去,掌心感到火辣辣地灼痛,那隻鐵箭居然從自己的掌中脫出,繼續向著康千峰的後背射去。


    康千峰再想躲已經來不及,隻好竭力將身子往左側扭,避開心髒要害之處,真氣隨心而起,在後背布起一道氣牆。右背一疼,康千峰知道後背中箭,好在豐樂清事先撈了一把,再加上護身真氣擋了一下,箭隻入體寸許,沒有穿透。


    緊接著第二箭又來,豐樂清怪叫一聲,道:“承義,孫桐,你們和老夫纏住這群狼崽子,掩護峰兒他們先走。”


    塗承義點頭撥轉馬頭,與豐樂清一起反衝向身後的狼騎,康千峰強忍淚水,急催戰馬向著遠方奔去。


    塗承義的馬斜兜個圈,迎上黑狼騎,閃過對方的彎刀,塗承義伏身削向狼騎的座騎,馬腿被砍斷,那狼騎連人帶馬往前摔倒,身後的狼騎或策馬避開或躍馬跳過。豐樂清怪笑道:“好辦法,先殺馬。”


    伏鷹從馬背上躍起,直撲豐樂清,豐樂清“呷呷”怪笑著,並不接招,隻在狼騎身旁遊走,抽冷子遞上一刀,立時人仰馬翻。


    孫桐很快被狼騎圍住,慘叫聲中被砍成數斷,熱血噴灑在草原之上,很快被風吹冷,沒有幾個人會知道這樣一個江湖人把鮮血灑在了草原之上。


    看到康千峰已經沒有了影子,豐樂清怪叫道:“承義,你我分頭走。”


    伏鷹見康千峰逃脫,大怒道:“你們休想活命。”將手下分成兩隊,緊緊地追趕著豐樂清和塗承義。


    大戰尚未起,這樣的廝殺在草原上到處可見。熱血灑在草原上,讓這片草原越發青翠。冷血熱血,在草原上譜一曲碧血丹心,守護月色下的團圓。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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