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鬆偉引著江安義來到西側的花園,洛懷王府的規模比不上楚安王府,可是這花園的麵積還是比江府還要大幾分。園中有小山,山頂有亭,洛懷王一襲圓領白袍,黑發戴著金冠,一臉肅容等在亭中。


    等江安義行禮畢,石重仁道:“今日父皇在禦書房見我,說清田司令史潘和義托王兄上了道《請罷職田疏》,讓我這個清田司督辦看看是否可行。小王才識淺薄哪說得出好歹,所以攜了抄本來找江大人,你這清田司使,恐怕還沒看過屬下的奏疏吧。”


    江安義拿過奏疏,飛快地翻看了一遍,滿篇的悲情、豪情,愛國憂民之心躍然紙上,而治理之策正是自己有意透露的罷職田田租折算銅錢、祿米。


    將奏疏交還給洛懷王,江安義平靜地問道:“萬歲怎麽說?”


    石重仁注意看著江安義的臉色,見他波瀾不驚,道:“莫非真如潘和義所說,他先向你稟報過,而你不準他上疏。”


    江安義臉上閃過慍色,這個潘和義為了上進不擇手段,剽竊自己的想法不說還順手坑自己不把。


    莊鬆偉在一旁道:“安義豈是那樣的人,李東鴻和李來高皆是安義所舉薦,倒是那個潘和義滿口仁義道德,我看多偽。縱真如他所說安義不準上疏,安義也一定有其中的道理。”


    知己難得,江安義感激地看了莊鬆偉一眼,笑道:“清者自清,莊兄知我。罷職田田租折算銅錢給付官吏我曾在酒後提及,當時還有李來高和劉逸興在場,罷職田關係重大,眼下北征在即,宜靜不宜動,我說此事要等北定之後再徐徐圖之。”


    石重仁笑道:“酒後失言,江大人將一場功勞拱手讓人。小王記得你對潘和義器重有加,好像還有意將你夫人的師妹許配給他。嘖嘖,這小子太沉不住氣了,要不然江大人可要替別人做了嫁衣還得賠上個新娘子。”


    江安義微笑道:“福禍相依,何須在意。”


    “江大人不在意,我王兄可把他當成寶。”石重仁在椅中探出身,伸手摘了一朵碗蓮花,在手中把玩著,嘴角微翹露出笑意道:“我的王兄真是勤勉,大理寺和兵部的政務不夠忙,又擔上龍衛和暗衛的擔子,知道我這個弟弟疏懶,準備把清田司的出領了去,可惜我向父皇辭呈,還被罵了一通。”


    莊鬆偉勸道:“王爺,萬歲看重於你,切不可玩物喪誌,失了聖心。”


    江安義心想這位莊兄實誠,生在皇家有幾個省油的燈,洛懷王分明是在以退為進,要不然急巴巴地將自己叫來做什麽。


    “父皇說‘徐徐圖之’是老成謀國之言”,石重仁道:“父皇讓我告訴江大人一切照舊,不過潘和義所獻的奏疏誠為良策,便在清田司下劃出個職田署,讓潘和義做從七品下的署令,專司清理職田事宜。”


    八月初,吏部公文下,隨同江安義前往薑州清理官田的官吏皆遷升一級,而潘和義卻擢升了四階,一躍成為從七品下的職田署令,專司清理職田事宜。緊接著各種流言傳出,有說潘和義寫了篇奏疏得到天子讚賞,有說潘和義投了楚安王的緣法,也有說是江安義向天子大力。


    大通坊潘家熱鬧起來,每天前來拜訪的車馬不斷,潘和義換上簇新的淺綠色官袍一絲不苟地迎來送來,京中很快有讚語流出,誇他才學過人有名臣之風。等到《請罷職田疏》的內容流出來後,京中風議頓時分為兩塊,譽之者以為其忠君愛國,勇不惜身堪稱士林楷模;毀之者罵他估名釣譽,為邀直名不顧他人死活。


    潘和義鎮定自若,笑罵由之,每天按時來清田司當差,隻是散衙之後每每有人相邀,京中清流無不以結識他為榮。江安義並沒有為難他,騰出幾間官廨作為清田署,還給他安排了六名書令史,各地報來職田的情況都直接交給他辦理。


    那日喝酒劉逸興和李來高都在場,自然知道潘和義這篇《請罷職田疏》的原由,劉逸興表麵無異,與潘和義談笑如舊,而李來高則冷眼相對,潘和義數次上門都被他趕了出去。


    李來高和思晨的親事已經定了下來,準備年底成婚。欣菲抽空將潘和義的事告訴了思晴,思晴傷心地哭了一場,後來還私下找過潘和義,潘和義以母命難違為由與思晴斷了關係,反倒讓她看開了。


    轉眼又快到中秋,趁著江安義休沐,欣菲等人帶著兒女拉著江安義上街買過節的東西,一家人逛完東市逛西市,馬腿都跑細了三圈。等迴到家時,江安義發現宅門前又圍了一堆人,有前車之鑒,江安義讓馬車停在街口,自己上前查看。


    前次是武林人堵門,這次卻是讀書人,老遠就看到李來高在憤然怒罵。“……假仁假義的偽君子,李某不想再看到你,江兄也不想見你,你快些走吧。”


    “潘某自問有愧於江大人卻無愧於國於民,中秋將至,潘某特意買了幾封月餅向江大人賠罪。李兄,你我曾為好友,你讓我進去向江大人解釋幾句,江大人若知我苦心自然不會怪我,若是江大人怪我,要打要罰潘某都甘心領受。”


    潘和義的聲音,懇切無比,聽在江安義的耳中有如蒼蠅“嗡嗡”,讓人作嘔。自己與他同在清田司衙門當差,不見潘和義上門前來解說一句,今日會集這麽些人,上門演一出負荊請罪的戲,要來個和氣收場,得個好名聲。可恨,江安義怒火中燒,此子行徑比起當初風雷門上門逼迫更為可恨。


    “潘生委屈求全,實在讓人感動。”


    “賢弟仁義盡致,江大人若是閉門不納,實在有損其詞仙之名。”


    還有人對著李來高破口大罵道:“李來高,你是在嫉妒和義之才,生恐他搶了你的前程,你是個心胸狹隘的小人,為何不讓和義見江大人。”


    有人高聲叫嚷起來:“江大人,還請出來相見,潘生前來求見。”


    李來高冷笑道:“物與類聚人與群分,李某是小人,與諸位君子處不來,各位請迴吧,江大人不在家中。”


    潘和義止住身邊鼓躁的人群,衝著李來高深深一禮,歎道:“李兄對我成見已深,等日後有機會小弟再與李兄分說。這盒月餅,勞煩李兄代為轉送給江兄,潘某家貧,買不起貴重禮品,不過禮輕情意重,江大人定然會理解潘某的苦心。”


    “哈哈哈哈”,李來高怒極反笑,指著潘和義道:“姓潘的,好口舌,李某當初瞎了眼還誤以為你是實誠君子,今日之事怕是你思謀已久吧,李某索性遂了你的心意,成全你的聲名。”


    說著,李來高上前一步,伸手將潘和義手中的月餅拍落於地,冷冷地罵了聲“快滾,不要逼我道出實情。”潘和義眼泛淚花,彎腰拾起地上的月餅,不理身邊眾人的憤然怒罵,自顧轉身離開。那些隨同他前來的士子們憤憤不平地簇擁著他,離開了江府。很快,江安義嫉賢妒能、打壓後輩的聲名就傳了開去,潘和義被拿來與江安義比較,潘高江低的說法甚囂塵上。


    東宮,少詹事程明道幸災樂禍地向太子提及京中風議,道:“江大人這次失策了,潘和義這樣的賢才他應該早向殿下引薦,結果潘和義在他的打壓下投靠了楚安王,唉,真是可惜。”


    石重偉心不在焉地道:“天下賢才多得是,一個潘和義不算什麽,隻是有了潘和義老二就能插手清田司的事,也不知父皇怎麽想的,老二的權勢越來越大,在朝堂上不時製肘孤王,莫非父皇……”


    石重偉打了個寒顫,不敢往下想。程明道忙道:“殿下不可自疑,萬歲對殿下信任有加,之所以重用楚安王是為了磨礪殿下,今年中秋節賞,給殿下的賞賜倍於楚安王、洛懷王,說明在萬歲的心中殿下與兩位王爺不同。”


    “不錯”,石重偉高興起來,笑道:“每年中秋東宮都要宴請屬臣,宮裏從江家拿了不少酒水,今年中秋宴要把江師也請來。可惜憐夕有了身孕,要不然讓她舞上一曲,定然豔驚四座。”.Ъimiξou


    程明道心有不甘地道:“江大人如今是清田司使,恐怕要參加萬歲的賜宴,怕是來不了東宮夜宴。”


    石重偉眉頭一皺,道:“派人送張貼子去,來不來就看江師自己了。”程明道暗暗心喜,但願江安義不來東宮赴宴,在太子心中埋下陰影。


    潘和義成為京中紅人,前來潘家說親的媒人將潘家的大廳坐得滿滿當當,潘母從早到晚地見媒人,卻隻聽不說,她在等待中秋的一場文會到來。


    京城中秋有兩場夜宴,天子主持的皇宮夜宴和東宮舉辦的屬臣夜宴,文武百官不是去皇宮就是去東宮,楚安王石重傑卻會在每年中秋午時碧漪園設宴舉辦文會,飲桂花酒談天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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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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