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製規定,出宮皇子可在休沐之日入宮母子相聚,卯時入宮、午末離宮,規矩甚嚴。四月三十一早,洛懷王提著新買的一對白鸚哥興衝衝地進了宮。


    玉明宮,劉貴妃正在伺候石方真吃早膳,去年染疾之後,太醫替天子開具了一味藥膳-參苓粥,劉貴妃用調羹輕輕地將粥攪伴變涼,送到石方真手中。


    石重仁將鳥籠放在地上,跪倒嗑了個頭,笑道:“兒臣祝父皇、母妃體泰安康。”


    石方真撇了他一眼,道:“這次帶了兩隻鳥孝敬你母妃嗎,這是什麽鳥,頭上那絡毛看上去像頂帽子,‘有學之士’嘛,哈哈哈哈。”石方真被自己的俏皮話逗得開心地笑起來。


    “稟父皇,這是黔州苗寨的玄鳳鸚鵡,父皇你看,這鳥白羽、紅睛、黃冠,眼下頰上有塊圓形紅斑,十分秀麗,母妃一定會喜歡的。”石重仁提起鳥籠,興奮地指點著。


    劉貴妃愛憐地看了一眼兒子,嘴中卻冷冷地道:“成天就知道逗鳥玩蟲,不務正業,我不要你的鳥,你把你的寶貝提迴去。”


    石方真看著一臉尷尬的兒子,笑道:“愛妃過苛了,仁兒也是一片孝心,怕你在宮中寂寞,來人,把鳥收下掛在長廊之下。仁兒起身吧,吃沒吃東西,沒吃的飯陪朕和你娘一起用膳。”


    石重仁麻利地站起身,笑道:“來的時候吃了兩塊點心,這會又餓了,父皇有命、兒臣遵旨。”說著在石方真的左側坐下,劉貴妃替兒舀了碗梗米粥,叮囑道:“還燙,等涼了再喝,要是餓了先剝個蛋吃。”


    石方真慢慢地喝著粥,隨口問道:“今日江安義出城前去薑州清理官田,你可知曉?”


    “啊?”


    石方真有些不悅,放下調羹用毛巾擦了擦嘴,教訓道:“你雖然無心朝政,但朕讓你做清田司督辦你就要用點心,朕可不想文武大臣們在背後議論說朕生了個隻會玩樂的廢物兒子。”


    石重仁嬉皮笑臉地道:“父皇,龍生九子各不相同,這說明您是真龍轉世,兒臣是什麽性子您還不知道,清田司有江大人就足夠了,兒臣往裏麵摻和隻會壞事。兒臣明白父皇的意思,該扛包的時候絕不往後縮。”


    劉貴妃沒有插嘴,靜靜地喝著粥。石方真認真地看了一眼石重仁,點點頭也專心喝起粥來。


    “父皇,江大人什麽時辰離京?”石重仁將嘴中的蛋咽下,轉著眼珠問道。


    “怎麽,你這個督辦大人想去送送?應該在辰時吧。”石方真淺笑著看向兒子。


    石重仁一臉正色地道:“父皇剛才教訓得是,兒臣確實過於懈怠了,身為清田司督辦對清理官田之事不聞不問,讓群臣對父親置疑,兒臣之罪。所以兒臣向父皇奏請跟隨江大人一同前去薑州清查官田,順便向江大人學些理政的手段,做些政績出來為父皇爭光。”


    石方真一臉玩味的笑意,劉貴妃沉下臉來斥道:“國家大事豈容兒戲,你還是老實呆在京裏玩你的蟲鳥吧,你跟著江大人去薑州不過是想四處玩樂,隻會給江大人添麻煩,不行。”


    “讀萬卷收不如行萬裏路,仁兒去看看民間百態,是好事,朕準了。”石方真緩緩地道:“不過,朕醜話說在前麵,你要跟在江安義身邊不準離開,不準擺王爺的架子,不準影響江安義辦差,迴來後將此行經過詳細寫成奏章呈報給朕,朕要考察你此行的收獲……”


    石方真說了一大堆不許和要求,石重仁的頭點得像啄米的小雞,隻要能出京,一切都好說。劉貴妃輕笑道:“萬歲,你看仁兒一顆心早就飛了宮去了,你說再多也沒有用。”


    石方真沒好氣地揮揮手,道:“滾吧,劉維國,你讓龍衛派幾個高手時刻跟著他,不準他胡亂行動。”


    石重仁跳起身,衝著石方真和劉貴妃深施一禮,連蹦帶跳的跑出來大殿,少年人的性子顯露無疑。身後,劉貴妃的目光中滿滿地關切、疼愛,還有隱藏著的擔憂。


    飛奔迴府,石重仁讓人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囊,出門在外劉先生必帶,府中帶上兩個龍衛高手,龍衛府又派來六個,十個人快馬加鞭出明德門追江安義。


    當江安義得知洛懷王要跟著一起前往薑州清理官田時,頭大如鬥,愁腸百結。這位爺是什麽樣的貨色他有所了解,跟著去薑州自己的任務就要變成陪小王爺玩耍了,萬歲爺真會給自己出難題。可是聖命難違,江安義隻能苦著臉接受。


    石重仁興高采烈地笑道:“江大人,父皇讓小王見識民間疾苦,迴去後要詳細奏報,這一路上可不能走得太快,走馬觀花小王可無法向父皇交差。”


    江安義看著手舞足蹈的洛懷王,沉聲道:“萬歲有旨,臣不敢不遵,不過王爺這一路之上要聽從江某安排,要不然江某寧願抗旨返京,也絕不敢帶王爺前去薑州。”江安義知道別看萬歲爺對自己十分恩寵,但若是洛懷王有個閃失,砍頭的刀絕不會有絲毫遲疑。


    石重仁滿不在乎地道:“行,行,一切都依你。江大人,再往前走該是長橋了吧,‘年年傷別、長橋風雪’,孤王早就神往不已,可惜是四月,看不到雪。江大人,你是詞仙,要不也寫首長橋詩句,讓後人吟誦。”


    離了京城,石重仁變成隻歡快的小鳥,“嘰嘰喳喳”地宣泄著快樂,莊鬆偉跟隨在他身後,揚起衣袖遮擋飛揚起的塵土,眼睛紅潤欲淚,小王爺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離開京城,可以想像十四歲的少年是多麽的快樂。


    硬生生在長橋消磨了大半個時辰,隊伍重新啟程,江安義感到此行的艱難,小王爺見到行人的裝束要問一問,看到村落要停一停,一會指著遠山問是何山,一會看到路邊小攤上的吃食要嚐一嚐。


    江安義不堪其苦,假裝與項氏兄弟商議事情避開,很快莊先生也感受到江安義的痛苦。作為解惑的先生,洛懷王的問題改由他來迴答,一路問答等申正時分住進驛站,莊鬆偉已經是嘴巴幹裂聲音嘶啞,看到桌上的涼茶顧不上斯文,一口氣灌了個痛快。


    多了洛懷王,要保障安全,隊伍行進得很慢,每日辰正出發、申正入住驛站,一天最多走八十裏。江安義算了一下,按這個的速度往來要二十天,在薑州查看要一個月,估摸要到七月才能返京。六月二十二是彤兒的生日,離京時自己答應她趕迴來為她賀壽,怕是要食言了。


    從京城到薑州,穿福州過洹陽河到達楚州,再從楚州的左上角劃過便進入薑州境,再前行百餘裏便是此行終點薑州首府襄寧府了,全程六百餘裏。


    要保障洛懷王的安全每天辰正出發、申正入住驛站,一天隻能走六七十裏。江安義在心中計算著路程,往來到少要二十天,在薑州查看至少要一個月,韻婧的生日是七月初五,自己答應她趕迴去,也不知道會不會食言。


    五月初三,午時,渡恆陽河。站在船頭看著滾滾濁流,石重仁罕見地沉默不語,船隻在奔騰咆哮的河水中跌宕起伏,飛濺起來的浪花有如碎玉飛雪,打濕了石重仁的衣襟。江安義和莊鬆偉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側,莊鬆偉覺得頭暈目眩,眼前雄景讓人驚心動魄,看得他搖搖欲墜。一旁的江安義神色自若,注意力全都放在石重仁身上,生恐洛懷王一時不慎落下水去。.Ъimiξou


    顛簸中船隻總算平安靠岸,莊鬆偉長出了一口氣,心中念了聲“阿彌陀佛”,兩隻腿都有些發抖,再不靠岸非得出醜坐下不可。石重仁像是從沉睡中醒來,衝著身後的洹陽河展顏一笑,側轉頭對著江安義道:“詩曰:誰謂河廣?一葦航之,今日方才領略。值此壯景怎能無詩,小王請江大人以詩為記,小王當擊板為歌,鼓以詠懷。”


    陽光照在石重仁年輕的臉寵上,鬢邊的長發在河風中歌舞,少年豪情飛揚,目光中清澈如水,滿是期待。江安義被少年勃發地豪情感染,看著洹河岸邊淘金人,高聲吟道:“九曲洹陽萬裏沙,浪淘風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銀河去,同到牽牛織女家。”


    聲音蘊含著元玄真氣,高昂激越,巨大的濤聲壓不住,在洹陽河上空迴蕩。石重仁盤腿坐在船頭,以手為槌,擂著船板高聲唱道:“九曲洹河萬裏沙……”


    少年郎的聲音清亮高亢,仿如雲雀在浪濤中穿行飛越,無畏無懼,一往無前。莊鬆偉看著豪情萬丈的洛懷王,心中有股激情在萌動。


    五月初五,楚州刺史胡立真(段次宗調任吏部尚書,靈州刺史胡立真接任)趕到洛懷王入駐的秀雲縣,與小王爺一起過端陽節,吃棕子、飲雄黃酒、拴五色絲線、佩香囊、放紙鳶、看賽龍舟,石重仁十分開心。


    就在石重仁等人歡度端陽節之季,一匹快馬馳進齊州靖林縣的雷神山,風雷門就座落在山巒之上。


    注:詩為唐劉禹錫所做的《浪淘沙》,“如今直上銀河去”出自張騫為漢武帝尋找河源典故。


    ()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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